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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误道者     玄浑道章txt下载     玄浑道章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五章 守道正乱行

    张御在深入那一片混沌晦乱之地后,身外感到的压力成倍增长了起来,没有了元磁之力的镇压,地火风水一时俱起,无数气光乱流在他周围缠旋冲击,感觉自身仿佛进入了一个天地烘炉之中,此刻正被那炉火所熬炼。

    只他仗着心光深厚,撑住了种种外来侵袭,并很快适应了这里的变化。

    现在他感觉到,不谈其余,修士若在此长久存驻,那至少能磨练出色的法力心光运使之道,而应付这等变数一多,回到元磁正序之地,自身感应之力也必是远胜以往。

    此时他自我审视了一下,如今尚有不少余力,看去还可深入。

    不过从前人记述来看,许多人之所以遇到危险,就是因为过高估计了自己。而此间还有令人谈之变色的乱漩,因为这里外感错乱,有时候修士遇到危险还不自知,最后耗尽全数心光法力也不得出来,故是还需小心为上。

    实则到了这里,也是能试着开辟道场了。

    通常玄尊需用到一枚定神珠,这东西有两个作用,一是帮助修道人定压地火风水,二是可以与清穹元磁之力相互呼应。

    这东西可以自己祭炼,也可以向玄廷讨取。

    玄廷是鼓励修道人来此开辟道场的,因为一旦在这混乱之中得有一片立足之地,再与清穹沟通,就等是为清穹多开辟了一片域外天域,年深日久之后,自能与清穹连至一处。

    不过混沌晦乱之地,除了眼前所见之晦乱,也还存有一缕缕混沌之气。

    晦乱之中立辟道场相对来说容易许多,危险也少,可是所能开辟的道场范围十分有限,并且往后时不时要将精力放在维护道场之上,至少也需放一具化身在此。

    但若能找到混沌之气将之定压,并在此中立下道场,那等若是开辟了一方天地。

    要是把整个混沌晦乱比作汪洋,那么在晦乱之中开辟道场就等若是在此上立下一艘漂泊之舟,纵得一时安稳,并有歇脚之地,可是多数时间只能随波逐流。

    而在混沌之气中定下道场,那便是一座坚实的岛屿地陆,就算外面有万顷波澜,也撼动不了其本身,并且那些混沌之中诞生的先天精魄,也会被吸引过来,变化出各种生灵,从而愈发稳定此间。

    只是要想把道场设在混沌之气中,修道人所需付出的努力更多,也更为艰难。而以他之心意,自然是想行此法的,不过这需更是往里深入。

    这一回来此他虽有称量自身功行的意思,这次只是先来探一下路,了解一下情形而已。并未指望一次就能成功。

    而这里晦乱无比,他也不知道自己来到这里到底多久了,也需得先回去一趟了。

    转念到此,他也没有犹豫,当即心意一动,一道清光分出,霎时变化为一具化身。

    他想想看看自己化身在这里能支持多久,若他下一回到此时这具化身还能在此间存驻,那便可从化身之中得到一些消息,便若不在,对他来说也没什么太大损失。

    做完此事后,他再望了一眼那暴动的乱流,真身便缓缓往回退走。

    只是就在撤退的时候,却似是有所察觉般往某处看有一眼,因为他察觉到了一缕法力的存在。

    但是晦乱之中每时每刻都有无数感应侵入心神之中,那法力只是十分不起眼的一个变化,就如沙海之中的一枚砂砾,转瞬就被无尽沙流裹挟而去,再也寻不到踪迹了。

    他猜测这许是其他来此开辟道场的玄尊,他方至上层,与此间之人不熟,何况晦乱混沌之地也不便交流,他也便没有再多去理会,继续往回退走。

    难知多久之后,他感到自己一脚进入元磁统摄之地中,周围的变乱骤然退去,天地诸物一时各是回归正序,他仍旧站在回天崖上,好似从来没有离开过这里。

    明周道人在旁现身出来,对他打一个稽首,道:“恭贺张玄尊平安归来。”

    张御看他一眼,道:“我未唤你,可是有事么?”

    明周微笑不言。

    张御有所察觉般往一侧看去,见云光洒开,玉素道人自里现身出来,他手中托着一份挂着星袋的卷书,道:“张玄尊,有玄廷诏旨。”

    张御神情一肃,正待接诏,玉素道人却是走前几步,直接将诏旨交到他了手里,随意言道:“那些礼数不过做做样子罢了,现在只我二人在此,便就免了吧,”

    张御自也不会矫情,他将诏旨拿过,打开看了一眼,道:“赐授守正?”

    玉素道人认真道:“正是守正。道友担任此位,是首执先是提出的,竺廷执第一个认可,后来诸位廷执也是附议,我当时思量下来,因为觉得此位正适合道友眼下,所以也并未反对。”

    张御身为巡护,对守正一职也是有所耳闻的,但他清楚,以往自己功行不高,所知道的未必就是真实的,故是抬手一礼,道:“还要请玉素道友指教。”

    玉素道人道:“正要与张道友分说。”

    他道:“守正之职专司斗战,主要是面对外敌,在以往因为战况瞬息万变,外敌一现便需及时清剿,再有御敌之策,不在于内,而在于外,通常还需要主动出外击敌,故是多数时候,守正不必请示玄廷便就可自行决断,更可巡弋四方,拥有一定自主之权,不似其余玄尊那般去往内外层界还需事先报录玄廷。

    且守正因为司职斗战,被允许借用玄廷各类上乘法器,也可翻阅一些秘藏道书。

    还有一个,我辈成就玄尊之后,通常修道人自身所擅,乃至神通道术,过去所历斗战,都要记述下来一个大略,除了诸位廷执无需此录外,守正因司斗战,不可泄漏隐秘,亦是不在此列。

    也是因为这职位有此权柄,所以玄廷不设常位,为得就是可以在关键时刻作为一个制拿手段,不令其脱离玄廷约束。”

    张御不禁点头,这般做法是正确的,守正因可四处往来诸洲各层界,平日不受任何节制,还能携带厉害法器出游,再以玄尊之尊,要是弄出些事端那是极为容易的,故这等权柄必须是有所制限的。

    玉素道人又言:“只此事也是有利有弊,担任守正,也必然是远离玄廷,这怕也是有些廷执心中所想。”

    说到这里,他神情认真了一些,“然则道友若要想有一番作为,或者有意进窥上境,那未来必要争一争那廷执之位。

    而想要做到廷执,按照玄廷规制,则必得先镇守一方,短些六七十载,长些百载也是要的。

    纵然以道友以往功绩,至少也需三四十载光景。

    不过从龙淮打通两界层关来看,我料下来内外定会有一番乱象,守正之职却正好有利于道友一番作为,历来得功总是斗战之中来得最快,但这也里需道友自身立得住,不然反受此累。”

    张御微微点头。

    他私下猜测,玄廷之上或因各种缘由,可能现下还不想在玄法一事上下定论,所以先是用守正一职把他安抚住,同时也是把他打发了出去,暂时令他远离玄廷中枢。

    不过他倒也不觉有什么不好,纵然他开辟了玄法道途,可想要使玄法为天下法,需要他自身先立得住,完善玄法,提升自身实力是他此刻所需要做得事,此职倒是正合他意。

    他抬袖一礼,对玉素致谢道:“多谢玉素道友提点。”

    玉素道人也是还有一礼,道:“道友且放心,执摄答应你之事必会做到,但此事涉及整个天夏的变动,需得一步步来。”

    张御也知此事急不得,他道:“敢问玉素道友,诏旨之上令我讨捉朱鹚,不知此人来历?”

    玉素道人言道:“此事其实与张道友也有几分关系,此前被道友擒捉的龙淮,经我等查证下来,此人在去往开辟内外阶层的门户之前,曾将身记忆刻于拓板之上,而他在临行之前,便曾去寻过朱鹚,我们怀疑托板就在其手中,故是我们需要找到此人。”

    张御思索了一下,道:“沈敖那里不曾问到什么么?”

    玉素道人言道:“与沈敖有所牵连之人名唤甘柏,此人已然逃遁离去了,疑似已是投去了上宸天。

    而沈敖除了甘柏之外,也就与龙淮有所往来了,所以眼下要想查出涉及此事之人,朱鹚便是这里仅余的线索了。”

    顿了下,他道:“此事我望道友能做成,不仅是道友可以此功在玄廷站稳,我等也能根除那些潜藏底下的隐患。”

    张御道:“若此人仍在元磁之外,我当会将此人拿回。”

    玉素道人道:“好,当说之话已与道友说过了,下来诸般事宜,你问过明周便是了。”

    他打一个稽首,便就如来时一般,身外云光一起,身影便就没入其中,整个人便随此消隐不见。

    张御在他离去之后,深思了一会儿,便抬起头来,唤道:“明周道友。”

    方才两人说话之时,明周道人自行回避,此刻随他呼唤,又是浮现在了一旁,语声恭敬道:“明周在此,不知张守正有何吩咐?”

    ……

    ……

第六章 寻尘问旧迹

    张御道:“我需要关于朱鹚的记述。”

    明周道人伸手一指,一枚被薄雾承托的玉板浮现在了眼前,他言道:“张守正,朱鹚记述在此。”

    张御没有立刻去拿,而是问道:“守正可观何人之记述?”

    明周道人恭敬回道:“守正可观阅除执摄、廷执之外所有玄尊之载录。”

    张御道:“各宿各洲之镇守呢?”

    明周道人低下头道:“可览,但却需禀明玄廷,言明因由。”

    张御心下顿时有数,探手那玉板摄来眼前,此物顿时在手心之中散开,化为一团灿灿光雾,他目光凝注其上,霎时间,便有声光进入意识之中。

    他查阅了下来,这里面记载的是朱鹚的出身,其修行年岁,还有其人大致擅长的手段,过去种种战绩也都不曾落下,不过大多数是都是成道之前,成道之后的记述很少,且还是其行描述居多。

    虽然下面还罗列了这位掌握的神通道术乃至于自身玄异,不过这东西也只是写个大概,玄尊是不可能当真把所有涉及自身隐秘的东西都是记载在在上面的,也没有修道人肯如此做。

    他可以肯定,这人必然是藏有一些后招的,要是全信这上面反是容易上当。

    不过有这些也便足够了。

    以往他与人斗战,哪有可能了解的这么详细?此前也就越道人提供了关于许成通的诸般手段这一例罢了。

    在看过之后,他大致可以判断出来,朱鹚此人并不长于正面相争,而是擅长遁踪匿迹乃至游斗之战。

    这样的人还要活捉,确有一定难度。

    好在身为守正,他还可以向玄廷借取法器。

    他要是与人单独论法,动用法器便有失公允了,可这一次是奉正名擒拿叛逆,那自然没有什么道理可讲,只要有手段那都可用上。

    他道:“明周道友,将玄廷可以借出的法器谱录给我拿来观。”

    明周当即应命,伸手一拿,手中便凭空出现了一卷图谱,再恭敬交到了他手中。

    张御接过来后,将图谱徐徐展开,便将这里罗列的法器看有一遍。

    他思索了一下,朱鹚避去了清穹元磁之力外,而自己方才从那里回来,知道那里面的厉害。

    修道人一般在此间是无法长存的,可此人在逃遁之时并没有携带任何法器,居然就敢躲去其中,若说只靠神通道术那是不成的,极可能是依仗了自身某种玄异。

    再有可能是某一位在混沌晦乱之地开辟的道场的玄尊接纳了其人,时不时还给予其停驻。

    除了这两个之外,其实他想到这里还有一个可能,若是如此,这次擒捉此人就又多了一层变数了。

    首选他要在这里面找到此人,不然谈不上捉拿,这里需有一件追摄法器,故是目光移向一个名为“玲草芯灯”的法器。

    这东西只要有御主所需找寻之人留下的物件,那么就能给人指明方向,寻去其所在。

    不过混沌晦乱之中能起到多少作用实在不好说,朱鹚要是知道有这个法器,肯定也会所布置,但有总没比没有强。

    他伸手在一拂,图谱之上代表这一法器图案顿时明亮了起来。

    身为玄正,他可借取两件法器,而这第二件,他则是选择了一根“缚龙炼索”,这东西就是专门用来捆缚大能之人的,朱鹚这人遁法高明,若要将之活捉,有这等摄拿法器相助也是方便许多了。

    在挑选完后,他将法器谱录交还给了明周,道:“把那两件法器拿来予我。“

    明周躬身一礼,收了谱录过来,而后对着下方一招手,地面之上顿有一道清气滚滚滚飘涌而来,到了两人面前,自里升起两朵金莲,旋即花卉一开,里间各自托有一件法器。

    张御目光落去看了看,这两物与谱录之中一般模样,于是心光一长,一股柔和清光放出,将这两件法器笼罩入内。

    仅仅是数个呼吸之后,就将两物祭炼了,心意一转之间,两件法器一同飞腾起来,化一道光气落入他星袋之中。

    不过他也是知道,这次算是知晓对手的底细,才能做出尚算充分的准备。

    但是大多数斗战是没有准备的情形下的爆发的,特别守正可能要对上上宸天和幽城自外侵入进来之人,在事先不知道对方身份及来历的情况,哪可能让他准备好了再上?终究是要靠他自身之能去应对,所以这些法器能用,但不可太过倚仗。

    明周道人这时道:“张守正,守正除了可向玄廷借取法器,亦能拿取各类秘药丹丸,不知守正可是需用么?”

    张御否道:“我无需此物。”

    他知道丹丸之类的东西可以暂时提升功行,不过他在取得三元之后,能自如驾驭自身,根基更是堪称完满,便是服下丹丸也没得提升可能了。

    且丹丸一入体,却反而会引发不谐,这便不是帮衬,反是阻碍了。

    虽丹丸之中也有一些能用于斗战的,不过这东西在他这个层次斗战之中助力不大。

    玄尊心意转动之间,就能放出浩大威能,丹丸乃是耗用之物,不过争一时之功,也就是在奔腾江河之中溅起一两朵较高的浪花罢了,并无多大作用。

    这时他将玄廷诏旨之上挂有的星袋解下,这里间装有守正冠袍印信等诸物,还有一团明光,上面有雷光电光闪烁不已,意识入内一转,便知这东西名为“清灵神雷”,可以涤荡秽气,震慑邪魔。

    这东西历来守正都有携带,不管是用来斗战还是战后清理煞气污秽,都是合适。

    他东西收了起来,道:“明周道友,且将那朱鹚留下之物取拿一件过来,我要寻他踪迹。”

    明周道人道:“张守正稍待。”说完之后,等有一会儿,两人面前缓缓浮现出了一卷文书和一只笔筒。

    他道:“张守正,朱鹚离去之前,曾将自身所用之物俱是毁去,不过他以往与玄廷有过不少文书往来,那里留下了他的笔迹,而玄廷有定规,不担职位的玄尊必当留下自身气息炼合之物,万一出外失踪不见,也可随时查找踪迹,而此人气机便是在笔筒之中。”

    张御点了下头,有这两物物在,寻找此人倒是方便多了,他先将“玲草芯灯”取出,又自那笔筒之中将那一缕气机摄来,将之投入了这法器之中。

    得此气一落,这灯灯盏之上自有一个如豆灯苗亮起,只是此刻看着有些微弱无力,这是因为他还未以心光催发之故。

    明周道人道:“张守正可是准备此刻就前往追拿此人么?”

    张御颌首道:“此事情拖得越长,变数越大,此人自是越早抓拿回来越好。其余事情,可待我回来之后再言。”

    明周道人道一声是。

    张御站定在此,调息了一会儿,他不由发现,这上层却是比内层更是适合修炼功行,只是十来息过后,方才在晦乱混沌之地中消耗的心力就弥补了回来。

    明周道人这时道:“张守正似还未辟洞府,但凡守正都有一座守正星宫作为驻地,待回来之后可在此中停住。”

    张御点了下头,道:“我知晓了。”

    他往看有一眼,前方大气似是融开了一般,混沌晦乱之地便已是显露于眼前。

    他之前已是去过了此地并且成功自此回返,故是此刻已不必再唤动明周,自己也能前往那处了。

    明周打一个稽首,道:“预祝守正此行顺遂,护我天夏规序。”

    张御对他一点头,身形飘空,浑身道袍飘动不止,随后身上清光一闪,整个人霎时已是投入了其中。

    同一时刻,清穹下方某座玉阁宫台之内,玉航道人也是接到了授他担任玉京镇守的玄廷诏旨。

    他接过诏旨,对着持旨而来的崇道人打一个稽首,道:“多谢道友了。”

    崇道人淡淡言道:“不用谢我,以道友过去之功劳,足以胜任此职。只玉京乃是我天夏世间首府之所在,镇守此间干系重大,有诸般目光盯着,万不要有所疏忽,能否做好便看道友自身了。”

    玉航道人思量片刻,道:“据我所知,玉京最多之时,曾有五名玄尊坐镇,而今只剩下三位了?”

    崇道人道:“当年一共有五条难以完全弥合的裂隙,外层诸势力由此侵入内层,斗战激烈,更是使得数位玄尊战殁。如今随着浊潮平息,只剩下三条裂隙,道友过去之后,便需坐镇其一。

    只是此前龙淮打破两界入口,使得浊潮又有泛起之势,极可能又会引敌到来,玉航道友需得加倍留意。”

    玉航道人正色应下,他想了想,道:“崇道友,不知那位张玄尊如何了?”

