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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误道者     玄浑道章txt下载     玄浑道章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十章 藏光云天后

    钟廷执回到了自己道宫之中后,来至那一面玉石大璧之前,弹指打入一道光芒,待得崇廷执身影自里显露了出来后,他便道:“竺廷执那里当无问题,他当会退出下一次廷议,不会对我辈造成阻碍。”

    廷执若不是在某一次廷议之上出现,那么便是自认为放弃这一次决议之权了。那些以往不曾来到的廷执,都是如此态度。

    崇廷执道:“我听说近日晁焕去见了那风、高那二位。”

    钟道人丝毫不见意外,笑了一笑,道:“意料之中,浑修那里当也是想拉拢他们,废玄一事与他们无碍,他们也没有必要拦着,只不过是前次吃了一个大亏,这次大概也不想看着我们能把此事顺利做成。”

    崇廷执道:“钟廷执待如何?”

    钟道人道:“此事交给我便是,我会安抚好此辈的,如今约束此辈的法度方立,此辈暂已无有威胁,倒是如何说服首执,这里要崇道兄你们多费心思了。”

    崇廷执打一个稽首,身影遍即化一团清雾散去了。

    昙泉州,一座奢华高台之内,一个中年修士正看着手中的单子,看罢之后,对站在下方的安立看有一眼,“这便是你侄儿要的东西么?”

    安立恭敬道:“是的。“

    那中年修士指了指单子,道:“你是师匠,你觉得他准备做什么?”

    安立回道:“我这侄儿脑子活,太多奇思妙想,有时我也不知他在想什么,只从这些造物工具上来,我实在是猜不出来。”想了想,他又加了一句,“就算是阿父和兄长,也是一样看不出来。”

    中年修士嗯了一声,道:“我会去求证的。”他把单子收入袖中,又道:“安师匠。”

    安立不觉露出留意倾听之色。

    中年修士道:“你就跟在你那侄儿身边,方便的话,就把他的动静每日报给我们。”

    安立忙道:“方便方便。庄园里面每日所食所饮都清淡的很,一点油腥都没有,我都吃不惯,我每日都是出来寻吃食的,那时正好呈报到这里。”

    中年修士对他态度颇为满意,道:“那安先生就早些回去吧,莫要让庄园里的怀疑,你的选择是对的,待局面明朗后,我当回奏请上面,为你谋一个要职。”

    安立喜出望外,道:“多谢上修。”

    他自这处奢华高台告辞出来后,便就回了宅院之中,方才踏入原来的居处,一抬头,却见自家的侄儿等在那里,道:“你怎么在这儿?”

    安知之从座位跳下来,盯着他道:“叔父,你方才出去了?”

    安立嘿的笑了一笑,走上前去,道:“单子我交给他们了,小子,我只能帮到你这里了。不过你给他们看得这些东西不就是你要的那些么,可以说是分毫不差,不会有什么问题吧?”

    安知之撇嘴道:“他们又不傻,我买的东西他们一查来路就知道,不过他们要能看出来我要想干什么,那算我输。”

    安立道:“你自家有数就行了,你记着,自己别出去,有什么叔父我会代劳的。”

    安知之道:“叔父,每次出去,记得把那药汤喝了。”

    安立没好气道:“知道,小子,你叔父我长你二十岁,做事稳着呢,用不着你来关照。”

    他想起那药的味道,不禁摇头,那东西,真是又苦又涩,但没办法,据说唯有喝了那药水,自己的真实想法才不会被那些修道人看穿。

    关照过后,他放好了东西,准备去沐浴一番,走到外面,他看了看那间壮伟的正堂,却是忽然想起送安小郎出来之前族里的那场对话。

    族里的人都是认为玄法不行了,造物即将大兴,安小郎这么一个天才后辈,怎么可以在这个时候去亲近一名玄修呢?故都是不同意让他出来。

    而他的父亲安嵩却是痛骂此辈鼠目寸光,并认为玄法就算不行了,可和巡护那样的上层修道人有什么关系呢?要是连巡护那样的人都保不住地位,那整个天夏中下层恐怕都要垮了,这玄廷肯定是不允许的,所以这个时候正好可以靠上去啊。

    他一向是佩服自己父亲的眼光的,虽然不擅和人打交道,可总能看得很远,这次他感觉,或许自家阿父又有可能说中了。

    而此刻奎宿地星上方的军务署中,洪原秋也是接到了玄廷的传报,让他颁宣消息的同时稳住据界面。

    不过奎宿战力大多数都是披甲之士,而近来随着造物军衣和药油的推广,修道人特别是玄修的在外层的作用却是无形之中下降了一些。

    倒是真修因为多数擅长布划禁阵和察望气,又不参与军机,反而不受什么影响。

    他想了想,唤来参事文吏,道:“玄廷已是下令,张玄尊所立之法方是正法,以往玄法已然夺名,你稍候将这消息传报下去。”

    参事文吏却是提醒道:“署主,其余玄修还好说,可那些余玄尊的门人可还都在昙泉州外,若是此事被他们所得知,他们会不会……”

    洪原秋思量了一下,点头道:“对,你倒是提醒我了。”

    虽然他不认为会弄出什么乱子,但是这等事不能不防,毕竟那可是百数名玄修,且还是同出一门,要是弄出了什么事,他也是背负重责的。

    他道:“拿我谕令,调三千正军先看住他们,我去玄尊那里请一道谕符,当可稳住他们。”

    文吏躬身一礼,道:“是,属下遵命。”

    而此刻余玄尊诸弟子所在驻地之中,边览看着手中的一封报书,手指微微颤抖着。而他周围的一些师兄弟也是都露出难以接受的神情。

    “诸位道友随时可以去确认这消息的真假,贫道绝不敢在这等事上欺瞒诸位。”

    说话那道人手持拂尘,长须飘胸,望去仙风道骨,他道:“诸位,玄廷将过往玄法夺名,或许对其余玄修无有什么太大妨碍,终究那位张玄尊已是辟开了一条道途。可是诸位呢?”

    他意味深长道:“诸位可是余玄尊的门徒,莫说不能轻易丢掉师长之法,便是抛却了,张玄尊可不见得会接纳诸位啊。”

    在场诸弟子闻言,都是心中都是一沉。

    他们以往拜在余玄尊座下,以为能一步登天,可是现在却是告诉他们,他们所修的法门其实不是正法。

    现在他们已经打上了余玄尊的标签,自家老师被玄廷囚押又是那位开辟道途的张玄尊所为,那他们日后哪里还有什么出路可言?

    边览看着那道人道:“道友说这些话,想来是有什么可指教我们了?”

    那道人笑道:“不敢当,我可给诸位指一条明路,既然这里诸位待不下去了,那么为何不去他处呢?”

    边览深深看了他一眼,道:“哦?他处又是何地?”

    那道人笑伸手对外一指,道:“上宸天可为用武之地。”

    边览目光凌厉起来,道:“你是上宸天的人?”

    那道人却是一点都不慌,道:“上宸天又如何?那里修士论及出身,与诸位也算得上是同根同源,而诸位投靠了我上宸天,没有规矩束缚,逍遥快活,可随意而为,而在这里,却要受那凡人的规矩的束缚,何其不自在?”

    这时有一个弟子忽然走入了殿内,拱手道:“师兄,军署有数十驾斗战飞舟正往我们这里过来。”

    那道人笑道:“你们看,就算你们肯俯身屈就,他们也未必肯信你们,你们可是修道人啊。”他摇了摇头,“贫道颇为你们感到不值。”

    边览冷然言道:“上宸天也不是什么好路数,上面修士待下面修士如同奴仆,虐下欺上视若等闲,低辈修道人毫无尊严可言。”

    那道人笑道:“那是因为没有找对人罢了,况且诸位好歹也是玄尊门下,若是苛待诸位,将来还有谁会来投我呢?”

    这话说得一些人微微有些心动,不过此间没有一个人开口应下,毕竟他们每一个人都是自小都是在天夏修习成长起来的,若不是真的走投无路,谁也不愿去投靠外敌。

    再说了,他们可是余玄尊的弟子,若是去投上宸天,那岂不是坑害了自家老师么?

    而就在这沉默之间,忽然一头六足四翼,双头复尾的异蛇自外穿越殿宇飞入进来,其翼一展,轰然一声,身周围张开一轮赤光!

    边览等人一时皆是气息动摇,神魂晃动,不能自持,而那道人则是露出惊惧之色,他发现了不对,急于脱身逃遁,可再是方才一转身,身躯便如风化的沙石一般剥离开来,而后坍塌崩散,化为了一地灰白粉屑。

    随着赤光一敛,那异蛇也是随之消去,众人这才回过神来,却见梁屹站在了大殿之内。

    边览不禁道:“师兄!”

    梁屹看了看他,沉声道:“边师弟,你糊涂。”他一指那团灰屑,“似这般人,一说出身份便该下手诛除,一句话也不该和他多言。”

    边览一惊,想起了事情的严重,他一躬身,坦然认错道:“是,是小弟的不是,我愿领罚,稍候我便向军署请罪,这全是我一人之过错。”

    他想了想,又抬起头,试着问道:“师兄,你功行比以为更高了,是不是……”

    方才那赤芒一照,居然所有人不伤分毫,这等精微入化的法力驾驭之能绝不是梁屹以前能做到的。

    梁屹摇头道:“还缺一点,我能感觉到,还缺一点东西。但感觉已经很近了,不过正如我告诉你的那般,前路已通,张玄尊已然开辟了玄法上境,这是老师以往也不曾做到的,有缘之人皆可循此一窥上境!”

    他看向诸人,道:“张玄尊作为玄廷认可的正法开道之人,我等敬奉尊位,与老师之尊位并列于一处。”

    诸弟子先是一怔,随即都是纷纷开口赞同。

    边览想了想,也是立刻领悟了其中关窍,道:“师兄说的是,恐怕用不了多久,天下玄修都会供奉张玄尊的尊位,我们先一步立下,也好让张玄尊知道我辈的向道之心。”

    ……

    ……

第二十一章 迷空蔽天机

    半月过去,随着玄廷颁宣,天夏内外各洲宿方才知晓,玄廷之上如今又是多出了一玄尊。

    这一位乃是玄修出身,但并不是完全靠着前人之法成就,却是自行开辟了一条新的道途。

    而这一条道路补完了以往玄法的一切缺陷,故是过去有瑕疵的玄法如今已被夺名,不再被承认是正法。

    这一宣谕传出,在整个天夏都是引起了浩大波澜。也正是如梁屹所预料的那样,各洲宿的一些玄修都是纷纷给张御供奉上了尊位。

    这也是天夏允许的,是赐给某一道法之上开道之人才有的恩许。

    似如那位风道人,以往因为天夏众玄修视他为开道第一人,故他就得有供奉,不过现在他的尊位已被搬开,并以张御之尊位为替代。

    不过风道人门下直传弟子还被允许供奉,这也是梁屹等人将余常尊位和张御尊位摆在一处的缘故。

    西穹天,毕宿。

    某处高台驻地之内,许成通他正小心翼翼往高台处摆上一个牌位,这玉牌可是采用了上好的通灵紫玉,又亲手施了法咒,点尘不沾,更不会染上任何污秽。

    摆正之后,他左右看了看,这次退了下来,对着上面恭恭敬敬一拜。

    站在下面几个弟子也是跟着一拜,同时心里腹诽老师,你又不是玄修,供奉张守正的牌位,玄廷知道了,恐怕也不好说吧?

    许成通好似知道他们如何想,拜过之后,转身过来,正色道:“为师是守正亲封的值司,为了方便与守正交流,只得供尊位在此,你等要知道为师的苦心。”

    众弟子都是连忙附和称是。

    许成通从台上下来,自有弟子把每日的报书送来,他拿过之后,批批划划,很快将琐碎事务处理干净。

    如今他负责整个西穹天七宿裂隙的监察。不过外层与内层不同,军署的设立就是了抵御外层势力入侵的,故是对内外层界之间门户盯得十分紧。

    只是虚空广大,定然也有许多兼顾不到的地方,这就是需要他查漏补缺了。

    他如今时时派遣人手去各处地星进行巡查,又在边角之处都布置上禁阵,以方便巡查。

    特别他知道奎宿有一位胡道人,专以负责观望内外层出入口,并且张御之前还为这位引荐过几个弟子,故是他上门拜望了一番。

    其实每一个星宿都有这么一个人存在,只是功行不如胡道人那般高明,但他也不嫌弃,每一人都是拜访了一下,并承诺若是有什么发现,除了报给军署之外,还请报送他这里一份,他自然会奉上好处。

    而这般一来,小的问题底下人报告给军署或者干脆自己处理了,大的问题也可立刻呈报给张御知晓。而他自己,只需负责每日盯紧各宿驻地主事,西穹天七宿之事大致就在掌握之中了。

    青阳上洲北去玉京的荒原之中,有一处坚固无比的地底军垒,地上地下都被各种禁制所笼罩。

    原来青阳上洲天机总院的院主方谕中就被关押在此。

    坚牢的墙壁都是以法力炼制过的,无有任何缝隙,光滑至蚊蝇难附,他每日的吃食就少许的水和一粒维持生机的丹丸,每个半个夏时就有人牢卒过来查看一番,保证他无法脱逃出去。

    此刻他此时正靠墙倚坐,闭目思索一个个造物上的难题。

    忽然上方一阵响动,重重闸关一扇扇向两边分开,一道光芒照入进来,而后一个人踏着玉碟缓缓下降,落在他的面前。

    这是一个相貌寻常的中年男子,他对着方谕中一拱手,道:“方院主有礼了。”

    方谕中语气平静道:“我早不是什么院主了,我只是一个罪人。”

    中年男子道:“可是方院主学识却还在。”

    方谕中看了看他,道:“你是谁?”

    中年男子道:“方院主不必戒备,我只是来问你几个问题,希望能认真回答我,我会酌情与上面商量,尽量给方院主削刑。”

    方谕中沉默片刻,才道:“我所知的东西并不多,该说得也都说了。”

    中年男子笑了笑,道:“我不问这些。”他掀起衣袍,在方谕中面前盘膝坐了下来,看着后者道:“我想请教一下方院主,造物有无可能与玄法相合?”

    方谕中皱了下眉,道:“如果你是问……”

    “不,不是那件事。”中年男子伸出手指摆了摆,道:“我是想问,纯粹造物与玄法能否相合于一处?并为修道人所用?”

    方谕中沉思片刻,道:“据我所知,此事无有可能做到。而今造物之基在于后生灵菌,打造之时,哪怕修士之注视,都有可能造成不稳,更别说与其余神异力量相合了。

    而在打造之后,那可称得上是一个完整生灵了,法力高深的修道人虽也能改造,但付出极大,所获却未必能有多少,就如焚屋作灯,乃是吃力不讨好之举。”

    那中年男子点了点头,他又是问道:“那若是以大法力插手其中,能否避开这一缺漏?”

    方谕中这回神色郑重了一些,道:“若是有玄尊上境大能强行改易,那或许可以做到的,毕竟据我所知,玄尊已是拥有唯心而化,虚空造物之能了。

    可是再大的法力,也不可能换化整个天地,所以我以为这最多只能改变少数物事,并不能改变所有。”

    中年男子盯着他道:“那方院主,若是有玄尊亲自出手,造就出一种后生灵菌呢?”

    方谕中微微沉默,他其实也想到了这个问题,但是心中并不想提起,而对方显然是有备而来,看来他是不得不回答了。

    他缓缓道:“若然如此,我也无法预料,终究我不了解玄尊之能,不过在方某看来,此举不是好事。”

    中年男子道:“怎么说?”

    方谕中道:“方某以为,造物技艺有无穷远大之前景,玄尊若是出手,那便是以上力强行干涉,那却是在一开始就已是有其上限了,到了一个瓶颈之后,就永无可能再往上去,这对整个造物技艺都是一个损害。”

    中年男子思考片刻,点头道:“多谢了。”他站了起来,“我对方院主的回答很满意,我会为你削刑的,想必用不了多久,阁下就能出去了。”

    五日之后,清穹云海,妙皓道宫之中。

    钟道人站在殿中正廷之上,而他身前两块玉石大壁之上,却是浮现出两人身影,一为长孙道人,一为崇廷执。

    崇廷执道:“道友今次唤我,可是为下次廷议之事么?”

    钟道人笑道:“与此有关,只是两位,此次廷议,有一人却不得不防。”

    崇廷执道:“不知何人?”

    钟道人缓缓道:“两位道友,如今最怕玄法势微之人是谁?可是风、高二人么?”他摇了摇头,“非是。”

    崇廷执沉吟一下,道:“钟廷执所说那人,可是那位张守正么?”

    钟道人笑着点头道:“然也,需知晓这位方才开辟了玄道道途,又得玄廷之正名,正该是大有作为的时候,那他又岂会眼睁睁看着玄法衰落下去?”

    长孙道人没有说话,崇廷执却是颌首点头。

    钟道人言道:“我听闻,张守正此前为了正法,拒绝了风、高二人的拉拢,他莫非是真的不担心么?还是说他有什么把握可令玄法不失?”

    他见两人都是沉吟不语,又笑了笑,道:“而他之打算,钟某也能猜到一二,其一,不外是以某种法门将造物与玄法融汇一处,互为可用,这般无分彼此,扶造物亦等于扶玄法,玄法可得存续。

    其二,也是最有可能的,那就是提拔一二名功行已至完满的玄修,使得他们在短时内成就上境!”

