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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误道者     玄浑道章txt下载     玄浑道章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九十九章 诸我皆全

    张御只觉自身不断往下沉落,周围是无数流动的星光彩雾,开始周身还是有着束缚,像是困在了泥沼之中。

    可是很快,浑身束缚一去,前方出现一片地陆,他自身像是流星坠地一般向着那里冲去,他眸光微微一闪,身上心光飘荡而起,任由自身下落,而后轰地一声,将一座隆起的山岭砸出了一个深坑,荡起滚滚尘土。

    他站定自后,自地坑之中缓步走了出来,自看了一眼天穹,虽是白日,可是依旧能看到闪烁着银光的星辰。

    这里虽是下层,但是并非他之前曾几次去往的洪乙层界。

    他摊开手掌,那里有一枚满是裂纹的玉符,手指轻轻一动,便化为一手细小的碎片。

    这东西是他当日从上宸天修士裴岳那里得来的玉符,他之前就是试着看过,可以通向去一处陌生地界。

    只是此物只能修士亲身前往,且用上一次便极有可能破碎,再加上没有天行晷,谁也不知会落在哪里,还是否能再回去,所以他之前从来没有动用过。

    他这回之所以来这里,而不选择去洪乙层界,那是因为奎宿有诸多天行晷通向洪乙层界,他能去那里,他人亦能去,若是玄尊想要对付他,实在是太简单了。

    此刻他检视了一下自身,因为是亲身到此,而非力量投影,所有东西自然都是在身上。

    天一重水因为方才助他抵御,再次受创,但看去戴玄尊似是并不想取他性命,所以消耗并不大,远没有上次受损那么多。

    他再试着转运了一下气机,发现自己似进入了一处极端粘稠的地界之中,身躯的力量虽然还在,但却需以更大的代价才能使展出来,而这里消耗的则是自身的元气。

    而要想不消耗太多,那么只能将自身动作降低到一个极低限度。

    不过不以为意,以他现在所具备的实力,除非是玄尊手段追至,否则下层没有东西可以威胁到他。

    而既入下层,那也当是完善章印,完成那最后一印了。

    他看向不远处高大的山壁,心光一放,往那里走去,随着他的到来,山壁逐渐塌陷粉碎,逐渐形成了一个深长高大的洞窟。

    他方才察看过了,在这里,白舟此刻亦能放出,但是很难变化大小,故是将应星方天庐拿了出来,摆在此间,而后走入了进去。

    在帐中坐定下来,他于心中一唤,随着一片稍显浑黯的光幕升腾而起,大道浑章已是被他唤了出来。

    他目注上面只差一线就可完满的“明我之印”,心意一动,神元往里渡入进去,这个章印几于瞬时被填补完满,并如前两印完成之时一般,由此绽放出一道明亮光芒,将他整个人罩入进来。

    他感觉到身外一黯,紧接着便看到又是一个自己自虚空之中行步而来,并融入自己身躯之内。

    此时此刻,他顿有一种玄妙之感涌上心头,他感觉自己好似在无限扩张,在着更为广阔的的天地延伸出去,及至无穷。

    但他并没有沉陷此中,意念一动,霎时从中脱离出来,重新又回到了眼下这具身躯之中。

    此刻再观那大道浑章,却不知何时,那三个章印已是合至一处,化为一印,上面浮现出“诸我”二字。

    这无疑表明了他完成了“诸我皆全”这一元。

    至此,三元之法皆是取拿到手。

    这自古夏以来便在真修之中亦是少有人能取到的三元之法,却于此刻被他修持成功了。

    而修道人一成三元法,首先就在于能知己正己。

    此刻他反观己身,却是见到自身恍若一片聚合起来的璀璨星光,而这片星光尽管明耀灿烂,但有些地方深浅不一,更有一些地方存在着不少大小不同的空洞。

    这实际上他自身情状在意识之中的聚合映照,那些深浅不一和大小不同的空洞则代表着在那上面的诸多缺失和疏漏。

    没有人是没有缺点的,凡人如此,修道人亦如此,对于后者而言,这些缺点也正是在修行之中一点一滴逐渐形成的。

    因为修道人所修之法多是承传得来的,所以后辈必然是参照前人之法修持。

    只是每一个修道人都是不同的,可是从来没有哪个人能在一开始就用上最为合适自身的修持方法,哪怕是那些玄尊弟子,一上来都要参照前人之法行事。

    而他要想明悉前路,眼下就要补上这些漏洞,这样才能完整的看到独属于自身的道途。

    他意念一动,霎时间,便有一道道光芒从心神之中照耀出来,映照在那一片璀璨的星光之上,并将那一处处缺漏填补上去,将那一个个深浅不一的心光逐个抚平。

    得益于“内外俱明”和“神法悉足”之能,他能够自如调和气机和心力,从而够补足自身根本的不足。

    这就好比自身重新修持了一遍,并且还是按照最适合于自身的方式。

    当然,似如他现在这般做,寻常修道人不明己身,未至三元,就算想做也无有可能做到。

    且这也只有在上境之前才能这般做,一旦功成上法,就无有这等可能了。因为那等蜕变是基于原身而来的,无此便无后来之所成。

    换言之,此是成道之种,一旦有所成,便是你毁弃所有,转头重来也不可能再有所改观了。

    而随着那些缺陷被逐一补齐,他过去曾有的缺失被重塑,他一直以来落下的不足被填补,这片星光也向着那真正的完满逐渐升华而去。

    奎宿法台之上,那个模糊身影在出现之后,便一直停留在那里未走,并保持着沉默。

    不知过去多久,他忽然言道:“戴道友,时候已是差不多了,再拖下去恐怕会有变数。”

    戴玄尊回转身来,看向奎宿方向,眼眸忽然闪烁了一下,一道淡金色的光雾从天城扩散而去,并从整个奎宿地星之上一拂而过。

    这一刻,这座地星之上的生灵乃至所有一切都是静止不动,这里亦是包括地星本身。

    可见天城之下出入的飞舟俱是停在了半空之中,舟身之外的灵性光芒更是如同凝固的光焰,保持着某一瞬的形状。

    戴玄尊身形忽从法坛之上消失,再出现时,已然落在了地星之上。

    他落足之地,乃是一处荒原之上的驻地,这里有着一队队披甲军卒,还有几名修道人来回巡弋。

    此刻这些披甲军士和修道人完全就是如同雕塑一般,保持某一刻的动静,可见一些被风吹卷起来的根茎草叶也是同样悬停在半空之中。

    若是张御在此,那便能认出,这处地界是上次师延辛等人负责监察那个内外层出入的裂隙所在。

    只是此刻这里看去与寻常驻地并无不同,显是那处裂隙早已被封堵起来了。

    戴玄尊迈步来至驻地最中心处站定,赤红目光闪烁了一下,便即伸手出去,在前方某处缓缓一点。

    霎时间,在他手指碰触之地,原本空无一物的所在,大气之中骤然出现一点涟漪,一团旋转雾气逐渐生出,缓缓向外扩散。

    与此同时,一个似是通向极深之处的通道也是显现而出。却是那曾被封堵的裂隙又是重新被撕裂开来。

    而在这时,那个模糊人影也是出现在了他身旁不远处。

    戴玄尊站在那里言道:“我这处之事已是做完,就看内层道友是否能及时赶至了。”

    那模糊人影道:“他很快会到。”他看向戴玄尊,道:“此事过后,戴玄尊打算如何?”

    戴玄尊淡淡言道:“自是按照原来安排,离开此间,往上宸天去。”

    那模糊人影道:“就这么离开,舍弃在天夏的一切,你可是甘心么?”

    戴玄尊语气毫无波澜道:“为了得见大道,有又什么不甘心的,况且这件事终归是有人要做的,余常出了变故,又正好选到了我来接任,我若不来做此事,又如何能顺利打开这门户,莫非再等上个**十载么?”

    那模糊人影道:“说得也是。”他这时似是察觉到了什么,往下看去道:“来了。”

    戴玄尊心神之中感应得一阵震荡,而后便见极深远之处有一团光亮显现出来,一个模糊的道人身影正自那被洞开的通道之内而来。

    其人还未至,便一阵阵法力波荡传递出来,外间那些漂浮的草木霎时崩散,甚至整个地星开始了些许挪动,此等威势,分明表示对面那名玄尊乃是真身到来。

    随着那道人逐渐往外来,身影也是清晰起来,可以见到这人俊貌秀颜,细眉若须,斜飞飘逸,而他的眼眸却是金色的竖瞳。

    戴玄尊见到是他,心头不由微微一震。

    那道人站在通道之中,周围的气雾也是向外扩散,他笑了笑,道:“怎么,见到是我,戴道友很意外?”

    戴玄尊凝视着他道:“确实没想到是你。”

    龙道人玩味看着他道:“既然你已然见到是我了,你下来准备如何做呢?”

    戴玄尊当即道:“自是与道友一同,撑开门户,以待浊潮了。”

    那龙道人淡笑一下,道:“哦?我还以为你会传讯回去给正身,让玄廷抓拿于我呢。”

    戴玄尊目光急剧闪烁了一下。

    那模糊身影微微一闪,在那一瞬间,现出了沈玄尊的脸容,他面无表情道:“不用指望传讯了,外间已是被作法封闭了。”

    ……

    ……

第二百章 诸星化易

    戴玄尊沉默了一会儿,道:“你们是什么时候开始有所怀疑的?”

    龙道人悠悠言道:“其实我们从来没有真正信任过你。尽管你一直很克制,没有露出任何马脚,也少与人往来,但是你所作为之事,并非是出于你本心,只这一点便是最大的破绽了。”

    戴玄尊缓缓道:“原来如此。”他抬起头,他看向龙道人,道:“我猜想了许多人,没想到居然会是你。你是投靠了上宸天,还是那幽城?”