    崇道人言道:“此人已被玄廷授以‘守正’一职。”

    玉航道人一皱眉,道:“守正?”

    崇道人言道:“玉航道友,守正远离中枢,当不致来妨碍我等,你不必多去关注这位。而今我们首要面对的,是那一群心怀异志的浑修,还有余下那一些不肯敬守天夏正序的叛逆,待处置了此辈之后,回头才是轮到那些玄修。”

    ……

    ……

第七章 浑光映浊影

    张御再次进入了混沌晦乱之地后,便即起意念感应,试着找寻此前留在这里那一具分身。

    虽然这里地火风水不定,使得诸物破碎,变乱极多,不过化身哪怕相隔层界,都会有一丝遥感存在,能被正身所察知,至多只是不明化身具体情状罢了。

    而他这一找寻,那化身也是有所感应,也是同样往正身这处寻来,待两者相接近之后,顿时化为一道清光投入到了正身之中,而分身方才于此间所见所感也是一同汇入到了主意识之内,等若是他亲身经历一般。

    而后他意外发现,分身存在这段时间之内,其实碰上了一股乱漩,然而分身敏锐察觉到了危机,并且设法进行了回避。

    虽然最危险之时曾一度被乱漩困住,可最后仍然是脱离了出来,而有过这一次经验,下次再是碰到乱漩,他不但能提前有所防备了,也知如何摆脱了。

    这时他心意一转,将那“玲草芯灯”唤了出来,置于身前,心力往其中渡入,那原本那如豆大小的灯苗得此助力,忽忽一长,顿便向前放出一道雪亮光芒来,哪怕是此间晦涩变乱也未能将之遮掩下去。

    张御不觉点头,此灯光亮既然能指明道路,那这无疑说明朱鹚此人就是躲藏在此间。

    不过这气息化炼为灯火,在别处还好,在这里时时受地火风水消磨,迟早是会被耗尽的,所在他要尽量在灯光熄灭之前找寻到此人。

    于是他起心光稍作遮护,辟开外间晦乱,霎时清光绽开,恰如煌煌大日,而他自身则顺着这一道光芒追寻而去。

    在追寻许久之后,那光芒愈发明亮,好似那目标就在前方,他也是提高了警惕,可这个时候,周围乱流忽然变得平稳了许多,继而感受到那暴乱的地火风水也俱是消退而去。

    他心下一动,伸手轻轻一拂,前方好似是拨开了一层雾气,由此露出了一个浮空岛陆,可见里面有山岳江河,原野峰峦,更有数座古雅宫台矗立山崖之上,这处分明就是某位玄尊开辟的道场。

    他并没有贸然进入,思索了一下,便将芯灯收起,对里放声言道:“不知这里是哪一位玄尊道宫?可能出来一见否?”

    他这里一说话,宏大道音破开晦乱,传入岛洲之中,引得群山回响,百鸟齐飞,不一会儿,便见就有一道灵光飘升而起,有无数翠绿竹叶纷飞,随着氤氲气雾一涌,里面走了出来一位仙家气象十足的老道人。

    老道看了张御一眼,不禁有些诧异,上来打一个稽首,笑道:“这位道友看着眼生,以往未曾见过,可是新近成就上境的道友么?”

    张御还有一礼,道:“玄廷守正张御,道友有礼了。”

    那老道人听他说及“玄廷守正”四字,不觉收起了此前的从容随意之态,神情也是变得严肃起来,口中道:“贫道甄语平,不知是守正到此,失礼了,守正此来想是有事,却不知甄某可能帮衬什么么?”

    张御道:“前番时日玄尊朱鹚因涉及背乱天夏一事,逃去了清穹元磁之外,玄廷下命,令御擒捉其人,我以芯灯追寻,那光却是指向了道友这处,故是特意前来一问。”

    甄语平一皱眉,他略作思忖,抚须言道:“前番时日朱道友确实到我这里来过,只是我在这里常年潜修,不问外事,并不知外间情形,不知晓他已然有反逆之事,不然也不会让他登门……

    对了,临行之前,他我还赠了我一物,当时老道我也未太在意,也不知道友寻来,是否与这东西有关?”

    张御道:“不知是何物,道友可能拿出来一观否?”

    甄语平应道:“自是可以。”他伸手一拿,却是自星袋之中拿了出来一只巴掌大小的金铜小鼎,并托在掌中,摆至与眉齐高的地方,道:“朱鹚赠我的便是此物了,此物有宁心定气之功,别的却看不出异状什么来。”

    张御当下便拿出芯灯,对此一照,发现那光芒正照落在金铜小鼎之上,显然这东西与朱鹚大有关联,甚至可能曾是其人炼化入心光之物,这便算得上其人一部分,也是如此才会被芯灯寻到。

    而这东西,许也是朱鹚怕是玄廷来人追索,为偏误后来之人而故意留下的。

    他转念过后,又问道:“甄道友可知朱鹚离开之后,又去了哪里么?”

    甄语平摇头道:“其实我与此人并无什么太大交情,他当时只言是恰巧路过故是顺便探访,后来并未曾说及自己去处,贫道也未多问。”

    张御点点头,一指那小铜鼎,道:“甄道友可否将此物交予我?”

    甄语平忙道:“这是自然,道友尽管将此物拿去便是,”他叹了一声,道:“朱鹚既成叛逆,此物便是道友不要,贫道也不敢留在身侧了。”说着,就将这小铜鼎往前一递。

    张御接了这铜鼎过来,稍作检视,便将之收入星袋之中,而后再问了一些其他问题,最后称谢一声,便就告辞离去了。

    其实就在说这话的功夫,他已然试着感应了一下此地岛洲,因为这里内部并无禁制,所以他感应轻而易举把这里看了一个通透。

    可以确定此间除甄语平外,只有几个精魄化身的役从,并无其余人存在。

    等他来到了外间,又持芯灯在手,对着外间再是一照,这一次,那芯灯果然指向了不同方位。

    只是他眸光闪了一下,却是没有继续去追,而是身形一转,再次来到那岛洲之内。

    甄道人此刻仍是站在天中,似在想着什么,还未落回道宫,见到他又是回来,诧异问道:“不知守正可还有什么见教?”

    张御看了他一眼,忽然对他一挥袖,一道强盛清光照落下来,甄语平在愕然之中顿时随着清光散去。

    张御面色平静,对此结果毫不意外,他猜测不错的话,方才这甄语平其实就是朱鹚了。

    在他看到的其人的述历之中,这个人身具一个玄异,可以自内而外完全变化成他人的模样。

    方才那芯灯所指,实际并没有指错,其人实则近在眼前,只是故意把他注意力引到那铜鼎之上。

    当时此人就在此地,而等他退去外间之后,其人又化一具分身在此,自己则迅速从另一面出了岛洲,这也是为什么那灯光又指向了外面。

    至于此人这么做的目的,记述上有言,此人十分之擅长遁行之术,对方很可能是想在遁行之中耗干净芯灯上的气机,然后再回到岛洲之上安然存身在此。

    这样就可以另一个身份安稳待下去一段时间,并继续筹谋下一步。至于甄语平本人哪里去了,是不是当真存在这么一个人,这却是需容后考虑之事了。

    他只要抓拿到了其人,那么一切就都有答案了。

    消杀了这化身后,他当下传处岛洲,又祭起芯灯之光追寻下去。

    在晦乱之地穿梭,除了需抵御暴乱的地火风水,还有就是需当心乱漩,这使得修道人不敢遁行过快。

    不过他化身遭遇过一次乱漩,他心中已是有数,就算自己撞上也能从中设法摆脱出来,故是遁跃极快,只是一会儿,就追上了一股既熟悉且又陌生的气息,催那芯灯照去,雪亮光华一落,“甄语平”的身影霎时从中暴露了出来。

    甄语平不想张御如此之快追到自己,他神色一变,却是把遁光一折,身影霎时一个遁跃,却是从芯灯照耀之下闪去不见。

    张御一见,立知他是使了某种遁挪之法,不过在这晦乱之地,随意用得此术,那不定就会落入乱漩之中,此人多半是借用了某些自己留存的东西为引,又遁行回那处岛洲了。

    而接下来芯灯所指,也是证明了他的判断,于是他心意一转,也是再一次回到了那岛洲之上。

    一如他所料,甄语平此刻正站在此间,此人见他过来,身上形貌一阵变化,变作成了另一个面色苍白的赤目道人,从其面目上看,这是那朱鹚本人。

    朱鹚沉声言道:“张守正不愧是玄廷授命的守正,一眼便识破了朱某的布置,只是朱某希望张守正不要再追下去了,朱某可以立誓往后不再出现在任何天夏人面前,如此也可避免你我一场斗战,守正以为如何?”

    张御淡声道:“朱玄尊的话说完了?”

    朱鹚神情一沉,道:“张守正何必如此?朱某也不是没有后手,若是你再苦苦相逼,那我便不得不做那个选择了。”

    张御平静言道:“朱玄尊打算如何做呢?”

    朱鹚冷笑一声,道:“尊驾可是听说过霍衡么?”

    张御看了看他,道:“听过又如何?”

    朱鹚沉着脸道:“这里是混沌晦乱之地,我只需言及我需转入混沌之道,就能唤得其人前来相助,入守正莫要逼我走那一步!”

    张御没有再与他多言,身上清光骤然放开,朱鹚神情一变,他也没有犹豫,大声道:“我愿身入混沌,自此修持混沌之法!还请霍道友助我!”

    他这一声唤出,一开始好似没有什么动静,可是随即他感到了什么,就见一个身着黑袍的年轻道人就站在他的身侧不远处,冷然看着他道:“是你要想转修混沌之道么?”

    ……

    ……

第八章 昭梦化真为

    朱鹚顾不上其他,对着霍衡急急拱手一礼,道:“是,自听闻混沌之道后,朱某一直在思虑此事,今次终于下定决心,愿意投入大混沌,还望霍道友可以接纳朱某。”

    霍衡只是撇了他一眼,负袖站在那里道:“我不会收你的。”

    朱鹚神情一变,急切道:“这是为何?”

    霍衡悠悠言道:“要说你们两位之中,其实我更看好张道友,你实不及他万一,现偏又与他站在一处,两相对比之下,着实令我嫌弃。”

    朱鹚虽被贬低,可他反应也快,目光闪烁了一下,道:“霍道友,实不相瞒,我这次唤尊驾到来,也是迫于无奈,到底也只是为了护命罢了。

    张守正方成守正未久,这一次若不能我拿了回去,则必受玄廷责罚,那他不定就更容易转向混沌之道了呢?”

    霍衡看向张御,道:“你说得好像有些道理……”未等朱鹚心中欣喜,他又道:“但是不屑为之。”

    朱鹚气息不由一滞。

    霍衡冷笑一声,道:“我从来不强迫他人,更从不用这等鬼祟手段,他人若入我道,那也需是认识到了混沌之道乃是上法,自身心甘情愿投来,而不是被怨愤裹挟而至。

    你们以为混沌之道是什么?以为是任何人都可修持的么?此是上乘大道,非是世之俊才,天资杰出之辈根本不配入此门径。

    似汝辈便是转修混沌,不过又是一个失了神智的怪物罢了,我要汝何用?便是来我面前,我也懒得多看一眼。”

    朱鹚听得此言,表面上看不出什么,可是心中却气恼无比。霍衡的话就是明确告诉他,你想转修混沌之道?对不起,你不配。

    而霍衡说完之后,便不再去理会他,只对张御一点头,随后如来时一般突兀消失不见了。

    朱鹚在他消失那一刻,也是立时转身往外遁走。

    他在玄廷已久,知晓张御身上必然携带有玄廷所赐法器,在弄不清楚的那是什么东西的前提下,他需竭力避免正面交战。

    张御这时伸手一拿,擒光之术霎时发动,本拟将之定拿住片刻,再出后招,不过他随即却是发现,此术一下,其人虽是顿了一下,可过了一会儿,便就散去了,原来这却是一个虚影罢了,而其正身已是再一次跃遁出去了。

    这里他也不得不承认,记述之上言及朱鹚擅长遁跃潜匿并不是什么夸大言辞,而是十分准确的描述,此人在此一道之上确实高明无比。

    这一次要是没有芯灯指路,还真不见得能准确找到此人。

    为防备朱鹚再次跳跃回来这里,他留下一个化身在此,自己则再度祭起芯灯,随着那光照方向追摄而去。

    朱鹚一至外间,身影再度分化,一道化身急速往外遁走,而自身则是身形一虚,潜匿到了混沌晦乱之中,浑身气息也是收敛到了极致。

    他明白只要张御手中那芯灯气机不绝,灯火不灭,那终归能找到自己,所以解决张御本人才是了解这件事情的关键。

    他适才一直表现出避战甚至畏战的姿态,除了真的不愿意和张御交战之外,还有就是故意示以怯弱,漫纵敌人,为的就是让张御对自己的戒备和警惕有所放松。

    其实他除了擅长遁隐之外,还掌握一门厉害神通,名唤“一元丈命”。

    此神通并未记载在他历述之上,这可称得上是他暗藏的杀招之一。

    这一门神通可倾尽他一身心力炼出一道寂灭生机的浑煞,煞光一旦落中敌身,必可夺其性命。

    迄今为止,还无一人落中此术之人还活于世间的,哪怕是比他强大得多的敌手也是一般,这使得他的过往战绩看去着实不凡。

    此前玄廷之上,首执提出活捉朱鹚,一时无人应声,也是这个缘故。

    只是他这一神通,若是遇到感应敏锐之人或者是身上有厉害法宝护持的修士,那就不见得能奏功了。

    但好在眼下这两个都是不问题。

    首先这里是晦乱混沌之地,修道人的先兆感应也是被减弱到了最低。

    再次他方才递给张御那小铜鼎的时候,却是趁机借此探看过了,可以确定后者身上并厉害的护身法器,故他此刻自可以放心施为。

    他暗暗一运心力,背后腾起一个团黑雾,里间却是悬着一对诡异双目,而其余部分飘忽不定,在等了一会儿之后,他猛然一睁目,循着那冥冥中一那一缕感应,朝着某一处把心力就是一放!

    张御此刻已是岛洲之中步出,正要循光遁去,这时他忽然觉身上有一缕异样气机轻微动了一下,随即便感有一股莫大威胁袭来,就在这感觉自心神之中升起的同时,一道煞光就凭空出现在了他的身上。

    这一刹那间,“补天”玄异自然应发,所以看去他一层晦涩光芒为包围,他眸光一闪,全力心光以逐斥,在一息之内就将这煞光驱逐了出去。

    此刻他也是感觉到了这道煞光的凶诡之处,此光但凡只是剩下一点,也可轻易致敌于死命。

    若是一般人,就算同样拥有补天玄异,没有如他这般浑厚的心光法力,那是挺不下这一击的,最大的可能,就是当场毙命。

    因为此术这是直接摧毁修士生机的,所以就算是拥有还生玄异的龙道人挨此一击,也是一样结果,还生玄异根本不会有发动的机会。

    而朱鹚发出这一击之后,整个人一下变得虚弱起来,可他发现张御竟然半分损伤的迹象也没有,眼中顿时露出惊骇之色。

    他当下一发狠,便要全身心投入大混沌中,不管霍衡如何贬低他,不管是否会变成混沌怪物,他此刻已经没有退路了。

    可就在这时,耳畔却是听得金铁碰撞之声,一道闪着光华的锁链飞射出来,只是绕身一转,就将他牢牢捆缚在内,并且将他欲投去大混沌的气机心力俱是镇压了下去。

    而锁链的另一端,则是一直延伸到张御身前,他伸手出去,将那锁链一端一把拽住,这缚龙炼索连真龙原身亦能捆缚,将朱鹚拿住自不在话下。

    只是他也能感觉出来,这东西终归不是自己祭炼出来的,想要如意转运那自是不可能的,总会迟滞那么一息时间。

    也就是朱鹚现在耗尽了心力,要是放在激烈斗战之中,其实根本没有使用出来的机会。

    所以往后自玄廷处借来的法器不可多做倚仗,还是继续巩固以自身根本为要。

    此刻他看了此人一眼,一拽锁链,便往回飞遁,未有多久,就再一次回到了之前那岛洲之上。

    之所以选择到这里,这是因为所有玄尊在外开辟的道场都与清穹元磁有着牵连,可以直接通过这里回到元磁辖界之内。

    待到此间落定,他仰起头来,看着上空,心意催动之下,守正印信随之浮动而出,向着上方飘去,达到顶空之后,周围天地一下灰暗下来,而后一道明光照在了他们两人身上,他往上飘升而起,在锁链碰撞之声中进入了明光的另一端。

    随他踏入清穹地陆之内,背后的光云也是随之缓缓收拢。

    明周道人这刻出现在了他身旁,看了那精神萎靡的朱鹚一眼,打一个稽首,道:“守正看来已是把人擒捉回来了?”

    张御道:“还差一步。”他伸手一指,在朱鹚骇异神情之中其整个人霎时爆散成一团光气。

    明周道人一怔,他诧异道:“守正这是何意?”

