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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误道者     玄浑道章txt下载     玄浑道章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十五章 余秽尤未尽

    裴固出了青阳上洲之后,便令手下人驾驭飞舟,沿着立在道途之上玉柱往玉京归返。

    这个时候,忽似察觉某处有光芒闪烁了一下,他便看向了那里,见那里被一片朦胧的灰白色尘雾所笼罩,他问道:“那是什么地方?”

    随行弟子翻了翻舆图,道:“回禀裴道修,那是应该当初青阳上洲大军与泰博神怪交战之地。”

    裴固嗯了一声,过了一会儿,才道:“往那边去看看。”得他命令,飞舟立刻转向,偏离了正路,转向了那一片地域。

    当初的战斗极为激烈,青阳一方动用了数量众多的玄兵,那些交战痕迹到直接现在都未退去,苍白色地陆除了厚厚的灰白色尘屑外,还有就是一驾驾坠毁在这里的飞舟残骸。反而是那些神怪的尸体,在战后不是被另行处理了,就是被拿去充当了某种造物材料。

    裴固道:“你们在这里等着。”关照过后,他从飞舟之内出来,来到了一驾飞舟残骸附近,这也是方才发出闪光所在。

    由于光芒是有节奏的闪烁的,所以他确认那并不是自然生成的,而是有人想引起自己的注意。

    他观察了一下,这半个飞舟都是呈现向外爆散的破口状,显然这艘飞舟当初是被从内部攻破的,然而这里什么都没有。

    正在此时,他忽有所觉,转头看去,便见残骸深处的阴影中有一个人走了出来,这人带着遮帽,披着黑色斗篷,看着身躯很魁梧。

    他道:“阁下方才发出迅光,想是要引来我此,不知阁下身份?”

    那人伸手把遮帽拿下,露出了苍白的皮肤,黄色的眸子,头颅之上无有任何毛发,看着年纪大约在五十上下。

    裴固见他的面容,心中一动,道:“霜洲人?”

    那人用稍显沉哑的声音说道:“是的,我听说阁下在找我们。”

    裴固警惕道:“你是如何知道的?”他向外感应了一下,被青阳上洲弄了这么一出,他现在很怕是青阳上洲里的人给他下的套,要是以勾结外敌的名义把他给弄死在这里,那他根本没处去讲道理。

    那霜洲人道:“阁下不用这般紧张,今天到此来的只有我一个人。”

    裴固在确认周围没有埋伏后,心中一定,他看着对方,冷声言道:“霜洲人与青阳上洲可是敌对,你一个人出现在此,莫非不怕我把你抓起来么?”

    那霜洲人道:“这我却并不担心,因为我们知道,阁下一行人可说是被青阳上洲给驱赶出来的,和他们并不和睦。”

    裴固悻悻言道:“你这样说话,让我真的很想打人。”

    那霜洲人道:“虽然我说话不入耳,可也说明了我们的坦承,”顿了下,“我们这里有阁下想要的东西。”

    裴固眯眼道:“你们知道我要什么?”

    那霜洲人道:“我们在青阳上洲也是有自己的眼线的。”

    裴固看了看他,道:“既然你们找上我,也不会没有目的,说吧,你们想要什么,若是出卖天夏利益的事,那就不用多谈了。”

    那霜洲人正要说什么的时候,忽然有外面一道隆隆破空声响过来,倏尔又是远去,这是在附近巡查的巡游飞舟。

    他道:“我这次只是来见阁下一面,这个地方不适合深谈,”他向裴固抛过来一枚幽蓝色的晶玉,“如果阁下真有诚意,那么可在前面的扇山附近停驻一晚,这枚晶玉会带着阁下找到我们。”

    说完之后,他拱手一礼,眉心一闪,霎时变作了一个晶玉巨人,而后双腿一蹬,纵空远去了。

    裴固将那晶玉在手中抛了两下,也是纵光回到了飞舟之上,对于方才那事他对手下并没有半分提及,只是拿过舆图看了一下扇山的位置,心中已有数,暗自想道:“说不定这次并不至于无功而返。”

    守正宫中,明周道人听得张御向自己索要镇守的载述,谨慎提醒道:“守正,查阅各地镇守录册,是需要向玄廷说明原因的。”

    张御淡声道:“我事后自会有言。”

    明周道人没再多说什么,他伸手凭空一拿,一枚玉碟出现在了手中,他道:“玄廷之中关于苍守镇的载述,都在这里了。”

    张御目光一注,这玉碟瞬间化为一团光气,其中各种记载立刻浮于他心神之中。

    其实他身为守正,这东西自己也可以去寻来一观,不过他很清楚,权柄是一回事,实际又是另一回事。

    没几个玄尊愿意自己的载述被人随意翻看的,哪怕他身为守正有这个权力,同道知晓此事,表面上不会说什么,心中定然是不悦和忌惮的。

    而通过明周道人之手,他却是将事情摆在了明面之上,便不易为人诟病了。

    现在他看下来,这位娄宿镇守是乃是一名名唤苍芦的真修,这位修道长远,是在天夏到来此世后第一批成道之人,功行深厚不说,斗战能力也是不弱。

    但是这个人个性脾气却是很难让人接受,尤其是因为自身功法缘故,性好杀戮,当初对异类外道无不是采取斩尽杀绝的态度,有时连投靠过来的人也是一并杀绝,为人十分之偏激,与同道关系也不怎么样。

    也是这个原因,虽然立下了赫赫功劳,可责罚也是一样重,现在在娄宿镇守位置之上已然坐了一百六十余年了,若以此人之功绩来论,实际早就能得一个廷执之位了。

    他思考片刻,道:“明周道友,这位苍镇守对玄修的看法如何?”

    明周道人回答道:“苍镇守因为脾性之故,对所有修行同道都是态度冷漠,也不从在乎真、玄之分,现在娄宿就有不少玄修弟子,苍镇守从未有过刻意打压。”

    张御点了点头,不过他现在问的仅只是苍芦,而镇守娄宿的乃是苍芦的化身,这两者有时候并不是能一概而论的。

    从已得来线索看,驻地被除灭仅仅只是一个巧合,可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还待再做查看,他稍候会设法亲自去那里查问一番。

    而在未查清楚这件事之前,却是不适合再遣弟子前去那处,他当下传了一个意念去往许成通处,便转身而偏殿走来。

    白果正坐在这里监察训天道章,见他过来,站了起来,仰头道:“先生。”

    张御嗯了一声,妙丹君这时来到了他脚下,他行至一边的案台之前坐下,拿了一些丹散过来,喂了一些给这小豹猫,顺手揉了几下。

    他没有去干涉妙丹君的成长,哪怕只是普通的灵性生灵到了上层这里,在天地长久滋润之下,都能成长到一个任何同类都无法企及的高度上。

    在喂过小豹猫后,他目光只是一扫,就把案上这两月多来的呈报都是看过,总的来说,内外层界现阶段还非常平稳,所发现的大部分裂隙都是上报洲宿或是自行处置了,并无什么大的变故。

    不过从以往的记载来看,因为外层诸势力的存在,内外层界时不时就会有一番异动,这不过是动荡之前的平静罢了,他并不会因此放松警惕。

    除了各洲宿值司呈报外,这里还有一封青阳玄府方才送上来的消息,说是前些时日的确有人试图去找寻霜洲人遗落下来的造物技艺,但是最后没能得逞,如今人已是往玉京回返了。

    张御大致能猜到这些人是为了什么东西才去那里的。

    训天道章的出现勾连了内外各洲宿,稳固且提升了玄修的地位,造物若想在短时之内赶上,也必也需具备相应的能力,当初霜洲人恰好具备这般的技艺,但那却是以改造自身为代价的。

    不过人虽然回去了,可这件事却未必就此结束了,他知道一些霜洲余孽仍然存在荒原之中。

    并且他还记得,当初在占领霜洲后,霜洲右辅国却是成功逃脱了出去,至今仍是下落不明,这人手中说不定也掌握着什么东西,所以这事还需要继续加以关注。

    待看过之后,他意念一转,一具化身已是出现在了外层娄宿之中,并来到了方才那处被破坏驻地之上。

    这是一颗荒芜的小地星,邪神留下的污浊气息仍然存在着。

    而随他到达此地,这些污浊气息自是被驱逐出去,同时地星上终年厚积的坚冰融化开来,化为水流流散四方,随后蒸腾而上,再化作雷云闪电,再化遍布整个小地星暴雨,冲刷着这里的污秽。

    就在这个时候,随着一股强横气机照来,一名面容严肃,有着锐利眼神的中年道人出现在了不远处。

    双方这一照面,彼此都能明确而清晰的感受到对方身上的浑厚如汪洋般的气机。

    娄宿守镇苍芦看了张御一眼,他立时知晓对面之人当就是新任的守正了。

    只是他有些意外,按理说张御成就玄尊不过数月,可这具化身的气息却是十分强盛,一点没有修道人新近成就上境后的那些虚浮和不稳之感,神情也是由此郑重了些许。

    张御抬袖一礼,道:“可是苍镇守?”

    苍芦冷然看了他一眼,他似就是来确认张御身份的,一句也没有说,甚至也没有回礼,就如来时一般,就直接这么离去了。

    张御看着其人消失之地,这下他算是明白了,为何这位与同道的关系这般差了,只是他同时能够感觉到,对方身上有一股不对劲的地方,但又说不好是在哪里。

    在又在周围一番,他便撤去了化身,意识便归回到了正身之内。

    他思索了一下,苍芦身上多半是有问题的,但问题大小不好说,只是没有实证,他也不可能拿其人如何,不过他虽是守正,解决问题的手段却未必一定要是斗战。

    他拿过一封呈书,提笔写了起来,待书毕之后,便唤出明周道人,关照道:“劳烦道友代我把这封书信送呈至廷上。”

    ……

    ……

第三十六章 星挪宿位移

    十月中廷议再开的时候,钟廷执再次来至廷上。

    罚俸闭门思过三月,不止是损了功俸,他同样也错过了三次廷议,只能从事后的记述上了解到廷上的情况。

    这一次廷议,长孙道人一如既往在潜修之中,而崇廷执仍在受罚,他知自己一人说话也是无用,且近来也无有什么大事,故他全程不发一言,只是附从了廷上的决议。

    到了廷议之末,首座道人拿过一份呈书,道:“张守正送来呈书,言称西穹天娄宿镇守苍芦,镇守娄宿一百六十三载,不合再坐于此位之上,谏言挪位,诸位廷执以为如何?”

    钟道人一听是张御呈书,顿便留意了起来。

    玉素道人出声道:“苍芦镇守一百六十余载,委实时日过长了,若是按照规矩,早该挪位了,我以为此议可过。”

    甚少在廷上发言的风道人这时附和道:“玉素廷执说得是,寻常镇守,便是守个一百载也是过了,而苍芦镇守这许久,以往更是曾立有不少功绩,到如今却还是外宿镇守,不得拔擢,这委实有些说不过去。”

    晁道人道:“我看这也没什么不妥吧?他这个人脾气甚坏,杀性又大,那个地方正是合适他,去了别处,说不定他自己还是不愿意呢。”

    武廷执这时沉声道:“玄廷自有规序,岂容他自家意愿?他若不愿受玄廷安排也可,那边辞了位职,回去潜修便是。”

    首座道人言道:“那么诸位廷执便议一议,这事情该是如何安排。”

    一百六十年实在太长了,换一个星宿的话,那早便换人了,也就是娄宿情形特殊,时时刻刻都有斗战,死伤甚重,而这么多年又未曾出事,非常之安稳,再加上苍芦本人缘故,玄廷也就没有做出什么改变。

    但实际上,这情况是不妥当的。

    玄尊长时期坐镇一地,又是在经常斗战之中,其手段也会逐渐暴露,更容易敌人所针对,对守御其实也是不利的。

    武廷执缓缓道:“以苍芦过往的功劳,足可升任为廷执。”

    “不可!”

    “此举不合适。”

    “不妥当!”

    此言一出,立遭下面的廷执出声反对,不是一位廷执,而是多数都是如此,显见所有人都知道苍芦的脾性,同时也能看出这位的人缘有多差。

    陈廷执道:“那就只有安排他去其他洲宿镇守了,各洲宿如今合适去处么?”

    韦廷执道:“玉京那里倒是有一个……”

    戴廷执这时摇头道:“不妥,苍芦这人杀性太多,又与同道不甚和睦,我在奎宿之时,一直负责支援娄宿事宜,可是每回传声过去,这位都不作理会。

    别处还罢了,到了玉京那里,怕是更难以同道相处,玉京那里可是守御要地,戴某以为,不可交给这位。”

    在座廷执都是点头,玉京那里三位玄尊虽然各自分镇一裂隙,可彼此唯有互相援结,才能安稳守持住,这么一个只会得罪人和令同道难堪的人,无论如何也不适合去那里。

    钟道人这时发声道:“我不看不如这样,先令苍镇守从镇守之位上卸职,待有合适之位时,再安排这一位上去,期间功俸不裁,诸位以为如何?”

    陈廷执道:“此法倒是合适。”

    首座道人抚须一思,道:“此举也算妥当,苍道友为娄宿镇守百六十载,功劳不小,依旧算其功俸,待有适合,待再作安排吧。”

    风、高二人对视一眼,他们都明白,这其实这就是寻个借口让苍芦卸职下来,至于合适之位,谁知道又是什么时候?

    但是对此安排难得谁都没有反对,因为没人喜欢这一位,众人宁愿付出一些功俸把这位安排到一边,也不希望看到这位到廷上来搅扰他们。

    待此议论过过,诸人又是商量了一下替继守镇的人选,下来便再是无事,磬音一响,便就散了廷议。

    钟道人回到了自家妙皓道宫之内,见门下弟子侍立一旁,他心下一动,道:“下面有回音了?”

    那弟子躬身一礼,道:“是,上尊,徐冲送来的书信,用的是赤书,已是摆在上尊的案台上了。”

    钟道人一挥手,那弟子躬身退去,他则来到案台前,上面摆着一只涂朱玉匣,目光落去时,此物匣盖自去,里面一枚玉碟顿时粉碎,化作气光散开,他立时看到了里面所传递过来的内容。

    他精神一振,这么快就找到正清一脉的回复,这无疑是个好消息,他本以为要用上几年甚至十几年的时间。

    现在因为训天道章的缘故,每一日都有无数的玄修在进步,而他们的进步又反过来带动玄法的完善,连浑章修士也是因此受益,可以想见,在将来这本是同出于一脉的两家当会是相互走近。

    而利益上的接近,必定会反应到理念和诉求之上,他认为玄浑二道的联合并非什么夸大言语。

    要真是等到几年或者十几年后,他不知道那时候的局面的会是如何,思考的时候,他对着前方的大玉璧一挥袖,上面便有两道微弱光芒闪过。

    等有了一会儿,崇廷执和长孙道人的身影浮现出来。

    他立刻言道:“崇廷执、长孙道友,我已然寻到了正清一脉传人,并且收到了一位道友的回书。”

    另一边,张御在守正宫中很快收到了玄廷回书,说是他所呈之言已然过了廷议,稍候玄廷将会令苍芦卸脱守镇之位,令其化身归返正身。

    他思索了一下,苍芦从若从守镇之位上退下去,那么不管其人有什么问题,也可慢慢查,不至于动荡奎宿了。

    然则两日之后,却是又传来消息,说是苍芦拒绝离开镇守之位,

    而其人拒绝之言,却是引发了玄廷的不满,随后又连发了两次宣召,并斥责了其人,要其立刻交托卸职,然而苍芦却是全然不接。

    这一次玄廷再未客气,命人将廷谕送到了守正宫这里,让张御携旨上门斥问其人,若是苍芦仍是不肯遵从玄廷安排,那么就直接将其人正身拿下。

    张御在收到玄廷谕书之后,不禁考虑了一下,身为守正,玄廷谕令他可以视具体情形决定是接纳拒绝。

    以往的守正就算有此权柄也不敢如此做,因为守正之位非是常位,玄廷随时可以将之撤了,可如今他的权柄却是大过了历代守正,若是觉得不妥,那就可以不作理会。

    不过这件事,本就是他所提出的,苍芦的举动证明他之前的怀疑是有道理的,故此没有推脱,将此接了下来。

    他之前看过苍芦载录,这位擅长极罡烈煞之术,又长于祭器,手段很是高明,不过这么多年下来,其人的道法玄异乃至随身法器已是差不多被玄廷得知清楚了。故他考虑了一下,唤来明周道人,问其拿来了两件法器。

    在准备稳妥后,他便出了守正宫,往苍芦正身所在的道场而来。

    苍芦性情孤僻,又不近人情,早早在元磁之外开了一片道场,但这处并未断开与清穹的牵连,若其人当真如此做,那玄廷不是先让他来斥问了,而是直接让他抓拿此人了。

    他在明周指路之下,由清穹地陆轻易就由进入了其人道场之内。

    此刻他举目一望,便见整个天地全都是一片荒寂,天上云气沉沉压坠,大地空旷平坦,不起褶皱,连一丝砂砾尘埃都是没有,云中偶有闪电闪过,随后一声沉闷雷音在云中响起,似便这里唯一的声响。

    修道人开辟的道场,若不是经过刻意经营,那么一定程度上是心境的折现,而这里沉闷压抑,根本没有半点仙家气象,看得这般景象,其人定然是有问题了。

    他飘身向前,最后落至那一座立于大地之中道宫门前,这道宫也是异常之简陋,完全是由粗粝的巨大方石支撑起来的,四面八方都是有光芒照入进来,白晃晃异常刺目。

    他往里走入进去,却见对面的高大的石门之下,苍芦背对着他站在那里,其人道髻散开,身上是一袭蓝灰色的道袍。

    此处四下忽然起了风,天顶上出现了一团团快速浓云,使得周围的光线是一阵明,一阵暗,好似昼夜的变幻。

    这等变化,他知道这是苍芦心绪开始动荡了,不过后者似不介意这一点被人知晓,背对着他出声道:“张守正,你终于来了,我等你许久了。”

    张看向其人道:“苍守镇拒绝玄廷谕命,莫非是为了等我到此?”