    龙道人负手而立,道:“严格来说,都算不上,就我本心而言,我也不太看得上他们。”

    戴玄尊盯着他道:“那你为何要如此做?你并非浑修,也无可能从浊潮之中得到任何好处。”

    “你问我为何如此做?”

    龙道人望过来,冷笑一声,道:“因为我早是受够了。”

    他像是想到了什么,脸上露出厌恶之色,“玄廷这些年来竖立了无数规矩,无一为了束缚我等,你看看现在那些同道,个个都是谨慎慎行,生怕翻了哪一个规矩律条。

    我辈修道人,本该是无拘无束,超脱于天地之上,那是何等逍遥自在,却为何要去屈就区区凡人?”

    戴玄尊略作沉默,才道:“你若是有这般想法,那么与上宸天和幽城那些人也无甚不同。”

    龙道人哼了一声,他看向远处,道:“你知道栗道友么?修道近千载,位称玄尊,却因为杀了几个卑微凡人而被囚押论罪,这却是何等可笑?

    我见到此景,也是难免兔死狐悲,我思忖着,不能再如此下去,哪怕是被逼到绝境的困兽,都是要挣扎一两下的,我自也想试着改变点什么。”

    戴玄尊听了他说了句话,起初还没如何,可是却似想到了什么,一下抬头看向他。

    龙道人看着他道:“看来你也是想到了。”他意味深长一笑,道:“既开此门,我怎能让我辈独占,自然是诸方之势一同享得此利了。”

    戴玄尊没有说话,只是这个时候,他的身躯忽然微微一虚,同时有一股绝灭气息从身上传出。

    龙道人却是漫不经心一抬手,霎时间,一股金色光华凝就的龙爪按在了他的肩膀之上,令其身躯又是稳固了下来,并且再也动弹不得。

    他道:“戴玄尊,你莫要想着自弃,我们现在还需你好好待在这里。”

    他们不会杀散戴玄尊这具分身的,至多只是将他制住罢了,因为分身一崩,正身必然知道,虽然还不知道这里具体发生的事,可是玄尊化身被除,那又是何等重要,一定是会从上层进行查问的。

    尽管他们为今日之事也是做了另外的布置,可是难保不会出纰漏,故还是稳妥一些为好。

    沈玄尊沉声道:“戴玄尊,龙道友真身到此,你之举动毫无意义,不要再做多余之事了。”

    通常来说,玄尊若是到了外层,定会受到虚空外邪剧烈侵袭,时时会受消磨,而若使动神通道法,那便会吸引更多外邪到身上,一不小心,就会使得清净道体受染,还需之后再炼化祛除。

    可是如今内外层门户洞开,他只是站在裂隙之中,却是避免了这些影响,可以无所顾忌的使动力量。

    戴玄尊像是听进去了这句话,也似是如服输了一般,身上气息逐渐平稳了下去。

    龙道人道:“很好。”他看向远空,“下来你只需看着就是了。”

    他说得此言没有多久,就在奎宿边缘的虚空之中,忽然凭空出现了一道形似天门的光雾气漩。

    这团光亮猛然大放光明,而后绽开一个无边广大的裂隙,随后自里面钻出来一头头庞大的扁平状灰色生灵,它们形如长鱼,边缘及下方有着灰色的长须。

    它们浑身凹凸不平,从前到后有着一层层大小不一,分布方向不同的甲壳嵌叠在了躯干之上,而在整个身躯之外,则是包裹着一团烟雾状态的灵性光芒,

    这些东西大则是数十里,小的也是千丈来长,远远往来,像是一艘艘怪异的飞舟。

    戴玄尊立时认出了这些东西的来历,沉声道:“泰博神怪……”

    只是他一眼看过去,这第一批出来的神怪,至少有百万之众,如此多的数目,平常想要绕开天夏外层的监察,侵入到这里,那是绝无可能的。

    他看向沈玄尊,道:“沈敖,你放它们过来的?”

    沈玄尊面无表情道:“现在娄宿正遭侵攻,你们奎宿众军也是派遣到了那里,无力盯着各处,而我胃宿只需稍稍放开一道隙缝,自能让它们往此处来。”

    龙道人饶有兴趣道:“按照底下那些的人推演,据说上一纪元灭亡之后,本该是由这些吞食生灵的凶残神怪受天地所钟,得有兴起之机,可是这结果机会却被我们天夏占了,现在我把他们送了回去,也算是成全他们吧。”

    他呵了一声,“而有这些东西挡在前面,也就能将我们的痕迹掩饰过去了。”

    戴玄尊沉声道:“只是这般做便能达成你们所想了么?”

    龙道人撇他一眼,淡然道:“我们当然知道只凭这些泰博神怪根本不可能是天夏的对手,可是我们不过利用他们延驻这内外相沟通的门户罢了。

    这片门户一开,不提上宸天和幽城,光是诸天邪神都会如蚊蝇一般,逐血而来……”

    说到这里,他提高声音道:“到时候玄廷想必就能知道,谁才是他们所需倚仗的,那是我们这些修道人,而非是那些如蝼蚁一般的凡人!”

    戴玄尊默然片刻,才道:“你们赢不了。”

    龙道人冷笑道:“那便拭目以待吧。”

    沈玄尊这时看了看戴玄尊,又开口道:“戴道友,你以为我们愿意这般做么?

    此前浊潮来时,诸位道友察悟到了不少玄机,可是玄廷却是禁制我们修研,这分明是堵死了我们向上修行之路,如今玄廷之中更有廷执提出,要设法定下规矩律条,永远断绝此道之修持。

    你也是浑章修士,你当也是明白,这是道争!我们也是不得不争!”

    戴玄尊沉声道:“不管你们如何说,勾结异神异类,妄图重置天夏于昏乱,尔等罪不容赦。”

    他这话一说出口,龙道人和沈玄尊都是感觉到了一阵警兆浮上心头,而后他们便见得场中无端多出了一只两尺大小的金圈。

    这金圈宝光灼灼,外显如芒毫光,圈身之上环绕着山水之纹,只一出现,就有宏大威严之声透入心神之间,

    两人一见此物,却都是为之色变。

    “山河圈?”

    这金圈一出现,放出万般光华,霎时彻照虚宇,波及整个奎宿。

    无论是近在咫尺的龙道人还是沈玄尊,亦或是包括远处出现的那些泰博神怪,被此光芒照过,顿被定住不动。

    戴玄尊看向龙道人,平静道:“你问我是不是会传讯会正身,我并不需要如此,有此物足以制拿尔等!”

    为今天之事,他事先也是考虑到了万一暴露之可能,又怎会不提前做好准备?

    龙道人只是冷冷看着他。

    戴玄尊本能觉得何处有些不对,可他这时候没有太多选择,心意一转,便要冲破外间封绝,传讯至正身之上。

    可就在他转运心力之时,忽然一股晦涩气机却是从他身躯之内冒了出来,竟是令他气息无故为之一滞。

    就是这么一瞬间,一只如玉之手从虚空之中伸了出来,一把将那山河圈拿住,霎时将其上宝光镇压下去,而他心神一震,只觉自身与这件重宝脱离了牵连。

    龙道人立时脱离了山河圈的制压,他那竖瞳一闪,哼了一声,放出法力,却是再度将他制压住。

    而在那只玉手出现之后,一个飘逸俊雅,身着鹤氅,浑身裹在一团灰色气雾之中的白发道人自里走了出来。

    戴玄尊立时认出了这个人的身份,眼眸骤凝,“浑空老祖?”

    浑空老祖一手捉住那金圈后,那东西震动不已,他看了一眼,感叹道:“山河圈,久违了。”

    他伸手轻轻一抹,圈上顿时金光敛去,随后看过来,淡淡言道:“戴道友,当日你化我宝玉之时我便与你说过,我之法门暗合天数之转,受一缺,则得一满,如今当是应在此处!”

    戴玄尊想及当日之景,再想及这具化身之中异状,默然片刻,才道:“原来这也是你们的安排,你们早便勾结到了一处。”

    浑空老祖承认道:“不错,我那徒弟若是能在虢星成就,那是自身之造化,若不是成,我料他那里留下的宝玉最后一定会是送到你手中的,当日我便知道,你与我等绝非一路。”

    龙道人道:“浑空道友何必与他说这许多,还是大事要紧,方才动静若是传出去,玄廷极有可能知晓。”

    浑空老祖不禁颌首,他伸手一指,却那原本被封印奎宿深处的那一枚银色地星骤然破裂封禁,显现了出来,并在其人法力推动之下,缓缓往奎宿这边挪来。

    这时他看向某一处,道:“费道友既然来了,何不现身?”

    远处浮现出一团幽气,一个手持拂尘,头戴鱼尾冠,面色阴郁的道人自里走了出来。

    浑空老祖道:“道友,你我合力,搬挪诸星,布下阵势,如此玄廷便是有所察觉,一时半会儿也搅扰不得我们。”

    费道人漠然言道:“该当如此。”

    他把拂尘一摆,那原本同样被封禁在奎宿之中的幽城也是同样破禁而出,来到了那颗祭炼过的银色地星上空,那模样竟是奎宿天城立于地星之上的格局一般无二。

    观其所为,分明是要以此星将奎宿主星代替了去,从而统摄诸星,并将整个奎宿都是化为大阵!

    ……

    ……

第二百零一章 重理阴阳转死生,再造乾坤定玄机

    张御端坐于方天庐之中,正沉浸于“正我正己”之中,他心神所照的那一片星光,此刻却是越来越是明亮灿烂。

    可见上面一个个疏漏都是被逐个补齐,深浅不一之处也是慢慢浑然合一。

    难以知晓过去多久之后,他霍然睁开了双目。

    只觉自身通澈清净,一念外取,似能与万物合鸣,一念内收,似又能立于世外。

    及至而今,他已然重塑了自身根基,此刻反观己身,可见那星光化为了一片纯澈如水的明光,再也寻不得半分瑕疵。

    不过他心中明白,从来没有真正无暇无缺之物,但他此刻的确已是做到了这个境界完满。

    如今哪怕他再不往上去,此身之寿元也是同辈修道人的一倍之上。

    他望着那片明光,那里融汇了他过往所有的记忆和经历,也是他在这个世上的留痕,他的一切神思心意皆可从这上面反照出来。

    而他此刻仿若一个站在天地之外局外人,看着过往那一幕幕景象从眼前晃过,口中则悠悠念有一句:

    “东陆洪河洗旧尘,青阳晨照鉴顽身,天外虚宇寻诸我,三花落取种道根,纵使炼就长生果,此心依旧入世人!”

