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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误道者     玄浑道章txt下载     玄浑道章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五十章 渡乱落幽空

    外层虚空深处,一座散发着幽晦之气,仿佛与虚空浑作一体的庞然巨城飘悬在那处。

    而外间每一缕飘荡出来的幽沉之气内,都有一座座舟城在里沉浮不定,其数成百上千,似若岂群星拱列一般,围聚在巨城周侧。

    而巨城内部,则又是另一番天地,此间矗立着一座座漂浮在白雾气海之上的大台,上面端坐着八名身裹祥光瑞云的道人,四下清光如水,明亮光润,更有七彩霞虹染云岳,空灵仙音徊绕海天。

    此处乃是幽城主城之所在,名称之上虽有一个“幽”字,但那只是表示隐于暗处之意。除了心神早已扭曲之辈,修道人并没有谁喜欢躲在那等昏暗幽寂之地,故此间呈现的乃是一派仙家气象。

    甘柏化身此刻也是落在这里,只是小脸一脸不痛快。

    他到此地已然有数月了,可是多数时间只是与这些幽城在论道,但此辈乃是真修,就算主动上来与他搭话,又有什么好说的?在这里没有人比他更懂大混沌。

    而因为正身强占了大道浑章,化身自便不能用了,所以大多数时日他只能在这里无聊枯坐,十分憋闷。

    一直到了三月初,这一日,忽有一道光亮落下,煜煜光耀,满照云气海天,而在那最高处的大台之上,出现了一名浑身笼罩在耀眼金光之内的年轻道人。

    此人一出现,在座道人俱是站起,甘柏不情不愿的起身,与诸道一同稽首一礼,道:“见过显定上尊。”

    显定道人点首为礼,而后坐了下来,抬袖作势一请,道:“诸位道友且安坐吧。”

    众道这才坐了下来。

    显定道人坐在那里,背衬金玉芒光,放声言道:“劳烦诸位道友等候多时,今次请得诸位道友来此,是需议一议,我幽城该当如何应对今时之变局。”

    气海某处大台上,有一位道人发声道:“敢问显定上尊,变局何在?”

    显定道人端坐不言。

    座上又有一名金眉玄尊出声道:“蔡玄尊莫非不知,近来天夏以一门训天道章交通玄浑二道修士,此道章一出,诸界勾连,一体同声,我幽城如今甚难接近二十八宿,找寻内层门户一事已是倍加艰难。”

    七十多年来,幽城与上宸天一般,一直在找寻一处可以避开天夏进入内层的门户。

    这并非是不可能的,因为根据天机推算,每次浊潮之后,内层天地经历一次膨胀,虽是天夏占据内层中心之域,可外间还有更为广阔的域界。

    他们只需寻到合适门径进入那里,就不用再躲在虚空之中,而是可在内层有一个立足之地,许还可能凭此找寻到去往上层的门户。

    只是随着训天道章的出现,天夏的戒备守御之力得以成倍增长,可预见的未来中,这种力量还会继续提升,这似乎使得他们的目的变得愈加难以实现了。

    那名蔡姓玄尊却道:“显定上尊,蔡某以为,虽有那训天道章出现,可此时比我辈更为急切的,当是那上宸天吧?我辈不若先静观其变,等上宸天寻到办法,我们再设法学过来也便是了。

    上宸天那些人若是明白事理,想也是不会拒绝的。毕竟他们也需要我们幽城来牵制天夏。”

    此话一出,座上众玄尊纷纷点头,这个方法其实说了等若没说,完全就是寄期望于他人,可谓被动无力,可却很符合他们的利益。

    他们平日各据一方,座下修士弟子都是自己培养招揽得来的,而要是做出什么改变,主城定会以此为借口要他们有所付出,这无疑是他们所不愿意看到的。

    简而言之,有好处他们乐意收下,但想要他们拿好处出来,那是千难万难。

    显定道人道:“蔡玄尊所言,也有几分道理,不过我幽城也不可全然指望他人,也当有自身之倚仗,而关于此事,却已有一个缘法,金道友,不若由你来说一说。”

    众人望了过去,不知何时,远处一座高台上多了一个浑身被暗沉气雾包裹的道人,而在座之人竟无一察觉到此人是何时到来的。

    甘柏本来觉得很是无聊,此刻心里咦了一声,不由露出关注之色。

    因为他察觉到,此人与他一般是浑章修士,自投奔幽城之后,他还从来不知有这么一个人存在。

    此时他不禁想一事来,一直有传言,说大道六印之一的目印就落在幽城之中。

    据说凭借目印,幽城能观人未来之机运,借此挑选出资才杰出之人,更能在斗战之中观修士之缺弊,且时机一到,还找寻到避开天夏进入内层的入口。

    可除了掌握大道之章的玄浑二道修士,谁又能持拿目印呢?这人的现身,令他不禁想到,此印会不会就在此人身上?

    不过这也只是他的怀疑,因为谁也不知幽城是不是还有其他玄修或者浑章修士,并且直到现在,他也搞不清楚座上那位显定道人究竟修持的是何法。只知道这位当初带领诸道脱离天夏的那一位一手提携上来的。

    金道人此时言道:“金某近来得到了一件东西,或可改我幽城之景况,诸位道友不妨一观。”

    说话之间,他伸手一摊,掌心之中就有一道光芒飞散,分别往各个高台上而去。

    甘柏伸手一拿,见那却是一枚信符,他意念一动,此符化为气光散去,里面所载便自心神之中浮现,“霜洲人的造物技艺?”

    金道人道:“前几日,我座下一名弟子抓到了一名从内层渡来的修士,这等事虽是少见,但过去也不是无有,本来也无有什么。

    但此人第一时间要摧毁了身上某件东西,我那弟子报上来之后,我便还原了此物,在这里面发现了这些霜洲的造物传讯技艺。

    此法若是运用的好,虽然做不到如天夏的训天道章一般可以勾连诸天,但若只是用在我幽城找寻内层门户之上,却也是足够了。”

    那蔡玄尊待看罢后,道:“金玄尊,我观这上面所言,此等造物之法只有所谓的霜人能用?我们又去哪里找些霜人?”

    金玄尊道:“金某已是查过了,霜人原来都是天夏人,只不过是沾染到了一些魇魔寄虫,这才产生了蜕变,我们只需抽一批人出来改造下便是了,而且这些霜洲只论血脉,不能修行功法,这反而对我们更有有利。”

    此刻又有玄尊问道:“金道友,不知那内层来的那名修士如今何在?”

    金玄尊道:“人还押在我弟子那里,不过此人忆识被下过禁制,应该是某位的玄尊手笔,无法强行窥看,故也只能暂且拘禁着。”

    显定道人道:“我意采纳金道友之法,先是造得一批霜人出来,若是有用,再推及各城,诸位以为怎样?”

    在座之人一听就明白,这是要他们出人出物了,但是此法若成,的确也能加强自身的实力,天夏那边的改变可是有目共睹。

    当下几名玄尊便出言,表示愿意接纳此物,但剩下之人却是不开口,显然是准备先看一看待做判断。

    甘柏撇了下嘴,同样没出声。

    他做过外宿镇守,心里很清楚,既然这东西造物,那就绝不是简简单单能成的。这看着这只是一门技艺,但背后可能还有更多技艺牵扯在那里,里面所要付出的人力物力绝不是少数,他可不愿去操这个心思。

    有训天道章,还要什么造物?

    清穹云海,守正宫内殿。

    张御正在定思之中,自那日开辟道场回来,已是过去月余时日,他除了日常的修持,便一直就在此间推演法诀。

    玄廷之中其实也有不少关于大混沌的著述,只是不如霍衡这位专以修持混沌之道的人来得深刻细致罢了,但同样可以给他一定的印证和启发,故是他回来之后,也是翻览了不少。

    随着这一番定静观读,他心中也是渐渐有了一些思绪,只是正待落照下来时,忽然心发感应,不由停下,往外看去。

    神人值司在殿门外发声道:“守正,汤玄尊前来拜访。”

    张御心思一转,这个人他之前并未有过听说,若无意外,这位极可能是在上层潜修的某位玄尊。

    在上层的玄尊,也并非是都是会出来担任玄廷职位的,有一些玄尊仍是秉持着以往的出世潜修之道,很少出来过问外事,但有时也会四处寻访问道。

    不过他寻思方才那等情形,倒像是天机来阻,此人之来意,怕不是那么怎么简单。

    他眸光微动,起身走了出来,到了正殿之上,便令神人值司将人请进来。

    等有片刻,便见一名四旬道人自外步入了大殿,此人乌袍广袖,怀抱拂尘,清须齐整,髻上乌木簪,一派古雅之风,其人对张御打一个稽首,道:“张守正,贫道汤申,有礼了。”

    张御抬袖还有一礼,道:“汤玄尊来我守正宫,不知是为何事?”

    汤玄尊看了他一会儿,却是一声长叹,道:“张守正,你可是知道,你近日之所为,已是妨碍天数,若不设法削减,必致灾劫临身。”

    张御淡声道:“哦?那倒要请教了。”

    ……

    ……

第五十一章 明心鉴道行

    妙皓道宫之内,钟道人见得案上又一次堆叠起来玉碟呈书,走过来翻了几下,不觉摇头。

    这些呈书有不少是伊洛上洲的修道人托人呈送到他这里的。

    伊洛上洲位在诸洲之中,在郭缜担任玄首期间,采用的完全是古夏那套治理方法,因此引得不少真修到此修持,可以视作一十三洲中真修势力最盛之处。

    其中有一些人与潜修的玄尊有着师门渊源,还有少许人干脆就是玄尊弟子。

    高道人一到那里,便将原来的格局全数推翻,并令以往受享供奉的真修出外剿杀异神和灵性生灵,稍有懈怠,立刻下狠手夺去名位。

    这几乎就是将以往郭缜对付各地玄府那套照搬过来,反用在了这些真修头上。

    而在把那些行事不力的真修撤下去之后,他便用自己从外层召来的玄修和自己门下弟子代替此辈。

    同时他还召来两府官吏,宣颁玄廷之谕,令其引入青阳上洲和玉京的工匠和造物技艺,设法尽快改善民生。

    正如郭缜以往在伊洛上洲的作为无人可以质疑一般,在一地上洲之内,身为玄首的玄尊若是下决心去做某事,那谁也阻止不了,便是全洲修士起来反抗都是无用。

    短短月余时日之内,整个上洲的格局为之一改。

    但是这毕竟侵夺了许多真修的利益。以往伊洛上洲的真修只需安心修行,没事论论道,谈谈法,底下之事自可交由两府和玄修去做,现在却是被逼迫出外斗战,在洲中俯身做事。

    可是这六七十载的好处享受下来,自是不愿轻言丢弃,故都是往玄廷呈书申言。

    似此类书件,玉航道人、崇廷执、还有一些闭门潜修的玄尊那里都是收到了不少。

    只是如今可以露面为他们争取利益的,也就只有钟道人一人了,所以最后全都汇送到了他这边。

    可钟道人对此也是无奈。

    现在他能如何?

    令高墨去担任伊洛上洲的玄首乃是玄廷决议,除非是危害到了亿万人的性命,否则没谁可以改变,至少一二十载内是别想了。

    更何况,崇廷执现在被勒令闭门思过,就算他有长孙道人相助,也左右不了玄廷的局面。

    除非廷上另有人与他配合,那么还有可能稍稍扳回一些劣势。

    这时他一眯眼,不禁想起了那个依旧空缺的廷执之位。

    此前除他之外,其余廷执也曾试探过,但首执那里似没有让谁补替上去的意思。

    虽说廷执之数缺增一二也实属寻常,可他总觉得首执的目的没这么简单。

    那么这个位置到底留给谁人的呢?

    他这时忽然想起一事来,心中也是沉吟起来,首执是不是知道自己试图邀请正清一脉归来?

    虽然没有佐证,可他感觉这位有极大可能是知道的。

    那这个廷执位置空在那里,是不是……

    思索到这里,他暗忖道:“或可试上一试,不过……”

    他目光落向案上的呈书玉碟,这件事若由他来直接提出,要被回绝就没有转圜的余地了。

    他大可利用此势让这些同道上书申言,撤去正清一脉往日罪责,并让其归来,那么他再推动一下,不管首执究竟是否是那意思,此事都有一定可能做成的。

    守正宫内,汤玄尊站在大殿之中,对着殿上张御言道:“张守正此前立造训天道章,勾连玄浑二道修士,扰动天地机运,连五位执摄亦被惊动,张守正此举无疑有功于天夏。

    可正所谓盈满则溢,物极必反。

    既是引得天数变动,那么应是顺天而为,张守正到此便该当放手矣,张守正不该再身系于此上,搅入天机运转之中,如此稍有不慎,便会有劫数落下。

    而张守正久持道章,天长日深,廷上廷下必然忌你疑你,此便为人祸了,这天难人迫俱是着于张守正之身,如此岂非劫数乎?”

    张御看着他道:“看来汤玄尊此来,是来教御化解之道的。”

    汤玄尊道:“正是如此啊,张守正若要保全自身,当是远离训天道章,不再着意于此,亦不去做多余之事。

    今后张守正只需专注对敌于外,不过问廷上乃至尘俗之事,那么天难自然远离,人祸也自不生。”

    张御看着他道:“汤玄尊此前可是一直在避世修持么?”

    汤玄尊抚须一笑,道:“是啊,我辈修士所求乃是超脱,虽然我不得玄粮,可却是远离了俗务纷扰,唯有如此,才得有清净之身,才不会有劫数加身。”

    张御道:“汤玄尊既然远离俗务纷扰,今次却到我这里,这般岂不是乱了修行么?”

    汤玄尊正色道:“我身为修道前辈,不忍见守正这样的英才因不识天数而受劫数,故是前来劝说,若是能劝得守正回心转意,为我天夏留住一个英才,那贫道损些功行也不算什么了。”

    张御淡声道:“尊驾好意心领了,只是尊驾身为玄尊,既是不愿沾染俗世污秽,那便在洞府之中好好待着就是了,也就莫要出来为他事操心了。”

    汤玄尊一皱眉,摇头一叹,道:“既然守正听不进劝解,那贫道也便不再劝说,只期望守正莫要后悔今日之言,告辞了。”他打一个稽首,就一摆拂尘,转身走出去了。

    张御也未相送,站在殿上看着其人离去。

    他知晓,除了廷上廷执之外,云海这里还有一些玄尊潜修,这些人说是不问外事,其实对廷上之事并未放弃关注。

    此人到来,绝不是为了什么不忍见他受劫,不过是因为看到训天道章的汹涌之势,故是感到不安罢了。

    尤其近来伊洛上洲玄首换成了高墨,才是当真让他们坐不住了。

    要知此前“玄法”玄尊至多只是有镇守外宿,还从来没有坐镇过内层上洲的。

    而有训天道章在那里,可以预见到将来必会有更多玄修或者浑修成道,这些人将来可能会慢慢占据本来属于真修的名位。

    汤玄尊所言“人迫”,其实就是说,若他再继续完善训天道章,给予玄浑二道的修士提供上进之路,那么当会有人来压制他,或还可能把一些本来潜修不出的大能给引出来。

    许也是因为如此,方才他要立造法诀时,才有天机来阻。

    这同样也是因为他道行到了,能感应到这一步走出去,将会力量对自身造成威胁。

    这威胁有可能来自玄廷之内,也有可能来自玄廷之外。

    只是他并没有停下的打算。

    道章一立,不是说他不动,他做出妥协便就无事了,此如道法一般,可谓不进则退。

    今日若他不为,明日亦是难为。

    他若不去做此事,那不知所少人会因此失却了上进之门,或许本来可能成就之人就因此便错过了法缘。

    而这些人,说不定便是他未来之助力,未来之同道!