    苍芦道:“正是。”

    张御这时眸光微微闪动一下,道:“娄宿那一处驻地,是苍镇守你有意毁去的?”

    苍芦这次沉默了一会儿,才道:“不错。”

    他缓缓转身过来,此时此刻,他双目赫然已是漆黑一片,而令人惊悚的是,在那一双眸子之中,竟还有无数细小的眼珠正在那里眨动着。

    “我本以为张守正在察觉到我分身之上的异气之后,会来直接寻我,没想到你会先向玄廷呈书,不过没有关系,现在的结果也是一样的。”

    ……

    ……

第三十七章 为功借邪器

    张御眸光微闪,他能察觉出来,就在方才那一瞬间,苍芦将落在娄宿的分身给收了回来。与此同时,他又一次在其人身上感受到了那一股异样气机。

    而此时此刻,他已能确认那是什么了,他看着那一双古怪眸子,缓缓道:“邪神。”

    苍芦虽然身上出现了邪异变化,可他本人看去倒还十分清醒,他毫不避忌道:“是邪神。”

    张御看着他道:“你是将邪神之力收束入体了?此对我辈而言,纯粹是污秽之气,你为何要如此做?”

    苍芦坦然言道:“这没什么不可说的,我只是为了祭器罢了。”

    张御道:“祭器?”

    苍芦看向上方,此时又一阵气流涌动至四面敞开的道宫之中,发出呜呜之声,而他的风和光中舞动着,连带的他的影子也是一阵阵的飘荡。

    他缓声道:“对,张道友身为守正,但是也看过的我在载述,上面当是写了我擅长极罡烈煞之术,又擅长祭炼之道。

    可少有人知道,其实祭器之法方才是我功法之根本,亦是我成道之机,我功行要想再往上去,那非要祭炼出一件世所未有的法器不可。

    只是这里条件异常之苛刻,这法器不单是宝材此前需不曾被人取用过,连祭炼之法也当不与前法相同。

    这些年来,我在娄宿对抗外敌,并以此为借口不停向玄廷借取法器,并从中揣摩察看前人各种祭炼之妙用。

    只是令人遗憾,前人几是把所有祭炼之道都是走绝了,几乎没有可供我向上行走之路。曾经我投属意过造物之道,然则造物一道也是根基尚浅,无可为我所用,且说起来,那也是有人先是涉及此道了,故我只好放弃。

    所幸这等时候,却是有了一惊喜。”

    他眸中无数细小眼睛闪动了一下,“这些年来,我对付过诸多外敌,有上宸天之人,亦有幽城之人,更多的则是邪神。

    可张守正你知道么?我却是发现,那邪神之污浊气息,甚至邪神本身,也是可以用来祭炼法器的。

    这些年来,我截取捉摄到了不少邪神力量,到了如今,还差了那最后一步。”

    张御望向他道:“捉摄邪神之力,你是如何做到的?”

    那些邪神可不是那么好对付的,苍芦能击败来犯邪神他不怀疑,可居然能收截邪神之力,却不得不让人怀疑其来源。

    苍芦道:“很简单,每次我见得内外层界的隙口出现,我并不去将之遮合,而是放在那里引得那邪神侵入进去,而后我再设法将之合闭,顺手将余下的那一部分力量炼化了。

    而这些邪神不长记性,虽然每次我都会将它们的力量截取去一点,可它们仍然每次都会上当。”

    张御凝视着他道:“未必是这些邪神不长记性,有些邪神与我辈同在一个层次之上,你在利用它们,它们也在利用你。”

    苍芦不在意道:“或许吧,但那又如何呢?内层有诸多玄尊镇守,只这么一点力量入内,根本影响不了什么。”

    张御道:“你说你拿取了它们的力量,可是邪神之气却也由此入你化身之中,这般长久纠缠,彼此便再难分割。

    你若是能够压制此气还好,但你那化身却是明显已然承载太多邪神之力,若是能就此将这化身打灭,或还有的挽回,可你却是将之收回入正身之内,那么连带你自身也一样会那被邪神之力侵染。”

    苍芦却不在意,道:“那只是还我未曾祭炼成功罢了,等到成功,那些侵染自然和与我那化身一般可以被一同化消而去,成为我载道之法器。”

    他看向张御,道:“只是法器若要成就,除了内炼之术,还需外力打磨,张守正,我费力请你过来,就是为了请你助我完成那最后一步。”说到这里,他眼眸之中所有细小眼睛都是一齐向他看来,看着无比诡异。

    张御道:“那却要请教,为何是我?”

    苍芦道:“我此前已说,我这法器除了宝材和祭炼手法皆需与前法不同,而在真法之外,唯有玄法不同于以往真法,从无自家炼器之道,只是浑章之术沾染大混沌,不好索取,唯有玄章之道,可为我用。

    而纵观如今廷上诸位玄尊,也唯有张守正你是真正玄修,又是新近成就,更易为我所用。”

    张御道:“也是如此,尊驾才将那处驻地毁去?”

    苍芦道:“确为原因之一,我当时还差了一些邪神之力,有你那驻地在那里,我若再想祭炼,一旦被驻地发现裂隙,那势必报到你这里,我之所为必被你出手阻止,那我还不如先行动手。

    只是我未想到,张守正虽是成就时日尚短,功行却是丝毫不弱,这却是一个意外,可如今为祭器之功,却也不得不为了。”

    张御这些天全力修持下来,共是化去了一千八百钟玄粮,不但养炼了自身,且将所得神元全数填补在了六印之中,实力比起以往又有提升。也是如此,在苍芦看来,他根本不像是一个方才成道数月的玄尊。

    要知法器借外力打磨也那需力量有一定的限度,要是超出了,那可能器炼不成反被打坏,张御的强横无疑增加了他的炼器难度,这也他唯一算漏的地方。

    但好在他还有别的地方可以弥补,这里乃是他之道场,在此间他将能发挥出更强的实力,

    张御听到现在,对整件事已是明了。若是苍芦单纯以邪神之力祭器,那是他自己之事,既然玄廷没有明确规定,只要自身不曾被污秽,那么他也不会来多管。

    可其却是为自身之私利,杀死了驻地修士及五十名驻军,这却是无可宽赦,今次必要将之拿下!

    他意念不动,霎时一道紫玉色烟飞腾而起,这是比紫星尘砂更高一层的玄灵天砂,可用来遮护各类外来侵攻之力。

    同时又有一道白光冲入天际,随后时不时有一阵雷光闪烁而过,此是‘摄元旌天鉴’,此物周转天旋,光射八方,若被光芒照中,那是怎么也逃脱不了。

    苍芦向天空一望,道:“道友纵为守正,可能借取的法器也不过是一二件罢了,可现在你不作遮掩全数祭了出来,如此做法,可并不明智。”

    他早便猜到,张御此来多半是会携带有法器的,玄廷有不少法器是极为厉害的,若是张御一直藏掖不出,他还要顾忌三分,可现在一下祭了出来,却反而让他安心了不少。

    张御却不如此认为,他从未将这借来的两件法器视作根本,不过是用来辅助斗战罢了,因为他知道,稍候陷入激烈斗战之中,这两件法器根本没有取拿出来的机会,他只是需要两家法器护持牵制便可。

    苍芦说完之后,正要准备对张御动手,只是自身心意才起,立时察觉到不对,却是轰然一声,身躯化作了无数细碎的彩光烟砂。

    这却是他对张御流露出了些许恶意,却立时触动了张御身上的“天心同鉴”之术,双方的法力和心光先是强行碰撞了一次。

    不过他倒是半分未损。身为玄尊,他身上玄异倒是寻常,多数续寿壮元,神稳魂固之流,使得根基十分深厚,但放在斗战之中并无多大用处,倒是他的神通法术却是十分了得。

    其中有一门‘罡煞神身”之术,身可化无形烟煞,不但能卷来水火风雷,且诸般侵攻俱不能伤,故是这一撞,却是顺势化散开了身躯,并且融入此方天地之内,而一道元神却是由此映照出来。

    张御这时抬头望去,便见苍芦元神当空而立,身上道袍散发出道道神光,其宏大声响自其上传出:“张守正,你若助我祭炼功成,让我得以去往上境,那今后我若去往廷上执拿权柄,也自当全力相助于你。”

    张御知道,此是对方在立成道之誓,若是他此刻应下,并全心全意助其成就,那么对方一旦成功,他的确能得一强援,可却不认同此人作为。

    他道:“苍芦,你在此境之中只顾道途,不顾同道性命,若让你功行更上一步,岂非更是无所顾忌?”

    苍芦摇头道:“那只是几个寻常弟子罢了,我为天夏立下过诸多功劳,莫非还不能替偿么?何况我若一成上境,天夏所得好处又岂是区区几个弟子能比?”

    张御注视其人道:“你之言论,与当年那些以修士性命神魂祭炼血精的邪修又有何区别?天夏修士人人如你一般,那竖立至而今规序岂非荡然无存?”

    苍芦见他不愿,也没再多说一言,冷然看他一眼之后,伸手往下就是一拿,眨眼间,整个道场霎时化为一个巨大的天地烘炉,这处界地之内的烟煞罡气一时俱盛,向着张御齐压上来,围着他旋转绕磨。

    他此举非是要一举杀死张御,而是要借助张御之力祭炼法宝,但这首先就要磨去后者身上“玄灵天砂”,此砂不破,神通法术便能上身,也是被层层削弱,再无杀伤之力了。

    张御站在烟煞罡气之中,意念一转,背后似有展若银河的星光翼闪烁了一下,霎时照彻虚空,与此同时,他向天一弹指,天穹之中骤然一亮,一道堪比日月临顶的耀目光芒猛然在这方天地之中爆闪开来!

    ……

    ……

第三十八章 阳火元化生

    张御如今神通之威非是过去可比,更非他方才成就玄尊之时可比,这日月重光一发,好似亿万玄兵同时爆裂,整个道场轰然震荡起来!

    这里本就是在清穹元磁之外所开辟出来的一片地界,好似汪洋之中的一座孤岛,外间时时有浪潮侵迫,而内部在这一次冲荡之下,顿使此间受得内外压迫,一时几欲崩毁破裂。

    与此同时,这里的震荡也是通过清穹元磁的牵连,传至了清穹云海诸道宫之内,立被玄廷众多廷执玄尊所察觉。

    方才苍芦将化身从娄宿收了去,所有人也都是感应到了,还以为是这位受得张御规劝,终于愿意主动撤回化身,这般事情也算解决了。

    可现在看来,却全然不是这么一回事。

    风、高二人此时正在道宫之内一同推演法门,察觉到这里动静后,风道人神情严肃道:“当是张守正与苍芦起冲突了,苍芦成道已久,道行精深,张守正这回可能遇上强敌了。”

    高道人道:“张守正身为守正,此去斥问苍芦,当会携法器而去,想来便无法拿下苍芦,守御自身当是无碍,只我等乃是廷执,不得谕令,不可随意出手,此刻也帮不了他。”

    风道人言道:“以往不成,如今未必不成。”

    高道人心中一动,道:“道友之意是……”

    风道人道:“我等可用训天道章问询张守正,若张守正若需援手,那我更可令施玄尊过去相助,多一人便多一个帮手。”

    不过他也知,这一切也要看张御之意愿,许是张御根本无需他们插手,那就是平白多事了。

    故是拿定主意后,当下决定往训天道章之内传一道意念过去问询,不过就在这等之后,道章之内却是先有一个传讯到来,两人在看过之后,神情都是一肃。

    这一传讯却是张御将方才与苍芦遭遇的情形报了上来,其中阐明了苍芦其人百年时间私自放邪神气机进入内层,近日又诛灭驻地修士及驻军的等违反天夏规序的恶行。

    风道人沉声道:“原来如此,此事我等需将此事报于玄廷知晓。”

    高道人也是赞同,两人立刻唤来明周道人,让其将此事通传至首执及各位廷执处。

    在明周道人传告之下,诸廷执很快得知了事情原委。

    虽然这仅是张御一人之呈述,真正情形如何还有待判别,可张御乃奉玄廷之命携旨而去斥问之人,苍芦与之冲突,玄廷必然是站在张御这一边,故是立刻做出了回应。

    先令廷执钟唯吾取“乾坤两仪梭”蔽绝天机,同时动用秘法,削去几分这等法器成就之可能,又令廷执武倾墟,戴恭瀚二位前往策应张御,以应周全。

    而此时在那一座道场之内,日月重光巨大爆闪在第一刻就将苍芦的元神冲灭,底下的道宫以及天中的浓云都在光中消融破灭。

    待得光芒徐徐散去之后,留下的只有一片彻底荒寂的天地,除张御一人还站在此间之外,便就再无他物。

    而就在这个时候,却有一道清灵之气冲空而起,只是一转之间,苍芦元神是再次在上方映照出来,气机看去半分未减。

    苍芦自修道以来,自身所显玄异全都是充壮根基乃至延生避死之用,几乎是将存世之基固炼到了极处。

    就算元神被破灭,对他来说也不过是一念再生罢了,损失极少,以往与他对敌的那些对手,就算能在场面上一时压住他,可到最后却是没有哪一个能耗得过他。

    但也是因为如此,他自身为阳,故需以炼器为阴,才能调和互济,补缺求全,进而达成上境。

    而此刻他之身躯已然与整座道场混融到一处,这并非只是简单气机牵连,而是当真化散了身躯与道场合一。

    这道场也由此便是那祭炼之炉,这祭炉不毁,那么里间一切对他来说皆可重新运炼而出。

    随他元神这一再次立定,把袍袖一抖,天地一黯,光芒尽夺,煞气烟火再度兴扬,上下夹攻,齐往着张御身上逼迫压来。

    张御明白此刻天时地利暂不在自己这一边,由刚才那一击已然可以看出,苍芦身躯与道场浑一,不坏道场,不损根本。

    而那驾驭此间诸般力量的元神更是此人在世之基的照显,任凭摧毁几次都是无用。

    要破此局,唯有一举断其根基,否则不过为其添播炉火罢了。

    因为有“玄灵天砂”在外护持,他不去理会外间挤压过来的煞气烟火,意念一动,心光之中便有一道犀利光芒流转。

    当初他在立造出训天道章之前,曾先是蕴化出了一个玄异,此玄异名为“缺业”,其能掩盖天机,令外人很难算计到他本身所行所为。

    当初崇廷执这等擅长推算之人却无论如何也不知自身疏忽在哪里,甚至连半点方向也无,就是这个玄异在起作用,而此玄异不仅能用于平日遮掩,在斗战之时更是能使对方心神感应因此而迟钝。

    他此刻借此玄异为遮掩,心神一催,一道犀利耀眼的剑光便自他心光之内飞出。

    这一剑飞去,不去斩杀元神,不去破击天地,而是一下斩落在虚空之中,其上同时有一道神光应发。

    明明只是简简单单的一斩,可却生出一股寂灭万物之感。

    剑上生神,斩诸绝!

    他在下境之时,斩诸绝之威以往只落在力与速之上,然则力速之尽头便为绝灭,故是随他到了上境之后,其上又衍生“绝”之一变,一剑斩去,可谓诸般尽绝!

    这一刹那间,仿若一道闪电横空而过,整个道场轰然崩灭!