    他此话一出,崇廷执神情凝肃起来,一直不开口的长孙道人也是抬头看了过来。

    钟道人看着二人道:“我辈虽言废玄,可天下玄修何其之多?不可能一时尽夺,需得靠扶持造物,才能将之缓缓压过。

    而这里一在于人心之争夺,二在于首执之偏向,若是这个时候有一二玄法玄尊成就,人心向此,玄法必可延续,而首执也定不会再急着下决断,当会观望一阵。这般我辈大愿就难以达成了。”

    崇廷执语声肃然道:“钟廷执说得有道理,可若是张守正当真如此做,我们是无法遏阻的。”

    钟道人却是一笑,道:“道兄,我们不需要遏阻他,也无可能做到,我们只要稍稍延阻此事便好,只要能在这一二次廷议之上达成扶持造物之决议,当就无碍了。”

    崇廷执一思,道:“此言甚是。”

    玄廷廷决一下,就不是能随随便便改换的了,除非是涉及到了损害整个天夏利益之事,但他们只为扶持造物,这还不至于让玄廷再为此推翻前面的决定。

    钟道人这时伸指一点,前方就浮现出十余人的身影来,其中梁屹、俞瑞卿、万明等人都是赫然身在其列。

    他抚须言道:“我这几日来定坐神游,搜检天下,见得这十余玄修神气勃发,有上窥门径之相,张守正若是要提携后进,必从这些人中挑选。”

    他看向崇廷执,道:“这里就要请崇道友作法遮蔽天机,下一次廷议之前后,勿令此辈不得窥见上法!”

    ……

    ……

第二十二章 法仪封感灵

    崇廷执因功法之故,是诸廷执之中最为擅长遮蔽天机,混淆天数之人。

    似如以往有外层大能进入了内层,玄廷派人前去讨伐,就会令他作法遮掩天机,断去他人感应,如此便能事半功倍。

    由他来搅乱天机,还只是对付一些低辈修士,自然不会有问题。

    只是此举照理说不可为之,因为在天夏,你公然阻他人道途,哪怕是玄尊亦要受到重罚。

    但他这一次也不是当真阻道,而只是稍稍延阻一两月时日罢了,为了避免后患,待事机一成,他自会去向玄廷坦白此事,主动领受责罚。

    他推测此事自己当是会被罚去数年功俸,同时需闭门思过数载,期间无法参与任何廷决,只是为了整个大局着想,他自觉还承受的起。

    其实除了这个,他更看重的是天机承负。

    要是这些被他阻碍之人日后万一有所成就,必然能察觉到此,那一定是会跟他为难的,这就需他自己来承担了。

    他认真思忖了一下,抬头道:“两位道友,此事我可应下,但至多只可阻断道机数十日,但若再是长久,却是不能为,否则恐生更大变数。”

    钟道人道:“数十日已是足够了,若是顺利,则一次廷议便可定下此事了。”

    崇廷执点了下头,他又问道:“钟廷执,你方才言到,那位张守正或还可能利用造物与玄法相合之法?”

    钟道人道:“这一件事,我已是特意令弟子去查问过了,玉京那里问过两位宗匠,而青阳那里也是问过了方谕中。

    此辈得出言论都是类似,想要造物与玄法相合,若无上境大能以大法力插手,则无可能成事。

    不过若张守正当真如此做,倒是好事,天夏自有规序,玄尊不可直接插手凡俗间事,此举反会使首执心生恶感,更利于我行事。”

    崇廷执略作思忖,道:“我在防备其人,其人许也会防备我,这里或许另有招数,不得不防。”

    钟道人点头,赞同道:“道友说得是,我已是想过了,若是以玄法和造物相合,只利一二人无用,其必利万众才有几分胜算。

    若张守正不以法力强行推动,而是以心意潜移默化,指点诸多工匠开智,这般既可不落口实,又能推动暗中此事。

    而为应对这一事,故钟某想请两位道友与我一同上书呈禀玄廷,启用‘明和天仪’,涤荡诸洲,隔绝外染!”

    “明和天仪”这一件法器是在浊潮之后,玄廷下令数位玄尊一同祭炼的法器。

    此物这是为了防备外层大能以上境之力影响人心,而此法器只是要一经推动,则便可将这等影响剔除出去一段时日。

    这法器一启,就如同是打扫户庭,将众多来自上层的污浊清理驱逐,当然,这只是对于众多凡人有用,对于修士却无什么太大影响,不然青阳上洲也就不会魇魔之流泛滥了。

    似如魇魔这等东西,随灭随生,只要裂隙存在,浊潮未曾完全退去,就一直会自外侵入进来。

    而现在他们方才经历了浑修之乱,浊潮也有再度泛起之势,只要他们三名廷执一同进言,自是能够请动玄廷赞同此事的。

    崇廷执道:“钟廷执思虑周祥,我当与道友一同上书,呈请此事。”

    钟道人笑了一笑,看向在那里久不开口的长孙道人,道:“长孙道兄以为如何?”

    长孙道人语声淡漠道:“此事我同意了,不过我需提醒两位道友,还有一个地方,却是不能疏忽了。”

    钟道人不觉问道:“什么地方?”

    守正道宫之中,张御定坐于内殿玉台之上,而一缕缕清气则是从他面前的玉爵之中流泻而出,直到面前一个玉爵之内玄粮完全被他化尽,他这才停了下来。

    而就在这个时候,他忽然觉察到一阵玄妙之感浮至心头,顿便知晓,随着这些时日持续修修持,功行不断稳固完善,继“补天”之后的第二个玄异自然而然生出了。

    一般来说,玄尊成就后的一段时间日,都会都有一到两个玄异随之生出,在此之后,就要看机缘了。

    而若是修士自身根基足够稳固,那么玄异还未曾生出之时,提先就会有所感应,知晓这玄异有何妙用了。

    故是早在数月之前,他便知晓这是何玄异了,并且这一玄异因为对自身十分有用,故他为此也是等数月之久了。

    他思索了一下,为了完成心中想法,眼下有些东西还是有所欠缺。

    于是他起身自闭关之处出来,来到正殿之上,唤来了一名神人值司,交给他一封符书,道:“你到玉素道友那里一次,将这符信交给他。”

    那神人值司躬身一揖,领命而去。

    出了守正宫后,他由霓光神女接引,来到了玉素道人居住的曜光道宫之中,在殿前通禀之后,很快就被唤入了进去。

    他被直接引至殿上,待见得玉素道人,他便道明来意,将符信递上。

    玉素道人接来符信,打开看有一眼,略觉惊讶,随即一笑,对那神人值司道:“你回去替我告诉张守正,此事不难,稍候我便把东西送至他处。”

    同一时刻,妙皓道宫之中。

    钟道人神情微肃,道:“长孙道友是说……玄异?”他深思片刻,点首道:“不错,这确实值得注意。”

    崇道人沉声道:“若是那张守正所仰仗的手段乃是玄异,此事便有些难为了。”

    涉及到玄异之事,事情就不那么简单了,因为你根本不知玄尊的玄异会是什么,又谈何阻止?

    而且玄异也的确拥有改换局面的能力。最简单的,张御之玄异若是可以绕过天机遮蔽,那么就可以令他们的布置失败。

    钟道人想了想,问道:“长孙道友,我知你此前曾在青阳布置了一个禁阵,是为侵夺元童玄异,可能说一说那玄异为何么?”

    长孙道人语气淡漠道:“此玄异涉及我功行,不便明言。我只可言,单此玄异并不能碍我局面。”

    钟道人抚须道:“也就说,若是和其余玄异相合,还是有可能干涉到我辈谋划的?”

    长孙道人淡淡道:“这等可能也是有的。”

    钟道人看向两人道:“两位廷执,若事机果是如此,两位以为,又该如何应对呢?”

    崇道人略作思忖,道:“崇某有一法,钟廷执若是能将师门至宝‘乾坤两仪梭’借来一用,哪怕此人有玄异转运,我亦是能够借此蔽绝天机。”

    钟道人略略犹豫,这等法器虽是他师门至宝,但是要想动用,总要说个缘由的,他只能编一个理由了,只是这样一来,若事后被玄廷查证不实,那同样是要受责罚的。

    不过他还是很快下定了决心,道:“也罢,罚俸总也好过事机不成,崇廷执,我稍候便将此宝送至你处。”

    三人再是商议了一会儿,算是定下了事机,崇廷执和长孙道人的身影便从玉璧之上消失不见。

    金庭道宫内,崇廷执神思回转之后,便写了一封呈请玄廷动用“明和天仪”奏书,令弟子送去妙皓道宫,自己则换了一身道袍,来至内殿法坛之上,准备作法混淆天机。

    他在法坛之上定坐下来,拿一个法诀,霎时间,崇廷执所要他留意的那十多名玄修都是现于面前。

    不过他可不似钟道人查问这般粗糙,认为这十多人都有可能成就,在他推算看来,其实真正有机缘的,不过就是两人而已。

    成就上法何其之难?哪里是积累足够就一定登上境的?心性、缘法、根底,时机缺一不可。

    若说这两人有两三成可能成道,那么余下之人只有一成不到的机会,而这两人之所以能如此,还是因为其等完全信任张御能为的缘故。这是非常重要的一点,张御若是当真出手提携,也将容易许多。

    所以他只要遮蔽搅扰这两人天机感应便可,余者不必去多管,更不必去多担承负。

    在此定坐了许久之后,他忽然心有所感,伸手一拿,手中却是多一枚一端为幽晦,一端为光气的长梭。

    这东西望去好似是一团涌动不止的气雾,能够触摸望见,但是法力往里投入,却又是一片空荡,这便是钟道人师门至宝“乾坤两仪梭”了。

    得有此物,他当即开始作法,周围法阵也是跟着他法力一同转运起来,道道毫光冲天而起,但是无有一丝透出金庭之外。

    行法半天之后,他将这宝梭往天中一掷,此物疏忽化去不见,随后他心下一定,只要这东西还定在虚空之中,那所搅乱的天机便连玄异也无可能破去了。

    作罢此事,他令弟子去传告钟道人一声,便即回去调理气机,恢复法力。

    眨眼又是数天过去,又是到了廷议之日。

    崇廷执从定中出来,他感应了一下,两仪梭那里没有传来任何变化,说明未被触动。

    这本是一个好消息,可他却是一阵沉吟,似觉得哪里有些不妥,总感觉好像疏漏了什么,只是这时廷议当开,就算要做什么也来不及了。

    他迈步出了金庭道宫,随着一道道星光照来,道宫逐渐被光芒融去,转而替换的是一片云海,随即磬音阵阵,有光气长河自面前流淌而过,他一展袖,便在自己座上坐了下来。

    ……

    ……

第二十三章 茫空一时黯

    崇廷执坐定之后,便望去光气长河之中,这一次竺廷执果然未至,不过廷上却又多了两人。

    一位是长孙道人,还有一位乃是林廷执。后者与武倾墟一般皆是站在首执这一边之人,只是以往少有露面,故是此刻廷上乃是一十三位廷执。

    他心下思忖,当是此前他们的一系列动作,包括启用“明和天仪”等事引起了首执的注意和疑虑,故是这一次才把这位林廷执唤来,好方便稳住廷上的局面。

    这时他感觉钟道人看了过来,便对其点了下头。

    首座道人待是诸人皆是坐定,依例言道:“诸位廷执可有呈议?”

    钟道人此时不再犹疑,取起玉槌,在玉磬之上一敲,待首座道人看来,他便站了起来,对着长河上端打一个稽首,道:“首执,诸位廷执,今次钟某这里有一呈议!”

    座上廷执都是安坐不言,神情也无什么变化,不过所有人心里都清楚钟道人这回想要做什么。

    首座道人言道:“钟廷执请说。”

    钟道人道:“大玄历至今,已有三百八十一载,当初我天夏入世之时,为应对内外四面之敌,庇佑天夏子民,故是扶持玄法,此后退外敌,辟疆域,始成如今内界一十三上洲,外界二十八星宿之格局。

    而今三百余年过去,时移世易,钟某以为,以往之策也当有所改易了。”

    首座道人看了他一眼,目光又从座上扫过,在长孙道人和崇廷执的身上稍作停留,才缓缓言道:“钟廷执,过往举策甚多,却不知你要改易何处?”

    钟道人一抬头,提声道:“首执,这百多年中,有造物一道蓬勃兴发,此法有无穷之潜力,尤其这数十载以来,我天夏无论军力民生,都是仰此得了极大好处,飞舟驰车,甲士玄兵等等诸物,使我寻常天夏子民亦可借此对敌神异,而无需经年苦修。

    我天夏之盛,更是得此倍于先前!

    与此相较,如今天下各府玄修众多,生生占据名位,但却是臃肿笨拙,力难及于上,利不惠于下!

    而这造物一道,有诸般好处,本该趁风举势,助我天夏更上重宇!奈何如今却被各地玄府玄修压制拘束,不得释脱,难以继续奋扬向上。

    若说过去三百年中,玄法堪称善法,彰我天夏之德,昭我天夏之威,可如今之玄法,却是恶法矣,尤其这数十载以来,已成附寄天夏之藤蔓,恰如背上之负累,足下之牵绊,当要斩断挪除才是。”

    玉素道人听到这里,却是冷笑一声。

    风、高二人则是沉默不言。

    诸廷执似在考量什么。

    自天夏入世,兴盛三百余年,立下过赫赫殊功的玄法此刻遭受唾弃之言,可廷上却并无一人为之发声正名。

    崇廷执这时也是站起,道:“首执,诸位,这十几年来,我等也是陆续收到了玉京诸位宗匠和几位玉京大摄的呈书,里面也是要求扶持造物的呈请,只是同样碍于各地玄府制约,难以舒张拳脚。

    就在数月之前,上宸天、幽城联合几名叛逆妄图打开浊潮,此非偶然,而是知我天夏之势一日盛过一日,故是不得不寻觅一切可寻之机。

    敌人明白此间道理,我又岂能不明呢?故我天夏更不该在此时缚住自身,而是应该放开制束,任其纵开双翼了。”

    钟道人更是再言道:“首执,诸位廷执,钟某以为,眼下时机已是成熟,以往扶持玄法之策到此该是改易更张了!”

    其实现在造物已经在天夏之中占据了一个极为重要的地位了,他们也不是毫无根据提出此议。

    内层因为形势复杂,各处还有灵妙玄境等真修势力存在,故是暂且不论,但在外层二十八宿之中,造物无疑已是拥有了一定的根基,并在渐渐取代原本玄修的作用。

    若是可以,他们本还希望再等待一段时间,因为造物发展很快,再有二三十年,时机当更是成熟。那时再提出这此议,想必也更为容易通过。

    可是现在不同,玄法因为有了张御这么一个开辟道途的人存在,已是不容许他们再慢慢拖延下去了。

    一旦玄修之中再出现一两个玄尊,那便再也难以遏制了。

    而造物与玄法不同的是,无论外甲、飞舟、乃至玄兵都是外部力量。

    驾驭这些造物的人本身不具备任何超凡之力,在上层也并无有任何话语权,无法与他们争夺权柄。

    且造物乃是依托于一个庞大的体系而存在,需要方方面面的协调兼顾,看似强大其实也很脆弱。

    若有什么不对,他们想要压制也是容易的很,这在他们看来,是堪称完美的工具。

    而凡俗之世从此也能和上层完全分隔开来,不再像玄修那样既能入世,又能出世,能将上下牵连起来,他们只需每年挑选走适合修道的英锐弟子收入门下便可。

    这般格局,也正是许多真修所希望看到的。

    首座道人思虑片刻,看向在座诸道,道:“诸位廷执,对此可有什么建言么?”

    陈廷执端坐不动,在他看来,这是真修和玄修之间的矛盾,与他们浑修何干?底下的那些浑章修士向来是被两边提防排挤在外的。

    再说他是由真修转入浑章的,与那些一开始便修持浑章的玄法修士也并不是一路,自然无需去为玄法出头。

    晁道人却是一敲身前玉磬,在座上发声道:“我以为这般不妥。”

    众廷执见状都不奇怪,晁焕这个人就是什么事情都要争一争,哪怕提议跟自己无关,也都要挑个反对的理由出来。

    首座道人道:“晁道友有何见解?”

    晁道人站了起来,打一个稽首,扬声道:“首座,诸位,钟廷执和崇廷执说要改易旧策,扶持造物替代玄法,仓促之间,我难分辨此事好是坏,暂不去说,只言如今天下玄府,几乎都是在由玄修看顾,外层二十八宿,有无数玄修出力。

    特别是内层一十三上洲,乃是我天夏之根本,若是因骤然改易而生乱,两位岂非罪人乎?”

    钟道人笑道:“原来晁廷执是为而忧,晁廷执,如今一十三洲坐镇之玄首,可俱非玄修。

    而内层洲府、军府,如今都是得借造物之力甚多,各洲皆有上万披甲之士,数千斗战飞舟,比诸众多玄修也是不弱,如此上下合力,足以震慑诸方,稳固局面,至于底下生乱……”

    他撇了一眼风、高二人,“似如之前为玄法正名,亦不曾见有何动荡,晁廷执大可不必为此忧虑。”

    晁道人道:“哦?如此看来,那吃亏岂非只有玄修?”