    哪怕不说这些,只是单纯为了贯彻他自身的道念,也绝没有退缩的道理。

    而这念头一起,像是打开一个什么关门。心神之中似有一道灵光骤显,霎时照遍全身,气息勃勃然向上升腾,

    他眸中似有灿烂星河一转,目光落去,就见大道浑章之上,有一枚章印由此浮现出来,他毫不迟疑将神元投入其中。

    顷刻之间,这章印之上有灵光绽放出来,待光芒一敛,上面也是有“鉴诚”二字印名显现出来。

    这一章印之中包含了极多守持自身和对抗大混沌的方法,浑章修士若按照他此法引导修持,哪怕一上来就入了浑章之中,前四章当是没有任何问题的。

    不过只有修道人修持到第四章书之后,方才能够见到此印真正玄妙的地方。

    要是修士能在前四章中认真修持此印,那在试图破境之时,一旦有陷入大混沌之危险,那么章印便会引动修士自身心神出来阻碍,免得堕入昏乱之中。

    只这章印至多也只能阻人一二次罢了,若是修士无法认清自身,执意而去。那是谁人也救不了的。

    他望有这章印片刻之后,便一挥袖,这一章印立时落去训天道章之中。

    这一章印落去,不似上次落于内外洲宿那般煊赫动天,而是无声无息浮现出来。

    可即便如此,也很快被一些修道人注意到了,特别是一些浑章修士,在见到此印之后,只起心意一观,心中不觉震动,因为这里面竟然有诸多对抗大混沌的法门,当下有不少浑修迫不及待用功数将之换取过来。

    可也有一些人颇为疑虑,因为这章印此前不曾见过,看去是有人新近立造的,感觉心中不太托底,于是有些人唤得一些信得过的修士前来鉴评。

    就连甘柏被人呼唤之列,‘桃实’此名现在也算颇为出名了,有一些看不出窍诀的修士以为他当真只是随意批人,可也有道行修为足够的修士能看得出这位是当真有本事的,且这位不论玄章浑章都能批上两句,这就很难得了。

    而出来这个新的章印,有些人也是想让这位看一看,里面是否有什么不妥之处,其实比起这个,他们反而更是期待这位会如何批驳此印。

    ……

    ……

第五十二章 敬诚守正意

    甘柏此刻自也是看到了这“鉴诚”之印,但是看了几眼,一时却是没吭声。

    他的功法便是极为擅长趋利避害的,他一见这章印,就知道是出于玄尊之手。

    然而能将章印无声无息落于此间,其主不定就是立造道章的那一位,自己若是在后面留语,怕是会有不妙。

    故是他顺从本心,缩在那里装作没看见。

    可是随着诸修相唤,他却是装不下去了。

    且明明有这么多人相唤,他却不上去说两句话,这反而显得他心虚,说不定就会被道章之主留意到。

    他心中不由大骂不已,小辈害我!

    他想了想,在上面难得规规矩矩,老老实实留下了一句:“敬法敬心如敬己,不沉不堕不偏移,从来修道无近路,诚心方能识天意”。

    实际这句话可以算得上是“鉴诚”章印的补注了,只是那些见他留言得修士却是有些不满意了。

    他们是向来看桃实挑刺的,可今次这位居然没有留下批言,而且风格也很以往迥异,怎么看怎么觉得不适应。

    不过有几名受何礼收买修道人这时却是大喜,跳了出来猛烈抨击桃实,说桃实一定收了好处了,否则哪里会说这等拍马之言?

    甘柏看了这些话,不禁大怒,哪里有什么拍马之言,你们哪里看出老祖我拍马了?

    老祖我明明说得是真话!

    他气的小脸直磨牙,暗暗将这几个小辈的印符一并记下。

    上次那些个被何礼收买的伊洛上洲玄修原先还盯着他,可由于洲内局面改变,玄修也是有了大用,所以也就不再去做此事了,故是这次又是换了另外几个人。

    而在训天道章之中,众修对此一时也是议论纷纷,拿不准这章印的优劣,可就在这个时候,在诸人留语下方又出现了一句话:“人自助方得天助。”

    这句话本身没什么,然则印符之上显出“风子献”三字,同时烁烁芒光自符印之上放出。

    众人修士立刻瞪大了眼睛,因为有过一次相似经历,所以立刻便就认出,这乃是玄尊留语!

    只是还未等他们激动起来,却见在此留语之后,又一道放光符印留下,里面显出“高墨”之名。

    紧跟着,再是一道光印浮现,上有“施呈”之名。

    三枚符印,皆是光芒齐射,此刻所有见到此景的修道人,都是心神震动,一时难以发声。

    然而到此还并没有结束,过了一会儿,众人上回过见过的,戴恭瀚的符印亦是在下方浮现出来。

    这等时候,同样在训天道章之内游逛的晁焕也是看到了此印,他饶有兴趣看有片刻之后,神色微微严肃了几分,半晌才道:“有些意思。”

    他自语道:“这里岂能无我。”于是他伸手一点,便又是一枚光华耀耀的符印在上面显现出来。

    此印一出,便有五道流转光芒的符印在道章光幕之上闪烁不已!

    众修士望着这一幕,不觉震撼不已,若说一个符印代表一位玄尊的话,那么如今就是整整五位玄尊在上留名!

    可谁人当得起五位玄尊一同留名?

    答案就是,在那最上面留印之人,当也是一位玄尊!

    此时同时,奎宿宫庐之内,岳萝正在功课之中,她却是听得好友丁盈兴奋和激动的声音冒了出来,唤道:“小萝,小萝,快出来,出大事了。出大事了!快看道章,快快!”

    岳萝不明所以,不过见丁盈这么激动,她也是连忙停下功课,唤出大道玄章,只是一眼望去,便见得数个明光熠熠的符印,她不由自主伸手一遮眼,而待反应是什么事后,不由发出一声惊呼。

    她放下手里,内心却也同样是被这等场景震撼了,那章印之下,自上到下五个金光符印依次排列,可谓极富冲击力。关键是一想到每一枚符印背后所代表的人物,就让人心神为之震颤。

    原本的训天道章之内,在她看来是动态的,那些环绕四周的章印章法,忽起忽落的符印,时时跃动的留语,哪怕蔽绝了声息,也充满着让人既是期待又是有些无奈的嘈杂。

    然而现在,却是陷入了一片宁静之中。

    过了一会儿,在那章印下方,在那五枚符印的下面,似若膜拜一般,出现了一行行留语,皆乃是“弟子敬拜”这四字。

    岳萝把双手放在胸前一握,吸了口气,随后也怀着敬仰敬畏之心,起心意在下面留了一句,“弟子敬拜”。

    这时她才有暇去看一看那“鉴诚”之印,尽管她非是浑章修士,可若连玄尊都是认可的章印都不瞧一瞧,那岂非遗憾?

    于是待起意一触,便即明了这上面所言之意。

    这个时候,她不由有些心动,有了这些法诀,似乎浑章也能修持啊……

    不对不对。

    她连连摇头,赶紧将这个念头排挤出头脑之外。

    那章印只看表面意思,重点就是在于告诉浑章修士如何对抗防备大混沌,自己若是轻易被动摇,今后又怎么修道?

    她默默转运一个清心之印,把神思定静下来。

    待去了杂念,她又翻了翻章印最初出来时下面的一些留语。

    大约是不知道这可能是玄尊留下的章印,故是说什么话都有,偏偏这些修道人自家还不能撤了。

    有些言语激烈的,此刻赶紧又在下面加了几句,大意是“我是胡说的,诸位千万别信我!”

    有些则言:“自己其实早就走火入魔了,没法控制自己,实在抱歉”,还有人言“方才说那话时正被人拿剑搁在脖子上说的,那并不是自己的真实想法”云云,总之怎么抹黑自己怎么来。

    岳萝想到那些修道人此刻欲哭无泪的样子,不觉有些欢乐。

    不过待看下来,倒是觉得那个叫“桃实”说得很中肯很有道理,修道可从来没有什么捷径可走,莫以为这就是捡便宜了。

    要畏天敬己,不堕不移。

    于是她心意一动,给了其一个称赞。

    而在经历了莫大的震撼和冲击后,诸多浑章修士开始默默以功数换取了这个章印。

    “鉴诚之印”只看表面,已是包含了第一至第四章书如何应对大混沌的窍诀,且每一章书可以分别换取。

    所以多数人都是看自己在哪个境界,便以功数换取哪一个境界所需之法,他们觉得若是此法果是有用,那么将来再设法换取下来的法门。

    这倒不是他们不信任玄尊也是认可的法门,而是有些法门尽管上乘,可未必就见得适合自身,而且浑章修士获取功数尤为不易,故需谨慎一些。

    毕宿高塔驻地之内,英颛正看着面前的大道浑章,看到上面的“鉴诚”之印,他猩红色的眸子目注在上面许久。

    下来他毫不犹豫用自己功数将这个章印换取了下来,且并非只是第四章书,而是将整个章印完整的获取到了自家浑章之上。

    随后他自原处站了起来,直接往台上走去。

    幺豆正愁眉苦脸的翻着一本道书,见到他动作,愣了下,道:“先生去哪里?”

    英颛平静言道:“修炼。”顿了下,他又说了一句,“我闭关出来后会查验你的功课。”

    幺豆方才露出高兴之色,便一下又委顿了下来。

    而在此时,那几个原来一直在那里狠批“桃实”的修士却是声息俱无了,这些修士现在都惶惶不安,谁知道那章印是玄尊所立啊,要是玄尊和他们过不去,他们又哪里能讨得了好?

    他们商量下来,便立刻沟通何礼。

    何礼本想回绝,可也怕这几人将自己扯出来,只能道:“诸位,何事?

    那几人之中的为首修士道:“何道友,你可是看见了么?你让我们去盯着那个桃实,我们也是批了两句,可谁想那章印与玄尊有关?我们可能得罪了玄尊,如今该怎么办,你可不能不管我们,你得替我们想个办法啊!”

    何礼能听出这几人慌张惶惑且无助,其实他心里也有些发虚,可他表面却还算镇定,故作轻描淡写道:“诸位不必害怕,你们针对的只是‘桃实’罢了,又没有对着玄尊而去。

    况且玄尊高高在上,又岂会找你们的麻烦?真要找了,你们此刻还能够在此安然说话么?”

    这几名修士一听,这也有道理,不由安静了一些。

    何礼不待他们继续问话,又道:“且既然是我令诸位行事,便是玄尊要怪罪,也当是怪罪到我头上,诸位何须烦急?你们这段时日且先回去静修便是,说好的东西我不会抵赖,稍候就会给诸位送去。”

    那几名修士听他如此说,这才是不再与他纠缠。

    何礼这边安抚住后,又听到这一个声音道:“怎么样了?”

    何礼立刻换上一副恭敬之色,道:“班先生,已是处置好了。”

    班岚语声平淡道:“我近日参悟道章,渐觉功行增进,许已是到了破境关口,需要闭关修持一段时日,你寻个办法告诫一下此辈,要他们今后不要再胡言乱语了,明白么?”

    何礼心中一凛,他把声音放低道:“先生放心,属下会安排好的。”

    ……

    ……

第五十三章 落渊回声至

    张御坐于大殿之中,目注着训天道章之中的一切变化。

    对于章印方才落下时的那些批评之语,他丝毫不在意。身为玄尊,他哪里会去和几个低辈弟子计较。

    只他留意到,有不少玄修在看到这“鉴诚”章印之后,似也是蠢蠢欲动,好像有转入浑章之意。

    他落下这枚章印的初衷,并非是鼓励修士去转修浑章,而全篇都是在强调着如何警惕和对抗大混沌。

    因他知晓人心经不起考验,所以还设下了功数之限。

    玄修欲要换取,所需功数将是浑修的数倍乃至数十倍,越是在玄修一道上有望成就之人,换取代价也便越高。

    但要是铁了心要走此道,他自也不会阻止,毕竟修道是自身之事,外人不宜干涉太过。

    其实他并不看好那些在章印之前反复犹豫之人,若是此辈果断一些,反还有一定成功可能的,迟疑不定,那正是说明对自身道途没有信心,那无论走哪条路都是没可能成功的。

    而对比玄修,浑章修士换取章印相对容易一些,终究浑章修士被排挤在外,攥功不易,而且这本来就是交予浑章观读的,这与其说是引导他们的功法,倒不如说是帮助他们警惕大混沌,并在堕入此中之后的补救之法。

    如今训天道章不仅是让玄浑二道修士能得以交流沟通,同样也使得每一个人状况清晰明白展现了出来。

    因为符印之上停驻了修士的意念,若是有人化成了混沌怪物,那么符印立刻会变作暗色,提醒着周围亲近之人这位已是生出了某种不可逆的变化。

    还那些战殁的修士,因为气息消失,其符印同样会由此黯淡下去,令人一望而知其人状态,若是在战场上,同道和军署随时可以发现不对。

    随着训天道章的在内外层界各洲宿的运用,已是深入了天夏的各个角落之中,变得不可或缺起来。

    不过这也带来了一个隐患,那便是玄修、浑修的地位被生生拔高了一截,但是自身还没有足够守御这个地位的力量。

    特别是只有玄浑二道的修士能在一起交流,这会加重一些真修的疑忌,似如汤玄尊这般人便是如此。

    此辈能够安安稳稳的在那里潜修,那是因为他们很清楚,掌握玄廷权柄的大多数仍是真修,会维护他们的利益,但是换成玄浑二道的修士,那便不一定了。

    他们会担心玄修不再允许他们避世修持,或许还可能不再让他们待在上层,这便会产生一定的矛盾。

    张御也明白这一点,只这是不可避免的,除非他事情都不做,亦不去追逐自身之道,否则终究是会与某一些人发生碰撞的。

    正在他思索之际,心神微微一动,于是放开了遮掩,风道人声音传来,“张道友有礼。”

    张御点首道:“高道友有礼。”

    风道人声音较为郑重,他道:“冒昧打搅道友,却是有一事不得不与道友一说。”

    张御道:“风道友请言。”

    风道人道:“近来我在廷上得到一些消息,高道友成了伊洛上洲的玄首后,似是因为动作颇大,惹来了不少非议。

    但是他们还把此牵连到了道友所立造的训天道章之上,颇有一些潜修的真修对此不满,并向上提出了申言,这一次廷议廷上很可能会讨论此事,许还会为此向道友发出责难,道友需要小心。”

    张御微微点首,道:“多谢风道友告知。”

    风道人道:“道友客气了,风某就不打扰了道友了。”说完之后,他便就此退去。

    张御一转念,便知风道人的意思,这一来是提醒,二来希望他能为此事有所准备,或是玉素道人那里走访,这般赢得些许支持。

    在这些真修的逼压下,那些浑修暂不去说,风、高等人天然是与他站在一处的,不过他思索了一下,并没有为此刻意去做什么。

    玉素道人当日带他去见那位执摄之时,就与他说得很清楚,这位做得每一件事,都是为了天夏利益考量。

    若是这位若是愿意相助,自然无需他去特意言语,若是不愿,上去说也没用。

    其实那些潜修玄尊虽然呈书不断,可玄廷是讲规序的地方,他若不去做违背天夏律条的事,那便不可能拿他如何。

    以往针对守正,还能用撤位牵制,可现在他这个守正之位已是常摄,玄廷也无可能夺去,所以眼下他只需静观其变,届时见招拆招便好。

    不几日,已是三月月中,云海之上磬钟连连,却是又一次到了廷议之时。

    待诸廷执把一些近来事宜逐一议定,首座道人执拿一份报书,令身后道童送去诸廷执处。并道:“近来有不少玄尊上书,说是伊洛上洲玄首高墨行事激进,使得洲中修士怨声载道,还有人提议撤换玄首的,诸位廷执对此有何看法?”

    玉素道人看过报书,冷笑一声,毫不客气将之扔在了一边。

    他抬头道:“我近来也是听到不少声音,我也是问过了,高玄首做得并不过分,只是让其等抵御外敌,清剿灵性生灵罢了。

    可此辈坐享其成久了,把此视作理所当然,反而忘了原本该尽之责了。我看高玄首做得还不够好,此辈居然还有闲暇抱怨。”

    陈廷执把报书放下,严肃道:“首执,玄廷之决议,又岂容彼辈妄议?玉素廷执说得不错,他们还有力气抱怨,那说明高玄首对他们还是太过宽仁了,我等可下令高玄首尽快清肃洲内异声,以正玄廷威信。”

    晁焕这时饶有兴趣的往钟道人方向看去,似在期待着什么。

    钟道人则是面无表情,见他看来,把目光移开,没有半分出言为这些修士辩解的意思。

    竺廷执道:“清肃便不必了,可下谕嘉功高玄首,让此辈明了玄廷之意便好。”

    武倾墟出声赞同道:“竺廷执之言可行,玄廷威信需得维护,但也不必做得太过,这些人毕竟也是我天夏修道人,让其去对付外敌远胜于囚押拘禁。

    武某以为,不但需嘉谕高玄首,还当将一些人从伊洛上洲移去边洲之地,也算是磨练此辈,若得造就,还可唤回,若不看造就,那便留在那里吧。”

    这几人接连发声,廷上对此并无任何反对之言。

    这是因为伊洛上洲之事是玄廷一同决定,不可能朝令夕改,廷决便算有一定问题,只要不是危害到多数人,那么他们就一定会共同维护下去。

    首座道人见此,道:“那这事就如此定下。”随后他又拿过一份报书,道:“我这里还有一份呈书,诸位廷执不妨也看一看。”

    他关照一声,再是令道童将报书沿着光气长河送下去。

    钟道人拿过一看,眼睛不由眯起,这上面所言,正是关于撤去正清一脉的罪责,迎其归来一事,这正是他在背后所推动的。

    他此刻往上看了一眼,方才廷议开始,他便敏锐注意到,那位林廷执没有出现。也即是说,首执并没有准备驳斥谁人的意思,完全是准备顺着廷议的结果走。

    再加上此前廷执的缺位,这无疑是给了他一个隐晦的信号。

    他思虑到此,当下拿起玉槌,敲了一下玉磬,在众人目注下站了起来,道:“首执,诸位廷执,此事钟某且说两句,正清一脉当年因其所言所行与玄廷相悖,关键时刻又颇是不顾大局,所以被夺去名位,本待严惩,念在此脉平日有功于天夏,故是该拘禁为驱逐。

    如今此脉已被驱逐出去三百余年,当日之罪再重,到此却也可以免赦了。”

    玉素道人却对此颇不认同,待其声音落下,当即冷然道:“钟廷执莫非不知,正清一脉纵被驱逐,可仍是有门人故旧留下,这些人在内外洲宿到处杀戮玄修,此事甚是恶劣,正清若是宽敞,钟廷执准备对这些被妄夺性命的同道如何交代?”