    道场一破,元磁之力顿乱,周围霎时变作了一片混沌乱流之地,无数声色气光乃至地火风水纷涌而来。

    张御则是立在此间,心光向外扩张,挡住乱流,稳固自身,一时无穷寂暗之中,唯他这里明光闪耀。

    在成就玄尊之后,他还从未运使用过飞剑,更未使用过剑上神通,然而这一次出手,却是惊艳无比,尽显剑修斗战杀伐之神威。

    不过事情并没有到此结束。

    他能觉察到,冥冥之中苍芦尚有一丝气息存在,并且牵连在他身上。

    他心念一转,记得载述之上曾有言,苍芦除了那“罡煞神身”之外,还修持有一门“一元纯阳”之术。

    此术阳火不灭,则他自身不亡。而这阳火落何处,载述之上便就无有记载了,只眼前来看,显然并未被一同灭去。

    果然,只是片刻之后,一点星光在虚空之中生出,霎时劈开混沌乱流,照落他身。

    只是一瞬之后,方才所见天地再度现出,他又一次落回到了那道场之内,同是一道清光照显,苍芦元神如前一次一般又是现于上方。

    其人冷然看他一眼,伸手一抬,天地之内的烟火煞气又是一同生出,且比之前更盛了数分。

    正如张御所想,苍芦这回是靠着纯阳之火方才重生回来,他有一门玄异名为“藏宫”,从来都是不为外人所知,此玄异可将阳火纳于诸物之外,无可寻觅之处,这般永无外力破散之可能。

    而他神通与玄异又能相互成就,所以便他方才被剑光所斩,便又可再度生出,一切此前所生伤势俱可复原,只要他自身生机不是在被杀死前彻底耗尽,那么他就不会败亡。

    只他此刻也颇觉惊悚,因方才张御这一剑斩来,明亮的只是剑光闪烁了一下,他便是意识一断,只已是被斩灭了一次。

    可如此厉害的杀招,在此前斩出之际,自己心神居然毫无先兆。为防再受此剑侵攻,他这刻在催动烟火煞气之际,也是留下几分余力。

    张御将他这番看得清清清楚,这等神通之能,某种程度上已可说得上是不死不灭了,而有此一长处,几可掩盖其余所有的短板,因为对方可以不断失败,不断重新来过,少有人愿意面对这样的敌手。

    不过他无所谓对方能归来多少次,斩诸绝这等剑上生神之术没什么太大变化,就是靠着修士自身根基去推动,他有多强固的根基和力量便能发挥出多强的威能,

    一剑不够,不过再来一剑罢了。

    故是他伸手一拿,随得一声清鸣,剑光落入他手中,再是起剑一斩,剑光直落虚空,此方天地霎时一个明灭。

    苍芦目光一凛,方才乃是吃了猝不及防的亏,这刻已是有所准备,自是调运法力结成禁制层层守御,同时又泛动身上固守生机之玄异,这两相使力之下,这一剑却是被他生生挡了下来。

    而这一成功阻挡,他那分身所化之器也是因此受到了一丝锻炼。

    在这道场所化天炉之内,他自身元神所发烟煞乃是内炼之火,而张御所来之力就好比外来捶打之力,所以只要张御的力量并未能超出他的承受上限,那么就会化作祭炼之机。从而助他功成。

    张御一剑无功,却是毫不在意,再是一剑斩上,旋即再是一剑,前剑未绝,后剑再继,剑光如水中涟漪向外扩张涌动。

    苍芦连连催动法力,不断吸纳转消剑上传来之力,并借此祭炼法器,可不过只是十几个呼吸之后,便就撑到了极致,元神一闪,先自破灭,随后整个道场又一次爆裂开来。

    ……

    ……

第三十九章 摄身绝灵成

    就在张御与苍芦交手之际,武倾墟和戴恭瀚二人已是奉玄廷之命,往苍芦道场策应张御。

    他们本待直接进入那一处道场,却发现本该是与清穹元磁牵连的地方却是若隐若现,似是灭去又生。

    两人都是对苍芦之能有一定了解之人,只凭气息变化上便不难推断出来,这当是有人斩灭其身,致那道场崩毁,所以才会出现这等变化,而眼下做到这等事,也唯有与苍芦对战的张御了。

    武倾墟沉声道:“虽不知张守正手段,但此刻观来,守正尚能应付,我等先在此处看顾便,若见不对,再上去接引便好。”

    口中如此说,他心中也是暗暗惊讶,苍芦的本事他是知道的,能将其杀得化生重回,这根本不是寻常玄尊能够做到的。

    只他也知,苍芦之能在于立世基深厚,攻伐再狠再厉,对此人来说其实并无什么太大区别。

    这位与强横对手斗战,总是能将人拖入消耗之战中,最后再是将之击败,很少有过例外,所以张御的表现出来的实力尽管出人意料,但他仍是不看好这一次的结果。

    戴恭瀚感应一会儿,知武廷执所言乃是实情,只他与这位的看法却略有差异。

    数月之前,他曾在虚空之上亲眼目睹张御与龙淮交战,那时后者虽然方才成道不久,可实力却不容小觑,故此战他更为看好张御,却也不认为需要上前插手,于是口中沉声道:“便按武廷执所言。”

    而此刻在混沌乱流之中,那道场在一度崩灭之后,一点亮光一落,霎时天地再生,却是再次重演出了上一回的场面。

    苍芦这回虽仍是完好归来,可眉头却是微皱,尽管只需道场气意定根还在,再度演化无需如第一次开辟时那般耗费工夫,可每落定一次,便需耗去一分元气,他也不是丝毫没有损缺的。

    且他也能看出,张御斩诸绝之术不过只需如寻常一般挥剑罢了,这般下去,他还真不见得一定能耗过后者。

    眼下最好办法,就是以攻代守,设法压制住张御,令其剑上之神通无从发挥。

    然而这里就涉及到一个难处了,若是不付出一定代价,他是不破张御身周围的“玄灵天砂”的,而后者在物护持之下,却可以无所顾忌的倾泄手段,发挥剑上威势。

    修道人若有法器加持,对斗战能力的提升着实不小,并不是没有实力低微的修道人倚仗奇绝的法器击败强横对手的先例。

    他自己就是擅长祭器之人,深知此中差别。

    可尴尬的地方在于,正是因为他需以法器成道,所以不可能将其余法器化炼入身,这般他就等于是在空身迎敌,这让他极为被动。

    本来他以为张御方才成道,就算有法器自身也能应付,可事实却完全是另外一回事,现在他只能寄望于在自身法力生机耗绝之前能将先一步将法器祭炼成功了。

    就在他思索之际,又是一道剑光横绝天地,从他面前闪过,他意识又一次中断片刻,而一息之后,天地烘炉乃至他自身元神仍如此前一般重照而来。

    张御见此,自然又是一剑挥去!

    在两人下来的斗战之中,他接连将苍芦斩杀十余次,可后者总能再度回转,气机消损也是不大。

    好在是他同样也是根基深厚,耗损同样不大,要是换一人在此,恐怕此刻已然没那个支撑下去,不说面对一个怎么都无法杀死的对手,光是前面消耗去的心光法力怕就令人难以为继了。

    张御心中明白,这一战到此,实际是一场比拼双方根基的消耗之战了。

    苍芦同样明白这个道理。

    他知道自己弄出这番动静后,已然是没有退路了,要么功成上境,那么无论玄廷是否接纳他,他都可任意纵横,要么就是祭器失败,被玄廷拿下囚押,后一种选择他是怎么也不可接受的。

    眼下他所期待的契机,就是消磨尽张御身上的天砂,只要能侵攻到其本身,那么就能通过压迫张御,接纳过来更多外炼之力,从而借此推动法器之祭。

    在这番对拼之中,不觉两日过去,然而无论是苍芦还是张御,身上气机与一开始相比,都未见有多少折损,似是再斗战多日也是无碍。

    张御这时却是可以感觉到,自己身周围的“玄灵天砂”在慢慢减少,照此估算,至多还只能再支撑半天。

    而等此物一耗尽,就需以心光抵御。

    本来以心光抵御,这等消耗对他来说倒也不算什么,只是有一个问题,若以心光直接迎击对方烟煞,那么就等于在帮助其人祭炼法器。

    这却不是他愿意见到的。

    虽然他为了确保此事不出现意外,已然将消息通传至外,相信玄廷一定已是派遣了前来接应的玄尊。

    可他身为守正,同时又是此回玄廷遣来解决此事之人,由他亲自出手拿下此人,那才方是最为合适。

    为此他必须在天砂耗尽之前寻到一个破局之法,好在他对此已是有所准备。

    在斗战又是过去半日后,不出意料,他身上的玄灵天砂渐渐变得稀薄起来。

    苍芦一直在等待着这一刻,见状从这方天地之内催动起来更多烟火煞气,上去围攻消磨。

    那灵砂也是在此攻袭之下变得越来越薄,眼见得即将消磨去那最后一层护持之时,他只觉眼前剑光一闪,意识微一恍惚。

    他对此一幕已是异常熟悉,立刻毫不犹豫重演天地,可这个时候,他忽然觉得自己好像忽略了什么。

    而就在这一刻,有一道闪烁芒光似天外照来,正中他身!

    苍芦立刻反应过来,这是“摄元旌天鉴”,张御今回所携的另一件法器!

    只要被宝落中,便会被定拿身躯,若是御主法力足够,那便定拿之人便会被此宝收摄而去。

    只他却是露出冷笑,张御成就玄尊未久,就算一成道便得此法器,这段时间内也绝不可能将此宝祭炼到能收摄他的地步。

    至多只是将他定拿住,可这又有什么意义么?就算他摆脱不了,大不了自绝而去,依旧能再度归来。

    可他方才如此想时,下一刻却是脸色大变。

    只见那天中光芒一收,却是将一道光影从他身躯之内硬生生扯了出去。

    那光影看去与他一般模样,并且藏匿有阵阵恶秽之气,赫然是他正在祭炼的那一具化身!

    张御携带这“旌天鉴”时,最初目的,不过想用此宝相助自身营造出些许战机,然而面对能够不断重还回来的苍芦,这法宝看去已无太大作用,可他却认为破局之道就在此物之上,他大可不去摄拿此人,而去直接摄拿其分身!

    因为这化身承载邪神之力,又被用来祭器,俨然已是一个单独个体了,而眼下如所料,被宝鉴一照,这化身立时便被抽拿了出来。

    苍芦此刻见这化身被收去,心中一阵惊怒,立刻施展法力,试图将之取回,可这法器收不了他,收一个化身却是绰绰有余,他根本无力阻止,而他这一分心,一道剑光又至,霎时诸物尽绝,他再度被杀得意识中断。

    张御则是心意一转,‘摄元旌天鉴’落了下来,随后被他收入了大袖之中。

    将这化身这一被收去,便意味着苍芦这一次炼器已然失败,下来无论其人做多少努力都是无用。

    更最重要的,下来就算玄灵天砂被磨尽,他动用自身心光之力,也不用担心会助其祭炼法器了。

    一息之后,苍芦再度出现在高空之中,此时他双眸已然恢复了正常,可神情却是变得无比阴沉,分身被收,这一战无论胜败,他的谋划似是已然破灭了。

    张御把手中之剑往侧一指,袖袍震荡,背后玉雾星光照开晦黯天地,口中道:“苍玄尊,束手就擒吧。”

    苍芦看向他,沉声道:“东西还在你手里,只要夺回来,我一样可以重再祭炼。”

    张御看着他道:“我已将事上报玄廷,莫说你夺不回去,便能夺回,外面也当会有玄廷使者制你,你绝无成功之可能。”

    这个时候,他忽然感觉一阵警兆袭上身来,立便明白这是“先命”玄异在提醒他,对方有足以威胁到他性命的攻势将至。

    通常修士遭袭之前也有警兆,可不知从何而来,又是何法,可先命不同,却是能令修士大略知晓来袭之手段对自身的威胁程度。

    苍芦方才是为了借用他的心力神通来打磨法器,这就要确保张御能存生在此,所以没有下死手,可并不等于说他便没有厉害的手段了。

    他也有一门神通名唤“绝阳重煞”,此术可以自身大半生机法力为代价,直接剥去对方性命。且此法属于煞咒,所以似玄灵天砂这般只维护外来侵攻的法器,根本无可能阻挡得住。

    尤其厉害的是,此术可侵夺对手二次,故称“重煞”,对付的就是那等可能有代替脱遁之术的修士。

    此时他双目对着张御一注,霎时一道煞气灵光直接在后者身上生出。

    张御站着未动,只是这一刹那,却有一个与他一样的叠影浮现而出,而后这身影骤然破散,可这时又有一道比之前更为明亮煞光从他身上浮现出来,却是第二重煞机落下。

    这时候他“补天”玄异顿时应发,将这煞气接去,随后心光一转,已是将煞光尽数排斥了出去。

    这时他一抬头,望见的是气息变得异常虚弱,面色却是无比难看的苍芦,此刻他自是毫不客气,衣袖一振,扬手一剑,一道煊赫剑光已是撕开天地!

    ……

    ……

第四十章 世无圆融法

    武倾墟和戴恭瀚两人在外这一等,便是过去三日。

    期间他们一直在仔细感应着那传来的时断时续的气机,若是一有不妥,当就会入内接应。

    而到了第三日也是即将结束的时候,两人神情一动,因为在方才那一刻,他们感觉到苍芦的声息忽然变得微不可察,而后似被什么遮蔽了去,再也无法感应到半分,显然这一战已然分出了胜负。

    武倾墟沉声道:“出来了。”

    戴恭瀚也是望向前方。

    等有片刻之后,眼前天地忽若融化一般,出现了一个巨大的空洞,那里面可以见到五颜六色的乱流还是飘忽环转的光气,而后一个身着玉色大氅,身外笼罩玉雾星光的身影自里走了出来,并一脚踏到了外面。

    武倾墟和戴恭瀚见他身上半点污秽不染,气息更是充沛厚实,很难想象方才与另一名同道斗战了一场。两人都是对他打一个稽首,道:“张守正有礼,我等此行奉玄廷之命前来接应。”

    张御也是抬袖合手,还有一礼,道:“两位廷执有礼,多谢两位了。”

    武倾墟问道:“张守正可是拿到了那苍芦?”

    张御这时伸手一托,一个仿若冰片的长弧状法器出现在了手心之中,这便是那“摄元旌天鉴”。他道:“此人已是被御困在了这方天鉴之中。”

    尽管已是猜出了结果,武倾墟仍是不免多看了他两眼。

    苍芦此人难擒难杀的程度他可是十分清楚的,别说斗战三日,三十日都未必能将其人耗死,且往往是这位靠着深厚根元最后赢得胜机。

    张御能将此人于三日内擒获,手段确实不俗。

    不过他也知道,有一些修士尽管手段了得,可是因为手段较为单一,却也容易被某些神通道术所克制,是以他猜测,张御此次能胜过对手,也有一定可能是其神通法术正好克制苍芦之故。

    他道:“张守正,可将此人交托于武某,武某会将他押入清穹深处,先行镇压起来,而后再做审问。”

    张御点了下头,他起心意一唤,待明周道人便出现在了旁边,便将天鉴递了过去,明周接过后,走前两步,便将此呈送到了武倾墟面前。

    武倾墟伸手将摄元旌天鉴接过,道:“张守正,此番有劳了,武某便先回去复命了。”再是一个稽首后,他身躯骤然消失无踪。

    戴恭瀚这时站着没动,他道:“张守正,我从晁道友那里听闻,你给了他一枚接引之印,听他说起道章之事,也颇合戴某之意,故也有意入得道章一观,不知张守正可能予以方便?”

    张御道:“戴道友愿入道章论法,御自是无任欢迎。”他伸手一拿,一枚玉符在了手中,再一挥袖,凭空递传了过去。

    戴恭瀚接了过来,他看了看,便将之收起,道:“张守正,守正之职颇多危险,我以往见过的守正,如今也只有一位尚在玄廷了,余下不知失踪便是战殁。

    如今守正在道友这里已为常摄,那么有些不甚紧要的事情也可不去理会,修为若是到了,那么什么事情都可解决。”

    张御微微点头,道:“多谢道友提醒。”

    戴恭瀚道:“我也当是回去复命了,告辞了。”他打一个稽首,身影也是消失不见。

    张御站在原处思考了一下,看戴恭瀚的意思,是让他先沉淀一段时日,不过他觉得没这么简单,一定是近来可能会有什么事,所以提醒他不必掺和进去,可先旁观,待功行到后再去理会。

    现在他一时还猜不透这到底是何事,但想来用不了多久便能知晓了。念至此处,他心意一转,也是往守正宫中返回。

    戴恭瀚回到自己道宫之后,将玉符取出,赤红目光一注,随后此符便在指上化作一缕烟气飘去。

    随后他目注大道浑章,上面已是多了出一大一小两个章印。

    训天道章因为不但玄修能使,浑章修士也一样能够用意沟通,这里交流道法非常之方便,如今几位玄法玄尊都已是入驻了道章,得享了其中好处。

    只是就浑章修士而言,除了晁焕这般奉玄廷之命光明正大驻入其中的人之外,大多数浑修则仍在观望,毕竟这道章张御所立造的,他们对此都是报以谨慎审视的态度。

    不过他与张御打过交道,对后者有一定了解,所以反而没有这么顾忌。

    他当下起意念,往那“玄门之印”中投入进去,只一入内,当即感受了数个与自己同一层次的意念存在,却是高、风、施三位玄法玄尊,因彼此都没有遮掩,故是三人察觉到他到来后,主动传了一个意念过来,算是打过了招呼。

    他也是回应了一下,随后意念一察,却并未察觉到本也应该在此的晁焕,不知是其人此刻意念不在这里,还是刻意将自己隐藏起来了,但总感觉,后者可能更大。

    他意念在道章之中游逛了一圈后,差不多已是弄明白此中之妙,不禁心生赞叹,有此道章沟通,同道之间论法却是方便许多了,不似在外界一举一动引人注目,若是浑章玄尊都入此间,却是大大胜过以往各自闭门造车了。

    这时他目光一撇,却是见到一处光幕之上有一排排修道人留下的疑问,而疑问之后,却俱有同道解疑。

    他看到其中有一个疑问,里面先是阐述了浑章修士的不易,常常被同道警惕排斥不说,玄府也是不信任他们,故是只能在荒野之中或是远离众人的所在居住。

    而在后面则又向众人请教如何定压心神,不被大混沌所侵染,下面回答不少,有许多确有一些见解。

    他看到这里,也是暗自感叹,尽管他是以真法转寻浑章的,可也知底下浑修之不易,想了想,也是在下面留下了一段言语,不过他并没有掩盖自己的姓名,留语之后,他便先自离开此处了。