    崇廷执面无表情道:“晁廷执,玄法已然得享三百年之利,如今已然成为我天夏前行之滞阻,为我大局考量,也该当让开名位了。”

    晁道人露出一丝嘲讽之色,道:“先夺其名,再夺其位,你们倒是好算计。”他看向风、高二人,“你们二位甘心么?”

    风、高二人继续保持着沉默。

    他们也是无奈,就算他们不愿又如何呢?在夺名之后,他们也算不上是正统玄修了,身份尴尬,就算去争,得不来什么好处不说,反还易得罪人,过后可能连自己廷执之位也保不住,那又何必呢?

    不过晁道人说过这么几句话后,却是坐了下来,没再出声了,看不出到底是什么意思。

    钟道人抚须微笑不言,实际上早在之前晁道人去了风、高二人道宫之后,他便与见了一面,允诺会给浑修一些好处,将之安抚住了。

    至于此人眼下之言,看似是执不同之见,但其实并不碍到什么,反而他的提议若没有一个人出来反对,那首执反而更会疑虑,现在却是刚刚好。

    首座道人见廷上诸道不再发声,不由思忖起来,实际上他对此事还有很多顾虑。

    此前玄法正名一事,之所以没有引发什么动荡,那是因为有玄法前方还有路,还有张御这位玄法玄尊守正坐镇在上。

    而现在要是再扶持造物,势必对玄法造成实质意义上的打压,这会让天下玄修都生出一种错觉,那就是上面真的要弃绝玄法了,要是再经有心人一鼓动,那是真要弄出乱子的。

    而哪怕只是一两个修士作乱,都可能对世间造成极大破坏,这不是他愿意看到的。

    所以就算真要做此事,也不用那么着急。

    他不由转目看向座上的林廷执,后者得他示意,正要起身言说,可这个时候,长孙道人却是出声言道:“首执,我这有一物,内中所载,却是想请首执一观。”说着,他自袖中取出了一枚玉碟。

    首座道人看他一眼,微一沉吟,随后示意了一下,身后便有一名清秀道童走出来,踩着一朵荷花,沿着光气长河下来,来至长孙道人身前,打一个揖,将玉碟接过,再在众廷执目注之下送至长河最上端。。

    首座道人接了过来,看了一眼,面上看不出任何神情变化,只是眼底却一丝不易察觉的惊异,他稍作沉思之后,便抬起头,缓缓言道:“既然诸位廷执无有什么话要说,那便廷决吧。”

    钟道人与崇廷执对视一眼,当即伸手一拿玉槌,执柄一敲,奏响了自己身前的玉磬。

    ……

    ……

第二十四章 惊破云霄来

    云海长河之上,随着一声声的磬音敲响,代表着越来越多的廷执对扶持造物一策表示了赞从。

    晁道人呵了一声,虽然方才看去反对激烈,他此刻却是没有半点否决此议的意思,手指一弹,身前磬音随之响起。

    在光气的长河末端,风、高二人这时察觉到钟道人正往他们这里注视过来。

    两人互相看了看,风道人叹了一声,摇了摇头,拿起玉槌往磬之上一敲,高道人犹豫了一下,可最后还是拿了玉槌,同样敲响了身前玉磬。

    钟道人见此,方才收回目光。

    悠悠磬声响过一阵后便又停了下来,只是到了这个时候,诸廷执之中还有三人未曾表明态度,这里面就包括武倾墟和那位林廷执。

    不过这众人皆是知晓,这两人一直是与首执站在一处的,只要首执同意,那么这两人也是会跟着赞同的。

    倒是余下一人,他们都是移目看去。

    玉素道人,这位在那里端坐不动,丝毫没有拿起身前玉槌敲响玉磬的意思。

    首座道人却是没有忽略他,因为玉素道人虽然很少和其余廷执往来,但却是少有几位背后有执摄支持的廷执。

    他好言相问道:“玉素廷执,对此议可是有什么不同之见么?若是觉得有何不妥,不妨一言。”

    钟道人、崇廷执见此,倒是十分沉得住气,玉素道人只是一人罢了,便是他不同意又能如何?

    何况玉素道人要反对早便反对了,既然方才没有提出异议,显是现在也不会去多此一举。

    至于玉素背后的执摄,他们既然敢于提出此议,自然也不是没有倚仗的。

    玉素道人抬目看来,道:“我在等。”

    首座道人讶道:“哦?等什么?”

    玉素道人这时伸手一拿,一只玉瓷茶杯出现在了手中,背后那株茶树之上有一小片雪玉般的茶叶飘悬而下,落入即将满溢茶水之中,带出一圈浅浅涟漪,他举杯至唇边,品了一口,道:“很快就知晓了。”

    崇廷执见此,忽然一皱眉,因为他又一次感到了某种不安之感。

    守正宫中,张御坐于玉台之上,大袖垂落身侧,而他的面前,则摆放着一百多只玉爵,这里原本盛放的是百钟玄粮。

    这俱是他问玉素道人借来的。

    而如今这些玉爵已是空空如也,里面所有的玄粮已是被他化炼干净,化作了巩固根基资粮的以及神元。

    感受着身躯之中的丰厚神元,他眸光一闪,里间灿烂星云转动。

    是时候了。

    他一振衣袖,自座上站了起来,心下一唤,随着大道玄章被唤了出来,一道无比宏大的光幕在眼前浮荡了出来。

    道章光幕上面,是密密麻麻的章印,从第一章书到第五章书俱是呈现其上,他缓缓抬首,往上看去,在诸多章印最上端,那最为璀璨明亮的章印乃是言印。

    作为大道六印之一,也可称得上是大道衍生出来的一个触角,便是以他的境界,此刻能够看到的,也仅只是言印的一部分罢了。

    实际上这道印无处不在,无处不落,无处不往。

    可他已是能隐隐感受到这些无边无限的存在,特别是他修成诸我皆全,本又是以言印为自身成道之机,对此中之妙异有着更为深刻的理解。

    在发现这一点后,那时他便就已然有了一个想法。

    此世之中,因为外层有虚空外邪,灵性力量时时受其侵染消磨,难以久驻,便连玄尊亦只能分化化身守镇,所以诸宿之间沟通,只能依靠飞舟传信和芒光传讯。

    而内层却有浊潮泛滥,最为浓烈之时移山改陆,隔绝洲域,使得互相不可见闻,便是东庭那烽火台,也需得等得浊潮消退,方可点燃。

    整个天夏虽是强盛无比,可是诸洲诸宿,内层与外层之间,却都是缺乏一定的沟通手段,互相相对独立,无法将之统合起来。

    而他执掌大道言印,若是能凭此开有一道,让诸宇修士能借那无处不在的言印为依附,以此沟通万界上下,使内外层力量汇聚为一体,那整个天夏的实力都会因此有一个巨大的提升,届时外层诸势力也将会面对一个比以往更为强盛可怖的天夏。

    只如今他缺乏的,并不是对言印的理解,而是要塑造一个可为世人所用,可得依附言印的章印章法。

    若是按部就班的推演,他也能逐渐完善法门,但却需要许多年月,不过现在他不必要如此。

    他于心中一唤。

    轰!

    又是一道宏大光幕出现在了前方,与大道玄章并列一处,那大道浑章却也是被他唤了出来!

    他望着两个大道之章,光幕边缘看似相融相合,实际又彼此泾渭分明。

    他从玄章目光移至浑章之上,随着心意一落,便将这些时日通过玄粮还有自身修持得来的所有神元全数渡入进去!

    随着身躯之内的神元逐渐少去,一个个章印逐渐在上面显现出来,其后越来越多,密密麻麻铺满整个浑章,一眼望去难以计数。

    但是随后,这些章印却又是一个个黯淡少去,似是隐退消没,又似归合去一,到了最后,只余一个章印还留在了上面。

    玄法修道人为了阐述自身的道念道理,为了引导后辈,往往挑选立造诸多章印,造出一套独属于自身的章法,后来人依凭此法,便能攀附向上。

    而在方才,他也是立下了一道章法。

    他目注此印之上,以言印发声道:“此道章一出,当可撬动玄机,训喝天地,故此道章之名,当为‘训天’!”

    此言一出,那章印猛然一亮。

    而这时他却是伸手一拂袖,点点光亮,顿如星辰坠地一般,由上界之地,朝着天夏内层一十三上洲,外层二十八星宿一齐落去。

    清穹云海之上,光气长河最上端的首座道人正要再向玉素道人问话,只是突然间,他心下一震,不由转首往某处方向看去。

    而在座其余所有廷执也是心有所感,有不少人不自觉站了起来,亦是往那一处看了过去。

    玉素道人面上露出惊讶之色,随即微微一笑,仰脖将杯中之茶一口饮尽。

    不止是他们,清穹元磁内外,天夏所有玄尊大能都是在同时一时间生出感应,纷纷睁开了眼目。

    而在茫茫虚空之中,一些上宸天和幽城的大能亦是觉察到了什么,各是起意推算。

    这一刻,所有人都是立时明白,有改换诸天机运的东西出现了。

    奎宿,昙泉州。

    垂星宫庐之前,一个十八九岁的女弟子正与一名好友别过,目送其上了造物车驾远去。

    此时是六月中旬,在奎宿新的镇守玄尊到来后,原本中断的论道会再次延续下去,这便引得诸多真修玄修到此。

    而在法会之后,众修也是借此难得机会,在此切磋交流,直到现在,也还未全数散去。

    女弟子送走好友后,正待回返宫庐,可是就在这个时候,那矗立宫庐前方广场之上的玄柱却是忽然绽放出了一道明亮光芒,这光芒异常柔和,但却璀璨若天上银河,一下将整个广场上的修道人都是笼罩在此,而后有点点光芒随之散落下来。

    女弟子一时觉得自己好似领悟了什么,轻轻一唤,将大道玄章唤了出来,见得上面忽然多出来了一枚不知名的章印,闪烁若星。

    她想了想,便将神元渡入进去,只是渡去一丝神元之后,那章印一下亮了起来。

    这个时候,她心中一动,于心中呼喊了一声,“老师,你在么?”

    在忐忑之中等了一会儿之后,一声清朗声响在她心神之中回荡出来,道:“我在。”

    她一下捂住了嘴,老师,老师此刻可是在掖崖州啊……

    而自己……

    她看向天空,自己此刻却是在昙泉州。

    他们师徒之间,却是相隔了半个地陆!

    青阳上洲之外,乘常道派驻地之内,一名身披灰袍的浑章修士站在那里,大道浑章飘悬在一旁,身后玄柱闪烁着光亮。

    而大道浑章上面,此刻浮现出了一行行字迹,这是他远在青阳上洲之中的弟子正在与他沟通。

    他抬头看去,无边无际的荒原上,只有一排排用于指引飞舟的玉柱,除此之外,别无人踪,他无法看到东方的大青榕,然而此时此刻,他却觉得两边距离前所未有的近。

    瑞光城,东庭玄府,项淳站在玄府台殿之上,听着范澜、齐武、窦昌等人声音在心神之中接二连三响起。

    他看着天空上方的雷云,听着上方传来的震彻天地的隆隆声响,道:“几位师弟,我听见了。”

    张御负袖站在守正宫内殿玉台之上,身外清光星雾浮荡不已,整个守正宫亦是笼罩在一片祥云瑞霭,飘渺仙音之中。

    随着内外层界越来越多的玄修在沟通彼此,一行行热切的文字像流水一般从他眼前的大道玄章上流淌而过,而一声声激动的语声也是汇聚到了一处,像浪潮一般在他人潘响起,

    他感受着这些变化,心中明白,就便是那推动着玄法向前奋进的洪流,滚滚而来,无可阻挡!

    ……

    ……

第二十五章 道声合天地

    清穹云海之内,众多廷执可以看到,天夏疆域之内,从外层诸宿到内层众洲,从茫茫虚空到地陆山海,凡是立有玄柱之所在,皆是绽放出了一道道光亮。

    这光亮那像是一簇簇传继不熄的火炬,在人道大地上点燃了起来。

    崇廷执在看到这一幕,稍一推算,立知此刻正在发生之事,他不由心头一沉。

    这应当就是那位张守正所施的手段了,而除了这一位之外,也没人能在玄法一道上有此能为了。

    在场所有廷执也是同样算到了谁是背后正主。

    诸廷执不约而同看了看钟道人等三人,目光之中俱是意味不一,这几位费劲心力扶持造物,打压玄法,可如今这变局一生,玄法却是不可能废弃了,就算是他们也不会同意。

    因为他们都知道,这些掌握沟通之能的玄修未来定将会给整个天地带来巨大的变化,而且是有利的变化,身为天夏廷执,他们自不会拒绝去这等事。

    风、高二人此刻心中更是震动不已,不管他们如今身份如何,可他们毕竟是以玄法一路修持上来的,在场可以说没有谁能比他们更能理解这一变化所能带来的影响了。

    玄法兴盛与否,关键就在于交流与沟通之上,越是多的玄修加入进来,便对玄法推动越大。

    而今之玄法得此助力,必将有着更为惊人的变化,以他们之能为,也难以想象玄法在此力推动之下会到得何等地步,或许诸宇格局在未来都会因此受到一定冲击,也难怪天地机运都为之改变。

    而在场诸位廷执此刻也都是在思量着这里的变数。

    就在这等时候,忽然间四周光亮一黯,随即有五道莫名难测的光芒投照在了云海之上。

    那光芒无边无限,像是另一方天地与此世相合,而后那光中浮现出五道虚虚浮荡的人影,身影明亮广大,莫测飘渺,难作描述。

    首座道人见状,心下一凛,忙是转身相对,敬声稽首道:“见过诸位执摄。”

    而他身后一十二廷执亦是一同自座上起身,对五人揖有一礼,亦道:“我等见过五位执摄。”

    五位执摄一同现身,这是数百年来都不曾有过之事。

    其中一位执摄先是开口,其宏大声音如九天之外传来:“张守正开辟玄道前路,使天下玄修可得上进,当赐玄粮两千钟!”

    又一位执摄言道:“张守正立造玄法道章,天地乃得言通,诸界始见人和,功莫大焉,当赐玄粮四千钟。”

    诸廷执听到这里,也俱是心生震动,这就是玄粮六千钟了,这可他们几百年修持也换不来的资粮。

    只是到此还没有完,又一名执摄言道:“张守正心秉正道,特赐守正之位为常摄,不弃则不去,允他今后携器不载,成功不录。”

    诸廷执听到这里,心中不由再起波澜。

    此谕一宣,也即是说,从此刻开始,张御这守正之位便乃是常位了,今后只要他自己不愿去掉,那么玄廷无可裁撤。

    不过关键还在于后面两句,也就是说。哪怕是张御不当守正了,携带法器不用载录,成就的功法神通不必报于玄廷知晓。

    钟道人这时神情沉郁无比,因为玄廷是不可能放任张御一直当守正这么当下去的,时间一长,势必要安排他去担任其他职位。

    可若是张御自己不肯去位,玄廷也撤换不了,那岂不是其人既可当守正又可担任其他职位?这权力是否太大了一些?

    此刻不止是他想到这一点,其余廷执也生出此念,觉有不妥,当下有人便欲发声。

    似是看到了众人心思,再一位执摄语声温和道:“张守正此番功绩,牵连深远,于我天夏有大益,赐万钟亦不为过,如此只是折中之举,算来他已是吃亏了,诸位廷执也不必为此心怀不满。”

    一听此言,诸廷执不再作声,若是这么一比下来,却也不算过分。

    最后一位执摄沉声言道:“我等现身多时,已是扰动机序,诸位,该是退了。”

    其余执摄一齐点首,而后五道飘渺身影一散,无边广大的光芒亦各是敛退而去,只留下涌动不息的云海。

    众廷执俱是揖礼相送。

    钟道人面色不太好看,这一刻,他心中已是知晓,自己所提请的议呈已是不可能在玄廷上通过了。

    执摄是不可干涉玄廷决议的,可这几位根本不去明着说那反对之言,只是出面赐下的这些功赏本身,就足以说明现如今之玄法是何等重要,这样的玄法,根本不可能被造物所取代。

    己方这一次已是完完全全的失败了,而且是被击打的溃不成军,连丝毫还手之力都没有。

    实际上,令他气郁的是,就算他事先知晓张御想要做什么,也没有什太好的办法去阻拦。

    因为这是明摆着对天夏有好处之事,他们无可能去逆势而为,诸廷执不允许,诸位执摄也不会允许。

    崇廷执默默站立一会儿,转过身来,对钟道人和长孙道人打一个稽首,道:“此前我阻人成道,稍候当去领罚,除却罚却功俸,我料必会断我闭目数载,廷上之事,只能拜托给两位了。”

    钟道人还有一礼,叹道:“我私借宝物与道友,稍候也当是去领受责罚,至于廷上之事,钟某自会尽力的。”

    风、高二人此刻虽然心情十分复杂,但是在看到钟道人三人此时堪称狼狈的样子,心中却有一种无比畅快之感。

    晁焕这时收回目光,笑道:“有意思,有意思。”他一转头,对着钟道人言道:“钟廷执,我可不管你是成了还是败了,你答应我的事可不能就此不算,不然我和你没完。”

    看他的模样,却是一点不介意被他人知晓曾和钟廷执有过私下交换利益。

    钟道人哼了一声。

    风道人这时也悠悠言道:“不错,钟廷执,却不知你此前允我之事,是否还能作数呢?”