    随着那些记忆流流淌,这时他看当日在他从内层归返之时,戴玄尊派遣人前来唤他那一幕。

    那道人前面两次没带印信,这明着是唤他前往,可实际上却是在变相提醒他,有危险将至。

    当时他可以选择一走了之,也可以选择前往。

    不过身为玄廷巡护,不可能遇到不明情况就驻足不前,更何况,他能感觉自身机缘就当落在奎宿之中。

    而戴玄尊最后告诉他那些话,应当是其人对自己所为之事没有完全的把握,故是提前对他交代清楚。

    而后来劝他转修浑章,现在看来出自其真心,目的是希望他不要耽搁在玄法之上,反被此法所累。

    当然,戴玄尊并非完全出于公心,亦有私心在内,因他正处于道机之前,一旦转修浑章,便可成为一个重要助力。

    他思忖着,倘若当时身上不是有天一重水,戴玄尊很可能是准备把他转挪去另一处地界中,而后再遮掩了去,毕竟后者掌握着整个奎宿天城的禁阵,做到这事当很容易。

    实际上,他若顺应一切,以浑章成法,那便是戴玄尊安排好的后援了,可以在万一之时出来阻碍敌手。

    只不过他最后却是选择离开了,这也是选择了自身一直以来坚守的道路。

    不过如此一来,戴玄尊那里想是失却一个原本算定的后手,此刻情形怕是难料。

    他一伸手,从星袋之中拿出了一枚玉珠,伸手轻轻在上一抚,上面顿有一道光芒映照流转。

    此物是当日那位少年道人赠他,后来便用来追摄涉及正清之事的高芝音、黄孟桓等辈。

    而这一次他在对付复神会之人的时候,曾截取了某人降临下来的一股神异力量,同样收在了里面。

    此前他因为感觉到了危险,又因为可能要亲身进入下层,所以在回到奎宿后,在去见戴玄尊之前,又特意去了呈书之地一趟。

    他所求者,就是想请那位少年道人再次赋予此物追摄之能,可以凭此找到那复神会之人,而此行也是达成了所愿。

    不过除了追摄那人之外,他还有另一个用意,那便是利用这枚玉珠指路,重新回到外层或是内层之中。

    毕竟这玉珠已是被玄尊赋予了力量,区区层界阻碍却是阻挡不住的,一定是能找回原路的。

    只是他方才感受了一下,纯凭自身现在之能,根本无力一气穿破层层界障,直接回去原来所在,便是凭借此物寻路,也或许要用上数十上百载,甚至更长时日才能找寻回去。

    所以在他看来,如今唯有设法先行成就,而后再图归返了。

    他一翻腕,将此物收起,随后自里方天庐里走了出来,望向山岭下方的广阔地陆。

    如今他正己已成,根基重塑,也当凭此去一问最适合自身之路为何了。

    而随此念一起,顿有无数玄妙道理从心头流淌而过,仿佛这些东西天生便在那里一般,自然而然就浮现了出来。

    以道书之上所传之言,此可谓“以心证心,以身证身,以道证道!”

    他感受着那些道理,闭目许久,当再是睁开时,眸光之中似有一团星云在那里旋转着。

    而此时此刻,他已然知晓己身之道到此为何,又当如何去行。

    无论是玄修和还真修,从踏上修道之人的那一刻,就在寻求对天地的超脱,使自身从万事万物中脱离出去,从而成为自身之主宰,不再受外物的支配和束缚。

    而若是超脱不出去,或者半途遇阻,那么稍有不慎,便会道业受挫,甚或可能有性命之忧。

    这里首先要修道人有足够牢固的根本和道基,再有一个,这里必须要有登天之梯。

    这登天梯或是上乘法器,也或来自于上层的力量,更或是与前人能相互印证的道法,由此方可渡去天关。

    前者尚还好说,一些天资出众之人亦能做到,或者勉强触摸到到边限,可是后者便就难了。

    玄法本无师传,更无前人印证之法门,上乘法器都是有主,与自身也未必相合,所以这一点千难万难。

    所以以往玄修修修到这一步,再难往前迈进,只能在这里久久徘徊,这样难免道心受到挫磨,也就容易为那些上境修士所算。

    如今他也一样需面对这等难关。不过这一步实际上却阻不住他,因为这登天之梯他一直有握持在手。

    而此物,便是那大道六印之一的“言印”!

    六道印乃是天成之印,更是大道之印,从玄法上层力量来看,可以说就没有能高过六印之物的,因为这是大道章书之具现,同时此印又与玄修自身道法紧闭相合,用来攀升最为合适不过。

    而他更是早将“言印”立为了自身的根本章印之一,如今他诸法皆备,只需依靠此印,当就能跳脱出去,从而成就上境!

    他于心下一唤,一片撑天支地的光幕在他背后显现出来,却是大道玄章为他唤出,洋洋荡荡飘荡在了那里。

    而在此刻,他不禁想起了霍衡劝他投入混沌之道,更是想到了戴玄尊认为前途无路,暗劝他改道。

    似乎玄法便是末法,似乎玄道并无前路。

    可在他看来,玄法不只是一人之法,更是天下之法,今天他走到这一步,不止是自己一人之能,更得有无数在此道上行走的先辈和同道之助。

    众多玄修前赴后继,为的便是这一刻,他又岂会退缩?

    他人走不成,今天便由他来走,他人寻不到,今天便由他来寻!

    他脚下踱有几步,眸中泛出光芒,以言印说道:“三百年来传道衣,我身当是承此继!”

    此言一出,一股玄妙意味从他身上浮现而出,周围有阵阵飘渺玄音响起,背后大道玄章之上亦是飘过一枚枚章印,其中有些是他所持,有些只是他以往所见,有些则是前人同道所立,如今皆是从中光幕一齐泛动而出。

    说完一语,他再迈一步,缓缓抬头看着远空,又是以言印说了一句:“玄声道名何须改,众志同心天地移!”

    轰!

    脚下大地不由震动起来,而与此同时,随着言语隆隆传开,他浑身上下的气势也是不断向上攀升,大道玄章之中的所有章印也与此时一同亮了起来,而在玄章最上方,更是逐渐显现出一个湛湛放光的章印!

    他站定脚步,霍然仰首,目注无限虚空,以言印再是发声道:“重理阴阳转死生,再造乾坤定玄机!”

    此声一落,天地骤然一亮,穹宇诸星齐齐生辉,霎时有万光落来,一齐洒在大道玄章之上,而那一枚章印得万星万光所济,倏尔一亮,也是骤然凝成!

    他站在山岭之上,眸光无限深远,于心中默默念了一句,“来日当传万世法,诸界同声此全一。”

    此话他不曾说了出来,因为他知道,现在还无可能做到。

    他收回目光,转身看向那一枚此刻正光芒流转不息,耀眼无比的章印。

    因为在他之前,并没有哪一个玄修能以真正玄法修成上道,可说是皆为前人所予之印,并非自己所得,所以此印仍是无名,在等待那开道第一人来赋予印名。

    他没有犹豫,立把自身所积蓄的神元渡入其中,这章印也是随之放出了更为璀璨明耀的光芒。

    而就在章印完全完满的那一刻,他似感觉到了什么,再次仰首观去,便见高空之上重云皆散,一道光柱破开重重天宇,绽放无量金光,一下照落在他的身上。

    而后他感应到了一股力量自无限高远的天外而来,他抬头看着,那是另一个金光笼罩的自身之影由那光柱之上朝他而来。

    他见此也是踏前一步,循空而上。

    下一刻,两者在半空之中霎时重合到了一起!

    轰!

    仿佛是开天辟地,无尽光芒绽放出来,万物随之绕旋,由是破碎,再是重合,如此往复周始。

    难知多久之后,他身躯再次出现在了天穹之上,此刻正有无尽清光自他身上散出,无数祥云瑞光环绕周身,阵阵飘渺道音随气机变化妙奏。

    他那若蕴藏灿烂星云的眸子一转,再观那大道玄章。

    上面那无名之印渐渐浮现出“重易”两个字来,修士修炼到此一步,已是超脱天地束缚,抛却过往世之留痕,唯留己存,可谓之“重生再造,化易己身”,故是得此印名!

    自今朝起,任何以玄法跨越此关之人,都需得此印方可攀得上境。

    然而最重要的是,自此之后,玄法之道,也是被他一力辟开,而这足以撼动周天虚宇,引发无穷天机变化的震荡此刻也是由此不断往外传递,并向着诸空万界,乃至渺不可测的上层传递而去!

    他看向面前层界,如今这里所有的一切仿佛都虚幻一般,感觉只转一念就可将之拂开,因为在他成就那一刻,天地就再也束缚不了他了,已然从中脱离出来,现如今两者也是若即若离,而不再是纳容彼此。

    这时他心中浮起一丝悸动,朝此关注过去,却见那观想图的中玄浑蝉,却自身上生出了一股无限生机,随着一声清清蝉鸣,从大道之章上飞落而下,在上端悬空一圈,轻轻一振灿烂若星河般的翅翼,霎时冲天飞去,并留下了一道贯通诸界的明亮光柱。

    张御望向那光柱深处,一敛大道玄章,大袖一振,身化一道无量清光,循此往天外之天渡寻而去!