    张御回到了守正宫后,便入了内殿调息,半刻之后,已是恢复完满。

    他出了定坐,他忆起方才这一战,在破开咒煞后,他又与苍芦攻杀一日,只是后者怕是因为施咒煞法力生机消耗过多,也有可能是怕他当真将之给斩了,所以最后却是主动投向了那旌天鉴。

    其实眼下看来,苍芦不愧是成道已久的人物,法力极其深厚,此刻的他尚且还比不上,不过若拼消耗下去,他倒未也必会输。

    只是也当看到,这回擒捉苍芦,除了他事先观看过其人载述,对这位有一定的了解外,还有就是两件法器起到了极大作用。

    此前他就在思考,需给自己祭炼一件专用的护身法器,现在看来此物的确不可或缺。

    而且这一战中,他觉得玄灵天砂这等护身之宝倒是十分好用,尽管只是消耗物,可是抵挡一般神通道术和法力侵攻已是足够了。

    对别人来说,想用此物那就需以玄粮来换,可他身为守正,只要玄廷还有这东西,那他便可拿来用,只要一次不取拿太多,那便不必付出什么。

    若得此物与护身法器配合,那当也是足够了。

    他想了想,如今玄廷之中擅长祭炼法器的,乃是林怀辛林廷执,这位廷执平常很少露面,便是出现在廷上,也常与首执同进同退。

    只是这位与他无有交情,未必见得会给他情面。

    而且请他人祭炼,一个是气息不合,很难炼入自身身躯,还有一个,就是由外人祭炼的法器,谁也不知是否会留下什么暗手,不是亲近之人,很难将这等真正的护身保命之物交托到他人手中。

    故是他考虑干脆由自己来亲手祭器,到了玄尊之境,做这等事并不困难,况且他还能翻看玄廷之中的各种秘册道书,里面也有记载各种祭炼之法,只要回头翻看一下,自便能了然。

    纵然他的手段比不过那些长久浸淫此道的修士,可法器关键还是在与修士自身合契,若不能凭心如意,再好也没有用处。

    思定之后,他取拿了一只玉爵出来,便开始化炼玄粮。

    定坐有一日之后,他心有所感,便自里内殿走了出来,来至正殿之上,却见明周道人正站在了那里,其人手中托着一卷谕旨,对着他打一个稽首,道:“守正此次擒捉苍芦,玄廷授功玄粮六十钟。”

    张御走上前来,将谕旨接过,打开看有一眼后,将之收了起来。

    这次授功之所以倍于上次,主要是因为苍芦的实力远远强于朱鹚之故,而且这件事是他最先发现,又是他最后解决的,故才赐给了这些玄粮。

    其实不止是他,这次以两仪梭遮蔽天机的钟廷执,后来负责接引的武、戴两位廷执,也是一样可拿到些许玄粮,只是都是不多罢了。

    他心下一转念,这六十玄粮正好用来交换一些珍稀宝材,用来祭炼守御之器,不过此前当先观览一些这方面的道书,便道:“明周道友来的正好,我需一些祭器道册,劳烦道友取些过来。”

    明周道人笑了一笑,道:“这却容易。”他伸手一召,当即有百余枚拓录玉简取浮现在了周围,并言道:“玄廷祭器密册,守正皆可观览,这里所记载的祭器手段都是较为详细清晰的,守正若是不喜,贫道可再换得一批。”

    ……

    ……

第四十一章 落语动波澜

    张御目光一落,玉简齐皆粉碎,化作一团团气光,他看着这些气光,自有诸般载述被映照进入心神之中。

    令他的意外的是,这里面还有苍芦所著的典册,与其余玄尊的著述比起来,里面讲述的东西都是较为浅显,不过这正是因为如此,反而更易为他所接受,在看过其人著述之后,由此再观其余道册,却是方便清晰了许多。

    待把这些看了下来后,他闭目冥思了一会儿,又令明周道人换了一批道册,待是看罢,再是看了一批,连续看了三批道册,他心中已是有数。

    他略作思索,伸手一指,凭空生出一枚玉符,交予明周道人,道:“劳烦道友将这些宝材替我取来。”

    明周道人接过之后,意观其上,已明里间内容,便道:“守正稍等,稍候便可将此些宝材送来守正宫。”

    他打一个稽首,就此消失不见。

    张御则是迈步去往偏殿,到了一座玉璧之前,此处却是倏忽融开,露出了内中秘宫,这里竖立着一排排高大的搁家。

    他走入里间,将那一封授功谕旨放到正中间阁架之上。

    这个阁架相当大,上面除了还有前一次收到的谕旨之外,其余地方还是空空如也。

    他往旁边看去,那里一排阁楼乃是前几任守正所留,只是阁柜俱是封绝,那上面还能看出早前落下了禁制的痕迹,显然是那些前任守正并不愿意里面东西被人看到,尽管他现在是守正宫之主,可也不曾去触动过这些东西。

    他收回目光,自里走了出来,便将这两日传来的报书翻看了一下,只是过去半刻,明周道人的身影就再是他面前出现,打一个稽首,道:“守正,守正需要的宝材都是凑齐了。”

    张御唤了一名神人值司过来,让其去将换取这些宝材所需的玄粮交予明周,自己则是拿了宝材径自回了内殿,并在蒲团之上坐定。

    在下境之时,修道人祭炼法器需用到器炉,到了上境却是不必如此,为了使的法器与自身气机相合,自身心光法力便是最好的炉鼎。

    不过看方才那些道书上有言,有一些玄尊仍是喜欢使用炉鼎,这并非是他们少不了此物,而是他们在境界较低之时对运使此物已是习惯了,后来虽是修持上来,可一下抛却不用,总觉得少缺了什么,便难以全身心的投入。

    虽然这一点是可以克服的,可他们并不主动去改,反而把此视作与其余修道人分别和自身擅长祭器之道的标识。

    当然,到了玄尊境界后,对于炉鼎的要求便不是一般的高了,可说这东西本身就是一个上乘法器了。

    张御此刻先是取了些许零碎宝材出来,试着以心光祭炼了数次,在炼制了几个无甚大用的小法器出来后,心中已是有底,稍作调息之后,便把心光一放,将所有宝材罩入进来,正式开始了祭炼。

    内层地陆深处,矗立在山巅的紫金道宫被一团稀薄的云雾所遮掩,望去恰如天宫仙庭。

    梅道人来至主殿内,对着上方站在那里眺望风景的道人打一个稽首,道:“师兄唤我?”

    那道人看着这些景物,感慨道:“我们在这里开辟疆域,稳固基业,算来也有三百年了吧,如今一想,却是恍若昨日。”

    梅道人站在那里沉默不言。

    那道人再是站了一会儿,转身回来,道:“梅师弟,钟唯吾有书信莱了,这次上面说得很清楚,他倒是有几分诚意。”说话之间,他将书信递去。

    梅道人接了过来,打开一看,想了想,抬头道:“师兄,这不过是钟唯吾一厢情愿罢了,廷上又有几人愿意让我们师兄弟回去呢?”

    那道人言道:“我已是设法暗中询问过了,那训天道章的出现,使得玄浑二道极其勾连到一处,钟唯吾他当是担心长久下去,这两家会联合起来排挤真法。

    故他是想我一脉回去,用以平衡局面,对于此事他其实也没怎么遮掩,这当也是为了让我放心之故。”

    梅道人呵了一声,摇头道:“拿我辈做刀,他倒是好主意。”

    那道人看向他,悠悠道:“即便知道是去做刀,可我也是愿意一做。”

    梅道人皱了下眉,道:“师兄……”

    那道人则是一摆手,阻止他说下去,道:“师弟莫非忘了我辈之道念了么?兴真灭玄,使天夏重回此前真法统摄一切,诸法居其下的格局,那才是我辈之愿。

    他看着梅道人道:“可唯有回到玄廷,才有可能完得此愿,这既然是一个难得的机会,我们为什么不去抓住呢?”

    梅道人暗叹一声,抬头道:“那大师兄那里?”

    那道人道:“大师兄正行功到紧要时候,我没去打搅他,不过这件事,我也未说立刻回去,师弟你有顾虑也是对的。”他顿了一下,道:“我决定不回应。”

    梅道人道:“师兄之意识……”

    那道人道:“钟唯吾是想借用我辈之力,可俗世之中尚有飞鸟尽,良弓藏之说,现在大师兄不在,老师也不见得会为我等出头,我等若是斗倒了那一位张守正,搅乱了玄浑二道勾连之可能,那么下来他恐怕就要对付我们了。”

    梅道人颌首道:“师兄此话有理。”

    那道人一振衣袍,在席上坐下,从容言道:“立造那道章的张守正现在还根基太浅,玄浑两道现在走得还不够近,我辈可等他们实力再壮大一些,等到钟唯吾他们更是需要我们的时候再去。

    便是去了,也不求能压制住此辈,只要能在廷上立足便可,钟唯吾他们既然需要我辈出力,那就只能支持我们,依靠我们,如此等大师兄功成归来,当自能制压此辈了!”

    而另一边,他们所谈论的训天道章之内,此刻却正变得极为不平静。

    戴恭瀚在留下言语之后,便即退出了训天道章,只他方才离去之后,他所留下的符印却是散发出了闪烁耀眼的光芒。

    这是很奇异的景象,从来没有过修士符印是如此,便有好奇修士上去观望,却根本看不清楚上面名姓,而意念上去一触,方才惊异得知,这居然是一位玄尊所留回语!

    这一惊非同小可,而消息一下就传播了出去,顿时吸引了无数修士前来瞻拜观摩。

    要知这可是玄尊留语,天下玄浑两道修道人何其之多,但亲眼见过玄尊或者听过玄尊传道的人毕竟只占少数。

    最为关键的是,这位玄尊是极用心回答了一位低辈修士的回言,而非以往那般高高在上,难以捉摸。

    众修不论自己是否是浑章修士,看了留语之后,心中既有感动又是振奋。此事说明了什么?说明在训天道章之中,修道人之间模糊淡化了上下境界的界限。

    要知以往玄修之间便能交流,也往往是同辈的交流,从来没有什么上境修士与下境修士交流道法的事情,也没有这等可能,便是长辈对后辈,也只是单纯的传授道法罢了。

    可是现在,玄尊却如一名寻常玄修一般,为另一名同道解惑,众多修士见此,一时心潮涌动,激动到难以自已。

    尤其那名提出疑问的浑章修士,他本来还在修持,可等到唤出大道浑章之时,却有成百上千言语往他这里涌入过来,他也是吓了一大跳。

    待随后看过之后,方才得知是玄尊亲自回答了他所提出的疑问,这一刻,他整个人都是呆住了。

    他实在不敢相信那些高渺难测的玄尊会为自己解惑,以至于他一连反复确认了几十遍,才敢真正相信这个结果。

    他认真看了看那些留言,发现当真能解决自己问题,心生感激之余,他自己座上站立起来,整理了一下袍服,而后对着那光幕郑重一拜。

    戴恭瀚本身虽是真法转修浑章,可与大混沌打交道这么许久,对此中的理解自不是这些低辈修士可比。

    浑法比玄法更难上进,且大多数人一入此道之后,便太过依赖大混沌,心智和精神都是因此而扭曲,这般再去破境自是难以功成,大多数都是直接蜕变成了混沌怪物。

    而那些以真法转修浑章的修士,却是因为他们此前有着足够的心性修持,而这番留语之中,他格外强调了心性修持,并还留下了一篇法诀。尤其这法诀并非一段,而是第一章书到第四章书皆有。

    这对他而言只是随意留下一个意念的神情,然则对于所有浑章修士的功行修持来说,却是一个无比巨大的收获,难知多少浑修都会因此而受益。

    一时之间,这番留语下面多出了无数感激顿拜之言语,哪怕不是浑修,也是想办法在下面留上一句话。

    只是在诸多修道人的留语之中,很多人不曾注意到,有一个名唤“桃实”符印闪动了一下,暗戳戳留下了一句:“读来容易做来难,回去还要把书翻。”

    而他这个符印一出现,有一名玄修心中一动,马上传了一言给了何礼,道:“何道友,是他么?”

    何礼看了看,道:“就是他,你们一定要给我盯紧了,别再让他给班先生捣乱!”

    ……

    ……

第四十二章 内外炼心合

    何礼自上次得班岚关照之后,便一直在留意桃实此人,因为他总觉得这人不会就这么善罢甘休的。

    他还特意查了一下“桃实”此前留下的批言,才知道班岚化用了一些此人的言语,这也难怪这位跳脚。

    他寻人暗自分析了一下,觉得这位当是某位修道前辈,而且眼力高,功行不弱,很可能已然是玄合境修士了。

    但这位脾气定是不好,平日许也是一个人修行,所以没有什么人帮衬,也没有什么后辈门人。故自上次被他们踢出去之后就没什么下文了。

    可这样的人一定也记仇,所以他也留心上了。

    并且他很快发现,这个桃实的符印功等居然短短几月来之内上升了许多,按这个势头下去,怕是很快能超过班岚了,

    不过想想也是,要是修士功行足够高,那立功其实较为简单,要真用下心思,做到这等事根本不难。

    为此他也想了一对策,就是请一些修士挑衅这位“桃实”,或者挑这位的刺,把这位注意力吸引过去,这般就无暇来找班岚的麻烦了。

    而此刻那对面的修士回言道:“放心吧,何道友,我们既然收了你的好处,自然会做好这件事的。”

    何礼道:“好,我相信诸位道友,对了,你们最好是能找出这位的根底,这事不做强求,你们多注意便好。”

    对面那修士对此也是痛快应下。

    此刻伊洛上洲,某处高台驻地之内,数名玄修正盘膝坐于此间,

    为首的修士把目光从大道玄章之上挪开,道:“何道友关照的这件事情最好,我辈就能换取那枚上乘章印了。”

    在场诸修士都是点头。

    伊洛上洲不同于他洲,在此真修势力极大,最为排挤玄修,便是玄修立下功劳,每次去玄府述录都是过程艰难,这便导致诸多伊洛上洲的玄修往其余上洲去找寻出路。

    但还有一些修士并没有离开,一般都是选择在荒原之中建立驻地,可如此也是使得他们人数稀少,传继困难。

    可即便这样,这些修道人也是渐感难支,主要是他们缺少交流,得不到上进的章法,直到训天道章的出现,才使得他们看到了一条前路。

    奈何玄府之内因为功数难算,一些章印章书只能看着无法换取,何礼在有一次发现了他们的抱怨后,立时愿意给予功数,换取他们出力。

    不过道章自有定规,每回给予他人功数都需得载录下来,都必须说明缘由,不得有违背规序之举,若是查检下来不对,当会给予严惩,所以这等事情他也不敢多做。

    甘柏在戴恭瀚留下批语后,看着下面跟着成千上万的留语,面上看去不屑一顾,“小辈不识真法,我看你们能有几人得悟。”

    他正待转去他处,可这个时候,却见自己的“桃实”符印下面多了一些对他的指责,上面说玄尊是明明好心,你不感激还罢了,却说一些阴阳怪气的话,你是何居心?

    更气的是,有人把他以前留下批语也是一个不落翻出来,说他这人就会诋毁他人,还说有些人明明自己不行,却还对他人冷嘲热讽,奉劝诸位同道以后莫要理会这等人。

    甘柏大怒,他那是不行么?他能说么?说了不就暴露了么?

    不对!

    他盯着这些留语看了看,这背后有人弄鬼!

    他的留语淹没成千上万的修道人留语之中,可谓毫不起眼,这么快被找到了,还把以往的留语翻出来。

    这明显就是在针对他!