    钟道人眼神一厉,他似是没想到连这两人也来落井下石。

    风道人却是丝毫不惧的与他对视,钟道人点了点头,漠然道:“我说过的话自不会不认。”

    风道人道:“那样就好。”他道:“高道兄,我们走。”高道人一点头,便随他一同离开了云海,往道宫回返。

    行在途中,高道人问道:“道兄方才说那番话,不怕触怒其人么?”

    风道人言道:“不管我说与不说,结果都是一般,我等若在廷上为一个牵线木偶,那做不做廷执又有什么不同?

    何况张守正此法一出,何止天下玄修,便连你我之弟子,也是一般受益,我又何惧于他?”

    他此刻心里不由生出无限感叹,正道堂堂,便无惧魍魉,因为正道代表了人心大势,任何阴私鬼祟在之下都是不堪一击。

    高道人言道:“那张守正那里,我们是否……”

    风道人道:“回去再说。”

    高道人点了点头。

    守正宫中,张御站在大台之中,大道之章上的那些声音和话语越来越多,越多来密,只以玄尊之能,若想要观览清楚自然不是什么难事。

    不过他并没有去如此,而是任其从心神之外流淌而过,不沾半点。

    除非他人与他沟通,或者本来愿意示予人观的,否则他是不会去主动观读这些他人私隐的。

    在行此法之前,他曾化分身去往下界,询问武大匠一事。

    当然此举并非如钟廷执所料那般,是要将玄法或者造物相合起来,而是想与武大匠讨论,造物能否做到沟通诸洲宿之事,若能做到,又需要多久?

    武大匠认为,造物或许未来可做到这一步,但目前还无法做到,因为浊潮和虚空外邪的影响极大,若不克服这一点,那便过不去这一关。

    但物不适人,可以人去适物,还有一个激进办法,那就是将自身改化,就如霜洲人那般从由而外进行蜕变,但那势必要舍弃掉很多东西,天夏人也就不再是原来的天夏人了。

    在问过这些之后,他才是正式决定踏出这一步。

    而此前天机被搅乱,变得晦涩不明,他也是同样察觉到了,知道这是有人要想阻止他提携后进修士。

    然而他本也没打算如此做,他并不会去直接干0涉修士的修行,更不会为了改变局面而去强行提拔谁人,各人有各人的缘法,强行插手,或许于他有利,于他人之道却见得有利。

    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如今他以训天道章传入世间,玄修与同道之间可以相互沟通,似如梁屹、师延辛、万明等人,不但可以以此交通同道,完善自身道法,更可以给予后辈弟子予点拨。

    他目观下界,此刻他心中还有不少想法,欲借训天道章而行,而首先要做的,也是较为关键的一件事,那便是……

    正思索的时候,忽然心中一动,他一振衣袖,便下了玉台,自内殿之中走了出来,有神人值司上来禀告道:“守正,玉素上尊来了。”

    张御微一颌首,便往来而来,到了大殿门前,便见玉素道人站在那里,手中持有一封谕旨,其人笑言道:“张道友,这是五位执摄知你作为后所赐功赏,张守正收好,回去慢慢看便是。”

    说着,他便将谕旨往前一递,送到了张御手里,又赞一声道:“此番道友做得甚好,今次想来道友这里事机繁杂,便不相扰了,改日再与道友一叙。”说着,他对张御打一个稽首,便就飘然而去了。

    ……

    ……

第二十六章 玄音传诸宇

    张御回到了守正道宫之中,将那卷谕旨在案台上摆开,便见内里灵光一放,似是勾连了一方天地,里面显现出来数物。

    其中最引人注意的是六尊玉爵,每一尊玉爵之中都是盛有千钟玄粮。

    这就是六千钟玄粮了。

    他看了下赐下这些玄粮的缘故,心中却是明白,自己若光只是开辟了玄道前路,玄法下来若没有什么大的影响和份量,那么自是不用多提。

    可是现在他立造出了训天道章,有大利于天夏,两功并于一处,故是才得赐等大赐。

    他此前问玉素道人道人借了一百钟玄粮,若不计本有功俸,要抓三四个似朱鹚这般人才可能还上。

    可现在看来,倒不必为此而费心了。

    除了这些玄粮外,谕旨中还有一个玉券,这上面说明了,只要他在位一天,那么守正之位为常摄,不过这显然只对他一人有用,他若退下,以后守正之职依旧不是常位。

    至于携器不载,成功不录,重要的当是在成功不录上面,显然上面是让他维护好眼前事宜,不必去泄于外间。

    看罢这些东西之后,他略一思索,唤了一名神人值司过来,让其取两百钟玄粮送去曜光道宫,而他自己则去了内殿坐定。

    他目观下界,他现在不必去刻意定下什么规矩限制,因为各处玄府和军署在摸透情形之后,一定会设法定出一个个规限的,最大程度上令玄修为天夏所用,而他也可循此在道章之上加以约束。

    现在他是玄法开道之人,道章是他所立,若规矩也是由他所定,那么天夏所有玄修就有依附于他一个人的嫌疑了,这等作法这无论是对他自己,亦或是整个天夏都是不利的。

    到时恐怕有一些廷执还会因此而攻讦他。

    所以他只需与天夏俗世权政之间维持着一定的默契,双方各自严守自身的界限便就可以了。

    不过俗世之规矩交给各洲宿军署府衙,玄法内部事宜那就是另一回事了,他当是当仁不让承担下来。

    对于玄修而言,如今尚需有一个交流专以玄法道法的所在,这般才能推动玄法继续向上行进。

    对此他早有思量,于是伸指轻轻一弹,又是一道灵光飞落下去,落入各洲宿玄柱之内,不过他并没有立刻将之发动,而是准备先给内外层界的修士一段适应道章的时日,过后再是引发出来。

    做完此事后,他意念一引,自玉爵之中取了百钟玄粮出来,摆在了殿上,自己也是坐定了下来。

    作为玄法开道之人,往上攀升的道路还需要慢慢找寻,不过眼下修道资粮丰沛,倒是可以先试着将六正印填补起来。

    他双袖一展,在蒲团坐了下来,眼帘低垂,就入了定坐之中。

    一晃就两日过去。

    随着内外层界诸洲宿之间的交流沟通,整个世界的距离被一下拉近,虚空汪洋再非阻隔,举世之人从未想过互相之间的沟通会如此方便。

    然而这一切却是立足在玄法之上。

    世上也唯有玄修,这里自也包括浑章修士,才能够依靠大道之章与外洲外宿往来无碍的传递消息。

    首先反应过来的是天夏各洲宿的府衙和军署,他们意识此事在军事民生上的巨大作用,立刻向各处地方玄府要求派遣玄修入驻各地衙署,便是以往不甚受欢迎的浑章修士一时间也颇受礼遇。

    不过这一切变化还是只是刚刚开始,未来会是走向何处,现在谁也说不清。

    垂星宫庐之内,岳萝这两天来一直和自己的好友丁盈断断续续说着话。

    她从不来不曾想过,自己居然会有那么多说不完的话,而便是不言语,直接心神观想,也可以在文字的方式在大道之章显现出来,依旧不妨碍的沟通,这令她感觉十分新奇有趣。

    就在这时,她感觉心神一动,丁盈同时传话过来,说是自己这次论道时认识的一位同道,非常投缘,也是加入她们的“论道”。

    她知晓唯有自己同意,对方才能加入进来,而她也想结识更多同道,于是心中表示了同意。

    这个时候,她见大道之章上在那枚代表丁盈的符印外,又多了一个微微泛光的符印,上面显示出安染二字,心里明白,若是自己起意观注此符印,那便可借此与这位单独交流。

    对方此时礼貌向她问候道:“小女安染,岳道友安好。”对方的声音略微带一些鼻音,大约也在十七八岁左右,或许还要小一些。

    岳萝尽管看不见对方,还是习惯在座上一个万福还礼,也是道:“安道友安好。”

    问好过后,三人又交流了一番,因为彼此年龄和功行都是差不多,互相聊的又很愉快,所以很快就以各自的小名和昵称相称呼了。

    岳萝这时兴致勃勃问道:“小染,我和盈盈在奎宿,而你在胃宿,现在我们可以随意说话,那你说,我们能不能与内层交言呢?”

    安染道:“我觉得可以。”

    岳萝好奇道:“为什么?”她从安染的话语中却感觉到了一种对自己判断的信心。

    安染道:“两位师姐请想,立下训天道章的大能既然能让诸多内外层各洲宿的玄修同道于同一时刻获此道章,那么按此推算,令所有玄修之间得以交通沟通显然也是不成问题的,不是么?”

    岳萝一想,不觉认同点头。

    安染又道:“我听老师说,这位大能已然超脱了远近这等浅层的认知,已然涉及到了更上层的变化,伟力实在难以测度。”

    丁盈的声音传出道:“我和萝儿之前就讨论过立下道章的到底哪一位上尊,只是难以确定,小染你觉得呢?”

    安染却是肯定道:“如今玄廷之上,手持玄法正道的也只可能是那一位了。”随后她带有一丝不易察觉羡慕道:“听闻这位上尊以前曾在你们奎宿停留过一段时日。”

    岳萝心头砰砰跳了起来,因为这一位她非但见过,还传授了她上乘的法门,与自己老师还是旧交呢,想到这里,她不禁有些激动和自傲。

    丁盈担忧道:“可是,要是有外敌依靠这个从我天夏窃取各类消息怎么办?”

    安染毫不客气道:“那就他们自己犯蠢了。”

    丁盈不解道:“为什么?”

    安染道:“因为训天道章乃是上尊大能所立,他们自己忍着不犯事还好,若是做什么小动作,真以为能瞒过玄尊么?”

    岳萝深以为然。

    三人又聊了很久,毕竟是修道人,每日都是一定的功课修持,于是约定明日再续言后,便互相道别。

    岳萝等了一会儿,见代表安染和丁盈的符印都是先后黯淡下去,想了想,好像一天没理老师了,咳了一声,赶忙给老师俞瑞卿送去了一句问候言语,这才恋恋不舍的收了大道玄章,回去修持定坐。

    第二日,她方才定中醒来,便第一时间从便唤出了大道玄章,看了一眼上方,发现代表安染和丁盈的符印都在。

    心头忽然一动,上面却是浮现一行字迹,却是安染留下的问好之语,不过此时其人似做别的事去了,她笑了一笑,想了一下,也是回了一语问候言辞。

    随后她出去洗漱沐浴,服食丹丸,待做完功课之后,再是迫不及待唤出大道玄章观去,却是咦了一声。

    此刻那训天道章之下不知何时又多了一个“玄门”章印,正泛着微微闪烁的光芒。

    她好奇之下,便试着起意念轻轻一除,霎时间,感觉自己周围又升腾起一道柔和的光幕,而上面则是显现出了密密麻麻的章印,逐次排列向上,并似乎是延伸至无穷远处。

    她一时看的有些目眩神迷,好半天之后,才回过神来,她把心思稍定,试着往某一个自己认识的章印看了眼。

    随着意念过去,这章印立刻往眼前拉近,而背后光幕却是退远,而章印下面立刻飘悬出一排排字句,似是以往之人对此章印的点评和表述,在每一句话前面都有一个符印,不难看出,这应该是代表了写评语的那个人。

    只是过去片刻后,下面又是多出了一些语句,同时她耳畔也是随之出现了一些陌生的语声。

    仅仅是几息之后,下面的留言却又多几句,随后却是越来越多,不停跳跃出来,有些是人提问,有些是人在回答。

    而她耳边的嘈杂之声也是越来越多,听得人心慌,连忙意识一动,那些声音顿时敛去,只有那些字句还在上面浮现,不禁微微松了一口气。

    她试着看了一会儿,不觉大开眼界,还有那些评点,从各个不同角度出发解读,以往对章印不怎么想的通的疑问也得到了回答,并还给了她一丝启发,这让她也不觉心头痒痒,想试着在上面也留下几句话。

    于是想了想,她意念一转,一行行字迹在上面陆续浮现出来。

    同一时刻,清穹云海某处道宫之内,风、高二位玄尊这刻也是知晓到了训天道章,不过他们却是通过门下弟子了解到的,自身却是无法观入其中。

    此刻他们也是心中感慨万千,风道人感叹道:“张守正此一道章,却是为玄法立下了万世之基。”

    高道人也是点叹道:“张守正确实当得上玄法开道之祖的名号,我辈大不如也。”

    风道人思忖了一下,道:“高道兄,我辈先前陷入迷障,认识不清自身,却也是功行有缺之故,但也对天下玄修有所亏欠,而今也当是有所弥补了。”

    高道人道:“风道兄的意思是……”

    风道人站了起来,道:“我们现在便唤上施玄尊,一同去拜望下张守正,望还能规正前路。”

    ……

    ……

第二十七章 道自入人心

    高、风二人担心张御不肯见他们,于是先是命人往守正宫呈送了一封拜书。

    好在事情顺利,拜书被守正宫收下了,张御还了他们一封回书,两人这才放心,于是从道宫之中出来,与施呈汇合后,一并来到了守正宫之前。

    张御得知三人到来,也是亲自从道宫中出来,站在殿门之前相迎,施呈且不说去,风、高两人毕竟还是玄廷廷执,这等礼数还是当得上的。

    在门外见礼之后,他将三人请了进去。

    风道人进来之后,方至正殿之上,对张御郑重一礼。

    张御道:“风廷执这是何意?”

    风道人言道:“张守正,我等以往陷于自身迷障之内,全然忘却了自身也是因玄廷欲提携玄法,故才扶持上来的,玄廷所重从来非是我,而是玄法。

    玄廷是要我为后人开道,而我等却不辨正道,这数十年只是一味想着维系自身权柄,却忽略了天下众玄方是我根本。

    也是我等先自无能,未能在这些年中完善玄法,不怪后来钟廷执等人欲言扶持造物,但这罪责不该落在玄法之上,更不该落于天下玄修身上,而是当落在我辈身上。

    而如今张守正这训天道章一出,才是幡然醒悟,此方才是我辈本该奉行之道!”

    他一抬头,道:“张守正,我等也欲入那训天道章之中,为玄法兴盛尽一份薄力,补救过往之过失,并借此梯除却我心中污垢,不知守正可能应允否?”

    他态度都是十分之诚恳,看得出是语出肺腑。

    施呈这时也是对张御拱手一礼,惭愧言道:“张守正,我辈以往过于执着己身,现下细思,这也是我辈自身功行缺陷之故,我辈愿意遵照张守正所去,沉下心思,剔除后患,而后再言修持。”

    高道人没说什么,却也是一样对他正容一揖。

    张御心下一转念,其实他并不拒绝这三位加入进来。训天道章乃是他所立造,更是借托于成道之言印,可以说这里面就是他的主场,其他任何玄尊意识入此此中,皆需遵照他的道法道理行事。

    而这三位表示借此剔除道法之中的隐患,也当也不是什么假话,这也三人愿意加入进来的原因之一。

    唯有更多的推演交流,并借得他的正道门径,他们才可能真正理正自身,在更短时间内完善道法。

    不过这却是一桩好事,如此以后这些玄尊授道传法,再也不必定在某一处,或是赶去某一地了,只需在训天道章之中宣讲便好。

    他颌首言道:“三位道友愿入训天道章传法,御自是求之不得。”

    风、高、施三人闻言,心中俱是欣喜,还有一丝感激,对着他再是郑重施有一揖,口中则道:“多谢道友成全。”

    张御此刻意念一动,三枚玉符自天中落下,各自落在三人面前,并道:“三位持此符,自可入此道门。”

    垂星宫庐之内,岳萝在斟酌语句,用心点评了几句话,在忐忑不安等了一会儿,却是听得叮咚流水之声传出,发现是有人对她所留之言表示称赞。

    虽也不知道这里面真心还是假意,亦或只是顺手而为之,可她还是忍不住嘴角微翘,心里生出一种满足之感。

    可才是过了一会儿,她却发现自己的留语下面几句驳斥之言,不由气恼起来,可她转而发现,别人说的也确实有几分道理。

    她毕竟是修士,对就是对,错就是错,没有办法去不承认,想了想,便诚恳谢过了对方的指正,就是心里面略略微有些沮丧。

    就在这个时候,安染和丁盈的声响传来,她马上又恢复了好心情,欣喜道:“小染,盈盈,你们也来了。”

    丁盈道:“是呀,小萝,这里像是以前玄柱呢。”

    安染倒是显得很镇定,她道:“我方才来时问了一下老师,她说如此多的章印章法,很可能是各洲宿玄柱之内所示的章印章书都在这里了。”

    岳萝听她这话,看了看四周似是无限向上衍生的章印,不由心生震撼。

    安染道:“只是按照老师的说法,以我们的功行,大概现在只能修习和观摩元命之章的章印和章法,从第二章书到第四章书的章印章法也就只能看看罢了,最多也只看人据此评点论法。”

    丁盈道:“就算能如此也不错了呀。不过第四章书的章印虽然少,但以往我跟随老师,在玄柱内也是见过的哟。”

    安染道:“那么第五章书呢?”

    丁盈不由一声惊呼:“第五章书?”

    安染道:“老师说,在这里,在更上层那里,很可能还存在有第五章书的章印,只是功行不够的人见不到罢了……”

    岳萝不由一下屏住了呼吸,第五章书,那可是玄尊之境啊……

    要是自己功行到了那一步,那是不是意味着,有朝一日,她也可以学到那上面的章印呢?