    钟道人点点头,道:“玉素廷执所说之事确实有,不过说到这事,玉素廷执,我特意翻了下这三百年来有关‘正清一脉’传人的所作所为。

    可我细查下来,其中却没有一个是正清一脉的真正传人,只不过是借由正清的名头行事罢了。”

    玉素道人冷声道:“这莫非正清一脉先开了恶例么?”

    钟道人摇头道:“纵然如此,可不是正清一脉所为,又如何可以将此事怪到他们身上?”

    晁焕这时笑一声,道:“钟廷执,你这话不对,人虽然走了,可是正清目的却已是达到了,你可以说此事非他们鼓动,但也不能说此事与他们完全没关系。”

    钟道人知道不能接他话,所以没去回应他,而是看了看四周,道:“诸位,因为正清一脉早被驱逐出去,故是也无法为自己正名,才使得此辈愈发肆无忌惮。”

    晁焕道:“咦,照你这么说,正清在此就会对付这些小辈了,那就怪了,既然他这么卖力,你说当初我们又驱逐他们干什么呢?”

    钟廷执仍旧不理他,对着光气长河之上一礼,道:“首执,钟某以为,当下可唤得一名正清一脉的同道回来,令其专以负责彻查此事。

    若能将这些事情查问清楚,那么他也能洗脱嫌疑,一正名声,我天夏也能多一可用之才,若是不能,那再加罪名不成。”

    ……

    ……

第五十四章 阴阳循天理

    晁廷执见钟道人屡次避过自己所问,他玩味一笑,也没有再继续追问下去,反正他要说得都说了。

    首座道人对于钟道人的提议没有立刻作出回应,他看向光气长河的下方,道:“诸位廷执不妨也说说吧。”

    陈廷执沉吟一下,道:“正清一脉在外三百余载,确也不能将所有罪责皆是按在其等头上,但正清一脉亦是有过,让其自证清白也是一个办法。”

    钟道人道:“陈廷执说得是,正清一事此前玄廷也有严查,只是难以根绝,因为私下总有人借其名头行事,颇有一些修道人深信不疑,遭受蛊惑跟从此辈,而让正清一脉之人亲手彻查,那便可从根上断绝此事了。”

    武倾墟沉声道:“那还要看正清一脉是否真心悔过了,若是愿意放弃原先那番说辞,并在玄廷之上澄清此事,倒也能让其等回来为我天夏再出得一份力。”

    玉素道人对此只是微微冷笑一下,没有再去多言。

    戴恭瀚默坐在那里,当年正清一脉之事,谁都清楚这是道念之争,这并非是口头之上说放下便真能放下的。

    他自能看得出来这次钟道人为了把正清一脉迎回,而首执可能也有这等意思在内,至于目的为何,也是明摆在那里的。

    先前廷上议论伊洛上洲之事,将诸多玄尊的建言俱是驳斥了,但是打压过后该当也有所安抚,所以迎回正清就是安定此辈心。

    而这件事本身从道理上来说也算没错,所以这一事也不太好反对。

    首座道人这一次并没有让诸人廷决,而是考虑了一下,道:“那便先如此,让正清一脉先行戴罪立功,什么时候他把事情解决了,什么时候我们再议撤去罪名一事。”

    钟道人听到此言,也是心下一定。

    虽然首座没有经过廷决,看去是故意留下了一个口子,可只要正清一脉有人能回来,那么下来事情就好办多了,可以今后再设法一步步向前推进。

    这事定下后,下来已无他事,诸廷执对着光气长河上端一礼,便是玉磬声响之中转回各自道宫。

    风道人回到道宫之内,立刻唤出大道玄章沟通张御,将廷上之事告知后者,并道:“张道友,正清一脉归来,往后事机便变得复杂了。

    风某其实并不看好此事,三百年过去,正清一脉便会放弃原先兴真灭玄之言么?这个时候放了正清一脉回来,其实就是想利用此辈压制我等。”

    张御思索了一下,道:“正清一脉若有人回来,可先观其如何做。”

    他认为从玄廷给出的条件来看,正清一脉在真正得以宽赦之前,是决对不会再去提兴真灭玄那一套的。

    那么暂且可以说是同道。

    可要是以后再兴此论,那也没什么好说得,自然便是敌人,对待同道有对待同道方式,对待敌人也有对待敌人的方式。

    其实玄廷若要维持平衡,就算不用正清之人,也可用其他手段,这也是他将来需要一直面对的问题,故他早已是做好准备了。

    风道人道:“道友说得是,现在只能静观其变,只是……”他声音微显凝重,“正清一脉当年之所以被驱逐,不仅是自身有功于天夏,也是因为其等师传了得,道友,此却也不得不加以留意。”

    张御眸光微动,点首道:“多谢道友提醒了。”

    钟道人回去道宫之中,当下对着玉璧一拂袖,待长孙道人与崇道人的身影出现后,他便将今日之事一说,与二人商议了许久后,他隐去玉璧,唤来弟子,道:“把徐冲叫来。”

    那弟子正要下去,却又被他唤住,道:“郑象还没回来么?”

    弟子小心回道:“弟子催问过几次了,裴固他们也在查,但是一直没有消息。”

    钟道人这些天他在思虑如何让正清一脉归返,也没顾得上这边的事,闻言略一沉吟,一挥袖,让弟子先下去了。

    他拿一个法诀,起意推算了下,感应之中茫茫荡荡,毫无头绪,不由皱起眉头,这情形不正常,因为郑象身上是留有他的手段的,照理说哪怕其人亡故了,他也能一算便知,这也是他此前不着急的原因。

    可现在居然没有了下落,那除非是有其他玄尊插手其中,所以才使天机无有着落,这事只是一个巧合,还是有人和他作对?

    正转着念头,方才那弟子在外道:“上尊,徐冲到了。”

    钟道人暂且抛开此事,道:“唤他进来。”

    徐冲走入进来,恭敬一拜,道:“弟子拜见上尊。”

    钟道人从案上拿过一只玉匣,交代道:“你将这东西交给那个正清门下。并告诉他们,此事争取不易,他们若是还不愿意表明态度,那下次就未必还有这等机会了。”

    徐冲道:“是,弟子会把话带到的。”他见钟道人再没什么交代了,就接过玉匣,退了下去。

    因是之前就建立了往来联系,所以这一次,只是半个多月,这书信便送到了正清一脉所居的道宫之内。

    宫台之中,主座之上的道人递给赶来的梅道人,道:“钟唯吾这此次也算有颇有诚意了。”

    梅道人接过来看了看,抬头道:“师兄待如何做?”

    那道人道:“虽然现下时机早了点,可既然不用直接对抗玄浑二道,那先回去也是无妨。而且那些冒我正清之名的小辈了是该清理一番了,我等不在,正清一脉的名声都被他们败坏了。”

    梅道人道:“师兄准备亲往么?”

    那道人道:“正是。”

    梅道人想了想,道:“不若我代师兄前往?”

    那道人摇头道:“若论功行,我比师弟你高些,且无论天夏之内还是外间的修道人,我都认识的比师弟你多一些,师弟你还留守道宫为好。”

    梅道人这时迟疑了一下,才道:“师兄,老师那里是不是……”

    那道人想了想,叹道:“老师当初将我们逐出来,我等若不重新在玄廷重新站稳,又有何面目去见老师呢?”

    顿了下,他才道:“师弟便在此地看顾,为兄这几日便就动身回返天夏。”

    外层虚空之中,一座幽城在缓缓飘荡着,此城比许多幽城都是来得小,但非是停驻一地,而是在幽气浮托之下不断挪转。

    金郅行在天城最高处的法台上端坐着,他的面前摆着一方散发出青碧色光芒的灯盏,他的手放在光芒上方,看去正在运炼此物。

    这时有一名弟子带着数个人走了过来,对他打一个稽首,道:“玄尊,弟子把人带来了。”

    金郅行唔了一声,目光往那弟子后方几人看去。

    那弟子回转身,示意了一下,跟着他来的几个人都是将自己的遮帽掀下,露出了一副副苍白无血,皮肉干枯的脸来,个个眼眸泛着金黄色泽。

    其中一个人站出来,道:“玄尊,我们试过了,我们彼此能够连接心意,听到对方心中所言,但是感觉距离越远越困难,许还会消耗我等生机。”

    他旁处另一个人也道:“我们能感觉到,我们还缺少了什么东西,我们需要一个寄托,这般既能补损我们失去的生机,我们彼此勾连能力将会为之加深。”

    金郅行一眼就能望出他们底细,知道他说的不是假话,从得来的霜洲人的册书来看,霜洲人的背后可能涉及到一位躲藏在内层的邪神。

    他对邪神如何并不关心,只是关心能否达成他的目的,现在看来,这些霜洲需要有一个“头脑”。

    “头脑”越强,同时还有额外的力量的来弥补自身的消耗,那么所表现出来的能力便越强。

    这些问题在他看来都不难解决,而且他认为这反而是一个好事,若是“头脑”掌握在他们这里,再送到各个幽城之中,那反而能让主城对各个分城的控制更是稳固。

    法台下方,又一名弟子匆匆跑来,递上一封书信,道:“老师,有主城的书信送来了。”

    金郅行拿了过来,打开看过后,似是自语道:“哦?那个计议快要成了么?”

    那书信出声道:“启禀玄尊,听说这事本来还不到时候,可是天夏近来凶的很,前次在东穹天的一场碰撞,上宸天输得那叫一个惨呐,听说连元神真人的弟子都亡殁了几个,故是送书信送到我们这里,说是要准备提前动手了。”

    尽管这书信说着上宸天的惨事,可听那声音,怎么都透着一股幸灾乐祸。

    金玄尊嗯了一声,不置可否。

    上宸天家大业大,输几次都是输得起,而且后手有许多,幽城可不一样了,相较太过弱小,虽然他们这些上层修士总是能有去处的,但是除了幽城,没有哪个地方会对他们这般放任了,就算上宸天也有一定的约束。

    他道:“关于此事,显定上尊有什么交代么?”

    那书信道:“上尊说了,上宸天做上宸天的事,我们幽城做幽城的事。”

    金玄尊顿时了然,道:“我知晓了,辛苦了。”

    那书信抖动了一下,道:“不辛苦,不辛苦,能为玄尊办事,小人浑身都是劲呀。”

    金玄尊笑了一笑,道:“回去告诉显定上尊,我这里事情已有眉目,百天之内,当见分晓!”

    ……

    ……

第五十五章 机变邪祟生

    金郅行在打发走那封书信后,便把身前那个灯盏拿了起来。

    霜洲人是经过了多年的蜕变,才由天夏人变成了那副模样,但他改造出来的霜洲人与之只是大致相近,并非是完全相同。

    要想塑造出一个总摄意识的头脑出来,靠其自身演化恐怕还要许久。

    但是内力不足,外力可补。

    幽城以前做得最多的事便是搜集各种奇物,而这一次显定道人为了此事,对他放开了库藏,允许他从中挑选合用之物。

    他选中的便是面前这盏“混元化心盏”,这东西作用在于付出一定代价后,可把某个虚幻的念头化为真实。

    这东西的甚至连玄尊这一境界的某些想法都可以实现。当然这里面代价自是极高,高到当真只能想想罢了。

    好在过去把这东西运用多次,他们已是大致明白正确使用此物的方法。

    只需要他们自己先行完成必要的步骤,最后一步再由这宝物来完成,那么代价便可减少到最小,而且若是本来世上便就存在过的东西,代价就会进一步降低。

    他对着其中一名“霜人”道:“你到前面来。”

    那人毫不犹豫走到前方。

    金郅行起意运法,将灯对着他一照,那人一个恍惚,随即七窍之中喷出丝缕不绝的光芒,这光芒将他牢牢裹住,只是几息之间,就将他变成一个巨大的幽蓝晶玉。

    金郅行对此变化早有预料,挥手道:“把他先抬下去。”

    听到吩咐,站立一旁的弟子便带着这晶玉下去了,而另外几名霜人互相看了看,也是躬身退下。

    金郅行则是摸了摸袖子,自语道:“竟是化去了百石‘玉散’,这代价可真是不小啊。”

    玉散是幽城总城发给各个城主的修行资粮,并用此来维系整个幽城。

    但这东西与玄粮是无法相比的,对于玄尊来说也只是续命,而非补命,最重要的是还有抵挡虚空外邪的作用,似幽城城主,每月可得一石供奉。

    这东西从何而来,他隐约知晓一些,不过涉及到上层境界的大能,他也不敢去多想,意念方才一起,就立刻被他收束回来,并退缩到了心神最深处。

    这时又有一名弟子上了法台,托着一只玉盘行至阶下,将此往上一呈,恭敬道:“老师,老师要的东西已是送到了。”

    金郅行看去,玉盘上面放着数枚拓玉,这些皆是通过埋布在天夏之中的眼线弄来的,凭此可以可进入训天道章之中。

    他伸手一拿,一枚拓玉自行飞入他手中。

    要想对付对手,就先要了解对手。他以往只是听说过训天道章,但是具体如何,唯有自己亲自去看过才是知晓。

    拓玉在手中无声无息化作玉粉,大道浑章之上自然多出了一个章印,随后他便把意念往里落去。

    白果此时正在监察着整个训天道章,他察觉到有异样意念进来,虽没有直接将之抹去,可也是马上隔绝了此与其余符印的接触,不令其窥看到道章内部。

    金郅行意念方入内,就感觉眼前一黑,他先是一皱眉,随即笑着摇头,道:“看来是不欢迎我啊。”

    不过这也不打紧,至少说明训天道章对他们这些外来玄尊是排斥的。

    现在幽城之中,只有他和甘柏是浑章修士,既然对他排斥,那么甘柏那里显然也应该是一样,除非后者是天夏的内应。

    不过想一想,这个可能太小。

    天夏如今的策略是以守持为主,也不至于为对付他们而派一个玄尊过来,玄尊自身在上层待得好好的,干嘛来吃这个苦呢?要是如此,那也太过忍辱负重了。

    他想了想,指着一名弟子道:“郝因,你来。”

    既然自己不可,那么弟子想来是可以的,据说上宸天那里已是有一些玄修成功勾连上了训天道章。

    那名唤郝因的弟子道一声是,拿过一名拓玉,待托玉碎裂,他立时道:“老师,弟子进入道章之内了。”

    金郅行道:“你在那里先看起来,但记着,不要在那里与我们的眼线勾连。”

    郝因应下,他默默站在那里,观察道章之内的情形,大约半天之后,才意犹未尽从道章里抽出心神,并将里间所见陆续报于金郅行知晓。

    金郅行听罢,也是连连感叹,目前看来,霜人那些技艺便是用好了,也不过是在一宿之内够连通,远还达不到之前的预期。

    可训天道章便是在幽城之中,也能与天夏本土的修士勾连,双方差距太大。

    而且道章里面还有诸多章印章法,乃至各种修道的经验和知识,可惜这些东西都需功数来换,身为幽城之人,除非出卖幽城的秘闻和对抗邪神或上宸天的修士才有可能换取。

    不过他再一琢磨,这其实也不是不能做嘛……

    当下他关照道:“你继续盯着道章之内的变化,嗯,不用去做多余的事情,就把自己当成一个天夏修士便成,打探消息自有我们的人会做,知道么?”

    郝因道:“是,老师。”

    伊洛上洲,某处洲域所在。

    一个看不出具体年纪的中年男子正沿着脚下的石板路往城内走去,他的衣着寻常,相貌普通,扔在任何一个地方都是不起眼的人。

    伊洛上洲之内还是百多年前的古朴格局,街道之上车马往来不绝,两边都是摊贩货商都在呦呵招揽生意,不似青阳上洲等地如今都是巨台广厦,飞天造物穿梭飞驰的景象了。

    中年男子此刻走入了一个流淌着泊泊溪水的酒楼之内,楼内侍者上来一揖,道:“尊客安好。”

    中年男子只是用一种糅杂着新奇但又古怪的目光看着周围的东西。

    侍者也不奇怪,各种各样的客人他见得多了,态度一如方才,问道:“尊客是上楼歇息还是用宴?”

    中年男子道:“我来用宴,要清静。”说话的口音很奇怪。像是一个字一个字的说出来,当中没有任何抑扬顿挫。

    侍者保持着热情道:“尊客楼上请。”

    中年男子随他到了楼上一个单独的雅间内坐下,就在侍者推荐下点了一桌菜,只是在一人吃了一桌菜后,他又是要了一桌,随后又是一桌,在一连吃了十几桌菜后,珠帘一掀,梁屹自外走了进来,并在他对面坐下,沉声道:“如果是一个正常的天夏人,不该吃这么多。”

    中年男子看了看他,歉然道:“抱歉了,我不知道该在哪里该停下。”

    他往下看有一眼,这里所有的一切都是凝滞了,包括下面的流水还有街道之上的车马和行人,都是顿住了。

    他郑重道:“阁下便是天夏派驻在这里的神明么?”