    他此前虽然批了不少人,可此辈都是过来和他致谢,唯一和他不对付的只有那个叫班岚的小辈。

    这小辈很有心计,这绝对是其干得出来的事。

    他看了眼那几个和他作对的符印,负袖而立,小脸一仰,冷笑道:“小辈,老祖记住你们了。”

    守正宫中,张御在内殿一直祭炼了近两月时日,这一天,他心光之中有一道灿灿光芒闪烁出来。

    这东西看上去如同飘荡的水雾一般,内里有晶莹无比的玉砾星屑,此是一件罩衣,也是他此次祭炼得成之物。

    此衣可与原先的道袍相合,在外看不出任何变动,但实际上时一件单独的法器,足以挡下一般的侵攻。

    不过在正式斗战时他还会用上玄灵天砂,这般两相配合,可解决守御之力,而自身则可以专注于对敌的攻势。

    在祭器手段上,向来有盈缺之说,“盈”是指祭炼时不但宝材悉数利用起来,还能借天地之利将法器推至更高层次之上,但在成就了之后,恰如满盈之势,无可能再有提升。

    “缺”之一说则是留有一定的余地,但需御主在日后斗战之中与之慢慢磨合,时日长久之后,自也能逐渐生出蜕变。

    这实际就是打磨出了一个坯子,日后到底会成长到哪一步,主要是受修士引导,谁也难以说得清楚。

    这两者可谓各有短长,张御选择的是后一种方式,这既有实际的考量,也有他本身的意愿。

    他并非是祭器能手,虽只是一件简单的道衣,却未见得能真正将此物祭炼到完满地步,而他身为守正,以后与敌交手的机会远比其余同道来的多,这般可在斗战之中令此法器与自身慢慢磨合。

    他伸指一点,这一道衣霎时落至身上,在他心光融汇之下,一时绽放亿万点晶莹光屑,不过待他心光一收,旋又敛去不见,丝毫看不到身上多了一层护持。

    他站了起来,来至偏殿之内,翻了翻两月间送呈上来的报书,各驻地看去仍是平稳,便坐了下来,唤出大道玄章。

    随即他便是见到了戴玄尊的留语,还有万千修士敬拜之言。

    他不觉点头,这等情形也是他所希望看到的。

    尽管风、高、施等人来得比戴玄尊更早,可是此辈想的太多,认为连他这位训天道章的立造之人都还没有留下丝毫言语,他们也是不敢抢在他面前做此事。

    他又看了下那段留语,说来浑章修士也不易,可这等局面也是有一定缘由的,玄章之上还有风、高等“玄法”玄尊出现,可到现在为止,还没有一个修士能单纯以大道浑章一路求取到上境的。

    为此,他不禁也是思索了起来。

    青阳上洲之外,北去玉京的荒陆之上,裴固所乘坐的飞舟在一座奇异形状的山丘前停了下来,他查了一下舆图,又对照了一下那山形,可以肯定,这便是那霜洲老者口中所说得扇山了。

    他按照先前约定,等待夜晚降临后,就拿出了那块晶玉,在等了一会儿之后,这里面有一点光芒照出,并指向某一个方向。

    他传声对飞舟里的人说了几句,便即离了飞舟,纵起遁光循此而去

    他一口气飞遁了半个多夏时,已然深入了荒原,这时那晶玉忽然黯淡下去,光亮闪烁了两下便就熄灭了。

    这个时候,他不得不停了下来,举目四顾。

    身为修道人,他在夜间仍是视物无碍,很快发现了一驾停留在那里晶玉飞舟,便落下身形,往那里走去。

    到了近处,飞舟舟身之上自有舱门打开,他毫不犹豫走了上去,听到耳边有声音道:“请尊客往前走。”随即上方晶玉一阵明光闪烁,看去当是在指引他。

    裴固照此一路前行,来到了主舱之内,却是见到了那日碰见的那个霜洲老者,后者对他抬手一礼,道:“裴上修有礼了。”

    裴固赶了许多时间路,已是有些不耐烦,道:“我已到此,尊驾想说什么,可以说了。”

    霜洲老者也未兜圈子,神情一肃,缓缓道:“我可以将霜洲的技艺交给阁下,可这并不是无偿的。”

    裴固道:“什么条件?”

    霜洲老者沉声道:“青阳上洲至今关押了我霜洲众多通同胞,我想尊驾帮忙解救出来一些人。”

    裴固冷笑道:“你以为我是谁,我要能做到,还需要来找你么?”

    霜洲老者缓缓道:“裴上修自己做不了。但是裴上修身后的人未必做不到,况且那里面有些人,对尊驾所欲获得的技艺或许有用。”

    裴固看着他,却并不说话。

    霜洲老者开始以为他在考虑,可随即感到有些不对,这个时候,飞舟忽然震动了起来,而后一个个洞口被破开,便见数个修士自不同之处闯入了进来,将团团霜洲老者包围住。

    霜洲老者沉声道:“尊驾这是何意?”

    裴固嗤笑一声,不屑道:“你以为你是谁,不过一个霜洲余孽,也配合和我做交易,只要抓住了你,我还怕问不出那些东西么?”

    那霜洲老者沉声道:“尊驾做了一个错误的决定。”

    裴固懒得和他啰嗦,吩咐道:“抓了。”

    霜洲老者眉心光芒一闪,于霎时间变成了一个晶玉巨人,轰隆一声撞破顶上舱壁,往天中冲去,可是才去那里,天中却有一道光网法器照下,他被此一裹,立时无法动弹,重又落回到了舟舱之中。

    可是个时候,发现此人一动不动,一名修士上前一探,道:“道修,此人已然绝了自身性命。”

    裴固毫不在意,道:“死的活的都一样,给我搜一搜他的记忆。”

    ……

    ……

第四十三章 渡流汇海来

    裴固吩咐一下,立刻有一名修士走了上去,对着那晶玉外甲轻轻一拍,没有灵性力量保护的外甲丝毫挡不住他的法力,面甲霎时粉碎,露出了那霜洲老者苍老的脸容来。

    那名修士把霜洲老者一把抓了起来,眸子里有金光一闪,直射入后者的眼眸之中,过了一会儿,他松开了手,任由此人尸首落了回去。

    他站了起来,道:“道修,这人面上看着衰老,实则这具身体很年轻,像是用神异力量催生出来的。”

    裴固一皱眉,这方法他听着有些耳熟,好像是传说中复神会的技艺?不过他现在没去管这些,问道:“有看到了什么了么?”

    那修士摇头道:“只有少数记忆,都是一些没用的东西,没有关于霜洲技艺的下落。”

    裴固冷笑一声,道:“倒是准备的妥当,以为这样就能避开了么?”

    他示意了一下,当下另有一个修士上前,将一枚纸符贴在了霜洲老者的额头上面,稍等片刻,上面飘出了一缕蓝汪汪的飘渺烟雾,停滞片刻,便化一道光芒,往远空一处方向投去。

    裴固喝道:“跟上去。”

    就算这身躯是催生出来的,也不可能凭空出现,一定是会有根脚的。

    他这次是奉上命来寻,自然也是做好了足够的准备的,既然对方自己暴露了出来,那就别怪他顺势跟下去了。

    一行人顺着那光芒所指,追了有大半夜之后,却是发现了一处通向地下的洞窟。

    裴固目注片刻,一挥手,周围十余名修士各化遁光冲入进去。

    他在等了有半个夏时之后,有一名修士转了出来,稽首道:“修道,我们发现了一处地界,那里好像通往下层的。”

    “下层?”

    裴固神情一动,道:“你们确定?”

    那修士点了下头。

    裴固走了几步,托着下巴想了想,道:“原来如此,我说怎么这群老鼠藏的这么深,原来是躲在下层,这些霜洲老鼠还真有本事,”他转过身来,“可能确定通向哪里么?”

    那修士道:“凭我们的手段,可以以力量投影进入,但是到了那里,未必是那些霜洲人的对手,最好是以真身进入,但是那样需要天行晷,这不是我等眼下能做到的。”

    裴固道:“这却无碍。我立刻给玉京传书。让那边遣人过来。”说到这里,他嘿了一声,“若有玄修到此,那倒是方便了。”

    守正宫内,张御仍在思索浑修之事,这时他心中微微一动,往一处看去,却是看到了甘柏的留言。

    看着这位留下那句话,他点了下头,这位尽管喜欢挑刺,可道理没错。

    戴恭瀚留下的这些法诀若能练成,那的确非常有用,有助于帮助到那些浑身,可这法诀却是偏向于真修的修持心法。

    寻常的浑修要想凭此修持定静,却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最多只有少数人能够做到,这里面还有改进的余地。

    或许他可以试着推演一二,他虽是玄修,可毕竟对真修的法门也说得上了解。

    只是这时候,他也是留意到,有几名修士正在针对甘柏,而且是不问道理的驳斥。他顺势那些符印看了一下,立时发现了这几人的来处。

    伊洛上洲么?

    他眸光微动。

    伊洛上洲可以说是现在一十三洲之中真修势力最为庞大之地。

    只是在训天道章之中,这一座拥有三亿人口的上洲,竟然只有不到两百的玄修驻意到了道章之中,此洲明明居于诸洲之中,可天夏子民人口数量却是排在了末尾。

    他去过那里,知道那里的天夏子民,如今过的还如百余年前一般,若要比较的话,差不多就是东庭都护府归来前那般模样。

    若是没有外力去施加影响的话,那么再过一百年,兴许还是不会有什么太大改变。

    之前他在内层一十三洲设布守正宫驻地的时候,这里所受到的阻碍也是最大的。

    从此地找来的弟子只有少数是玄修,他们做事颇受阻碍,而那些召来的真修弟子,不能说不做事,可却不甚积极,多数时候都是在自己潜修。

    到了现在为止,每月报上来的奏书,内外各洲宿,也是以伊洛上洲呈报最少。

    他此刻不由生出将许成通调至内层,负责驻守此洲念头,毕竟后者本来就是伊洛上洲之人,较为熟悉情况。

    可随即他否定了此念,伊洛上洲的大环境若是不变,只凭许成通一人,再是努力也没办法。

    他抬头看去,看着那里悬挂着天夏舆图,目光落在诸洲正中的位置上,既然如此,那便设法变上一变。

    他知道,玄廷之中现在有些人并未放弃原来废玄的打算,只是训天道章的出现,让他们暂时只能不甘愿的停下,可小动作却还有不少,比如去青阳上洲找寻霜洲技艺,或许还有其他什么谋划。

    此前他要稳固各方面的事宜,所以没来得及去理会此辈,此刻也当是给予此辈一些回应和反击了。

    伊洛上洲这里将是一个很好的突破口。

    思索到这里,他便出了守正宫,直接往曜光道宫而来。

    玉素道人察觉到他到来,便将他迎入后苑茶园之内,待坐定下来,他笑着问道:“我听闻近日正在闭门修持,而今却到我处,不知是为何事?”

    张御道:“此番是为伊洛上洲而来。”

    玉素道人神情稍稍认真了一些,他伸手一拂,案上多了两杯清茶,道:“道友待要如何做?”

    张御道:“随着浊潮渐退,如今各洲皆是蓬勃向上,唯有伊洛上洲仍然固执保守,不思进取,究其原因,乃是伊洛上洲玄首不奉规制,又无有作为,故我待呈书玄廷,令伊洛上洲恢复旧制。”

    天夏一十三上洲,以往都是一般格局,故是以往伊洛上洲与青阳上洲其实也没什么区别。

    不同的是在浊潮之后,各洲断绝往来,而伊洛上洲这一位玄首却是不喜这等规制,其虽非正清一脉,可同样认为古夏格局方是最好。

    其实若是做得很好,倒也罢了,可问题是这些年来,伊洛上洲的真修基本不怎么管事,反而在压制玄修和造物之上颇为卖力。

    虽然是洲内诸多弟子也招收弟子,可这三百多年来,整个上洲只有少部分人拜入了道门,这般严重阻塞了伊洛上洲子民的上进之路。

    不止如此,连造物也只是停留在神袍之上,这还是因为真修需要披上神袍的神尉军替自己处理自己不喜欢去对付的灵性生灵和外敌。

    而这般下去,伊洛上洲底层子民与其余上洲的差距也将会越来越大。

    玉素道人思考了一下,点了下头,认真道:“此事乃为伊洛上洲子民考量,我当附呈此议。”他顿了下,道:“只是道友毕竟是守正,这件事由道友出面并不妥当,或可能引起首执不喜,这般,便由我来向上呈书。”

    他目光看来,道:“下一次廷议之上,我会提出此议,”

    妙皓道宫之内,钟道人正翻看着一封正清那处送来的回书,上面言及,如今他们也是有意,只是他们身上还背着当年的驱逐敕令,这般归来,也是名不正言不顺,希望钟道人这里设法帮他们撤去此令。钟道人沉吟片刻,这也算是一个合情合理的条件,

    但是正清一脉只是送来一封书信,却没有派遣哪怕一个过来,这说明此辈并不打算现在便就归来,而只是在寻一个借口罢了。

    他转了下念,也是不难猜出正清一脉此刻的想法。

    他呵了一声,摇了摇头。

    此辈在域外带的太久了,失了锐气,而且也不明白如今天下格局可谓一日三变,早已是非三百年那副模样了。

    要是等到所谓时机成熟的时候,恐怕局面早不是此辈所能想象的了。

    他深思片刻,既然正清一脉暂时不愿过来,那么他眼下也只能另思对策了。

    己方的力量无法增加,那就只有设法削弱打压对手了。

    如今风、高二人与张御走得十分之近,张御与苍芦交手之时,也就是这两人将呈书送递到玄廷之上的。

    而在他看来,今天这两人能代张御呈书,明日就能代后者提出更多呈议。

    他心中思量道:“这二人本就是当初玄廷为推动玄法之故而刻意扶持上来的,两人无论是修为还是功绩都是不足以服人,现在再留在玄廷之上已是十分碍眼。

    待时间再是长久,他们或可能就会和那些浑修在一处,既然正清不至,那么只能设法先令这二人去位了。”

    他明白,若是趁这玄浑二道现在还勾连不深的时候出手对付风、高二人,那么机会还是不小的。

    但要是再等下去,便就说不定了,关键在于如何说服首执。

    不过他能看到的问题,首执一样能够看到,只要首执不反对,就看浑修那里是什么态度了,只要不是联合起来反对此事,那么就是有可能做成的。

    只是上一回他答应过二人,会替这二人遮挡一次,所以这事情不能由他来提出,思定之后,他转身对着玉璧打一道清气,少顷,玉璧之上有荧光微微泛动,长孙道人的身影自里虚虚浮现而出。

    他打一个稽首,道:“长孙道友,钟某这里有一事劳烦道友。”

    ……

    ……

第四十四章 机转动枢名

    张御从曜光道宫出来后,便即转回守正宫,才至阶前,便见得宫观周围各色花瓣飘飞,且有爆竹声声传出。

    现在已是十二月底了,再有几日便是大玄历三百八十二年了。

    玄廷之上只有记年,无有新年之说,不过那些神人值司似却对此颇为向往,宫阙四周的檐廊之下都是挂了红灯笼,皆是换了新衣及装束。

    除此外,俗世民间传说过年有年兽出现,需以爆竹惊退,这在民间仅只是传说,可在上层,因为诸多生灵感念而生之故,这年兽却是当真有的,每逢新旧年份交替之际,就会跑了出来。

    当然,年兽是不敢来玄尊道宫的,只会去冲击神人驻地,而凡是有神人在玄尊道宫成为值司的,都会点燃爆竹,以表明自家是有根脚的,这般就不会遭到侵袭。

    他走入进来,一名神女值司走了过来,万福一礼,递上一份金册,道:“守正,新年将至,由雪师负责年夜播洒瑞雪,守正宫这里可她执功么?”

    清穹元磁之内,日月经行、排风布雪,梳整山河,司理节气等等诸事这些皆是交由神人值司负责。

    当然不是清穹之内的修道人自己不能做此事,而是令这些神人有事可做,免得整日总想着下界。

    以往那些暗中偷往下界的神人,俱是都受到外染污秽,最后蜕变成了各类神怪,无一例外。

    初时清穹还设法抓回囚禁,可发现这种事屡禁不止,后来便下狠手直接将之打灭,又点化神将巡查守御,才算是禁绝了此事。

    张御提起笔来,在金册之上勾了一下,道:“皆如旧例便好。”

    神女值司称是一声,又问道:“新年各宫皆是安排有舞乐盛剧,守正可要观赏么?”

    张御道:“盛剧可有,我便不看了,宫中值司皆可前往观剧,既是新年,我许你等半月休沐。”

    女值司露出喜色,万福一礼,感激道:“多谢守正。”

    张御点了下头,挥了挥袖,让其自去。

    他则回到了偏殿,先看了一下妙丹君,这只小豹猫现在陷入了沉眠之中,他明白这是上层天地的滋养再加上丹散缘故,使其进入了又一次成长之中,而且这只小豹猫身上隐隐多了一丝神异,若无差错,这是神通将显的前兆。

    他随手布下了一层禁制,回了正殿之中,在殿中坐下后,便化一具化身去往奎宿与李青禾、青曙、青曦等人共度新年,而自己则是观摩道书,思索改进浑章法诀之事。

    浑修现在的问题是上面的浑章修士不把他们当自己人,而上面无人指点,底层修士又容易成为混度怪物,这就不招人待见,许多人心性也就愈发扭曲。

    可这终究是通向大道的一条道路,若是能够理顺,也是给下面修士多一条选择之路。

    而他人不肯做事,那便由他来做。

    西穹天深处,某处幽城之内,甘柏正驻意在道章之内,将那些挑衅自己的留语一条条痛斥回去。

    这时却是有弟子上得崖来,向他递上了一封泛着光芒书信,道:“玄尊,主宫传来的书信。”

    甘柏心意自道章之中退出,将书信拿了过来,撇嘴道:“现在还玩飞书传信那一套?找个玄修或浑修有那么难么?”