    ……

    ……

第二百零二章 渡天剑归来

    西穹天,毕宿。

    某一颗无人荒星之上,一座粗糙但不失坚固的法坛正被搭建起来。

    一块块被法力打磨齐整的巨大石块从远处飘来,再被逐个垒砌到一起。

    待到最后一块石块摆放稳定,一名弟子走了回来,对着许成通一礼,道:“老师,布设好了。”

    诸弟子修筑法坛的时候,许成通全程在此看着,不过他还是上前检查了一遍。

    巨石本身的重量,再加上法力的加持,只要不是遭到天外陨星的冲击,在此立个百十年都无问题,只他仍是感觉不太满意,但眼下完成张御交代的事机最为紧要,其余都可先放在一边。

    他自星袋之中取拿出一只剑匣,去掉上面的丝帛包裹,将匣盖打开,里面显露出来的乃是一柄光芒湛湛的玉剑,正是张御以往随身携带的蝉鸣剑。

    他走到了法坛之上,郑而重之将此剑摆在了法台上端的石供案之上,并恭恭敬敬拜了几拜。

    待直起身来,他转而呵道:“你们也上来拜过!”

    弟子相互看了看,也是无奈上来,对着那蝉鸣剑拜了几拜。

    只是他们心中不禁腹诽,这不过是一把剑而已,老师何必这么较真呢?现在也没人看着。

    待是拜过,有弟子言道:“老师,如今我们做什么呢?可是回去么?”

    许成通道:“等着,巡护没让我们撤离,我们就必须守在这里。”

    有一名弟子犹豫着道:“老师,张巡护让我们于此布置此事,稍候这里会不会有什么危险?”

    许成通板着脸道:“不管有无危险,我们都必须守住此地。”他心下则是暗自琢磨着:“真有危险才好,这样才显得我老许有用啊。”

    参宿主星之上,梁屹正与一名眉目疏朗,看着有气无力的少年修士说话,这段时日来,一直四处拜访有名的能手,并大谈观察者的好处。

    他毕竟是玄尊弟子,纵然别人不认可他的想法,也总不会拒之门外,终究也是会给他一点面子的。

    那少年修士喝了一口摆在案上的药汤,苦着脸道:“梁道兄,这东西有你说得那么有用么?”他把身上道袍紧了紧,“这东西看着是有些好处,可我怎么总觉着哪里有些不妥呢?”

    梁屹沉声道:“有了此物,只是让我辈玄修之间互相更是方便交流道法,而若是能见得到好处,那当会吸引更多玄修同道投入进来,梁某最终之愿,是想如七十余年前一般,我玄法再次兴盛。”

    那少年修士神情变得认真了一些,道:“原来道兄心中有此大愿,只是如今不同了啊……”

    他摇了摇头,当时玄法经过了长期积累,正好处于一个上升阶段,恰如那潮水上涨之时。

    还有就是在那段时期之中,接连出现了几位玄法玄尊,而正是因为这几位的带动,才使得玄法出现了更为兴盛的局面。

    可是后来,玄法仿佛是耗尽了气运一般,虽然有不少杰出人物出现,可始终再没有人能修成上境了,并且还有一些俊才莫名其妙的就断了道基,甚至有一些人还以为玄法本身有什么问题。

    现在光靠他们努力可没什么用,最好是有玄尊出面推动此事,或者是有人能够……

    梁屹正要再说什么,可忽然之间,他似是感觉到了什么,这说不出来是什么感觉,总觉得是什么地方有些不太一样,这似乎是冥冥之中的天机变数。

    而对面那少年修士也似乎有所察觉,有了微微一个恍惚,随后他便看到梁屹站了起来,走到了窗户边上。

    他奇道:“怎么了,梁道友?”

    梁屹看着下方,沉声道:“有什么东西被改变了。”他看过来,“我能感觉出来,这应该与你我都有些关系。”

    奎宿。

    偌大的银星正在那里缓缓挪动着,并朝着原本的奎宿主星逐渐欺近,而后者则是被一点点从原来的位置上给挤压出去。

    可是这等挪动非常缓慢,因为奎宿主星也并非其他寻常地星,同样是被玄尊祭炼过的。

    并且上面也有禁阵与周围群星牵连,此刻看去只是在挪动一颗地星,可实际上却在牵动着诸星之力,若不是此刻主星之上无人主持大阵,只凭两位玄尊化身,那也很是难以挪动。

    龙道人本来负手站在内外层出入门户之上,好整以暇看着外面的动静,可就在这个时候,不知为何,他感觉心中没来由的一阵心悸,两条长长的须眉抖了抖。

    沈玄尊发现了他的异样,道:“龙道友,可是有何不妥么?”

    龙道人看着前方的银星挪动,道:“只是觉得有些慢了。”

    沈玄尊看了看他,道:“龙道友何必急切,我方才已是确认过了,西穹天其余玄尊当是未曾发现异状,否则玄廷早已是遣人过来了。”

    龙道人沉吟道:“我却不担心内层那里,那里早有布置,天数也早被搅乱,玄廷也一时半会儿还察觉不到这里变故,只是我总觉得,戴恭瀚被抓似乎有些简单了。”

    沈玄尊道:“他倚仗的,不外就是玄廷赐下的山河圈,这东西已是被浑空道友收取,还能掀动什么风浪呢?

    而龙道友亲身在此,只要不是玄廷发难,便是西穹天玄尊化身尽数来了此地,也一样奈何不得我等,道友就不必担心了。”

    龙道人沉吟了一下,点了点头。

    在又是等了许久之后,那银星终于将奎宿主星从原本位置之上挤开,并令其从阵势之中脱离了出去。

    可以见到,奎宿之中诸星受此牵引,开始缓缓扭动,似在重新排列调整之中,到了最后,诸星齐齐一顿,便落定不动。

    而这个时候,龙道人所在的那处内外层的门户骤然扩张,并且很快扩大至小半个地星大小的范围。

    沈玄尊看有一眼,道:“成功了。”

    龙道人抬头看了看周围,道:“好,此阵一成,不但可隔绝内外,也扩大了门户,足以让这些神怪于短时之内通过了。”

    只要数以百万计的神怪能够由他所在的这个隙口进入内层,那么就可以不断撑开门户,而当这里扩大到一定程度后,更为强烈的浊潮就会被引动起来,到那个时候,浊潮不减弱到一定程度,这门户就不会平复。

    下面无疑将会引发一场足以将整个玄廷注意力吸引过去的酷烈战争,而只有在争杀之中,玄廷才会放松对他们的管束,甚至主动帮助他们提升实力。

    再接下来,他还会设法在背后运作,设法玄廷将那些原本加于他们身上的律条规矩一条条废除。

    至于离开天夏,他暂时还没那个想法,因为有些东西只有在内层才能获得。虽然上宸天和幽城可能也有掌握一些,可是他很清楚,就算自己此刻投靠过去,也是轮不到他的。

    浑空老祖这时开口道:“龙道友,稍候我上宸天也会派遣一些弟子到内层中,以待浊潮来时参悟道机,希望道友不要介意。”

    龙道人有些意外,道:“借浊潮参悟道机,你们上宸天为什么会有浑章修士了?”

    浑空老祖道:“天夏实力强盛,各洲都是拥有亿万人口,俊秀之辈层出不穷,我上宸天要与之对抗,当然不能故步自封了。”

    龙道人玩味道:“我这里倒是无碍,不过几名后辈弟子,没什么大不了的,只你们就不怕变成混沌怪物么?我可是听说,要是有混沌怪物,那是极有可能引来霍衡的注意的。”

    浑空老祖轻描淡写道:“但有苗头,不过提前掐灭就是了。”

    龙道人点头道:“也是,玄廷那一套规矩,你们上宸天从来不讲。”

    而正在几人说话的时候,那一头头体型庞大无比,形若飞舟的泰博神怪也是在逐渐接近之中。

    这还仅是头一批到来的神怪,等到穿渡到内层之后,它们会在地陆上建立稳固的驻地,以便抵抗浊潮,并迎接更多的神怪到来。

    只是此刻谁也没有注意到,这个时候却有一只拳头大小,光芒烁烁的星蝉在神怪彼此的间隙之中悠然振翼飞来,其所过之处,灿烂光翼翅膀洒下阵阵星屑。它很快从整个神怪大队之中飞了出来,并往那个内外层的隙口飞去。

    星蝉来到了通道之前,一振翅翼,便乍见一点光亮出现,随后它再沿此凭空旋转了一圈,原本一点亮光也是随其轨迹越旋越大,最后轰地一声向外洞开。

    龙道人等人本来都没有留意到这么一个小东西,因为星蝉是从泰博神怪那里飞来的,而且上面并没有流露出任何异样气息,可是这里的动静却是引得他们得一同看过来,随后脸色齐齐一变:

    “玄浑蝉?!”

    那星光门户一开,似是连接了另一方天地,无边深远,灿烂如银河的光芒之中,便见有一个身着玉色大氅,浑身包裹在清光之中的道人身影浮现了出来,而其人正一步步向外走来。

    随其迈步之间,一股强横气机传荡出来,整个银星发出隆隆震颤,周围那些本拟穿入泰博神怪无声无息间粉碎开来,并在星芒照耀之中化为一片虚无。

    龙道人竖瞳猛然放大,这股气机……

    沈玄尊、费玄尊还有那浑空老祖都是神情大变,如临大敌的向外退开。

    那年轻道人一步踏到了星门之外,只是遮帽之下的脸容看不清晰,那星蝉这时振翼一旋,落到了他的肩膀之上。

    他伸手向外一拿,一道剑光自霎时穿渡虚空,透过大阵,凭空跳跃到了他手掌之中。他起另一手在上一抚,随后微微抬头,看向百万神怪,口中淡声道:“敕逐!”

    轰!

    虽此一言说出,虚空之中凭空裂开一道空洞,那里生出了一股绝大吸力,数以百万计的神怪似被一股无形漩流裹住,如倒退洪流一般被强行拽去那空洞之中,只是一二呼吸之间,便全数消失不见!

