第一百七十章 祭物
张御心中的念头才一闪过,就很快又否定了此念。因为对方并不是他记忆中的神尉军左军候,而是一个无论身形样貌,还是所表现出来的意气姿态都是与之十分相似的人。
这里面相似,只是放在他这里的判断,若是换了其他人来,哪怕是原来最熟悉这位左军候的人,恐怕都会认为两者是同一个。
他身影一虚,便已是透过那一层石门,直接步入了前方开阔的石窟大厅之内,方入此间,他便感觉到原本存在的微弱浊潮骤然消失不见,好似被隔离在外了。
他眸光微闪一下,便往前而行,沿着一条布满灰尘的崖廊石道,走到了那人近处,但是这个人仍是一动不动半跪在那里。
他再是迈步,来至此人前方,再是看有一眼。
这人身上并没有活人的气息的存在,但是亦不见任何朽烂的迹象,好似只是魂魄离去了,只是留下一个空空的躯壳在此。
此人身上并无衣物,暴露出来肌肉筋骨形成流畅而充满力感的线条,找不到什么瑕疵,几可称之为完美。
这个人生前至少也是达到第二章书修道人的层次,其躯体之坚韧,不仅不在当初的宁昆仑之下,甚至还有犹有超出。
照理说,哪怕是亲兄弟都没有可能长得如此相似,但若是出自神异力量的影响,那便不奇怪了。
他心下思忖,这很可能就是因那一块残破石板之故,许是从中获得力量的人,最后都会可能变成此等模样。
而地面上还有一些残破的织物,很可能是其人原来所着,从朽烂程度上推断,应是在十年之前。
这人这刻半跪在地,一只手支撑身躯,一只手伸向前方,握紧了拳头,可手腕部分却被划开了一个口子,而在下方,则是放着一个承托的石盘,底下是浅浅一层金色的鲜血。
这些血液并没有因时间推移而干结,望着反而晶莹剔透,犹如金色的流浆。
他把目光从此人身上移开,转至正前方,那里有一个半月形的祭坛,左右有两块闪烁光亮的奇石,光芒很是耀眼,看去犹如两道自外射入进来的阳光,而在光线的交汇处,则是一个凹陷的方形石槽。
他心思一动,便将那块养父留给他的残缺石板拿了出来,五指一松,任由此物飘去前方,来到这凹槽上方,随后缓缓沉落下去。
待在石槽之内落定,听得喀喀一声响,祭坛中间就有一个托台升了上来。
而那里面,则是摆着一只金属匣子。
他目光一注,这东西飘空而起,来到了他的面前,待去了匣盖,里面所显露出来的又是一块残缺的石板。
下面还有一封信签,此物无疑是他养父留给他的东西了。他将信签拿出,上面俱是土著文字,他仔细读了下来,心中微微一动,看了地面上那人一眼。
随后走上前去,伸出手指蘸了蘸那石碗中的鲜血,手指一捻,能察觉出来这血液有着强烈的侵略性,寻常人沾到一点,都会被这些力量侵蚀而亡。
但若是方法得当,却是可以将之当成一种补药,碰触之人将会因此而产生一种自里而外的有益的蜕变。
而信签上恰好写明了运用的方法。
利用那个残片石板,哪怕寻常人都可以藉此沟通“至高”,但是直接沟通却并不是一般人可以承受的,所以需得先由一人沟通,而后再饮下此人的鲜血,而后再次沟通至高,那才能成就更上一层的“完美”,并且无有任何后患。
可以说,第一个人就是起到一个祭品的作用。
除此外,信签还写明了又一块石板的下落,显然是要他继续去找寻这般东西。
他心下一转念,就将那匣子收入了星袋中,而后转过身来,看向整个洞窟大厅。
由于这是一个非常封闭的环境,再加上过来的道路只有一条,所以可以看到,地面之上依旧留一个个浅浅的足印,应该面前这一位所留下的。
他眸光微微闪动了一下,稍事片刻,便见对面的石门朝两边移开,有光芒自外透入进来,而后一个模糊的人影自外走入进来。
他一边走着,一边时不时朝某一侧偏过身,似是与人在谈论着什么,并且他始终靠着通道的一侧行走,这说明当时此人身边还存在着另一个人,但是这位没有留下过任何过往痕迹,所以无法看到。
那模糊的人影最后来到那祭坛之前,从那个看不见的人手中接过了什么东西,而后高举起来,似念动了什么,这是一个十分古怪的音声,哪怕他只是看到了过往的残影,都是能隐隐约约的听到。
这个人影开始还很瘦小,可是随着那音声的涌动,竟然渐渐变得高大起来,到了最后,其人晃动了一下,踉跄了几步,跌跌撞撞往前走,最后便半跪在了地上,并逐渐与地面上那个身形重叠了起来,最后便就一动不动了。
而这个时候,这人似被同行的另一人所挪动,手臂被向前抬升而起,而下方则多了一个盛放器皿,随着器皿的重量增加,显然有鲜血滴落在内。
他没有看见另一个人,可是过去一会儿,那石门却是重新合上了。
但这一切到此并未到此为止,似是许久之后,石门再一次被推开,又有一个模糊人影走了进来。
此人行至将那半跪之人处,将其手臂之下盛满鲜血的器皿取走,又将另一只石碗放在了下面,在做完此事后,这人也是离开了此地。
张御走前一步,看着此人离去的背影,随后收回目光,转向那半跪之人,最早与此人同行,并且看不见身影的那位,很可能就是自己那位养父了。
但是随后进来的那人又是谁呢?
这也难怪石碗中的血液只有薄薄一层,那大部分血液应该都是被这一位给取走了。
其人取走鲜血,当是知道鲜血的功用,可石板仍然留在了这里,是不知道还是不需要?亦或是说,此人早就知道下一个线索所指的地方是哪里?
他此刻不禁回想起与养父相处的时光,这位身上看不出任何异样的地方,虽然看着像是一个寻常人,但他能觉出自己这位养父并不寻常,且能感觉到,这位养父对待他也很用心,不存在任何恶意。
他看向那一碗鲜血,当初拜师之后,他的老师就说过,自己可能并不适合走修行之道,那么是不是因为这个缘故,自己养父才又给他准备了这条道路呢?
他心下寻思了一会儿,若是要到寻找真正的答案,那或许只有继续找下去才知道了。
不过他也并不执着于此,对现如今的他来说,这些也只是顺带的,只是为了解开心中的一个疑问罢了。
他一拂袖,将那碗血收了起来,虽然他自己用不到这东西,但既然是自己养父留给他的,那他自然要收走。
再是环顾一眼,这片遗迹应该后来人清理过一遍了,没有供奉神明的神像,但是这处地界可以隔绝浊潮侵染,那说明必然有着某种东西存在,那形成了类似灵关的作用。
他闭目凝神片刻,整个地界微微震动起来,过去十来个呼吸之后,他双目一睁,朝着伸手一拿。顿时那里坚石破碎,而后一枚花瓣从上旋转着飘落下来。
他伸出手去,一把将此物拿住,眸中顿有细碎电芒闪烁了一下。
他将此物收入了袖中,便转身向外走去,随着他的离去,半跪在地的那人砰的一声化为了一团飞灰。
而在安山东麓,密林深处某个山岭之上,有上百个全副武装的土著或坐或站的围成一圈,其中有一半是女性,虽然不及这里男性高大,可个个目光锐利,如野兽一般充满了攻击性。
坐在众人之中的,是一个三十多岁的土著女子,她皮肤粗粝,脸庞轮廓分明,面上颊还有几道粗浅不一的伤痕。
但是可以看出,她原本的容貌姣好,而她身上披着华丽的羽毛织衣,手臂和腰上都系着绳索,上面串满了各类灵性生灵牙齿,腰间则是悬挂着一把明显是天夏风格的斧头。
而她的对面,则坐着一个戴着白色面具的人。
这时一个面上涂着油彩,手拿羽毛战旗土著跑入了进来,到了女子耳边说了几句话。
那女子听了禀告,挥手让那人下去,便抬头对那戴面具的人说道:“他刚才说,古老的瓦鲁山上,停着一头飞翔在加纳牧场之中的白色巨鱼,你知道那是什么么?”
戴面具的人微微欠身,用土著语回道:“帕雅温尔的代行者,那是天夏神明所乘坐的舟船,我所得到的消息,这一位神明应该是从天夏本土到来的。”
那女子面上露出了严肃神情,她的身躯也有了一瞬间的绷紧,道:“从天夏神国来的神明,祂很强大么?”
戴面具人看了看她,缓缓道:“非常强大,他比如今东庭所有的天夏神明都强大,也就是这位,一手覆灭了当初的血阳神国。”
……
……
第一百七十一章 暴露
周围的土著听到了这句话,都是露出了惊恐不安的神情,呼吸也是紧张急促起来,血阳神国在这处密林之中存在了太过久远的时光了。
最强盛的时候,庇佑他们的部族神明为了躲避而被迫陷入了沉睡,而他们也不得不弃了自的身信仰,每年都必须向血阳神国提供大批的祭品和激发了灵性的族民。
直到后来血阳神国覆灭,他们才是喘了一口气,可是他们对于覆灭神国的天夏神明同样充满了惧意。
听到来人就是那个毁灭神国的神明,他们心中更是恐惧异常。
土著女子严肃的看着戴面具的人,道:“那么请你告诉我,这位天夏神明重新回到这里,是为了干什么?
戴面具的人道:“很简单,他们是想覆灭这一片地界之上所有的信仰,包括你们的信仰,令那些沉睡的神明再也无法苏醒过来。”他用这些土著所能理解的话语说道:“这是神明之间的战争。”
这句话说出,整个部落之中顿时弥散开一片慌乱的气氛,甚至有人低声哭泣了起来。
这时一个秀丽的少女勇敢的站了出来,她的眼睛不像族人那么凶狠,而是似小鹿一般的纯净。
她半跪在了那土著女子得前方,并鼓足勇气道:“帕雅温尔的代行者,帕娜愿意带领族人抵抗外来的异神。”
土著女子没有说话。
戴面具的人这时语锋一转,道:“这位天夏神明虽然强大,可是帕雅温尔的主神若能醒来,首领的部族便将无所畏惧,诸位,难道你们不希望帕雅温尔的神光再次照耀在这片土地之上么?”
周围的土著战士听到了这句话,都是流露出了意动的神色。
土著女子露出了沉思之状,她对着一名强壮的土著战事道:“柯潘,把我的客人带下去,给他最好的食物和帐篷。”
她对那戴面具的人,道:“我还需要再想想。”
戴面具的人站了起来,对着她一躬身,道:“我等着帕雅温尔代行者再次召见。”说完之后,他便跟着那强壮战士离开了这里。
几个祭祀模样的老者这时走了出来,其中一个严肃道:“帕克尔特,帕雅温尔的代行者,你要做出决定了。”
另一个祭祀也是说道:“神明已经离去我们很久了,只靠我们自身的力量,是无法在这里生存下去的,不是被更强大的部落吞并,就是被当作外神的祭品,如果他可以帮助唤醒帕雅温尔,我们为什么要拒绝呢?要是成功,我们可以给他足够的奖赏。”
土著女子冷静道:“就算要唤醒帕雅温尔,我们也需要搜集到足够多的祭品,这个事情我已经命令战士去做了。而且我才是代行者,他只是一个提供方法的人,所有的步骤应该由我们自己来完成。”
某个祭祀道:“首领说得对,我们不能完全相信那个人,这事需要我们自己来做,如果真的愿意帮助我们,那么应该也不会拒绝教给我们方法。”
土著女子道:“我需要一个人再想想,帕雅温尔的祭祀们,还有我勇敢的战士么,你们先回去休息吧。”
数个祭祀都她躬身一礼,便带着人离开了,唯有那个少女却是单独留了下来,她走上前来,轻声问道:“母亲,为什么不答应呢?我知道祭品已经足够了。”
土著女子摇头道:“不,不够,远远不够。”
少女露出疑惑之色。
土著女子严肃道:“天夏神明覆灭了血阳神国,说明天夏神国的恩惠再次落到了东庭人的身上。
天夏神国如此强大,唤醒了帕雅温尔,就算能够战败这位天夏神明,可是天夏神国能派出一位神明,那么也可以派出第二位。
可是神明之战,我们的部族只会成为祭坛上的血肉,要是我们的族民都死了,那么我们唤醒帕雅温尔的意义又何在?”
少女道:“可是我们所有人都能在神国之中重生,帕雅温尔的信徒并不畏惧死亡。”
土著女子道:“我听说,在东庭那里,哪怕是一个没有狩猎能力,没有神裔血脉的孱弱族民,每天都可以喝蜜水,有着充足的食物,有着华丽的衣服可以穿,可以住进高大温暖的木屋,他们不用抛弃生命,就可以享受到本该在神国才能享有的一切。”
少女道:“那不一样,在神国里我们还能享有无尽的快乐。”
土著女子道:“快乐是自己的,而不是他人所恩赐的,哪怕是神明。”
少女露出了迷茫之色,道:“可,可是我们是帕雅温尔的后裔,我们的身上流着神的血液。”
土著女子摇头道:“其实……”她并没有说下去,而是道:“当初血阳逼迫我们的时候,帕雅温尔抛弃了我们,那么我们又何必唤醒祂呢?
在一千个熄日节之前,我们曾向帕雅温尔提供祭品,之后我们又向血阳提供祭品,那么我们现在也可以向天夏神明奉上祭祀。”
少女有些不知所措,又有些惊慌,道:“可是母亲,族民是不会同意的。”
土著女子道:“不,族民只会崇信强大者,既然他们曾经屈服过血阳神国,那么他们就可以屈从一个更为强大的力量。”
她拉过少女,把一个尖喙护符塞到她的手里,道:“我的女儿,跟着帕莱的眼睛,你去找到那个那位天夏神明,告诉祂我们的选择,如果那位天夏神明愿意来,那个戴面具的人,就将是我们献给他的祭品。”
少女接过东西,就跪了下来,道:“母亲,我虽然不理解你说的话,但所有人都说你从来没犯过错,我会完成你的嘱托的。”
张御从那洞厅石窟里出来之后,就回到了白舟之上,继续往安山深处行去。
他坐在主舱之内,周围则摆放着一个个古物,那些东西之中,正有源源不断的热流朝他涌入过来。
这些物品到底是学生的心意,所以他只是隔空吸摄,任热流自然汇聚入身,这样也能得这些东西留存了下来,虽然速度慢一些,可现在不用急在一时半刻。
而眼下所去的地方,是他当初在都护府时从古代文献中查到的古代城市,名唤“库鲁因奇”。
当年被他杀死的瘟疫之神伊米特里,就曾经是这里国王。
这个国家被血阳古国覆灭的,但是从典籍上看,伊米特里后来由人变成了神是因为接触了“因神”和“至高”,所以他想看看这里是否能找到什么。
这个地方在浊潮浓烈的时候并不好寻找,不说分辨不出方向,光是路上的各种蛮人和灵性生物就不好对付,但是如今,这些都不是阻碍了。
此时此刻,许成通和青曙等人正等在另一个舟舱之内,青曙则与许成通的一个弟子在对弈之中。
许成通这时忽然往天上看了看。
青曙立时留意到了他的动作,道:“许执事,什么事情?”
许成通道:“有一头灵性生灵一直在跟着我们。”
青曙警惕起来,伸手拿住剑柄,道:“有威胁么?”
许成通神情正经无比道:“连许某之点微末之能都可发现,那么巡护想必也早便是发现了,巡护没有关照,想来另有定算。”
白舟在缓缓行一日之后,在一处掩盖在丛林中的一片废墟之上停落了下来。
随着舱门塌融开来,张御带着许成通等人走了下来。
他看着眼前这片依稀可以看出原先雄伟模样的废墟,感应向外张开,但是似乎当年的破坏非常差地,他并没有感受到任何有价值的东西。
他收回目光,对青曙吩咐道:“后面有一个土著,你去把她带过来。”
青曙一抱拳,他眉心一闪,披上了外甲,霎时变成了一个金属巨人,身上光芒腾起,便持剑向外飞纵而去。
不过多时,他便带着一个土著少女转了回来。
那个土著少女看着前方笼罩光雾之中的身影,心神满是战栗,身为神裔,她都清楚感觉到前方身影身上所传递出的那股无处不在的强大力量,这分明是行走在现世的神明!
她跪了下来,深深的低下头颅,浑身颤抖着,用无比恭敬的语声道:“帕莱部族的帕娜,受部族首领之命来拜见天夏神明。”
张御看了她一眼,他的目光霎时进入了少女眼眸之内,他直接看到了后者的心神中,少女近期所经历一幕幕景物都是在他眼前重现出来,在这里面,他看到了一个戴着白色面具的身影。
他眼眸微闪,道:“复神会?”