    那封书信却是微微一震,有声音自里传出道:“甘玄尊,大老爷说了,用那道章传书,容易泄露我们的秘机,还是谨慎一些为好。”

    甘柏嘁的一声,道:“说得那么理直气壮,还不是怕用了道章传书,你等便没了用处罢了。”

    那书信叫屈道:“玄尊冤枉小人了,小人可没这个心思,小人可忠心了。”

    甘柏没心思去跟一封书信啰嗦,随手将之扯开,翻看了一下,却见是说临近年节,按例主宫召集各分城镇守议事,要让他遣化身前往,这一次商量的,主要是如何应对近来出现的训天道章一事。

    甘柏劈了撇嘴,幽城这议事,其实就是效仿玄廷的廷议。

    可学了表面,却学不了内里,玄廷那是既掌制俗世权柄,又有各地玄府制压,上下一体,井然有序,是真能解决事情的。幽城各镇守平日分布虚空各处,忽不理会,议事就是商议出一堆看去可行,但实际完成没可能做成的事情。

    他越是比较天夏那边,越发觉得幽城太烂,这里也就是似他这等上层修道人过得很不错罢了。

    “这破幽城迟早要完。”他心里嘀咕了一句后,把书信往旁一扔,道:“知道了,你回去告诉主宫,我会去的。”

    那书信飘了一圈,停了下来,办成了一件事,它也很高兴,道:“那便祝甘玄尊福寿比天,道业永固,小人告退。”说完之后,就往外一飞,便即化一道金光飞去不见。

    清穹上层,因为一月不设廷议,平静过去,一直到了二月月中,随着磬钟响起,诸位廷执又至廷上。

    廷议才一开始,首座道人方才依例问话,长孙道人便即敲动磬钟,站起一礼,呈议直指风、高二人:

    “首执,风子献、高墨二人当初受玄廷之扶托坐上廷执之位,然二人无论功绩修为,皆当不得此职,故我奏请,革去二人廷执之位,以正玄廷清声。”

    首座道人看了眼他,又看了看在座诸人,道:“诸位意思呢?”

    钟道人在座上敲了一下磬钟,道:“钟某以为,这两位总还是有些功劳的。”

    他此刻替二位说一句,算是履行之前承诺了,不过他很清楚只要首执不反对,今次之事,终可做成,若是首执反对,不管赞不赞成,都是一般。

    风、高二人对视一眼,随后皆是站了起来。

    风道人对上方一礼,道:“首执,诸位廷执,长孙廷执说得是,我等德薄才浅,愿意让位。”

    自玄法正名之后,他们早便想过会有这一天,现在他们对廷执之位倒是没那么看重了,毕竟他们感觉自己本来也说不上什么话,也便没有什么好失去的,目前推演完善自行功行才是紧要。

    众廷执倒是有些意外,要是这两人死抓住廷执之位着不放,他们虽能理解,可也不会如何看得起这两人,可现在反而高看了他们一眼。

    首座道人这时缓缓言道:“风廷执,你登廷执之位,乃是玄廷所决,何来不妥?你安心坐此位便是。”

    廷上诸修见他言语中只提风廷执,却不提高廷执,便立时明白了他的意思。

    风道人是玄廷为了推动玄法主动扶持上来的,从头到尾都非他自身之意愿。而高道人便就不同了,他的成就是因为背后有浑修在推动,玄廷以往只是顺手推舟,并非主动为之,如今便是要纠正这个错处。

    高道人这时自也是听明白了,对上面一礼道:“高某愿意去位。”

    首座道人环视一下,道:“诸位以为如何?”

    钟道人没说话,心中暗叫可惜,看来事情只能做到这一步了,首执并没有将这二人全部打下去的打算,这里有可能是考虑到如今玄修玄法的重要性,故是还需留一位在廷上用以镇定人心。

    晁焕道:“既然高廷执自己都愿意了,那又何必拦着呢。”他举起玉槌一敲,便附从了此议。

    接下来所有人也都无不同意见,于是都是敲动玉磬,便连钟道人、长孙道人二人也不例外,因为他们也知,改变不了这个结果了。

    不过能夺去一人之位也算是好的,且这空余出的廷执之位也能设法谋划一番。

    高道人这时道:“首执,诸位廷执,既非廷执,留此已是无益,高某这便离去。”

    首座道人言道:“高道友,廷上之议,需待廷议过后,才会宣颁,那时才算作数,你且先留在这里,也算有个始终。”

    高道人知道他是照顾自己面子,当下揖礼致谢道:“多谢首执。”

    首座道人这看向诸人,道:“诸位廷执可还有议呈么?”

    话音才落,一声玉磬之声在光气之上响起,玉素道人站了起来,打一个稽首,道:“首执,伊洛上洲玄首郭缜,镇守伊洛上洲七十余年,因循守旧,故步自封。

    其人不遵天夏之规制,不推道传,不恤民生,而今伊洛上洲与各洲相较,相差远甚,故我呈议,夺其玄首之位,问过斥责!”

    他此语一出,钟道人不由一惊,他没有想到玉素道人居然会把矛头直指伊洛上洲,他虽也知此洲之中种种问题,以往也曾私下传语,令玄首郭缜放手让洲中改善民生,至少面上不要那么难看。

    可郭缜却是丝毫不作理会,弄得他也是颇为不满。

    但这一处上洲却是最为支持他与崇道人的上洲,他下来还想着推动郭缜上位,所以他却不能不替其辩驳,于是站起言道:“首执,诸位廷执,当年浊潮到来之后,地陆移位,道途断绝,各洲遭受各类神怪异神的侵攻。

    当日第一要务,乃是保全整个上洲的子民,无论用各种手段皆是为应对当时危局,既然郭玄首最后守住了上洲,那便有功无过,我们如今却不该再苛责此事啊。”

    ……

    ……

第四十五章 失座复举功

    钟道人之言,却是引来玉素道人冷笑,他言道:“当初浊潮未起之时,伊洛上洲人口八亿有余,浊潮过来,只余三亿不到之数。

    而这七十余年,伊洛上洲并未再遭受战乱不平,其余上洲皆是人口数倍于浊潮之前,唯独伊洛上洲,人口不过是多了三四千万,这何其可笑?钟廷执所谓保住,莫非便是此意么?”

    座上廷执都是摇头,伊洛上洲别的不说,这浊潮过后的人口繁衍的确是非常难看,这一点是怎么也洗脱不掉的。

    伊洛上洲当初主要负责抵挡外敌的乃是玄修,可是玄修本来就受压制,处事不利又被郭缜按上罪名责罚,这便弄得心气低落,愈发抵御不力。

    在浊潮最盛之时,各州分府本就是遭受了重创,郭缜又以此为借口罚过,将各州分府弄一个个名存实亡。

    本来似青阳上洲那般,便是玄修势弱,也有造物崛起承担守御之责,可郭缜又不喜造物,这便无人填补上去,以至于洲中处处漏洞。

    钟道人也知道这些事,可他又不得不对郭缜加以维护,只好强辩道:“俗世之事,乃是洲府、军府之事,全然怪罪到郭玄首身上也是不妥吧?”

    玉素道人冷言道:“玄府名义上虽只对抗神异,可战乱之时,却也有节制之权,据我所知,郭缜常年执此权柄不放,一味强令洲内维持旧俗,不循天夏定规,此事又岂能与他无关?”

    晁焕戏谑言道:“钟廷执,你此前与崇廷执皆是认为,乃是玄法玄修干涉到了造物,是所谓世间之毒,造物奋扬之牵绊,可是现在看看伊洛上洲,仍还是百年前的光景,怎么,同一件事,换了不同之人,就可以两说么?”

    钟道人辨道:“青阳上洲造物技艺高明,伊洛上洲造物本无根基,这两者岂可一概而论?”

    晁焕精神一振,道:“可你当初提议废弃玄法时却是要废尽天下玄法,怎么那时能一体皆言了呢?现在却要另说呢?啧啧,要不是早便认识你,我还以为你有两张脸呢。”

    钟道人沉着脸,没再去接言。

    他自觉也是有些失策,方才就不应该去和晁焕多说话,这人有理没理都要和你对着来两句,何况现在还占着道理,说得越多对他越不利。

    玉素道人这时又道:“说及玄法,据我查证下来,伊洛上洲玄修被排挤打压,最后只能四散而去,一洲之上,本该受我玄廷扶持的玄修,竟是不到三百之数,偏偏还承担了清剿异神和对抗灵性生灵的重任,试问这又如何看顾的过来?”

    他将一枚玉碟拿出,道:“我这一份载录,里面记下了伊洛上洲这七十余年来的诸多事宜,诸位可以一观。”

    说着,他此这玉碟往光气长河之上一扔,此物自便化作十余道光芒,而长河之中自有水浪飘腾而起,将这些玉碟送呈至各廷执的案上,各人将玉碟拿来,待看过此中内容之后,神情都是严肃起来。

    这里面的记载可谓相当详实,列举了伊洛上洲这数十年来的缺弊,当然也不是一味指责,郭缜要是什么好事都不做,那洲中早就沸反盈天了,这些东西看去还是公正可信的。

    钟道人看过之后,神情愈发阴郁。

    晁焕挑眉道:“这些记载倒是详细,也不知真假。”

    陈廷执道:“此事一查便知,玉素廷执既然送上,当不致有假。”

    其实事先要想查清楚这些事情并不容易,郭缜在伊洛上洲七十余载,外人只是能知晓洲中大概,可想弄明白里面具体细节,还要将此传递出去,寻常修士根本无此渠道。

    奈何现在有训天道章,洲中玄修可以随时随地将洲内之事传递出去,这便就遮掩不住了。

    武倾墟沉声道:“郭缜以往或许是出于特殊情由才把持洲中内外诸事,可是浊潮退去已久,廷上也曾留意伊洛之事,并发书提醒要他注意分寸,他也是应下了,可如今看来,他却是敷衍塞责,对此没有丝毫改过之意。”

    风道人这时亦是出声道:“风某知悉一事,数年前,伊洛上洲青阳上洲之间打通路途,双方约定,于两洲之间修筑道路,竖立指引玉桩。

    可到最后,此路大半却乃是青阳上洲所筑,这是因为伊洛上洲延用着仍是百年的修筑之法,直到青阳上洲筑路过半之后,伊洛上洲这边还未出得巡察洲域。两州之差距,着实太大,这里郭缜当负其责!”

    伊洛上洲之事,他事先不怎么清楚,可是通过训天道章做一番察问,立时便知晓个大概。这也算是对钟道人方才提议令他们去位的回应了。

    竺玄首摇了摇头,没有说话,他向来秉持出世之道,自认做不好玄首,可做不好那就干脆不去做,任由洲中自行其事,而郭缜却是处处要管,还没有管好,那就别怪别人拿住他的把柄了。

    钟道人再没出声。

    他已是看出来了,首执应该对玉素的呈议早是有数的,态度也是明显倾向于拿下郭缜。

    要是崇廷执还在,那他还能不顾脸皮,设法回驳此议,可光凭他和长孙道人两个人,却是没可能做成此事了。

    玉素道人再是对光气长河上殿一礼,道:“首执,请去郭缜伊洛上洲玄首之位!”

    首座道人望向光气长河之上诸人,道:“诸位以为呢?”

    一声玉磬之声传来,却是风道人先自敲动了玉磬。

    众人看了他一眼,收回目光,便一个个敲响了身前玉磬。

    钟道人暗自一叹,也没再等首执来问话,拿起玉槌一敲。

    首座道人见此,便道:“既诸位廷执都是赞同,那便革去郭缜伊洛上洲玄首之位,令他回转玄廷接受斥问。”

    陈廷执这时道:“敢问首执,郭缜去位,又该以何人替继?”

    晁焕笑道:“何用多虑,在座不是有一位合适人选么?诸位既然嫌弃高道友修为功绩不够,不若就要高道友去伊洛上洲镇守,也算是积累功绩了。”

    陈廷执一想,道:“这注意不错。”

    首座道人一听,考虑片刻,不禁点头。

    让高墨这等做过廷执的人去做玄首,既能显示玄廷对伊洛上洲重视,又能保全玄廷的颜面,这也是一举两得之事。

    他望着光气长河之下,道:“诸位廷执可有异议?”

    长孙道人这时朝钟道人看了过来,后者却是摇了摇头,首执和陈廷执皆是认可之事,他们在缺少崇廷执支持下他们是拦不住的。

    其实钟道人本来还想趁这次廷议提出撤除正清一脉的驱逐敕令,但是现在局面对他们不利,就算提出,也可能被驳斥回来,只能留待合适时机再言了。

    下来廷议他一直未再开口,等廷议散去,他回到妙皓道宫之中后,心情仍是很差,这时一名弟子迎了上来,递上一封书信,道:“上尊,底下呈送上来的。”

    钟道人漫不经心接过,只是看了一眼,却是精神稍振,道:“东西在哪里?”

    那弟子道:“裴道修将之拓印了数份,令人分头送走。自己护送其中一份,正在往玉京方面送去。”

    钟道人点首道:“做得好。”

    这是一个难得的好消息,裴固那里居然寻到了霜洲人留下的那门传讯技艺。

    裴固这边他本来以为很难做成,只是试试看罢了,他主要注意力还是放在正清一脉这里,但是没想想到,正清一脉竟是不肯现在到来,反而是裴固这一路有了收获。

    他稍作考虑,道:“传命下去,便让郑象去接应一下他。”

    那弟子躬身一礼,道:“弟子这便去关照郑师叔。”

    此时此刻,内层北方荒原之上,裴固所在的那驾飞舟在快要接近翼空上洲的洲域之前,却是被一驾斗战飞舟给拦下了。

    自飞舟之中出来一名留着黑色短发的男子,其人面上有一股什么都满不在乎的神情,道:“我姓明,是这里的巡查校尉,飞舟里面的人,出来让我检查一下。”

    裴固知道又是遇到麻烦了,他忍住气从飞舟里面出来,道:“明校尉,不知你要为何要阻拦我们?”

    明校尉咧嘴一笑,道:“我怀疑你们与霜洲人勾结,所以来查查呗。”

    裴固皱眉道:“那便是没有证据了?”

    明校尉奇怪道:“我是怀疑啊,怀疑要什么证据?要有证据,我不就直接抓你了吗?”

    裴固盯着他看了一会儿,还是侧身让开了舱门。

    明校尉嘿了一声,道:“得罪了。”伸手向前一挥,立刻有一队士卒上前,拿着一种造物灯对着裴固毫不客气的照来,随后又冲到飞舟之内,也是一通照扫。

    过了一会儿,军卫带人出来,对他一抱拳,道:“校尉,没有什么可疑的东西。”

    明校尉也不纠结什么,一挥手,道:“没有就撤。”他带着一行人回到了斗战飞舟之上,目送着裴固一行人的飞舟离去。

    亲卫上来道:“校尉,就这么放他们走了么?”

    明校尉漫不经心道:“这家伙这么镇定,还不反抗,肯定早有准备,不过他另几路人不走正道,可没这么容易回去,早有人在前面等着他们了,我们就不用多操心了。”

    ……

    ……

第四十六章 落光传清声

    清穹云海之上,这一次廷议之后,玉素道人没有返回自家道场,而是来到守正宫中寻到张御,并言道:“玄廷议事已定,郭缜去位,玄廷下谕申斥。

    不过此人一向刚愎自用,伊洛上洲又被他经营了七十余载,又与崇昭,钟唯吾等人走得颇近、高道友若是一人去接替其位,恐还有什么波折。

    伊洛上洲子民这数十年来已然受了太多亏欠,不当再受此牵累,故我谏言,由张道友与高道友一同前往,首执也是同意了。”

    张御心下一思,他明白,这是玄廷要借此震慑郭缜,要其老实交替玄首之位,若其不愿,玄廷不介意将他直接拿下。

    不过这一次,他倒也正好借此机会梳理一下伊洛上洲的守正宫驻地。

    点首应下道:“好,高道友什么时候前往接任,我当会与一同去一趟伊洛上洲。”

    而在这个时候,负责镇守玉京裂隙的玉航道人,此刻也是收到了钟道人送来的书信。

    他看过之后,心中暗道可惜。

    郭缜与他乃是同门,成道更是在他之前,要是能功成而退,那却不失一个廷执之位,如此他们这里能更增一分。

    只他知晓自己这位师兄一向十分固执,从不愿听从他人的意见,连他若无事也是尽量回避见面,落到这等下场其实他并不觉意外。

    倒是他发现,纵观这几次廷议,浑章修士被规序约束,崇廷执闭门思过,高道人去位,可以说除了首执之外这一派之外,廷上所有派系都被打压了一个遍,这事情当真只是一个巧合么?