    梁屹道:“天夏没有你们以为的那种神。”此刻在他眼里,中年男子只是一团人形的神力灵光,显然是一名异神。

    中年男子诚恳道:“我到这里来,是想寻求天夏的帮助的。”

    梁屹道:“什么事情?”

    以往也经常会有异神来投靠天夏或者寻求帮助,但只要愿意遵从天夏的规序,他们并不拒绝。

    他们也没必要将所有人都推到自己的敌对面,而眼前这个异神至少还不曾表现出敌意。

    中年男子想了想,露出无比郑重之色,道:“在上个终结之前,祂就在那里了,现在,祂要归来了。”

    梁屹沉声道:“它是谁?”

    中年男子道:“祂是我们的父神。祂的身躯和灵魂分散成了我们,不久前,有东西将祂唤醒了,祂会将我们都是重新收归祂的体内,祂的名字叫……”他说了一连串复杂拗口的灵性语言。

    梁屹能听懂这语言之中所想表达的意思,那是一种赞美词,他在外层见过不少神裔也是这般说话的,这些异神从某些方面来说都是一个样的。

    他道:“这么说来,你们想要寻求庇佑?”

    中年男子摇头道:“不止是如此,祂苏醒之时,会唤来从神和神裔,还有本来属于我们的信众,他会用到大量的血祭,而上次终结之后,只有你们这里才有大量的人口和生灵,所以父神一定会盯上你们的,我们想要与你们联手。”

    他的话虽然没有声调,但是灵性波荡却展现出了内心之中是极为诚恳的。

    梁屹神情也是严肃了起来,来自外层的侵袭好抵挡,但若是来自内层的且层次较高的异神,那就不是那么好对付了。

    他慎重考虑一会儿,沉声道:“你说得一切我们需要验证,假若是真的,我们会考虑的,如果我们需要你,我还会再到这里来找你。”言毕,他站了起来,对那中年男子一拱手,就往外走去。

    出了酒楼之后,他见师延辛正等在那里,后者问道:“怎么样了?”

    梁屹道:“详情回去再说。”

    师延辛一点头,两人身外光芒一长,就化两道有若长虹的遁光,一同纵空飞去。

    而就在他们二人离开之后不久,这里原本凝固的街道,车马,行人,酒楼,水流,还有整个城市都是若薄雾一般缓缓化去,所有的一切都是消失不见,最后只余下了一大片满布砂砾的空旷荒原。

    ……

    ……

第五十六章 神动沉影浮

    那幻境所化的州城与伊洛上洲的边州相距并不远,梁屹与师延辛很快就回到了洲中,并将此事上报给了玄首高墨。

    高墨在闻报后十分重视此事。内层里面有一些异神层次也不低,当年浊潮掀动之时,他也曾是面对过一些。

    要是只他一人,当然是丝毫无惧,上去一战便是,可现在遮护全洲之人,却不能有半分差池,特别是现在廷上攻击他的人极多,要是这里出了问题,那么此辈一定会趁势攻讦,抓着这处不放,那么就非常被动了。

    到了他这个境界,就知道这事发生在伊洛上洲这里并非无由,因为他方才接手此洲,诸般事务还未理顺,内外更是矛盾丛生,这里正是可以攻击的一个漏洞。

    他知道这等情况不但天夏之人知道,外部那些势力也一样可以知晓并感觉到。

    而这无疑会引得敌人窥觊。

    就像水流会自然而然流至低处,天势运转之下,强盛就往往会向薄弱的一方欺压而去,那些企图归来邪神同样也会把握住这一点,挑选最为合适自己的地方复苏。

    当然,天数变化万端,低弱高强都不是绝对的,而是会相互转变的,有时看去毫不相关的一点微妙牵动,就可能使得另一处地方发生截然相反的变化。

    他虽然负责镇守伊洛上洲,可也不是孤身奋战,尤其是那现在异神还未有对伊洛上洲如何做,道理上说其有可能进攻天夏任何一处地界,这便给了他一个机由。

    他考虑过后,便即唤出大道玄章,而后将这一消息完整的送去了张御那处。

    张御在收到了这个传讯后,不禁心下微动,近来他也是陆续收到了许多各处驻地的呈书,都是言及内外层界的裂隙比以往增加了些许。

    因为此前浊潮并未有明显异动,所以这般情形是很不正常的,看去倒好像是有大能穿渡进入了内层。

    可看来看去,也只有翼空上洲那里的呈书,说前几日似有莫名气机飘过。

    可那里附近有三位玄尊守镇,外人便想闯进来,也不可能无声无息,也没人可以做到这等事。

    不过在收到高墨的传言之后,他觉得这里还有一个可能,那可能是某一件类似法器的物事,也或许只是一缕气息,因为其本身没有任何意识,又因为达到了一定的层次,所以才引发了这等变动。

    假设此与那异神有牵连的,那倒是解释的通了。

    不过这个事情要想弄清楚的话,也无需他去私下猜测,他唤了一声,道:“明周道友。”

    明周道人出现在了他的身旁,打一个稽首,道:“守正可有关照?”

    张御将高墨方才传告上来之事告知他,并道:“我需要玄廷推算,近来裂隙增多,与这邪神是否有所关联,而那邪神若是出现,将会落在何地。”

    明周道人恭敬道:“守正稍等,明周这便前去安排。”

    在古夏时候,大能修士通常各为己事,便是同一门派,也互不相涉,千百年不往来也是常事。

    但在天夏却是不同,却是各有司职,各有专注之俗务,对内对外,都可以相互配合行事,而所能发挥出来的力量也绝不是以往修道人单打独斗可比的。

    比如如今在玄廷之上,崇昭、钟唯吾等人便是擅长推演推算,及遮蔽天机等手段。

    当然,擅长此道的也并不止这两位,还有一些潜修的玄尊同样也是精擅此道。故是张御在动手之前,这些事就可交给这几位去做。

    而在对付外敌之时,任何内部争端都需先放在一边,若是在推算之中出了偏差,那自可寻究这几位,不过要有嘉功,这几位自也不会被落下。

    张御在守宫中等了两日之后,明周道人再次出现在他身旁,对他打一个稽首,道:“守正,已然推算出来了。”

    说着,他将一枚玉碟往前一递,道:“结果在此。”

    张御拿了过来,那玉碟霎时粉碎,化为一缕气光,心神之中立便立刻知悉了此中内容。

    从推算结果来看,之前他的感应和伊洛上洲这件事之间并无什么字节牵连,但异神在醒转之事也确实是存在的,并且推算之人还进一步由此推算出了这异神大致复苏所在,确然是在伊洛上洲附近。

    他道:“劳烦明周道友了。”

    明周道人忙是躬身一礼,道:“守正言重,若无事,明周便告退了。”

    张御点了下头,待明周道人离去后,他思索了一下,伸指一点,凝化出了一份呈书,随后往外一掷,此物便飞去宫外不见。

    过了一会儿,前方虚空融开,一个碧绿苍翠的竹筒就出现在了他手边,那里面有着一枚枚西竹签,而同时到来的,还有一枚流光溢彩的明珠。

    他一拂袖,将这两物都是收了起来,而后意念一动,一具化身已是由上层穿落至了内层之中。

    而在下方,透过飘渺云雾,可以看到一座的遍布着宫宇楼台,山川秀水的大洲,其上有两道如龙长水盘旋绕回,那正是伊洛上洲。

    天穹之中一道清光一闪,高墨化身出现在了他身前不远处,对他拱手一礼,诚心道:“张道友有礼,多谢道友相助。”

    张御抬手还有一礼,道:“高道友客气了,我既守正,对付这等邪神乃我职内之事。“

    说到这里,他伸手朝下方某处一指,道:“收到道友传告后,御特意查问了一下,根据玄廷推算,在三十至六十日后,那异神当会在那处附近复苏,故需先在此布下一个阵势,这邪神只一出现,便会被困锁在这其中,到时便可将之一气擒杀。”

    高墨沉吟道:“这异神看来也不简单,会否提前有所察觉。”

    张御道:“我已然请得玄廷同道顺便蔽去了天机,在无外机干扰的情形下,这异神察觉不到这里的。”

    内层毕竟是天夏主场,而且这还是在一十三洲的洲域之内,他们做起布置来自是容易,蔽去天机也是不难。

    其实大多数的异神在面对同一层次的力量时,几乎是没有这等先兆感应之能的,要不然也不会选择在天夏疆域内苏醒了,这等若是自寻短见。只不过出于料敌从宽的缘由,他们该做的准备也不能少了。

    张御将那一只竹筒拿了出来,以指一拂其中成千上万的竹签,道:“待我先行在此立下阵禁,来日等到此獠出现,我自会过来将之镇压。”

    而此刻一十三洲疆域之外,西南方向,沟壑裂谷纵横,在地下深处,一个形如勾月的洞窟之内,一名白发披散的道姑坐在那里,她的面容苍老无比,浑身皮肉紧贴着纤细的骨架上,面颊轮廓清晰。

    她的前方是一个清澈宁静的水潭,却是将她干枯的样子和上端那一根根石笋完全倒映了出来,分不清哪个是正,哪个是影。

    忽然,外面一道光芒一亮,一封书信自勾月石缝中飞了进来,围绕她不停的转圈,并对她呼唤道:“朱凤之人,快醒来,快醒来。”

    道姑手指微微一动,而后双目一睁,霎时神光外射,石窟内像是迸发出了一道闪电,照得满窟皆白。

    她看着那封书信,叹道:“当年所欠人情终究要还了。”

    她眼眸一闭,轻轻吸了一口气,就见一个浑身闪着柔和光芒妙曼身影自水潭底下升起,汇入了她的身躯之中。

    这一刹那间,好似生机尽归,她白发染墨,眉眼还春,在短短几个呼吸内,竟然变成了一个身躯窈窕,眼若秋水,冰肌玉骨的绝美女子。

    而随她醒来,好似万物还春,洞窟之中竟是一朵朵海棠花盛放开来,一时天香馥郁,粉瓣纷舞。

    她唇瓣紫红,两腮微粉,乌发如瀑,此刻斜倚在清澈水潭边,轻抚云鬟,顾影自怜。她妙目一转,似是哀泣道:“玄廷势大,只盼此行,不会落得元童那般下场。”

    那书信却是突然一震,不满道:“朱凤真人,别说的那般颓丧,还没斗战呢,就自家先没了志气!”

    朱凤撇它一眼,道:“你不好,不似你兄弟会说话,讨人喜欢。”

    那书信却是不屑道:“我那在幽城的兄弟光会拣讨好人的话说,我就看不起他那副奴颜婢膝的样子,不似我到哪里,都是把自己的腰杆给挺直咯。”

    朱凤听它这么说,不禁掩口轻笑,随即她双眉微蹙,轻轻一叹,道:“不知如今天夏,是哪般光景了?”

    那书信道:“这两百多年天夏变化甚大,如今天夏守正,乃是一位张玄尊,他乃是玄修出身朱凤真人出去之后,就要提防这一位。”

    朱凤讶疑道:“玄修竟也有玄尊了?”

    那书信道:“不错,说来这位张守正算得上是玄法开道之祖了。”

    朱凤又问了几句,听闻张御是去年方才成就,心里稍稍定了些。

    不过她也知,天夏玄尊皆是在上层修持,得有玄粮为补益,根本不是以往修道人枯坐修持能比,且能为守正之人,斗战能力更是玄廷所认可的,而她这两百年为了避免损折寿数,却是刻意封绝了生机,道行不进反退,真斗起来,可是胜负难料。

    她轻叹道:“何时动手?”

    那书信道:“我却不知,只我带了一些宝药,真人可先吞服恢复法力,时机一至,自会有通传到来。”

    ……

    ……

第五十七章 万竹界屏青

    张御利用从玄廷带来的法器,在伊洛上洲以一月时间布置了一座庞大无比的禁阵。

    这处禁阵范围之广大,除了把玄廷推算出来的地界笼罩在内,更是将几个可疑之处也是圈入了进去,大阵边缘处甚至推到了伊洛上洲洲域之内。

    也正是由于某一部分阵势牵涉到了伊洛上洲,所以玄首高墨也是分化了一具化身过来一同协助布阵,且这本就是为解决伊洛上洲的威胁,所以后者又调动了大量的洲内的宝材,配合加固此阵,这样才战后或还可能继续利用这阵势。

    张御待阵禁布划好之后,见再无疏漏,就与高墨告辞,转身又去了伊洛上洲的守正驻地一趟。

    许成通自被调来此处之后,就把驻地重做了梳理,因他自己有弟子支持,加之又熟悉伊洛上洲的诸般情况,所以很快就把这里内外安排妥帖。

    在这里面高墨也是给了不少支持,他给予守正驻地的修士随意通行洲内的权力,这使得如今驻地的情况远非以往可比。

    张御在看了下来后,见驻地内井井有条,也是点头,把许成通调回来这一步看来是做对了,考虑到异神入侵一事,他也是关照后者,要其近日严加戒备,近日若见动静,不论大小,一律及时上报。

    许成通赶紧应下。

    张御关照过后,也未再多留,化一道清光冲霄而去,折返去了上层。

    而他这一走,许成通的个头眼见着又长起来了一些。

    他转过身来,走下台阶,面孔一板,对着下方弟子和修士狠狠言道:“近来上洲附近当会有所异动,从现在开始,便给我严加戒备,我告知你等,这是守正亲自关照之事,谁都不许有丝毫疏漏,否则我必要他好看。”

    台下一众修士都是诺诺称是。

    许成通见众人态度,满意点头,一挥袖,便让众人各是做事去了。

    而他那几个从外层带来的弟子在走出去的时候,却是是互相私下交谈着,其中一名弟子道:“老师看来真是得守正看重,驻地初立之时,守正化身便就来此,算上这次,都是来过两次了。”

    “那是自然,老师那般每天对着守正牌位早躬晚请三次,别处值司可比不得。”

    “那也是老师的本事,伊洛上洲这里的人自以为背后师门与上层玄尊有牵扯,好像就有多了不起,今次也是让他们看看,老师背后可也是有守正撑腰的!”

    而另一边,高墨那一具化身与张御分开后,在巡使了伊洛上洲一圈,也是归回到了立于玄府雁台之上的正身处。

    高墨正身得化身带回来的消息,不由心中大定。

    此前他闻得异神要至,还在琢磨着是否放缓改造洲内的脚步,先自准备迎敌,可是有了张御的相助,可以继续按照之前的安排做下去了。

    他目光一落,面前百多封呈书飞舞起来,随着意念转动,于每一封呈书上都是落下批语,而后一挥袖,令其落在一边,关身旁照弟子道:“送去两府。”

    弟子躬身道:“是,玄首。”

    以往一十三洲的玄首,不管是真修亦或浑修,从来不会去太过关注洲内的具体事宜,就算如郭缜这等人,也至多是大方向上把握住,细节一概不过问。

    可是他不同,因是玄修出身的缘故,对于底下一切,两府大致如何运转,心里可是清楚的很。

    他知道七十多年来的积弊不是一下能改变的,下面不知道多少人阳奉阴违,而自己若不亲自盯着,稍稍有所放松,就会回到原来的路数上去的。

    这时脚步声响,有弟子上了雁台,过来禀告道:“老师,从青阳来的大匠和师匠已经到了。”

    高墨道:“很好,这件事你配合两府去做,改善民生非是一朝一夕能够做成的,不可贪功求快,但谁若故意拖延设阻,不管后面牵扯到谁,你让两府直接拿人。”

    那弟子躬身道:“是。还有,天工部下拨了万五千件玄甲,两百驾斗战飞舟还有千枚玄兵,也都送入了军府府库了。”

    高墨点了下头,因为洲内玄修人数不多,诸多真修用起来又不得力,先前因故又被他囚押了一批,所以洲内的守御力量稍稍有所空缺,而现在有了这一批军备,算是可以弥补一下不足了。

    他算了算时日,现在又是下旬,玄廷之上当又是过去了一次廷议,他便唤出大道玄章,并与风道人勾连上了,在问下来后,得知并无什么值得注意的事情,这才收神,继续那推演完善功法一事。

    张御那化身在离了内层后,直接归返到了正身之上,同时也是将诸般信息带了回来,知晓下面已是安排妥当后,他便意念一动,自袖中又取了一尊玄粮出来,摆在了殿下,并缓缓炼化起来。