虽然在这里没有找到什么有用的东西,可是没想到却得到了意外的收获。
当初东庭内乱的背后,除了正清一脉之外,还有复神会在推动,他也是从项淳那里了解到,这个组织至今还在这片地陆上活跃着,只是如今变得隐蔽了许多。
而若想找到各类古物或是古老的神国,那么复神会这个组织想必对此应该是很清楚的吧?
他对那少女道:“我知道你的来意了。”顿了下,“许执事。”
许成通恭敬一躬身,道:“巡护请吩咐。”
张御淡声道:“你跟着她走一趟,把那个部落里所有的人都控制住,一个人都不许走掉。”
许成通应下道:“巡护放心。”他走上前,看了那少女一眼,伸手一按,两个人便化为一团白色沙雾滚滚飞去,倏忽不见。
……
……
第一百七十二章 交替
张御负袖站在一处缺裂严重的石台上方,看着眼前残破的景物。
他脚下所在位置,原先当是一个祭坛,这也是整个废墟的最高所在。而如今,昔日的瑰丽和雄伟已被凋零和破败所取代,并被掩埋在了这处密林的深处,再也无人问津。
然而此刻在他的眼里,周围这些东西,包括石道、建筑、水渠、花苑都是开始慢慢恢复,那些腐朽的树木花草重新盛开,美轮美奂的城市中再度流淌出了淙淙泉水。
宽敞的石板道上行走着身着各种轻织衣袍的土著,时不时有孩童追逐嬉戏,从道路上穿过,引来大人的责骂。
许多身着白袍、戴着编织花环、沐浴清洁过的女祭祀端着一只只精美的黄金器皿,迈着庄肃的步子来到祭坛下方。
衣着华丽,头戴羽毛冠,胸前配着黄金饰品的老祭祀从他身边走过,对着祭坛上的神明祭品。
然而这所有的一切,最后都被一片血色光芒淹没了,而当这片血色泛起的时候,那些华丽和壮伟也是一同腐朽坍塌。
他伸出手去,一枚飘落的树叶落在了他手心之中,而后转瞬之间化为灰末。
世上事物有盛有衰,就算没有这些,这座古老城市随着时间的流逝,终有一天会掩埋在历史的长河之中。
而便是那些自称永恒的神明,也逃脱不了纪元的轮转。当远离了信仰和供奉后,也自会进入了亡眠之中,甚或有一天会被人重新在祭坛上唤醒,再换一个身份回到人世,甚或就此无声无息的消亡,再不为人所知。
所幸在天夏,却还有修道这一途可走,那些求得上道的修道人,身心意识可以达到真正的不坏不朽。
但是仅仅是如此,却还是不够。
正在他眺望这片过去与现在,虚幻与真实交织的景物时,一道刻意收敛光芒闪过,许成通身影出现在了他侧前,其人躬身一礼,小心言道:“巡护,那个部落许某已是控制住了,巡护可还有什么吩咐?”
张御道:“我知道了,你先留在那里,我随后便至。”
许成通道一声是,对他再是一礼,随着光芒一闪,身形便就散了去,那适才到此的只是一个元神照影。
张御站立片刻后,便把青曙唤了上来,交代了几句话,而后他看向某一处方向,身外有灿烂星光一闪,便已是从原地消失不见了。
他循着许成通特意留下气机印痕而行,未有多久,就来到了一座有着许多帐篷驻扎山岭之前。
这里站着一个个持弓拿箭的土著部民,他们正用警惕的目光打量着四周,但是此刻,所有人的都是一动不动,不止是他们,包括这里的树木草地也如此,就像一幅凝固了的画一般。
张御对此没有去多瞧,缓步而行,从一个个定止的身影之中穿过,走到了山岭之上。
许成通正带着那名少女等在那里,只是那少女看着周围的族人,若小鹿一般的眼睛之中满是惶恐和担忧。
许成通见他到来,恭敬一礼,道:“巡护。”
那个少女见到他,此刻想说话,但终究还是不敢,只是跪伏了下来。
张御对许成通一点头,他向前而行,一直来到了中间那堆熄灭的篝火之前,可以看到这里坐着两个人。
那正是从少女心神之中看到的土著女子,还有那个面具人,两个人此刻似是在说着什么话,面上仍然保持着那一刻的表情。
他心意一转,便解了许成通设下的布置,周围的一切,又重新恢复了流动。
面前这两个人仍旧是自然而然谈着话,对于方才的中断都是无所察觉。
可那个戴面具的人再是说了两句话后,便感觉有些不对,他有些疑惑的向旁侧看了一眼,在见到张御后,他先是一怔,随即那未被面具遮掩的双眼之中露出了极端惊恐之色,浑身也是不受控制的颤抖起来。
那个土著女子此刻也是了发现了不对,她目光先是一凛,然而在感受到那浩大如烈阳一般的力量后,她果断从木桩座上下来,跪伏在了地上。
张御看向那戴面具的人,淡声道:“你是复神会的人?”
戴面具之人此刻本说不出话来,他仿佛是要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般,抖抖索索的伸手去,试图抓拿胸前的玉佩。
张御淡然看着他的动作,没有任何阻止的意思。
戴面具之人可能是因为心中太过恐惧了,在尝试数次之后,终于抓到了那玉佩,可他方才接触到,这东西却是咔嚓一声粉碎了,他只摸到了一把粉末。
他目光惊恐落去,看着手中的粉末窸窸窣窣掉落下来,身躯不禁一软,瘫软在了地上,似是失去了所有的力气。
张御没有再去管此人,而是移开了目光,看向土著女子,后者尽管深深埋下了头颅,可是仍然感觉到了他的注视,她立时道:“帕克尔特拜见伟大的天夏神明。”
张御看得出来,这是一个激发了灵性的神裔,不过密林之中的部族首领大多都是这样的身份,不然也没法在此生存下去。
他道:“你让你的女儿来找我,是准备放弃原来的血脉了么?”
土著女子恭恭敬敬道:“是的,我们不想再投入野蛮神明的怀抱之中了,我也不喜欢牠们的血腥和杀戮。
我和我的部族只是想获得平和安定的生活,我们愿意永世向伟大的天夏神明奉上我们忠诚和祭献。”
张御平静道:“我们不需要献祭,你对你女儿说过,快乐是自己的,而不是他人或者神明恩赐的,所以你们所期冀的生活也需依靠自己去获得,但是你们也必须有所放弃,你做好准备了么?”
土著女子将自己腰间的天夏斧头拿下来,以双手缓缓托过头顶,道:“您的意志,神的意志。”
张御明白,这个举动代表着对方甘愿放弃眼前的一切来交换神明的庇佑。
这些土著的认知是在长久生存和生活之中形成的,也不可能一下就转换过来的,需要进行长久的引导和磨合,所以他也没有去纠正什么,只道:“带着你们的部族往西迁徙,走出隘口,会有人给你们做好安排的。”
他所说的每一句话都是在土著女子的心中直接响起,后者竭力缩小和俯低自己的身形,口中道:“您卑微的仆从当遵从神谕。”
张御这时望向某一个方向,那里的泥土霎时翻动了起来,而后一尊巴掌大小的异神雕像自地底之下飞出,并飘到了他的眼前。
这个部族曾经信奉着名为“帕雅温尔”的异神,如今又准备复活它,所以作为载体的神像早就准备好了,下来只是等待着一场在正确方法引导之下的血祭了。
在血阳神国侵略诸部落的时候,包括“帕雅温尔”在内的诸多异神被剥夺信仰,被迫进入了长眠,只是等待神裔的唤醒。
而多数浸淫了它们力量古老雕像本来也都是被血阳神国砸烂打碎了,但是总有一些漏网之鱼得以残留下来。
比如眼前这一尊,因为个头不大,便于隐藏,所以一直保存在部族之中。
可以说,那些臣服于血阳的部落多多少少都会如此做,有些固然是出于自身的狂热虔信,还有一部分,其实只是想给自己留下一条退路。
张御此时一伸手,拿住了雕像,那上面蕴藏的热流也是源源不断的被摄入了他的身躯之内。
或许是这个异神留在人世间最后的寄托,这或许是这个异神足够古老和强大,这里面所蕴藏的源能也很是充沛。
在持续了一段时间后,雕像上面才出现了一丝丝的裂纹,但在同时,这尊雕像发出阵阵不甘的怒号和乞求般的哀鸣,这声息逐渐衰落下去,最后随着那雕像破碎后的粉末,一同流散入了高岭上的风声之中。
那个土著女子此时身躯微微发颤,神裔血脉让清晰她感觉到了主神力量的衰退,历史千百年留下的痕迹正在逐渐淡去。
她也听到了那些来自“帕雅温尔”的哀鸣,感受到了祂的无力。
在她看来,这就是神权的交替。
新的神明对旧有的神明进行信仰上的断绝,而在这片密林之中,这样的事也一直在重复上演着。
此刻的她,庆幸自己的选择,为得到了一个强大的神明庇佑而欢喜。
可是她并不知道,部族即将开始的生活方式,她过去的那些经验和认知方式,很快都将不适用了。
而这样的改变,此刻除了他们,还有更多部族的也在进行着。
张御这时他才再度看向那个软瘫在的面具人。
以往在东庭时,他也与复神会的人接触过,可是因为那时候手段相对欠缺,再加上复神会身上都有灵性枷锁的存在,所以并没能从此辈身上得到太多的东西。
然而现在却是不同了。
他眸光微闪一下,便即从此人的双目之中穿透了进去,轻而易举摧毁了那一层束缚其人的灵性枷锁,并一直看到了其人的心神深处。
……
……
第一百七十三章 源头
那戴面具之人方才曾试图毁掉自己,可是在张御面前却未曾成功,并且这也并非出于他自身意愿,而是被一种根植在身躯中的力量所推动的,在不成功后,便就再无这等尝试了。
张御此刻深入他的心神之中,很快看到了一段记忆。从其人到了这个部落之中的所有对话,其人所去过的地方,包括其人心中所思所想,这每一处细节都是清晰呈现出来,甚至比此人自身所记还要清楚。
但是古怪的是,这段记忆只能推及到一个多月之间,确切的说,是三十七天,其人的记忆在这一天戛然而止,仿佛到达了尽头,而关于此前的都一切都是不存在。
若是一个正常人,那么不可能凭空生出而没有过往,所以这一段记忆有可能是被人刻意抹去的。
张御看到这里,神情不见多少变化,若是放在以往,那他或许只能到此为止了,可是现在,在道行功行长进之后,他的手段也是随之多了起来,有很多办法进行查证。
就算此人脑海之中的记忆中止了,可是身躯却是仍在。
一个人只要存在在世界上,那么就一定是会留下一些痕迹的,哪怕生命再是短暂和微小,可也曾经存在于这天地之中,也参与了万事万物的运转,这些并不是能轻易消除的。
除非有上境大能为其作遮护,可要真是如此,那他根本查不到眼下这般地步,也接触不到对方了。
而从这方面来看,他很快便是发现,这个人的身躯也并非自然生长而成的,而是与其记忆一般,也只有一个多月的存在期,这个人应该是被某种力量生造出来的。
此人并非造物人,所以作用在其身上的实际上是一种神异力量,包括其自身行止和性情,都是事先排布好的。
他思索了一下,道:“许执事,我要去查证一件事,此间之事就交给你了,你需安排稳妥了。”
许成通躬身道:“许某明白。”
张御微微点头,许成通对他所传递出去的意思一直领会的十分准确,迄今为止没有出现过任何纰漏和偏差,这里事情当也是能处置稳妥了。
他身上心光一张,把那戴有面具之人笼罩再内,而后直接遁空飞去了。
大约十来呼吸之后,他遁光一落,降在了一处土坡之上,通过追溯面具男子的记忆,这里当就是其人最早出现记忆的地方了。
既然此人到了这里才是真正“苏醒”过来,那么许是有人把其搬动或是运送到这里的。
而这些人在行动之中,多半也是会留下某些痕迹的。
他眸中光芒闪烁了一下,向着四方观察着,很快,两个身影出现在了附近,一个正是眼前的面具男子,而另一个,则跟在了其人身后,他一摆袖,就顺着那两个人来处的留痕迈步行了下去。
那些身影断断续续的出现在他眼中,指引着去处,但是半个夏时后,那两个身影却是越来越模糊,直至再也无法照见出来。
他分辨了一下,这是因为自己逐渐走入了浊潮浓烈的地方,导致过往的印痕很难再看清楚,这不知道是有意还是巧合,总之凭借现下这等观察方法已然不足用了。
但这并非说他到此就没有办法了,这个人是自己行步而来的,虽可能是经过了某种暗示或者外力的催动,可仍旧是通过自己的身躯。
这个人只有三十七天的生命,再加上被他完整获取了记忆,所以其人每一天肌肉骨骼运转的次数他都可以细化到每一天每一刻甚至于每一瞬,甚至力量运用的强弱乃至作用的大小方向他能辨析出来。
排除此人三十七天之内的动作,那么剩下的自然就是其人在没有记忆时所作的行动了。
现在他只要倒过去重新演化这一切,那自然就能找到其大致来处。
之所以说大致,那是方向若偏,或是因为距离太长,那么差之毫厘谬以千里,还有如今地貌天象与三十七天之前也一定是有所偏差的。
不过他若是用心,那么一切也能试着还原出来八九分,可他无需如此精细,只要缩小到一定范围之内,剩下他只需稍作感应,那么自然能找到那等存有异状的所在、
他伸手在那戴面具男子的身上轻轻一按,后者就按照自身肌肉骨骼的运转记忆,一步步开始往后倒退回去。
他从其人骨骼肌肉动作来看,推断得其有记忆之前应该只是走了半天的路,所以他就直接这般跟上去了。
但若是其走的时间过长的话,那他自也不会自己去亲自跟着,而是干脆站在原地起心意推算了。
他跟着此人一路走下去,与他判断的一样,半天之后,在经过一片齐腰深的草丛之后,前方出现了一个斧凿刀削一般的巨大岩体。
虽然外面瞧不出多大端倪,但是落在他眼里,却能看出这里明显是经过人为改造的,并且在山腹之中还有一个巨大的空洞,在前方不远处,还有一个色泽几与山壁浑然一体的出入门户。
他知道,自己找到地头了。
那的面具男子此刻还是在一步一步往前走着,但是前面却有门户阻路,他走至前方,心光一展,笼罩其人,神通运转之下,两人的身影顿时一虚,便从宽厚的门户之中穿透而过,进入到了内里山腹之中。
他抬目望去,这里空间很大,地面上整齐摆放着一具具粗糙的石柜,有的盖子掀开着,里面空空如也,有的则是闭合着,里面明显还摆放着什么东西。
而两边墙壁之上。也是开凿一个个丈许高下的壁窟,里面摆放着是一座座竖立着的高大陶俑罐。
他走上前去,起袖一拂,其中一个石柜的盖子顿被掀了去,里面显露出来的是一具活灵活现,用泥土塑造的人俑。
他望前看有一眼,心力一转,所有封闭的石柜的盖子俱是被一股无形力量凭空掀起,而里面所出现的,同样是一个个人俑。
这些人俑的模样大同小异,彼此之间相差不大,有意思的是,他身边这位戴面具的男子,似乎与之也是一般模样,好似同一个模子里出来的。
他一转念,眸中光芒再度显出,随即便见一个模糊人影走到了一个石柜之前,此人手中拿着什么东西,对着下方的人俑洒了下去。
只是过了一会儿,那人俑微微一动,随后竟然从石柜之中爬了起来,其人原本身躯原本僵硬,甚至在动作中磕磕碰碰,可没有几个呼吸之后,便就变得如同生人一般了。
而在其人出来之后,又有一人走上来,带着此人径直走了出去,身后的石柜也便空了下来。
见到了这些之后,他转而看向身边那戴面具的男子,伸手轻轻一推,让其继续重新其原来的举动。
此人缓缓走到了前方,开始走得还很顺利,可是随即便动作僵硬起来,随后找到了一处石柜,就重新躺了下去。
看到这一幕,他眼神微动,很显然,这个复神会的成员,乃至于其他那些复神会的人,可能全都并非是正常人,而是经过后天塑造的,此中应该运用了某种神异力量。
若说造出一些拥有神异力量的智慧生灵来,那或许非常困难,可若只是一些只能在短暂时间内活动、且又没有神异力量的欧通人,那却是较为简单的,就算古时天夏也都有偶人的技艺。
而之所以摆在了这么多俑人在此,那恐怕是因为这些东西本质上很粗陋,没法存在长远,照他来看,最长也只有五十天左右的寿命。
这么看来,这些东西每隔一两月就要换一次身躯,而此辈的记忆应该可以通过某种方法传递继承下来。
他们可能一直认为自己是长久存在的正常人,可私底下,身躯不知道已是换过多少次了。
这些人戴上面具恐怕并非只是为了遮掩自己,也可能是为了不令他人看出不同身躯之间的细微差异。
且这般做还有另一个好处,就算当中出了什么漏子,只凭那些凌乱而破碎的记忆片刻,敌人也难追溯到根源之上。
但是对方大概没有想到,他却能凭借各种线索直接找到这里。
他看着那些人俑,若说天夏的造物人是靠高超的技艺,那么这些人俑就是简单粗暴的利用来自上层的力量。
但也不是说造物技艺就一定高明,只是双方所走的方向不同,一个自下而上,一个自上而下。
可他看着壁窟里那一座座陶俑罐,却感觉这些物事有些眼熟。此与他在养父放置石板的那个遗迹中所见的陶俑罐十分之相似,从风格和形制上看,几乎是如出一辙。
不知为何,他此刻忽然起了那个拿走了绝大多数完美鲜血的人影,此人会与复神会有关么?