    张御神情平静的自星袋之中取出了那只小铜鼎,而后将之扔在了地上,淡声道:“这个方才是正主。”

    那铜鼎在地上滚了几圈,上面有光华放出,霎时变化为朱鹚模样,他满脸不可思议,十分不解道:“张守正,你是如何发现的?”

    张御淡言道:“本来你的确可以瞒了过去,但是你方才发动神通之际,铜鼎之上却有气机先动,当时我便知道这里定然有问题。

    我在你历述之上见到说,你观想图常常能变化为他人之物,从而突施一击,并屡屡建功,但这里却从未有过变化他人之举,我猜这当是你有意暗藏起来的更深一层的变化了。”

    朱鹚默然片刻,随即叹一声,道:“百密一疏。”

    事实差不多正是如张御所猜测的那般,他的观想图名为“昭梦”,可以完全变化成自己的模样不说,连一身神通法力也可一般无二,只不过他真身在那个时候就无有丝毫抵抗之力了。

    但他有一门“同尘”玄异,可以在一段时间变成任何一个他曾经接触的某一件东西,这便可以避免与敌接触。

    而他的观想图化身一旦出现,就会认定自己就是真身,在不被杀死的情况下那是不会暴露的。

    其实就算被杀死,哪怕是在晦乱混沌之中也很难暴露,他也曾经有过主动输给追击之人并假死的打算,奈何照梦化身有自己的意识,认为自己就是正身,哪里可能自己去主动自裁?所以这个想法注定无法实现。

    他也只能退而求此次,令其代己而存,万一被捉,正身也能瞒天过海,由此逃脱,但不想一个不经意间的小破绽,便就暴露了自己。

    他抬头看向张御,服气道:“张守正,这次我输得心服口服。”

    张御其实之前检查过那小铜鼎,没有发现任何不对,若不是此前气机异动,他方才又认真检视了一遍,还当真会漏了过去,甚至最后可能给其人逃脱出去的机会,毕竟事先谁又能想到这小铜鼎才是其真身呢?

    他想到在那记述之中,对此人的评判乃是一个“狡”,还真是准确无比。

    明周在一旁看到这一幕,也是赞道:“张守正洞察秋毫,观辨入微,明周佩服,在下这便向玄廷传报,让上面前来接人。”

    ……

    ……

第九章 攀星坐宫台

    张御知道守正职责只是负责拿人斗战,至于审讯查问,则不在自己的权责之内,故道:“明周道友传报便是。”

    明周打一个稽首,便起意向上传报,等不许久,便见半空之中绽开一道清光,随即自里出来数个三丈高下的神人。

    这些神人浑身俱有金光罩身,落至地表后,都是十分恭敬的对张御低头一抱拳,其中为首一人道:“玄廷座下监卒‘午壬’,奉上命前来押送玄尊朱鹚。”

    张御不难看出,这些个神人都是由先天精魄所化,这些人天生具备异力,若是放至凡间,最次也能和三章修士一较高下,只不过天夏却是不会允许这些人去往外层的,他道:“午监士把人带走就是。”

    因有明周道人这个清穹之灵在此,也就免了诸多文书印信的交换了,并不似在下层那般麻烦。

    午壬恭敬称是,他大步走到被缚龙炼索重新捆缚上的朱鹚面前,也是客气抱拳道:“朱玄尊,小神得罪了。”

    朱鹚只是哼了一声。

    午壬走上前去,将数枚玄廷赐下的符印往朱鹚身上一压,随后将缚龙索一拿,便就带着其人往天中去了。

    张御待午壬等人离开之后,便一拂袖,将芯灯法器送去明周道人那里,道:“道友替我将此物还了去吧。

    明周道人应有一声,将芯灯收了回去,而后问道:“守正既是回来,可要去驻宫一观么?”

    张御略略一思,他现在还未曾开辟自家道场,清穹还无落脚之地,守正驻宫不失为一个去处,便道:“劳烦道友引我去得那处。”

    清穹地陆深处,也是元磁之力最为凝聚之地,这里竖有一根根以道箓锁链牵连的通天大柱,而每一根大柱之下镇压的都是过往擒捉起来的强横异类及天外邪神,还有一些,则是犯了律令的天夏玄尊。

    武廷执站在一根雕刻有巨大龙身的大柱之前,上面隐隐约约显示出来一个模糊的身影,自是被道箓锁链捆缚的无法动弹,他隆隆声音自上传下来道:“武倾墟,除非你放我出去,否则我是不会说的。”

    武廷执面无表情道:“天夏自有法度,你刑罚未满,我岂会放你离开?待罚期一满,一刻我都不会多留你,但若你助我破解此事,我可上禀玄廷,斟酌削刑。”

    那人影不耐烦道:“不过削个数十上百载罢了,又与我何益?还是那句话,放我出去,我立刻帮你把龙淮那后辈的记忆挖出来。”

    武廷执语气一如方才,道:“你知晓这是无可能之事。”

    那人影冷笑道:“那就休要再提了。”

    武廷执默默站立着,并没有离开的意思,那人影也没出声,似在等待着什么,场中一时沉寂下来。

    过了一会儿,有光影一闪,明周道人浮现于一侧,对武廷执打一个稽首,道:“武上尊,张守正已是把朱鹚被抓拿回来了。”

    武廷执神情不变,可眼眸之中有亮光闪过,随即他毫不犹豫转身从这里离开。

    那人影看着他远去身影,不由哼了一声,低声道:“守正……”语声之中却是流露出某种厌恶和敬惧的意味。

    武廷执走到了外面,道:“人到哪里了?”

    明周道人回道:“已然送至明霄台了。”

    武廷执一点头,道:“这次张守正做得好。”

    朱鹚可不简单,本身就是擅长隐遁匿迹之人,且过去也有着骄人战绩,称得上是一个强手。

    而张御方才接任守正之位才过去一日罢了,居然就这么快把此人拿回来了。

    他之前对于张御了解不多,只是看过后者过往历述罢了,可是说实话,能坐上廷执之位的玄尊,又有哪一个在低位之时没有过人的功劳和战绩呢?

    也就是拘拿余常一事,令他稍加重视罢了,却是令他不得不重新审视这一位了。

    转念过后,他神情愈发严肃起来。眼下重点还是需落在朱鹚身上,若是能从此人身上找到龙淮留下的记忆拓板,或者从其人身上得知那些曾参与打开层界门户之人,再将之抓拿起来,便能将内部肃理干净了。

    张御此刻则是随明周道人而行,两人乘渡在一艘飞天舟筏之上,自地陆而起,直趋天穹,只是不一会儿,出现在了清穹云海之中。

    明周道人言道:“张守正请看上方。”

    张御往上看去,上空是万点星辰,但只是凝视了一会儿,他便感觉自身的守正印信与某一个闪烁星辰相呼应,意识不由微微一动,下一刻,他已是出现在了一座宫阙之内。

    脚下是冷硬洁白的玉石地台,周围是高大的蟠龙大柱,左右两排殿柱一直延伸向前,直至殿台上方一处高座之下。

    只是整个大殿空空荡荡,周围可以望见外面翻涌的云海。

    他正打量之间,外面飞来了一团赤光,这却是一个冒着炽热辉光的火鸟,入殿之后,翅翼一扇,变成一个峨冠博带的清秀少年。

    他恭敬一礼,道:“见过守正,小人朱百一,乃是这里的值日星官,观见守正来此,故是过来请示,可要小神每日过来值守此地么?”

    张御一望而知,这又是先天精魄所化神人,虽是朱鸟模样,可那只是自身表自然之照形,与真正的禽鸟没什么关系,互相也牵扯不到一起。

    明周道人这时也出现在了殿上,他道:“守正,上层日月诸星照耀清穹,皆有星官负责按我天夏时历排布守值,不过若守正不愿,守正宫也自可以倒转昼夜,自定时序,”

    清穹时序是按天夏定下的天历来走的,但具体到某些玄尊身上,却未必如此。有些人喜欢全昼,有些人全夜,更有些人喜欢视心情变动而转,这就全看个人喜好了。

    张御道:“不必了,就按原来天夏规序便好。”

    朱百一恭敬俯身,抱拳道:“是,小神领命。”他瞥见明周示意自己离开,便再是一礼,他重化赤鸟飞去了。

    张御迈步往前走去,踏着台阶来至玉台之上,一振衣袖,转过身来,在台上落座下来,此时顿觉到整座宫阙都是一座法器,于是他把心光一放,笼罩整个殿宇,试着将之祭炼了起来。

    明周道人走到阶台之下,言道:“守正,宫中本来还有役从卫侍,外间本来也是设有驻地耳目,自上任守正不在之后,守正宫已然空了有六十多年了,守正若是需用人手,需得再次下谕召集。”

    张御思考了一下,在他这个层次之中,一旦斗战起来,来多少低辈修士都是无用,不过在斗战之外,却不可能他都事事亲为,总要有一些人听用的。

    尤其是浊潮影响之下,一些裂隙即便出现了,上层也难以及时发现,而各上洲玄首也不可能离开驻地,这便会使得一些外敌趁虚而入,而若提前安排人手四处巡察,便有情况,也能及时发现。

    这里他可以招纳自己的旧部为用,不过人数还是太少,于是他道:“明周道友,稍候你且推荐一些人上来。”

    明周道人当即应下。

    就这说话的工夫,张御也是祭炼好了整座宫阙,随着他心光一收,前方顿时展开了一道光幕,这却是内层和外层的舆图,内层一十三上洲及外层二十八宿皆在其上。

    他站了起来,仔细看了看,守正就是专司斗战和对抗外敌的,所以这舆图之上最为显眼的便是诸多内外层的出入口,还有本就存在那里一直不层合闭的裂隙,其中以玉京三处罅隙最为显眼。

    但也是如此,天夏才把首府立在那里,作为守御外敌乃至吸引外敌的第一线,这几百年来,除了一些边角的零星斗战外,碰撞最激烈的争斗多是围绕着那里爆发的。

    他看了一会儿后,伸手一拿,手中多了一枚玉简。

    这东西是他在守正宫深处发现的,心光入内一转,见这是过去守正对使用过的法器的记载和评判。

    除此外,里面还有一例例对过去曾经擒获或者斩杀敌人的记述,这里面几乎没有守正对自身的描述,但是关于敌对之人的记载却是十分详细,这也是让他大开眼界,于是就又回到了主座之上,仔细翻看了起来。

    不知不觉间,外间日光渐渐退去,这一座云海宫台逐渐入暗,虚空之上,无数星光随之亮起。

    这个时候,却有振翅之声传来,却是自外飞入进来一只白色的鹤鸟,在宫檐边沿处收翅降下,落地化为一个身材高挑的清丽少女。

    她先是偷偷往座上看了一眼,低下头来,万福一礼,道:“见过守正,小神素织,乃是司月,负责巡守此夜。”

    张御意识中玉简之中抽离出来,对她点了点头,道:“我知晓了,以后不必每日前来参禀,诸事照正序而行便可。”

    素织道了一声是,再是看了看他,一礼之后,便变化鹤鸟飞身离去了。

    张御这时转目看向殿角一处无人所在,道:“明周道友可是有什么事么?”

    明周道人再度现身出来,对他打一个稽首,言道:“特来禀告守正,守正的此旬功俸已是送到宫前了,还有此次擒回玄尊朱鹚的功赏玄廷亦是一并赐下了。”

    ……

    ……

第十章 持修由功取

    张御放下手中玉简,略略一感,见得殿台之上有一道烟霞飘旋,便放开门户,令其进来。

    这一缕烟霞入殿,落地化为一个精致案台,两侧护挡之上皆是刻有玄浑蝉纹,在案台上端,则是摆放着一大一小两尊三足玉爵,爵口有莹莹光亮自里溢出。而在案台之下,则收有一座金铜小丹炉。

    明周道人言道:“守正,按玄廷功俸,守正每旬可领三釜‘玄粮’,一炉运灵丹丸,而守正此次擒回朱鹚,故玄廷又赐‘玄粮’三十钟。不过守正若是需要祭炼什么法宝,这玄粮也可交由在下换成各类宝材。”

    张御看有几眼后,伸手入那玉爵之中抓了一把,入至掌中的是一粒粒饱满光滑,犹如米粒的玉实,在那里焕发着流光溢彩,且每一粒都是沉滞无比,有若山岳之重。

    他思忖道:“此物便是玄粮么……”

    在来上层之前,他曾向戴玄尊问起过玄廷诸事,其中就有说及这“玄粮”之事。

    据说这玄粮之中蕴藏有‘元质’,说此物乃是天地之玄化,万物之元精,真修将之炼化之后,便能够巩固己身,提升修为,而玄修炼化之后,也则能够增补神元,可以说上是十分重要的修道资粮。

    而这东西也只有在上层方能寻到,至于真正源头在何处,恐只有廷执或是那些执摄方才知晓了。

    他手掌微微一侧,任由手中玄粮重新倾洒入玉爵之内,口中道:“未知各洲玄首和外宿驻守呢,功俸又如何?”

    明周道人道:“如今上洲玄首每旬可领五釜玄粮,外宿镇守每旬领三釜玄粮,同样是得功另计。

    不过此也非是一成不变,百余年前,外层镇守功俸不过一釜罢了,与如今可不比了。

    而征伐斗战之时所得功俸与平日又有不同,各守镇玄首功俸虽不及廷执,然则少数治功得上者,却也不在廷执之下。”

    张御点了点头,看来除开自身职位不提,玄廷就是以功劳论来厚薄,他身为守正,若想多得资粮,那就需尽力剿杀敌众。

    他一拂袖,将面前所有东西都是收入进来,而后往里殿走去。

    明周道人对他背影打一个稽首,自觉告退下去。

    张御行至内殿之中,再一挥袖,一股烟霞飞去,将东西又再放了出来。那丹炉在落定下来后,便被他心光引燃了起来,少顷,便自里面飘出一缕清气,他只是稍稍一感,便觉身躯清灵了几分。

    丹炉之内的运灵丹丸就是用来辅助玄尊修持的,每一炉通常可用十日之上,差不多就是一旬。而这只有上层修持的修道人才得有赐,内外层界镇守则不享此利。

    不过这些东西也仅只是辅助罢了,其实真正能给予修道人好处的还是在于玄粮。

    他在宽敞殿厅之中的蒲团之上坐定下来,开始呼吸调息,不一会儿,那玉爵之中的玄粮化为一缕缕清灵微光,并被召摄入到他身躯之中。

    他能感觉到,只是这片刻之间,自家神元便就增加了些许。

    他心下一思,修士到了玄尊之境,并非凡人之躯时可比,已可化炼万物为自己用,看来这玄粮便能助自己助长神元。

    而他自成就玄尊之后,无论六大正印,还是视为根本的言印道章,这无疑都需要大量神元去填补,这个玄粮来的正是时候。

    只是光凭这些,并不能使他超迈同辈。那些在他之前不知多少年就已修道有成的玄尊,借此资粮之利,如今不知将自身功行推至不知何等地步了,与那些个廷执上尊相比,他的确道行尚浅。

    按照正常情形按部就班修行下去,他便能超迈这些人,也不知是在多少年之后了,不过他可自外摄取神元,却使得他多了一个追赶这些上尊的可能。

    眼下守正之位当真最是合适他不过,此职可以四处巡游,他大可以趁这个机会去那些隐秘地界探查,从而找寻那些蕴藏有神元的物事。

    在思量过这些后,他便收拾心神,入至定中。

    待是一夜过去,他睁开双目,见那玉爵之中,玄粮已是少却了三分一,正待将之收起,忽然心下一动,却见那玄浑蝉飞了出来,光灿灿的翅翼一展,绕着那较小的玉爵飞了一圈。

    他心中立时明悟过来,却是观想图除了他自身修持之外,也可依靠玄粮壮大,心下一转念,这么说来,真修的元神应该也是如此了。

    不过观想图与他本是一体,好处也是落到了他身上,分润一些也是理所应当,于是由得玄浑蝉去吸食玄粮,自己则是拿起玉简,继续翻看前任玄正留下来的那些记述。

    随着每一任守正的记述看下来,他也是发现,天夏渡来此世之时,守正人数是通常是维系在四位以上,不过那个时候担任此职之人全都已是战死或是失踪了。

    而百来年前守正之位又有替继,那个时候乃是两位,如今其中一位依然玄廷之中,但不知具体担任何职,还有一位,似也是不知去向了。

    纵观这几百年来担任守正一职,只有少数人是能功成身退的。

    其实这也不奇怪,守正通常冲在斗战最前沿,这里可不存在什么公平较量,往往一人便可能应付数个敌手,那可是极为凶险的,任你功行再高,也不见得能稳操胜券。

    似如他之前遇上的朱鹚,若是其人运使神通时有人在一旁配合,那还真没几个人能挡得住。

    所以自身稳固才是紧要,他也是在考虑,下来要应付各路敌手,自己势必也要有一至两件上乘护身法器了。

    而此时此刻,在他入驻守正宫,并传出要召集人手消息后,却是引发了那些生存在上层的神人的关注。

    这些神人大多数都是向往玄廷,并且亲近玄尊,以在玄尊之下效命为荣。

    这是原因是此间每一个神人都是在清穹之舟定压晦乱混沌之后诞生的,而他们也无不是感玄尊之意念所化,所以一听有玄尊召集人手,都是主动愿意来投。

    云海一座宽敞宫台之上,几个年轻神人围拢在一处,朝着一名清秀少年问道:“朱百一,你可是见过这位张守正么?”