    转眼四十余天过去。

    这一日,他忽然心生感应,双目睁开,往下界看去,而后心意一转,正身已然从上层穿渡而下,落至了伊洛上洲的荒原之外。

    而在他在这里凌空一立,身上清光顿时洒开,只是一会儿,满是坚岩的大地之上出现了一丝丝裂缝。

    水泉自地下泊泊涌出,暖湿的风流拂过,无数植株自地下顽强冒了出来,荒原之上开始有大片大片的绿意生出。

    再过一会儿,听得哗哗水声,白练一般的河流开始在荒原奔涌流淌,天穹上空乌云聚来,顷刻雷雨交加,将瓢泼大雨倾泄在这片久失润泽的大地之上,这一片本是荒芜的地界在向着绿洲湿地转变。

    张御没有去管这些,而是看着前方那片被禁阵所圈固的地界。

    可以见到,那里正有一团神力光芒在缓缓凝聚之中,一丝一缕的神力从虚空之中被渗透出来,再相互追逐,抱合在了一起,感应之中,那光芒也是由此越来越盛。

    而在那中心处,还有一个若隐若现的漆黑色梭形物,这东西给他的感觉,倒是与那造世神环有些类似,很可能就是通常异神口中的神器了。

    他不禁怀疑,这异神的莫名的苏醒,许可能就与此物有关。

    此刻他并没有急着唤动禁阵,现在对方只是有少许力量的汇聚,也即是说,那个异神刚刚开始苏醒,也可称得上是试探。

    若是现在被惊动,那么这异神或可能就会在另一个地方出现了,甚至苏醒的时日也可能会因此往后拖延,那样或许是几年,也可能是几十年,可留着这东西终究是个麻烦,既然现在有这个机会解决,那还是尽早处理掉为妙。

    他在此等有一天之后,感觉忽然天地黯淡了下来,抬头往上看去,见稀疏的云层飞快的漂移着,那里有强烈的光撒播下来,而后大地之上投照出了一个巨大的人形阴影。

    随即他便在感应之中听得一声震动传来,过去片刻,又是一声,那感觉好像是一个人迈着沉重的脚步,从不知名的地界中一步步来到世间。与此同时,那个本在地面之上人影好似往上竖起,似在变得越来越是清晰。

    他眸光凝注前方,而就在那个声音由神异感应转变为真实声响的那一刻,他一抬手,身上的清光玉雾猛然升腾起来,同时有簌簌声音响起,像是风拂竹林,又是风卷万叶,可见外间有无数青翠碧绿的竹签从四面八方飞来,并往当中聚集。

    此些竹签开始彼此间隔较大,可随后陆续靠拢,并拼合相聚,发出哗啦啦的响声,围绕着禁阵之地形成了一个半穹形的苍青天幕。

    这天幕只是出现了几个呼吸,遍即融化到了大气之内,再也看不到半分痕迹。

    但实际上当中这片天地已然被从主世之中隔离开来,从此刻开始,这里便是一个囚笼,身处此中的人或物,不将这层屏障打破,那便无可能进入主世之中了。

    此刻他再是望去,可以见到一个没有五官灰白色巨人正站在那里,巨人的脸庞朝向他这里,看去像是在盯着他。

    张御也是平静的与之对视着,忽然间,那个巨人身影一闪,却是从原地消失,随即突兀出现在了他身前不远处,可就在即将要冲到他面前的时候,轰的一声,却是被一股无形屏障生生遮挡了下来,整个荒原也是震动起来。

    张御神情丝毫不变,他虽对阵禁也有一定的钻研,可与那些专研阵道的真修自不是无法相比,再加上时间紧迫,所以这个阵禁并没有去追求太多变化,只是单纯具备镇阻之用而已。

    可也是因为如此,才使得这个异神的神力被困锁在了一处,一切神力变化都无法展现出来,只能借用自身躯体的力量来冲撞这个屏障。

    而之前他梳理了万千条地脉,皆是攀附在阵器之上,就像万千条河流交织在起,且还在奔流涌动,就算再大的力量过来,也没可能撼动。

    可这个异神不见得只有眼下这些手段,所以他不会去等待后者将自身能力慢慢运用出来,既然已然将此僚困住,那么下来当需尽快将之解决了。

    他当下拿一个法诀,几息之后,那一枚从玄廷借取得来的,散发着流光溢彩的宝珠便就从袖中飘飞出来。

    ……

    ……

第五十八章 空劫化世真

    清穹地陆之上,一道明亮光亮绽开,天地仿若融开一般,过了一会儿,一名身着古朴道袍,头梳道髻的年轻道人自里走了出来。

    明周道人正等在这里,见他到来,打一个稽首,道:“岑玄尊,许久不见了。”

    见到明周道人,岑道人很随意的点了下头,道:“是明周啊。”随即他感慨了一声,“一晃也有三百余年了啊。”

    明周道人道:“三百年,并不长。”

    岑道人看他一眼,语声淡淡道:“于我正清一脉来说,却已是足够长了。”

    明周道人则道:“岑玄尊既已回得玄廷,想来正清道脉归回玄廷之日已然不远了。”

    岑道人点了点头,道:“若真如此,倒是好了。”他看向清穹之舟的深处,负手言道:“怎么,我便这般讨人嫌弃,往日这些同道,竟连一个都不肯来此见我么?”

    明周道人没有接话。

    岑道人倒也没有再去追问此事,而是道:“玄廷可有什么关照么?”

    明周道人拿出一枚玉符,用双手递上,道:“玄廷谕令,希望岑玄尊能肃清那些借用正清之名胡作妄为的修士,什么时候岑玄尊消弭了这些恶声,什么时候玄廷再考虑让正清一脉参与玄廷事机。”

    岑道人将玉符拿来,放入袖中,冷言道:“此辈冒我正清之名,我自会料理干净。”

    明周道人道:“对了,有廷执托我给岑玄尊带一句话,所是希望玄尊莫要做多余之事。”

    “多余之事?”

    岑道人一下看过来,目光冷厉了几分,道:“我倒想知道,是哪一位同道托你传得这番话?”只他见明周道人站在那里不言,呵了一声,道:“罢了,想你也不会说。代我回去转告那一位,就说我只做该为之事。”

    言罢,他把袖一甩,往侧迈步,就回到了来时那处天地缺裂中,随着那裂口弥合,其身影也是一同消去。

    明周道人见他离去,站立片刻之后,同样转去不见。

    伊洛上洲外间,张御在祭出那一枚宝珠之后,这东西便由一股力量推动着,往阵禁上方而去。

    这东西名为“空勿劫珠”,此物威能极大,能破诸般遮护,便是玄尊被其落个正着,便不是身死神灭,亦会遭受极大重创。

    此物在斗战之中用处不大,因为要想尽用其威,那至少需要七八呼吸时间来催发,且这东西一旦打出,就无可改换方向,但又有谁会站在那里任由此物攻袭呢,早便先一步出手阻碍,或是抽身离去了。

    可若放在眼前,却是正好有用。阵中那异神既是逃脱不得,又是无从躲避,只能正面去承受这劫珠之威。

    阵中巨人似也觉察到了不妙,怒吼连连,拼命冲撞屏障,使得整个荒原隆隆震动,可始终冲突不出,然而这时,这巨人却是后退两步,双手高举,往虚空之中一拿,似乎要抓住什么东西。

    张御眸光一闪,他却是能够清楚见到,这巨人去欲意图拿取的,正是他之前发现的那个漆黑色的梭状物。

    虽然不知道这东西的具体作用,可绝然不会是一个摆设。

    尽管“空勿劫珠”的威能还未催发到极点,可这个时候无疑已不能再等下去了,而在斗战之中,那等完满的理想状况也从来不可能出现,所以该发动的时候就必须要发动。

    于是他起心光一催,霎时间,那劫珠几是化为了一轮炽阳,难以直视的光与热直直照射到了大阵之中,整个天地顿时变的白茫茫的一片。

    就在不远处的伊洛上洲,那里的修道人感觉好像半边天幕都化成了一面白壁。

    玄首高墨也是看着那一处,自双方交战开始,他便随时准备出手相援,此刻看着这般景象,认出这是“空勿劫珠”,却也是暗暗心惊,忖道:“没想到张守正把这宝物也带出来了。”

    而此刻阵禁之中,那巨人受白光一照,那两条堪堪触及到那漆黑色梭状物的手臂竟是如蜡水一般融化开来,而再是一会儿,他躯干和双脚也是出现了类似的变化。

    他的一条腿首先支撑不住,从中融断开来,巨大的身躯往一旁倾斜,而后整个倒了下来,重重砸在地面之上,那身躯就像是彻底软化的蜡油,在碰撞中砸烂了一小半。

    巨人发出不甘的咆哮,可是在挣动之中,它的头颅和颈脖率先塌陷下去,软化的身躯流淌到了地表之上,沿着缝隙渗透入地底之下,但随后又被阵禁所阻挡,再是反涌出来,身周围很快出现了一个个大小不一、蓄满了融化物的坑洼。

    在那酷烈光芒之下,它的挣动慢慢低弱下去,身躯融化的部分逐渐越来越多。

    张御能感受到,巨人一直发出的灵性吼声此刻低至微不可闻,但他同样看得很清楚,那些残留下来的融液并没有因此失去力量,仍旧顽强的存在于那里,且有强大的神力附着在了上面。

    他很清楚,这只是这异神在大阵的和劫珠的压迫下进行的某种改变。当然,这也是无奈之下的转变,因为变成了这种样子就只能任人宰割了,没有任何还手的办法,只是靠着那些灵性神力维持着自身的存在。

    而只要那些神力还在存在,那么待得劫珠的光华撤去,仍是可以恢复过来。

    也是如此,到此他是绝对不会停下的,依旧是默默运化心力,继续催动劫珠。

    这法器只要不去挪动它,那么越是运使长久,其所能展现出来的威能便越大,但是也要求御主的法力心光需要持续不断补充进来。

    这一点在他看来根本不算什么,反而是最为简单容易的事情,要是所有斗战都是如此,那倒也是省心了。

    随着天中“空勿劫珠”不停受他的心光催运,在某一个时刻,这宝珠忽然一震,这一刹那,他能感觉到,自己和劫珠之间的联系无形中加深了一层。

    他心念一转,顿便明白,因为此前还从来没有人把这法器催发到这等境地的,故才有这等变化。

    不过这当也是过去斗战之中这宝物十分不实用,甚少有人的动用的缘故,但这终究是一个好事。

    经此一番变化,他心力催发不再像之前一般促迫,劫主光芒也不再似此前那样酷烈粗暴,转而是变得柔和明朗了起来,但其威非但未减分毫,反而拔高了一层。

    那异神身躯的融物在若水光芒之中一分分被蒸化而去,逐渐减缩,而每少得一部分,就说明这异神在世间的存在被削夺去了一些。

    在一连持续了两天之后,在劫珠光芒的反复冲刷之下,这异神的身体融物终是彻底化去,最后一缕附着其上的神力光华也是消失不见。

    到此一刻,这个异神已然是消亡了,或许不好用单纯的生死来判断这等异神,可因为存世灵性的尽绝,其再也没可能现在这个世上了。

    只是在张御眼中,那个漆黑的梭形物依旧存在于那处,但随着这个异神的身死,也在逐渐消失之中,并且速度越来越快,似再有几息就会完全化离不见。

    他身躯一晃,出现在了阵禁之中,看着这东西,伸手上去,一把将之握住。

    轰!

    他眸光微闪,感觉自己像是抓到了一个无比的沉重的东西,所有的重压都是倾斜集中到了他的身上,身上心光也是受此压迫,一下升腾起来。

    尽管只是方才有所接触,可他已然明白,这东西能够无限增加其重,并且还无法将之摆脱,会一直会由接触者来承担,直至双方分出胜负,就算此刻他松开了手,那力量也一样会过来。

    这里的变化虽然简单,但是非常有用,如果不明白这东西运使之法,那么极有可能就会被无止限的力量压迫到死。

    他显然是不懂这里面的运使法门的,但是他敢于接触,除了事先想过应对之法外,还在于他方才察觉到,这上面有一股热流传递出来。

    他微微吸了一口气,而后猛地一摄,霎时间,一股狂躁的热流自里面冲撞入他身躯之中!

    这一刻,他有一种猛然被推近到烈焰之侧的错觉,身上飘荡心光更是由此向外又扩张了一圈。

    以前他便是接触到造世神环之类的东西,或许也只是碎片而已,然而现在他感觉到,自己所抓拿到的,似乎是一个完整的神器!

    可如今他也是不同于以往了,在吸纳热流的同时,任凭那股不断增长的力量倾压过来,他仍是稳稳站住。

    不提他自身,现在整个阵势也是由他所制束,就算支撑不住,也可将力量转入大阵之中替自己分担。

    而随着热流不断涌入他身躯之内,这个梭状物的力量也是暴涨之中,可与此同时,这东西表面也是渐渐生出了一丝丝裂纹,并且裂隙越来越大,可即便如此,其依旧是维持着一个完整的形态。

    似是过去许久之后,在某一刻,他耳畔听到了一声清脆的响声,手中不觉一空,而那梭状物骤然崩碎,化为了一团漆黑的粉末,从他指隙之中簌簌掉落下来。

    ……

    ……

第五十九章 载器当由人

    张御的眼眸之中,此刻有霹雳雷芒溢出,一道道光流时不时闪烁一下,过了好一会儿方才平息下来。

    这个时候,荒原之上有清光一闪,高墨化身出现在了大阵之外,他看了眼顶上飘悬着的空勿劫珠,很谨慎的立在外间,朝里传声言道:“道友,可有什么不妥么?”

    他方才在玄府之中察觉到,脚下整个地陆都似在被推移挪动,并朝着某一方向倾斜过去,这等力量令他也不得不郑重对待,故是在稳固好洲内禁阵之后,第一时间就赶了过来。

    张御此刻察望了一下四周,见这异神再无任何痕迹遗留下来,便伸手一召,将空勿劫珠收了回来,放入了袖中。而后从阵禁之中一步跨越而出,出现在了高墨面前。他对后者言道:“高道友,此战已了,那异神已是被我消杀。”

    高墨闻听此言,神情微松,点头道:“如此便好啊。”

    他从来不怀疑张御此战能赢,玄廷守正,在事先有着充分准备的情形下,绝无可能连一个异神都斗不过。

    其实比起这个,他更担心背后有人在推动此事,好趁势对伊洛上洲做些什么,幸好事实证明是他多虑了。

    因见已是无事,他与张御说了两句话后,便即告辞离去,回了洲中坐镇。

    张御此刻则是唤出大道玄章看了一下,在他与异神对抗的这段时间里,各洲宿都没有什么明显异动,这应能说明,这异神与近来的裂隙变化没有什么直接牵连,这一件事显然是另有原委。

    而玄廷之上算不出来结果,若不是推算之人故意不出力,那么就是对面有人刻意蔽去了天机。

    这样的事在过去也是常有的,因为若不是如此做,上宸天和幽城每一次入侵都会被天夏堵住。

    蔽去天机比推算天机其实更为容易,因为前者只需要单纯的搅乱,而后者则需必要的条件和长久的推演,所以在这一方面天夏并不能完全占据主动。

    可这等情况本身,无疑是说那些外层势力又要有所动作了。

    其实无论上宸天还是幽城,还是那些天外邪神,一般来说,能用的手段无非就是几种。

    其中最有可能的,就是上回那等打通内外层界,从而扩张门户的打算。

    因为这样做无疑最为简单方便,不但可使得外层势力由此穿透进来,且穿渡人数一多,还可能引动内层的浊潮,使得天夏被牵制住一部分力量,无暇去全力对付他们。

    好在现在内外各洲宿都有驻地负责巡察,一有动静,他便能及时知晓,下来就当是全力防备此辈了。

    他看了一眼前方,异神已除,那当是回去了。至于那些可能仍是会被唤来的神裔从神,因为力量层次不高,伊洛上洲大可以自行应付,他无需再插手其中。

    他从袖中拿了出来一个竹筒,默念法诀,须臾之间,万千细竹签从大气之中浮现,化作一道青气长河,在哗啦啦的声响中,全数汇聚入了竹筒之内。

    而后天穹之上光云融开,出现了一个巨大的空洞,他一摆袖,就化一道浩大清光往上层归返。

    荒原之上,朱凤立在一处风蚀出来的石崖上,看着掌心之中粉嫩的花瓣随风飘去,很快失去生命的色泽,又在风中化为碎末。

    她不由轻叹道:“这里依旧这般荒凉,我闭关之时是如此,现在还是如此,两百多年似无变化。”

    说到这里,她似是自怨自怜道:“当初我与元童、毕明两位道友离了天夏,本待另辟天地,可是他们两个的做法我都不喜欢,最后还是分道扬镳,元童被长孙迁拿下,毕明道友不知所踪,也不知躲在哪里修行。唯独我一人还彷徨徘徊于此……”

    书信飞到了她身边,嚷嚷道:“朱凤真人,别再悲春伤秋了,你可是与世同寿的玄尊啊。”

    朱凤摇头,叹息道:“没有玄粮,哪里会得天地之寿,这世上也没有什么永世不败之物。”

    书信在她身边来回飞着,嚷嚷道:“没有就去找啊,在这里叹气有什么用,没得让自己堕了志气。”

    朱凤没好气道:“你说话真是讨人厌。”她眸眼一闪,“不过你说得没错,有些东西总要去找的。”

    书信得意道:“就是呀,我只是一封书信,我要是个修士……唉呀呀……”

    朱凤一把将它捉在手里,使劲揉捏了两下,她嫣然一笑,柔声道:“如果你是一个修士,我早便把你捏死了。”

    书信忽然感觉到她手一松,忙不迭飞了出来,不过这回他可不敢再大放厥词了,此刻它深刻领会到,说大话是容易,可最管用的还是拳头。

    这时它转了一圈,似是感觉到了什么,兴奋欢呼道:“朱凤真人,就是这里了,就在前面了。”

    朱凤凝眸看过去,如张御猜测的那样,这一次上宸天派这封书信过来,是想让她在远离天夏一十三洲的地方配合外层力量打通内外门户。

    不过内层门户可以在一十三洲之外,可外层那一端,必然是在二十八宿笼罩之内,所以一动手,必然是会被天夏发现的,届时为了维护门户,一场斗战必然是免不了的。

    可她望了一会儿,却是轻轻蹙眉。

    那书信察觉到她的情绪,问道:“朱凤真人,有什么不对么?”