思考片刻之后,他来至一边坐了下来。
既然那些人俑的寿命就这么几十天,而它们自己又没办法更换身躯,那么届时一定是有人来负责此事的。
若他等在这里,想必能是等到其人上门的。
他闭上了双目,整个洞窟也是沉寂了下来。
在过去不知多久之后,洞窟的大门一阵发出隆隆响声,随即听得脚步声起,却是有人自外走入了进来。
……
……
第一百七十四章 截取
张御此时一下睁开了双目,他看着自外进来之人走过门前的过道,来到了宽敞的山腹空间之中。
这依旧是一个戴着面具的人,很显然也是一个复神会成员。
他虽坐在此地,可是由于气息不显,再加上这里洞窟空间极大,即便他没有主动遮掩自己,那进来之人也没有注意到他的存在。
这人走到了一具空置的石柜之前,而后手脚利索的爬入进去,并在里面仰躺了下来,随后便就一动不动了,连带他的呼吸也是渐渐由强转弱,直至轻不可闻,可仍然保持一定的生命迹象。
张御在看到此人的第一眼时便能判断出来,这人身躯的已然存在了四十余天了,这次应该是准备过来替换身躯的。
他没有选择去惊动对方,这些复神会普通成员并不是他的主要目标,但并不是说他们就没有价值了。
复神会的成员平时并不互相联系,每一个人都有自己所需负责的事情,彼此所知道的东西并不重叠,他可以从其心神之中得到各种有用的消息和线索。
这刻他目光凝注此人片刻,后者脑海中所埋藏记忆霎时便被他清楚探知。
而这个人的归来只是一个开始,在下来的数天之内,陆陆续续有复神会的人回来,
而每一个复神会成员的记忆都是被他看得清清楚楚,他一下对安山密林深处其中十数个部落的情况有了较为详细的了解。
这个收获不小,因为有些异神无不是正在准备唤醒之中,它们的载体也是早已备妥了,而这些无一不是古老的神像,可这里面极可能都是蕴藏有源能。
并且他也是从中了解到,近几年来,这些部族似都在试图唤醒那些曾被血阳神国打压下去的神明。
这里原因是这些土著祭祀都是感到了在未来的数年内,某种威胁即将到来,而他们又不愿意投靠东庭,所以迫切需要神明的庇佑。复神会也是抓住了这个机会,给他们提供了在短时间内就能唤醒神明的方法。
而如今这么多既然复神会的成员回到了这山腹洞府内,那么说明为他们替换身躯的人当也是快要到来了。
再是等了两天之后,张御感觉到一阵神异力量的波荡,并且由一处不知名的所在灌注入某一具还是泥胎的人俑之中。
在神异力量的浇灌之下,这个人俑身上很快出现了某种生命的迹象,然后从石柜之中站了起来。
张御心中微微一动,看来对方并不是一定是定期派人过来,而是以灵性降临的方式来完成此事。
那人先是走到一边,拿起案台上的石罐,来到了壁窟之中摆着的一具陶俑罐前,并对着此物伸手出去,五指一张,可以见到,陶俑罐里面的一具干尸霎时化为了晶莹的粉末,飘入手中石罐之内。
在做完此事后,此人转而带着这东西来到了一具躺在石柜之中的泥人俑前,并将那些晶莹粉末倒了下去,这一具人俑在此物作用之下,竟是在极短时间内就具备了生机和活力,但此刻仍是躺在那里没有任何动静。
那人又念了几句古怪的音声,而后其中一具自外归来的复神会成员突然脑海之中变得一片空白,那个新近被转为活人的人俑则是莫名多出了一段记忆,很显然那段记忆已是被转挪了过去。
张御在旁也是把整个过程看清楚了,这还当真是简单粗暴的很,当中完全没有什么机巧可言,就是靠着来自神异力量来完成这一切。
他凝视着那个身影,其人的力量之中充斥着非人的味道,看着像是某个异神,连力量降临方式也是类似,可他知道答案并非如此。
因为神明是不可能俯下身段去这等事的。
神明永远是高高在上的,这个主次是不可能颠倒的,它们必须时时刻刻处在信仰的上端,享受供奉和崇信,而不会是去屈就凡人,这是由其本质所决定的,它自身也没有办法改变。
所以来人的身份很可能掌握了强大灵性力量的生灵。
到此他也并不准备再看下去了,心意一动,霎时间,一股心光将整个山岩乃至周围十余里都是封闭在内。
这个动静极大,那人立时察觉到了不对,它猛然转过身来,看向张御所在的方向,目光闪烁着某种幽蓝色的光芒。
张御缓缓站了起来,并往其人所在走了过来,
那人在看到他之后,先是有些疑惑,随即似大吃了一惊,道:“是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张御没有理会他,继续往前走来,他没有必要去听此人说什么,现在他已然将四周封闭了,只要将这股降临在人俑身躯中的力量截拿到手,那么他自然能够通过这部分灵性看到其人所携带的记忆。
那人往后倒退了几步,但是很快,它发现自己身躯一动也不能动了,却是被心光给封锁住了。
它从身躯之中发出一声低沉的笑声,道:“没想到你能找到这里来,不过我们也不是没有准备,你什么都得不……”
张御此刻已是来到了他身前,他十分平静的伸手一拿,按在了其人头颅之上。
那人顿时一僵,片刻之后,一股几能将其自身融化掉的强烈光芒从它身躯爆发出来,这似乎是在想办法与他进行对抗。
可这没有任何用处,力量的发挥也需要载体,这具匆忙改造过的身体不足以承载太多的力量,所以轻而易举就被镇压了下去,
过了一会儿,张御就把手收了回来,此时他的手中则多了一团幽蓝色的光雾。
而在抽离了这些灵性力量之后,那人身躯又重新退化为了一具泥胎,无法维持平衡的形体向后倒在了地上,摔散成了一地碎泥块。
张御试着探查了一下这段灵性力量之中所携带的记忆,里面并没有显露出此人的自身来历,这一点并不奇怪,但是却有关于他的种种记忆,包括他今番回到都护府中的消息,而剩下的东西都是一些细枝末节,并没有牵扯到复神会的秘密。
不过他对此也不在意,有了这一团灵性力量,他当可以用此上报玄廷,从而找到其原主所在。
他伸手入星袋之中,拿出了当初用来追摄曹康的那枚玉珠,将手中这股灵性力量缓缓封存进去。
待把此物收好,他轻轻一拂袖,此间所有人俑似被一股无形力量拂过,金属破碎成了一团泥屑,做完此事后,他头也不回离了此地。
复神会所用的陶俑塑造很简单,这个地方就算毁了此辈也随时可以再重新建造一个,不过那些记忆却是无法保留下来了。
尤其是那人降临下来的一部分力量被他截夺了,不曾转了回去,所以复神会根本不会知道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当会有一段时间的空白。
而等到此辈反应过来,他当已是把这里的事情处理好了。
从山腹之中走出来后,他往上空望有一眼,霎时遁光飞去。
接下来他准备把那些复神会成员记忆中的部落都是走一遍,并找出那些异神的载体,若有源能,便直接吸摄了去,若是没有,那便直接将之毁了。
没有了这些合适的载体,这些异神想再入世不是不能,而是要付出更大的代价,且由于承载的躯体的不合适,那么所降下的力量也不见得会有多强大。
下来时日内,他都是在密林之中穿梭往来,走访那一个个土著部落。
这些部落虽然曾经做过血阳神国的附从,不过此刻既然已是退缩到了密林深处,他也不准备拿其等如何,在寻到了那些异神的雕像后便就直接离开了。
十天之后,他才返回到了白舟之上,才是进入主舱之内,青曙呈便递了上来一封书信,道:“先生,许执事已然将那部落之人送到洪河隘口了,只他送来了一封说是玄府给先生的书信。”
张御拿过打开一看,眼眸微凝,心思一转,道:“我们回去。”
他驾驭白舟往回飞转,待出了洪河隘口,接上了许成通,便直接回了玄府。
他将白舟停在玄府之后,一人走入正殿之中,项淳见他到来,问道:“师弟可是收到我的书信了?”
张御点头道:“已是看过了,现在具体情形如何?”
项淳道:“上月敞原之南有不少归附我们的土著部落遭到了袭击,后来我们发现这背后似有那混沌怪物的身影,而这几天类似情况又有发生。
玄廷派驻在我玄府的姬道友收到消息后便立时赶了过去,他临行之前曾言,若是他三天后还回来,那就上报玄廷,但加上今天已是七天了,仍旧不见他的回音。
我之前已是上报了玄府,但若是那位姬道友有危险,待玄府派遣人过来恐怕也是来不及了,这事也只能请师弟出面了。”
张御颌首道:“项师兄做法是正确的,我会找寻一下道友的行踪,不知这位道友可什么物件留下?”
项淳拿出一枚纸符,道:“姬道友留下的,说是玄府若是来人,凭此可找到他。”
张御接了过来,看有一眼,便收入星袋之中,道:“我这便前往,师兄在这里等我消息便是。”
……
……
第一百七十五章 侵染
张御从玄府正堂之中走了出来,返回到了飞舟之上。
他算了一下时间,这个混沌怪物出现的时机倒是很巧,恰好是复神会那处驻地被摧毁后没有多久。
这会否复神会的后招?还是说真的只是凑巧撞上了?
他思索了一下,玄府守镇的修士不在,现在都护府虽然还有披甲军士驻守,但是玄府的力量却是变得有些薄弱了。
他虽不认为有人胆大到敢侵袭玄府,但若只想设法弄出一些事来,倒是不难做到,这里还需防备一手。
他道:“许执事。”
许成通立刻应声道:“巡护,许某在。”
张御道:“你且守在玄府之外,若有人能趁隙来攻,就由你抵御来犯之敌。”
许成通恭敬道:“巡护放心,许某会守好此处的。”
张御嗯了一声,待许成通带着弟子离去之后,他便驾驭飞舟往都护府南方过来。
约是十来个呼吸之后,白舟就出现在了南方敞原的上空,由此往下望去,可见到大地上大群的奔马像潮水一样向一个方向漫去。
还有一些土著骑在马背之上跟着马群,在更远处的山坡上,还有一些土著在放牧,这些应该都是南方的归附部落。
本来这些人数众多的部落对都护府也是一个巨大威胁,可如今都护府拥有了玄兵和披甲军士,却是再也不用担心这些部落会反叛了。
而这些土著同样也是知道了都护府所拥有的力量,现在一个个都变得很是安分,对于都护府派来的管束官吏也非常异常恭顺。
到了这里之后,他便从白舟之上飘身而下,从星袋之中将那枚纸符取出,任其飘在前方,心光入内一转,这纸符也是微微放光,而后就指向了一个方向,并朝着那里飘飞而去。
他也是跟了上去,那符纸并不走直线,时而绕旋,时而上行,这应该是在追逐着那姬道人的行踪,如此看,其人当是应该是在追摄什么,所以飞遁轨迹才呈现这般状况。
只是符纸在飞到了某处,忽似接触到了什么炙热之物,嗤的一声凭空燃烧了起来,旋即化为灰烬飘散飞开。
张御没有再去管这些,因为他发现了更为重要的东西。
此刻他目光之中,前方的丛林内出现了一片数里方圆的巨大空地,就像是被人生生挖掉了一块。
不止如此,空地周围草木焦枯,内里则是存留着一种仿佛黑色沥青般的东西,并时时向外散发着丝丝缕缕的黑色气雾,这气雾还散发出一种奇异而古怪的香味。
当然,到了他这境界,并无需将这气味吸入体内,纯粹只是通过感应来分辨的。
他在上空仔细观察了一下,这些东西极似被大混沌侵染的浑章修士的手段,这里也的确有过打斗的痕迹,但是从所泄露的气息上看,斗战并不激烈,双方看去也只是试探,随后俱是往密林深处去了。
他抬眼往前方密林看去,南方的地形总体较为平坦,安山在到了这里后有一个巨大的断裂缺口,来自南方的诸多部落,包括以前他曾出使的坚爪部落都是从这个缺口中过来的,只是近处得景物倒是十分好辨认,可后面却是一片模糊,那应该是浊潮相对浓烈的地方。
他身躯一晃,沿着褶皱的山形继续往里深入。
此刻哪怕没有纸符引路了,可两个拥有强大力量的人在此间追逐打斗,无论如何也是会留下痕迹的,哪怕浊潮也掩盖不了。
可以看出,斗战断断续续,追逐的一方很是谨慎,当中爆发了几次持续较长的斗战,看去倒是逃遁的一方看去处于下方,那位姬道人作为守镇,倒也是有几分本事的。
但是通常来说,这类来偏远边境的修士,若非玄廷指派,那么多数是感觉自身有着某种缺陷,才会自己主动过来守镇,用以磨砺自身。
跟着那战斗痕迹,他进入了一条绵延山脉之中,这是一处安山的支脉,可看到山脉之上有几个巨大的焦黑坑洞,好似被玄兵轰爆过一般,而有一处山体被自当中截成两段,形成两片巨大的断崖,战事到了这里明显激烈了起来。
随着他持续飞驰,却见一个道人站在山脊上,这人方额广颐,长须在胸前飘拂不停,他心念一转,便缓缓飘落下来,在这人身侧不远处站定。
姬道人并未转头,只是道:“道友来了。”
张御看向前方,就在山脚之下,有一个深坑,那里充满了沥青状的粘稠黑色物体,还向外散发着点点闪烁荧光,而在最深处,则是瘫伏着一个庞大的人形物体,身躯一半是血肉,一半是烟雾,还有一条条说不清是手脚还是触须的东西摊散在身躯四周。
他道:“道友看来已是将这混沌怪物除灭了。”
姬道人道:“这人虽然变化较多,力量也是强横,可是混沌怪物的长处也就这些,它们的思绪意识往往混乱不堪,这在斗战之中这是大忌,我只需沉着应战,不难将之除灭。”
张御道:“是么?”
混沌怪物长处在与可以无休止的求取大混沌的,力量源源不断,身上没有什么特别的弱点,相比这些而言,思绪混乱根本不算一回事。
而且也未必所有的混沌怪物都是如此的,其中有一些只是因为自身的改变而导致对外物认知也随之发生了蜕变。
世人无法接纳,那是站在世人的立场上,可若放在混沌怪物身上,却又有是觉得理所当然的。
一般来说,混沌怪物只有彻底打散才能除却,然而这一头却是依然保持着完整的身形,从外表上看不出到底是如何消灭的。
姬道人感叹道:“只是我与这东西交战了数日,也看到了许多东西,这使我心中颇为困扰。”
张御道:“不知何扰?”
姬道人道:“我看到了另一条道路的可能,若是按照此道走下去,那么或许就能行至上境。”
张御看了他一眼,一个修道人的道心可没这么容易撼动,尤其是这位早已修炼到了元神照影的境界,更没这么容易被撼动内心,除非是……
他淡然言道:“无论如何走,都是道友自己的选择。”
姬道人道:“是么?”说话之间,他转过身来。
但是可以见到,他的眼眸此刻已是变得一片漆黑,看起来无比诡异,他看着张御道:“我以为道友会劝说我放弃?”