    朱百一不满道:“叫我朱值日。”他哼了一声,得意道:“我可告诉你们,守正到来宫中第一日,我便见到守正了。”

    几名年轻神人互相看了看,有一人问道:“那么就请朱值日说一说,张守正到底如何?”

    朱百一这才满意,道:“我告诉你们,这位守正可是有大本事的。”

    见得诸神人的注意力被吸引过来,他咳了一声,道:“听闻守正以往还在下界时,就曾拿住过玄尊,方才担任守正的第一日,就把遁逃出去的朱鹚玄尊给捉拿回来了,我看来日必然能成座上那一位。”

    几名年轻神人一听,心中不由热切起来,有人憧憬言道:“朱百一,那你说我们要是跟着张守正,他会不会放我们下界呢?”

    朱百一脸色微变,呵斥道:“住口!”

    他看了看几人,低声道:“玄廷的规矩不知道么?好了,我不与你们多说了。”说完之后,他化为一只火鸟飞腾远去。

    那几名年轻神人互相看了看,一时也没了兴致多谈,也是各自分散离去了。

    守正宫中,明周道人起双手将一份玉册往上一递,道:“守正要的名单,在下已是备妥好了。”

    张御目光一落,这玉册便就飘了过来,他打开一看,这上面分为两个册目,一个载录的是先天精魄所化的神人,一个载录的乃是修道人。

    他对于那些神人的要求只是值守宫阙,接迎往来同道,或是传递消息,或是去巡查各处道场,毕竟他们本就是在晦乱混沌之地中诞生,做起这些事来十分方便。

    至于派遣其等下界,那是绝无可能之事,玄廷也是不会容许的。

    这些神人先天纯净,在上层还好说,可一旦去了内外层界,在浊潮和虚空外邪侵袭之下,那也是堕落得比谁人都快,难知会变成什么东西。

    还有玄尊怀疑,内层之中那些异神,有一部分极有可能就与这些先天精魄有关,所以还是拘束在上层听用为好。

    所以在内外层界办事,还是需依靠修道人。

    他大致翻了一下,见修士名册之中有一些熟悉名字,显然玄廷对各洲各宿出色的修士也都是有所留意的。

    除去这些人,他发现还有一些较为特殊的人也是罗列其上,口中道:“玄尊弟子么?”

    明周道人言道:“这是几位玄尊闻得守正在挑选人手,故是举荐上来的。”

    张御再是翻了翻,心中顿时有数。

    这些修士正如接替他玄正之位的卫高一般,都是不怎么受师长看重的弟子,故是来他这里做事,顺便积攒资历经验,日后或许也能在玄廷任职。

    他道:“明周道友,他们可知,若到我门下,所要做之事可比其余镇守一地来得凶险得多。”

    明周道人道:“他们自是明白的。”

    张御点点头,只要这些弟子自家心中清楚便好,如果真有本事,他自不会推拒门外,但也不会去刻意照拂。

    不过他真正信任之人,还是自己的旧部。

    他合上玉册,心下想着,也该是找个时候,妥善安排一下了。

    ……

    ……

第十一章 变机已入世

    奎宿,昙泉州。

    李青禾正在扫洒落叶花瓣,这个时候,忽然见正堂之上清光大放,整个宅院都似沐浴在一片仙灵氤氲之气中。

    他露出喜色,忙是往正堂中来,走到里间,见案台之上摆放着一张散发莹莹玉光的谕旨。

    此刻不止是他,青曙、青曦察觉到动静,都是一并走了进来。

    青曙看了一眼,高兴道:“当是先生的传旨。”

    李青禾嗯了一声,他走上前去,先是对着案台一礼,这才上前将谕旨拿起。

    他打开看了看,抬头道:“先生要我把许先生还有左先生他们寻来。青曙,你走一趟,把他们两位找来。”

    青曙抱拳道:“交给我便是。”他眉心一闪,外甲已是披上了身,而后飞空腾跃而去。

    李青禾道:“青曦,先生传诏,这两位先生当是很快就会到来,尤其是徐先生,不定片刻就至,你去准备一下,好招呼好二位。”

    青曦道了声是,也是转身离去了。

    李青禾回到案前,把谕旨收好,他正欲退去时,却是露出了一丝讶色,见那案上还有一个玉匣,可是刚才却不曾见。

    他想了想,上前打开,见里面有一枚金丸,并有一股异香随之散开,他还未怎么看清楚此物,这东西便倏忽化一道金光落入他体内。

    他微微一个恍惚,旋即出了一身大汗。

    可这身大汗一出,他却忽然感觉到自己身体变得轻盈了许多,好似卸脱了什么负担,并且莫名知晓自己的寿数也是因此而延长了许多。

    他知这是张御施的手段,心下欢喜无限。

    这份欢喜并不止是自己寿命延长了,更多是的能够跟随张御的时日也跟着变长了。他对着案台上的谕旨一个拜俯,道:“多谢先生赐丹。”

    青阳上洲,位于全州的玄府分府之中,万明道人正在给下面新近入府的一众弟子讲法。

    待得讲法毕,听得一声钟响,众弟子起身一拜,都是很有规矩的陆续退出殿外。

    万明道人拿起案上茶盏,饮了一口清茶。

    这些天来此听道的学子越来越多了。

    青阳玄法修士虽然有不少,但似到他这个境界的,却又舍得下身段每日都出来教导学子的确实稀少。

    不过这也与他自觉前路已尽有关,毕竟他并不认为每隔三十年一赐的上法章印能轮得到自己,那还不如沉下心教导后辈,光大玄法。

    只是这些天来,他心中也是隐隐察觉到了什么,像是感觉与自身切身相关一件事发生了,可是偏偏又无所追觅。

    正思索之间,他忽然听得一声飘渺声音,不觉抬头看去,见是整个大殿笼罩在一片微光之中,而后上方一道光芒落下,里间有一道谕旨从中飘落下来。

    他先是露出惊异之色,随即神情一肃,站了起来,躬身上去,双手一接,待那谕旨落到手中,那些异象方才散去。

    他将谕旨打开,一见之下,神情既有震惊也有期待,看罢之后,他对上空行有一礼,道:“万明当不负所托。”礼毕之后,他收好谕旨,便往堂外走去了。

    张御站在守正宫中,看着前方光幕浮现出来的舆图。

    如今天夏最为主要的根基所在,当就是现在的内层了。故是当年在外设了二十八宿做以守御后,就有一名守正专司清理内层强大的异神及灵性生灵。

    在如今天夏一十三洲疆域之内,这些异类算是差不多清理干净了,可这并不是说内层就没有高层力量存在了。

    便如他所知晓的东庭都护府深处,就有远古异神的存在,不过这些异神背景不明,还处在偏远之地,在没有正式进犯天夏之前,目前还是以戒备震慑为主。

    最主要的是,还是要防备自外层侵入进来的大敌,两界门关若是被时时穿渡,所带来的破坏远比内层的征战更大。

    这时自外走来了一名年轻神人,向他恭敬递上一封符书,道:“守正,内层报上来的消息。”

    这几日,大概有十余名神人填充进守正宫的司值,只要他们不曾受的外邪侵染,那么便对玄廷和玄尊忠心不二,可以放心使用。

    张御遥空拿过符书,目光一扫,见这是翼空上洲报上来的,言及多了出几处疑似裂隙的地方,如今已然派遣弟子前去查看。

    翼空上洲就在青阳之北,洲陆连天接宇,为玉京之羽翼,这个地方对裂隙是最为敏感的,所以但凡疑似有两界通道的地方出现,都会立刻上报。

    而这事现在与他有关,故是玄廷那边收到消息,也是立刻送呈过来一份。

    可是他认为,以后这等消息最好是能直接报到自己这里,这般他及时作出应对。

    且他也不信除了翼空上洲别处地界就没有裂隙存在了,只是不曾发现,或是发现了也是不曾报上来罢了。

    故是他需要在一十三洲之内都排布下足够的人手,专以负责巡弋查问此事。

    这些事情还需一段时间的安排。

    奎宿地星某处,青山之下,白石之畔,师延辛正在一座湖岸小亭之中垂钓。

    本来天地寂静,湖光如镜,似只有他一人在此,可这个时候,却一个人影踏湖而来,湖中顿时泛起无数涟漪震荡。

    师延辛看了过去,平静道:“梁道友,你把湖中鱼儿都是惊走了。”

    梁屹沉声道:“哪来的鱼,哪来的湖?”他这话一出,周围景物轰然一下破碎开来,周围变成了一片空旷的荒原。

    师延辛看着手中剩下的钓竿,摇了摇头,随后将之化去,站了起来,道:“听闻你一直在外游历,这是回来了么?”

    梁屹走到他近前,道:“师道友,你感觉到了么?”

    师延辛看了看他,沉吟一下,道:“梁道友想问什么?”

    梁屹看他的反应,点头道:“看来你也是感觉到了。”随即他道:“老师曾与我过说一些话,不知道师道友的老师是否也与你说过?”

    师延辛想了一想,坦然道:“是说过一些,不过我不太明白。”

    梁屹道:“余师说那些话时,我也不明,可余师说我不用太明白,到了时候,我自会知晓,并且说若真有这等机会,让我不要犹豫。”

    师延辛沉默不言。

    梁屹则是沉声道:“这就说明我们之前所走的路并不见得是对的,那些赐印当是错的!”

    师延辛一下看过去,警惕道:“你想做什么?”

    梁屹继续说道:“既然错的,那便要纠正!”

    师延辛神情微变,道:“你不要做糊涂事!”

    梁屹沉声道:“我并不糊涂,如果我行的是正道,那么就当去做,这也是我的道心。”

    师延辛皱了下眉,道:“你知道自己在干什么么?万一……”他摇头道:“罢了,反正世上也没几个人会信你。”

    梁屹道:“能信的人自然会信,不信的人自是不信!”说完之后,他脚步一挪,似便要离开了。

    师延辛这时忍不住道:“我听说了一事,”

    梁屹转身回来。

    师延辛道:“我听说张巡护成就玄尊了。”

    梁屹不禁神情一震,但再接下来他似想到了什么,精神振奋起来,自言自语道:“我知道了,我知道了!”

    师延辛看着他,认真道:“我的意思是,梁道友下来真要做难事,或可摆上供案,设法联络张玄尊,那么或许能得庇佑,不要不舍得面子。”

    梁屹想了想,点头道:“虽然以往是同辈,但是修道不论先后,既然巡护已成玄尊,那与我师已是平辈,梁某拜他,也是理所应当。”他一时心情大为畅快,抬手一礼,道:“告辞了。”

    师延辛突然说了一句,“我不如你。”

    梁屹摇头道:“没有谁不如谁,只是我们的路不同罢了。”说着,他便纵光一道,飞空离去了。

    张御正在准备排布人手的时候,一名神人值司走入进来,言称玉素上尊来访。

    他闻报后,便自宫中迎了出来,在宫门口与玉素见礼。待礼毕后,玉素道人直接开口道:“朱鹚已是招了。”

    张御眸光微动。

    玉素道人言道:“龙淮的记忆拓板并不在朱鹚那里,而是另有去处,不过根据朱鹚交代,又有一位浑章玄尊被牵扯了进来。”

    张御一转念,朱鹚交代是一回事,但龙淮的记忆拓板不在,那说明这背后可能还有人。

    玉素道人道:“原本玄廷之中一些廷执因为浊潮可能对浑章修士带来各种影响,甚至放大了他们的执欲,故是有意立下法度,约束他们。

    只是此事尚在争议之中,怕也是如此,才是引得一部分浑修铤而走险,不过此事一出,这法度不立也当立了。”

    他顿了一下,“那人已被陈廷执亲自出手拿了。”

    张御到了上层后,对经常露面的几位廷执也是设法做了一番了解,这位陈廷执乃是浑修出身,此人亲自出手,显然是借此表明了自身的立场。

    玉素道人肃声道:“待得下一次廷议,这件事该当就定下了。我天夏只要立了法度,那必然需遵守,无有道理可讲,而在此事前后,不定还会有什么变故,张道友下来需要多加留意了。”

    张御点头道:“多谢道友提醒,我理会的。”

    玉素道人抬头看了眼守正宫的殿檐,道:“只待此事平息下去,便当可设法玄法正名了。”

    ……

    ……

第十二章 道传需依凭

    张御送走玉素道人后,站在原地想了想,现在玄廷主要需对付的是那些浑修,这表面看着与玄修没什么关系,但实际上却是有极大牵扯的。

    尽管浑修之中大部分人把自己看作真修,可实际上真正的真修也是将其等算在玄修之内,特别是在玄廷之上,唯有浑修和那些“玄修”联手起来,才能与原来的真修相抗衡。

    此前那些浑修暗暗算计玄修之时,也未必没有这样的考量。

    不过暗中算计玄法之事和打开两界门户的事情现在放到了一起,此辈弄出动静越来越大,玄廷又怎么可能不作回应?定然是将要其等打压下去的。

    但在打压过此辈之后,从大体上看,玄法可能会变得更为势弱。

    若是自身弱小,那么哪怕你本身无有问题,别人也会先盯上你,因为便是得罪了你也不怕有什么后果,更别说现在的“玄法”满身都是破绽。

    而玄廷之中现在废玄之说其实一直不曾消亡,要是下来借此废玄也不是不可能,不管你是真玄法还是假玄法,只要是玄法,那么都可顺势一并废了。

    当初玄法被一力推动出来,主要是为了填补中下层的力量,可对于上层的力量并没有很大的影响。

    但假设有可代替中下层缺陷的力量出现,那么从上层的角度来看,玄法的确不是必须存在的。

    尽管玄法更有利于天夏人寻道,这一点也没人在明面上反对,可有些人心中恐怕并不这么想,甚至并不喜欢这样。

    张御原本的对策,是靠着自己这个开道之祖慢慢推动玄法,最好是能再引导出新的玄尊。

    玄法在于交流,每多一位玄法玄尊成就,便可多一个人与他进行交流,且在玄廷之上也便有了更多的话语之权,这般就能慢慢扭转局面。

    可是现在看来,恐怕有些人未必会给他这个机会,尽管玉素道人包括背后那位执摄看着是站在他这一边,可是这两位能做到哪一步,目前还不好说。

    他想了想,要改变这等局面,除非自己寻一个能够让玄法立足稳当的根基,使之无法在短时内被替代,那么才好做下来之事。

    一念及此,他不禁站在原地深思了起来。

    那些负责值司的神人看到他似在思索什么,也不敢上来相扰,都是规规矩矩站在原地不曾发出半点声息。

    张御在外站定许久之后,见天光渐黯,看去又要入夜了,这才走入里殿,坐定之后,拿起摆在架上的一册道书翻看了起来。

    在成就上境之后,真修还能继续修持的功法的,道路依旧很是明确,可是他作为玄法开道之祖,当真是没有任何前例可循了,完全只能自己摸索道路了。

    好在身为守正,可以任意翻看前人所著道书,而玄法真法殊途同归,总有可以借鉴之处。

    他方才在理顺思绪后,也是想着能否从得到一定的启发,而在翻阅之时,他也是隐隐约约有了一丝似若似有的头绪。

    奎宿昙泉州中,自张御自去上层之后,许成通哪里都没有去,一直带着弟子留驻地州之上,一副随时等候传命的模样。

    虽然他的几名弟子都是为此腹诽不已,可也只能老老实实跟着他,而青曙奉命这一来传报,他不觉精神振奋,立刻赶至庄园之中。

    李青禾这时方才从正堂出来,看到他已是到来,道:“许先生来了。只是左先生未至,许先生怕要再等上一会儿。”

    许成通道:“只要不曾耽搁巡护的事,许某等着便好。”

    而在等了大约小半天之后,左道人也是到了。

    他实则也在昙泉州,之所以来得晚了,却是因为他自身照影方才正沉于洪乙层界之中。

    此前沈玄尊绝了所有通往洪乙下层天行晷,并且消杀了大部分的下层力量照影,不过他那一击不分敌我,连待邪神神裔的投影一并被杀绝,那里也是由此平稳了一段时日。

    现在军署将放置在玄廷之中的唯一一驾通向那里的天行晷搬了出来,重新沟通了这一层界,他也是抓紧时机四处捣毁各地的邪神祭坛。

    若是能将这一层界所有邪神祭坛推倒,那么邪神那一方的力量照影自也进不来此间了。

    只是他正忙碌之时,突闻张御相召,做了好一番安排之后,这才得以赶了过来。

    左,许二人相见,都是相互客气见礼。

    李青禾道:“两位既然到了,那便随青禾来吧。”

    两人神情皆是一肃,随李青禾来至堂上。而这个时候,一个小小的金色身影也是跟随着一起来到了堂上。

    李青禾将那谕旨拿出,走到前方,摊开至那案台之上,而后对着上方一拜,道:“先生,许先生,左先生都已是到了。”说着,俯身一拜。

    许成通、左道人二人也是毫不犹豫躬身拜了下去。

    只是片刻之后,就有一道清清光芒照落下来,在大殿之内洒散开来,而后便见张御虚影负袖立在了堂上。

    许、左两人赶忙道:“见过巡护。”

    张御道:“许执事,左道友,我如今已非巡护,玄廷授我守正一职,专司杀伐斗战,清剿内外诸邪。”

    两人忙是改口道:“拜见守正。”

    张御道:“而今我有感内外层界裂隙处处,却少人查看封堵,故需你等去牵首去做此事。”

    他一挥袖,便有两套印信衣袍落下,道:“你等自后便为我守正宫中的值司,我予你二人自行招募弟子门人之权责,待准备稳妥后,再来报我,我自会安排后续事宜。”

    两人收了衣袍信物,当即躬身称是。

    左道人此刻不由心头激动,他之前拜在张御门下,算是得了一个身份,勉强可算是玄廷中人了,但是没有印信,终究不稳,如今得封值司,这才算是有了一个正经身份,自此之后,再也不算是没根脚之人了。

    许成通虽也一般高兴,可心中却想道:“只要跟好了守正,身份什么的都不打紧。我定要事情办得漂亮妥当,这般守正以后有什么事,第一个想起的也是我老许。”

    张御这虚影又是再交代了几句,便不再多言,在两人恭声相送之下,影光一散,化去不见,而那一道清光也是徐徐收敛。

    这个时候,那角落边小小的身影忽然往清光之中一窜,便随那光芒一同消失不见了。

    守正宫中,张御伸手出去,把出现在手边的妙丹君按揉了一下,道:“你既然来了,那便待在这里吧。”

    说完之后,他一边按揉着妙丹君,一边翻看着道册,许久之后,有神人值司进来禀告,道:“外面有两位上修前来拜见守正。”

    张御心思一转,已知这两人来历,他道:“唤他们二人进来。”

    不一会儿,外面进来两个年轻修士,俱是长生玉立,相貌不俗,只是身上气息一望而知乃是玄修。

    两人到了张御座前,躬身上前拜见,并报了上自己的名姓,却是一名文肇,一名扈子西。

    张御免了他们礼数,问道:“你两位到此,不知是为何事?”