    她心头不由剧烈跳动起来。

    安染道:“只是我们现在不用好高骛远,有眼前这些东西便就足够我们学习了。”

    岳萝和丁盈都是赞同。

    丁盈道:“可是那些看中的章印怎么学呢?”

    岳萝也是这么想时,意念一起,忽然面前光幕之上有一闪即逝,随即她心中涌起一股明悟。

    想要学习光幕之中的章印章法,便需得有功等,其按天干之数列为十等,每等之中可以积功为数。而以这些功等就可以换取相应等次章印和章法,功等越高,功数越多,所能换取的章印章法也便越是上乘。

    获得功等有多种途径,目前主要的是三种。

    其一,便是将自己所擅长或者这里不曾有过的章印法门放置上去供他们观摩修习,或是为他人解疑释难,又或者在此论法讲道,受益之人越多,她收获便越多。

    其二,就是她若曾为天夏立下过功劳,那么只要是在玄府有过载录的,立刻就可以在此换取相应的功数评等。

    再有,这“玄门”之内还会定时按等次颁宣一些事宜,若是能够将之解决,也同样能够从中获取功数。

    岳萝这时看了一下代表自身的那个符印,意外发现自己是有癸等之功二十余数。

    她试着察看了一下,才发现那是以前跟随老师出外历练杀了几个邪神信众的积功,还有方才在章印之下出言评点,有人受益称赞,故是给她算了些微功在了里面。

    而看着这些功数,她便忍不住想要换些什么,不过哪怕是最次章印也是癸等百功往上去了,心中一沮,只好暂时打消了念头。

    安染这时道:“我觉得我们有算有功在身,也不该急着学,毕竟我们功行浅薄,可以做得选择不多,最好还是回去问过长辈和老师后再作定夺。”

    岳萝觉一想,觉得有道理,当然,这肯定和她手中功数多寡没有关系。

    就在这时,丁盈忽然轻呼了一声,随后没了声音,岳萝心头一紧,急急问道:“怎么了?

    过了一会儿,丁盈欣喜欢快声音传出,你们存想“班岚”这名字。

    岳萝听她这么说,便试着起意念一落,面前的光幕一转,便见有一行行字迹浮现其上,还一个温朗声音也在耳边出现,说得却是一些法门的弊端还修行之中的一些忌讳。

    她立刻反应过来,却是这却是有人在讲法。

    她注意光幕之上有一个个符印,一会儿减少几个,一会儿多了几个出来,显是如他们一般的旁听之人。

    丁盈道:“这位班先生是一位阐真境玄修,我见过他两次,人长的轩朗风雅,待人温和有礼,听闻还是明师门下,所学玄法也是高深。”随即她语声又略带遗憾道:“可惜这里说话,见不得班先生。”

    岳萝试着听了几句,也承认这位说话好听,道理也是讲得算是明白,可是比自家师父还是差远了,不过这么比似乎有些不公平,毕竟她老师乃是玄合境修士,比其人可是高了一个境界。

    她想了想,道:“这位先生此讲法,我们需要付出功数么?”

    丁盈道:“不用的,班先生可是顶好的人呢。”

    这个时候,岳萝心中一动,听到丁盈在唤她,而代表后者符印下面多了一个微微闪烁的小符印。

    她起意轻轻一触,便见前面光幕一变,符印差不多有二十余人,最上端的就是那“班岚”了。

    丁盈邀功般的说道:“小萝,有什么疑问,以后可以在这里直接请教班先生啦。”

    班岚这时用温朗的语声道:“诸位同道,以后我会在此宣讲一些秘传,如果诸位同道有什么疑难,也可以来问我。”

    岳萝虽然觉得有什么问题自己直接问老师就可以,可是这难得也是一个同道交流的地方,所以倒也没有多排斥。

    她正待转出去的时候,却忽然发现那代表班岚的符印闪烁了几下,显然对方想与她私下说话,她想了想,客气而不失礼貌道:“班先生有礼,请问寻我有什么事么?”

    班岚道:“我方才看过了,道友曾在‘虹生’章印之下留语,不过道友自己恐怕不知,你犯了一个错处。

    岳萝本来没有与他多说心思,听他这话倒是有些好奇了,忍不住道:“什么错处?”

    班岚当下针对她方才语句上的弊端说了几句。

    岳萝一听,这位倒也不乱说,并且比方才指出自己错漏的人说得更为深入透彻,她倒有几分佩服,道:“班先生,多谢你的指正。”

    班岚道:“哪里,也就几句话的事,道友稍候呈我二十功数就好,若是眼下功数不足,也没事,可方便了再予我。”说完之后,他那符印就黯淡下去了。

    ……

    ……

第二十八章 清中亦有浊

    岳萝一下愣住了。

    什么东西?

    二十功数?

    她发现不对,立刻从里退了出来,在方才光幕上寻到了进入此中的符印,顿便看见,在此下面早有文字写定,上言每一个人入此,都可随意听讲,但若是私下解答疑难,一次便是二十功数。

    只是她是被丁盈直接唤进来的,当时也便跳过了这一步,虽是她觉得这里也有问题,但也怪她自己没注意,她是修士,可不是寻常人,要是在斗战上有了这么一个疏忽,那或许就是致命的。

    想到这里,她不禁暗暗反省自己。

    这个时候,丁盈符印闪烁起来,带有歉意的声音自里传出:“小萝对不起,我没和你说清楚这些事,你刚才是不是和班先生说话了,要给他二十功数?”

    岳萝讶疑道:“你怎么这么快就知道了?”

    丁盈道:“班先生后来发现你是我邀请来的,问我你知不知道这里的定规,若是你不知道,那没有关系,他可以免了这些,他说自己是阐真修士,癸等功数对他没什么用,收这些功数也是要让人明白法不易取的道理。”

    岳萝听她这么一说,倒是有些不好意思了。

    而且她太了解丁盈了,后者最是不愿看到别人吃亏,这里让她不用付出,回头肯定会在班先生那里替自己暗暗补上这些功数的。

    她叹了一声,故作轻松道:“不用了,班先生也不是没有帮助到我,不就是二十功数么,只是小事一桩。”

    丁盈松了口气,道:“小萝,你别怪我就好啦。”

    “没有,我哪里怪你。”

    岳萝又和她说了几句,这才断了符印牵连。

    她坐了一会儿,方才说的轻松,可是现在一想,那是二十功啊!好心疼啊,她捂着胸口,感觉一阵无法呼吸。

    她咬了咬牙,没事,就当买个教训了,下次老师出去对付邪神神裔,让老师带上自己便就可以了,大不了多杀几个邪神神裔。

    西穹天,娄宿。

    这里是西穹天对抗外部势力侵袭的前沿,每日都有大批军众赶到这里,特别是大玄历三百八十一年的前后,奎宿的大批援军往这里赶赴。

    不过自三月之后,这里外部攻势渐缓,局面渐渐放松下来。

    而娄宿某处地星的一座地下洞窟之内,几名修道人围坐在那里,气氛却是看着非常严肃。

    处于首位的道人一身灰色道袍,外面裹着大氅,是娄宿常见中位修士的打扮,他道:“上面让我们搞清楚这道章的事情。”

    他显然出于某种顾忌,不敢直呼训天道章之名。

    训天道章的出现,让外层的上宸天和幽城大为重视,毕竟目光长远的人都能察觉到,这道章将会给天夏乃至当今整个形势带来巨大的改变,故是急于弄明白此中具体情形。

    可上宸天和幽城毕竟是以真修为主体的势力,无论浑修还是玄修,都是从来不受重视的,人数可谓稀少。

    且这一次训天道章主要是在内外层界传播,现在距离这道章出现不过几天,还不曾传递到外面,这使得他们现在对这道章的了解还是一片模糊。

    在座一名修士言道:“道兄,我们试着了解过了,这道章当是某位玄法玄尊所为,根据我们推断,这一定是……”

    为首道人神情一变,立刻打断他,呵斥道:“我等今天不用谈这道章的来历,在此谈论其人,莫非你想被这位玄尊注意到么?”

    那修士也是心中一凛,当即承认过错,道:“是,是在下失言了。”他又道:“道兄,我已是遣人去请了,稍候当会有一位我们暗伏在此的同道到来,为我们道明情由。”

    为首道人容色稍霁,道:“如此最好。”

    过了一会儿,有弟子进来执礼禀告道:“上修,班玄修已是到了。”

    为首道人看了一眼坐于下首的修士,后者点了点头,他便道:“让这位进来。”

    弟子应声退去。

    等有片刻,有一名长身玉立,相貌俊雅的年轻修士走了进来,他看了几人一眼,便行有一礼,道:“见过几位了。”

    为首道人站了起来,打一个稽首,言道:“班道友,有礼了,请坐吧。”

    班岚称谢一声,在对面坐了下来,他的仪态动作可谓赏心悦目,一举一动都是挑不出毛病,哪怕在座之人以往不怎么看得起玄修,此刻对他也生不出恶感来。

    这并不是什么神通法术,而是一个人天生独具的神气,任谁也是效仿不来的。众人看着他,心道难怪以这位为眼线,这副卖相天生能解人三分敌意。

    为首道人命人送了茶水上来,可能是觉得场中的气氛太过严肃了,便以较为随意的语气说道:“班道友,今天请你来的原因想必你也知道了,我们都是真修,不明这道章之用,所以唯有请你来说一说具体情形,待上面问起,我们也好回禀。”

    班岚坐在那里时,整个人带着一股出尘之气,恰如朗月清风,却是看去比在座之人更像是真道。

    他微笑言道:“自当如诸位道友之愿。”从袖中取出一封玉符,递了出去,“这是我这几日在道章之中所见,诸位道兄拿去一观,自便了然。”

    为首道人让弟子上前拿了过来,意识一转,便尽知内中所叙,看到上面的描述,他表面不动声色,心中却是掀起了滔天巨浪。

    与一般的真修一般,他的关注重点并不在玄法本身能从里面的得到好处上,而在于能给天夏带来的提升上。

    天夏诸方洲宿,内外层界得此沟通,这一点代表什么他很清楚,意味着天夏将能由此整合出更为强大的力量,或许过去应对天夏的斗战方式和经验都会因此被全面推翻。

    他一时有些心烦意乱,觉得必须将此及时上报,也就没有多说话意思了,看向班岚,作出一副亲近和气之色,道:“班道友,你做得很好,希望你以后能多多留意,有什么情况尽早报于我等知晓。”

    班岚笑了一笑,道:“自当效力。”

    守正宫中,张御送走了风、高、施三人之后,回身入殿,给妙丹君喂了一些丹散,便又去了宫中修持。

    在数日之后,忽然心神一动,讶然发现,却又是一个玄异生出。

    玄异除却本身所有,有许多是因为机缘而生,有时候连玄尊自身也不知是怎么来的,他猜测这很可能是自己立造训天道章有关,触动本心本意,故是本真还报。

    不管如何,这总是一个意外之喜。

    他检视了一下,此玄异名为“先命”,在对方施展手段或是厉害杀招之时,会先一步有所察觉。

    这倒是与他蝉动之印有些类似,但是玄妙层次和作用之上双方就完全是天地之别了。

    不过任何玄异不论看去多么美好,在玄尊层次的斗战中,都是要能够配合自身神通手段运用才是有用,否则也只是鸡肋。

    譬如“补天”玄异,放在他身上很有用,可要是换了一个根基稍差的,遇到朱鹚那等手段,那有等若没用。

    而这“先命”他倒是觉得颇为合适自身,由此更可以衍生出多般斗战手段。

    正在他神思琢玉之时,忽然心中有感,便一挥袖,开了内殿之门,少时,有神人值司过来一揖,道:“守正,晁上尊前来拜访。”

    张御道:“知道了。”

    他之前从明周道人那里了解过玄廷之上经常露面的几位廷执,这位晁焕晁廷执便是其中之一,并且这位还是一位浑修。

    此前他与这位并无交际,不过这位今天之来意,他大略也能猜到。

    他一振衣袖,自座上起身,来至殿门之前。

    晁焕正站在那里等候,此人表面看去非常年轻,嘴角有着一份玩世不恭,长眉斜飞,只只是眼帘上挑,好像有一种看什么都不太顺眼的样子。

    他见张御出来,打一个稽首,笑道:“张守正,不请自来,不会怪我无礼吧?”

    张御抬袖还有一礼,道:“晁廷执说笑了,”他测过一步,“里面请吧。”

    晁焕欣然踏上台阶,随他进入殿内,到了里间坐定下来,他拿起案上了清茶喝了一口,放下才道:“我今次来此,是听闻张守正立了一个道章,我听一些弟子说了说,觉得很是有意思,只是不知,晁某可否也能入道中一观呢?”

    张御看了他一眼,对方果然是为此事而来。

    现在训天道章几乎是将天下所有玄修勾连到了一处,玄廷为了不使局面失控,下来定然也会派遣浑章修士也是一同加入进来。

    他伸手一拿,一枚玉符出现在了那里,使两指往案台之上一放,道:“这自无不可,但御也希望,晁廷执也能在此中传授一些机巧,以助内外界层那些浑修定养心神。”

    浑章修士虽说向大混沌求取较多,但上层大能自有办法定持自身,若在里面传授自身经验,更能安抚天下浑修,这对天夏是有利的。

    晁焕笑了一笑,伸手取过玉符,放入了袖中,道:“张守正既然给我一个情面,我当也还张守正一个情面,此事就这么说定了。”

    他站了起来,道:“茶也喝了,事也办成了,我知张守正近来在修行,也便不多留了,张守正若是要论道,也可来离生道宫寻我。”

    迈出一步后,他想了想,回头道:“对了,张守正,此道章一出,可谓利天下玄修,对我浑修也不无好处,不过那些没好处的人,怕是更会对守正更为不满。当然晁某只是随意一说,守正也不必太过放在心上,告辞,不必相送。”

    说完之后,他拱了拱手,就摆开大袖一路走出去了。

    ……

    ……

第二十九章 百川入海来

    金庭道宫之中,钟道人站在玉台上,看着一封封呈送上来的报书,其中大多数是关于训天道章的。

    崇廷执现在正闭门思过,而他则借了两仪梭给前者,也是罚去了五年功俸,并且罚闭门三月。

    也就是说,这三个月之中他只能坐视廷上局面变化,却无法插手其中。

    这时又一封报书自外飞入进来,他接来打开之后,脸色微微一变,“晁焕出去了守正宫?”

    他伸手抚须,结合训天道章这一事看来,这应当是玄廷的意思,但是这也未必不是其人自己的意愿。

    他又想起此前风、高、施三人拜访的守正一事,不由深思了起来,许久之后,他忖道:“看来也只能如此了。”

    他一挥袖,清气飘散,远处大玉璧之上一阵光芒闪烁。

    过了一会儿,一道虚虚人影在上面显现出来,正是那长孙道人,向他问道:“何事?”

    钟道人道:“长孙道兄,那位张守正此番立造玄法道章,令我辈错失扶持造物之机,着实遗憾,不过我辈寿比天地,也不是输不起,这次不成,下次再作尝试便可,只是眼前有一件事更为关键。”

    他神情严肃道:“据崇某所知,这‘训天道章’不但能使天下玄修为之勾连,亦可能将浑章修士一并牵扯入内,而我辈却被拒之门外,长久下去,玄浑两道定会走近,这必令廷上平衡失序。”

    长孙道人语声冷漠道:“你待如何做?”

    钟道人肃然道:“钟某有一思量,当年正清一脉,因为废玄兴真一事,被玄廷驱逐了出去,而今三百余年过去,其被流放在外,已然受足惩罚,我或迎回正清归于廷上,如此便可制衡玄浑二道!”