张御平静道:“我为何要劝说?修道人之如何修持全由自主,外人无可指摘,便是把持不住自身那也是自家之事,可若是道友所为超出界限,并涉及到他人,那我自不会坐视。”
姬道人喃喃道:“的确,此法虽可窥上境,但却是难以抑制自身,若是放任下去,难免会牵扯到不相干之人。”
他说话之间,眸子之中的色泽开始变得淡了一下,可是过不了多久,又有一股黑气涌动了上来。
张御看着他的变化,他推断,这位应该是与那个混沌怪物交战时,被对方一部分气息侵入了身躯之中,而这一些气息又勾连着大混沌,里面有着无尽玄妙,更有着修道之人想知道诸多道理。
若是从不与之接触还罢了,可一旦接触到,修士就很难抵挡其中的诱惑。
但他没有办法帮助到其人。这是完全是修道人自家内心的变化,就算他能镇压住此人也没有用,反而外面的压力越大,越有可能迫使其人内心发生某种改变,这样反而是害了其人。
所以这一切只能靠其自家来解决,不过若是能过去这一关,对于其人来说或许还是一个缘法。
姬道人神情变化不定,内心似是在挣扎之中,身上气息更是数度来回变化着。
日头偏西,天色渐渐黯淡了下来。
而这个时候,姬道人眼神之中的黑色终于完全退了下去,他长出了一口气,抬头望向张御,语发感激道:“多谢道友了,若非道友提醒,我怕是过不去这一关。”
张御平静道:“不必言谢,既然道友已是做出了选择,那么为了避免道友伤及他人,那么我也只好擒下道友了。”
姬道人皱眉道:“道友这是何意?”
张御看向他道:“道友即便自己认为还原来的自己,可终究还是原来不同了,你不妨看一看自己的脚下。”
姬道人低头看去,夕阳垂在一侧,在他身下拉出了一条长长的影子,但是此刻呈现出来的却并非是人形,而是长着无数手臂和触须的怪物,且这影子随着阳光的退去,像是倾倒在地面上的水渍,正以极快速度向外蔓延开来。
只是他看到了这些,非但不觉惊异,反而抬起头,奇怪道:“有哪里不对么?”
张御看着他,眼前之人,已经不能说是原来的姬道人了,因为他从心识到意念都已经改换成了另一个人。
虽然他本人不这么认为,但实际上这个蜕变已然在无声无息之间完成了。
其人现在看着固然还有理智,但实际上他已经完全接纳了大混沌,并且以混沌怪物的认知来看待世界,此比思绪完全陷入混乱之中更为危险。
他眸光一闪,一道明亮的光华便自身上耀闪而出,霎时照亮整个山脊!
……
……
第一百七十六章 重光
“幻明神斩”能直击对手的灵性心神,明光一闪之间,霎时便照耀入姬道人的心神之中。
以张御现在的功行法力,若是对手对这神通毫无防备,那么一击之下就可毙敌性命。
只是姬道人现在已经不算是真正的人身了。
混沌怪物的心神通常并不是凝聚如一的,也不是长存不灭的,自身的心识意念随时在破灭变化之中,每时每刻都新的意识冒出来,这也是为什么混沌怪物在外人看来思绪那般混乱的缘故。
但若是思绪意念都朝向一个源头,趋向同一个目的,那么在即便意识时时有所改变,差别也不是那么明显,而如今的姬道人就是这等情形,故是这等攻击并没能将之心神磨灭,只是令其生出了片刻的恍惚和意识上的空白。
张御也未指望一招就将其杀死,而只是用此创造一个机会罢了。就在神通发动的同时,他身上浩大汹涌的心光也是一齐向此人倾压过去。
姬道人正在失神之间,被这心光一撞,顿时爆散成一团几乎遮蔽整个山头的黑雾。
可旋即便有无数触须及手臂自那气雾之中冒了出来,这些古怪的东西一齐晃动着,将心光抵挡在外,不止如此,甚至其中有少数几股竟然从心光之中逆反穿出,向着张御这里延伸过来。
张御站着未动,那些触须虽是在他这处过来,可是越往前去越是艰难,尚在半途之上,就被那浓郁的光芒磨灭了,不过后续又有更多触须状的东西自里源源不绝的滋生出来。
混沌怪物最难对付的地方就在于沟通到了大混沌,后力不绝,身上也没有任何要害可言,哪怕被打成碎片,余下身躯之上的任何一部分,都可以继续牵引大混沌为自身助力。
所以要想铲除这东西,必须将之一口气将之全数消杀,若是做不到,那还不如及早退去。
他此刻所选择的办法,简单而又直接,那就直接以心光将此獠困束在原地,再用绝对的力量将之压消磨掉。
修行到他这一步,同辈之中已经很难找出能在心光法力上与他相抗衡的对手了。
姬道人虽然挡住了来自一面的心光倾轧,但是此刻四面八方都有心光一同涌动上来,将它合围在了中心,并且不断向内里挤压着他,这便难以招架了。
他虽然还有着一定判断力,可毕竟不是正常的修道人了,所以根本没去理会此刻身边的处境,而是单纯想着怎么将张御杀死,几番发力都是直接对着张御而来。
可每当如此做时,它那庞大的气雾身躯就时不时的崩溃一下,导致攻击动作总是不连贯。
这是因为张御的“诸恒常易”和“天心同鉴”这两个神通在影响着它,它的恶意和自身的气息混乱无疑使得这两个神通得到了最好的发挥,所有的反击也就成了无意义的举动。
而这个时候,在张御催使之下,那些围拢在姬道人身周的心光开始坚定的向里挤压而去,可以看到,那团气雾在那里不断挣扎扭动在着,并且在一点点的缩小之中。
尽管它不断从大混沌中借取力量,可是用以承载的身躯毕竟是有极限的,那就不可能一下借来太多,而在与心光对峙之时,每时每刻又在耗用着自身的力量,现在补充进来的力量已是渐渐跟不上消耗了,照此下去,用不了多久它就会被心光消磨掉。
而看起来姬道人也的确没有什么太好办法了,失去了转挪的空间,全身力量都是用来对抗敌人,已是再没有余力去做别的事情了。
可就在这个时候,就在山脚之下不远处,那本来趴伏在深坑之中的混沌怪物的尸体忽然动了起来,在无声无息之中化为一缕缕黑气,并沿着山坡缓缓蠕动向上。
而这个时候,夕阳正在渐渐沉落,天地的光亮正在向大地的尽头退去,就在夕阳完全坠入地平线的那一刻,无边的黑暗一下涌动上来,霎时将张御以及他的身外的心光一同围拢在了里间。
张御很是平静的看了眼那笼罩在上空的黑烟,他方才就看出来了,那个混沌怪物并没有被真正消灭,只是它的意识与姬道人混合勾连到了一处。
若是姬道人最后能战胜这混沌怪物的意识,那么下一步再将那寄托的载体摧毁,那才算是过去此关。
可其人对此毫无所动,那无疑说明这位与之合为一体了,而自身自然不会去摧毁自身。
只是现在表面上的情况似乎对他不利,因为姬道人有了外面的那一个躯体,他就算磨灭了其人被困住的那一部分,也没有什么太大意义,反还可能被敌人用同样方法反过来围困。
可是既然早便知晓,他又如何会不做准备?
他眸光微微一闪,霎时间,两道灿烂若星河的双翼在天顶上空展开,巨大的玄浑蝉观想图出现在了那里,无尽明光随之绽放出来。
这一刻,天穹仿佛又变成了白日。
那仿若灿烂银河般双翼之中有点点星光亮起,片刻之后,一道宏大无比光柱轰然照落下来,顿将那黑气一举笼罩在内。
同样是“天冲霄鸣”这个神通,但是在张御取得二元之后,对所有神通法力的驾驭都是到了随心而化的境地,故是这一次不再是万千道分散星光,而是集中凝聚到了一处,然则威能却是更甚于前。
此刻场面之上,张御的心光封压住了姬道人,而混沌怪物在外将他包裹住,可是星光却是反过来又将混沌怪物笼罩在内,可谓一层围住一层。
姬道人和那外面的混沌怪物此刻其实算作一体,外间身躯被这一道星光落中,等若双方同时受到了打击。
位于最中间的姬道人身躯慢慢缩小,最后被压迫成了拳头一般大小,但是到了这个地步,其仿佛知道到了最为关键的时刻,一下变得格外坚韧,始终坚持着不肯被消磨去,而外面涌动的黑气也是反抗的尤为激烈。
张御没有拖延下去的意思,那样说不定会有变数,心意一转之间,身后一道明亮剑光从心光之中跳跃出来,霎时斩中了那一团黑雾。
而这东西之中顿时发出一声凄厉惨嚎,随之再无法维持自身的坚稳,那自四面八方而来的心光轰然合闭,顿便将之彻底磨散了。
将内中的威胁处理掉后,他立刻转过来对外间的混沌怪物下手,在天冲霄鸣和心光一起消磨之下,这东西也是无处可逃,而且其意识显然较为混乱,没有能拿出任何有效的抵抗手段,没用多久一样被消杀干净。
而因为混沌怪物必须将之从身到心全数打灭才可消杀,所以姬道人本身可谓一点残余也没能留存下来。
不过他见到不远处地面之上有一枚印信落在那里,便将之摄拿至眼前,见这是玄廷给予姬道人守镇修士的印信,他思索了一下,便将此物收入了星袋之中,最后腾空飞起,很快转回到了白舟之上。
可并没有立刻回转玄府,而是在外等着。
他想看一看,有没有人会趁守镇道人和他都不在的时候对玄府做些什么。
他在外等三五天,但是期间没有见到任何动静,许成通也是派遣弟子过来告知他一切如常,看起来这好似这真的只是一个巧合。
他闻报之后,这才驾白舟转回了玄府。
待到了玄府之内,他与来前来迎他的项淳见过礼,便一同到了正殿之内。
坐定之后,他大致说了下此行遭遇,又姬道人随身遗落下来的那枚印信拿了出来,摆在了案上。
项淳接过印信,沉默片刻,才道:“姬道友到玄府之后,总是沉默寡言,似是怀有心事,只是他功行比我等俱高,我等也不好过问,不想眼下遇上如此事情,这件事唯有上报玄廷了。”
张御道:“还有一件事,是有关于复神会的。”
项淳抬头看来,惊疑道:“复神会?怎么?张师弟又见到此辈了?”他可没忘记当初都护府之事就有此辈在背后推动。
张御微微点头,他将此番所见复神会诸事情说了下,又道:“被复神会蛊惑的那十几个部落皆在安山附近生活,对我们都护府有一定的了解。现在此辈失去了异神供奉,而为了避开他们祭祀所预言的危险,他们下来极可能过来投靠都护府。”
项淳点头道:“我会做好妥善安排的。”
张御自座上站了起来,道:“复神会之事,我在回去之后会上报玄廷,若是顺利,许能找到那背后主谋,今日便不打扰师兄了。”
项淳也是站起,他想了想,提醒道:“只是师弟,有一件事你需注意,你说姬道友变成了混沌怪物,并将之打杀了,我自是信你的,可姬道友是有师门的,他的几名弟子也在都护府,届时恐会再来向师弟求证。”
张御伸手将遮帽戴起,道:“我将此事记了心神之中,到时可照见出来,玄廷那里也自有鉴辨之法,若是他们来问,师兄可让他们来寻我。”说完之后,他对着项淳一点头,就转身走了出去。
……
……
第一百七十七章 寻证
张御从玄府走出来后,正在那满是神怪的外城郭前思索了一下,他感觉那个混沌怪物出现的时机还是过于巧合了,不过其人是不是与复神会有关,随着姬道人和那混沌怪物之死,已是不得而知了。
倒是这位姬道人,他能感觉到其修行之上遇到了什么障碍,心中很可能本来就存在着转修浑章的念头,只是此前犹豫不绝。
但可能也是由此,其人心神之中有了缺陷,导致漏洞出现,不然也没可能如此轻易就被那混沌怪物所侵染。
许成通此时来到了他身侧,静候在那里。
张御道:“许执事这几天继续守在玄府周围,有什么事你再来报我。”
许成通躬身道:“是,巡护。”
张御吩咐过后,便驾起遁光飞去,回到了那白舟之中。
在主舱之内坐定,他于下一唤,唤出了大道浑章,便将这些时日得来的神元都是渡入到了“正我”之印中。
随着这些神元填补进来,这章印显得明亮了许多,同时他也是感到了自身无论心识神魂都是变得更为饱满了一些。
收起大道浑章后,他也是感慨,东庭这里搜罗源能确实方便许多,尤其他的古代博物学就是探究的就是此间古代文明,而东庭又是他此身出生之地,所以找寻古物起来没有什么太大阻碍。
若是可以,他希望能在此地多留一些时日,要是能在此就将“正我”之印修持完满,并就此取得三元,那是最好不过了。
在白舟内修持了有两日之后,他取出了纸笔等画具,并按照自己的记忆,将去过的那个名为“库鲁因奇”的废墟给画了下来,而后命青曙拿去装裱。
待青曙把裱好的画拿回后,他便待带上了此物,前往位于城东的柳府,按照多日前的约定登门拜访柳光。
柳光闻听他到来,心下大喜,大开中门相迎,将他一路请到了正厅之内。
张御到此便将那画递于他,道:“我为修道人,身边也是无甚好物,这幅画乃我亲手所绘,便赠予柳兄吧。”
柳光笑着接过,道:“张兄之画作,我当品鉴一二。”他兴致勃勃的将此画放开案台之上,而后小心展开。
待看了此画一眼后,他先是一怔,随后动作稍稍加快了些,待得整幅画卷显露出来,他不禁露出了震撼惊叹之色。
呈现在他眼前的,不是一幅单纯的画,而是堪称一幕活动的景!
这幅画是张御以自身心光书画而成的,将他见过的那整个废墟都是描摹入内,不仅色彩层次丰富,且随着时间的变幻,也会呈现出不同光影变化来,甚至因为天气的不同,也会出现阴晴雨雪的变化。
这还不止,若是稍稍转挪此画,甚至可从不角度看过去,凭此一幅画,就能欣赏整座废墟!
柳光一时看得十分入迷,口中也是啧啧有声,看了一会儿,他指着一座残破的石墙,道:“从那些壁画和文字上看,这莫不是传闻中早已覆亡的‘库鲁因奇’?”
张御点头道:“柳兄看得很准。”
柳光嘿了一声,感慨道:“我区区凡人之身,常以不能去往安山深处为憾,而张兄这一幅画,却是令人身临其境,仿若亲身游历了一番此地,却是补足了我这心中遗憾。”
他非常喜欢这幅画,再是欣赏了一会儿,便小心收藏了起来,并道:“说起来,我也有一物相赠张兄。”他伸手一请,“张兄请这边走。”
张御欣然应从,跟随他出了正厅,沿着宽廊经过一处栽满荷花的水池,来到了一处香洲之上,这里有一处面向水池的开阔闲居,里面几排弧形的檀木书架上摆满了各类文卷书册。
张御往上望有一眼,他能看出上方摆有法器,不过那当只是用来扫除水气污浊的。
柳光走到一边,从上面抽出了一卷足有半人高的图册,取了上面的牛皮套壳,随后将之放到大案之上,徐徐打开后,道:“张兄请看。”
张御目光落下,见这是一幅东庭都护府的舆图,从西南边的燕喙湾到北方的北海,从西边海外诸岛,再到东边的安山,都是包括在内。
而最精彩的部分,还是对于安山多处土著部落还有各处古国废墟的标注,看得出来,每一处经过了详实而严谨的考据的。
那‘库鲁因奇’所在的位置,与他去过的地方不说分毫不差,但大致位置却是对了。
他点头道:“柳兄能作此图,当真是不易。”
这幅图也是柳光自己的得意之作,他道:“当初为整理,我查阅了大量古代文献,还请教过那位裘学令,后来都护府与本土联络上后,我又请了不少披甲军士去往密林之中探查,最后方成此作。
但是至今我仍觉不满意,只我自家不曾去过那些地方,所以这里定有不少疏漏,故也不敢示与他人观看。”
他抬首对着张御一揖,“我思忖着,这幅图当交由张兄一份,若有不对之处,还望张兄能够指正。”
张御道:“我近来还要往安山深处去几回,倒是可以顺带验证一下柳兄这幅舆图。”
柳光很是高兴,抬手对他一揖,道:“那便拜托张兄了。”他想了想,“对了,我这里又收得不少古代树书,许多文字我也拿捏不准,还要请张兄一同看一看……”
顿了下,他又道:“说来学宫之中,也就张兄、朱兄还有辛师教最钻研这古代博物之学,不若什么时候我把这两位也是请来,我们一同深研一番。”
张御道:“柳兄安排个时日便好。”
柳光喜道:“好好,便如此定了,我先联络这两位,再安排一个时候。”
张御在柳府之内待了大半日,待得晚宴之后方是与柳光别过,只是他方才欲回白舟,忽生感应,往街道一头看去,便见那里走来了一名身着深青色袍服的中年道人,其身后还跟着一个年轻弟子。
那道人走上来,打一个稽首,道:“可是张玄正么?”