    ……

    ……

第二百零三章 言出夺天机

    那一个虚空空洞在吞没了百万神怪之后,轰然合闭而起,整个虚空又一次陷入了沉寂之中。

    因为这一切都是在极端时间内完成的,那数百万神怪根本抵挡不住股力量,早在被逐出奎宿之前便已是被全数撕扯为血肉碎屑了。

    不过在场也没有人去关心那些泰博神怪,而是都把注意力集中在了那来人身上。在这最为关键的时刻,竟然有一位天夏玄尊亲身到来,诸人都是第一时间想到是玄廷发现了他们这里的谋划。

    龙道人神情阴沉无比,玄廷一旦发现这一切有他在其中参与,那么他就只有逃遁到幽城和上宸天一途了,这并不是他所希望的。

    不过他很快冷静了下来。

    因为他发现来人的气机很是陌生,并不是他认识的任何一个,而且对方并非是从内层或是上层来的,而是本来就在外层或别的什么地方,不然不可能正身直接出现在这里。

    这就说明对方或许不是直玄廷来的玄尊,那么若能设法拿下或是镇压起来,今日之局面还不至于完全崩坏。

    浑空老祖和费玄尊此刻也是想到,既然另有玄尊亲身出现在这里,并且一上来就表现出了敌意,那么今日之谋算怕是要出问题。

    可是他们必须要继续下去,因为他们不愿看到此前辛辛苦苦的谋划就此失败,而就算泰博神怪没有了,只要这座门户立在那里,也还有其他势力会入侵内层的。

    况且唯有门户继续维系下去,浊潮才能掀动起来,从而给予天夏足够的压力,他们才好保持己方势力的存在,并从中取利。

    只瞬息之间,所有人都是达成一致。

    浑空老祖暗暗一运法力,霎时给在场三人都是下一个反咒。

    他非正身到来,施咒当中没有任何天机回转,也没有法器护持,那代价必须由分身来承受。

    此咒一出,不但这具分身在百息之内必然崩散,且此间诸玄尊化身所沾染的虚空外邪也会被传至他正身之上。

    不过玄尊化身本就不能与正身相较量,至多只能做一些牵制和干扰,所以他也不在意这些。

    沈、费二人立时感觉到了身上有咒法侵来,他们能察觉到此咒对自己有用,故都是没有抗拒,而是将之接纳了过来。

    唯有那龙道人出身不同,天生不惧诸多外法侵染,再加上是正身在此,故是咒法一至,还未近身,便被外间的护持金光消磨去了,甚至他连半分感觉都没有。

    此刻他金色竖瞳一凝,身上浮现出片片龙鳞,每一块龙鳞之上都有道箓浮动出来,奎宿天日光芒照落至,微微一黯,似是全数吞纳了进去,而下一刻,便有亿万道金光随之迸发了出来!

    张御驱逐了百万神怪之后,转头看向首先浑空老祖动手,眸光之中似有星云流转了一瞬,口中淡声道:“敕灭!”

    此言一出,浑空老祖身躯顿如泡影一般破碎。

    而在对此人发动言印之时,他也是感觉到了那龙道人那里的异动,意念方才生出,便见有万般光芒闪出。

    这些光芒显然别有玄妙,在迸发出来的一瞬间,遍即落到了他的身上,根本无从躲闪。

    通常而言,接下来这就需要自身来硬抗了。

    不过自成了玄尊之后,他能感觉到自身凭空多了许多一些玄异。有的有些玄尊也同样具备,有的则是独属于他自身的,在这其中,有一个玄异名曰“补天”。

    这门玄异可以保证自身在被神通法术落中后不会立刻身死,这有别于他的神通“玄机易蜕”,只要他能在下来几息之中寻找到破解外来神通道术的手段,并将之化去,那么自身便不会有丝毫损伤。

    只是这玄异之能也不过是用来避死延生的,不可能拿来作为倚仗,因为在他化解手段的同时,对手也不可能放弃攻击。

    正常情形下,后续还会有更多的神通手段到来,而有的神通则根本无从化解。所以关键还在于修士自身。

    此刻光芒外落他身,“补天”玄异自行应发,并未对他造成任何伤害,而他只是意念一转之间,随着一阵清光散开,就将附着到身上表面的金芒驱散了出去。

    而与此同时,浑玄浑蝉忽然一声清清蝉鸣,在清光之中骤然放大到如地星一般大小,撑起灿烂若星河的双翼,同时身下幽气滚滚泛荡,将那些余下袭来的金光尽数吞没。

    观想图与修士一体同生,在由死转生之后,更是具备与修道人同一层次的力量,并且具备各种匪夷所思的威能,与真修元神十分相似。

    张御见龙道人一直立身在内外层通道之中不曾挪动位置,便知其不愿来至虚空之中,这无疑对他的威胁大降,放心将自身一侧交给玄浑蝉遮护,把星眸一转,看向了费玄尊所在,发声道:“敕绝!”

    费玄尊一闻此声,连半点反应也是没能作出,就化为一片崩散光芒,并于眨眼之间消失无踪。

    张御再次转身,再向沈玄尊,后者顿觉不妥,他判断张御乃是通过外声杀人,故是立刻封闭感应外识,然而这一切都没有用处,下一刻,他只觉心神之中骤然响起一声犹如天威般的宏大声响:

    “敕诛!”

    这一言落下,他的身躯就好如被一只无形之手一捏,刹那间被挤压成一团破烂的光气。

    张御一挥衣袖,将余下那些光气一股荡灭,这才是转过身来,立身于虚空之中,面对那龙道人。

    龙道人金色竖瞳一凝,方才张御几乎就是一言发出便灭杀一具玄尊化身。

    这些玄尊化身纵然不是正身的对手,可也不至于表现的这般羸弱,看去其人面前却没有丝毫反抗抵抗之力。

    他能感到张御言语之中蕴藏有莫大威能,即便是对他也有着极大的威胁,再加上攻杀上去的手段竟然被玄浑蝉挡下,一时也是心存忌惮。

    他站在内外层的门户之中,谨慎问道:“你是何人?”

    张御淡声道:“玄廷巡护,张御。”

    龙道人一皱眉,他不认识张御,也没听说过后者的名字,可是他如今非常厌恶玄廷的规矩,而巡护偏偏就是维护玄廷规序的。

    不过他如今无需弄明白这一位为什么会在这里了,现在这些都是小节了,对方的身份证明与他没有任何和缓的可能。

    要么今天他将此人杀死在这里,要么就只能从这里遁逃出去,去投奔上宸天和幽城了。

    他念头一定,金色的竖瞳之中旋即浮现出一片狞厉。

    陡然间,他背后无边虚空之中竟有浪潮奔涌而出,而此水一经生出,随即蒸腾起云雾,再是闪电轰雷,兼有震声芒光,嚣嚣而至,原本浩寂虚空,一时竟化变为荒洪之世。

    可见在那滔天水浪之中,有一头金鳞黄龙鳞爪外露,身躯时隐时现,翻滚浮沉于水波之中,难以窥见全貌。

    此是龙道人心相外显,乃是元神变化之一。

    实际上他亦能变化原身上去斗战,不过他虽是真龙,却是自诩修士,非是无智无耻的禽兽,通常是不会在同辈面前去化出原身的。

    此举在他看来,乃是极为没有脸面的事情,并且元神外显若是做不到之事,他亲身上去也强不出多少。

    张御眼见着水浪过来,若不阻止,似可他将一举淹没,虽未必见得能拿他如何,可敌人欲作之举,自然不能让其轻松如愿,他站立原地不动,再度把心光一放,顿有无量清光洒落虚空。

    现在尽管他还没有完全梳理清楚自身功果,可他乃是六正印完满,三元得取之人,根基之无比牢固,而如今一成就玄尊,这等厚实根基的好处便就立刻显现出来了。

    随他心光外行,更有瑞霭祥云,飘渺仙乐传来,这声光玉雾之中似隐含有莫大威能,水潮一冲,纷纷化作冲天碎浪,俱被拒阻于外,只剩下轰雷潮鸣之声,还有那若日芒电一时徘徊回旋不去。

    龙道人见他用出这等手段来,既是吃惊,又是无言。心光法力不是什么神通变化,但天生能排斥一切外染,只要修道人自身根底足够,道理上说可以万法不沾,但是真正能做到的就没有几个。

    就算他异类出身,也强不去一些同道多少,至多只是载道之身稍稍强悍坚韧一些罢了,可眼下对方偏偏以心光强行制压他神通变化,这让他一时竟是生出难以下手之感。

    张御在安然护持住己身后,把心意一催,玄浑蝉在他身后一展翅翼,虚空之中,看去霎时铺开了两道无边无际的璀璨星河,内中蕴藏有无数星辰,而在此刻,那星辰接二连三闪烁起来,星河之中,一时光辉灿烂,异象纷呈。

    龙道人猛然察觉到了一阵危兆,心相所化之龙一摆首尾,无尽水浪抬升而起,将他所站位置俱是遮蔽起来,只是就在这时,他却听一声宏大声音传来:

    “敕夺!”

    轰!

    下一刻,那前方无边水浪竟是应声崩塌,而后他便见那两道星河之中星辰齐齐一闪,便有亿万道星光向他冲射而来!