    朱凤摇头道:“这里浊潮太盛。”

    书信晃动过来,疑惑道:“那又怎么样?”

    朱凤道:“浊潮浓郁的地方,会有许多不确定的东西,若是在这里沟通外界,怕是会留下不少隐患。”

    书信不以为然道:“怕什么,这里又不会有霍,霍,霍某人出现。”

    朱凤见他连名字都不敢说,好奇道:“这人又是谁?”

    书信有些不情愿,道:“这个不好多谈,诸位真人叫我少提此人。”

    朱凤轻轻一笑,这时轻捻袖角,素手一拂,脚下岩台霎时变得清净光洁,身周围也是鲜花盛开。她端坐下来,道:“看来这两百多年来的变化真是不少,你便和我说说吧。”

    张御回到清穹地陆之上,意念一转,就回到了守正宫中,此时他把袖一抖,随着两道灵光腾空,两件借来的法器也是一同飞了出来。

    他伸指一点,却是要将这两物归还玄廷,那竹筒顺势化一道光芒飞去,可那“空勿劫珠”却是绕着他转了一圈,并在袖边上来回游走,似是不太肯回去。

    他心下了然,经此一战之后,这东西仿若被祭炼了一次,倒是与他亲近了一些。

    这也是自然,法器也是讲究与御主的缘分的,显然这法器与他十分投缘,故是不肯走。

    不过这是向玄廷借取的法器,他自不可能纳为己有,下次若是有机会,他或会再次借此物。当下传了一个意念过去,这劫珠得他许诺,再是围着他转了一圈,这才化一道光芒离去。

    张御看着这光芒纵去,心中略有感慨,法器对修道人战斗力的提升着实极大。

    方才那这异神其实颇为了得,要是在正常情形下放开手脚斗战,纵是能够将之顺利降伏,可旁侧的伊洛上洲也难免会遭受冲击,但得了法器相助后,那完全就是两个结果了。

    可那等真正能如意变转,收入心光法力内的法器,一个修道人也至多只能运炼一两件罢了。再多的话,一是没那个空闲,而是多了也成负累,因为修道人增进功行的时候也是需要带动法器的。

    一旦带动不得,就又会出现隔阂,严重一些便是有碍功行了,这里面的取舍很难把握,也只有修士自己知道。

    他这守正之职对比其他玄尊的厉害之处,就是在于能借取各种不同法器来应对敌人,尽管无法在激烈斗战中如意运使,可哪怕只是取了一个护持之宝,也就先自占得一分胜机了。

    在思索之时,前方光芒一动,明周道人出现在了那里,对他打一个稽首,恭敬道:“守正。”

    张御见他到来,问道:“明周道友可是有事么?”

    明周道人恭敬道:“守正,正清一脉的岑传岑玄尊前日回到玄廷了,故是廷上命明周前来告知守正一声。”

    张御心思一转,点了下头,道:“我知道了。”

    他明白玄廷的意思,岑传只是暂且被唤回来,现在这位身上的罪名还未被洗脱,所以玄廷仍需对其加以监察,而他身为守正,这等人正是在他监察范围之内。

    可是这也是表明了玄廷态度,若这位真是洗清了罪责,只要不违背律法,那么正清一脉是有极大可能归来的。

    他觉得正清一脉是不会放弃自己的坚持的,要不然早就试着主动归返玄廷了,他相信其他人也能看出这一点,所以很明显,这一脉就是玄廷拿来维持廷上平衡的。

    他思索了一会儿,现在有了训天道章,玄浑二道,或者说是玄法的根基已是有了,但因为在玄廷之上没有足够的力量用以维护,总体来看还是有些虚浮的。

    所幸训天道章是得了五位执摄的认可的,目前看来,尚无人能将之推翻。可未来十分不好说。

    所以他一方面要提升力量,另一方面还要设法争取更高的地位,以便能发出的自己声音,同时还要在此过程中寻觅到更多同道。

    现在训天道章好比就是埋下了种子的土壤,等待着更多能支撑起玄法的力量破土而出,这里需要耐心和等待,但同时也需要尽力为其提供遮护。

    想到这里,他收回思绪,把心神沉下,开始检点这一战收获。

    ……

    ……

第六十章 问功觅印痕

    张御感受了一下体内积蓄的神元,自成就玄尊以来,自身神元还从未有过如此充沛的时候。

    不过与此前有所差别的是,在前面四章的修持之中,自身神元是有一个止限的,假若神元是池水,那么自身就是那盛载池水的池塘了,待得蓄满之后,若不耗去,自不会再有多余的池水进来。

    可是现在他却是没有这个感觉,好似自身对神元的容纳再无限碍,至少他现在未曾感觉到上限在哪里。

    他认为这可能与自己三元俱取还有以言印为成道根基有关,但涉及到具体修行,其实也没什么太大差别,因为神元终究是要用的。

    此刻他意念一转,将这回得来的神元全数渡入心光之印和六正印之中,身上顿有清光莹莹闪烁了起来。

    待得神元用去,他仔细感受了一下,觉得自身功行又是增进了一层。

    不过这只是单纯根基的加固和心力的增长,斗战能力或许因此增加了许多,可在修为和道行之上并无什么长进。

    这也没有办法的事,他身为玄法开道之人,前面没有因循之路可走,一切只能靠自家慢慢摸索。

    他思索了一下,自己能成就玄尊,乃是以言印为护道之用,而言印能为自己带来这等帮助,若是能再得到其他道印,是否能引发出更多的变化和感悟?

    到了上层之后,他也找过关于道印的书册,可是有关这方面的描述甚少,只有一本册书提到,虽有六大道印,可道印并见得每一枚就只有一个人握持。

    这里他自是能够理解,因为道行缘故,修道人所能感应到的,都只是道印的一部分,而并非是其全部,想要完全掌握,那或许要等到达到与道印一般层次了。

    若是同时有两个或者两个以上的修道人感应到同一个道印,并各是分持一部分在手,那也是有可能的。

    不过就言印来说,这却是没可能如此了。因为他以言印成道,又是玄法开道之人,所以可以肯定,现在以道印成就就他一个。

    且还以此立刻立了训天道章,所以世间所有能够感察到的言印都是把持他在手里,或者说,便有部分言印出现,也都会第一个为他所获。

    而他功行每上升一分。言印自然也就随之完满一分,也就等于将其余残缺的部分陆续收归了回来。

    可其他的道印就不好说了。

    不过从他自身来看,哪怕只是握有其中一部分,也可以藉此设法归合其余,就看到底能不能拿到了。

    他之前曾听闻有一名弟子拿到了道印,被一位廷执收归门下,可后来查了下来,却发现并无这等记述,要么当真无有这事,要么就是被人有意遮掩了。

    他想了一想,不管真相如何,自己都可以慢慢将其余道印找寻起来,若能寻到,不定就能补全自身道法。

    正考虑之时,外面值司神人道:“守正,上廷的功赐送到了。”

    张御起得身来,行至外殿,这一份谕旨接过,打开一看,这一回斩除异神,玄廷嘉功,赐一炉运灵丹丸,玄粮五钟。

    这次所得,可比擒捉朱鹚那一次差远了,

    不过他知晓其实这次功赐不止这些,其中还有一些是赐给推算天机的玄尊的,他倒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对,请人出力,也总是要给一些褒赏的。

    当然,他若不去先行推算,独自一人也是可以对敌,可结果便就两说了。

    以那异神的情形来看,他未必见得能一次将之全须全尾的收拾了,或还可能留下一定的余患。

    若是如此,到最后终究是由天夏子民来承受,身为守正,他自然要尽到守正的职责,首先就是要遮护好生民,其次才是他事。

    他若只图自身之利,而不去顾及他人,这般也就与玉航当日玉京之所为没什么区别了。

    益岳上洲。

    这处上洲陆被一座座拔地而起的高岳所包围,内中遍布无数奇峰秀岭,险峰危崖,飘渺云雾之中,隐隐约约有飞桥栈道相接彼此。

    岑道人站在一艘飞舟法器之上,他的目光之中露出一丝追忆之色。

    当初开辟内层一十三洲之时,正清一脉也是出了不少力的,而在益岳上洲这里待的时日可谓最久。

    这个时候,一道清光自山岳之上照来,落在了他前方。

    一名温婉美貌的年轻女子自里走了出来,她看起来大约二十余岁,眸眼深静温和,肤如腻玉,莹白光润,一身玉白道袍,手中拿着一柄拂尘,她打一个稽首,道:“岑前辈,许久不见了,不知此来为何?”

    岑道人点首回礼,道:“原来吴师侄做了此地玄首。”他从袖中拿出一枚玉符,道:“我奉来查坏我正清一脉名声之人,还望吴师侄能够通融。”

    吴玄尊略一沉吟,语声平和道:“岑前辈,你不妨告知我这些人的名讳,我去查问此事,给前辈一个交代如何?”

    岑道人摇头道:“我知道吴师侄你的好意,这是玄廷交由我的事,与师侄无关,你就不必插手了。”

    吴玄尊不由一声轻叹。

    岑道人朝后示意了一下,他身后数名弟子立刻纵光往洲内飞遁而去。

    吴玄尊也没有阻拦,只是道:“那位算来也是窦玄尊的徒孙,据我所知,窦玄尊以往与前辈也是颇有交情的。”

    岑道人冷然道:“再有交情,他的徒孙也不该拿我正清一脉的名头来做事,反而因为以往这份交情,他人还当真以为这就是我正清一脉的意思,为正名声,即便得罪故人,也是一样要做的。”

    过了半日之后,他的几名弟子从洲中出来,对这岑道人一礼,道:“师尊,已然处置妥当了。”

    岑道人道:“好,我们走。”他对吴玄尊一点头,道:“吴师侄,告辞了。”

    吴玄尊稽首相送。

    岑道人把飞舟,须臾穿入云空之中,他负袖立在舟首,问道:“如今益岳上洲是何情形?”

    身后弟子躬身道:“回禀师尊,与青阳上洲、翼空上洲一般,都是玄修掌握了各地玄府。”

    他抬头道:“师尊,那训天道章出来之后,玄修和浑修的地位势力愈见高涨,若再不设法,日后恐再难以压制了。”

    岑道人略作思索,道:“此事急不得,我们以前操之过急了,凭正清一脉的实力,再是如何坚持此事,又怎能与玄廷大势相抗衡?要想完得此愿,需先重新拿回权柄,先做好玄廷手中的那把刀,再谈其余吧。”

    而另一边的荒原之中,朱凤听了那书信的叙述,才知晓两百年多来所发生的事情,也知道这些年里冒出来的诸多俊秀。

    她感叹道:“天夏人杰何其之多,不过照你说法,却也不用担心,那位霍道友非英才不许,显是孤傲之人,就算你说了他的名讳,他也未必会理睬你。”

    书信却是不服道:“虽然我只是一封信,可我也是英才啊……”

    朱凤轻笑一下,她转目道:“那位霍道友且不说,倒是你说得那训天道章,却是十分有趣。”

    书信道:“几位老爷推断,这道音很可能是寄托在了大道之印上,方才能无处不转,无处不在。”

    朱凤轻轻点首,也是同意这个判断,她半是惋惜半是玩笑般说道:“可惜我不是玄修,否则自身即便僻处一地,也能与天下同道交言,听你说得那些,连我都忍不住心动想要转修浑章了。”

    那书信道:“那也不成,上宸天如今也不是没有转修浑章的玄尊,可是都被那训天道章拒之门外,唯有下面弟子能入那道章之中,可是除了亲信弟子,不然谁知道会起什么心思,

    朱凤点首道:“说得也是。”

    书信道:“朱凤道人真是觉得此物可用的话,等到上宸天占据了内层,什么好东西我们都能夺过来啊。”

    朱凤横了它一眼,道:“你倒是做得美梦,你以为天夏这么好对付么?玄廷占据了上层这么久,居于那处的玄尊都有玄粮为补益,我辈说不定已被那些同道远远甩下了。”

    书信这时往上飞高了一截,道:“朱凤真人,真人想问的我都说了,我们是不是该往前面去了?”

    朱凤摇头道:“我仍是觉得前方有异,要是换一地便好了。”

    那书信这是却是强硬起来,尖声道:“可这是诸位真人选定的地方,不能变!”

    朱凤看着它,轻轻一笑,柔声道:“可我要是偏不想去呢?”

    书信一下愣住了,它从来没想到朱凤会不同意,朱凤可是玄尊大能,要是对某事表示不愿意,谁能勉强她?

    它不由结巴道:“可,可你欠了人情。”

    朱凤语声愈发柔和:“是呀,可我就是不想去,不如你替我想想看,该怎么办才好呢?”

    书信浑身颤抖了起来,朱凤语声越温柔,它越是害怕,这里可只有它和朱凤两个人,要是后者对它做点什么,也没人会知道啊。

    它颤声道:“那,那朱凤真人说该,该怎么办……”

    朱凤幽幽一叹,道:“我这一身本事,至今没有一个好弟子继承,不如这样,你去找几个人来,若是我满意,我就听你的。”

    书信欲哭无泪,道:“我哪里去找啊?”

    朱凤却是浅笑一下,悠悠道:“我不管你去哪里找,你一日寻不到,我便一日不动身。”

    ……

    ……

第六十一章 寻章可传意

    岑道人这一次乘飞舟一连转了数座上洲下来,每一回都是将妄用正清名号之人当场处置了,哪怕是故人之后,也是毫不容情。

    现在因为训天道章的缘故,各洲之间不再像以前那样闭塞,一地发生的事情,另一地几乎立时便能知晓。

    故是一十三上洲现在都是知晓,正清一脉已然有玄尊归来,此刻正四处肃清以往借用正清名头行事之人。

    此举着实引发了不少人的恐慌。

    正清一脉名头在过去可是十分好用的,因为这一脉背景来头足够大,且又早被驱逐了出去,就算用了也没人会来追究,并且不论过去还是现在,颇有一些真修认同他们的做法。

    做一些阴私鬼祟的事情时,若是借用正清的名头,总能减少一些阻碍,而就算出了问题,也尽可往正清一脉身上推,所以这一脉过去的确承担了不少不该有的恶名。

    但正清一脉也并非当真无辜,此辈一些遗落下来的弟子门人一直在暗中针对玄修,并且那些借用正清名头的人也有不少是他们故意推动和放任的。

    而现在闻得此事之后,这些人也生怕自己被正清一脉找上门,不少人立刻去了洲府衙署自告,这般虽也免不了受罚,可至少能保全自己,而余下一些自认犯事太重太过之人,也是各是蛰伏潜藏了起来。

    这些也正是岑道人所希望看到的。

    以严厉手段震慑众修,这远比单纯的清肃更为有用,也不易引发太多的混乱,因为这很可能会导致玄廷的不满。

    而在这件事做完之后,他便能借此光明正大归回玄廷,从而谋取权柄了。

    在去往下一上洲的路上,他对站在身后的亲信弟子道:“这些天看了下来,你觉得如今诸洲情形如何?”

    那弟子不禁露出担忧之色,道:“外层现在不知,只从内层来看,玄修势力遍布诸洲,现在又有训天道章勾连彼此,已然是势大难制了,师尊,我们要快些了。”

    岑道人道:“三百余年都等下来了,难道还差这么一会儿么?这次行程,倒是有一个值得注意之物。”

    弟子赶忙请教道:“不知师尊指的是何物?”

    岑道人缓缓道:“我说的乃是造物。”

    弟子不解道:“造物?”

    岑道人道:“造物现如今虽不起眼,可以后难言,我们与玄修之争,归根到底还是道修之争,算得上是内争,不管谁输了,修道之法都可保全下来,可如是涉及造物,那便是外争了。要是有一天,那造物凌驾到我辈头上,你说天下还有人会去修道么?”

    弟子迟疑道:“造物,不至于吧?”