张御点头道:“是我。”
那道人道:“贫道泰正平,姬远是我师弟,我有些一些话想问请教玄正,前方有一处茶居,看着雅致清幽,也无人打扰,不知贫道是否有幸请玄正饮一杯茶?”
张御心下一思,便道一声好。
如今的瑞光城城东,依旧遍布着都护府大多数权贵和官吏的宅邸,那不远处茶居也是这些达官贵人常去之所在,不过这个时候已然快要入夜了,几乎无甚客人。
茶居居主见是两位修道人过来,不敢怠慢,忙是将他们请到一处山亭别苑之上,并令人将造物灯笼都是高高挑起,这令整个山丘都是点缀在了光亮之中。
泰正平请了张御坐下,待饮了几杯茶后,才是道:“我师弟此次遇难,情形我已听项玄首说过了。”
他抚须一叹,“我师弟因在修持之法上有疑思,这才主动请缨,愿来东庭守镇,以求补上心中缺漏,却不曾想他却是就此殒命,也是命中之劫数。”
他抬头看向张御,“但我有一事不明,可否请张玄正告知?”
张御道:“泰道友有何疑问,可以明言。”
泰正平缓缓道:“尊驾究竟是在我师弟变化混沌怪物之前下的手还是他在成为混沌怪物之后再动的手?”
说话之间,他看着张御遮帽之下阴影模糊的脸容,而那站在一旁的年轻弟子也是同样看了过来。
混沌怪物是很难生死的,可若是在混沌怪物彻底蜕变之前出手,却是能将之提前扼杀。
可是这样又带来一个问题,那个时候,因为修道人还没能完成完全的蜕变,他的身份还可以说是一个人。换言之,若在姬道人未曾有变之前杀了他,那死的便是他,而不是什么混沌怪物。
张御若是如此做,从道理上是说得通的,他也能理解这样的做法,可是在情理上却就有些难以接受的。
而若是如此,而不管是出于同门的情谊,还是师门的颜面,他都需向张御讨问一个交代,从某种方面来说,这也是身不由己,不得不为。
张御这时伸出手来,朝着一侧空地一指,霎时有一道光亮闪烁出来,这一刻,整个山亭仿若化去了一般,随后出现的,却是他当时与姬道人对话的那一幕。
当时他们说的每一句话,他都是如实映照了出来,而从其人那一幕视怪异阴影如无物的场景来看,已是足以证明这位最后已是完成了蜕变。
至于具体的斗战过程,由于涉及到个人隐秘,他便没必要向这两人展示了。
泰正平在看完这些之后,良久不言,最后他深深叹了一口气,道:“原来如此。”他抬手一揖,“事情我已是知晓,今番打搅玄正了。”
光影之中所展现的的确确是姬道人,其言行也是符合其人所为,他对这一切也是愿意相信的,且这事情到此为止也是最好,他回去也能有一个交代了。
可是这个时候,那个年轻弟子却是忽然出声道:“师伯,我有异议!”
……
……
第一百七十八章 使者
泰正平面色一沉,道:“我与张玄正在这里说话,哪有你插嘴的余地!”
那年轻弟子却道:“师伯和张玄正谈论的是弟子师父,作为师父亲传,弟子不能不问,还请师伯给弟子一个说话的机会。”说着,他深深拜揖下去。
泰正平看向张御,歉然道:“张玄正,真是失礼了。”
张御倒不在意,淡然言道:“既是姬道友的亲传弟子,却无道理不给他说话。”
泰正平看向那年轻弟子,语声稍缓道:“你到底想说何事?想清楚了再说。”
那年轻弟子抬头看他一眼,道:“师伯,方才我等所见照影,未必见得就是真实的。”
泰正平听到这句话,却是坐在那里许久没吭声。
他知道自己这个师侄脾气执拗,认定一件事就不放。今天本来是不想带他过来的,奈何其人是他师弟留在这里的唯一弟子,不带着也说不过去。
其实不管他师弟到底是怎么死的,他也能理解当时的情况,所以真相其实不重要,只要在张御这里能得到一个说得过去的说法就行,他回去也算有个交代。
然而此言一出,这件事就不能这么轻易收场了,势必要问个清楚明白。
好一会儿之后,他才缓缓道:“张玄正,贫道自是信你所言,但是有些事……唉,我师侄说的话想来玄正也是听到了?”
张御神情如常道:“我听到了,两位若是对此还有所见疑,那可去玄廷那里申言。”
泰正平微叹一声,他站起身,对张御打一个稽首,道:“今日打搅了。”
说完之后,他便带着那年轻弟子从茶室之内走了出来,在回转临时居处的路上,他一直皱着眉头不说话。
年轻弟子看了看他,道:“师伯似乎不高兴?”
泰正平叹道:“张玄正乃是青阳上洲玄正,你跟随你老师这么久,当是知晓这是何等地位,这件事不管他有错与否,方才顺着他的言语说下去,那么日后都好相见,甚或他还可能因为今日之事日后对你加以照拂。
可是你方才那一言,我们与他却是再也不能缓和关系了,反还可能大大得罪这一位。”
年轻弟子听他这么说,却是语气激烈道:“师伯,师侄从来就不在乎什么好处,身为弟子,只是想着为老师讨回一个公道!
师伯,这人即便是青阳玄正,可终究只是一玄修罢了,以老师的本事,若不是心神失守之下全无防备,又如何可能这么轻易被他所杀?”
泰正平摇了摇头,道:“玄修之中也是有厉害人物的,不能一概而论,这位能为一洲玄正,必是立下过莫大功劳的,没有一定手段本事又哪里做得到……”
可他看了看年轻弟子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知道其人此刻也听不进这些东西,也就不再多说了,只是道:“庞师侄,不管你如何想,届时若是玄廷出了裁定,你便不可再在此事之上纠缠下去,今后给我好好修道,别给你老师丢脸,不要给师门蒙羞。”
年轻弟子道:“师伯放心,只要能为老师讨回公道,弟子自不会再纠缠于此的。”
泰正平道:“望你说到做到。”
他待回到居处之后,就开始执笔写申书,为了不太过得罪人,这里面语句他也是几番斟酌,待写毕之后,他封好此书,便唤来一名亲信弟子,仔细叮嘱了一些事宜,就让其把书信呈送上去。
而另一边,张御离开了茶居之后,就回了白舟之上修持,一夜过去之后,他便转挪白舟,再度往安山方向而去。
这回他是准备照着柳光的舆图去查看一下那些遗迹,这上面有好几处是标注的地界,他此前也仅仅是在文献上看到过。
白舟速度极快,在没有浊潮影响的情形下,原本漫长路程只是百来呼吸便就穿渡而过了,这与近在咫尺几是没有什么区别。
在下来大半个月中,走访了数处遗迹,每到一处,他先是详细搜寻了一遍,而后再以画笔将之描摹下来。
然而其中多数遗迹与神明相关的古老东西都是不存在了。
一部分应该是被信众撤离时带走了,而另一部分,包括神像、神庙还有祭坛很明显是经过了针对性的破坏,有的看得出还被破坏了好几遍,不出意外,这应该是当初血阳神国所为。
不过他也并不是没有收获,还是有少数废墟中是留下了不少古物的。
尤其是在一处名为“诺切”的遗迹之中,这个古国躲藏在丛林深处,本身有着食人的习俗,认为如此做可以他人身上可以获得力量。
然而这并不是什么玩笑,而是当真是能做到的,这个古国在强盛起来,不知为何抛弃了原来的神明,转而崇拜一个名为“塔神”的异神,而在其蛊惑之下,整个族群开始了彼此之间的狩猎。
这场狩猎持续了十余载,到了最后,整个国度的族民几被一个人食尽,此人并且由此完成了以人成神的转变。
而整个城市之中,最终只留下了两名工匠。他赐予两人只需喝清水就能活下去的神恩,代价是两人负责雕凿记录他的“伟大”。
也是因为如此,这片废墟才会有各种传说流传出来,并被外界所得知。
或许是因为这里早早没了人居住,所以血阳神国并没有盯上此处,从而得以保留了下来大量的神像和古物,让他着实得了一番收获。
不过在吸摄源能的时候,他也是发现,冥冥之中似有数道目光盯上了他,并且对他表达出了强烈的恶意。
他眸光微闪,若无意外,这应该是这片废墟背后的异神了。
这些异神看来因为当初没有与血阳神国起冲突,所以并没有陷入长眠。
且他也由此想到,这些异神当都是居住在自己的神国之中。
他还记得当初自己在血阳神国之中得了许多收获,若是对方当真来找他,那他说不定能顺此找到对方所居之地。
他将手从一座满是裂痕的神像之上收了回来,随着他这个动作,整座神像轰然崩塌,变成了一地碎砾。
可在这个时候,他感受到后方传来了一阵强烈的灵性波荡。
这个波荡最初在这片废墟大约二十里外,可只是几个呼吸后,就已是来到了这片废墟之内,并且出现在了他的身后。
他缓缓转过身来,站在高台上看过去,便见一个浑身冒着红色光芒,身着金铜甲,手持长矛,背着弓箭的健壮男子沿着残破的石板路向他走了过来。
他的容貌很是英武,眼中满是凶戾和嗜血,但他的脚步很稳,每一步下去,整个大地都在震动着,而在他的身边,还有一头浑身皮毛赤红的豹子。
在走到近处后,那个男子抬头对他看有一眼,伸手一拿,一根标枪便出现在了手中,而后发出一声怒吼,在整个废墟因此声震动起来的同时,那标枪则已化一道难以辨识的虚影,向着张御所在之地射去!
而就在张御尚在安山密林之中的时候,泰正平则是带着那年轻弟子则是来到了泊舟天台之上。
根据回信,今天就将会有使者从玉京玄府到来,并负责裁定姬道人之事。
在等了小半日后,一驾描绘着玄浑蝉翼纹的银灰色飞舟自远空飞来,停落在了泊舟天台之上。
泰正平二人精神一振,在他们目注之下,见得那舱门打开,自里出来一个衣衫皱皱巴巴,留着稀疏胡须的修道人,他的头发凌乱无比,看去只是随意打了一个髻,他瞄了泰正平二人一眼,从上面走了下来。
二人连忙迎上去,泰正平打一个稽首,道:“贫道泰正平,见过尊使,不知是尊使如何称呼?”
年轻弟子也是跟着行有一礼,只是他神情有异,他却是万万没有想到,这一次负责裁定的使者竟然是一个玄修,他心中顿时一阵不舒服,有些怀疑这位会不会偏帮那位张玄正。
那道人很是随意回了一礼,言道:“我姓毕。”
泰正平忙道:“原来是毕上使,我们已为使者准备好了下榻的居处……”
毕道人却是毫不客气的打断他,道:“不必了,如今已是十二月了,我得尽快把你们这里事情处置了,我好能在过年之前赶回去。”
泰正平诧异道:“尊使如此急切么?”
毕道人不耐烦道:“怎能不急,玄廷之中许多好物是年节才下赐的,而且好坏不一,我若是回去的晚了,那说不定得的东西就都是被人挑剩下的了。”
泰正平对此也不知该说什么。
毕道人对他们挥了挥手,道:“好了,就劳烦二位去把那位张玄正请到此地,我去玄府去拿取那位姬守镇的印信,待寻到人和物后,我们再寻一个地方,了结这件事情。”
泰正平忙是点头称是,随即便带着那年轻弟子离开了泊台。
在回去路上,那年轻弟子质疑道:“师伯,那人真是使者么?身为修道人,怎会如此贪鄙无礼?”
泰正平抚须道:“你放心好了,不管他为人如何,他既是玄廷派来之人,那当不至于有失公允,我们先寻到张玄正才说。”
……
……
第一百七十九章 分辨
废墟高台之上,张御看着那一枚标枪射来,神情没有丝毫变化,他站在原处一动不动,那标枪在进入到十丈之内时候,却是陡然开始旋转起来,速度也是十分突兀的加快了一倍。
可是随着长矛与外面那一层的心光碰撞上,却是遭遇到了严重的消磨,一点点缩小之中,在距离张御一丈有余的地方,便只剩下了一小撮金铜沙屑,而又一个呼吸之后,便就彻底化为乌有。
他身上的天寰玉授大氅飘拂晃动着,有了此物的遮掩,他身上的气息并没有任何外泄,也是如此,才能将敌人引了出来,不然这些异神在清楚观察到他的实力后,说不定就会选择不出了。
至于眼前到了的异神,他一眼便看透了对方的底细,这个异神也不过是当初血神神国几个主神的层次罢了,若以神异力量来论,可以与第三章书的修道人一较短长,但在他这里几乎没有任何抵抗之力。
那个英武男子在投出标枪自后也是发现了不对劲,眼前这个根本不是他想象当中可以满足他一场狩猎欲望的对手,而是力量强大到难以测度的敌人。
在意识到对手的厉害后,他果断选择了后撤,脚下迈步往后退去,然而他才出去了几步,却发现自己仿若撞在了一堵厚实的无形墙壁上。
见到如此情形,他也没有任何犹豫,眼耳口鼻之内闪烁出金色的光芒,却是想直接将这一部分降临下来的神力收了回去,然则那光芒闪烁了一阵,却是黯淡了下去。
他愕然发现,这一部分神力竟被牢牢封堵死在了这一具躯体之中了。
随后他便惊恐看到,整个废墟都是在一片金色光芒的笼罩之内,这股浩大莫测的力量让他想起了远远望到的某个沉睡的远古神明。
这个时候,他所想着的不是对抗到底,而是向对台上的神明表示屈服。
打不过便臣服,这并没有什么可耻的,若是对方要求不高,他可以将属于自己的祭品供奉给对方一部分,以交换回这一次降临下来的神力。
然而他此刻虽然有这个想法,可却发觉就这么片刻工夫,连带自己身躯竟也变得无法动弹了,于是他只能以灵性力量向对面传递出自身的意念。
张御此刻也是感觉到了对方所要表达的意思,但是他并没有与这个异神交流的打算。
他现在只要劫夺到对方这部分降临下来的神力,那么他就有很大机会找到这异神背后的神国所在了。
与此相比,其余东西都不重要。
他从高台之上一步步走了下来,并来至那英武男子的近前,而后伸出手去,朝着后者脑袋轻轻一抓,顿时有一道散发着璀璨光芒的飘舞霞光从此人脑袋之中被强行拉扯了出来。
那个英武男子现在终于意识到他要做什么了,他心中涌起了强烈的愤怒和不甘,还有深深的恐惧。
他也是唯恐自己所在的神国暴露出来,于是拼命尝试着自我毁弃,然而他发现这一切都是无用之举,因为在被对方这一抓之后,他就完全失去了对自身神力驾驭之能了。
只是片刻之间,张御就那一团神力彻底从那英武男子的身躯之中扯了出来。
而在这部分力量失去的瞬间,后者顿像是一瞬间经历了千百的岁月,表面光洁饱满的皮肤暗淡干瘪下去,头发干枯掉落,眼窝深陷,肌骨枯萎。
在短短几个呼吸之间,它便变成了一具焦黑的骷髅,而后一截截掉落下去,在地面上化为了一摊黑色的残渣。
张御对此视若无睹,只是透过手中这团灵性,去窥看其中深藏着的东西,他首先看到的是这力量所占据的躯体的来源,是一具埋葬在城外的首领及王族的墓地中的干枯尸身。
而后他顺着那力量来处望过去,待凝视了一会儿之后,他遮帽下脸容微微抬起,望某一处方向望了过去。
“找到了。”
下一刻,随着一道灿烂星光闪过,他的身躯便从原地消失不见。
瑞光城中,泰正平在接到使者后,便过来找寻张御,然而在得知他暂时离开了瑞光城,一时找不到下落后,也只得将书信先送到了东庭玄府之中。
项淳同样也不知张御的去处,但是他知道守在此间的许成通是张御的属下,故是命人将这书信转交了后者手中。
许成通在了解了一番事情后,便漫不经心道:“知道了,我会把书信及早交给巡护的。”
不过来人前脚方才离开,他转头将书信扔在了一边。
守在旁处的一名弟子看着十分不解,道:“老师,这件事不用通传巡护一声么?”
许成通看着他道:“巡护去了哪里,你知道么?”