    同一时刻,张御站在殿上翻看着明周道人方才送来的呈书。

    这是天夏玉京的几位大摄通过玄廷呈递上来的,希望他能对玄修彼此之间的交流沟通加上一些约束,并在后面列了一些律条。

    他通篇看下来,见这些律条也算是有理有据,并非刻意针对玄修,这里面显然也有修道人的参与

    他略做思考,心光一落,修改了几个细小的地方,而后递还给了明周道人,道:“明周道友,你把这这些文书送去来处,若下面有什么异议,可再来寻我。”

    明周道人接了过去,打一个稽首,身影一虚,便即消失不见。

    过去没有多久,明周道人又再次出现在守正宫中,向张御禀道:“守正,几位大摄已是看过,皆是同意,就按此约定立规序。”

    张御点首道:“那便如此,你告诉几位大摄,我下来会照此对运使道章之人加以约束的。”

    明周道人稽首道:“明周会如实传话。”

    张御待他走后,对身边的白果小道童道:“白果,我下来待要闭关修持,日常约束之事便交由你看顾了。”

    白果是以他之精血蕴养出来的,他在成道之时白果也是同样得了莫大好处,已是不能单纯当知见真灵来看。只要他意念引入,他所能见得自也让白果见到该见到,若是有何不妥,白果自能通传他。

    白果乖巧言道:“是,我会帮先生看好的。”

    奎宿,乙未天城,军署正堂。

    洪原秋坐在案后,身后站着两名亲信文吏,而堂下则是坐着包括师延辛在内的数位玄修,还有十余名军署军校。

    此刻所有人都是神情严肃,同时眼中又带着一分期待。

    这时一名军卒走了进来,对着座上一抱拳,道:“署主,准备好了。”

    洪原秋对一点头,表示知晓了,待那军卒也便退了下去,他则站起来,对着师延辛等人一拱手,道:“师玄修,几位玄修,稍候便拜托几位了。”

    师延辛和背后几位玄修也是站了起来,对他还有一礼。

    洪原秋未再多言,转头看向摆在不远处一座时晷,在等了一会儿之后,时晷发出一声清鸣。

    在场所有玄修看向自己了的大道之章,其中一人看着上面浮现出来的一行行字迹,报言道:“青部三十六星报传,驻地如常,皆安好。”

    又一个玄修报告道:“白部三十八星传报,驻地如常,皆安好。”

    “赤部三十二星传报,驻地如常,皆安好。”

    “紫部四十二星传报……”

    只不过十来个呼吸之间,奎宿治下一百六十余地星皆是传来报讯,将地星之上状况报至奎宿总署。

    实际上,这一百六十余星里,大部分都是荒星,有的地方只是驻扎了一支百人不到的驻军。

    这些地方由于太过偏远,就算被幽城和上宸天之人占据,奎宿以往也要过一段时间才是知晓。

    但从眼下开始,就与过去再也不同了。

    现在每一驻地之上都是派驻有二至五名玄修,任何一处发生问题,都可以直接传递到奎宿主星之上,或是直接给随时在虚空之中巡游的舰队发讯求援,以往那种处处漏洞,处处皆需防备的被动局面再也不会出现了。

    可这同时也带来的一个问题。

    军署现在对玄修的需求却是前所有的迫切,哪怕才是蕴养出心光的弟子他们也不嫌弃,立刻招揽过来,就算无法安排到地星之外,各洲之间也需要这些人作以维系,这般有什么命令可以第一时间贯彻下去。

    可前番推行造物军衣和药油的时候,军中上下都认为玄修作用已经不那么大了。

    特别是一些激进军士认为,此辈能做得军卒一样能做,在有一些心人的暗中推动之下,前段时日这等言论也是越来越多,以至于不少玄修一气离开了奎宿。

    可谁知这才过去没有多久,事情却是出现了一个极大反转,训天道章的出现,玄修的作用一下提升了无可取代的高度之上,那些之前宣扬玄修无用之人这些时日却是再也不吭声了。

    洪原秋身边的亲信文吏道:“署主,而今各宿军署都在招收玄修,奎宿这里便能争过他们,也多不了多少人。”

    洪原秋想了想,道:“设法从内层招揽吧,把意思传出去,我会想办法给他们提供各种修道资粮,何况,他们不也是需要功数么?外层有的是邪神外修,要有多少有多少。”

    师延辛这时道:“如此还是不够的。”

    洪原秋对他的意见很看重,认真问道:“师玄修不知可有高见?”

    师延辛道:“洪署主可在奎宿之上建立学宫,在此吸纳学子,并请玄修同道在此传授玄法,如此必这些弟子学成之后便可为奎宿所用。”

    洪原秋皱眉道:“可外层多是虚空外邪,便立了学宫,除了少数英才,都是难以长久在此修持的。”

    师延辛道:“可以把学宫摆在天城之中,这般可受玄尊伟力庇佑,便无需再畏惧外邪。”

    奎宿镇守戴玄尊离去后,玄廷又派遣了一位玄尊到此,这一位乃是一位真修,不过其人倒是比戴玄尊好说话,愿意如以往的余玄尊一般遮护天城上下。

    洪原秋仔细一想,却是有些心动,这件事确实是容易做成的,只是这里面还有些别的牵扯。他想了想,道:“师玄修,多谢你这番建言,容我再思虑一二。”

    西穹天虚空深处,某座幽城之中,一个两目微赤,十来岁小童模样的道人坐在城内崖台之上,此刻他在观看着一场盛剧。

    他乃是玄廷逃脱出去的原东穹天镇守甘柏,龙淮被擒之后,他当时察觉到情形不对后,却半分也没有犹豫,立时以正身遁逃,直接投奔到了幽城这里。

    毕竟他也是一个玄尊,幽城方面对他也颇是礼遇,还将一座幽城交托给了他作为临时道场。

    但凡浑章修士,因为沾染了大混沌的缘故,纵然心神守持住了,可或多或少都会放大某一方面的喜好或者脾性,在玄廷他尚有规矩拘束,到了这里无人压制,却是完全放开了自我。

    这盛剧讲述一个贫苦少年因机缘踏上了求仙之人,后过了神仙考验,得了一枚仙丹,成就了仙人的故事。

    甘柏开始还看得津津有味,可看到这里,却是不痛快了,骂道:“这小子吃颗药就能成仙,凭什么啊?我都摊不上这等好事,简直是瞎编!”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弟子自崖下乘云而来,将一枚玉符往上一递,道:“玄尊,东西拿到了。”

    甘柏眼中一亮,伸手一招,将那玉符摄到了手里,小脸之上露出饶有兴趣的神色,道:“都说这训天道章有些意思,让我来看看……”

    张御当初是通过各洲宿的玄柱,将训天道章传于诸多玄修乃至浑修处的,当时那些修士可以选择拒绝,也可以选择接纳。

    当初颇有一些人表示绝对不会接受来历不明章法,只是这些人转过头又把话给吃了回去。

    而幽城和上宸天的玄修想要获得道章,只能让埋伏在天夏的耳目设法以玄玉将之拓印下来,再是想办法送到外间,当中自是拖延了不少时日。

    甘柏一点那玉符,这东西倏尔化作一滩玉屑落下。

    而他这时往大道浑章之上一看,见那里多了一个闪烁着微光的章印,下面则有一个“玄门”之印,他得意一笑,起意轻轻一触,顿便感觉自己被一阵光幕包围。

    只这时他立刻察觉到,有几个实力不亚于自己的人也是把意念投入了此间,他嘀咕了几声,不敢太过露头,只能在下层到处游逛翻看着。

    当看到那些修士写在那里的评语批言时,他满脸鄙夷不屑,心道:“让老祖来教教你们,什么才是道法!”

    ……

    ……

第三十章 功高即是理

    甘柏正准备上前狠批几句,可随即发现,若是在此留语,那必需有一个代表自身的符印在此,要什么都不管,那就可能映照出自身本名。

    这当然是不成的,下面的后辈不认识自己,但上面那些人可是认得他的,他可不想一上来就暴露,那岂不是太没面子?

    此时他想到那个盛剧之中那小子所吃的仙丹是以仙桃炼化,唔了一声,便就取了一个“桃实”的名字。

    随即他便开始对那些章印章法下面的留语一一开始驳斥,他也没有什么固定目标,逮到什么批什么,逐条骂了下来,心里那叫一个痛快。

    当然,他也不敢写的太过分,尽量往浅显里说,可他毕竟是玄尊道业,眼界及和道法的理解不是寻常修士可比,总能是说到点上。

    那些被批驳之人很快寻到了他,个个都是十分恭敬的对他加以感谢。

    这些人也不是傻子,若是寻常有人挑刺,他们总能还几句回去,可这位句句真知灼见,每每都是戳中要害,令他们不服都不行,俱是猜测这当是一位修道前辈,就算心里不舒服,也不敢明着对抗,唯有送上好话。

    甘柏开始得人奉承,倒还有些得意,可很快就无趣起来,因为这些人中居然没有一个人与他争辩的,这让他很不开心。

    在转了一圈后,他惊讶发现有这里居然有人在讲道,顿便来了兴趣。他寻个某个符印起意念一触,面前光幕一变,随即便听的有一声声宣讲之声传来。

    他听了几句,一时倒是无话可说,不是说他找不出错处,而是对方讲的东西在他看来太浅显了,太浅显的东西反而没什么好批评的,可就算如此,他发现在此听道的人着实有不少,不觉心生鄙夷,暗道如今的后辈真是大不如前了。

    他自这处退了出来,见是符印上面可以留语评点,冷笑一声,留下一句:“台上台下皆朽木,不若我来照书读”。

    因这里讲道传法的着实有不少,他转头又随意挑选了一个进去,只是听了几句之后,小脸之上不觉露出厌恶之色。

    这个倒是比方才那人强多了,并不照本宣科,也不说什么大而化之的东西,说得东西都很切合实际,只是此人言语平淡,毫无平仄顿挫,让着让人着实厌烦。

    他立刻便自里退了出来,留下一句:“言语无味,定然平日少放盐”。

    批完之后,他目光一扫,见光幕之上有一个符印尤为亮眼,他哼了一声,起意一触,面前光幕顿时一换。

    只是到得这里面时,却发现宣讲之人未至,不过听道之人倒是有不少,光幕之上那些符印也一个个在增多。

    他可没耐心等下去,正待离开,可这时听得耳边有人声传出道:“在下是此间述记,名唤何礼,这位道友也是慕名来听班先生讲道的么?”

    甘柏心中不屑,什么人也配给老祖我讲道?

    他道:“这姓班的是谁?”

    何礼听到他似不认识班岚,且言语中还有些不客气,倒也不以为意,修道人么,脾气古怪的多是,要是辈分再高些,有此表现也实属平常。

    当下耐着性子回言道:“这位班先生乃是名师门下,修持精深,若是有什么道法道理的领悟,又或是得了什么上好章印,从不敝帚自珍,皆愿意拿出来我辈分享。”

    甘柏听他如此说,倒是有些兴趣了,没再急着离开。

    何礼很会拿捏分寸,见他不说话,也没走的意思,也便不再多言惹厌,告歉一声,就退了去。

    在等了有百来息后,那最上端的符印微微一亮,而后是一声温朗声音传出:“诸位同道,贫道班岚,在此有礼了。”

    这语声很是温润如水,悠扬悦耳,光是听着就让人觉得很舒服。

    甘柏撇了撇嘴。

    班岚发声道礼过后,也没耽搁,便即开始今次宣讲。

    甘柏听了一会儿,这人并不是如上两位一般讲解道法或是什么修行疑难,而是专以将如今罗列在外的一些章法章印拿来点批,向人说明这里面的利弊,听着还挺像那么一回事的,其实于修道而言毫无用处,不过就是听一个新奇有趣罢了。

    但这些东西听多了,却并不是什么好事,修士往往自以为会懂得很多道理,说起来头头是道,可这些其实于实际无益,反不会再去愿意踏实修持了。

    可他却没出声,他可是幽城之人,何必给这些天夏的后辈弟子出言提醒?

    不过再听了两句后,他却发现不对了。

    班岚方才说得一两句话是他方才批人所用的,也不知如何被其人看到了,拿去来改头换面一番,再加了一点也不知道是自己还是他人的东西说出来,转眼就变成其人自己的东西了。

    由于这些话确然有理,不免引的下面发声赞叹,夸赞班先生的确修持精深。

    甘柏心下顿时大怒,这明明是我说的!

    他立时呵斥发声道:“住口!”

    班岚声音顿了一下,随后他谦虚语声传出来道:“这位道友可是认为班某何处说得不对?还请道友指教。”

    听他这么说,在此听道之人非但不觉诧异,反而都是露出有些期待之色,

    因为班岚讲道,不似他人一般不准下面之人发话,常常会当场展开论辩,这也是其人讲道最为吸引人的地方。

    最厉害的是,班岚每一次都能说得对手不是自己惭愧退去,就是心悦诚服,从来不曾在论辩中输过。

    有些被班岚折服的弟子不觉议论起来:“这人是第一次来此听道吧?真是不自量力。”

    “不急,看看班先生怎么教训他。”

    “唉,不用这么说,我们当初也不是挺不服气班先生的,现在都是崇慕先生,这位说不定将来是同道呢。”

    众弟子都是接连称是。

    甘柏也是听到了这些话,他冷笑几声,道:“你们以为他说得话有些道理?其实不过说了一通废话罢了,也就是骗骗你们这些无知小辈。”

    “不说别的,此人说法不说道,论奇不论正,听着好听,可那不过是空中楼阁,水中之月!”

    “我问你们,你们听了他的东西,可有人修为增进么?可曾有人领悟什么道法么?只不过学了一肚子空口大言罢了,实理半分未得。”

    “此人只是在拿食勾引你等,可笑你等小辈一个个伸长脖子,渴望投食,可却又吃不到饵!”

    甘柏这一通话说出来,心里当真是无比痛快,想起自己话被其拿去用,便又道:“还有,我告诉你等……”

    他还未曾骂完,听到耳畔呵呵一笑,随即光幕一变,却发现却是到了最论堂之外,他怔了下,这才发现自己被人给踢出来了,不由大怒:“岂有此理!”

    正待再次入内批驳,却发现自己无论如何也进不去了,显然对方把他排斥在外了,更可恨的是,居然连评语都不让他留!

    他顿时气恼不已,似这种小辈,要是当着他面敢如此不敬,随手就可捏死,可偏偏这是在训天道章之内,他拿对方没办法。

    他也知道这里是有规矩的,开始他也没怎么在意,现在却不能不管了,当下不情不愿的找来一看,方才明白,这里说话评点需要功等。

    功等越高之人,话语权柄越大,当然也不是为所欲为,大多数情形下只在自己宣讲之地可以作主。

    而他要想痛斥那班岚,那至少要得所获功等压过其人,他现在靠了几句批语,有壬等五十几功,比其人差得远了。

    若以他以往给天夏立下的功劳,换成功等,压也能把这小辈压死了,可现在离了天夏,这些自然不作数了。

    好在除此外,想要获取功等还有许多途径,譬如还可以宣讲道法,可这样太容易暴露了,不为他所取。

    还有就是提供一些敌人踪迹和隐秘,若得证实,也一样可以获取功等,这可容易多了,他顿时有些蠢蠢欲动。

    身为玄尊,他虽然加入幽城时日还短,但知道的东西着实不少。

    可他还是忍住了这念头,倒不是因为他不愿意出卖幽城,而是他出卖的太少功等也少,出卖太多那不反而暴露了自己么?眼下还是暂且不做此事为好。

    他又看了几眼,发现有一个途径获取功等较快,那就是传法传道,得他传道之人到此越多,他功等越大。

    他眼前一亮,现在整个幽城都是他说了算,要传法岂是难事?不由冷笑几声,“小辈,你等着。”随后便从此间退了出去。

    而另一边,班岚正与何礼说话,问道:“方才人是怎么回事?”

    何礼回道:“先生,那人并非是我安排的。”

    班岚经常会让何礼安排一些人主动问话挑错,这般宣讲起来才是吸引更多人来,当然他本身也确实有些本事,也不是所有人都是他安排的,那样反而更显真实,可是没想到今天遇到一个硬茬。

    他敏锐感觉到,这人大不简单,方才若不是果断以侮辱同道的名义将之驱赶走,再让其人说下去的话,说不定这大好局面就让对方搅乱了。

    他道:“下次勿让此人再入道室了。”

    何礼笃定道:“先生放心,由在下盯着,这人再也别想进来了。”

    ……

    ……

第三十一章 行同心却异

    守正宫中,张御虽是在闭关,可却是眸光微微闪动了一下,在甘柏意识进入训天道章的时候,他便感觉到了其人到来。

    只不过他并不知晓此人的身份,只是从意念之上判断,这极可能是一名浑章玄尊,并且非是天夏之人,很可能是来自上宸天和幽城。

    他并没有立刻驱逐此人,如今道章之内自有规矩,来人若是言语上有过分之举,用不了他来动手,也自会被排斥出去。

    只是他看了这位于此中之所为,却对其人来历有了一丝猜测。

    他推断,这人很可能是那位逃遁出去的甘柏。

    不过这人非是一般修士,乃是一位玄尊,他若不与之意念接触,哪也无法准确找到这位所在,可若接触,那定然会引起这位的警惕。

    身为守正,他也是看过甘柏的记述的,这人尤其擅长趋利避害。

    但是或许太过依赖这等感应,有时候做出的判断眼前看着是有一定好处的,但是长久看来就未必了。

    就如同这位答应龙淮一同谋划打开内外层界的入口,可还什么都没来的及干,只是因为应允了此事,结果只能是逃遁在外。

    可换一个角度去看,离了天夏规矩的束缚,或许这位自认是得了自在的。

    他思索了一会儿,觉得暂时不必去理会这件事,眼帘垂下,继续定坐,而玉爵之中的清气缕缕不绝,向他汇聚而来。

    甘柏自大道浑章之内退了出来后,当即就对崖下发了一道灵光下去,少时,两名幽城修士到得崖上来,道:“拜见玄尊。”

    甘柏道:“你等近来修行如何?”

    两名修士对视了一眼,不敢有所隐瞒,都是如实回言。一说自己修行遇到阻碍,已然长久不得精进了,一说自己功行虽有长进,但是进度颇缓,比之一些同门却是大大不如,也不知问题出在何处。

    甘柏道:“汝等疑难,在老祖我看来也不难解决。”

    这两名修士听了不觉大喜,这是甘玄尊要指点自己?关键这分明传递出一个意思,玄尊这是要把他们二人收做亲信了!

    两人连忙大表忠心,并诚心请教道:“敢问玄尊,我等当如何解得此中疑难?”