    内层荒原之上,裴固在摆脱明校尉后,又是行驰一刻,终于离开了青阳上洲的势力范围,进入了翼空上洲。

    前行半个多夏时后,他们在一处翼空上洲位于浮丘之上的驻地内停驻了下来。

    因为翼空上洲本就是玉京的屏护,到了这里,便算到了自家地界上了,所有随行之人此时终于松了一口气,而心神之中居然生出了一股深深疲惫之感。

    身为修道人,仅是赶路自不会让他们如此,可这一路之上他们是一刻未停,再加上行程之中还要时刻提高警惕,防备青阳上洲方面的来的刁难,这令他们一直处于高度紧张之中,也难怪会是如此。

    这刻他们虽是停了下来,可事情还没有结束,不知道后面还会发生什么事,都是抓紧时机调息。

    在休息了半天之后,他们再次启程,由边域进入了翼空上洲最南端的巍州之内,并在州内一处宫庐之内暂且宿下。

    裴固是要在这里等待其余几路人手的消息,他之前安排数路人护送那霜洲技艺的拓录,皆是由荒原之中往不同方向前去,只要有一路成功逃过巡守,并传递消息到此,那么这件事就算办成功了。

    其实他身上本来也是藏有一份的,那也是以备万一的,但是明校尉到来的时候,他却是不得不将之毁去了,不然被搜出来此物,就被会对方认定己方与霜洲勾结,那其他几路人很可能会遭到大范围的搜捕。

    然而这一等就是五天,却没有任何消息传回。

    裴固也是沉不住气了,唤人来问道:“你去查一查有没有递书传报。”

    这也是之前约定好的,若是找不到芒光传讯,或者觉得如此不安全,那就用最简单的邮驿传书的方式,书信届时只要写下一个约定的暗号便好,根本不会受到严查。

    那弟子犹豫了一下,仍是道一声,退下去了,过了许久,转过来道:“道修,都查过了,还是没有书信传至。”

    裴固拧眉不言。

    那弟子叹了一声,道:“可惜当时没有玄修在侧,不然问上一问便随时……”

    裴固看了他一眼,那弟子立马闭嘴不言,他一挥手,那弟子识趣退下去了。

    他耐住性子在此又是等了三天,仍旧没有什么传讯到来,这时他知道此事已然没什么指望了。

    如果这几路人手不是遇到事情,那么怎么也该到了,现在看来,恐怕都是被拦阻在了青阳洲域之内了。

    不过他还有一个后手,心下想了想,决定先返回玉京再说,于是下令召集人手。

    待所有人到来后,他正要登上飞舟,可在这时候,天中忽有一道遁光落了下来,众人眼前一花,就见一个神情淡漠,身材瘦削的中年道人站在面前。

    裴固一见他,慌忙躬身一礼,道:“见过郑师伯,不知郑师伯到来,师侄有失远迎。”

    郑道人道:“我奉命前来接应你,东西呢?”

    裴固低声道:“我安排了数路人,可是现在都还未到,应是半途被人截下了。”

    郑道人看着他道:“为什么先不记下?”

    裴固忙道:“那东西好似无法让修道人直视,我之前看了一眼,便就毁去了一枚,已然是缺了一部分,随行之人因无凡人,终是不敢再试,只能利用霜洲晶玉令那里霜洲人另行拓了几份,各自分头带走。”

    郑道人言道:“那些霜洲人何在?”

    裴固低着头道:“路上不好走,为怕走漏消息,只好都杀了。”

    郑道人声音很是平静道:“也就是说,你什么东西都没能带出来,行事失败了?”

    裴固一听他这话,不知怎么的,心里就一阵阵发慌,忙是道:“不不,师伯,还有一份,还有一份,我一直放在荒原之中,寻了一处妥善地界埋藏,没有带出来,就是为了防备被拦阻。”

    他感觉郑道人目光一直落在自己身上,只觉冷汗从身上冒出,根本不敢抬头,过了一会儿,有声音传来道:“把那地方告诉我。”

    他心下一松,嘴唇翕动,将具体位置传声告诉了对方,又道:“只是青阳上洲那里……”他还没说完,只觉眼前一空,抬头看去,发现郑道人已是不见了影踪,不得不收住了口。

    他本是想提醒郑道人,青阳上洲那里真不是那么可以随意往来的,可后者走得实在太快了,他根本来不及说,只能指望青阳那里拦下几路人手后有所松懈,后者此番能顺利把东西带出来了。

    郑道人一路飞驰,不过一个夏时就进入了青阳上洲之中,他拥有隐遁之能,荒原又如此之大,自也不可能随时监察到一个快速飞遁的修士,就算有人看到了,以他的神通,也只是会以为是自家错觉。

    他避开诸多哨点,一夜飞驰之后,终是来到了裴固藏匿那晶玉的所在,并顺利将此物取了出来,下来他半刻也不停留,立刻往回飞遁。

    只是这一回,他方才出去千余里,就见天中似有一颗明星一亮,而后一道光芒落下,拦阻在了他的面前。

    他谨慎后退,便见里面走了出来一名青袍道人。

    他凝视对方,道:“尊驾何人?”

    那道人看他一眼,道:“青阳玄修,万明。”

    郑道人沉声道:“为何阻我去路?”

    万明道人看着他,道:“阁下身上可有青阳上洲的通行文书?”

    郑道人一阵沉默,他想过对方会用各种理由来针对他,可没想到会是问此事,他本来从未将这等事放在身上。

    身为修道人,自可纵横来去,何须遵守凡间规序?

    可现他在却发现,这却是一个极大疏忽,对方用此借口,就能将他光明正大的拦阻在这里,而不必去问其余。

    他这一次必须确保把东西送回,万不可被拘拿在此,于是打一个稽首,道:“贫道郑象,领教阁下高明。”

    万明道人也是抬手回有一礼,而在执礼之时,他心意一动,于大道玄章之上,留语问询郑象其人,并罗列一定功数在后。

    只不过一会儿,便见下面多了一道道回言,他意识一扫,就弄明白了这人大致来历。

    郑象此人本乃是益岳上洲灵妙玄境的真修,这位擅长遁闪挪移,蹈虚蹑空之术,不止如此,还擅长驾驭一件形若飞剑的飞刃法器。

    只是几息之后,越来越多关于郑象的消息出现留语之后,虽然只是一个大概,可对他来说,却已是足够了!

    伊洛上洲玄府,雁台。

    这里是整个伊洛玄府最高之处,双水徊左右,三山卫于侧,玄首郭缜此刻正立在台上。

    他身躯高大魁梧,颌下白须浓密,他是在寿元将近之时方才成道的,但是在成就玄尊之后也没有再恢复年轻之时的相貌,一直维持一副长者之态。

    此时座下聚集着不少他门下的弟子,他们都是收到了玄廷发来的令郭缜去位的诏命。

    其中一名弟子气愤言道:“师父,玄廷怎可如此苛待你?师父镇守伊洛上洲七十余载,辛辛苦苦维持住了上洲不失,此番功劳不论,居然还下旨责罚,夺去老师之位,玄廷着实不公!不公!”

    其余弟子也是纷纷出声,替自家老师叫屈。

    郭缜哼了一声,道:“玄廷的决定,也是你们能评论的么?都给我闭嘴!”

    底下所有声音顿时一下收敛。

    郭缜道:“玄廷既然说我错了,那便算我做错了吧,你们若觉得不对,那么都给我把道法练好了,什么时候成了玄尊,什么时候再来为我鸣不平,现在还论不到你们说话。”

    诸弟子顿时老实不吭声了。

    郭缜训斥过诸弟子后,缓缓看向天穹,沉声道:“来了。”

    众弟子忽闻隆隆之声,抬头看去,就见天穹之上一闪,像是忽然融塌出两个巨大的空洞,内中有飘渺仙灵之音和云光透照出来,过去片刻之后,便有两道灵光自里宣泄而出,如天瀑垂落,一同往玄府高台之上冲降而来!

    ……

    ……

第四十七章 执念伏心火

    雁台之上众弟子见是两团两道灵瀑落下,不由吃惊万分,没想到这一次来的不止一位玄尊,而是两位。

    郭缜却是一皱眉,对着众弟子一拂袖,道:“玄尊之气机,非尔等可以承受,都下去等候吧。”

    平地顿时起了一股清风,众弟子被此风一卷,便觉一阵恍惚,待得清醒过来之后,便发觉自己已是到了雁台之下。

    他们在台底由上望去,便见有两个飘渺难测的身影自灵光瀑布之中飘然而下,最后落至雁台之上,荡起阵阵氤氲气雾。

    这两道身影一个毫芒溢射,彩光流转不停,看去之时,只觉双目刺疼无比,另一道身影四周飘荡星光玉雾,辉煌灿烂,令人心神摇颤。

    只是任凭他们怎么看,也无法如看清自家老师般看清两人的面目。只是盯了一会儿,所有人都觉得头晕目眩,脚下也是站立不稳,有几个人更是脸色发白。

    当下立刻有有见识的弟子站出来道:“诸位同门,不可再看了,老师给你们的护身符箓可遮护不住两位的气机。”

    众弟子一听,慌忙闭上眼目,可是不知为何,那光气仍是照耀心神之中,令他们不得不一个个吞服丹药,盘膝坐下调息稳固心神。

    而在台上,高道人落定之后,走上前去,对着郭缜拱手一礼,道:“郭玄尊,高某奉命前来接替伊洛上洲玄首一位。”

    郭缜还得一礼,他看向张御,再看向高道人,道:“没想到玄廷连玄廷守正也是派遣来了,看来这是不信我啊。怎么,高玄尊,我要是有些耽搁,或是多些抱怨,是不是你们要将我拿起来啊?”

    高道人道:“郭玄尊,如何待你,那也是玄廷的决断,我和张守正也是奉命行事罢了,望你不要见怪。”

    郭缜冷嘲道:“你们两位一齐到来,我又有哪敢见怪。”

    他伸手入袖,将一只玉匣取了出来,递给高道人道:“这里是伊洛上洲玄首印信,还有一枚是记载玄府诸事的玉碟,就都是交托给高道友了。”

    高道人神情一正,抬手一礼,将玉匣接了过来,目光一扫,点检无差后,便对张御点了下头。

    郭缜道:“要交代的东西都在那玉碟之中,只是郭某这些弟子,平日也是疏于管教,高玄首若觉得可用,那便安排一下,若觉碍眼,驱赶了出去也是无碍。”

    高道人道:“我此番既至伊洛上洲,自当遵天夏规序,不论是郭玄尊弟子,还是低下修士,都当一视同仁。”

    郭缜道:“既然如此,那我也没有好关照的了,我这便回转玄廷。”

    张御这时道:“我送郭玄尊回转玄廷。”

    郭缜看了他一眼,道:“那便走吧。”

    张御对高道人一点头,而后往天中一望,霎时又有一道豁口生出,而后一道清光由地至天连接到了天幕之上,他转首对郭缜道:“郭玄尊,请吧。”

    郭缜一声不吭走入清光之中,张御也是踏入进来,而是轰然一声,清光如长河倒卷,向天幕之中收敛而去。

    而台下目睹这一幕诸弟子俱都流泪揖礼相送。还有闻得此事的真修,也是在外遥遥躬身相送。

    张御与郭缜二人由内层穿渡众妙之门,霎时来到了上层清穹地陆之上,这时两人一顿,转首看去,却见玉航道人正等在那里,不过能看出这只是一具化身。

    玉航道人走了过来,对张御打一个稽首,道:“张守正,许久不见了,我欲与师兄说两句话,不知可否?”

    张御点首道:“自是可以。”

    玉航对郭缜一礼,又侧身一请,道:“师兄,我们这边说话。”

    郭缜随他到得一边,待站定之后,他不悦道:“你也是一地镇守了,你做好你的镇守,没事跑来寻我做什么?”

    玉航道人笑道:“师兄回玄廷,师弟既然知晓了,总是要来送一送的。”

    郭缜看他道:“你是不是也认为我在伊洛上洲做得不对?”

    玉航道人道:“师弟不敢。”

    郭缜道:“不敢?那还是有了?”他呵了一声,“你们啊,真以为我不懂那些玄修和造物的好处么?”

    玉航道人不由看向他。

    郭缜道:“你们这些人只知照拂下方,可是却从来不曾想过,人之欲求无可满足,你给的他们越多,他们索求便也越多,麻烦也是越多。

    总有一天,会无法填满他们之欲求,到最后,他们会贪求他们本不该贪求的东西,从而弄出大乱来。

    我并非胡言,你看看青阳上洲,不就是因为放纵造物,而弄出一些事来了么?到时还不是要我们来收拾残局?

    可残局即便收拾了,人心也是变不回去了。

    与其如此,那样还不如一开始便下力气压制住他们,让他们不去想太多无益之事。”

    玉航道人思索一下,摇头道:“按师兄之言做事,怕是不成的。”

    郭缜哼了一声,道:“古夏之时,千年万年如一日,还不是这般过来的?怎么现在就不成了?”

    玉航道人沉吟道:“此言与玄廷意愿相悖,终究不妥。”

    “玄廷意愿?”

    郭缜却是毫不客气说道:“如今你也是一方镇守,将来当是玄首或是廷上廷执,可若你连自身道念都不敢去伸张,那你也就到此为止了。”

    玉航道人没去和他争辩,笑了一笑,道:“师兄说得是,小弟记住了,师兄那些个弟子,若是在伊洛上洲待不下去,可到玉京来寻我。”

    郭缜不耐道:“那是你们的事,我这次回了玄廷,恐短时内难再露面,你们想如何便如何吧。”

    玉航道人打一个稽首,道:“那小弟这便告辞了,还望师兄珍重。”

    郭缜挥袖道:“走吧走吧。”

    玉航道人一礼之后,便即退去了。

    张御见玉航离去,也便走了上来,伸手一指,袖袍飘荡之中,天地之中融开一个空洞,可见里面云海飘荡。

    他道:“郭玄尊,请吧,首执和几位廷执正在等你。”

    郭缜哼了一声,道:“张守正,劳烦相送了。”他大步往里走,随着身影进入其中,融开的空洞渐渐收敛,合拢不见。

    张御在原处站了一会儿,便也是意念一动,回了守正宫中,他正待回去推演浑章法诀,不过才是走了两步,忽然心有所动。

    他稍作感应,不觉点首道:“天机缘法,只此一线,便看你自家能否抓住了。”说完之后,他便往内殿之中走入进去。

    青阳荒原之上,一道流光飞遁远去,其人身上流焰闪烁不定,过了一会儿,光芒忽的一黯,从天中坠下,轰的一声将地面砸出一个坑洞来。

    郑道人狼狈自里支撑起来,只是此刻他的身躯之上多了数个通透的窟窿,可以看出那里面一簇细微的金色光芒粘附不去,在不断侵夺他身上的生机。

    他捂着胸口才是走了两步,却见一道灿烂流光自天中落下,并拦在他身前不远处。

    万明道人自光中走了出来,看了他几眼,道:“郑道友还是随我回去吧,你无有通行文书,本也不是什么大事,只要你未做其余违背律法之事,至多拘禁十余日,自会放你离去的。”

    郑道人却是看着他不作声。

    万明道人这时却是目光一凝,道:“差点被你骗过。”身形一闪,霎时化一道流光离了原地。

    而站在那里郑道人在离去之后不久,身躯闪烁了一下,而后化作光点完全崩散,在地面出现了一枚粉碎的玉珠,这竟是一个法器所呈现出来的虚象,不过无论是气机还是法力波荡都是与其本人一模一样。

    如不是万明道人发现其人身上的附着芒光无法被自己所牵动,那么他也无可能这么快发觉。

    万明道人此刻则是循着那若隐若现的气机而去,不过他发现,如此追下去,这人很快就要出得青阳上洲的界域了。

    不过这没有用处,就算前方不远已是翼空上洲的洲域之内,也一样还是荒原,按照眼下的速度,他足可在其人进入边州之前追上其人。并且他是有过关文书的,对方若以为可借此来反制他,那却是算错了。

    再追了一段路后,他便进入了翼空上洲洲域之内,只是他发现对方并没有往此洲深处逃遁,而是往天穹中去。

    万明道人也是衔尾追来,因为翼空上洲的州城有不少都在天宇之上,他起初未觉如何,可随即发现,其人所去方向根本没有任何浮天州岳,只是时不时闪烁出一道闪电般明光。

    见到此景,他目光一凛,却是猜到对方意欲何为了。

    因为玉京那里存在着三个裂隙,所以玉京和翼空上洲附近时不时会出现一些小裂隙,这些裂隙浮现又消失,存在时间很短暂,但终究也是内外层界的出入口。

    郑象这是要借助这些裂隙逃遁至外层!

    一念至此,他陡然加快了飞遁之速。

    郑象在前飞驰,见他越追越近,知道自己再不做决断便逃不了了,于是趁着一道裂隙出现的时候,一头往里投入进去,而裂隙在有人穿渡之后,不由扩张了一些。

    万明道人却是在此刹住身影,内外层不是那么好穿渡的,不是固定的门户,又没有指引,你根本不知道会去哪里,或许只会在无尽虚空之中飘渡到自身消亡,也或许会去到外层诸势力的地界上。

    这时心神一动,便即唤出大道玄章,随即有声音传言至他处:“万明道友,那些截获下来的晶玉我们已经让天机院的大匠查看过了,那里面的确拓印着霜洲人传讯技艺,不过缺失了一环,并不完整。”

    万明道人道:“这东西紧要么?”