那弟子摇头。
许成通道:“我也不知道,又哪里去交给巡护?这事只能等巡护回来再说了,你下去吧。”
那弟子道一声是,从这处居室内退了出去。
许成通待他走后,负袖站着看向书信,不屑言道:“巡护什么身份?岂是你们想见就能见的?好好在那里等着吧。”
五天之后,密林之中某处,忽然凭空出现了一片光幕,张御自里一脚从里跨了出来。
而在他背后撕开的光芒之中,隐约可见矗立着一座包围在鲜花和云雾之中的宏伟的神城。
可那里此刻已是变得残破不堪,原本在神殿顶上闪烁着的神符早已是黯淡无光,就在他迈步出来那一刻,再是闪烁了一下,便彻底熄灭了,
与此同时,平地旋起了一阵凶暴狂风,神异力量的失控也是引发了天象的异常变动。
张御没去理会这些,他一抬头,霎时身化虹光飞去,任由身后的地界狂烈的风暴之中彻底破碎。
半天之后,白舟便从安山转回到了瑞光城中。
许成通一直在留意城内外的动静,在察觉到张御已是归返,第一时间就派遣弟子往白舟去,将玄廷使者到来的消息送了过来。
张御在得报后,关照那送信弟子道:“回去告诉泰道友还有那位使者一声,说我稍候便至。”
打发走了送信弟子,他先在主舱之内完成这日的修持功课,这才下了飞舟,沿着道路往东城而来,依旧是来到上次泰正平邀请他的茶居之内,自有等在这里的役从将他请入进去,并引至一间临水廊厅之内。
泰正平和那年轻弟子,还有毕道人此刻已等在了这里,见他到来,泰正平站起一个稽首,道:“张玄正。”那年轻弟子也是站起,不情不愿的跟着执有一礼。
毕道人一点没有等待已久的不满,也是主动抬手一礼,道:“张玄正,毕某久闻大名了。”
张御点首道:“劳烦几位久候了。”又对毕道人抬手还有一礼,道:“使者有礼了。”
待见过礼后,除了那年轻弟子依旧站着,三人俱是落座下来,泰正平回头吩咐了一声,周围所有役从躬身一礼,都是退了下去。
毕道人看了看几人,道:“诸位想来也都是有事要做,不像耽搁太久,那么我也不多啰嗦,现在便来谈一谈姬守镇之事。”
他一指泰正平,道:“泰道友递上申言,说是对东庭镇守被杀一事有所异议,玄廷特命我来查问此事。”
说着,他看向张御,“不知张玄正这里可有什么分说么?”
张御淡声道:“有心光映影为证。”他心意一动,一道光亮泛动出来,却是将当日场景再是重新演化了出来。
毕道人见状,便拿了一件玉镜出来,对着那映影一照,待得里面演示到两人即将斗法之际,他立刻道:“张玄正,可以了。”
张御听他如此说,便即一挥袖,散了场中照影。
泰正平和那年轻弟子此时不由都拿目光看向毕道人,后者则是将法器一收,道:“张玄正所演示之景皆为真实,张玄正是在姬守镇变化为混沌怪物后方才出得手,其中并无任何遮掩伪造,事情就到此为止吧。”
泰正平松了一口气,可这个时候,那年轻却是一下涨红了脸,他站出来道:“等一下,事情不对!”
毕道人撇了他一眼,道:“我手中法器乃是玄廷所赐,有此物看过,已能证实一切,还有什么不对?”
年轻弟子却是反驳道:“这法器难道就没有任何错漏么?”
泰正平呵斥道:“庞师侄,少说两句吧。”
年轻弟子却是大声道:“师伯,我不服,这事若是不公平,我还是要向玄廷申言的!”
毕道人呵呵冷笑两声,道:“你是不是在想,我也是玄修,所以这次是我在偏帮着这位张玄正?你不用否认,你问问自己,你需要的究竟是真相,还仅仅是要自己心中的那个答案?”
泰正平叹一声,道:“看来师弟的心关未过,也是一样影响到了你,这般说来,倒是我的过错了。”
那年轻弟子一指张御,激愤言道:“师伯,你想想看,我师父何等本事,怎么可能败亡在此人手中?”
毕道人不屑的看了他一眼,道:“当真是井底之蛙,无知蠢徒!坐在你这位面前的张玄正,两月之前在伊洛上洲论道法会之上,曾与玉航上人论法,玉航上人亲口承认当时并未能分出高下。”
年轻弟子下意识反驳道:“那又如何?”
泰正平却是心头一震,面上露出震撼之色,他严厉呵斥道:“住口!”
毕道人摇了摇头,以怜悯目光看着其人,道:“小子,你可知晓,玉航上人与张玄正论法之后不到半日,便即成就踏破境关,成就玄尊,试问你师有何德何能,能与这位张玄正做对手?”
……
……
第一百八十章 传声
那年轻弟子一下变得脸色苍白起来。
毕道人这一言,不啻一柄重锤敲打在了他心头之上。
张御能与即将成就玄尊之人论法,且又不分胜负,这足以证明其功行之高深,
显然张御是真的以绝对实力镇压了转变成了混沌怪物的姬道人。
可这个答案更让他难以接受。
他不由一阵失魂落魄。
毕道人不再理会他,而是看向泰正平道:“泰道友,事情已是有结果了,你们若是不服,那么可以继续找玄廷,不过到时候,那申言可不止对着张玄正,记得也要给毕某人留一份。”
泰正平忙是道:“尊使言重了,尊使裁定公允,贫道信服,此事到此为止,当不会再劳动尊使了。”
毕道人却是一脸无所谓道:“先别把话说的那么满,反复的事我见得多了,也不差一桩两桩。”
他站了起来,拱手道:“几位,这里事情既了,我便先告辞了。”
说着,他又对张御客气言道:“张玄正,什么时候你来玉京,我请你喝茶,聂道友说,你的问好她收到了,她也让我带话问你一声好。”
张御心中微微一动,看来这位毕道人和他师姐也是相识,他站了起来,抬手回有一礼,道:“多谢使者带话。”
毕道人呵呵一笑,“小事一桩。”他再是对诸人一礼,而后便一甩袖,头也不回的走了回去。
泰正平这时缓缓站起,对着张御稽首一礼,道:“张玄正,这一次事情是我们无礼,改日泰某当登门赔罪。”
张御道:“言重了,今日之事乃是论理,心不平则鸣,人人皆可为之,不必言罪。我在年节之后回会离开此间,若是两位以后觉得有疑见,那可去外层西穹天寻我。”
泰正平此时已是无话可说,他郑重对着张御一礼,便即带着神情木然的年轻弟子走了出去。
往往外来的时候,他心中感叹道:“这位张玄正,看来距离那一步也不远了,不定什么时候就成了玄尊,也幸好他心胸开阔,不来与我等计较,好在结果不坏,这事情弄清了,我回去也算对师门有一个交代了。”
得知姬道人的确是在混沌怪物的情形下被杀,他心中卸下负担,郁结也是去了不少。
走出茶居后,他对那年轻弟子好言说道:“你也知道真相了,你还记得此前答应过师伯什么么?那从今日开始,你便放下此事,好好修持吧。”
年轻弟子方才一直一声不吭,此时则道:“为什么?”
泰正平诧异道:“什么为什么?”
年轻弟子咬牙道:“那位张玄正既然有如此之高的功行,那他为什么不阻止老师当日的蜕变?他就在那里眼睁睁看着老师变成混沌怪物?他明明有能力阻止的不是么?”
泰正平吃惊的看着他,道:“你这是什么话?”
年轻弟子激动道:“我说错了么?我没说错!他是一个玄修,而且还是出身东庭玄府,他一定是见不得老师在这里做守镇,所以才故意坐视这一切的发生……”
泰正平皱了下眉,严肃道:“看来你当真是心性修行不够。”
他口中念了一个法诀,那年轻弟子顿时觉得身躯一沉,如同灌铅,全身法力都无法调动起来,他又惊又恐,道:“师伯,你这是要做什么?”
泰正平看着他,沉声道:“你再这么下去,只会害了你自己,甚至可能步上你师父的后尘,回去之后,你给我闭关定心,什么时候除了心魔,什么时候再出来。”
他哪还看不出自己这位师侄是心中有了偏执,认定自家老师的事就是张御的过错,这样和他说道理是没有用的,唯有等他自己冷静下来了。
张御此刻依旧坐在茶居之内,茶案之上那些空余的茶盏已被撤了下去,唯有他一人在此独品。
这几天瑞光又开始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城东这一面靠近东侧启山而建,虽然没有内城台地那么高,可大致也能看清楚城内的景物。
看着那鳞次栉比的民居,远方开阔的旦港,还有更远的陷在雨雾之下的铅蓝色的海水,心中不由有股说不出寂寥旷静之感。
他出外数载,这次也是难得回来东庭一趟,眼下还有一些事没有做成,心下准备今次就在都护府这里过完年后再回去外层。
他在此默坐了许久之后,亭外的雨水不知何时已是停下,只有如墨染救的檐前滴水上时不时有水珠落入下方水洼之中,树林之中则又响起了清脆的鸟鸣声。
他轻轻一振衣袖,站起身,离开了茶居,径直回到了白舟之上。
在主舱坐定,他便闭目思忖起来。
在截获了那英武男子的灵性力量还有消灭了一处神国后,他却是看到了许多只有异神才能看到的东西。
其中有一个,就是一个在沉睡的远古异神。那不知是多少年前的事,甚至可能是上一个纪元之事,只是似那异神在忌惮什么,所以那具体地点所在被其刻意将之抹去了。
他只能凭着残破的几个画面,推断其当是落身一座庞大无比的地下洞窟之内。并且应该还是在这处地陆之上,甚至很可能就在安山往东的更深处。
他在想着,那来自安山深处部的威胁,还有那即将要苏醒过来的东西,会否就是这个远古异神呢?
他还怀疑,这事情或与复神会有关,毕竟复神会就是在这片地陆之上找到了一个远古神明的脑颅。
他心下也是决定,过后在离开东庭之前,再往那里去看一次。
而另一边,那年轻弟子被泰正平制住后,后者就将其关入了一间无法脱离的密室之中。
此间隔绝了一切外扰,他只能定坐修持,随即一切念头都是远离自己而去,渐渐心静了下来。
在不知过去多久之后,他耳旁忽然有一个熟悉的声音道:“庞立。”
他心中一惊,下意识开口道:“师父?”
可他随即觉得不对,自己老师明明已经死了,便是不亡,蜕变成了混沌怪物,也不是原来那个人了。
他道:“你是谁?你想做什么?”
那声音道:“我是你老师。”
庞立冷笑一声,道:“你以为我很蠢么?”
那声音道:“我是你老师,但不是你认为的那人。”
庞立皱眉道:“什么意思?”
那声音道:“你本就是我徒弟,只是当年你意外亡故之后只有神魂得以逃脱,我送你投入了一个胎儿身躯之中,并设法引导你拜入了姬道友门下,其实他也是知道的,我想你平日也当听你师父隐晦说起过此事。”
庞立不禁有些惊疑不定起来,姬道人平日确实对他说过此类之话,只是当时不明白,现在回想起来,却是觉得似当真如此,他道:“有何证明?”
那声音道:“你且看你身边所携带的玉佩,那是你此世至少携带的,那就是我给你的东西,上面的神通你已是在暗暗修炼了吧。”
庞立不由一惊,这玉佩上面的玄妙只有他自己回到,连自己师父未必清楚,这人却是一口道破,他顿时信了几分。
他道:“你现在出现,是想做什么?”
那声音道:“你师父死了,我自然是来接替他指引你接下来的修行了,其实你这一脉,虽然功行精进较快,但是这里却有心关这一关要过,过不去就是万劫不复。
姬道友为什么来东庭?就是因为他心关难过,陷入了执迷之中,不得不寻僻静之地静思,同时寻解脱之法。”
庞立这时道:“可我观泰师伯,好似没有这等顾虑。”
那声音道:“泰道友与你师不同,他性子平和,无甚追求,他能修行到如今境界,那是天资使然,换了任何一门功法都不碍他修行,所以无有此虑。”
庞立没有出声。
那声音再道:“你不必对我有所怀疑,你本是我弟子,亦是因我之故你才身亡,故我自认需指点于你,一切都会给你说明白,但你已是换了一世,情谊早断,你如何选择,还在于你自己,我不会强求,只是为了解这段缘法罢了。”
庞立这时忽然道:“尊驾,你能帮我报师仇么?”
那声音似是沉寂了下去,过了好一会儿,才道:“我不是那张御的对手,毕关山那日没有夸言,玉航玄尊未曾成就之前,也不过与此人论个平手罢了,我与姬道友虽有交情,可还没到为他不顾性命的地步,你要报仇,只能靠你自己了。”
庞立听到这里,却是忍不住道:“那尊驾又能教我什么呢?连尊驾都不是那人对手,我便学了这些又能如何?”
那声音道:“故我不准备教你寻常法门,而是准备教授你如何感应浑章。”
“浑章?”年轻弟子一惊,“和老师一样?”
“实际你老师走得道路略有偏差,因为他都是自己琢磨的,可是我要传授你的法门却是不同,此乃是几位浑修玄尊验证过的法门,你若修持此法,胜过那人也不是没有希望。”
庞立深吸了一口气,坚定道:“好,我学。”顿了下,又言:“还有一个问题,尊驾既说我前世是你弟子,可能让我知晓,我前世又师出何门?”
那声音略作沉默,才沉声言道:“那你需记住了,你我师徒,皆乃是正清宏正祖师门下!”
……
……
第一百八十一章 古图
瑞光城城东,柳府。
张御这是第二次到此造访了,不过这一次,柳光按照上次所言,不仅是邀请了他,也同样是邀请了朱安世和辛瑶二人。
若是排除张御和辛瑶修道人的身份,只以专学来论,那么他们这四人可以说得上是泰阳学宫古代博物专学这一代的翘楚了。
再往上钻研此道的前辈不是没有,不过那时候之人更多是把精力放在文字破译和找寻古代文献上,是为都护府能更好与各土著部落沟通,是为了能对抗各路异神,找出潜在的危险,而并不是纯粹出于研究学问的目的。
似如裘学令,再如他的学生詹治同都是如此,他们或许在某一方面有长才,但是对于这些古代知识却并没有一个整体的认知。
朱安世性子直,柳光这次邀他来,是以一同探研这片地陆上纪元历史为借口,故是他与诸人叙过别情后,就迫不及待拿出一只精工打造的长匣,小心摆在案上后,自里取出一卷古图,便在诸人眼前缓缓铺开。
他一边动作一边说道:“这是我两年前得到的一份古卷,很可能是迄今为止,这片地陆上所发现的最为古老的文献,许是上纪元乃至上上纪元流传下来的东西。”
说话之间,那一份古卷已是徐徐展开。
张御三人都是离开座位,走了过来,这一处案台很大,三丈有余,然而这也仅是堪堪容纳下此图。
张御目光望去,他一眼便看出来,这图卷应该是从某处壁画之上拓印下来的,所以很多地方显得有些斑驳不清,但是大体保存完好,其中大部分描绘的,是一个个在那里争斗拼杀的巨人。
图画之中的场景很多,有的巨人正在自相残杀,有的则是巨人在对抗着形形色色的生灵,它们的对手无一例外都很强大,而其中出现次数最多的,则是一种显得更为庞大的生灵。
这东西东西浑身漆黑臃肿,双脚直立在地面上,但是上半身却是如同烟雾一般发散开来,里面形成无数的手臂。
这不禁令他想到了混沌怪物,虽然现在的混沌怪物有许多是由修道人转变而来,可这种的东西来源可并不只是一个,早在天夏到来之前,可就存在这种东西了。
图卷呈现看去并不是叙事型的,从内容看,许多场景可能来自不同的时代,甚至可能同一件事的不同解读,并且每一个场景都没有具体严格的边限,而是混融在了一处,看着格外纷乱和难以分辨。
辛瑶手指不自禁扶上了眼镜,道:“远古神明?”
朱安世道:“是的。当初那个安神倒下后,我特意去搜集关于这类远古神明的线索,特别我去安神曾经镇压的地方看过,可惜那里什么都没有了。”
辛瑶道:“我问过项师兄,安神镇压之事玄府也没有文字记载,很大可能牵扯到了上位修士的手段,也难怪你找不到。”
朱安世叹道:“是啊,且当年知晓此事之人多是战殁在洪河隘口一役中了,但是天无绝人之路,两位还记得两年前瑞光城的大修么?”
柳光道:“自是记得。”随即他反应过来,恍然道:“这东西你是那个时候拿到的,难怪了!”
辛瑶轻轻点头,道:“那就说的过去了。”
由于瑞光城过去的格局和建筑都是百年前建立的,早已不合时宜了,所以两年曾经进行了一次从里到外的整修和扩建,许多的古老的建筑被推倒或是拆除重筑,那时候又整理和发现了一大批古物。
朱安世道:“我们瑞光城里的许多建筑原本就是古老的神庙改建的,为的就是方便镇压下面的安神,现在无此疑虑,我也是在那个时候找到了这图卷。”
柳光奇道:“这东西如此显眼,我怎么没听说此事?”