    文肇道:“我们在上层跟随师长修道数十载,师长常言我二人少缺磨砺,本来是要去得内外层界游历,正好闻听见守正召集人手,故是来此相投。”

    张御道:“以你们两位的出身,既然愿意投我门下,我自当纳之,但此事凶险,是为对抗外敌,非是去世间逍遥,稍有不慎,便是身陨下场,你们二人可曾思虑清楚了?”

    扈子西道:“守正,我等出来,师长也是知晓的。”

    张御点了点头,自那日施玄尊与他说过话后,便再没有来寻过他,这两位玄尊更是不曾和他有什么往来。

    不过这一次把弟子送到他门下效力,倒是意味深长,他思忖了一下,或许这两位也是预感到了什么。

    他道:“既是这样,你二人便先留在我处,我稍候便有一桩安排予你等。”

    两人对视一眼,齐声应是。

    清穹之上某处道宫之内,有阵阵飘舞星光闪烁,满堂皆是华彩,而两名“玄法玄尊”此刻正坐于大殿之中。

    居于右座的那道人道:“风道兄,下一次廷议,说得当是定立法度,约束浑道了,今日我撞见几位道友,他们皆对此有所不满,我们又该是如何选择?”

    风廷执道:“高道兄,浑章修士看着虽与我不同,实则与我乃是一脉,我等也本是玄法借得他们之力成就,而今真法势大,我等本当互为臂助,才能立足玄廷,似如今立法度约束浑章,那下回也缚我,助他们也等若助我辈自身。”

    高道人道:“道兄是不赞同立此法度了?”

    风道人道:“非我不赞同,而是时机为至,何日我玄法大兴,那何日当可立此法。”

    高道人点头赞同。

    不过两人心中都是明白,他们虽说之玄法,名为玄法,但实乃是他们所执之法,而并非是张御所辟之法。

    只是现在他们还未曾把法门推演完满,只能先与浑章修士抱团,最好浑章修士继续在前面顶着,他们也能够慢慢蓄积力量,待得法门完整,也便有了立道之基了。

    高道人想了想,道:“可要我先去几位道友那里走动一番。”

    风道人摇头道:“不必如此,那些浑修为不受此约束,必然会想尽一切办法阻碍此事,我们只需等着,他们自然会来寻我,正好让此辈欠我等一个人情,下回若玉素再提出为玄法正名一事,便可请他们助我了。”

    ……

    ……

第十三章 入廷拒磬声

    风道人与高道人正在说话之时,有弟子来报,道:“文师兄和扈师兄从守正宫回来了。”

    高道人道:“让他们进来。”

    文肇、扈子西二人来至座前,各自拜见自家老师。

    高道人言道:“怎么样,张守正未曾为难你们吧?”

    扈子西道:“回禀老师,张守正倒是对我等好言好语,后来也是留下了我等。”

    风道人道:“张守正乃是玄尊,自不会和你们这些小辈计较,张守正可曾与你们交代过什么话么?”

    文肇道:“禀师尊,守正只是对我等言明去往内外层界的利害,要我们思虑清楚。”

    风道人点头道:“你们是要小心,莫要以为自家是玄尊门下就能应对一切,内外层界隙之处,向来是外层修士和邪神最易侵入之地,往往过来的都是难缠敌手。那些上层大能自有张守正应付,可是邪神后裔及后辈修道人就需你们自家应付了。

    而入了张守正门下,就需从命行事,让你们做什么那就做什么,我们也不会来帮你们,可是记下了么?”

    文肇和扈子西二人都是凛然应是。

    高道人挥了挥手,道:“你等先下去吧。”

    待得两名弟子退去,他回转身来道:“果如道兄所言,那位张守正收下了我等弟子。”

    风道人言道:“我等道法与他之道法谁为正法,眼下还未有定论,未来难料胜负,不过这非是你死我活之争,毕竟他站不到真修那边去,有他们二人在这位张守正门下,来日总能搭得上话。”

    高道人也是点头。

    两人再是谈论了一番话后,便命人去请施呈过来,开始试着推演完善自身之道法。

    玄廷最早令浑修赐下章印,扶持风道人成就玄尊,本就是指望他能由上及下推演玄法法门,他也是一直在试着做此事。

    不过他因是借力而上,那所借之力又非自身之法,所以一直不曾得有完满,后来高道人、余常、施呈等人成就后,他也欲联手几人推演。

    高、施二人俱是应允,唯有余常察觉到不妥后,却是坚辞此道,执意自寻解脱之法,他们也只好由得他去。

    本来他们若是有个数百年推演,自也能按部就班推导出稳妥法门,奈何随着造物的崛起,玄廷之上屡兴废玄之言,现在更有张御开辟了真正的玄法法门,他们也是担心玄廷以此为借口顺势绝了整个玄法,所以也是不得不加紧了动作,便是有些弊端也顾不得了。

    而在下来一段时日内,果如风道人所料,陆续有浑修玄尊来拜访他们,便是有些人自己不至,也是派遣自己的弟子前来隐晦的表达了自身的意见。

    然而他们心里虽早已是拿定了主意,但却一如往常那般并不去明确表达自身的意思,也不去承诺什么。

    忽忽间过去大半月,又却又至月中廷议之日,二人听得磬钟之声响起,便自座上站起,往外而来。

    随着他们二人行走,周围道宫逐渐淡化而去,进入一片云海之上,而后一道光气长河自他们二人脚下蔓延开来。

    随着这长河蜿蜒向上,一位位廷执也是陆续现身,望去仍旧是如上回那般十一人。

    他们二人在长河末端与上方众廷执见有一礼后,便自落座下来。

    此时上空玉磬一响,悠悠音声传遍云海,立在光气长河最上端的首座道人望向诸人,照例先是询问道:“诸位廷执可有呈议否?”

    他话音才落,便有一声磬音在下方响起,众廷执看去,却见崇道人站了起来,并对着上方稽首一礼。

    首座道人和颜悦色问道:“崇廷执有何呈议?”

    崇道人沉声道:“首执,诸位廷执,这一次龙淮勾结数位浑章修士掀动浊潮,不算还不曾查出的,如今已是牵连到了四位浑章修士。”

    他声音逐渐严肃起来,“这里究其根由,还是因为浊潮牵动天机变化,能给予浑章修士观道之悟。然而如今道机是未见得,却是出来不少人乱我天夏正序,故我今日提议,严规矩,立法度,禁绝浑章修士日后再参悟浊潮玄机。”

    座下有一名出身浑修晁姓廷执闻言立刻站了起来,驳斥道:“崇廷执此言差矣,这次之事,亦有龙淮这等人物,怎可只论及浑章修士头上?

    何况崇廷方才也是言过了,每过七八十载,内层地陆各处必有少许浊潮有再兴之势,此是内层天机之转,浑修多少也可以借机参悟,又何苦绝了此机呢?”

    崇廷执看着他道:“莫非浑修离了浊潮就不能修道了么?”

    晁廷执不悦道:“这是哪来之话?万物存之,自有其理,我辈修道,自当俯察万物,互为佐证,只是因几人之恶行就推及所有,这也未免太过!”

    崇廷执冷然言道:“这等事此前已是争论过多次,内中利弊都已是说清楚了,只是以往都不能拿上廷议来罢了,我也不欲与道友再争执下去,未免我天夏再受动荡,此事今次必要有一个结果。”

    此刻又一声玉磬声响传出,众人看去,却见是钟廷执站了起来,他道:“首执,钟某以为此事的确不用再作争论,便就在廷上寻一个结果吧。”

    那首座道人沉吟片刻,道:“也好,既然诸位争执不下,那么就此廷决吧。”

    崇廷执不等其他人,先便是抬袖拿起玉槌,一敲玉磬,而后坐了下去。

    钟廷执自也也是跟着敲动玉磬,并道:“此法度当立!”

    而那第三个敲响磬玉的,却是同为浑章修士的陈廷执,他面无表情道:“陈某附此议。”

    晁廷执撇了他一眼,没有多言。

    陈廷执此前曾亲自出手捉拿了那勾结朱鹚交代出来的浑修玄尊,这便已然表明了立场,有此举动也不令人意外。

    只是这时候,座上另一名出身浑修的道人拿起玉磬敲了一下,显然也是赞同此议。

    晁廷执冷笑道:“怎么?韦道友,你也站到他们那一边去了么?”

    那道人叹道:“大势如此,道友何必违逆?况且浊潮对我之影响,确有不妥之处,未免再有我辈沉陷此中,也确该立下一些规矩了。”

    在场十一位廷执之中,除了两名玄修和三名浑章修士外,有六位是真修,他们自不会去驳斥此议,也是一个接一个表示对此应该立有法度加以约束。

    晁廷执此刻却是坚决言道:“我绝不赞同此议!”

    首座道人这时看向下方,见风、高二人坐而不动,没有表态,道:“二位是如何想的?”

    一般而言,这两人向来都是附和大势,从来明确没有过表明自身的立场,然而这一次,风道人却是缓缓道:“风某以为,此议不妥。”

    高道人点头道:“我亦然。”

    晁廷执精神不由为之一振。

    其余廷执都是一皱眉,三名廷执驳此议,那么廷决就无可通过了。

    首座道人看了看他们二人,又看向晁廷执,抚须言道:“既然三位道友有议,那此事便暂且搁置,待得下回再议吧。”

    他此言一出,诸廷执也知此回不会有结果了,于是也没再争执,默契将此事略过,转而谈起了其他议呈。

    而待得这一次廷议过后,诸人各是散去,风、高二人也是回得道宫之中。

    高道人坐定之后,才道:“这回我等在廷议之上否了此议,稍候当会有人来游说我等,到时候我们就可以提出要求与他们交换了。”

    通常来说,若是廷决被驳,那么便要将事情交托到诸位执摄那里裁定了。

    但是事实上没有几个廷执愿意将这等事情送去上面的,因为那样一来,就意味着事情完全不受他们控制了,而且他们也不喜欢被人在头上压着。

    所以一般来说就是内部调整妥协,直至弄出一个各方都可接受的结果来,这般就在他们手中就可把事情给处理了。

    而首执每次都是最后一个或者是干脆不表态,其实也是留下一个可供转圜的余地。

    表面上看,只要这么做似乎就能把上面给架空了,但其实很难做到。

    首先事不过三议,也就说拿到廷议上讨论的事情,只要三次廷议下来,都没有得有一个明确的结论,那么这就一定要送到诸位执摄手中裁定了。

    再一个,有少数廷执背后那是有执摄支持的,所以执摄只要有意,那就必然可以把伸进来。

    风道人感叹道:“只可惜我们这次只能站在浑修这处,可供我辈的选择不多。”

    只要是浑修的事情不解决,玄廷就不会把目光转到为玄法正名一事上来,所以他们这次必须支持浑修,也争取更多积蓄的时间。

    而浑修得他们相助,也可换取到此辈在玄法一事上反过来支持他们。

    高道人叹息道:“可惜了余道友了,若是他能不那么急,在外层镇守之位上继续安稳坐下去,待他成了廷执,我们三人联手,就能在玄廷之上有一席之地了。”

    风道人摇头道:“此是无用的,我二人无论资历功行比起座上各位都是差了许多,当初能坐到此位,也是借了玄廷扶持之功,而无论那些真修还是浑修也绝然不会令我真正得势,我料即便余道友不出事,那也会论到你我有事。”

    高道人不由默然,过了一会儿,他才道:“不过这一次,我等却也要争上一争了,让他们知晓我辈也不是没有分量的。”

    两人本来以为,即便真修那边不来人,浑修那边下来也必定会有人来寻他们,他们也好顺势提出条件。

    然而下来事情发展却并非如他们想的那般,转瞬大半月过去,期间却是无一人登门,而且外间极为平静,这令二人隐隐感觉到了不妥,但又不知道问题出在了哪里。

    而又是几天过后,随着廷议再开,他们再一次来到了议廷之上。

    ……

    ……

第十四章 难阻云海流

    高道人和风道人二人待光气长河展开后,看向上方,那里依旧是十一人,与上回似未有什么变化。而晁道人还对他们点了下头,他们心下微定,也是点首回礼。

    待所有人坐定之后,光气长河上端,那首座道人依例站起问话。

    不过上次那事没能得出结果,今次显然不会轻易过去,故是首座道人方一开口,崇廷执依旧第一个敲磬站起,言明必须立下法度约束浑修,并摆出了一副不得有一个结果就绝不罢休的态度来。

    首座道人颌首点头,他这一次没问众人,而是看向风、高二人道:“两位上次不赞同此议,不知这回又如何想呢?”

    高、风二人心中又一次深深感到了不妥,只是这一次首执问他们话,却也不能不表明态度。

    风道人心中思忖了一下,不管如何,前次既然已是发声反对,那么这次也容不得他们退缩了,他高声道:“我等依旧以为,此议不当立。”

    首座道人点点头,没再多问,他转向诸人,道:“诸位廷执的意思呢?”

    那五名真修自是如上回一般意见,先后敲响了身前玉磬,便是赞同,而陈廷执、韦廷执二人也是依旧维持上次的立场。

    高、风二人不由把目光投向晁廷执,只要这位还是坚持己见,那么还可以将此事拖到下一次廷议,当中还有调和妥协的机会,他们也能借机提出交换条件。

    晁廷执在众人目注之下站了起来,缓缓道:“晁某以为,此议……可立!”

    高、风二人此刻听到这句话,心头仿佛是挨了重重一击,不由自主看向晁道人。

    他们实难想象,原本看去异常固执的晁廷执,居然会答应这个条件,那他们的坚持也是成了笑话一般。

    这当中到底发生了什么?

    首座道人看去对晁廷执的回答并不意外,他未再去看风、高二人,而是拿起玉槌轻轻一敲玉磬,道:“既然如此,那此议便即通过了。”

    接着他转而看向钟廷执,道:“我闻钟廷执这里也有一个呈议?”

    钟廷执站了起来,打一个稽首,道:“戴玄尊此前在南穹天井宿镇守百余载,待余玄尊出事之后,才被调去镇守奎宿。

    期间他收拾残局,接连挫败上宸天和幽城的谋划,后又与张守正一同坏了诸邪算计,并将龙淮擒捉回来,此功甚大,钟某以为,当擢为廷执!”

    陈廷执立时接口道:“戴玄尊确实功劳颇大,我赞从此议。”他拿起玉槌一敲磬。

    而在接下来,廷上无论是真修和浑修,都是无人反对这一提议,玉磬声也是在云海之上接连响起。

    风、高二人只觉那声音一声声敲在自己心头之上,看到他们这一幕,他们哪还不明白,真、浑这两方其实私下早就已然妥协调和好了。

    真修给出了一个廷执的位置,这既是达成了定立法度的目的,杜绝了隐患,同时也是安抚了所有浑修。

    而浑修虽被从此被约束,可却是成功争取到了一人成为廷执,有得有失,也不算是吃亏。

    这里面唯一失败的是他们。

    前面那些浑修找上他们,其实只是存了挑动利用他们的目的,从来没想过要依靠他们。

    他们全程被瞒在鼓里不说,还平白被人当了枪使,并恶了一众真修。

    他们自以为这一回能左右局势,成为平衡此次廷议的关键,可其实从头到尾都无人在乎过他们的意思,甚至他们意思也根本无关紧要。

    而更令他们难受的,其实这廷执的位置,本来应该是留给余常的,这也是玄法一脉本来表面看去可以拿到的,可现在却被交给了一名浑修,他们还说不出什么反对的话来,其实就算反对了也是无用。

    在下来的廷议之中,他们又恢复以往默然不言的样子,也没人再来问他们的意思。

    廷议之后,二人沉默着回到了宫台之中。

    风道人叹道:“我早该想到,这件事上,玄廷纵然要立法度,也是不会做绝的,毕竟如今外层二十八宿镇守有一大半是浑章修士,玄廷又岂会当真拿他们如何?必然是要加以安抚的。”

    可他们又能如何呢?