    甘柏毫不客气批评道:“其实这是汝等身在局中而不自知,此所以有此碍难,那是汝等资质太差之故。”

    那两名修士面上顿时浮起一丝尴尬,但是这话还真是没错,他们的修行并非道法理解上有问题,正是因为根底差了些,去到一定高度,自便无法再上去了。

    其中一人福至心灵,对着甘柏一拜,道:“弟子愚钝,还请玄尊指点。”又另一人也是赶忙跟着一拜。

    甘柏道:“那好,我们指你们一条明路,你二人再怎么练,于真法一道也没什么前途可言了,不如如我一般转求浑章吧。”

    “这……”

    两名修士顿时为难起来。

    他们乃是真修,修道两百余载才有眼下功行,现在忽然要他们转修浑章,他们一下子也是有些不能接受。

    甘柏小脸一沉,道:“看来你们是不愿意了?”

    两名修士心中一慌,这一座幽城都在甘柏执掌之中,他们生死都在这位一念之间,虽然心中叫苦,可也只能做出一副心甘情愿样子,道:“我等自是情愿的。”

    甘柏满意道:“很好,我这边传授你等法门,还有,把你们的弟子都叫来,老祖我要一并检验他们的功行。”

    奎宿,昙泉州。

    一名面目普通中年修士来至一处客馆内,前面引路的役从指着一处庭院道:“道修,那两位大匠就居于此处,不过已是数日没有出门了。”

    中年修士也未说话,挥了下手,那役从就告退了下去了。

    他走入庭院之中,看了眼靠近溪水畔一座三层楼阁,发声言道:“龙大匠、于大匠,在下是先前曾来书约见两位的裴固,两位可还记得么?”

    过了一会儿,上面有一声略显苍老的声音传下道:“裴道修,请上来吧。”

    裴修士走入阁楼之中,他沿阶而上,来到了最上方的廊道内,见门已开着,只有竹帘挂在那里。

    他掀帘而进,便见龙大匠和于大匠二人各坐一边,神情看着十分消沉,见他进来,龙大匠对他点了下头,道:“裴道修请坐吧,请恕招待不周了。”

    这一次事机对他们打击甚大。他们本来以为造物能够如数百年前的玄法一般得到上层的扶持,并因此而兴盛,但是训天道章的出现,却是终止了这一切。

    两个人原本亢奋向上旺盛精气神像是燃烧殆尽,变得萎靡不振起来。

    裴修士也没怪两人失礼,到了里间,自己寻了一个席座坐了下来,他道:“两位大匠,而今之局,两位也是见到了,玄法如今依靠那训天道章勾连天夏各洲宿及内外层界,藉此筑实了根基,短时之内难以撼动,我今来面见两位大匠,就是想要请教,造物能否做到这等事?”

    龙大匠叹了一声,摇头道:“太难了,这件事我们以前不是没有考虑过,可若是能做到,我们早便去做了,也不用等玄法去做了。”

    裴道修想了想,道:“真的半点办法也没有么?哪怕只是不甚成熟的思虑?”

    场中一时沉默。

    过了一会儿,于大匠缓缓开口道:“要是这么说,倒是……”他忽然有些犹豫,又收住了口。

    裴道修却身躯微微向前倾去,道:“于大匠,有什么还请阁下直说。”

    于大匠看了龙大匠一眼,见后者没有说话的意思,道:“我曾听说,青阳上洲那里,原本有一群霜洲人,他们就能通过某种晶玉彼此交通,青阳上洲在剿灭霜洲之后,就将那东西收缴了上去。”

    裴道修精神一振,道:“居然有这种东西?于大匠,能说得具体一些么?”

    于大匠摇头道:“我当初听闻之后,也曾试着问青阳上洲讨要此物,但是青阳上洲那时是方谕中的地界,上面又有人遮护,我们一时插手不进去,后来方谕中被关押起来,整个青阳天机院都在两府看管之下,监察甚严,这件事也就不了了之了。”

    龙大匠沉声道:“方谕中不是没有眼光之人,若是这东西有用,他早便先自做成了,定然是这其中有什么缺陷。”

    裴道修道:“这却不见得,我也是了解各地天机院的,以往恪于门户之见,一些东西宁愿自己留着,也不愿意交托同僚,方谕中此人当时受命在做另一件事,无法倾力于此之上也是说得过去的,再说就算有所缺陷,群策群力之下,也未必不能克服。

    我出来时问过一些大匠,此局面若无改变,造物至少沉沦数百载,而这东西看去这便似是唯一破局希望了,两位就这么甘心放弃了么?”

    于大匠道:“那些东西的记述,应该还在青阳上洲之中,只此洲经历了一回天机院动乱之后,如今看管甚严,便我有意,也无有办法拿到。”

    裴道修点头道:“两位安心在此等着就好,这件事便交由裴某来做吧。”他往外走了一步,道:“我一有消息,就有通传两位的。”

    他到了外间,便往北面行去,脚步看着不快,可是一步出去便是到了远处,不多时便到了泊舟天台之上。

    他走入了其中一驾不起眼的飞舟之中,此间等候之人都是对他躬身一礼,道:“裴道修。”

    裴道修向着其中一名弟子招了招手,那弟子走了上来,揖礼道:“上修有何吩咐?”

    裴道修道:“替我联络玉京。”

    那弟子道一声是,当即将大道玄章唤了出来,意念一注,稍候便见有符印微微亮了起来,并有一行文字浮现出来,他道:“裴道修,那处已是沟通上了,徐师问裴道修可是找到什么有用线索了?”

    裴道修道:“告诉徐师叔,我已然寻到那两位,并从他们口中得到了一个有用消息,突破口可能就在青阳上洲,我下来需往青阳上洲一行。”

    那弟子当即起意传了文字过去,过了一会儿,他道:“道修,徐师说青阳上洲如今是竺廷执一脉传人所治,他很难插手进去,不过他会提前打一个招呼,但是请道修行事尽量谨慎一些,莫要往他难做。”

    裴道修道:“知道了。”他对那弟子道:“你且下舟。”

    那弟子一怔,但也不敢违抗,道了一声是,便就从飞舟之上退了下去。

    裴道修待其走后,便转过头,对驾驭飞舟的修士道:“去内层青阳上洲。”

    听到他关照,那修士立时按住玉臣,飞舟便即从泊舟天台之上飞腾而起,往天门方向飞去。

    而就在那玄修方才沟通的时候,一直在监察着训天道章的白果微微偏了下脑袋。

    虽然他也不会去看每个人到底说什么,可是一些通过道章谈论的话若是与他这里有关系,那天机牵引之下,就会有所触动。

    只是那两名玄修并未违反任何规矩,他自不会无缘无故去追查,只是将此疑传递去了张御那里。

    张御在心神之中得此传报后,目光微睁,他略作思索,心念一转之间,便有数道意念落在了青阳上洲几名玄修的道章之中。

    ……

    ……

第三十二章 寻奇觅外道

    翼空上洲一处浮天山岳之上,徐道人与裴道修那边沟通过后,便对身边玄修淡言道:“你这几日暂且就不要跟着我等了。”

    那玄修弟子面上看不出任何神情变化,道:“是,徐师。”他一个躬身后,就驾起遁光,飞空离去了。

    徐道人身边一名亲近弟子凑了上来,“徐师,我们方才用玄修道章传话,莫非不怕被那位察觉么?”

    徐道人看着远空,道:“你看见那那座蟠龙塔了么?”

    那弟子放目望去,那是一座直入云霄的笔直高塔,乃是造物蛟龙栖居之所,他道:“看到了。”

    徐道人道:“蟠龙塔是靠着一块块用心祭炼过的玉石垒砌起来的,想要把整个塔砌筑起来,少缺一块都是不成,这正如那造物。

    造物的每一门技艺,就如同这些石块,唯有将之合契拼凑起来,方能成就最后之物,这其中需依靠大量的人力物力。

    试问这动静一旦起来,这又瞒得了谁人?倒不如大方一些,如此并不显得我辈心中有鬼。”

    那弟子恍然,道:“可为什么把那戚玄修驱赶走呢?”

    徐道人言道:“纵然我辈心中不虚,可我并不喜欢一举一动都在此辈眼中,你且看好了,若是约束不得利,此辈得此而兴,必也会因此而灭。”

    那弟子不由点头,由于玄修的大道玄章只有玄修自身能看到,谁又知道此辈会向外传递一些什么东西呢?要知修士性情不一,可不是个个都谨言慎行的。

    哪怕其中只有一小部分做了鬼祟事情,也必然带坏玄修整个名声,只是现在用得到玄修不会有什么问题,将来可就不一定了。

    他佩服道:“还是徐师看得透彻。”

    徐道人言道:“我看得透彻么?”他摇了摇头,“寄希望于对手自己崩亡,那是最无力也最是无能的做法,不过是自我安慰的借口罢了。

    何况此事关键还在于上面那些玄尊的较量,我辈不到此境,也不过嘴上多说两句罢了,还能如何?”

    那弟子一听,也是生出一股挫败感。

    徐道人言道:“走吧,裴师侄去做了他该为的事,我们也该去做好上面交代给我们的事了。”

    他转过身,带着弟子上了一个车架,前方一条趴伏在那里的造物蛟龙爪下生云,腾身一跃,在山巅一个盘旋,就牵着车架飞纵去空。

    那弟子这时拿出一张景物变幻不定的舆图,看着图中有一抹亮光,时而闪烁,时而熄灭,可随着蛟车逐渐靠近某一个飞空山岳,那光亮逐渐稳定了下来,他语声振奋道:“徐师,当就是这里了。”

    徐道人瞥了一眼,再看了看下方,见那里一片迷雾遮掩,当是布有迷阵,他把车架之上一盏灯笼拿下,对着下方一照,一道光芒落去,穿云破雾,阴霾退散,强行挤开了一条去路来。

    蛟车随即俯冲而下,在灯笼光芒散尽前跃入了其中,并落在了一个古朴道观之前。

    那弟子看着这里,道:“徐师,我们要找的那位正清门下,就是居于此间么?”

    徐道人看着道观之中那一株大槐树,若有所思,道:“当是这里了,随我来。”

    正清一脉自当年被驱逐出去之后,正清本人与其一众同门及弟子便不见了踪影,不知躲去了哪里。

    虽然自认正清一脉的修士着实有不少,可实际上他们与正清及其门下并无有什么关系,至少没有直接的牵连。

    这次徐道人奉从自家老师钟廷执之命来找寻正清一脉,自不会从这些人身上下手,而是根据钟廷执提供的线索,找到这一处可能是正清门下盘踞的地界。

    其实他并不喜欢正清一脉当年那种极端的理念,可也不得不承认,若想制衡未来可能越走越近的玄浑两道,正清一脉确为破局的好棋子。

    虽然他不知道正清的真正背景,但只需看这一脉当初违反了玄廷之意,但却仍旧能全身而退,就知其背景之深了,背后极可能是站有某位大能的。

    他走上满是苔藓的破旧台阶,正待令弟子上前敲门,门却从里被打开了,一个年轻弟子看了他们两眼,打一个稽首,道:“老师在里面等候二位。”

    徐道人点了下头,也不多问,带着弟子往里走去,道观不大,过了前殿,到了正殿之内。

    却见一名老道士站在那里,背后便是那株大槐树,而准确来说,其人半个身躯已是与这株树木化合到了一处,并且连接的地方看着十分自然,好像他就是从树里面长出来的。

    老道人打一个稽首,道:“老道身躯不便,请恕礼数不周了。”

    徐道人一望而知,这位走得是寄附护道之路,这是一种古老的修行之法,借助某一种灵药,将自身与神异植株或是生灵融合到一处,与其一同生长,并借其机运登攀上境。

    若是成功,双方一同受益,灵物还可化身护法,便是不成,也可舍弃此躯,令灵物代劫受难。不过这并非是正统真法,常被斥为邪道。

    他还礼一礼,道:“不想正清门下也会修持此术。”

    老道人虽被一语道破身份,神容却是不变,道:“无奈之举罢了,却两位道友不知来此何事?”

    徐道人言道:“只为寻见正清玄尊一面。”

    老道人言道:“几位既然清楚老道来历,就该知道,当年我辈为了避开嫌疑,早已破门而出,数百年来不问外事,也不参与任何与正清玄尊相关之事,两位若寻玄尊,却是找错人了。”

    徐道人只是道:“数百年过去,正清一脉莫非就未想过回归天夏么?”

    老道人眼中神光一闪,但是很快收敛下去,他摇了摇头,道:“道友何必来此诓骗老道,当年驱逐正清祖师和祖师诸多同门弟子一事,乃是几位执摄所下谕令,除非执摄收回敕令,否则正清玄尊这一脉无可能回去。”

    徐道人言道:“若我说什么责罚已尽之言,想必道友定然不信,我就直说了,如今廷上需要正清归来,去制衡玄浑二道。”

    老道人神情一动,道:“玄浑二道?”

    徐道人道:“道友在这里许多年不曾有闻外间之事了吧?”

    老道人谨慎道:“我百多年在此不曾挪动,平日只有一个弟子服侍,每个月下山一次,给我说一些外间之事。”

    徐道人言道:“我如今说什么道友未必能听的进,道友可遣弟子打听一下最近发生之事,自然知道徐某为何来寻道友了,”

    他站起来,“我会在附近中洲寻一处地界住下,并在那里待上半载。”他一挥袖,把一枚玉符送了过去,“道友若是有话想与我说,可命人持此物来寻我。”

    老道人接过玉符,见两人转身欲走,便道:“两位稍等,敢问两位名讳?”

    徐道人站定,道:“却是贫道忘了言说,在下徐冲,乃在钟廷执门下效命。”

    老道人恍然,道:“原来是钟上尊的门人。”

    徐道人打一个稽首,道:“告辞了。”礼毕,他便带着弟子离开了此间。

    老道人看着他们离去,却是闭上了眼睛,似在沉思什么。

    而在此时,裴固也是通过内外层界的门户进入了青阳上洲。

    只不过他们一到洲内就遭受到了检正司的查验,里里外外查了几遍,这才得以被放行。

    脸色颇不好看的一行人离了泊舟天台后,就直接找到了位于光州的青阳天机总院,拿出了从玉京方面开具文书,要求调看当年留下的文档。

    但是看管文册的文吏却是拒绝了此事,并道:“我青阳玄首、玄正都是下过严令,凡是涉及造物的文册,都不得私下调用。”

    裴固道:“玄府只管玄修,又如何管得了天机院?”

    那文吏道:“这位道修说笑了,玄府负有看顾洲中安危之责,涉及秘书文册之事自然有权管束,下吏也不是为难道修,只要拿来恽玄首的批书,我自是不会阻拦。”

    裴固见他不肯通融,只得从这里推出来,乘上飞舟,直奔位于巨州安寿郡的青阳玄府而来,并凭着玉京的文书顺利找到了玄首恽尘。

    恽尘看过文书后,问道:“裴道友为何要看造物文卷?”

    裴固道:“青阳上洲在天夏一十三洲之中,造物技艺仅次于玉京,青阳天机院也有不少值得启发之物,寻借也不是什么值得奇怪之事吧?”

    恽尘道:“那为何拜托道友?他们自己不会遣来么?”

    裴固若无其事道:“不过是来取一卷文册罢了,天机院一些大匠各有要务在身,都是脱不开身,恰好我等也要来此看望一位道友,这才顺便将此事机交托给了我。”

    恽尘点了点头,将文书摆到一边,道:“抱歉了,我不能将文册给予尊驾。”

    裴固看着他道:“这是为何?恽玄首可以说个理由么?”

    恽尘道:“我以为这些文册流传出去,会损害天夏子民。”

    裴固皱眉道:“我这里有天工部的文书……”

    恽尘淡淡道:“我是青阳玄首,这里是青阳上洲,莫说天工部,就是玉京几位大摄下令,也一样管束不到我头上,道友觉得不妥,可以去玄廷上书申言。”

    裴固看了他一会儿,最后站起一礼,道:“既如此,在下便不再打搅了。”

    一行人从青阳玄府告辞出来,又回到了飞舟之上,有随从弟子问道:“道修,恽玄首我们怎么办?”

    裴固目光闪烁道:“无妨,此事我早有所料,我等下来去灵妙玄境一行,想来那里是可以问到一些东西的。”

    ……

    ……

第三十三章 登阶问台高

    整个内层界,天夏一十三洲无疑占据了最核心的疆域,但是并没有将所有的土地都是囊括其中。

    这也是不可能做到的。因为每一次浊潮过后,地陆都会因此而改变或者膨胀,许多以往不存在的地界却又多出来。

    这些地界浊潮弥漫,遍布着各种凶残的灵性生灵,自外层潜入进来的邪神、躲避天夏追剿的邪修,过去数个纪元中陷入沉眠的异神,还有各种神怪多数是盘踞在此。

    在地陆深处某地,一座雄峻山崖之上矗立着一座壮丽的道宫,下方是用玄紫色的金石砌筑而成,而上方则暖金坚玉,在它的背后,瓦蓝色的山脉被厚重的白色云雾遮掩去了顶巅,光芒照耀之下,整个宫阙仿若人间神国。

    道宫下面有一条自天空俯瞰犹如玉带的河流,水流尤为清澈,河中遍布着粉红色荷花,翠绿柔嫩的荷叶铺在水面之上,到处弥漫着馥郁芬芳。

    山麓外的缓坡之上,则矗立着十余座宫台。

    南边靠近的一座宫台上,站着十数名着柔和顺滑衣袍,作修道人打扮的少男少女。

    他们有着黑色且富有光泽的长发,眼眸乌黑灵动,不管是从貌相和还是内里气质上来看,一个个都是血脉纯粹的天夏人。

    而就在大台前方,有着一排排高大茂密的树木,上面结出了鲜红的朱果,每一柱树下都是站在一名健壮粗实的异族人。他们不停抽打着一些异类奴仆,催促后者不停的上树采摘上面的朱果,并且不许落地。

    有些仆从体力耗尽,从树上掉落下来,摔死在地,而有一些则一时没有死去,在那里哀嚎不已。

    其中有一个少年看着露出了不忍之色,一名高大少年注意到了他的表情,便道:“荆稚子,何必对这些异类报以同情?我们都是神夏后裔,生而高贵,这些蛮夷贱类只配给我们奴役。”

    那少年认真道:“但我神夏有德,此是我辈有异于蛮夷之处,我们既然已是降伏了他们,就不该无辜凌虐。”

    高大少年不以为然道:“对待这些蛮夷,你以为说道理说得通么?”