    那声音道:“我们请教过青阳天机总院的大匠了,这东西就算是完整的,也只有霜洲人能用。而要变为霜洲人,则必得让魇魔寄虫寄生,所以当初这东西就选择封存了。”

    万明道人道:“我知道了。”得知这个消息后,他没有再往裂隙之中去,而是看着裂隙彻底消失,这才转身离开了这里。

    ……

    ……

第四十八章 气异道非同

    张御进入内殿之后,便在蒲团上坐了下来。

    方才郭缜与玉航道人说话的时候,玉航道人的话语自行遮掩了去,可是郭缜却是没有进行回避。

    这并非是郭缜自示光明正大,无有可以隐瞒的地方,而当是其有意说给他听的。

    郭缜的话说了不少,其实重点就在于那“道念”,而道念在他观读那一些上层的道书的时候,也是有多次提及。

    若说修道人成就玄尊,那是完成了己身的易化蜕变,那么下来追逐的便是己心的修持了。

    所谓己心,是指修道人自身一切意志、精神、心灵、乃至内在的统合。

    这里有许多种修持方法,道念就包含在己心修持之中。

    道念是修士对自己过去认知乃至经历的肯定,也可算得上是驻世之执。

    虽然通往上境不见得一定需要完得此执,但若能成就,那无疑是一种修行上的一种完满。

    也就是说,修成更上层境界的修士未必就是了却了道念,可了却道念却是有助于去往上境。

    修道人在成就玄尊之后,因为身躯的蜕变,便由此生出了玄异,而在追寻道念的过程中,使得心与身产生共鸣,这又有可能会催生出更多的玄异。便如他在立造训天道章前后便获得玄异,便即是这个道理。

    只是有时候即便他修持到了,或许哪里只是差了一点,或是功行不过关,玄异便不得现出,所以玄异获得通常更强调的是机缘。

    但不可否认,在追逐道念的过程和结果中修士都会获得一定的好处。

    而每一个修道人不同,每个人经历不同,道念也便不同。

    有些人是心无旁骛,纯粹的出世逐道,而有些则是另有所求。

    譬如之前苍芦的祭器手段便是如此,其人自身之信念,乃至自身道行都是附寄在祭炼上乘法器的这一道念之上,故是只要完成祭器,心上的修持足满,此人就有一定可能获得成功。

    道念也是每一个修道人所具备的,不拘是玄修还是真修。他也一样不例外。

    他当日成就玄尊之时,曾于心中默诵:“来日当传万世法,诸界同声此全一。”

    这也可算是他的道念之一了。

    不过修道人的道念不是一成不变的,也不是只有一个,但若是道念不得完成,或者是看不到完成的希望,那么对修士自身修持无疑一种阻碍。

    转念到此,他也是有些明白郭缜所想表达的意思了。

    因为现今所有的修道人最初都是源自凡人,人的一切认知和经历必然是从原先所处的世俗之中诞生出来的。

    若是一个较为简单的世俗,人心认知也自是相对简单,道念也便显得纯粹。

    可是俗世世界越是繁复,修士的道念也便越是复杂,所追逐的东西也就越多,变数也就更大。

    不说之前,只说天夏这数百年来的变化,便是极大。数百年前一些修道人所秉持的道念,与数百年后修士所需追逐的道念,那定然是有所不同的。

    特别是玄修更是沉入俗世之中,虽然还是修道人,可与原来许多真修自然有着各方面的分歧。

    郭缜是要使得整个世俗维持在一个不变的格局之中,如此从中出来的修道人便不再会有太过复杂的心思欲念,而这些下层修士的理念变化,也将最终会影响到未来的上层。

    但要说郭缜是为了整个天夏考虑,却也并非如此。此人不过是要造就更多与他有着相同道念的同道罢了。

    在如今天夏规序的束缚下,修道人上层的主要争斗方式不再是古夏之时各大派之间的互相杀戮和争夺修道外物了,也不再是一味内求了。

    天夏的玄粮主要是给予那些入世派的,这等修道资粮不但可养炼修道人自身,固补修行,还可以使得修道人驻世永寿,单纯的修持枯坐永远是赶不上的。

    如此一来,道念之争似乎便上升到了一个更高的高度。

    秉持着相类似的道念的修道人可以一同扶持前行,而那些持有不同道念的修道人则是需要打压的对象。

    这也是一个排挤异见,寻找同道的过程。

    不过没有哪两个人的想法是完全相同的,所以就算如今有不同之道念,也不是不可以为了某一个更大的愿景而妥协合作。

    可是有一些涉及到根本问题的,那就无可退让,无可妥协了。

    比如正清一脉,此辈所秉持兴真灭玄一说与玄廷过去所推动的道念是相悖的,或许其中还有玄尊将成道之想也是借附其上,这便不得玄廷所容忍了。

    可过去是过去,现在是现在,世事是在不断变化之中的。若不是他立造了训天道章,玄法不定已是被打压下去了。

    他认为未来且不去论,但从目前来看,玄法无疑更有益于天夏,所以正清一脉若还维持着原先的想法,那么与他的道念便就是有所冲突的。

    这便是道念与道念的碰撞了,若是没有哪一方先做出改变,那么彼此之间是没有退路可言的。

    他想到这里,不由看向大殿之外,看向那无边云海。

    他若是想要了却自身道念,或者达成最终的愿景,那便需要拥有更高的修为,还有更上层的权柄了。

    奎宿地星,南方荒原。

    梁屹走入了一处十分偏僻的地窟之中,随着前方一座座金属闸门升起,他进入到了一座空旷的工坊内。

    可以见到,有许多造物人在这里来来往往,中间金属台上盘膝坐着十来个少年。

    一名老道人走了过来,道:“梁道友,你怎么来了?也不提前送一个消息过来。”

    梁屹道:“我今天过来,是想与道友说一件事。”

    老道人道:“这里不方便说话,随我来。”

    他带着梁屹来至工坊旁处一个略小一些的洞窟中,道:“有什么事梁道友可以说了。”

    梁屹沉声道:“我以往和道友你们合作,那是为了方便玄修之间的交流,如今既然已是有了训天道章,那么我便准备退出了。”

    老道人沉声道:“道友的选择,我早有所料,好,那我等好聚好散,希望道友不要将我们的事泄露出去。”

    梁屹道:“可以的话,我也希望诸位也能停下,毕竟有了训天道章,此事也没有必要去做了。”

    老道人摇头道:“不能停,我们当初做此事投入了多少精力,又付出了多少代价?若是现在停下,岂非前功尽弃?我们只能继续下去了,而且……”

    他顿了下,道:“说不定这里是另外一条更好的道路呢?”

    梁屹道:“或许吧,但我提醒道友,不要做得太出格,否别怪我不讲情面。”

    老道人道:“梁道友,你知道的,我们一直很守规矩,我们用的所有人都是出于自愿的。”

    梁屹没再说话,抬手一礼后,转身就走了出去。

    在他走后,老道人身边出现一个修士的虚影,并出声道:“梁屹知道的事情太多了,现在又反对我们,我看不如找个机会……”

    老道人却是立刻否定道:“不妥,梁屹功行高深,我们这边没人是他的对手。而且现在还有训天道章,他只需一念之间,就可我们的事情通告天下,而除了玄尊,谁有本事在一瞬间杀死此人?”

    那修士道:“那怎么办?我能感觉出来他可不是说说而已,以他对我们的了解,迟早会被他发现那些事的。”

    老道人沉默片刻,道:“那我们只有先离开此处,避开他了。”

    守正宫中,张御在理顺自身思索之后,便令化身在伊洛上洲安排驻地事宜,自己在定坐修持一夜之后,继续续梳理浑章法诀。

    此与风、高二人重新推演完善自我法门不同,因为大混沌的存在,浑章本就有门径直通上境。

    但这实际乃是借了大混沌之助,以补全自身之缺。

    这就好比是一剂大药入身,若是修士自身可得运化,那么自便能从中得取好处,可若是运化不去,那就会被反客为主,进而被其侵染毒害,变成混沌怪物。

    此中根本还在于修道人自身根基要固。

    需知那些转修浑章的真修,无论心性功行都是到得一定地步,自能把握住其中的尺度,清楚知晓自己该到哪一步,更知道该在什么时候收手。

    可那些一开始修习浑章的修士,又哪里去把握这些呢?除非永不去沾染大混沌,否则绝大多数浑章修士都会堕入其中的。

    他思考下来,若是不让浑章修士去接触大混沌,那是不可能的,所以他可立造法门,令来培固自身,在关键时刻令以警醒。

    但前面四章书还好说,迈向上境的最后一关若是不守稳,那么前面无论做了多少努力也是无用,所以如何利用大混沌是一个关键。

    只他自修道以来,从来没有主动去沾染大混沌,对于大混沌着实称不上有多少了解,这就拿不出妥善的解决之道。

    但不要紧,他不了解,却是有人了解的。

    他大可以去请教一番。

    在思定之后,他便自守正宫出来,站定片刻,霎时间,面前天地融化出来,露出一个空洞,他往里行去,顷刻间便出现在了清穹之外,混沌乱流之中。

    他将心光撑开,排开诸般侵袭,在等有片刻之后,忽然一个皮肤苍白,神气孤傲的黑袍道人出现在了他身前。

    此人浑身有着丝丝缕缕黑气飘荡,似与这混沌乱流融合为了一体,他看着张御道:“道友寻我?”

    ……

    ……

第四十九章 明华辟虚寂

    张御见到霍衡出现,便道:“今来见尊驾,是我欲完善一门道法,此法当能助浑章修士约束自身,不至于在登临上境之时堕入大混沌中,只我对大混沌之事并不熟悉,故是想来请教一下尊驾。”

    他并不隐瞒自己的意图,因为他知道霍衡是不会拒绝的。

    果然,霍衡一点也没有藏掖的意思,反而十分爽快道:“关于大混沌,道友想问什么,我都可以告知。”

    在他看来,张御若是愿意了解大混沌,不管现在出于什么目的,这都是一件好事,不管后者现在是如何想的,他相信其对大混沌了解的越多,便越能明白混沌之道方才是真正的无上之道。

    张御见他应下,略作思索了,便即提出了一些问题。

    霍衡则是有问必答,并且还顺便提出了一些有益的见解和意见,不过张御也会有自己的判断,到时候肯定是会有所取舍,而不是一味相信其人所言。

    在一番对言说完之后,他对霍衡表示谢过,而后者也未有多说什么,转瞬便化去不见。

    张御心中知晓,每回与自己对话的实际都非是霍衡本身,而仅只是对方一道留痕所化。

    可以这么说,从他遇上霍衡到现在,这位就从来没有以真正的真身出现过,甚至这位到底有没有真身,这也难说的很。

    而玄廷似也从来剿灭其人的意思,对此人采取的态度似便是不过问,不理会。

    显然这件事玄廷另有考量,所以他自然也不会去多事。

    他看了眼前的混沌乱流一眼,此前他便准备在这里开辟一个道场,今次既然到来,那便索性顺手把此事做了。

    纵然他有守正宫,不过那毕竟是历代守正所居之地,现在只有他一个人是守正,故此独镇此处,可要是玄廷再授予另一个人守正之职,那么道理上也是可以居于守正宫中的。

    所以拥有一个自己的道场也是有必要的。

    现在他有分身在外,便有什么事情,玄廷也可以及时联络上,倒不怕错过。

    于是他立定此间,把自身心光向外放开,霎时间,无量清光向着外间展开,混沌乱流则是随此向外消退而去。

    奎宿地星之上,梁屹自洞窟出来之后,就往乙未天城过来,在军署门前通报姓名,等候了许久之后,才见边览匆匆到来,一见到他,便拱手致歉道:“让师兄久等了,不知师兄寻小弟何事?”

    因为训天道章之故,如今所有玄修都在忙碌之中,几乎连半点空隙也没有,他这等人更是除了修持别无其余时间了。

    梁屹道:“师弟这般忙碌,我也就长话短说了,如今高玄尊做了伊洛上洲的玄首,要重立玄府和各分府,那是本是真修地界,十分缺乏人手,故是传书来我处,望我可以带一些师兄弟回往内层相助,我这次来向师弟告别的,同时问一问边师弟,可愿意随我一同回去么?”

    边览苦笑道:“师兄,我与军署立过定约了,十载之内不得脱身,不过有几位师弟,如贾师弟、徐师弟他们未曾与军署定约,许是可以师兄一同前往内层。”

    梁屹道:“好,多谢师弟告知了,那么为兄就此告辞了,若是有事,可以传话于我。”

    有了训天道章之后,便有什么事,他们也可以用道章交通,只是梁屹这一次主要是来当面告别的,不然也无需特意跑一趟军署。

    边览道一声好,他抬手一礼,郑重道:“师兄,一路保重。”

    梁屹点了下头,便与边览别过。自军署中出来后,他便通过道章问了一下众多师兄弟,毕竟他是大师兄,拥有足够威望,而且此回是去为玄尊做事,当即有贾安同、徐亥等十余人都是表示愿意与他一同去往内层。

    在与众人约定过后,他便由天门穿渡,离了奎宿,来到毕宿之中。在此间等了两天,与赶来的一种同门汇合,便即登上了去往内层飞舟。

    只是他方才走入舱内,目光一转,却是见得一个熟悉人影,走上前,拱手一礼,道:“师道友?你也在此?”

    师延辛也是有些讶异,显也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梁屹,正容还礼道:“梁道友有礼。”

    梁屹道:“师道友,你这是回内层么?”

    师延辛道:“是,老师传书,要我回内层。”

    梁屹知晓他本是伊洛上洲出声,不由点头道:“看来我们是同路。”

    而就在两人说话之间,又有一行人走入了舟舱,两人看过去,因见对方皆是真修,故只是彼此点了一下头。

    许成通在与两人打过招呼后,便在一个宽敞座位坐了下来。

    这一次张御令他将西穹天之事交给左道人吗,而他则是调回内层,负责重新整理伊洛上洲的驻地事宜。

    此刻他也是踌躇满志,这是守正认可他老许的能力啊,守正如此器重他,他又怎能不尽心尽力?

    而他的几弟子在坐下来后,则在背后传声议论起来:“俗世之言怎说的,富贵不还乡,如衣锦夜行,老师这番回去,表面上不说什么,心里定然很得意。”

    另一个弟子却是正色道:“我觉得老师没这么肤浅,老师修为精深,坦荡磊落,哪会在意这些!”

    先前那弟子诧异看了他一眼,又看了许成通那里一眼,忽似想起什么,马上重重一点头,道:“对,对,是我想差了,老师不是那样的人!”

    许成通面无表情坐在那里,可弟子相互传音他却是听清清楚楚。

    他心里很是欣慰,到底是自己的弟子,还是能理解他的。

    也多亏了他长久以来的耳提面命,看来以前的训斥管教还是非常有用的,他思忖,下来当是也可以让他们多承担一些重担了,免得话太多,泄露太多机密。

    虚空乱流之中,张御将心光扩张到极致后,只觉自身气意已是在此定住。

    这便如同在汪洋之中立下一根无法被汪洋撼动的坚柱,可以循此立下根基,并由此为始,开辟出一个道场来。

    此事他一挥袖,一枚光华灿灿宝珠被抛了出来,并往下落去、

    此是从玄廷得来的定神珠,可以帮助道人定压乱流之中的地火风水,并以此连通清穹元磁。

    其实他不用此物也是可以,不过纯凭自身之力,那或许要用上数年乃至十数年时间,这里才能彻底稳固,而有了定神珠,顷刻间就可以助他抵御外来侵袭,这等省力之物他自不会舍弃不用。

    此刻此珠落定之后,就与他种下的气意合到了一处,由此放出一道光亮来,很快与心光重合到了一处。

    霎时间,如同晦夜消退,白昼到来,诸般浊秽向外迅速移去,整个心光笼罩的地界之内,混沌乱流具被驱逐一空。而后在这一刹那间,一点灵光乍开,阴阳两分,清升浊降,天地始现。

    张御定坐在半空之中,上方天穹之中日月诸星照影皆是映现出来,并将此投照而下,与此同时,下方也是显现出了山川河岳,陆地汪洋,只是尚缺生灵草木。

    不过这却无需他自己来推动,过去片刻,就听得有乐声响起,这道场与外间乱流交汇之处,却是有一个个先天精魄生出,随后纷纷往这里投入进来。

    像苍芦这等人,自家道场没有设布任何生灵,一望便是将这些精魄拒之门外了,他自不会如此,在这上层之中,先天精魄乃是万物之灵引,生机之源头。

    这些精魄感若是他得思绪意念,自会化为种种先天神祇,不过他此刻却是澄空思虑,任其落入道场之中,

    这些先天精魄未得外感,生发自我意识之前,实际上就是一缕先天精灵之气,故是稍作运化,便成为这方天地之滋养。

    未过多久,就有各色各式草木及生灵在地陆之上蔓延开来,勃勃生机由此生发而出。

    到了这一步,他方才放开束缚,任由清穹元磁之力被定神珠接引进来。

    而先做此事和后做此事结果是截然不同的。

    若是先接引此力进来,那么此间一切受清穹元磁侵染极深,彼此难以摆脱,玄廷若有需要,只需颁下一个符令,他人持此便可进来道场。好处是这里受元磁之力支撑,今后他无需自己再时时定压。

    而似现在这般,待得天地分成,最后放开元磁之力,与清穹元磁联系便并不如何紧密,若有外力侵压,他无法借助元磁之力抵挡,只能自己承负,但是同样,无由他这个道场主人允许,玄廷来人除非自外强攻,否则也是进不到此地。

    而在完成这一步后,张御便任凭得这处道场自行演化,自己则是心意一动,回到了守正宫内,而下回若要回至道场,只需再起一意转动便可。

    他再次走入内殿,双袖一展,坐定下来。知悉了一些大混沌的变化后,他准备尽快将浑章法诀推演出来。

    如今内外层界已然维持了半年多的平静,连外层诸势力对诸星宿的侵攻也是缓顿了下来。

    这其实也是训天道章的出现,导致各宿军府能够更为准确和方便的调动军力和人手,外层诸势力一下无法适应,故是只能暂时退却。

    但等此辈寻到合适的应对办法之后,相信终究是会卷土重来的。

    而他身为守正,那时候恐怕便无可能安稳待在宫中了,所以他要利用好这段时间,尽可能完成眼下所需为之事。

    ……

    ……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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