    支持浑修,这也是为了能让浑修顶在前面,好拖延玄廷为玄法正名的时间,他们也是不得不为,要是放在平日,他们根本不会出声。

    局势把他们推到了这一步,不上也要上。

    高道人道:“道兄,而今当是如何?”

    风道人叹息道:“不出意外,下一次廷议,玉素一定会提出为玄法正名一事,有些人怕是巴不得玄法出现问题,我们这次没能让浑修倚重我们,他们也是不会来帮我们的,为今之计,只能找张守正再好好谈一谈了。

    只要这一位放弃,那么就不会有正名一事,那些提议废玄之人一时找不到借口,我们也就有时间再作筹谋。”

    高道人摇头道:“这是道途之争,这位是不会放弃的。上次施玄尊已是找过他了,结果并没有用处。”

    风道人沉声道:“既然他不肯过来,那就我们过去。”

    高道人言道:“何解?”

    风道人缓缓道:“只要他愿意答应,承认他所开辟的玄法与我们之玄法只是玄法的两个不同脉流,那么我们还能守住我们的道法。

    而我们可以答应,下来可以想尽一切办法支持他。

    待我们的法门推演完成,也能助下面之人趋至上境后,再为他正名,承认他才是真正的玄法辟道之祖,那般就不会引起太大动荡了。”

    高道人一怔,他琢磨道:“这也是一个办法,为了维护玄法,也只得如此了,可是他会真的答应么?”

    风道人沉默片刻,道:“总要试上一试的。”

    为免夜长梦多,他们决定立刻去拜访张御,最好尽快定下此事,于是派遣一名得力弟子去寻张御,然而那弟子回来的禀告却是让他意外。

    “张守正离开上层了?”

    那弟子道:‘是的,我也是听文、扈两位师兄说的,似是内层哪里有较大的裂隙出现,故是张守正已然赶去那里查看了,方才走了不久。”

    两人对视一眼,风道人言道:“让文肇、扈子西他们设法把我们的话传过去。”

    高道人道:“也只能如此了。”

    他们不是守正,无缘无故,可无权去往内外层界。

    现在他们只期望张御回来的早一些了。他们有预感,到得下一次的廷议,所议的就极可能就会是那为玄法正名一事了。

    无边海洋之上,一艘法器飞舟悬停在那里,一男一女两名修道人正站在那里,而在他们不远处的海平面上,却一条裂隙出现在那里,就像是天地之中多出了一道豁口。

    男弟子看着年纪不大,至多十五六岁,脸上还带着几分稚嫩之气,他有些慌张道:“师姐,我们就守在这里么?我怎么觉得不妙啊,要是现在穿渡进来一个外来的修士,靠我们两个小辈怎么可能挡得住?”

    女弟子看着二十许,她拍了一下男弟子的脑袋,道:“没志气,要是鹿师弟他们在这里,可不会像你这么胆小。”

    男弟子反驳道:“鹿师兄他们是口不应心,有时候明明怕的要死,却不肯承认,哪像我这么坦承老实。”

    女弟子没好气道:“说那么多没用,按照洲的规矩,这里既然是我们发现的,那么我们就必须守在这里,直到洲中派出人手来接替……”

    正说话之间,忽然那隙口一阵闪烁,像是有闪电在里间跳跃,女弟子顿时紧张了起来,一时也顾不上说话了,持拿法器在手,做出了戒备的姿态。

    那男弟子脸色一白,咽了口唾沫,“不会运气这么差吧……”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天穹顶上骤然一亮,有无量清光洒落下来,将万里海波照得一片明亮,而在那里间,浮现出了两道有若灿烂星河的双翼,那闪耀的光芒令两人几乎无法睁开眼睛。

    恍惚之中,似是见得那银河双翼一收,而后一名被清光星雾笼罩的年轻道人身影出现在了那里。其人看了眼那裂隙,只是伸手一指,顷刻之间,那一处所在连带里面将要冒出来的东西也是被一并抹去了。

    那年轻道人似是看了他们一眼,轻轻一挥袖,两人顿觉一阵恍惚,等清醒过来后,却发现自己居然出现在了地陆之上。

    两名年轻弟子相互对视一眼,不由心头震撼莫名。

    那男弟子喉头动了一下,道:“师姐,那,那不会是,玄,玄……”

    女弟子则是肯定道:“定然是了!要不然哪里如此大的法力神通!”

    她看着前面的海波,眼神之中依旧满是震撼,“我们可是距离陆地还有两天的路程,这一下就过来了。”

    男弟子道:“那,那我们……”

    女弟子想了想,道:“回去将此事如实禀告守镇,或许守镇知道这一位玄尊的真正身份。”

    张御站在海波之上,看着西面方向,这里已是十分接近玉京和翼空上洲了。

    这一次他到来,是因为他在内层收到消息,玉京三处裂隙这次是一齐发生了异动,这是极为少见的景象,以往都是外敌大股入侵的征兆,故是他也是下界前来查望。

    此刻可以见到,西天上空,不同方向上有三个闪烁不已的长而狭窄的裂隙,那里时不时有云光溢出来,这当是门户另一端的玄尊化身与外敌正在交手,若是那些化身抵挡不住,那么敌人正身是有可能循着化身所在一同趁势杀入进来的。

    他自不容许如此,若是稍有不对,他是不会去在意那几位镇守的颜面,当会立刻派遣化身过去,力求阻敌于内层之外!

    ……

    ……

第十五章 天渺远世人

    张御看着上空那三道光芒闪烁的裂隙,里面自也有交战双方的气息余波传荡出来,凭借着着这些,他便能分析出对面如今的情况。

    他很快发现,对面这一次到来的都是修道人,不知是上宸天还是幽城来人,亦或是两家齐至,不过其中两路似只是负责牵制,唯有一路当真侵攻猛烈。

    负责镇守这一道裂隙的玄尊他也是认识的,正是以往曾经打过交道的玉航道人。

    他转了转念,心中已是有数。

    玉航道人成为镇守玉京的三位玄尊之一,他也是知晓的,身为守正,对于各处的镇守不说熟悉,但总是要大略了解的。

    这般看来,这一次也是外层诸势力知晓这边来了新的镇守,且还是新近成道的玄尊,故是前来试探一番。

    若是玉航道人功行不济,那么接下来即便不会循此杀入进来,日后也很可能会把这里当作一个合适的突破口。

    虽然守在隙口对面的只是一具分身,可分身在某种意义上也是代表了正身的,而对方来的同样也是分身,两边对战,自然可以称量出彼此的大致水准。

    这一场斗战了持续了有小半日后,其余两处依旧是不温不火,玉航那一处却是变得愈发激烈了起来。

    而来自另一端的波荡气息还有数位玄尊的意念传递,在长久的积蓄之中,也是使得周围天地出现无数明亮的闪电和光芒,在那更远处,更是卷起了阵阵暴雨和狂风,汪洋波涛也是起伏涌动不定。

    就在这等时刻,忽然一道闪电自天穹划过,玉航负责镇守的那一处裂隙之外,其分身的气息忽然散去,显然是被打散了。

    张御眸光微微一闪,可他并没有立刻冲上前去封堵,而是凝注着另一端,背后两把一青一白两把剑影飞上天际,若隐若现伏在了隙口这一处。

    他与玉航道人曾经有过论道,虽然只是一招,但很明白其人根基厚实,后力绵绵不尽,就算失败,也没这么容易于瞬息之间崩毁。

    他推断的不错的话,这应该是玉航道人有意示弱,是想引得外界敌人正身进来,而后将之擒杀,从而立下殊功。

    因为频遭入侵之故,所以翼空上洲和玉京上空一直立有屏护,现在更是围布了一层阵法,便是玄尊交战,也不怕波及到洲陆。

    但久久等待下来,裂隙另一端却没有任何动静,不见任何人穿渡过来,而这段时间足够玄尊再化显出一个分身来了,看起来对方并没有上当。

    这也是常理,玉京这里虽然裂隙较大,但实则是整个内层守御之力最为牢固地界,即便外人从这里穿渡进来,也不可能与天夏对抗,唯有试着从这里及早脱离,进入无边海洋或是地陆之中,那才可能有一线生机。

    要是没有十足的把握,或许携众势大举入侵,那单个人是不太可能会行此险招的。

    玉航这一算计成功了能引敌入内,不成功也是告知对方,我就是不设阻碍,放你入内,你也不敢进来。

    张御其实并不喜欢玉航道人这个选择。

    因为要是计策成功,杀一个两个玄尊固然能给对面带去震慑和损失,可对面玄尊若是正身当真穿渡了进来,那必然再度使得内外层界的裂隙扩大增多,要是进来的上层力量不止一个,那么严重一些,浊潮很可能会再起变化。

    如此天夏也不是没有损失的,这实际损失实际上转嫁到了诸洲子民的头上,但是若斩杀了来犯之地,反而要给玉航赐以功赏。

    当然,玉航本人许是并没有去想这些,即便是知道了,可能也不会放在心上,或许在其人看来,消灭一个玄尊显然是更为有利的。

    不过现在大敌当前,一致对敌才是紧要,现在他也不可能多去计较,正警惕之时,忽有一道金色光芒自远空飞来,来到他面前后,便凭空飘悬在了那里。

    他目光一撇,看出这是上层来的书信,只看落名乃是值司弟子寄来的,于是接了过来,正待打开翻开,可这时心中忽然浮现出一丝异样。

    “嗯?”

    他转目看去,能够感觉到,海面之上又是出现了一道缝隙。

    实际上,两边玄尊化身在裂隙之外交战,气息透入进来,也是会引得周围裂隙为之增多,这也造成了一些外来敌人的穿渡,就如他之前过来之时遇到的那个缝隙,只是被他随手就填补了。

    这些裂隙大多数都是时生时灭,若是无人穿渡,不是自行消失,就是会自动往大裂隙汇聚,从而进一步扩大这些门户,这也是为什么明知道玉京这里守御最严,外层诸势却还是时不时试着来进犯。

    而现在单独出现的这一处,他感觉极不正常,就像是被人自外强行推开的。

    发现不妥之后,他立刻收起书信,身上清光闪烁了一下,一道化身已然自那个缝隙穿渡而去,出现在了外层之上。

    随后他便看见远处有一个头发往后梳作一把发髻,留着宽广光洁额头的少年道人。

    这人所站位置距离隙口较远,身上是一袭赤红颜色,如同天上彤云一般的袍服,只那两个袖袍宽大无比,如火云一般向外飘摆着,看去似能将其整个人都是笼住。

    这人眼神深静,看去望不见底的深潭,此刻见他化身出来,不由向他多打量了几眼。

    张御没有与其人交流的意思,对方不过是一个分身罢了,便是杀散了也毫无意义,只要不往裂隙之中来,那么他就不必要去与其斗战。

    他不说话,那赤袍少年却是主动开口道:“看你模样,你就是让浑空吃亏的那人吧?怎么样,要不要来我上宸天?这比你在天夏受到各种规矩束缚好多了。”

    张御淡言道:“天夏比你们上宸天强盛,也正是因为有了这些规矩。”

    那赤袍少年不以为然,道:“那也是天夏之强盛,又非你之强盛,我辈修士,只为存己而已,何须在意他人他物。”

    张御没有去与他争辩,这般修道人,能修到这等境地,自然也有着自身的道念存在,不会被人轻易动摇的,只这般讨论是没法得出一个结果来的,反而直接动手展示道理,那才更容易说服他人。

    那赤袍少年看了看他,忽然道:“这里既然被你守住了,想来也是过不去了,左右也是无事,不如你便陪我一论道法吧。”他说话之间,身上衣袍已然化作无数鲜红光气,向他漫卷而来。

    张御站在原处不动,似是对那些赤红光气视而不见。

    但是这个时候,忽有一青一白两道光华自那隙口之中飞出,只是一闪之间,那赤袍少年在愕然之中就被两道剑光斩成数段,随后他袍袖一卷,彻底将这一具化身彻底化尽。那两道剑光在虚空之中转有一圈之后,又落回了裂隙之中。

    他淡然看着前方,既然自己正身在后面,又何必化身上去交战?不过也就是一剑了账之事,对方不好好站在那里,却选择冲过来与他斗战,何其不智。

    而在外层虚空之中,玄尊化身被斩,再想派一具过来可没那么容易了。

    他侧过身对着隙口一拿,待之合拢,随即身躯一晃,便就散了去。

    内层之中,张御任由两把飞剑落回到了心光之内,继续看向前方,不过来人似没再有试探的意思,气息逐渐远去,裂隙之中的闪光也是熄灭了下去,玉航道人又再次化出了一具化身,去了外层镇守在裂隙另一端。

    看来果如他判断的一般,对方只是前来示威和试探的。

    此事一了,他这时才重新拿出那封书信看了起来,发现这是高、风二人送来的。

    书信之中表示,只要他肯在正名也承认二人之道法,那么二人愿意日后奉他为首,时机一至,便承认他为玄法开道之祖。

    他摇了摇头,这两个人根本就不明白,他要正法,并不是为了争这个开道之祖的名分,而是为了给天下玄修指明一条正路。

    而这两位的道法不正,他是无论如何也不会承认的。

    至于说两人担心一旦为玄法正名,会引发天下玄修之动荡一说,其实现在已是立不住脚了。

    先不说根据他的判断,这根本不会有什么太大变动,再一个,两人以为他不计较这事就不会发生了么?

    现在已是有一位原来负责镇守外层的浑修投靠了外层,这人说不定就知道“玄法”的内幕。

    那不定什么时候,幽城或是上宸天就会先将事给暴了出来。

    现在没动静,要么是此辈认为时机不对,要么就是那位浑修把这个当作筹码,还没有报上去。

    那与其等敌人来暴露此法,那还不如由玄廷自己来揭开这个疮疤,至少现在玄法已真正得有前路了,所以这件事是决计不可能遮掩下去的。

    倒是另一件事,两人说有真修会趁着这个机会一并提出废除玄法的要求,他承认这个可能是有的。

    可是若对方真要达成此事,也绝不会因为玄法不正名而停下,他与这两人站到一处,反而名不正言不顺,更给对方发作的借口。

    而抵挡废玄之论,既然他为开辟玄法前路之人,那么他自会一力担起。

    他把衣袖一挥,这一封符书便被震散成了无数光点,就此飞落入了大海风潮之中,再寻觅不到半点痕迹。

    ……

    ……

第十六章 布子天地间

    张御把符信挥散之后,他看向前方的地陆轮廓,这一次既是来至翼空上洲附近,那他也正好见一见明周道人推荐上来的驻守修士,安排一些具体事宜。

    各洲宿尽管一发现裂隙也会及时上报,可那是报到玄廷的,并不会直接报到他这里,如此便隔了一层。

    他身为守正,如有外敌之时,他当要第一时间作出反应,所以守正宫也必须在各地有自己的驻守。

    其他地方还好说,便有裂隙,放在无边虚空和无尽荒原之中,一般也需很长时间才会被发现,甚至不被发现,而裂隙在时日推移之下,自身也是会逐渐消亡的。

    可翼空上洲这里因为有三道大裂隙的存在,其余裂隙也会时不时的诞生,所以必须着重加以关注。

    于是他意念一转,一个化身自正身之中踏步而去,而白果所化的小道童也是跟随在了身边,一同翼空上洲之中行渡而去。

    他正身则是在原地立有片刻后,就化一道宏大清光反渡去了上层。

    这一次高、风二人寄来书信,他猜测很可能是上层发生了什么,故是需得回去了解一下情况。

    待回至守正宫中后,他揉了几下跑过来的妙丹君,亲手给其喂了一些丹散,这才自里走出来,因为廷议之事明周道人是无从知晓的,所以要想知道具体情形,就需得去拜访一下玉素道人。

    只他正待动身,外间就有神人值司来报,说是玉素上尊来访。

    他心思一转,点首道:“我当亲迎。”令值司下去后,他自里迎了出来,并将玉素道人请了内殿之中。

    两人在此坐定,又是值司送上仙果清茶,上层所产出的这些东西自蕴天地之精华,对于玄尊来说也有些微好处。

    玉素道人看了看四周,道:“道友这里,倒是比我上回到来时多了几分生气,不似一些人的道宫,望着与世隔绝,冷清无比。”

    张御道:“身虽在天,心在世间。”

    玉素道人笑一声,赞同道:“说得好,如今总有一些人认为凡世与我无关,殊不知我辈哪一个不是从凡人修持到如今的呢?”