    ……

    ……

    ……

    ……

第二百零四章 玄功伏龙相

    龙道人面对袭来星光,身上浮现出无数龙鳞虚影,隐隐约约可以看到那一条黄龙盘旋于身。

    而一簇簇星光射至,却是被那浮现出来一枚枚厚实龙鳞挡下。

    这是他元神的另一种变化。元神可照显出他原身所具备的一切威能,并且某些时候,能削弱其余地方,并放大某些长处。

    这里最大的好处,念动即出,根本无需运法催动,并神通道术更是何应付激烈斗战。

    而龙鳞本是无比坚固之物,现在得他刻意加强,龙影又是飞旋抵挡,那飞来星光俱被匀分消磨而去。

    张御见到神通被阻,倒是心中早有预料,他不指望能一击将此敌击败,此刻只是要将龙道人牵制住罢了。

    他早是看准了,龙道人顾忌外邪侵染,不肯来到虚空之中,又害怕玄廷抓拿,不愿退去内层,那就只能生生站在内外层通道之处受他这一击了。

    而随着这天冲霄鸣一使出来,这神通之中的各种玄机变化也是自被再度梳理,每过去一瞬,便多出一份理解,并且威能也是强大一分。

    随着时间推移,这神通也是变得越来越是强盛,二两人神通之力的碰撞,使得近在咫尺的虢星首先不堪承受,很快在这等冲击之下变得粉碎。

    就算这是经过玄尊炼化过的地星,可本身并非法器,也无力去承受两个玄尊交手的余波。

    龙道人在通道之中,却是仗着龙鳞之能守得很是稳妥,可是他很快发现了不对,那星光无穷无尽,并且威能在不断加强。

    元神之鳞在回旋之中虽是一经消磨就可被他法力重新填补,不虞有失,可他随即想到,现在自身不能离开通道,而来人心力浑厚无比,若是这么之下去,那等于是在比拼彼此的心光法力了。

    虽他也自认根底不弱,若不去论那力量高低,只拼消耗倒也无惧,自有信心坚持长远,可问题是他不能久拖在这里。

    两位玄尊正身交战,那是何等声势,就算有大阵遮掩,可是必然会有异象传递出去的。

    并且沈玄尊的化身已被打灭,胃宿那里必然会察觉异状,一旦把消息传了回去,玄廷必会关注此间,到那时候他无论做怎么选择都是晚了。

    他当即属意在外的心相之龙翻腾而起,向着张御所在之地冲去,意图搅乱此次攻袭,同时也是另行找寻战机。

    张御在以天冲霄鸣压制住对面后,这时又一抬手,准备用出“日月重光”之术,若得顺利施展的话,他思忖着便不能给予此人以重创,也能施加更大压力,从而完全掌握战局的主动。

    然而就在即将出手的那一刻,却是微微一顿。

    他心中忽有一种感觉,若此招出手,就算能够建功,也是得不偿失,随后可能会引来的更大的麻烦。

    这感觉非常矛盾,可他能够猜到,这很可能与对方自身所具备的“玄异”之能有关。

    尤其从元神可以看得出来,对方本体很可能是真龙,那么玄异之能或许更为不同寻常。

    不过这里一收手,那边心相之龙却已是驾浪向他冲来。

    张御敏锐感觉到了水浪的异常涌动,转目看去,见那一条潜于其中的真龙看去若隐若现,似是在近,又若在远。

    那些大浪**并非幻象,而是对方法力心意所化,而这等变化也非无用,能够在一定程度遮蔽搅扰对手感应。

    通常而言,这只能靠修道人自身耳目去察看了,若是在此道之上少缺神通加持,那么极可能被敌人所迷惑,便就无法作出正确判断了。

    他此时凝眸一望,眼底深处有漩流星光阵阵流转,那些海浪霎时被剥离而去,而那一头顶生从角,长须飘拂,爪踏祥云,正自兴云布雨的心相之龙便自里显现了出来。

    见到正主,他自也不客气。身上有一道照彻虚空的明光一闪,霎时穿破重重虚妄,斩入了那心相之龙的身躯之中!

    此是“幻明神斩”,有斩神破妄之能,这心相之龙遭此一斩,顿时明灭了一瞬间。

    这却是在瞬息之间被斩杀了一次,只是身为龙种,龙道人自身根底较厚,故是元神又于瞬息之内复还回来,这就看去好若未受损伤一般。

    不过这心相之龙经此一遭,也似被激怒了一般,不再遮遮掩掩,而是腹下祥云一托,裹动大浪潮水,向着张御所在奔来。

    张御目光自遮帽之中俯视而来,身上又是一道辉耀神光落斩而下,此龙瞬息间再是被斩杀一次,可几乎在同时又是还回。

    而在下来几息之内,这心相一连被斩杀了数次,但每一次之后,不仅没有衰弱下去,反而变得强盛了几分。

    他眸光一闪,元神破灭再造,终究是折损元气的,通常没有越杀越强的道理,这应该是玄异或是神通之用。

    他的判断很对,龙道人真龙修炼得道,在成就之后,身上自也具备数种的玄异,其一名唤“无暇”,任何用于神通道术,哪怕是法器之流,一旦落中他身,或者对他造成创伤或影响,那么身躯自然而然会生出相应的抵御之力。

    而元神乃是他身躯之映照,同样具备此能,故是到了此刻,他已是无惧于幻明神斩之威了。

    而随着这心相之龙顶着张御的神通冲过来,两者之间的距离无形中为之缩短,这个时候,向着后者骤然一跃。

    张御只是眸光一闪,一股无形制拿之力压迫上来,心象之龙身躯不由一顿,停滞住了一瞬间,只是旋即其身上一阵雷芒闪烁,忽然不见,唯有顶上无数雷霆轰响,虚空也是时明时暗。

    在又是一阵霹雳闪电闪出,那一条硕大龙影却是骤然出现在了他的脚下,龙躯一转,似要将他围裹缠绕住。

    可是下一刻,四周围却有无数道流光飞翼飞斩而出,顿将龙影撕散成无数碎片,尽管在一瞬之后又是还复过来,可却又一次被杀退了远处。

    龙道人站在两界通道之中,这几次试探下来,他自认已是稍稍了解了一些对方的神通,下来当需亲身出外决一胜负了。

    不过他心里也是清楚,对方应也未施展出真正本事,当还有后手留着,说不定也是在等着一击制胜。

    可斗战之中哪可能算定对手所有手段?只要有一定成功的可能,那就值得一试了。

    只令他有些奇怪的是,按道理说,玄尊正身暴露于虚空之中,那么必受到虚空侵染,神通使动越多,越不可能坚持下去,可对方与自己斗战了这么久,看去却似没什么影响,

    他想了想,那不定有什么法器护持,所以不能等待对方自己出问题。

    他吸了口气,该是动手了,

    他意念一转,身上那龙影留在了原地抵那无尽星光,而自身则是突兀从原地消失,这却是骤然挪移到了那心象之龙之上,并与之合二为一。

    与此同时,他毫不迟疑拿一个法诀,身上心象骤然放大,这一刹那间,一头似若莽荒之中到来的巨大真龙元相浮现在虚空之内,望去便是那被挪至远处奎宿主星,也不过其一爪之握,其一现身,就对着张御所在之地张口一吞!

    张御却是站在那里未动,身上大氅在法力心光的激荡之中晃动不已,身周围瑞云星虹旋绕,遮帽阴影下的脸容根本无法看清,

    龙道人在发动之际,则是紧紧盯着张御。

    方才张御所发那些敕言他感觉对自己威胁也甚大,可明显也有某些限碍,否则方才根本无需其他神通,而是直接对他施展此等手段了。

    他此刻已是准备了几个手段,可随时应付张御的后招,可这个时候他隐隐觉得,自己好像忽略了什么。

    而就他这一念升起的时候,却忽有一道金光忽然从那远处的奎宿主星之上绽放出来,一时整个虚宇都被照亮,并从那巨大的元相之龙和龙道人身上一拂而过,两者身躯不由被同时定住。

    他一时心中泛起惊怒,目光望向那奎宿所在,却是见得,戴玄尊不知何时已然脱困而出,其人手中正拿着那枚本来被浑空老祖收去的山河圈,这定压之力正是从这宝物之上散发出来的。

    龙道人此刻那竖瞳一闪,身躯竟然在这光芒之中挪动了起来。

    这却是因为方才他已是被山河圈定拿过一次了,“无暇”玄异随即生出了一线抵抗之力,再加上戴玄尊此刻只是化身到来,故是此刻对他束缚之力已然大减,只要再挣扎几下,便能从中脱离了出来。

    然而这是在斗战之中,哪怕稍微一隙停滞,都有可能导致战局变化。

    就在他挣扎之际,张御却是微微一抬头,对他淡声言道:“敕镇!”

    这一瞬间,龙道人身躯一僵,却是再一次被镇压住,令他为之惊惧的是,此刻不止是神通之能,便连他自身之玄异亦是一同被克压下去了。

    戴玄尊见得此景,没有错过机会,将手中那山河圈向外一扔,此宝霎时来到了龙道人头顶之上,再向下一落,却是将他整个人一下套了其中,这至宝一至他身上,金光一闪,其人便即被收去不见。

    他再是伸手一召,将金圈拿来,而后就飘身往张御所在之地而来。

    ……

    ……

第二百零五章 日月犹经行

    张御见龙道人已被慑服,心中一唤,身后玄浑蝉那有若灿烂星河的双翼一收,漫天光华随即敛去,重新还化为一只拳头大小,望去华美无比的星蝉,凭空飞旋一圈,又是重新落回到了他的肩头之上。

    戴玄尊这时飘身而来时,看着前方立身于清光祥云之中的挺拔身影,心情不禁有些复杂。

    他之前也的确如张御所想,看中了后者正在突破门关之上,想说服其转修浑章之法,这样可在关键时刻出来助他一臂之力。

    可是未料到张御身上有天一重水相护,随后又不知挪去了何地。

    他本以为事情到此结束,虽未如愿,可人至少走脱了,可是张御此刻居然踏破上境归来,且走的还并非是浑修一道。

    他心中对此也颇觉疑虑,猜想张御要么也是得了某位浑章修士的暗中相助,从而得成上境,要么就是后者凭空辟道,走出了一条前无古人的道路来。

    只是后一种可能实是太过让人难以想象,而他现在只是化身在此,也无法作出正确判断。

    可不管如何,眼下对方以玄尊之姿立于面前,已是与他站在同一层阶之上,不可再以之前那般态度相待,而必须以礼相敬了。

    转念之际,他来到了张御近前,收拾心神,打一个稽首,道:“贫道却要敬祝张巡护成就玄尊了。”