    这些时日转了下来,他见识到了许多新奇的东西。

    说实话,三百多年前的天夏包括更为久远的时候,俗世其实没什么根本上差别,可现在却是不同了,民生得到了极大改善,每过一段时日,便有新的东西出现,如今有这番成果,造物技艺可算是功不可没。

    但再如何,没有上层力量的存在,反掌之间就可翻覆,怎么也威胁不到他们。

    岑道人摇头道:“不,比那更为可怕。”他声音转冷,道:“来日我若得重掌权柄,此物必得压制!”

    而此刻另一边,朱凤不愿往前去,那书信实在无奈之下,只得带着前者给它的接引符,往一十三洲方向而去,期望能为她找寻到合适的弟子。

    一连数十天在外漂游,它终是将一名十四五的少女带到了朱凤的面前,不过整个书信此刻变得蔫蔫的,连信封之上本来存在的明亮光芒也是黯淡了一层。

    朱凤看着那怯怯的少女,讶然道:“当真是我天夏人,你是在哪里寻到她的?”

    书信道:“小人在一个土著聚落里找到的,那些土著把她当神人供奉,她应该是浊潮到来之后散落在荒原之中的修道人的弟子,真人,这里距离一十三洲实在太远了,小人实在找不到人啊。”

    朱凤表情淡淡道:“可她是已然修持了浑章之法,又如何能继传我的衣钵?”她叹道:“你还是不够用心啊,你说我该拿你怎么办呢?”

    书信颤抖起来,它现在真是搞不清楚朱凤的真实想法,连忙叫了起来,道:“等等,等等啊,虽然她修了浑章,可她能沟通训天道章啊,这般就能通过此章找寻合适的人了啊。”

    朱凤道:“你说得固然也有几分道理,可要进入那训天道章也是需要章印的,现在又如何去找呢?”

    书信急忙道:“我有啊,我这里就有拓玉啊。”

    朱凤眸光转来,道:“哦?你把这东西携在身上做什么?”

    书信有些心虚道:“这不是这件事非常重要么,诸位老爷怕两边在关键之时失了联络。故是令小人携一块拓玉,到时候万一出了纰漏,寻到一个玄修,也能及时传讯么……”

    朱凤微笑道:“哦?是么?你们考虑倒是挺真周到的。”

    书信看着她的笑容,不禁心惊胆颤,只能嘿嘿干笑两声,

    朱凤素手一摊,道:“拿来吧。”

    书信道:“是是。”它连忙把托玉送至朱凤白皙的掌心之中。

    朱凤拿来之后,对着那少女温和言道:“你叫什么名字?”

    少女道:“小女名叫杜潇潇。”

    朱凤道:“你还有什么长辈么?”

    杜潇潇摇了摇头。

    朱凤叹了一声,道:“可怜的孩子。”她伸手把拓玉交给到杜潇潇手里,“拿着,知道怎么用吧?”

    杜潇潇点了下头,她起双手把拓玉接了过来,又仰头看着朱凤道:“纸片说你能做我的老师。”

    朱凤轻抚她的丫角,道:“可惜你做不了我的传继弟子,就做个记名弟子吧,将来或许也能把我的继传带回去。”

    杜潇潇想了想,对她一拜,道:“拜见老师、”

    朱凤哎了一声,道:“不用多礼。”她从袖中取了一支步摇出来,“拿着,这法器是老师少时修道之时用的,便给你了。”

    杜潇潇拿来小心收好,又是一拜,道:“谢谢老师。”

    朱凤起手轻托,并示意她使用拓玉,杜潇潇便唤出大道浑章,拿起手中的拓玉,呼吸之间,此物化作玉粉落下。

    她见大道之章上多出两个章印,便按照那书信的说法,意念往其中一个章印探入进去,过的片刻,她的眼睛一下亮了起来。

    朱凤这时法力一转,瞬时沟通了杜潇潇的心神。

    大道之章唯有修道人自身能看到,就算玄尊也没办法直接见得,但是她可以通过杜潇潇心神之中的映照重新化演出一幅图景来,这般也就等若是她看到了。

    但也仅限于如此了,就算她想要通过道章做什么,也必须是出于杜潇潇自身之心意,强迫和暗示都是没有用的。

    不过通过杜潇潇的心神反照,她也是逐渐了解到了训天道章之中的东西,秀眸时不时泛过一丝异彩。

    只是想通过道章做事,却是需要功数的,这对她来说其实并不难。

    她秀眸一转,便指使杜潇潇按自己吩咐在道章下面留语。

    虽她不通玄法,可境界毕竟摆在那里,指点一些低辈弟子是非常容易的,没用多久,便轻轻松松就得来不少功数。

    不过,这已然不是她的第一目的了……

    此时甘柏正在道章之中到处留批语,这些时日他已是凑够了足够功数,如今他的功等早已是超过了班岚。

    只是等他兴冲冲要去找班岚麻烦的时候,却是发现此人不见了踪影,问下来说是破境闭关,心里不禁很是不痛快,只能找寻目标。

    而这时候,他却是留意到了朱凤的留语,不禁咦了一声。

    这些留语非常意思,说的主要是道理,而非是道法,并且一派古风,他当下就断定,留语之人定然是一位真修,而且修为不弱。

    玄修对某个章印的说法往往非常准确,没有什么大而化之的东西,用不着你去悟,但真修却是经常会用这一套,通常会使人陷入云里雾里,悟性不好的人根本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大部分会时候会形成理解上的偏差。

    这些留语倒是好一些,背后之人显然也是注意到了真修和玄修的差别,虽然也是从大方向去说,但却有一条脉络贯穿此中,不会让人走偏了路,若是能看懂,是当真能从里面得到一些东西的。

    不过既然被他看到了,哪能不批两句?

    他一起意,在上面留下了一句话:“本来还有几分才,偏要砌词让人猜,若是心里没有鬼,何不大方说明白?”

    一语批完,他这才痛快了,于是转意去了别处。

    朱凤本是功数拿得好好的,别人见得她的留语,都是客客气气的,可忽然从杜潇潇心神之中见到这一句,心里先是一惊,随后却是一恼,“这人是谁,比那贼信还讨厌!”

    守正宫中,张御正在炼化玄粮,这时他心中忽生感应,不由睁开双目,心下一唤,将大道玄章唤出,他意念霎时在道章之中转有一圈,当下就留意到了朱凤留下的那些留语。

    但他在逐一看完之后,却发现留语之人明面上是在指点他人,可真正要表达的东西却不止这些。

    所有的留语词句古雅隽永,还包含着一些古夏的典故,是有着自身之内涵的,若能准确把握到其中的意思,那么从中可以提炼出一到两句话,而此中之意是……

    看到这里,他眸光微微一闪。

    ……

    ……

第六十二章 往来皆有定

    张御关注到那个符印意念之上,他隐隐约约感到了一个方位所在,不过总有一种飘忽之感,这应该是涉及到了与他同一层次的人或物。

    如此看来,那词句之中所想表达的内容有极大可能是真实的,但也不排除是有人故意设局。

    他思索了一下,验证此事也是容易,稍候对那一处多加留意便是。

    他看了一下摆在前方的玉爵,见那里的玄粮还剩下些许,便收摄心神,继续运炼,待将这些玄粮化,这才结束了一次定持。

    他伸手出去,将一本未曾阅览过的玉册拿来,在面前的案几之上展开,目光也是落至其上。

    在起得找寻道印的心思后,这两天他一直翻找关于此事的记录,由于上层藏典他都是翻看过了,所以他特意又找了一些各上洲的地方载述,不过线索仍是没有多少,似是而非,捕风捉影的传闻倒是有不少。

    他此刻不禁回想起自己成道之时所去的那一处下层,在传闻之中,那里就疑似有道印存在。

    先不说这个传言是否为真,下层的确是一个不该忽略的地方。

    只以他现在的能力,便是力量投照去往下层,动静也是太大,可要是派遣后辈前往,虽是不会引发什么关注,但若想凭他们找寻到一个渺不可测的道印,那几乎是没有可能之事。

    不过他却还有一个办法。

    他心意一动,大殿之内光芒一闪,便见玄浑蝉扇着挥洒星屑的翅翼飞了出来,绕旋一圈后,落停在了他的手背之上。

    玄浑蝉化死为生之后,已然完全摆脱了原来章印章法的束缚,而他每有进步,玄浑蝉的力量也会随之一同上升。

    此与真修修炼出来的元神一般,只要他本人存在于世,就无法被真正杀死,只要驻世之身仍在,就可以再度映照出来。

    他之意愿亦可附于其上,不论玄浑蝉去了哪里,都可有所感应,并且这观想图可随意变化大小,找寻道印的话,却是十分合适之事。

    此时他心神一摧,手背稍抬,玄浑蝉身上光芒一闪,一道力量投影已然落入了下层之中。

    只是除此之外,他还需要做一件事情,向外一挥袖,玄浑蝉那灿烂双翼一展,霎时化一道璀璨瑰丽的星光,落去了内层之中。此去找寻那留语之人存在之地,若是那里真有什么动静,他也可以第一时间察觉并赶到。

    做完此事后,他又向内外各洲宿的守正驻地传出讯告,要他们近日开始严加戒备,并加大巡查力度。

    他并不怕如此做会引起外层势力的注意,因为这些势力若是真要有什么动作的话,那必定是谋划已久了,绝不会因为他的这个安排而停下。

    妙皓道宫之内,钟道人站在玉璧之前,正与崇廷执的照影交谈。

    他道:“近来天机紊乱,一直有人在蔽绝我等的推算,怕是那两家又当有什么动静了。我本以为在经历上一次的失败后,他们会再等待一段时日的。”

    崇道人沉声道:“应当是训天道章的缘故,他们为此感到急迫了。”

    钟道人想了想,不得不承认崇廷执说得有理。

    内外各洲宿沟通交流的方便,使得外层军署能更好的调配军力,哪里出了问题立刻便就知道,这等若张开了一张无形的大网,而所有的落在其中的虫子根本难藏踪迹。

    可以说,过去上宸天和幽城与天夏对抗之中得来的大部分经验,几乎是在一夜之间就过时了。

    而道章最主要的用法其实是在于玄修、浑修之间的交流,仅在这几个月中,就有大批玄修的实力得以提升。上宸天和幽城上层唯有趁着这个时候不停冒险发动攻袭,因为越晚他们越没有胜算。

    钟道人道:“等这一次事机应付过去之后,我料此辈当会有一番长久沉寂,而我等届时也可将注意力转至于廷上了。”

    崇廷执道:“此事不容出得差错,我辈当全力以赴。”

    钟道人点头称是。

    玄廷内部尽管时时会有争执对抗,但是他们都很清楚,这些争斗都在一定规序约束之下,彼此都有最后的底限,可是外部那些人却想要取代他们,并占据此间的,甚至还想要他们的性命。

    哪一个更为重要,他们自然分得清楚。他们并不会在此时去做扯后腿之事,做这等事非但瞒不过其他廷执,反还会落下口实,完全是损人不利己。

    钟道人此时又道:“岑传给我来了书信,说是他在清理完那些冒用正清名头的修士后,就想回归玄廷,最好能谋一个职位。”

    崇道人沉声道:“要返回玄廷可以,他以往虽是做过廷执,可是既被开革出去,名位又被剥夺,那么一切都需从头做起。”

    钟道人道:“我也是这个意思,不过现在各洲宿司职皆满,想要安排此事,却需另作谋算了。”

    崇昭道:“你有什么想法?”

    钟道人道:“我有几分思量,不过这里还是要看我们那位首执的态度,等外敌应付过后,我会亲去找首执面谈的。”

    荒原之上,书信在那里焦急的飞来飞去,朱凤让弟子沟通训天道章之后,后来却是一直沉浸于此中,看去是更加不愿挪动了。

    可它又不敢催促,一连等了数天之后,它终于忍不住了,讨好言道:“朱凤真人,我们是不是该停下了啊?”

    朱凤秀眸扫来,道:“你等不及了么?”

    书信赔笑道:“哪里,哪里,只是真人功行高深,真人方收的徒弟却没那个道行,连续多日不眠不休,怕是撑不住啊,小人也是在为真人着想啊。”

    朱凤道:“这却不劳你操心了,我与自家徒儿心神相接,这几日我以意为引,运荡法力助她洗炼身躯,静坐越久,她根基越固。”

    书信道:“可,可是我们是说好了啊。”

    朱凤眨了下眼,“我们说好什么了?”

    书信顿时急了,道:“真人说好只要寻到继传弟子,就去那处定好的地界的,真人可不能忘了吧?”它做出一副可怜的样子道:“小人为此事也是奔波劳苦,真人可不能不认啊。”

    朱凤道:“潇潇很好,可是她并不能传承我的道法,现在我就是设法通过训天道章找寻的合适的弟子,等到此事安排妥当,我自然会动身的。”

    书信无奈,只得继续在此等待。

    又十余日后,朱凤这才把意念从杜潇潇的心神之中退出,后者站了起来,拜了一拜,道:“多谢老师替弟子洗炼内外。”

    朱凤语声温和道:“你我是师徒,不必这么见外。”

    她将一枚玉佩拿了出来,交给杜潇潇,道:“潇潇,这是为师的师传功法,还有一生的心得领悟,你将此物收好了。”

    杜潇潇认真接了过来,只是这玉佩一到她手中,就忽然一闪不见,随即她感觉到,那东西好已是到了自己的心神之中,但是只需发出呼唤,就又能取到外间。

    朱凤道:“你可以回去了,有我交给你的法器,还有那训天道章的指引,你回去一十三洲当是不难。”

    杜潇潇这些天沉浸在训天道章之中,也是懂了很多东西,她默立片刻,对着朱凤一拜,道:“是,老师,弟子领命。”

    朱凤伸手上去,轻轻一抚杜潇潇的丫角,柔声道:“去吧。”

    杜潇潇转过身,拿出朱凤给她的遁符,回头又看了她一眼,而后那符纸一亮,化一团金芒将她整个人裹住,随后化一道金虹,就冲天飞去了。

    朱凤目送她远离,也是站了起来,而随她这一动,周围五颜六色的花朵也是随之凋零败落,瓣瓣散落在地。

    她道:“走吧。”

    书信若是能流眼泪,这个时候大概已是泪流满面了,经过这么多天,它本来已经是不抱希望了,没想到朱凤居然又愿意动身了。

    它生怕朱凤再反悔,忙道:“是是,我给真人带路。”说着,它主动往前飘飞而去。

    因为他们身处之地距离那一处定好的地界原本就是不远,故是只用了半刻,便即赶到了,书信到了这里,不由兴奋了起来,身上绽放出一道光亮。

    这时它发现朱凤饶有兴趣的看着她,不觉有些紧张和不安,瑟缩道:“真、真人,有什么不妥么?”

    朱凤道:“看来你能与外间沟通?”

    书信急忙分辨道:“只是发出事先约定好的讯号罢了,只有与我一座祭炉出来的兄弟方能察觉到,且也传递不了太过复杂的东西。”

    朱凤嗯了一声,不置可否,她轻摆衣袖,清出一片空地来,再次坐了下来。

    外层虚空,一条环转回绕的碎星带上,正有两名道人立于其上,其中一人乃是幽城来的金郅行,还有一个,却是上宸天的浑空老祖,不过两人此刻皆是化身在此。

    而他们的身边,都是飘游一封金光闪闪的书信。

    此刻浑空老祖身边的书信晃动了一下,以严肃语声说道:“老祖,有回讯了。”

    金郅行身边的书信也是一震,发出谄媚之声,道:“玄尊,那里怕是到了。”

    金郅行点了下头,他看向浑空老祖,道:“浑空道友,既然朱凤已然应诺到了那处,可是要向上传报么?”