    说到这里,他似想到什么,微微冷笑道:“有一些人自以为得道成仙,超脱尘俗,便可对世人肆意生杀予夺,那行道在上之人,是否也可如此对我?道理规矩,总是要有的。”

    他这时伸手入袖,将一枚玉碟拿出,摆在案上,往张御方向一推,“此是此次廷决之论,道友可以一观。”

    张御接了过来,意识入内一转,顿便知晓了整个廷议经过,这也难怪风、高二人随后给他来了那封书信。

    玉素道人道:“下月廷议我当继续提出为玄法正名一事,我料这一次当能过得廷决,只是后续或会所引动一些事机,道友需得有所准备”

    张御心里清楚,玄法正名一事玄廷一定是要拿住主动权的,以免被幽城和上宸天反过来利用。不过玉素道人问这话,可不是单单指正名本身,也是让做好在正名之后的准备,他点头道:“多谢道友提醒。”

    玉素道人认真言道:“道友,此辈若是单纯为了废弃玄法,我定然是会设法阻拦的,可若是他们拿出更有利于天夏的方略,那为了整个天夏,我是不会去刻意阻拦的。道友可是明白么?”

    张御微微点头,道:“御自然明白。”

    若是对方真能在废弃玄法之后,拿出更好更为妥当的方法来,那他也没必要去对抗。只不过他大致能推断出来提议废玄之人是如何考量的,且他并不觉得按照此辈的做法就能对整个天夏更为有利。

    不过有些事,他也必须加快动作了,

    在又谈论了一会儿后,玉素道人便就告辞离开了,他则转回到了殿中,交代一众神人司值道:“这几日我需闭关,不见外客,除非紧要之事,否则不必通传于我。”

    有化身在外看顾,一般事宜无需他亲自出面,现在各洲各宿的驻地和人手尚未完全布置好,但有外敌至,玄廷当会通传到他这里的,所以特不必时时看着,先做好应对的准备才是紧要。

    思定之后,他便往里殿走去,而随他入内,厚重殿门也是隆隆关闭了起来。

    而另一边,风、高二人在送出传书之后,便一直正在等待张御回书,随后便听闻后者已是回返守正宫,但似乎并无回复的意思。

    二人商量了一下,便一同来至守正宫中拜访,然则到了门前,才被告知张御正在闭关,不见外客。

    他们自是以为张御有意拒绝与他们面谈,二人也是无奈,只得折回道宫。

    高道人道:“张守正既然不愿放弃正名之议,那我等之道法怕是再难保全了。”

    风道人思索了一会儿,坚定言道:“不可轻易言弃,我稍候去寻晁廷执谈上一谈。”

    高道人道:“道兄何必再去求他们?前一次他们若能知会一声,我等也不会在廷议上这般丢脸。”

    风道人摇头道:“浑修与浑修也是不同的,就如这一次,晁廷执和另外两位便就意见不一,我们毕竟是廷执,若是承诺在必要之时会相助他一次,换得他次驳斥此次廷决,他还是有可能会答应的。”

    高道人言道:“只是一次又有何用?“

    风道人道:“多一个月的时间,我们便可多一个月时日推演。”

    高道人想了想,叹道:“可那样还是来不及。”

    按照他们的推算,完善道法最短也要几载工夫,短短月余时日那绝然是不够的。要是法门残缺不全,拿出来也是没有任何用处,反而更是坐实了他们的道法有弊端。

    风道人沉声道:“先拖上一个月再说,我们再慢慢找寻办法。”

    高道人叹道:“也只能如此了。”

    翼空上洲山陆连天接宇,浮渡长空,并将玉京层层包围遮护在内,是内层一十三上洲最为雄峻壮伟之所在。

    张御化身在接近此间之后,便伸手一点,海水分开,下方便有无数沉陷砂石便聚集起来,缓缓往上升来,顷刻之间,便一座岛洲凭空升腾而起,立于海面之上。

    这一处地界,他就打算作为守正宫落于翼空上洲的驻地所在。

    而这一番动静出现,镇守翼空上洲的玄尊也是立刻察觉到了,不多时,一道清光笼罩的道人身影出现在了他眼前,对他打一个稽首,道:“原来是张守正,不知此来可有见教?”

    张御抬袖还有一礼,道:“此来召见几个入我守正宫的弟子,顺便安排交代一些事宜,不想惊动了道友,还望道友勿怪。”

    那道人言道:“原来如此,守正言重了。”

    上层众修,若是无事就算廷执也不可能随意来到内外层界,可唯有守正是例外,不过他身为一洲玄首,守正到了自己地界之上,也是必须过问一句的,在打过招呼,尽过自身职责之后,他便打一个稽首,告辞离去了。

    张御这化身则是一挥袖,便有数十道清光化为符信,飞去翼空上洲山陆各处。

    半天之后,就有十余驾飞舟飞来,并在周围类似泊台的平整石台之上停落了下来。

    舱门旋开,十余名弟子自里出来,望着那坐于岛屿中间,被笼罩在清光星雾之中的身影,不觉都是露出崇慕敬畏之色,所有人上来一拜,道:“拜见玄尊。”

    张御看了过去,这些人都是明周推荐上来的,以他现在境界,一眼过去,所有人的心思欲念都是在他面前暴露的清清楚楚。

    这些人之中,有些是当真为了做事,而有的人则是为了攀附于他,好给自己谋寻好处和出路。

    可不管如何想,只要当真肯做好事情,他便可用,若是单论心迹,世上又哪来什么完人?

    何况人的思绪欲念是世上最不定之物,今日这般想,明日又会那般想,大可不必去苛求。

    他看向其中一人外表大约三十余岁的修士,在众人之中,此人资质最高,道法最为高明,心思也最为活络,正适合做此间领头之人。

    他道:“你可是劳诚毅?”

    劳诚毅是站了出来一礼,恭敬道:“是,正是弟子,玄尊可否吩咐么?”

    张御道:“今日开始,你便是这里值司,负责玉京和翼空上洲的巡查事宜,若是见有裂隙存驻,需得及时上报。”

    劳诚毅心中一喜,他躬身一礼,道:“弟子一定勤勉任事。”

    张御又看向另一边道:“亢征。”

    一名相貌朴实的中年修士站出来,稳稳言道:“弟子在。”

    张御道:“你为劳值司的副手,同时盯紧诸弟子所为,若有人趁势胡作妄为,或是勾结外人,我准你先行擒捉。此符便赐了你。”他伸手一指,一道符箓落入其中怀中。

    亢征肃然拱手,道:“弟子领命、”

    张御这时又轻轻一挥袖,十余道清光落至诸人身上,化为一枚剑形玉佩,道:“诸弟子若是得紧急之事,可持此玉唤我,我自会知晓。”

    众人皆是躬身称是。

    张御在又交代了几句后,便在众弟子俯身恭送之下,化一道照耀大海的宏大清光,冲入天穹之中,余光久久方散。

    ……

    ……

第十七章 正得法名真

    清穹云海深处,金庭道宫之内,崇廷执正在此打坐修持,背后一道道柔和金光映照天穹,绽放诸般霞彩。

    半晌,他神思归回体内,又用心推算了一会儿,便对着台阶之下的大鼎打出一道金光。

    少顷,一道光气聚成的道人身影出现了在那里。

    崇廷执看了过去,在座上打一个稽首,道:“长孙道友有礼了。”

    那道人语声淡漠道:“找我何事?”

    崇廷执道:“下一回廷议,戴廷执当会来至廷上议事,浑章廷执当会多上一人,望长孙道友也至议廷之上。”

    那道人显得毫无兴趣,道:“以廷议的规矩,便浑修那里再多上一人也无碍大局,我来与不来都是一般。”

    崇廷执听出他的拒绝之意,也便未再勉强,只道:“道友这次可以不至,但再下一回,却当露面,因为那关乎到我辈所谋之大事,尽量不使出得意外。”

    那道人只是简单回有一句,“知道了。”

    崇廷执这时又道:“青阳之事虽是失败,可这也非是道友之过,何况最后我们所要的东西也是拿到了,纵观大局,不过是小挫罢了,待得谋议一成,便可完我辈之愿了。”

    那道人没再说什么,只是对他略一点头,身影便就散去不见了。

    张御正身在闭关之时,他的化身则是在内层各处察看各洲如今之情状,每到一洲,他都会召见明周道人举荐上来的弟子。

    他近来也是察觉到了,浊潮之泛动,使得各处的裂隙也为之增多,这一定会使得更多外层势力渗透进来,故是他是极为重视此事,每一处驻地的安排,每一个值司任命,都是由亲自来过问的。

    同时在他每一处驻地之上都是立了一根玄柱,并且置入了不少章法和章印,这也是方便玄修之间能相互交流。

    这里他也是效仿玄府,一些较为上乘的秘印章法需得立下足够功绩才得授予,这般每一个驻地的修士在做事同时还可以得到一定的好处。

    他很清楚,自己身为玄尊,虽然可以凭借命令强压下去,可是下面之人一开始或许出于敬畏会用心做事,不敢违逆,可时日一长,定然不可避免的会出现疏忽怠惰,而用了这个方法,因为修士自身也能从中得利,自会变得主动积极一些。

    在差不多安排好一切之后,又是一月过去,此刻已是到了大玄历三百八十一年六月中旬,又是轮到廷议再开之时了。

    月中这一日,随着清穹之上响起玉磬之声,那一道光气长河再度在云海之上延展开来,而这一次长河之上又多了一人,正是方才被擢为廷执的戴玄尊。

    只是这位方入议廷,座次自然靠后,不过虽在众人之下,却是在风、高二人之上,这后面这两位依旧排长河在最末。

    而廷议一开始,玉素道人便一敲玉磬,站起言道:“前次我曾说及,为玄法正名一事,只是诸位廷执未曾拿定主意,今我再提此议,还望诸位廷执能下一个决断。”

    首座道人缓缓点头,道:“此事延有数月,的确不该再拖延下去了。”

    竺廷执神色平静的拿起玉槌一敲,道:“我无异议。”他却是直截了当的表明了自己对此事的态度。

    钟廷执缓缓言道:“以往之玄法既然有所不妥,那将之废弃便是了。”他同样也是一敲身前玉磬。

    崇廷执没有多说什么,一声磬音也是从上座上传出。

    在座真修虽然心中各自怀着不同的目的,可这一刻,却都是赞从了此议。

    而浑修这边,陈廷执也没有多少犹豫,拿起玉磬就是一敲,那几名玄修暗中都中了浑修的手段,他功行高深,早前也是隐隐约约觉察到了一点。

    放在以往,只要玄廷不去拆穿,他也可以当作不知道,因为这无疑对浑修更为有利。

    可是现在浑修方才出了不少事,又被法度所约束,若是他不同意,反会被人误以为他有其他什么深意,故他索性就借此撇清干系。

    他这一赞同,同为浑修的韦廷执自也是随后跟上。

    戴玄尊方成廷执,不过他也知晓是张御开辟了玄法前行之道。他自认在奎宿之中欠了张御一个极大人情的,在不违背天夏规矩利益的前提下,他也愿意顺手帮上一帮,故他执玉槌敲响身前玉磬,也是赞同了此事。

    廷上现在不曾表态的就是晁廷执和风、高二人了,但是谁都没去看后方那二人,而是把目光移到了晁廷执身上,只要这位不反对,那两人自也是意见无关紧要了。

    晁廷执想了想,此刻站了起来。

    风、高二人不由看向他,之前他们拜访了这一位,然而到了最后,这位也没有给出一个明确的回言,故也不知这位到底是何意思。

    假若这位反驳,那么他们自是跟着一起否定此议,继续将此拖延下去。

    晁廷执看向长河上端,开口道:“首执,诸位,为玄法正名我认为也是应该的,不过天下玄修众多,这般做法,莫非不会引发各洲宿的动荡么?”

    玉素道人言道:“既然玄法真正道路已得张守正开辟,众修又非无有前路可行,那么弃绝旧法又有何不可?”

    他看着晁廷执道:“何况诸位莫忘了,那叛逃出去的甘柏也是知道此事的,便是我们不说,他便闭口不言了?”

    晁廷执哼了一声,道:“甘柏叛逆,我日后若是见得,必是出手拿他,不过诸位廷执既然心中有数,那晁某也便不多言了。”言毕,他直接拿起玉槌一敲,便就坐了下来。

    风、高二人见此,不由长长叹息一声,随之而来的却是一股深深的危机感。

    玄法一旦被正名,那么他们二人就与过去意义上的玄修分割开了。

    过去他们能够成为廷执,这是因为他们自身的存在就说明玄法同样有大道在前,玄廷也需要他们告诉天下所有玄修,他们的道路和未来就在这里。

    而现在他们不再是玄修了,那么成为廷执的道理何在?

    说不定玄廷接下来就会设法将他们夺职。

    关键是他们只有两个人,一点反抗之力都没有。而没了他们,废弃玄法似也将会变得更为容易了。

    二人下来也无心思再去参与廷上议论了,待得这一次廷议结束,便就默然起身往道宫回转。

    只是走到半途的时候,钟道人在后唤道:“两位道友慢走,钟某有事想与两位做一番计较,不知可能去两位道友宫中坐上一坐?”

    风、高两人对视一下,风高道人侧过一步,微微抬手,道:“钟廷执请。”

    钟道人一点头,便随二人入至道宫之中。

    待在宫内落座下来,高道人言道:“钟廷执有什么话可以说了。”

    钟道人看了看二人,道:“我与两位打交道也有数十载了,两位想必也明白钟某之意,不错,我辈一直以来的态度就是要废弃玄法。”

    高道人冷然道:“道友到此,就是说此事么?”

    钟道人笑道:“可是两位,过去你们不赞同此事,可是现在不同了,玄法是否废弃与两位并没有关系。”

    他顿了下,缓缓道:“两位已经不是玄修了,不是么?”

    风道人看了看他,道:“钟廷执便请说来意吧。”

    钟道人笑了笑,道:“好,只要两位在此后的廷议上,支持我等废玄之论,那么我可承诺,但凡有人提议废除二位廷执身份,钟某都会设法驳斥此议。”

    高道人沉声言道:“可就算钟廷执能次次驳回廷决,最后还是要交到执摄那里。”

    钟道人点头道:“不错,但是总有一丝希望,首执可并不希望廷上之事都是闹到几位执摄那里,总有回旋余地的,就算真到了那一步,执摄和我等想法不同,也未必会作出这等决定。”

    风道人沉默片刻,道:“我们需要考虑考虑。”

    钟道人言道:“可以,两位可以慢慢想,若是有人提出此议,钟某会先让两位看到诚意的。”

    他缓慢站起,悠然打一个稽首,道:“告辞了。”

    高、风二人起身将他送出了道宫,待转了回来,高道人言道:“道兄如何看?”

    风道人言道:“钟唯吾不外是想我二人能为他所用罢了。”

    高道人沉声道:“如今是他们得势。”他转头道:“我们该如何?”

    风道人摇头道:“什么都无需做,也做不了,先推演完善我辈道法,再说其余,若我道法能成,引一二弟子成就玄尊,那廷上说话方才有几分份量,不然谁有会来理睬我们?终究不得自主。”

    高道人想了想,叹道:“也罢,没有此等牵挂,我辈正好将心思放在道法之上。”

    钟道人出来之后,返回了自己道场,他一进宫门,便在玉石大壁之上一拂袖,片刻后,那里浮现出崇廷执的身影,后者道:“你去见过他们二人了?”

    钟道人点头道:“不错,方才见过。”

    崇廷执道:“如何说?”

    钟道人笑道:“我已然安抚住他们了,只要他们还想保住自身的廷执之位,那么就只能与我辈合作,少了这二人,玄法将再无人支持,而等到玄法一废,这两人是不是在那里也无关紧要了。

    ……

    ……

第十八章 未雨风先动

    张御分身在外游历之时,他正身一直在闭关之中,玉爵内玄粮,化作一缕缕清气飘入他的身躯之中。

    正入定之时,忽然心中一动,感觉似是天机应发,他双目睁开,感应了一下,发现此时正好是此次廷议过去之时,如无意外,当是为玄法正名一事已有定论了。

    他看向外面,过了一会儿,值司声音自外传进来,道:“守正,有廷议消息传至。”

    张御挥袖开了大殿之门,道:“进来。”

    一名神人值司手捧一枚玉碟走了进来,起双手往上一呈,递过头顶道:“守正,此是玉素上尊命人送来的。”

    张御目光一注,那玉碟也自飞来他面前,他将之拿入手中,口中关照道“你先出去吧。”

    那神人值司俯身一拜,恭敬退了出去。

    张御意识入内一转,顿便知晓了玄廷之上一切经过,从此刻开始,玄廷便已是承认过去风、高二人所立之法非是正法,唯有他所持之法方是正法,并许他为玄法上境开道之人。

    只玄廷虽有了决议,但这件事不会就这么直接颁宣,而是需先传至内外层界各洲宿的镇守处,令他们做好一应准备,以免当真引起什么波荡,再有也需防备上宸天和幽城之人借机生事,故是还需要一段时日才能遍传天下。

    他看向外间,玄法这一正名,便可使得天下众多玄修往正路上来。

    只他同样也知晓,出了这等事,对于玄法的声望也必是一个打击,这也是为什么那些以往意图废弃玄法的廷执也一样赞成此事。

    随着两位廷执与玄法的分割,廷上再无一位廷执代表玄法,那这很可能给下面之人带来一个错觉,那就是玄廷不再扶持玄法了。

    玄法的根基在哪里?在于诸多天夏学子。

    若是学子不再选择玄法,那玄法自是难再如以往一般,而要是这里面还有其他选择,并且还是为玄廷所扶持的,那么哪怕玄廷之上不去明着废弃玄法,玄法也会随之走向没落。

    而那些提议废玄之人下来也必然会如此做,为他已是想过了,玄法必须要有一个无可取代且作用极大之处,大到目前造物也无可比拟。

    这里其实他已然把握到一点头绪了,只是还有一些碍难还需要一点时间解决,若是当真能办成了这件事,就算玄廷当真放弃了玄法,他也有办法将之重新拉回来。

    昙泉州外,余玄尊诸弟子驻地之中,边览忽然从座上站起,面上露出震惊之色,对着坐在对面的梁屹道:“师兄,你,你知道你在说什么么?”