    张御抬袖而起,合手还有一礼,道:“此前之事,还要多谢戴玄尊一番好意。”

    戴玄尊摇摇头,道:“张巡护自有缘法,前面却是戴某多事了,幸好未曾耽误道友成就,还望张巡护不要责怪。”

    张御道:“戴道友言重了,你为奎宿守镇,诸般行事,皆在守镇权责之内,并未有任何出格之举。”

    戴玄尊听他这一语,心中一定,抬头看着张御,道:“张巡护纵成玄尊,可是正身久立于虚空之外,怕也是不妥,不若先避去两界通道之内,也能一避侵染。”

    张御道:“倒也不必如此,我眼下倒是无碍。”

    他在虚空之中接连使用神通道术,也的确感到受到了一定侵染,甚至外放一部分心光莫名消失了,不知去了哪里,但消耗并无想象之中那么多。

    他心中猜测,这许可能与自己得取三元,寻找了诸我有关,特别是其中之“执我”便是从外层中寻得,而其中之“执”,亦有守执之意。

    不过虚空确然不是长存之地,这等每时每刻的消耗非常不利于修持,他怀疑待得越久,侵染便就越重,待这里之事了结,尽早去往内层便是。

    他看了一眼戴玄尊手中的山河圈,见圈中有一条金色小龙在那里盘旋,并且时时挣动,好似要从中脱离出来,便道:“方才戴玄尊传声告我不可杀伐此人,而是设法擒拿,可是此人身上另有玄妙么?”

    戴玄尊道:“不错,这一来是这龙淮知晓很多事情,现在还不能死。二来其人有一门玄异,唤作‘还生’,只要有一滴真血或者残肢留下,那么便可借此再度复原全身,并且不损任何实力。

    只是在还生之后,一切玄异得来的好处也会随之消失,不仅如此,还还会丢失一部分记忆,并且损折越重,记忆缺失越多。

    而这件事背后不止他一人,我们还需从他身上得到一些消息。”

    张御微微点头,若是如此,此人的确当是留下,唯得如此,才能将那些牵涉之人一并找出来。

    戴玄尊将山河圈收了起来,道:“也幸好这一战此人没有携带法器到来,不然怕是很难将之生擒。”

    张御道:“却不知这是为何?”

    他非常清楚一个真修,不会只依靠自身神通道术,应当还有各种法器,这样才具备完整的战斗力,似竺玄首手中的青阳轮他便印象很深。

    这等法器一旦在玄尊手中用出,可谓威能无俦。

    也是如此,他方才没有完全放开手段,一直有所收敛,就是为了应付对方可能存在的后招。

    可是到了最后,也没见对方拿出哪怕一件法器来。

    戴玄尊沉声道:“如今玄廷之中对于玄尊所用法器盯得很紧,并有规矩定下,法器携去哪里,又是作了何用,都需清清楚楚载录明白,半分不得含糊。而玄廷通常也不允许玄尊真身随意去到其他界层。

    这位此番是自内层来的,我猜其人当是找了一个正当的借口,只是如此一来,那么他身上法器便就没可能带出来了,否则这必会引起玄廷的注意。”

    张御不觉点头,他倒不知道还有这等规矩,不过对此也不算太意外,身为巡护,他自是知道,在天夏哪怕是玄尊也不能随意妄为,余玄尊尚有先鉴在前。

    戴玄尊这时看向那内外层的门户,道:“张巡护,这隙口却得及早封闭,以免引来更多外层实力觊觎。”

    张御颌首道:“由我来吧。”

    他在戴玄尊目注之下行至前方,伸手出去,五指张开,遥遥对着那缺裂,随着他五指缓缓合拢,顿有一股无形力量压下,这一层门户也是随之徐徐收敛。

    到了最后,他五指倏尔一握,整个裂隙轰然合闭,所有的光雾漩流也是一同不见,而整片虚空也是随之黯寂了下来。

    戴玄尊心下一定,随即拿一个法诀,身上滚滚黑气放出,很快将整个奎星都是裹住,并往原位推回。

    此前那虢星已是被击碎,顺带也是使得他为之脱困,而如今与各星之间牵连的阵势已破,只是搬挪一星,自是容易许多,在他心力推动之下,很快归复了原位。

    待做完此事后,他对张御言道:“我方才解脱之后,就已是将此间情形向正身报传,想必玄廷使者不久之后便将到来,张巡护不妨随我到天城之中等待。”

    张御点头应下,身上清光向下一落,便随戴玄尊一同降落到了奎宿天城的法台之上。

    戴玄尊站定之后,把袖一拂,原本笼罩在奎宿之上的那一层用于护持的禁制光芒也随之消去,所有一切都是恢复了原状。

    也幸亏他事先设下了这层禁制阻碍,浑空道人和费道人也没心思去费力气对付此星,不然这地星之上所有人性命都是难保。

    张御走前两步,看向地星之上那些凡人,在成就玄尊之后,他已然从这方天地之中超脱而出。

    可他没有忘记,自己正是从这些人之中来的,就如他此前所言,此心依旧入世人。

    而他深信,给这些世人一定的机会,他们便能够创造无限的可能。

    此刻一道光芒忽现,他抬起头,见奎宿之阳自奎星背后徐徐上升,正将那无比明亮的光芒投照在了这颗地星之上。

    与此同时,胃宿。

    整座天城看着与以往一般,可实际内部却是弥漫着一片前所未有的紧张气氛。

    因为天城军务署适才发现天城之上忽有变动,连禁阵都有了一瞬间的紊乱,军署署主莫冉亲去法坛拜望沈玄尊,试图询问缘由。

    然而她没有得到任何回应,她十分果断之人,当即持符上台,然而却未寻见沈玄尊身影,不知去了哪里,

    她察觉不对后,立刻回到下方将此情形向玄廷做了通传,随即下令封锁天城内外严加戒备,但是为怕引起不必要的变故,故是没有惊动外间。

    在把消息报上去之后,莫署主便至法坛之上等候。

    不过一刻之后,虚空裂开一道隙口,一道金光降落在了胃宿法台之上,一名中年道人出现在了此间,此人顶上戴着如意冠,身上一袭鹤氅,不过身形面目模糊不清,有阵阵清雾遮掩,不令外人直视。

    莫署主见了,恭敬一礼,道:“见过上尊。”

    那道人看向她道:“沈玄尊失位之事玄廷已然过问,下来由当会由我暂时镇守此间,莫署主,胃宿上下一应如常便是。”

    莫署主道一声是,她一礼之后,便待退去,不过走了两步,她却是转回身,大胆问道:“敢问这位上尊,这件事可是与奎宿有关么?”

    那道人面无表情看她一眼,道:“莫署主,你是署主,应该知道不该问的别问。”

    莫署主道:“明白了。”她再一抱拳,便转身下去了。

    那道人看向奎宿方向,手抚长须,暗暗感慨道:“又岂止是奎宿呢,此事之影响,怕会是波及整个天夏……”

    此时其实不止是胃宿,如此西穹天各星宿之上,所有负责守镇玄尊化身都是收到了玄廷传告,要求他们看尽门户,不得擅自移镇。

    而在奎宿这里,张御正与戴玄尊言语,这个时候,却有一道金光照来,两人观去,见天中开有一个缺口。

    张御隐隐能感觉到,背后并非是内层,而是来自更为上层的地界,当日余玄尊被捉拿而去事,那打开的门户之中,也是有类似气息流露出来过。

    这时缺口之中一道光柱落下,而后便见其中有一道金色卷旨缓缓飘落了下来。

    戴玄尊走上前去,将之接在了手中,打开一看,便抬起头,郑重言道:“张巡护,玄廷传诏,宣你我去往玄廷述职。”

    张御沉吟一下。

    玄廷么……

    他仰首观去,仿佛望到虚空无限深远之处。

    是该去那里看一看了。

    ……

    ……

第二百零六章 登台瞰旧阙

    虽然玄廷下有传诏,令戴玄尊和张御回去述职,不过并没有定下时限,并且言明他们有何疑虑,随时可以呈书上奏,显然是给他们一段准备和交代的时间。

    且在没有他人来接替之前,戴玄尊也不敢擅离奎宿,唯有先守在此,等后续接替之人到来才能动身。

    张御也是觉得,自己正好这段时间将自身功行梳理一番,也顺便可做一番交代和安排,毕竟这一去玄廷,也难知要去多久。

    他翻动了一下手中的玉牌,这是随着卷旨一同送来的,考虑到他正身在外会受到虚空侵染,玄廷允许他先退入内层之中。

    其实去往上层,也同样是需由内层经行而去的,所以这里面倒也并不冲突。

    他之前已然察看过了,玉符通向的是青阳上洲,正是一处自己所熟悉的地界。

    他考虑了一下,便即寻到戴玄尊,设法向其人打听了一些玄廷之内的情形,这才与之告别。

    他离开此间之后,瞬息之间就回到了自己昙泉州的那处宅院之内。

    因为之前察觉到危险,让所有人提前离去,故是这里如今空空荡荡无有一人。

    而随他迈步过来,满庭花树齐皆盛放,兼有阵阵异香飘来,而在他气机影响之下,这些草木也正向着神异方向逐渐迈进。

    与此同时,整个宅院都是泛起一阵飘渺云光,似从凡间抽离而去,成了另一方界域所在。而那些在外间走动之人却是丝毫没有觉察到这里的变化,仿佛一切都是理所当然。

    张御走入正堂之上,在此坐定下来,随着他两袖摆下,身上飘起一团团冰纨也似的玉雾,有柔和光亮随之生出,更有空灵音声徘徊,好似随他到来,这一处已是变成了人间仙境。

    这也是玄尊之能,一言一动皆有神通相随。而玄尊所居之地,无需运法,无需着意,便能自生诸般玄妙,而他这个玄法开道之人,似是与其余玄尊又有些许不同,不过他与同道接触不多,这其中之分别,恐待以后方能知晓。

    他在此坐了一会儿之后,将那玉牌拿出,心中默默一运法,身上清光一阵涌动,看着他还落在此间,可实际上,现下唯有化身在此。而他正身,早已是随着那玉牌指引,往内层落去了。

    毕宿某处荒星之上,许成通一直守在法坛之上,虽然法坛之上蝉鸣剑已是飞去,但是不得相召,他也没有离开。

    一名弟子看了看上方许成通的背影,低声朝另一人问道:“师兄,不知要守到什么时候啊?”