朱安世略微有些赧然道:“我叔父在司工衙署做事,当时就是负责主持拆除事宜的,他在石璧之中发现了这幅壁画后,当时是我过去将之拓印下来的,找玄府之人看过没有神异力量,故我打算自己先探研起来。”
柳光不由看向辛瑶,道:“辛师教,牵扯到玄府,你也不知道?”
辛瑶淡然道:“这两年我都在洪河隘口镇守,这里的事情我不清楚,朱师教应该是请他人鉴辨的。”
朱安世正色道:“柳师教擅长的是古代地理,辛师教则是长于鉴辨各种精美器物,同时还要分心修持,而我对于古图壁画雕塑最有心得,所以这件事由我来做最好不过。”
柳光打趣道:“那朱师教今天怎么又拿出来了呢?”
朱安世诚恳道:“一人智穷,我探研了两年,感觉凭我的本事是看不出太多新的东西了。今天几位在此,说不定能从其他方向上察看出更多。”
张御此时已是将上面那一幅幅场景看了下来,不过这个图画并不完整,在图幅的中间部位,被一片空白所占据,可谓异常之醒目,可以看到许多巨人背靠着空白之地。
从此处在图上所占据的位置,还有图画本身的表现来看,那里所描绘的东西应该是整张图最重要的部分。
朱安世留意到他的目光,道:“张师教,这处地方当时就是空白的,甚为可惜,我研究了很久,从空白的痕迹看,诸位觉得像什么?”
柳光用折扇拍了拍手掌,若有所思道:“这个……”
朱安世方才要说话,却突然怔住了,却见张御伸手上去隔空一抚,原本空白的地方却又重新出现了诸多色泽,并且如浸水一般渐渐蔓延开,很快就将所有的空缺都是填满。
现在可以看到,那是显露出来的是一株参天巨树,它那一根根枝叶和根系都深深根植入了图上代表着天空和大地每一寸所在。
“这……”他不禁睁大了眼睛,“这是……”
张御道:“图画本身是用灵性彩料所绘,只要有一定层次且合适的神异力量加持,就能再现原来的模样。”
朱安世张了张嘴,却未能说出什么话来。
辛瑶一推眼镜,道:“嗯,修道虽然分心,可有时候还是很有用的。”
朱安世脸色不禁有些发红。
辛瑶这时看了一眼张御,她方才话虽如此说,可她知道,方才那一抚绝然不简单,正如张御自身所言,力量需到一定层次且要合适,她敢说换了玄府其他人来绝然做不到这一点,强行为之,只会破坏了这张图。
柳光这时则是被那大树吸引住了注意力,他指了指,道:“诸位,你们看,这些巨人像不像是从这树上长出来的?”
辛瑶凝视着那一根根延伸的树枝,柳光很敏锐,不愧是经常看图的,总能提炼出最独特的地方,的确,看那些树枝延伸之处,画上的巨人就如同树枝上长出来的树叶和果实。
朱安世喃喃道:“如此,那意义就大不同……”
他陷入了沉思之中,本以为所有的场景都是单独的,可现在一看,却很可能是统一的,这就是说,他原来所做的考证都要推翻重来了。
辛瑶此刻伸手一指,道:“诸位,看这里。”
柳光目光转去,却是神情一震,因为他见到一个羽衣星冠的人站在巨人面前,看那模样,分明是一个天夏修道人!
他惊奇道:“这,这不对啊,这图画至少也是上纪元的东西了,那时候我们天夏还没有到来这片地陆上,图上怎么可能会有修道人出现?莫非是后来有人添加上去的?”
辛瑶以确定的语气道:“方才没有这幅画,这是突然冒出来的。”
朱安世也是一脸不可思议,道:“是的,我探研了这画两年,就没见过这幅图。”
张御看着这幅画,缓缓言道:“这副图所展现的东西,有的并非是过去,而是展示了某种未来,我若没有看错,这应该是一幅有着神异力量预言图。”
而同一时刻,瑞光城中某一处私宅之内,两个修道人正坐在一处。
主位之上一个人身着天夏古服,眼神凌厉,道:“张御此次……”
他方开此口,却被对面那蓄着长须,目光深沉的道人抬手制止,后者沉声言道:“不要随意念那个名字,这人功行高深,现在我们可是在瑞光城中,距离他如此之近,你这般叫他名字,他可能会有所感应的。”
对面那古服修士心头一凛,他点了点头,过了一会儿,才道:“如今玄修之中,最有可能成就玄尊的便是此人了,他今番回东庭,说不得就是在找寻破境的机缘。”
他看向对面长须道人,道:“我得上命,必须设法阻他,至不济也要拖延他成道之机。
东庭这里没有上境修士坐镇,更没有什么厉害的修道人,正是方便下手之时,要是等到他回到了奎宿,到了我们伸手难及之地,那就再无法阻止了,所这可能是我们最后的机会了。”
长须道人严肃起来,道:“此人厉害道友也是知道的,你们待如何做?”
古服修士道:“我们对付不了他,可以找能够对付得了他的人去,我现在手中正有一枚棋子。”
“你是说那个庞立?”长须道人摇头道:“他连元婴照影都没修炼成,哪有本事去和那人对抗?”
古服修士言道:“他现在是不成,但是沟通了大混沌后,却未必不成。”
“你说让他成为混沌怪物么……”
长须道人并不看好,“那有什么用,那位姬守镇还不是一样被这人除灭了。”
古服修士道:“那是因为那位姬守镇不懂得掌握自身力量,但是若有我们指引,还有上面流传下来的方法,我们可以造就更为强大的混沌怪物,关键是,在我们引导之下,庞立对那人有着足够的仇恨。”
长须道人沉吟片刻,才道:“那便试试吧。”
古服修士道:“还有一个需要解决的问题。”
“什么问题?”
古服修士郑重言道:“要对付他,先要解决他身边之人,特别是那个叫许成通的,功行高深不说,更是对那人极为忠心,若是此人届时拼死卫护,那我们便很难奈何得了那位了。”
……
……
第一百八十二章 变演
长须道人捋须长思,道:“许成通此人我也知道,曾经是奎宿幽城的执事,确实功行了得,可他对那位未必有多少忠心吧,道友是否是弄错了什么?说不定他只是屈服于那人的手段呢?”
古服修士摇头道:“我们无需知道他以往的身份如何,只看他现在是如何做的,若是那位有手段控制其人,那岂不是更需提防了么?”
长须道人一想,道:“说得也是,如今玄廷新任守镇还未到来,在东庭动手确实是一个好时机,但是都护府也不是以前的都护府了,不止有一队披甲军士驻守,还设立了禁阵,若在城中,他须臾间就能得到支援,最好能将他引出瑞光城再动手。”
古服修士道:“放心,到时候自会有人帮助我们将都护府的注意力引开的。”
“什么人?”
古服修士漫不经心道:“一群阴私鬼祟之人,复神会。你知道的,前些时日那位好似破坏了复神会的什么谋划,恰好我下面有一个弟子与他们有些过往来,彼此传递了一下意愿,他们表示会帮忙的。”
长须道人谨慎问道:“信得过么?”
古服修士道:“彼此利用罢了,放心,他们不知道我们的来历。”
随即他嗤笑一声,道:“一群早该埋葬的异神,此辈却偏要去设法去拉了出来,好在现在这些人现在能为我所用,就让他们再多苟活一会儿,等到我真法重兴之后,顺手把他们收拾掉即可。”
长须道人不觉颌首,道:“那现在就看你准备的那枚棋子什么时候能用了。”
张御在柳府盘桓了两日方才离开,而这一回出来,他却是将那副图卷一同带上了。
这副图卷里面运用了神异力量,那便需得用神异力量来解读,朱安世也是发现这东西不是自己能看明白的,于是愿意把这东西交托到他这里来保管。
辛瑶也是与他一同告辞出来,两人身为修道人,都是没有乘坐造物马车,而是漫步在两侧鲜花簇拥的林荫道上。
而眼前的景物,却是让张御想起初入学宫之时,偶遇辛瑶的那一幕,也是那一次,被后者引荐,得以顺利进入了玄府。
修道人如不是去刻意遗忘,那么对过往的每一刻都有清晰的记忆,哪怕过上数十上百年都不会改变,所以修道人彼此之间的交情,也不会被那遥远的距离和久远时间所磨灭,对他们来说,一切都是仿若昨日。
他此时言道:“如今的瑞光城变了不少。”
辛瑶道:“是变了不少,我听得学宫中的学子之中现在流传有一种说法,他们说如今都护府的改变是因为有了造物。造物飞舟,造物车马,还有各种造物工具,才使得我们的如今生活因此变得美好。
还因为有了斗战飞舟和玄兵,以往的那些土著部落如今驯服无比,所以他们认为玄府的存在已无什么必要了。认为只需专注造物便可令天夏为之强盛了,并要求将都护府内建立造物学宫。”
张御略作思忖,才道:“许多人只能看到眼前的东西,看不到更远的地方,更别提过去和未来,他们以自己的有限所知去作出结论,并以此判断世界的全部,当然会有所偏狭,这并不奇怪。
我们也不该看低他们,至少他们的初衷是好的,等到他们看到更多,自然是会有所改变的。但是背后出于其他目的之人,却是不能轻易放纵。”
说到这里,他顿了下,道:“我在与外层也遇到过不少此类人,他们主要目的是想让造物代替我辈玄修。”
辛瑶闻听此言,侧首看过来,道:“代替玄修?”
张御道:“就如当年玄廷大力推动玄法一般,有一些人也希望造物能替代玄法。只是如今之造物,可被利用的地方太多了,青阳之事,想必辛师姐也是有所耳闻的。”
辛瑶轻轻点头,道:“我听从青阳到来的同道说起过此事。”
张御道:“造物本身无错,但是背后推动之人有许多却是别有用心,辛师姐也要提醒项师兄,要注意此事,不能轻易放纵。”
辛瑶神情略肃,道:“我会的。”再走了一段路后,她道:“听闻张师弟准备在都护府过年?”
张御道:“都护府怎么也算是我故乡,出外数载,今回难得回来一次,我自是想过完年节再回去。”
辛瑶道:“却不知外层如何?”
张御看她一眼,道:“辛师姐想去外层么?”
辛瑶看向远处,道:“三年前我去过青阳,那时候张师弟方才离开未久,如今的都护府与青阳相差也是不大,听说外层大为不同,如今又在招募人手,故我也很想去看看。”
张御心下一思,道:“过完年后,我当回返回内层,辛师姐若是觉得可以,可乘坐我的飞舟同往。”
辛瑶扶了下眼镜,道:“多谢师弟了,到时再说吧。”
说话之间,两人已是走出了林荫道,来到了一处开阔大道之前,辛瑶转过身,对张御万福一礼,道:“我回学宫了,就在此与张师弟辞过了。”
张御抬袖回有一礼。
与辛瑶别过之后,他抬头看天,纵光一腾,不过一二呼吸之后,就回到了停留在天中的白舟之上。
来至主舱内坐定下来,他于心中一唤,就把大道浑章唤了出来。随后他便将这一回前往各处废墟,乃至毁灭一处神国后所得来大部神元都是渡入了“正我”之印中。
此印得此灌注,又是比之前明亮了许多,他感受了一下,此印距离完满还是差有一些,靠自己提炼神元恐要一段相当长的时日,相反找寻那些古物吸摄源能虽更危险,也更不容易,但其实却是大大缩短了时间。
他心意一转,收了浑章,便将那幅图卷拿出,重新在展开主舱之中展开,并将之悬挂到了一面舱壁之上,随后抬起首来,目注着图中出现的那一个羽衣星冠的修道人。
朱安世和柳光认为,这个修道人并不是单指某个人,而是在预言之中代指了天夏,预言天夏人在未来的某一天会与这些巨人有所接触。
辛瑶却是十分谨慎的没有下判断,因为她知道一旦涉及神异力量,变数就非常之多,不是一般的推论能够判明的。
张御对此却是另有看法。
因为那修道人虽面对那巨人是在沉睡之中的,这不得不让他想到此前在那异神之中看到的那一段记忆,那是否预示着他即将前往找寻那巨人,并寻到其人面前?
若是如此,那么修道人或许代表根本就不是什么其他人,而指的就是他!
或许也正是因为此前他就有这个想法,再加上是他的心光渡入画中重现了那巨树之影,所以才有了这一幅画面的预示。
要是这么看,整幅图上面所呈现的,或许就是过去某一刻所显现的“未来”,有的或许真的曾经发生过,而有的仅只是预言。
要是这样,图画杂乱无章也就所有解释了。
就思索之间,他眸光微微一凝,因为就在这片刻之间,那图上的修道人似又是发生了某种变化。
那道人本来是背面而立的,但是现在却是脑袋微偏,可以看到他在似看什么东西,而其目光所落处,却是巨人手腕之上的一枚似虚似实的金环。
可这东西在之前是没有的。
并且这东西还给了他某种似曾相识之感,他念头一转,便已是分辨出来,此物与他在青阳灵关之中所见到的“造世神环”十分之相似。
他心下一转念,这么看来,这图上之预兆很可能是因为他的期望而做出的。
他目注那枚金环,要是这东西真是存在,倒是值得他试着探询一番。
瑞光城外某处底下静室之中,庞立盘膝而坐,看着前面一份由雾气所组成的书卷,上面正浮现出密密麻麻的字迹。
按照那个自称是他前世老师之人的说法,这上面的文字其实是从一块玉板上照显出来的。
那是从几位浑章玄尊处流传出来的秘法,可以让借助大混沌之力修持的修士,在得到力量的同时也能保持一定的清明,并且按照一定的方法来壮大自己,而不是任由混沌力量蛮横无比的改造自身。
那个声音同时告诉他,若是修法不成,那么他就会变成毫无理智的怪物,到时候万劫不复,连神魂都办法保全,并让他自己来做选择。
他只是迟疑了一瞬间,就决定选择学习上面的法门。
不止是他愤恨敌视张御,还有他知道,自己的资质其实还不如自己的老师。
之前他以请教疑难为由向泰正平讨教,旁侧敲击之下,他也是得出结论,那声音告诉他的事是真的,他们这一脉都有心关要过,他自然也不会里外。
而问题是连他老师都过不去,还转而要去追逐浑章之路,他自问也是做不成,既然早一步晚一步都要走上此道,那还不如早点接受此人的建议,如此还能免了多年的苦修。
至于会不会被泰正平所察知,那声音承诺说会设法引开其人注意力,他若是下定决心,那么抓紧时间就是。
随着他参照上面的功法默默行功,一连多日不言不动,直接十天之后,他双目一睁,眸子竟而转成了金红之色,而身躯之外,则有一团黑气涌动了出来。
……
……
第一百八十三章 浑乱
瑞光城外,长须道人和古服修士站在一处废弃的岗哨之上,凝视城外某处土丘。
长须道人言道:“到现下为止还无动静,你那个棋子还能成么?”
古服修士道::“在转到城外后,他的气息每天都在强大和变化之中,据我观察和推算,差不多今晚就当有结果了。”
顿了下,他又道:“便是不能成,也不过是多了一个混沌怪物,以如今都护府的情形,也需那人出面来解决。”
长须道人道:“那我就拭目以待了。”
两人在等到下半夜后,那处土丘之上忽有一团黑雾冒了出来,并有一股混乱晦涩的气息弥漫而出,但是很快又收敛了下去。
长须道人言道:“这么快就慑服住了,倒是比那位姬守镇强上了许多。”
古服修士道:“毕竟有我们提供的法门,若是他连自己的力量都制压不住,那也不用指望他对付得那人了。”
这时一个弟子走了上来,对长须道人传声说了几句,后者神情动了动,挥手让那弟子自去,而后道:“那人离开瑞光城,往北去了。”
古服修士皱眉道:“是复神会的人提前动手了?”
“非是,我们还没有给他们传递消息,按照约定,他们是不会提前动手的,应该是那人自行外出。”
古服修士想了想,道:“虽然有些突然,不过这样也好,省的我们再费力气了,那样反而太着痕迹。只是如此,可还要告知复神会一声么?”
长须道人沉吟片刻,道:“还是通传他们一声吧,他们在城内一定也是有眼线的,不传他们也能收到消息,还不如我们来告诉他们,表达一下善意,在诛杀此人的事上,我们双方是一致的。”
古服修士略作思索,应了下来,这时他似想起什么,道:“那许成通呢?可曾随那人一同离去?”