    浑空老祖缓缓道:“不用急,按照定约,就先让那些邪神打头阵好了。”

    ……

    ……

第六十三章 虚黯见初兆

    张御在安排好外事后,便继续在内殿之中运炼玄粮,争取在可能到来的斗战之前再固增一下功行。

    在又是一日后,殿外神人值司脚步匆匆到来,在门外道:“守正,底下有紧急报书送上。”

    张御睁开眼目,殿门隆隆开启,神人值司手中的呈书飘飞至他面前,他看了一眼,这是西穹天传来的报书,向他报告说那里有邪神出现的迹象。

    特别是娄宿那里,各种躲在荒野之中的邪神信众和神裔都是冒了出来,它们一改以往分散在荒野之中的作派,而是纷纷开始攻击各处的聚居地和驻地。

    这等举动其实一开始是徒劳无功的,各方的驻地对此还非常欢迎。这意味着他们不必辛辛苦苦再跑到荒原中搜寻这些无处不在邪祟,只要坐在家里等着此辈上门就是了。

    有时候邪神信众聚集的规模一多,只需一枚玄兵下去就全都可以解决了,真是再方便不过。

    可这其实只是一个开始,除了主星之外,娄宿各处地星之上都是出现了一个个虚空裂隙,更多的邪神神裔和信众从遥远虚空的过来,被送到了这些地方。

    它们的数目无穷无尽,好像洪流而至,前面的那些接触,相比较起来只是溅到岸上的水花罢了。

    这样的情况无疑是某个邪神亲自下场了,唯有这等上层力量的加入,才能将遥远地方邪神信众乃至神裔送渡到此。

    张御自座上站了起来,他往外层看去,意念一落,先是见到一团瑰丽星云,似乎在往西穹天方越移越近。

    而待他再想分辨清楚一些的时候,那团星云却是不见了,取而代之的一个腻滑的怪异躯体,且好像与他只有一层之隔,近乎是面贴面的距离,且上面还有一个硕大的眼珠正盯着他。

    他则是平静的看着这个东西。

    这些邪神平日一直躲藏在虚空深处,只是靠着外间散逸出来的力量影响信众和生灵,但若是其主动往外挪移,所能宣泄出来力量无疑会因此大幅度的增长,他现在所见到的正是这等情况。

    若是把虚空比作水,那么虚空深处就是在水底,那里的一切都是近乎虚幻而无法接触到的,那些呈现在外面的形貌也并非是其本身,只是散逸力量的再现。

    而邪神越往虚空表层来,那自身便越是趋向于真实,力量也同时会随着这个过程不断提升。

    只是邪神原来在深层时可以说是不死不灭的,因为它近乎于存在和不存之间,可若到了外间,就完全倒向了真实,那却是可以被杀死或被毁灭的。

    张御看了一会儿,这个邪神虽然是在往真实方向过来,但实际上却一直游离在现实和虚幻的边限之上,这既给了外界足够的压力和威胁,同时自身又不至于彻底化为真实。

    他略作思索,道:“明周道友。”

    明周道人出现在他身边,道:“守正有何吩咐?”

    张御道:“我需要你呈书廷上,循此邪神气机,推演其身在何处,又会于哪一刻落至世间。”

    明周道人当即应下,并将消息传了出去。

    过有一会儿,可以发现那邪神的动作微微一缓,显然也是察觉到有人在寻觅它的踪迹。

    这等推算对它也是一种威慑,因为只要它敢脱离虚空的遮掩,哪怕只有一瞬间,那么天夏就能准确找到它,并截住它的退路。

    尽管现在天机被搅乱,可是那明显只是上宸天和幽城这两家在掩饰自身的意图,对于邪神这里自是不会去做什么遮掩的。

    不过张御心里明白,威慑也只是威慑,谁也说不清楚邪神到底是怎么想的,甚至有没有想这等事也不能肯定,他不会拿修道人的思考方式去套用对方。

    只要这邪神不曾退去,他便需一直盯着此僚。

    这个时候,神人值司再度到来,禀告道:“守正,下界又有报书送至。”

    张御接过来看过之后,目光往外一扫,却发现现在不仅是西穹天娄宿这里,其余三处穹天皆有邪神异动,此辈仿佛是商量好着一起来的。

    明周道人道:“守正,玄廷已是知晓了,并让玄廷只需看顾好一处便就可以。”

    四处穹天同时有邪神侵袭,这件事十分之少见,而且还像是大举侵袭的先兆,这事无疑也是惊动了玄廷。

    尽管守正是主要负责对外的,可遇到这等情况,仅靠张御一人显然是解决不来的,故是在收到报讯的那一刻,玄廷已是传令各处外层镇守严加防备,又另行安排玄尊待以支援。并传谕下来,若有必要,随时可以正身降下应敌。

    虚空外邪虽然存在,可对敌我双方却是一视同仁的,邪神真身若敢来至外间,也一样会受到影响,那他们也不吝一战。

    张御得悉玄廷的布置后,就又把注意力重新拿回到眼前。

    只是从邪神的这番举动上来看,他能感觉出来,此辈出来极可能只是用来吸引他们注意力的,其真正的用意当还是落在别处。

    这回很可能又是一次诸方势力的联合侵袭。

    而从他自训天道章上得到的线索判断,对方倒有可能会把攻袭之地放在那里。

    可他觉得,这里还是有一定问题的。

    外层势力这一回这么大张旗鼓,就连邪神也是参与进来,动静可谓远远超过他此前所见,即便算不上是孤注一掷之举,也当是竭力谋求成功。

    这般的话,一定是会千方百计防备泄露消息的,又怎么可能这么容易把消息传递到训天道章之上,并为他所获知呢?

    他这时忽然想到了之前那个异神,按照的高墨说法,是被什么东西唤醒的。

    这等情况过去也有出现过,只是较为少见罢了,可在这个时候,却不能说是什么巧合了。

    他回忆了一下这些时日寄来的书信,眸光微动,顿时有了一个猜想。可若事实真是如此,他也是阻止不了的,只能到时候再设法应对了,但这里有必要提醒玄廷一声,不管如何,做好防备总是没有错的。

    他对身边还站在那里明周道人道:“明周道友,替我再传告玄廷一事。”

    明周道人道:“守正请吩咐。”

    张御道:“这件事也只是我的猜测,并没有实证,道友只需将我的意思传到便可。”

    他顿了一下,便即传声过去,明周道人听罢之后,神情一肃,他默立许久后,道:“守正,在下已是把消息送至玄廷,玄廷回言,会慎重考虑守正的提醒的。”

    张御点首道:“如此便好。”

    而在这个时候,他心神微微一动,却是此时此刻,那玄浑蝉已是到达了那一片暗语所指的地界了,同时他也是感印到了一道强盛气机的存在。

    朱凤正坐在那里,她此刻忽然心生感应,转而望去,便看到远处一道星光闪烁了一下,而后便见一只光华灿灿星蝉扇动着灿烂双翼,正往此处而来。

    她眸中闪过异色,伸手一指,那封在身旁漂游来去的书信顿时被一动不动凝定在了那里。

    而后她站了起来,道:“是哪一位道友到此。”

    玄浑蝉双翼一展,身上星光大放,天地仿佛融化开来,而后像是一道银河铺开,在那一团耀目光气之中,一个身外有飘荡着玉雾星辉的年轻道人自里踏步而出。

    朱凤目注着来人,秀眸泛起一丝丝涟漪。

    她尽管从来没有见过来人,但还是凭着某种直觉猜到了对方的身份,只是来人身上的强盛气机也着实超出了她事先的预料,甚至让她到了为之惊叹的地步,她试着问道:“玄廷张守正?”

    张御站定脚步,目光看向她,道:“正是。”

    朱凤万福一礼,道:“贫道朱凤。”

    张御点了点头,抬袖还有一礼,道:“原来是朱玄尊。”

    他看过过去的典籍记述,知道当年有几位玄尊到来内层之后,因为不喜束缚和规矩,所以离开了天夏,但这几位也没有去投上宸天和幽城,仍是待在了内层之中,这朱凤便是其中之一。

    他道:“那训天道章之中的留语,可是朱玄尊所留么?”

    朱凤坦然承认道:“对,那是我设法让人留下的,其实我也只是姑且一试罢了,并不指望真能被人看到,没想到还被张守正注意到了。”

    张御这时仰首看向上方,他能感觉到,这里浊潮浓郁,并且两界屏障相对薄弱,他道:“看来有人需要朱玄尊来此配合打通两界门关。”

    朱凤轻叹道:“是的,我欠了一个人情,现如今他们要我偿还,他们就让我莱这里了。”

    张御道:“既然是为了还报人情,朱玄尊为何又留下暗语呢?”

    人情承负对于一个修道人来说,不是说不理会就能不理会的,因为这很可能影响到修为道行。尤其是能修到玄尊这等层次的,都是有着修道执念的,并不会去玩笑对待此事。

    朱凤眨了下眼,浅浅一笑,道:“当初我之所以欠下人情,那也是因为遭受到了某些人的一些算计。我虽说过会还人情,可并没有说不能将此事透露出去,要是他们打开门户时出了什么意外,那也不是我的错呀,对不对?”

    ……

    ……

第六十四章 茫空落金莲

    张御听到朱凤的解释,道:“只是这个理由么?”

    朱凤道:“我并不认为这次他们只是让我来配合打开门户,我觉得他们还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她秀眸一转,“可既然他们算计了我,那么想来我算计他们一回,他们也应该不会介意的。”

    张御道:“他们准备在什么时候动手?”

    朱凤看向那枚书信,道:“我并不知晓,只是在等待通传罢了,需要他们自外间打开了通路,我再出力维持,要是张守正你不到此,我便是再不情愿,或许也只能选择去配合他们了。”

    张御看向她道:“那个替朱玄尊传话的修士在哪里?“

    朱凤犹疑了一下,才道:“放心,我并没有把她如何,我已经让她走了。”

    张御道:“我有一个疑惑,这里远在一十三洲之外,朱玄尊便是能在此地寻到一位浑章修士,可进入训天道章的拓玉又是去哪里寻来的?”

    朱凤朝那书信努了下嘴,道:“喏,就是那封书信携带来此的,我只是借来……”

    说到这里,她微一蹙眉,道:“守正的意思是,拓玉是他们特意送来的,实际上他们有意借我之口把消息泄露出去?”

    张御道:“或许如此。”

    朱凤认真看来,道:“张守正,我并无特意引你到此之意,我事先也未想到这些。”要这事情真是如此,这说不定还是针对张御的一个陷阱,这里她却不能不分说清楚。

    张御心念一转,此事背后那些人多半是有一些打算的,但要说是针对他的陷阱,这可能也是不大。

    且不说朱凤到底怎么想的外人无从得知,就算传递出去了消息,也并不见得一定会引他到来,来的或许会是其他人,但引发玄廷的注意是必然的了。

    从最开始的邪神侵扰,再到这里打开两界门关,按照正常路数推断,这里应该就是外层势力的主攻之地,那么玄廷下来一定会把力量投注到这里。

    可假设这里同样也是一个用来吸引玄廷注意的地方呢?

    想到这里,他越发觉得,自己先前的推断是有可能发生的。

    他道:“朱凤真人此前主动向玄廷传递了消息,让玄廷得以提前知悉了此事,此是有功之举,我辈自不会因为朱玄尊并不知晓的事情而来怪责于你。”

    朱凤听到他这句话,不禁心情放松了一些。

    她虽然在张御面前表现出较为轻松的样子,可是她从始至终都感受到了一股压力,这源自张御的身份和他背后所代表的玄廷,同时也有一部分由于他自身所传递出来的气机和力量。

    所以她并不想和张御和他背后的玄廷起冲突,至少不愿意因为这等她并不知晓的事而翻脸。

    她试着道:“张守正,我下来待要如何做?”

    张御略作思索,他相信那背后之人肯定考虑过朱凤失败的可能性的,要是这里不成,此辈也许会选择从别的进行突破,也许会用上别的什么手段,但绝对不会停手。

    而若是目标依旧落在这里,那么他和玄廷算得上已是提前有所准备了,既如此,大可顺此而为,由此做一场反击。

    他伸手一点指,那封书信顿时又从方才凝固之状中解脱了出来,可是它对方才两人的对话一无所知,不止如此,它对张御的到来似也是视而不见,依旧是在那里飞窜回绕,与之前的动作衔接的无比自然。

    张御往上看去,他的目光好像透过了层界的阻隔,一直望到了外间。

    而此时虚空之上,那一条碎星带上,浑空老祖和金郅行的化身依旧停驻在此。

    金郅行望向远空,掐诀算了一算,道:“看来这些邪神也很聪明,不肯当真出力,只是场面上热闹,从头到尾不过是驱使了一些小喽罗上去罢了。”

    浑空老祖面无表情道:“这些邪神能做到这般也是可以了,我等从来不曾指望此辈成事过。”

    金郅行道:“浑空道友,我等在此等候已久,不知何时发动?”

    浑空老祖对那书信往有一眼,这书信身上光芒闪烁了两下,待得过去百来息后,书信之上再出现了光华,不过这一次,却是接连闪烁了三次。

    他眼神深沉了一些,道:“时机已是合适,道友这方可有疑难?”

    金郅行笑道:“若是贵方这处无有碍难,我方自会全力配合的。”

    浑空老祖道一声好,他一摆手中拂尘,有点点荧光洒下,而虚空之中顿有金莲自碎星带上浮现出来,出现在了他们脚。

    而此刻出现的金莲并非只有两朵,可见在他们二人背后,有一朵又一朵金莲浮现出来,而每一朵莲花之上,都是有一名道人的身影出现在那里。

    浑空老祖拿出一枚精光闪烁的玉珠,往下方一抛,霎时如池水之中落下了石子,虚空之中起得一丝丝波皱。

    通常来说,只有从两界的薄弱处寻机,才有可能打开两界门户,但这仍然是非常困难,所以最好还是选择以前就出现过裂隙的地方,那样更容易打开,比如此前龙淮等人作法的就是如此。

    除此之外,那就是利用这破界珠了。

    只是这东西极难祭炼,祭炼所用的宝材又是极其难寻,上宸天这边用了三百多年时间也不过祭炼出来了三枚而已,这远比不过借用原来就有的裂隙穿渡方便。

    而在同一时刻,朱凤身边的书信忽然一震,身上有光芒闪烁起来,它兴奋大嚷道:“朱凤真人,来了,来了,传讯来了,快,快协助诸位老爷打通两界通路。”

    随着它在那里大嚷,天穹之中却是出现了层层波荡,朱凤往张御看去,后者对她一点头。

    朱凤轻吸了一口气,起一手捏住袖角,另一手皓腕轻抬,往上一指,那里顿时出现一圈圈涟漪,而后轰的一声,天穹上方融开了一个空洞,露出了一条无限深远,有着光雾环绕飘悬的通道来。

    张御望有一眼,身躯顿时化散未无数星屑,唯有那一只玄浑蝉留在原地,而后这只星蝉振动灿烂双翼,往那两界门户之中飞去,翅翼舞动之间,只在经行而过的地方留下一道飘洒着灿烂星屑的轨迹。

    朱凤往前走有两步,她知晓,方才所见张御,当是借由这星蝉而投照来的一缕气机,其实与正身也差不了多少,且若有必要,可以随时转虚为实。

    浑空老祖和金郅行站在通道门口,并没有急着进入,他们此刻还都是化身在此,而按照之前的约定,当是由他们在外层打开门户,而朱凤由内层而来,立定在两界门户之内,并由其人稳住门户,若是无碍,他们再正身传至此地,进而穿渡入内。

    不过这些都是建立在一切俱是顺利的前提下,在未曾看到朱凤出现之前,他们不会贸然行事的。

    这个时候,忽然通道之内见得一点明光照现,他们察觉到了这等异状,都是把目光投去。

    只是过去片刻,一道星光流瀑轰然自通道之内宣泄而出,在众人面前霎时展开了一道灿灿银河,一只星蝉自里振翼飞空向上。

    其两翼向外一展,一道荡漾光幕随之落下,而后便见一个名仙仪神表、玉雾星光罩身的年轻道人自里走了出来。

    张御脚下在两界通道之前站定,他抬首望向面前那十余个道人,身上袖袍在光芒之中晃动飘摆不已。

    这一次,他却是正身直接自上层落来,现于虚空之中。

    金郅行心中一动,道:“浑空道友,这一位莫非就是……”

    浑空老祖沉声道:“张御,选如今的玄廷守正。”

    金郅行意味深长道:“看来这次朱凤未曾如道友之愿啊。”

    浑空道人沉声道:“朱凤已是无关紧要,此人身为玄廷守正,这次居然以正身出现在此,诸位,我们当趁此机会将他拿下!”

    他这一语说出,那一朵朵金莲之上的道人身周俱法力灵光微微荡漾起来。

    金郅行不禁有些心动,此刻他们只需要一意转过,就把正身渡落到此,十余人合力,杀此人当是不难。

    只是这个念头方起,还未得履行之时,心中却是先浮升起了一阵警兆,

    张御微微抬头,眼眸之中此刻有可见一团星云旋转,身外绽放出无量清光,他看向诸道,口中发出雷霆也似的清喝道:“敕、逐!”

    而随这一语落下,场中顿有一道震荡虚空风流生出,在场所有道人化身俱是一齐崩散,轰然崩散一团团清光雾气,被带动着向着虚空深处而去,眨眼便被席卷一空!

    场中只唯有那一朵朵金莲还飘荡在陨星带上。

    只是在过去数个呼吸之后,那些金莲之中有两朵晃动了一下,浑空老祖和金郅行再次出现在他面前。

    金郅行摇头笑道:“张守正,没有用的,我等气落于莲花座上,你无论驱逐我们多少次,我们都是可以归来。”

    张御淡声道:“两位以为我为何我不毁去这莲花座台呢?”

    这个时候,他们背后光芒闪烁,一个个道人身影出现在他背后,却是玄廷各个玄尊乃至廷执的化身照落在这两界通道之前。

    张御看着他们,道:“你们尽可归来,来一次,我便斩一次!”

    话音一出,身外清光之中就有两道剑光一齐鸣响,飞跃而起,挪遁虚空,骤然落在了浑空老祖和金郅行二人身上,两人身影一震,齐齐如泡影一般崩散而去!

    ……

    ……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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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世界经历了六个纪元后,天夏降临了………………玄浑道章书友群:【762873632】玄浑道章造化之界:【526275426】…………玄浑道章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玄浑道章,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玄浑道章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