    梁屹神情不变,沉声道:“我自是知道的。”

    边览一时激动无比,指着他道:“师兄,你说这些话,放在以往,那,那就是欺师灭祖!”

    梁屹摇头道:“你错了,这事师尊也早有提点,我也是近来才想明白的。”

    边览一怔,道:“是师尊的意思?”他略显迟疑,语气缓和了一些,道:“但是师尊不在这里,你虽是师兄,我也不会轻信你之言。”

    梁屹道:“我不会强迫师弟相信,只是我觉得你应该知晓,这般对你修行更为有利,其实你若是修行得法,便不用我说,你也是能有所感应的。”

    边览严肃道:“不管是真是假,师兄,你先不要和众师弟说这些事。”

    梁屹道:“不会的,他们根基尚浅,说了也是无用,反可能乱了他们道心,不过此事恐怕也瞒不了多久了。”

    边览皱眉道:“这是什么意思?”

    梁屹道:“这么大的动静,我能感觉到,他人亦能感觉到,你以为玄廷会无动于衷么?我可以告诉你,有这等变故,也是因为我玄修之中又出现了一位玄尊所致。”

    “哦?”

    边览神情一震,不问言道:“不知这位前辈如何称呼?”

    梁屹看了他一眼,道:“现在玄廷未明告天下,我也不便明言,不过我想你很快就会知道的。“

    奎宿,昙泉州。

    军署治下的馆阁之内,于大匠手中拿着一份报书,语声之中是抑制不住的欢喜,道:“龙兄,方才玉京那便传来的消息,那玄法过去似有什么问题,已被玄廷夺名,并且上面要我们做好准备,以迎接更大的变局。”

    他不由畅快一笑,道:“接下来,当是我等以造物代替玄法大行世间的时候了。”

    龙大匠也是站了起来,有些不敢相信道:“果真?”

    他将报书接了过来,看了看,面上不由也是现出了莫名神采,感叹道:“真没想到,我当真能看到这一天。自我天机造物兴盛以来,我们为了这一日等了多久?至少也有六七十年了吧?”

    这百多年来,玄法和造物在某些方面一直称得上是对手,因为造物想要兴起,那必然要依靠无数的英才,特别是万中无一的俊秀,然则这些人大多都会被修道人先吸纳走。

    真修那里还好说,因为挑选弟子的条件苛刻,所以也并没有多少人,可是玄修与他们就是竞争关系了,每年都要吸收大批的精英学子,造物想要崛起,那就必须将玄法打压下去。

    于大匠在原地走了几步,道:“如今二十八宿军署,已经是离不开的我们的所提供的造物了,许多修道人能做得事,造物甲士一样可做,时机的确已是到了。”

    要替代一个东西,不是说靠着强行废除或是强行扶持就一定就有用的,正如当年玄法能被玄廷大力推动,也是因为玄法确然能填补中下层战力的不足。

    而造物要代替玄法,那么至少表现的要比玄法更为有用,变得更为无可取代,甚至玄法能做的,造物大部分也能做到,这般上下一齐使力,才有可能达成目的,不然玄廷也不会允许改变。

    龙大匠提醒道:“我们现在还没有达成最后的胜利,这还不够,我们还需要完成那件事,方能算得上是成功。”

    于大匠道:“那件事是需要时间来完成的,我们不能指望现在就能办成,等到我们把玄修打压下去之后,那么才可以慢慢推动这件事。说实话,能有眼前局面我已经很满意了,我们至少无愧于前人和后辈了。”

    龙大匠点了点头,觉得自己一生的努力也算有回报了,这时他忽然抬头道:“不会有什么反复吧?”

    于大匠指了指他手中的书信,道:“这是从玉京总院寄来的,这可是玄廷的决议,能有什么反复?

    龙大匠点头道:“这般就好。

    于大匠想了想,道:“上面也关照了,要我们在这段时日内尽量不要出什么问题,以免拖累大局,龙兄,看来下来我们要盯紧一些了。”

    毕宿,造物工坊之内,安知之正在打造一个造物外甲,一个给自己准备的外甲。

    或许对他人来说,外甲和飞舟是造物之中的两个不同的方向,可他来说完全不成问题,以往他将精力多数放在飞舟之上,现在飞舟玩腻了,便把精力放在外甲之上。

    但是呼吸他也一样没有放下,碍于年纪,以往他打造一件造物,至多只能坚持一天,很是拖他的很后腿,现在修炼了呼吸法之后,却是随随便便就可坚持数日。

    待把今日的进度完成后,他自里走了出来,却仍然是不见怎么疲惫,到了外间,役从过来一礼,道:“小郎可要洗漱沐浴么?”

    安知之看着宁静的院落,好奇道:“阿父他们呢?”

    役从道:“昨日各地州的大匠都被军署召集过去了,似是有什么事需商议。”

    安知之哦了一声,他从来不管这些事,让役从准备了一些了食物和热水,吃完沐浴之后换了身衣物出来,便又是精神奕奕了。

    他准备回去完成今日的呼吸功课役从却是匆匆赶来,道:“小郎,郭大匠来了。”

    “郭老师?”

    安知之有些奇怪,郭樱教他知识,都是命人直接把书册和自身过往的旧笔记交给他,自己很少来,怎么这回亲自来了?

    再想起之前父祖被军署召去,他想是不是有什么大事发生了。

    正想着,便见到家中管事带着一名姿容秀丽,三十上下,身着一声素色襦裙的端庄女子走了进来。

    他上前一礼,道:“郭老师有礼,许久不见,学生好生想念老师。”

    郭樱不由有些感动和内疚,语声温柔道:“是老师对你管的少了,嗯,这段时日老师就住在这里,会抽时间多陪陪你,多教你一些知识的。”

    安知之:“……”

    郭樱又道:“老师给你笔记你都看了么?”

    安知之唔了一声,“看了。”不等郭樱再说,他抬头道:“对了,老师,你今天来有什么事么?”

    他看书册从来只是看思路和方向,来了兴趣,就直接去工坊打造,一次不行就两次,多试几次下来也就明白了,笔记上的那些东西在他看来毫无记下来的必要,简直就是浪费纸张,所以只能含糊过去。

    郭樱本来想问问他近日的情况,却是被他一句反问转移了注意力,她想了想,道:“你和那位,嗯,那位张老师还有联系么?”

    “张老师?”

    安知之睁着无辜的眼睛,道:“没有啊,学生回来后就没和张老师联系了。”

    郭樱表情纠结了一下,好言道:“那毕竟是你老师,你有空的话,还是要多去看望一下他的。”

    安知之疑惑道:“老师,你这是怎么了?你不是不让我和张老师多往来么?”

    郭樱犹豫了下,才道:“你不要告诉别人,玄法就要不行了,以后我们天机造物才会天夏的主流,你回来学习造物,那是正确的选择。

    可一日为师,终生为师,玄法不成了,你却不能看不起过往的老师,更不能做那等刻意疏远鄙弃的小人之行,越是如此,你反而越是要对他恭敬。”

    安知之眼珠一转,道:“郭老师你放心吧,学生明天就去拜望张老师,可就是不能陪着郭老师了。”

    郭樱见状很是欣慰,道:“你是一个好学生,去吧,老师不怪你。”

    ……

    ……

第十九章 惊潮未涌时

    到了第二日,安小郎便启程动身往奎宿去。

    他毕竟年纪还小,就算是师匠身份,可是去外宿家里人也不放心,便由他的叔父安立带上一队人送他前往那处。

    安小郎坐在飞舟主舱里,问道:“二叔,郭老师说的事,你听说了么?”

    安立撇了他一眼,道:“没听到太多,只听兄长提了一句,说是什么玄法不行了,要我们各造物工坊加紧打造军备,下来可能有大用。”

    安小郎道:“老师也说了这事,可是不还有玄法玄尊在玄廷么?玄法怎么会突然不行呢?”

    他在奎宿学习了大半年的呼吸法,也不是光学不问的,对于修道人诸般情况可比一般人清楚多了。

    安立却没吭声。

    安小郎却觉得,自己叔父肯定不止知晓这么多,他眼珠一转,故意道:“二叔,那些事别是祖父他们不肯告诉你吧?”

    安立笑骂道:“小子,别来激我,行,我告诉你,好像说是现在的玄法和玄廷上的玄尊没什么关系,现在的玄法压根成修不成高明的神通,我就知道这么多了。你不是去见张巡护呢,他应该比我知道的更多。”

    安小郎嘀咕道:“是这样么……”虽然他对自己的老师有信心,可心里这时还真是有一些担心。

    飞舟很快过了天门,安立看了眼下方,道:“到了。”

    飞舟下行,在泊台之上停稳,安立这时觉得舱门被打开了,一回头,却见安小郎已经跑下去了,无奈道了一声,“这小子。”

    安小郎一下飞舟,就唤来一辆造物马车,往张御那座宅院行驰过去。

    而在这时,两个人影出现在后方,却是两个做寻常人装束的修士。

    其中一人道:“那就是张巡护以前收的弟子吧?听说年纪轻轻就是师匠了,上面叫我们留意的应该就是他了,你说一个小孩子有什么好盯的?”

    另一人沉声道:“少说多做,上面怎么说我们就怎么做,我们只管把看到的报上去,其他不管我们的事。”

    两人跟着行有一路后,便见安小郎下了车,其中一人奇怪道:“他这是去哪里?前面是一片空地啊。”

    另一人道:“应该是张巡护设在这里的庄园,外面许是设布了阵法,所以我们无法瞧见。”

    先前那人啧啧两声,道:“那我们可盯不住了。”

    另一人道:“我们只要报上他的行程就好,其余之事和我们无关,也别多事,那可是玄廷巡护,我们被抓了没处说理去。”

    张御这座宅院如今过路之人是看不见的,可安小郎到了这里,身上符光一闪,整座大院却是显露在了面前。

    一个造物役从正在门前守着,此人却是识得他的,躬身一礼,道:“安小郎怎么来了?”

    安小郎道:“我来拜见老师。”

    役从让开身,推开大门,道:“小郎进去吧。”

    安小郎道走到了里间,此刻数道影子一闪,却是几只玉花狐跑了过来,围着他咻咻直叫,他不禁一笑,拿出准备的好一匣玉膏,道:“我可没忘了你们。”

    安抚好这些玉花狐后,他迈过庭院,来至堂廊之下,青曙正站在大堂门前守着,他道:“先生知晓小郎来了,小郎进去便是。”

    安小郎忙道:“谢谢青曙师兄。”

    他跨过门槛,走到大堂内,见张御端坐在那里,只是身上清雾笼罩,所以看不清具体面目,他上前一礼,道:“见过老师。”

    张御颌首道:“不必多礼,你怎么来了?”

    安小郎抬头挺胸,大声道:“老师,我跟你学习玄法。”

    张御看着他道:“你听说了一些什么?”

    安小郎道:“我听说叔父说上面传来的消息,说是玄法不行了,我安知之偏要证明玄法就是可以的!老师,学生站在老师这一边。”

    张御微微点头,道:“你这份孝心为师领了,不过这等事关你未来之选择,为师并不希望你一时冲动做出。”

    安小郎道:“反正学生就是跟着老师。”

    张御嗯了一声,看他几眼,道:“为师这里的确有一件事,倒是你可以一做。”

    安小郎振奋起来,眼里满是期待,道:“老师请交代,学生一定做好!”

    张御伸指一点,一道符书飞入安小郎的怀中,道:“你照着上面的关照,做好此事便是了。”

    安小郎抓过符书,看了几眼后,马上贴身放好,道:“学生一定要想办法做好。”

    张御点首道:“去吧。”

    安小郎躬身一礼,就兴冲冲跑出去了。

    他才离开,一名身材挺拔,戴着眼镜,两鬓斑白的老者自里走了出来,他道:“张玄尊这学生很有灵性,有天资的人很常见,但有灵性的人却很少。”

    张御道:“他天资是不错,原本若无人干涉,不出意外他将会成为一名专注于造物的大匠,只是我让多了一种选择。

    他曾经问我,造物玄法,两者能否可以兼得?

    其实造物、玄法本不该是对立的,而是天夏子民皆可得有选择的。”

    造物只能假借外物强大,而修道才是自身的强大。虽然他认为两者其实都是道的一种,世人也都可以选择,走到尽头都是一般,也不必非要比出一个高低,当是可以共存的,也并不需要谁去取代谁,可有些人却不见得这么认为。

    在这些人眼里,玄法能助人成道之事恐怕非但不是优点,反还可能给他们带来威胁,而造物目前看来却是更好利用。

    张御转目看向那老者,道:“武大匠,请坐,我们继续说方才之事。”

    武泽推了下眼镜,点了下头,来至他面前坐下。

    青阳上洲,安寿郡玄府。

    玄首恽尘接到了一封自玄廷送下来的报书,他看了几眼,唤了一名弟子,道:“命人把玄正请来。”

    不一会儿,卫高来至殿中,打一个稽首,道:“玄首有礼。”

    恽尘还有一礼,将报书递过,“玄正请观。”

    卫高接来看了看,讶然道:“以往玄法有瑕疵,是故夺去正名?”又看了看,“张守正所辟之法才为玄道之正法?”

    恽尘道:“老师已是和我说过,张巡护已成玄尊,并且走出了一条足以让后来玄修行进的道路。”

    卫高心中飞速转念,道:“只是这事若是暴露出来,多少也会引发一些动荡。”

    恽尘道:“玄廷传此书当就要我稳住局面,动荡不至于,毕竟能修持到第四章书的玄修只占少数,且前方上进道路并未失去。只是若向下解释此事,玄法之声名必是会受到一定损失。”

    卫高想了想,表示赞同。

    这时外面有弟子道:“玄首,下方有传讯。“

    恽尘令其送进来,拿到手里一看,皱眉道:“天机院有异动?”

    他顿时警惕起来,青阳天机院自从上次出现了一次状况后,就一直被玄府盯着,生怕再出一次相类似的事出来,而在这等局势有变的时候,天机院却又弄出了动静,他如何会不多想?

    卫高接过报讯看了眼,肃然道:“我去过问一下。”他立刻走了出去,以芒光传讯问询,过了一会儿,转了回来道:“我已是问过了,这一次天工部有使者下来,召集洲中大匠切磋技艺。”

    恽尘一听就知道这只是个借口罢了,也是猜出,有人想趁着这个时候做些什么。不过青阳上洲可非是西面的伊洛上洲,玄府从上到下,几乎都是玄修,也是整个上洲抵御外敌,清剿内患的重要倚仗,绝不容许出得问题。

    他沉声道:“劳烦玄正盯紧他们,我不管在别处如何,青阳上洲这里,只要我在一日,一切就需按照青阳以往的规矩来。”

    卫高郑重点头。

    青华道宫,竺易生正站在这里观看云上风光,他周围是空旷的平台,与青阳玄府格局有几分相似之处。

    远处有弟子走来,站在大台边缘处,躬身言道:“师叔,钟廷执前来拜访。”

    竺易生语声平淡言道:“请他进来。”

    少顷,钟廷执走了进来,对着他打一个稽首,道:“竺道兄有礼了。”

    竺易生转过身来,还有一礼,随后作势一请,道:“钟廷执请坐吧。”

    钟廷执谢有一声,摆开袖子,在他面前的蒲团之上坐定下来。

    两人之前茶案之上,两杯清茶凭空浮现,散出袅袅清雾和香气,望去两人似在氤氲云雾之中。

    钟廷执道:“钟某知晓竺廷执喜爱清静,不耐尘俗烦扰,便就直说来意了。”

    他对着竺易生再是一礼,道:“我辈欲在下次廷议之上提言以造物代玄法,还望道兄届时不要阻拦。”

    竺易生对此反应十分平淡,道:“你们要做何事,我本也不想过问,但是造物真能如你们所愿么?”

    钟廷执道:“造物若想得势,非是仰赖于我不可,玄法若得势,却是于我有碍,道兄想必也不想看到,有朝一日,廷上尽是玄浑之道吧?”

    竺易生道:“今日之造物,安知非是明日之玄法?”

    钟廷执笑了一笑,道:“不修己道,终究虚妄,无我遮掩,此辈何存焉?未来纵有变数,也是一推便倒。”

    竺易生伸手拿起案上茶盏,淡淡言道:“我不会参与此次廷议,你们不如想想,如何过去首执那一关,你们之所选,若是对天夏无益,首执那里你们是过不去的。”

    钟廷执不觉点了下头,站了起来,稽首一礼,道:“钟某今日打搅了,竺道兄,告辞了。”

    ……

    ……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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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浑道章介绍:
在世界经历了六个纪元后,天夏降临了………………玄浑道章书友群:【762873632】玄浑道章造化之界:【526275426】…………玄浑道章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玄浑道章,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玄浑道章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