长须道人道:“他在瑞光城中,不过若是两人之间有什么传讯牵连,这位很可能会赶去支援,最好弄点事情将他的注意力引开,或者干脆趁此机会将他出去,不然怕到时候会坏事。”
古服修士道:“好,这件事我来安排,实在不成,我等亲自上阵。”
两人正说着话,忽然都是感觉不对,便见远处有一个身着黑袍的年轻道人走了出来,正是这段时日在地下修行的庞立。
在他们眼里。此人乃是一个稍显稚嫩,同时有些偏执的后辈修士,但如今却是气息大变,看起来很是深沉阴诡。
看去那功法不但提升了其人的功行,也是改变了他的性情。
古服修士点头道:“成了,我与去见他一面。”他话音一落,人已是挪遁而去,并出现在了郊野之上。
庞立察觉到他到来,上下看了看他,道:“你就是我前一世的师父?”
古服修士颌首道:“是我。”
庞立呵了一声,道:“我看不像。”
古服修士面无表情,道:“哦,为何?”
庞立目光闪烁了一下,道:“修炼了你的功法,我对人心思念感应甚至敏锐,你见到我时,连半分心绪变动都也无有,怎么可能是我前世老师?”
古服修士淡然道:“你不必怀疑。毕竟那是前一世之人了,今世的你看不到我徒儿的半分影子,更和我没有丝毫情谊。”
庞立看他一会儿,道:“倒也说得过去。”
古服修士道:“这是如此,这次报仇我不会随你前往,这是你自己之事。”
庞立狡猾一笑,道:“不,我现在不想报仇了。”
古服修士一皱眉,沉声道:“你说什么?”
庞立看向夜空,张开双手,道:“和大道比起来,和区区仇恨又算得了什么呢?
我现在知晓了更多的道理玄妙,我发现以前的想法着实可笑,我为什么要为另一个人而活,那根本不值得,只有无上妙境才该是我追逐的。”
他收回目光,带着一丝玩味道:“你教我是因为我是你前世弟子,所以来了解缘法是吧?既然如此,那么你已是了结了,你可以走了。”
古服修士沉默片刻,才道:“你或许已经感觉到了吧?”
庞立道:“什么?”
古服修士缓缓道:“你这门秘法,如今在追逐大混沌之时,也需吞夺修道人的精血,才能维持自身,对你便越有利。”
庞立眼神变得危险起来,道:“哦,那我的选择似乎不止一个。”
古服修士顿时感觉到了一阵警兆,但是他站在原地未动,冷静言道:“你莫非不想得到后续法门么?”
庞立眯眼道:“后续法门?”
古服修士道:“你心中清楚自己该如何选择,到合适的时候,我们自然会给你余下的功法。”
庞立语声阴冷道:“要是我现在就想要呢?”
古服修士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庞立这时忽有所觉,他往远处一撇,见一名长须道人出现在了那里,他那一双金红色的眼睛不由再度眯起。
古服修士这时从袖中取出一瓶丹丸,向着庞立抛去,道:“这是秘丸,配合你的功法运用,可以更好的驾驭住你自身的力量。”
庞立一把抓住,凭借感应,他能确定瓶中的丹丸的确对自己的确有用,目光不由闪烁了一阵,显然对方还有很多东西没有告诉他。
古服修士淡然道:“好了,该交代的我都交代了,如何选择,剩下你自己考虑吧。”
庞立这时道:“说起来,尊驾自称我前世老师,我还不知道尊驾的名讳?
古服修士道:“名讳就不必说了,前缘已了,如今我们只是陌生之人,对了,那人现在已是往北方去了,我们推断他当是又去安山深处了,这是一个动手的好机会。
城中有一个人名唤许成通,是那人身边的得力助手,在出发之前,你或许可以先去找他。”
说完之后,他便直接转身,纵身飞空离去了。
长须道人看了庞立一眼,也是与他一同遁空而去。
待回到城中后的宅院中后,他道:“你那棋子亲近大混沌之后,其所思所想,已和常人完全不同,仅凭丹丸和功法怕是制压不住他,若是其人不愿去对付那位?那我们的谋划岂不是落空了?”
古服修士道:“放心,即便他自己不愿也没用,因为这是他的执念,他正是因为那人才去找寻大混沌的,不过一个了解,那么他自己这关就没法过去,他自己也是明白的,我们只要坐着看戏就是了。”
说话之间,他神情一动,因为他发现一道晦涩力量进入瑞光城,正往玄府方向过去,他笑了笑,“看来他的动作比我们想象更快。”
此时此刻,许成通正坐在玄府之外的启山之上的一座洞府之中,面前则摊着着一本道册,他时不时会翻上两页。
早年在玄府与都护府有矛盾的时候,这里有一条秘密通道,关键时刻玄府之人可以由此通向瑞光城外。
不过现在浊潮渐退,诸多修士已能飞遁,便不能玄府也有自己的飞舟,所以这密道也就不足为凭了,早已改成了修士的潜修之地了。
只是现在很少有修道人会至此,他们通常都是躲在干净整洁的密室之中,这里则是潮湿阴暗,能来这里修持的都是真正的苦修士。
许成通倒无所谓周围的条件如何,甚至他恨不得环境越艰苦越好,这样因为越是这样,才越能显出他是在忠心任事啊。
他近日但凡有暇,便是加紧修持。他清楚明白自己能在张御面前效力,除了自己每回都能把事办妥,最主要的还是这一身胜过许多同辈的功行修为。
没了修为手段,那又如何可能成事?
为了能紧紧跟随张御的步伐,最近他也是在用心翻看道书。
只是正在他观书之际,忽然感觉心头有异,便将道书收起,自修持的洞窟之内走了出来,看了看外间,两侧只有空荡荡通道和外面传来的水瀑声。
这时他略觉不对,再是转身一看,却见不知何时,自己走出来的洞窟之内不知何时多出了一个人。
这个人一身黑袍,两眼是金红之色,洞窟之内本就是光线暗淡,而此人的存在却使得周更显幽暗,望去浑身上下似是融入了黑色之中。
许成通看了看,道:“尊驾自何而来?”
庞立诡异一笑,道:“来取你性命。”
话音一落,外间一片黑气涌动,化作无数触须自里伸出,齐齐拽住了许成通,并狠狠一扯,霎时就将惊恐万状的许成通撕了成碎片。
庞立做完此事后,却是颇感诧异。
他的确是有信心拿下许成通,但也不会觉得事情会如此简单,随即他发现,那些断肢残体落在地上后,却是化作一片片细碎的白沙。
他能确定许成通方才就在此间,显然是方才走出洞窟时,不知何时居然被此白沙替换了。
正欲走了出去,可方才迈动两步,却发现自己撞上了一层无形屏障。
他神色一变,像四周看有一眼,“阵法?”
原来这洞窟之内早已布置满了阵法,许成通出去之后,却是将他反过来封闭在了里面!
纵然他得了秘法,得以一下跨越了两个层次,可是力量可以获得,但经验却不是一下可以弥补上来的。
许成通压根就不和他正面对抗,只是玩弄了一个小花招,就将他困住了。
他哼了一声,知道此刻再对抗下去也是对自己不利,身躯之上黑气一散,整个人竟于瞬息之间化为了乌有。
瑞光城外一处土丘之上,一个虚淡的人影盘膝坐在那里,可随着时间过去,渐渐凝实起来,庞立身影在度浮现了出来。
待回复之后,他站了起来,看向启山方向。
方才放出去的只是他一部分力量罢了,他现在等若已是大半个混沌怪物了,损失掉的部分却是可以通过借用大混沌来弥补。
只是大混沌的力量一下填补过多,会带来更多的意识混乱和难以驾驭的力量,这里需他以秘法和药物加以镇压驯服了。
他拿出古服修士方才给他的那瓶丹丸,倒出几粒吞服下去,运功片刻后,身上暴躁的气息渐渐平复下去。
随后他身躯一晃,又是一道黑气凝聚的身影飞了出去。
前一次失败,并不是力量的差距,而是吃亏在经验上,但是这一回他提前有了提防,却是不会再失败了。
……
……
第一百八十四章 异变
庞立出于谨慎,再度分化了一个力量分身出去,这样就是这化身被打散了,他依旧可以重新来过。
只是这一次,分身去往瑞光城中后不久,他却是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抬头往天中一看,却见一股翻翻涌涌的厚重白烟正自天落下,朝着他这处罩来,其中可以清晰辨察到许成通的气机。
他神情不由一变,本是想入城中再度找寻其人,可是没想到,还未等自己过去,对方居然已是先一步找上门来了。
许成通身为幽城执事,最擅长的就是匿迹追摄之道,在发现方才那个过来的只是分身后,他立刻寻找气机源头,而庞立就在瑞光城外,这对于他来说可谓再是醒目不过。
只是寻过来后,他并没有选择立刻动手,而是潜藏在了一边,直到其人力量分化出了,这才出手捡软柿子捏。
庞立这个身躯没有多少力量,知道对抗不了许成通,当即往外一纵,身躯化为一团黑色气雾飞去,同时准备召得那一部分力量回来再战。
然则不论他如何呼喊,那化身似是被什么东西拖住了,总是不得回应,他只能继续向外逃遁。
许成通掌握许多神通,遁光之术更是远胜庞立,但他并没有急着上前与之交战,则是追在后面,待庞立离去瑞光城足够远,再无可能返回,他这才骤然加速,将那些白沙猛然向前一推!
庞立本以为许成通速度就此刻表现出来的那般,不由有些猝不及防,事实上速度上的差距,他便有防备也无用。
那些白沙看着能随风飘动,但实际上却粒粒沉重无比,且蕴含道道奇芒,两相一碰撞,他身上那一缕缕黑气顿被消散化去,
只这一接触,他顿便意识到自己这一具身躯大概是保不住了。
不过那也没有关系,在被大混沌侵染之后,他只有还有一部分存在下来,那就能再度借助大混沌还化回来。
在那白沙消磨之下,他这部分身躯很快化尽,眼前也是一黯,但是很快,这意识又在方才分化出去的化身之中觉醒过来。
然而到了此身之上,他却是发现,自己此刻正与一名两鬓略显斑白,望去大约四十岁上下的修道人对峙,他这才恍然为何方才分身不应,原来是被此人拖在了这里。
只是从方才斗战的情形来看,这人也不是好对付的,至少不是一时半刻能拿下的,而许成通不知什么时候回来,他不欲在此久留,于是一转,化一道黑雾飞遁了出去。
可是遁雾才去不远,神情微微一变,骤然停了下去,却见许成通不知何时转了回来,正堵在前方,而那道人也是落在了他身后。
而此时另一边,长须道人和那古服修士却一直有在关注着战局。
此前庞立找上许成通时吃了一个亏,他们还镇定自若,认为这正好给庞立一些教训,可现在的情形却让他们察觉到不妙了。
他们忽然发现,若是自己不插手,那么两个在元神照影这一层次的修道人足以将庞立缠住。
实际庞立在沾染大混沌后,从绝对力量上来说,已是胜过许成通二人了,奈何战斗经验却是差太多,这令其不可能在短时间击败对手。
要是在荒无人烟之处,那么凭着无尽大混沌之力拖延下去,或许到了最后还可能反克那二人。
可是在这里不行,都护府是不会对此视而不见的。
不说城中现在有阵法护持,庞立一旦被拖住,受刺激太过,那是有可能直接变成神智混乱的混沌怪物的,这样他们原来的计划就进行不下去了。
古服修士恼道:“那道人到底是谁?”
本来若只是一个许成通,实在不成他们二人上去加一把力,是极大机会毙杀其人的,可现在却是没此可能了。
长须道人摇头道:“不认识,我来东庭都护府数载,却是从来没有见过或是听说过此人。”
古服修士惊疑道:“莫非是新来的守镇?”
长须道人断然否定道:“不可能!新任守镇虽会在年节前到来,但根据五天前传来的消息,还没从玉京启程,哪可能这么快就到这里?”
古服修士道:“那就是东庭都护府暗藏的人手了?哼,还藏的当真是深!”
长须道人沉声道:“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我们要尽快令庞立脱身。只是如此一来,我们也无法在城中久留了。”
古服修士神情阴沉道:“不管怎样,这枚棋子必须保住,我已是把呈书递了上去,这次成败两说,可若是还未开始便就结束,那我们谁都讨不了好。”
长须道人点头道:“那便动手吧。”
两人这一定下,当即遁光上前,许成通和那名道人察觉到有两股气机到来,立时心生警惕,向一旁避开。
而过来的两人也没有逗留的意思,助庞立解脱出来,立刻就带着其人飞快离去了,生怕再晚上一步,瑞光城中的大阵就要转运起来了。
许成通见他那道人没有上去追击的意思,他也不认为自己一个人敌过对面三人,故是也立在原处,并对那道人打一个稽首,肃然问道:“多谢道友相助,敢问道友名讳?”
那道人对他回有一礼,道:“许道友不必有所见疑,贫道陈嵩,也是东庭玄府之人,如今玄首项淳,乃是贫道师兄。”
许成通一想,暗忖道:“那这位当也是巡护的师兄了?”一念到此,他当即换上了一张笑脸,道:“啊,原来是陈道友,道友功行,可比项玄首高上许多。”
陈嵩语声平静道:“我一直潜心修持,不问外事,不似项师兄那般劳心劳力。”
许成通道:“方才那人似是混沌怪物,我疑与此前玄正打杀的混沌怪物有关,只是玄正正好外出,不在城中,陈道友不妨先告知项玄首一声,好有个防备。”
陈嵩肃容道:“好,我这便去玄府走一趟。”
而另一边,长须道人和那古服修士在救了庞立之后,便带着其人出了瑞光城,往南方逃遁而去。
瑞光城东边荒原本来是一个去处,可是现在那里驻扎着一支斗战飞舟舰队,北方又是重兵守御的隘口,而这两地都是设有禁阵守御,不合去,故而只能往南走了。
许久之后,见已是远离了都护府统治的核心区域,两人方才停了下来。
古服修士这时回转身,沉声道:“庞立,我们不惜暴露身份救你出来,你知是这是为什么?”
庞立嗤了一声,嘲弄道:“不就是让我去对付张御么?你们给我功法和丹丸也不外出于这个目的吧?只是我有个疑问,你们为何不与我一同前往?这样把握不是更大么?”
长须道人和古服修士对视一眼,前者抚须道:“此人身份特殊,我们不好向他动手。”
实则他们二人若是加上庞立,合在一起去对付张御,把握当是更大。
但是他之前听到张御的战绩,实在没那个胆子上前与他较量,哪怕三人抱团也是不敢。
再则庞立选择了接受大混沌,他们很清楚,此人一旦变成了混沌怪物之后,纵然还有理智,可谁也说不清什么时候会出问题。
和此人配合,是十分危险的举动,故是不能与其同往。
庞立这时诡异一笑,道:“你们不愿,那也没有关系,我一人也是可以的。”
古服修士道:“你能这般想,倒是……”他话说到一半,面上忽然泛起惊怒之色,“你在做什么?”
此时此刻,他们两个人都是被一股无形无影的力量束缚住,而自己的精气则是不断往外流逝,可以见到,那是从庞立身上冒出来的一根根形似手臂的触须。
他们之前对庞立不是没有防备,但是没想居然这般轻易被后者拿住,而且事先竟然没有半分察觉。
两人仔细一想,发现这并非是飞遁途中下得手,而是在他们出面解救其人的时候被下的暗算,一时不由又惊又怒。
庞立面现嘲弄,道:“你们是不是觉得给我的书卷之中没记载此等功法?”
我早就告诉过我们,我看到了更多很多大道妙理,只是动用这些法门,需要付出一些代价罢了。
其实你们方才若不来救我,我也能对付他们两个。
你们不是要让我一个人对付张御么?那也是可以的,你们二位把性命给我,我可以代替你们前去啊。”
古服修士一边抵御他的侵袭,一边冷静出言道:“杀了我们,你莫非不要后续的功法了么?”
庞立玩味一笑,道:“你自称正清一脉,那么想必除了你们,其余正清弟子那里也一样能找到,我以后再去找他们便是了。”
长须道人沉声道:“倒是小看你了。”
下来两人都没有,只是全力抵抗,可是对面传过来的压迫之力却是越来越大,而自身的精气流逝也是愈来愈快。
庞立在那里则是时不时会说上两句话,看去是要打击他们,开始还很有条理,但是很快,却是变得颠三倒四,混乱无比,并且发出很是古怪诡异的音声。
可是他的力量却不见丝毫减弱,反而因此在不断提升之中,而两人越是坚持越是虚弱,意识也是渐渐变得模糊起来,到了最后,只觉一股黑雾涌动上来,同时听得一声嘶哑狂笑,便就再无任何知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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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