    他哼了一声,“纵观周围那些土著神国,只有我们把它们打伏,他们才会老老实实跪下来听我们的话。我们能做到这一点靠什么?靠的就是我们的武力,没有武力,我们就不可能立足于此!”

    荆稚子摇头,德行和武力并非对立,而武力更不该与残虐欺凌对等,不过他也知道自己说服不了别人,也就闭口不言。

    高大少年见他不认同,也不如何在意,他们都是夏子,不管每个人对这些异类是什么看法和态度,反正等到功行一成,他们就要被分封出去,去占据各雄山大川雄。

    到了那里之后,彼此也就看不见了,而在自己封地之地上不管做什么都是自己的事,别人也管不了。

    而在此刻在那高崖上端的道宫之中,有两名背衬清光的道人对面而坐。

    两人穿着古夏之时的广袖道袍,头上梳着道髻,簪子用的皆用上好雷劫木,首端呈流云状,看着古朴雅致,满是道韵。

    这两名道人黑发乌眸,皮肤光泽如玉,外表看着不过是二十余岁,身上皆有一股缥缈出尘的道气。

    左首那道人看完手中一片好似树皮一样的文书,递去对面,道:“师弟且看看吧。”

    对面那道人接了过来,道:“原来瞿师侄传来的东西,这些年都没有他的消息,他如今如何了?”

    左首道人言道:“仍旧是在留在那处道观里罢了,附寄之术乃是旁门小道,便就成就,也易为人所克制。”

    对面道人言道:“他尽管不得已破门而出,可作为我等门下,如今还能留在天夏境地,这已然是很不错了。”他又翻了翻,“训天道章?数百年未回天夏疆域,没想到多了这么多事……”

    左首那道人道:“梅师弟如何看此事?”

    梅道人言道:“师兄你是知晓的,大师兄已是闭关三百余年了,若是他能功行再上一步,那我们回去将再是没有阻碍,也没人会再多说什么。”

    左首那道人言道:“那还要等多久?再等三百年么?”

    梅道人言道:“那又如何?我们等得起。”

    左首道人却不同意,他道:“我们在内层便无法得享上层的好处,数百载虽是短暂,可我们没有玄粮可为资粮,寿数却可为天地所夺,功行修持也无法与以往那些坐拥玄粮的同道相比,再等下去,怕是再也不可追及。”

    梅道人道:“看来师兄是想回去了?”他摇头道:“可我并不看好此事,我依旧以为待师兄功成之后再回去,方才是最好选择。”

    左首道人想了想,沉声道:“那就问一问大师兄,让他来做一个决断吧。”

    此刻另一边,裴固等人去往灵妙玄境的路并不顺利。

    每过一个州府,他们都会受到检正司的查验和刁难,这等若是明着告诉他们,似他们这些抱有目的的外来之人会时时受到玄府的监察。

    灵妙玄境本有数个入口,奈何自数年间生了那一场变故之后,只留下了一个,他们事先并不知晓,因此多走了许多冤枉路,以至于在穿渡州府又被再度检查了一遍。

    明明几天就可以走完的路程,在路上却是足足耽搁了半个多月。

    几番波折之后,一行人终于进入灵妙玄境,摆脱了检正司的查验,可就算到了这里,事情也并不如他们先前所想那般顺利。

    当初造物修士的出现,损失最大的就是灵妙玄境,因此对造物非常敌视,现在他来问造物之事,虽不至于沦落到被人喊打喊杀的地步,可也没几个人给他们好脸色看。

    所幸这里有一位修士与裴固算的上是旧交,所以私下对其透露了一些东西,言称当初那些被俘虏的霜洲人如今绝大一部分就安置在荒原之中。

    当然,普通霜洲人也不可能懂得什么高深的造物技艺,但那里还有一些未曾剿灭干净的霜洲余孽仍然存在着,只要找到了这些人,或许就能得到他想要的。

    裴固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后,便自灵妙玄境出来,他半刻也不想在青阳上洲多留,直接就奔洲外而去。

    不过这一次无人来阻拦他们,似是洲中也巴不得他们早些离去。

    而荒原之中,某处军府驻地之内,莫若华正持拿着一把长剑,在演武场中锻炼体躯,身上神袍微微绽放着光亮。

    一名女亲卫走了进来,抱拳道:“校尉,方才哨所有传讯至,说是有飞舟过来,看方向若是不变,却往霜洲人营地那便过去的。”

    莫若华道:“查清楚是什么人了么?”

    亲卫道:“已是问过了,就是外洲来的那些修士,他们自称受了玉京天机院的委托,一直在找寻当年霜洲人留下的某种造物技艺。”

    莫若华擦拭了一下剑刃,收起了长剑,道:“去看一看。”

    她身上光芒一闪,外甲已然披在了身上,霎时变作了一个体态修长,浑身线条优美的金属巨人。

    这些年来她推辞了军中的任命,选择驻守在荒野之中,一心一意打磨自身,外甲也是与她越来越契合了,实力也早已是倍于以往。

    乘上了飞舟之后,她坐在特制的舱椅之上,飞舟腾空而起,倏地去得远空。

    青阳天机院打造的斗战飞舟速度奇快,再加上各处有哨所的传讯定查,很快就寻到了承载裴固等人那一艘飞舟。

    莫若华道:“就是那艘飞舟么?

    亲卫回道:“是的,校尉。”

    莫若华平静道:“打下来。”

    舟上一名队率一惊,道:“校尉,这是玉京来的……”

    莫若华语气不变,道:“我说了,打下来。”

    那队率浑身一颤,不敢再军令,大声道:“是,校尉!”

    斗战飞舟外间的舟身之上,裂开了一排炮口,而后里面便有数道光芒齐齐闪烁齐齐了一下。

    裴固方才也是看到了斗战飞舟出现,他知道这里有一支数千人驻军,猜测靠上来的当是巡游飞舟,他已经做好了被问询的准备。

    只是这个时候,他心中却是浮现一阵警兆,立刻一挥袖,一道烟霞飞出,但仓促之间只能将飞舟侧面遮住,数枚玄兵在上面直接爆裂开来,能够轰爆神异的玄兵令他法宝也是受到了一丝冲击。

    当他把这法器收回来后,面上不由露出了一肉疼之色,这法器他方才蕴炼未久,关键是祭炼法器的宝材很难取得,现在经此损伤,还不知道用多久才能修补回去。

    他恼火非常,带着一道遁光自飞舟之内飞遁出来,将一封文书展开,大声质问道:“我是玉京来的修士,为何攻击我等?”

    舱门旋开,莫若华也是自飞舟飞遁而出,她飘立在前方,道:“前方便是青阳罪囚拘束之地,没有任何通报就往此地去者,一律视为来犯之敌。”

    裴固心中冒火不已,他没想到自己在洲内处处碰壁,到了洲外也一样受针对,这里究竟还讲不讲道理了?

    他忍住气,将文书高举,道:“过关文书在此,我们可以过去了么?”

    莫若华撇了一眼,道:“那是洲府的过关文书,驻军归军府节制,这封过关文书在此无用。”

    裴固想骂人了,道:“那你们要如何?”

    莫若华语气平静道:“去找军府要一封通行文书,只要军府同意,那样我才可放你们过去。”

    ……

    ……

第三十四章 空久静生动

    裴固死死盯着莫若华,只是他并没有被怒火冲昏头脑,对峙了一会儿后,他转过身回到了飞舟之内,而后道:“回去!”

    随行弟子问道:“回青阳上洲么?”

    裴固道:“回什么青阳?我们直接回玉京。”

    随行弟子愕然道:“道修,我们就这么走了,不去军府拿过关文书了?”

    裴固没好气道:“文书?我们去拿了军府文书,你以为事情就这么结束了么?

    拿了军府文书,或许能去到那做霜洲营地,可是未必见得就能在那里与那些霜洲人沟通,这些驻军多半会以涉及洲内危害为借口,又要向我索要玄府文书,那不是又绕回到原来了么?”

    随行弟子目瞪口呆,他长久在世外修炼,从来没往俗世中来过,这次算是开了眼界了,他愤愤然道:“怎可以如此?”

    裴固道:“我算是看明白了,青阳上洲这里若是没有玄廷所赐的通行文书,那根本就是寸步难行。”

    随行弟子道:“那道修,我们现在怎么办?”

    裴固道:“还能怎么办,反正这事我是干不了了,回玉京把经过说明,让徐师叔他们操心去吧。”

    他这时看了一眼后方,见那艘斗战飞舟在跟了他们一段路后,就没再跟上来了,这才心中一定。

    其实方才莫若华拦路时,他恼火之下一度生出将之全部干掉的念头。

    可这也仅仅是想想罢了,他脑子还是清楚的,知道不可能这么干,

    要知道这里还有一支数千人的披甲军卒,驻地本身也一定是有修士负责镇守的,就算莫若华本身,也让他觉得不是那么好对付的。

    明明拥有一定的实力,莫若华却只带了一队人就来找他,且一上来就动用了玄兵,这怎么看都像是故意在激怒他,并且给他出手的机会。

    他暗暗庆幸自己方才的冷静,否则事情可能就是另外的一个结果了。

    翼空上洲山谷道观之内,瞿老道嵌身在那一株大槐树之内,望去仿若没有任何气息,这时自天外飞来了一只仙鹤,绕着大树转了一圈,落在了庭殿之前。

    这仙鹤身形巨大,足有两人来高,眼眸之中却是透着一股灵性。

    瞿老道睁开眼睛,见仙鹤嘴中衔着一封鲜红束书,他神情一动,试着伸手一召,发现无法摄动,点了点头,知晓这定然是正书了。

    他心中一时感慨万千,为了避嫌,他也是百多年未曾和师门有所联系了,发讯时也只是试上一试,没想到当真联络上了。

    那仙鹤这时把修长的颈脖弯下,将呈书送到了他面前,老道人打一个稽首,道:“多谢道友。”

    他将束书拿过,上面金色的细绳只是被他手指一碰,就自行解脱开来,展开束书一看,里面裹有一枚玉碟,信中令他设法将玉碟交给钟廷执,余下就没有什么交代了。

    他叹了一声,其实最想看到的是自己被重新收录回门墙的言语,可惜上面半句没有提及,但他也知,时机未至,或许师门也是为了他着想。

    他想了想,唤了弟子过来,将徐道人上次交给他的玉符递去,道:“你去下方中洲那里走一趟,请上次那位来这里的徐冲道友来我这里。”

    那弟子一躬身,便拿着那玉符离开了。

    徐道人在拜访过瞿老道后,在下方中洲之内已然等了有两月了。

    实际上他并不准吊死在一棵树上,这段时间他一直在交代弟子四处查问其余与正清有所牵连的门人弟子,只是现在还都没有什么回音。

    得了瞿老道的弟子传报,他猜测事情已有转机,立刻带着随侍弟子乘上造物蛟龙,很快来到了道观之内,待入观中,见到那侍立一旁的巨大仙鹤,心中一动,却也并未多问,打一个稽首,道:“道友唤我至此,可是有什么消息么?”

    老道人将那一枚玉碟递去,道:“徐道友,你问我之事,我也替道友问过了,侥幸得又回音,只这件事非你我所能作主,需请道友将这枚玉碟呈交给钟廷执。”

    徐道人抬起手,将双袖往后退去,而后上前接过玉碟,再是退后,躬身一礼,郑重道:“我会将书信带到。”他见瞿老道没再说什么,又望了那仙鹤一眼,再打一个稽首,道:“告辞了。”

    瞿老道目送他离去,对那仙鹤道:“道友不回去么?”

    那巨大仙鹤口吐人言道:“我会在此等候回音,两位老爷说了,这件事阻力甚大,没这么容易办成,多少会有一些反复的。”

    瞿老道缓缓点头。

    徐道人走了出来,这件事说实话他一开始并无把握,这位瞿老道因为早已是破门而出,究竟能否联络到正清一脉实在难说,可现在看来,却是找对了人,他表面不动声色,心中却是极为振奋,脚步略快的回到了蛟车之上。

    车上弟子似也是察觉到了他心情甚好,道:“徐师?”

    徐道人道:“我们走,回去向廷执复命。”

    毕宿某处高台驻地之内,许成通正在审阅弟子递交上来的报书文册。

    作为负责整个西穹天的值司,如今因为训天道章的出现,他也是特意招揽了不少玄修过来坐镇各个地星驻地,以方便传递消息。

    虽然西穹天各军署如今都在招揽玄修,可他这里也有其他人难以企及的优势,那就是到了此间做事,那就算在守正宫门下之人了,拿的是玄廷的俸禄,这对大多数玄修都有着莫大的吸引力。

    在七大军署那里正四处招揽玄修,丝毫不计较功行修为的时候。他这里却是可以挑挑拣拣。

    而在他把各驻地的玄修弟子选定之后,也并没有因为玄修可以快速传递消息而缩在毕宿不动,依旧是如以往一般,亲自去往各驻地督促负责各宿的执事。

    现如今,西穹天七宿可以说是守正宫辖下对各处裂隙监察最为严密的所在。

    许成通待看完报书后,坐直了身躯,底下一名弟子这时看了看他,低声道:“老师,弟子有一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许成通不悦道:“为师岂是听不进谏言之人,你尽可大胆说来。”

    那弟子道:“老师,如今守正立造了训天道章,各地玄修还有浑章修士藉此相互勾连交通,守正看去也是非常看重这道章,老师何不如,何不如趁势转修浑章呢?”

    许成通义正辞严道:“你们老师是那种一味媚上之人么?你们也太小看为师了!若是连自己的道都守不住,那还称得上是修士么?”

    他看向周围站着几名弟子,一通呵斥道:“我告诉你等,你们也不用动那种转修的脑筋,为师是决计不会允许你们去转修浑章的,都给我好好修持!”

    几个弟子被他训斥得有些羞愧,他们一直在想,按照以往老师的做法,这训天道章一出现,老师早是该想办法凑上去了,老师为何迟迟不动?是不是碍不下脸面,一直等着他们递一个台阶啊?

    可这回可能真是错怪老师了,老师平日看着谦卑,可其实也是有底线的啊。

    许成通心中毫不客气的骂道:“一群鼠目寸光之辈,守正座下只有老许我这一脉是真修,我若成了浑修,那怎么能显出老许我和别人的不同?守正又岂会再高看我老许一眼?”

    就在这个时候,一名玄修弟子走了上来,对他一礼,道:“许值司,娄宿驻地方才有消息传至,只是意思不明。”

    许成通神情一肃,道:“还有再问过么?”

    那弟子道:“没有,再没有任何消息了。”

    许成通一转念,娄宿一向位于抵御外间势力的最前沿,情况非常复杂,很难判断这是什么原因所致。

    他喊过另一名玄修弟子,道:“你去寻到可以沟通到的同道,让他们都往娄宿一问,不论有无结果,都是报于我知。”

    那弟子当即领命,十来息后,他抬头回道:“许值司,同道皆言,那里无有回音。”

    许成通这下再没犹豫了,立刻来至高台最高处,对着供案上面摆放着的尊位一揖,道:“守正,值司许成通报呈,娄宿星驻地有异动。”

    张御此时在守正宫内殿闭关,许成通这一上报,他心中立时有所感应,双目睁开,便朝娄宿所在观望过去。

    他却发现,那一处驻地已然一个人都没有了,不仅如此,整个地星上原本存在的一支五十人的驻军也是一同消失不见。

    他眸光闪烁了一下,心神之中立时照演出了方才一切,却是一股烦恶的邪神的气息从这处地星拂过,并与娄宿的镇守玄尊的化身发生了碰撞,这里完全是受波及了,而这个邪神此刻已然是退回去了。

    实际上双方交锋也就是一瞬间事。

    但这个邪神气息他却是记住了。以后再是出现,一有征兆,他便会提先有所感应。

    不过,许成通在选择娄宿驻地的时候,为了隐蔽起见,驻地所在可谓非常偏僻,现在却正好被邪神力量所波及,这里是不是有些太过巧合了?

    他起身自内殿走了出来,唤了一声:“明周道友。”

    明周道人出现在了他身边,稽首道:“守正有何吩咐?”

    张御道:“我需西穹天娄宿镇守的载述,劳烦明周道友将之拿来,予我一观。”

    ……

    ……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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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世界经历了六个纪元后,天夏降临了………………玄浑道章书友群:【762873632】玄浑道章造化之界:【526275426】…………玄浑道章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玄浑道章,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玄浑道章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