    另一人却是摇头,并使劲冲他暗使眼色。

    许成通哼声从台上传下来,他转过身,很是不悦的对着那弟子道:“到了合适时机,巡护自然会召回我等,你连这等耐心都没有,又怎么修大道?我将来又将衣钵交托给你等!”

    那弟子被他训斥的连连低头,不敢多言。

    倒是有胆大的弟子在那里嘀咕道:“我们师兄弟五个,也不能人人都继承衣钵啊。”

    许成通看过来,瞪着他道:“你说什么?”

    那弟子一吓,道:“弟子胡言乱语,还请老师恕罪。”

    许成通皱眉道:“我问你的是,你上一句说得是什么?给我重复一遍。”

    那弟子不敢不从,小心翼翼道:“弟子是说,弟子师兄弟五人,也,也可可能人人都继承老师的衣钵啊。”

    许成通看着他,又看了看下方之人,道:“你们没觉得有什么不对么?”

    在座众弟子都是茫然。

    许成通缓缓道:“我徒弟是收了不少,可是自从投效巡护之后,就只带了你们四个人出来,哪里来的五个人?”

    诸弟子悚然一惊,没说破这件事前,没人觉得不对,可是被点醒之后,才蓦然发现,这里除了他们四人之外,这里居然还坐着另外一个人!

    许成通这时哼了一声,喝道:“魑魅魍魉,给我出来吧!”他一挥袖,身上白沙一涌,自祭坛之上涌下!

    这些白沙从四名弟子身上一涌而过,但是并没有一个人受到损伤,但可以见到,地上原本是五个人影子,而此之后,又是重新化为了四个。

    许成通朝下看有片刻之后,猛地一转头,望一侧看去,见是不过数步之远处,站着一个神色阴冷,两目没有眼白,只有一片幽瞳的人黑衣道人,只是再看之时,其人已是不见。

    同一时刻,毕宿某处地州之内。

    辛瑶手持竹剑,在一座高台之内走动着,一只小玉花狐一直跟在她后面,一会儿前窜,一会儿又停了下来,看着跳脱无比。而周围都是来来往往的役从,正将各种摆设搬挪进来。

    辛瑶这几日遵照张御的委托一直这里筹备驻地,不过她只是负责与修道人打交道,其余一切都是交给青曙等人去办。

    玄廷巡护的名头十分好用,哪怕外层让人闻之变色的金瞳署,也没有做多余之事,只是按照职责过来检视一圈便就走了。

    她本来想直接购置一处宅院,不过安氏在毕宿也有不少产业,半卖半送了一座本来用作摆放造物材料的高台。

    她见这里坚实牢固,十分不错,便就作主接纳了下来。

    这时她忽然感到一阵气息变动,便从一旁绣兜中拿出丹瓶,倒了一粒服用下去。

    只是她记着张御的交代,尽量少用这等药物,好在待这里周围的阵法布置起来后,可以稍加延阻这等侵染。

    她在上层游走了一圈后,便往下方走来,可方到台阶转角处,却见有一个身着黑衣的陌生男子站在那里,眼眸黝黑无比。

    她眼神一凝,这时忽听到喵的一声,她循声而去,却见妙丹君蹲在高处窗沿上,她再是回头,却见那里已是没有了那个人,不由一蹙眉。

    这时听得脚步声传来,却见严鱼明自外走了过来,抬头看到她,对她一拱手,道:“辛师叔在这里啊。”

    辛瑶看了看他,道:“你方才进来,看到什么人了么?”

    严鱼明一怔,道:“没有啊。”

    辛瑶嗯了一声,她扶了一下眼镜,道:“严师侄过来是有什么事么?”

    严鱼明道:“师叔,英师伯前来拜访,师侄就急着来告知辛师叔一声了。”

    辛瑶讶道:“英师兄?”她不由露出欣喜之色,道:“快请他进来。”

    她没想到了外层,还能再见到往日同出于东庭玄府的一府同门,虽然这里除了她与严鱼明之外,也有不少从东庭来的弟子,不过这些后辈多是这些年来才进入府中的,有一些人她此前都没有见过。

    严鱼明道一声好,兴冲冲出去了。

    辛瑶也是来到下方大厅之内,不一会儿,就见英颛在严鱼明引路之下,自外走了进来,他身上衣袍似是黑火般飘摆晃动。

    辛瑶万福一礼,道:“英师兄有礼,师兄怎么来了?”

    英颛猩红的眸子看向她背后,平静言道:“你这里有鬼。”

    青阳上洲之外的荒原之上,一道清光自穹空降落下来,持续十来呼吸之后,才是落定,待芒光一散,张御自里走了出来。

    他感觉了一下,浊潮本来已是退去了,可是此刻,却能感觉到又稍稍浓郁了一些,显然龙道人在内外层的门户之中穿梭,并不是没有影响的。

    他思索了一下,也不知道那些浑章修士是否感应到了什么天地之机。

    他目光朝四下一顾,这时却是在不远处见到了一个巨大的深坑,四周有着激烈的交战留下的冲击痕迹。

    他身上清光一闪,已然出现在了那地坑边缘处,望有几眼后,已能确定,这一处当是应该是当初竺玄首与那名不知名混沌怪物交战之地了。

    在站立有片刻后,霍衡无声无息来到了他的身侧,感慨道:“世事无常,短短时日未见,不想张道友你已是有所成就了。”

    张御依旧目望前方,没去看来人,道:“不想霍道友也会说无常二字。”

    霍衡笑道:“我纵然修炼混沌之道,可还臻上境,自是无法料定所有,不过终有一日,我可拿定万世万物。”

    他看向张御,满是赞叹道:“道友不入混沌,不循浑章,反是成为玄法一脉上境开道之祖,完此前无古人之举,着实值得一赞。”

    张御淡声道:“当年获道友若是不从玄道之中退了出来,想来也是能成此道。”

    霍衡呵了一声,道:“我当年是成不了的,因为那时候有太多人看着,我也有自知之明,当年之我,比起上面那些人,不过是大些的蝼蚁罢了,有些事是不可能如你之愿的。”

    他略略抬头,“不过我并不愿如他们那般,故是我从不勉强人。”

    顿了下,他又道:“外层出了如此大的事,我猜得不错的话,道友此番当是去往玄廷了?”

    张御没有说话。

    霍衡也不需他回答,而是自顾自说下去道:“那道友要小心了。

    现在玄廷之上充斥着废弃玄法之言,以往那些修炼浑章之人虽然不把自己算作玄修,然则在那些真修眼里,他们却与那些被扶搀上来的‘玄修’无甚差别,这也是一股不小势力,废弃玄法,必然绕不过他们。

    而掀动浊潮之事一出,彼辈必不受信任,玄廷说不定会加大对此辈的管束,纵然不至于牵连道友,可玄法到时势颓,道友当真能独善其身么?”

    他意味深长道:“且余下那些‘玄修’,也不见得会把道友视作自己人,因为道友终究是和他们不同的。

    他看向前方,“我仍是那句话,道友什么时候觉得前路走不通了,大可唤我,我自会出手相助。”

    说完之后,他整个人便如现身之时一般消失了,只是在地面之上凭空多了一团黑色焦痕。

    张御一个人静静站在此处,无边无际的空寂旷野似亘古以来无有改变,唯有他身上衣袍在阵阵吹来的风中飘拂不定。

    ……

    ……

第二百零七章 引光击星寒

    张御在地坑旁边只是站立了这么一会儿,脚下这片地界就开始发生了变化。

    无数翠绿色的草茎从坚硬的石砾之中顽强的冒了出来,埋藏在地底深处的种子开始复苏发芽,勃勃生机在荒原之中蔓延开来。

    泊泊水流之声在四周响起,开始还只是涓涓细流,可是很快化成了崩腾河流,自四面八方汇聚过来,纷纷填入到了前方的那个巨大的深坑之内。

    此时他伸手一拿,竺玄首和那位对手所残留的气息俱被他拿入到了手中,很快就被他尽数化炼了去。

    他转目往东面看去,那里大青榕清清楚楚显露眼前,这一回他并没有入洲的打算,不过在正式去往玄廷之前,有一些事却是必须先做的。

    他一挥袖,一道白烟飞过,却是将那白舟放了出来,他便没有登舟而入,而是立定看了几两眼。

    在他还是第四章书之时,白舟作为一个载具是十分合格的,可是现在他已是成就了玄尊,此物已然承载不了他的力量了。

    好在白舟并非造物,而是一个法器,只需要以他能以心光重新祭炼一番,便可再次为他所用。

    他站在原地,伸手轻轻一按,便有一道清光将整个白舟都是罩住,大约小半天之后,清光徐徐收敛回来,白舟看去与之前变化不大,但是周围却是裹上了一层朦胧灵光,算是经过了一番洗练。

    不过眼下还只是粗粗祭炼过。毕竟白舟所用的宝材对于玄尊而言并不是什么上乘之物,他虽可在日后一点一点改换,但不是一时半刻可以完成的,要想彻底脱胎换骨,这是一个长期的过程。

    而这么多时间过去,他所站立的地方,已是从一片荒原变成了一片绿荫遍布的湿润林地,而面前那个巨大无比的深坑,则是变作了一片如海一般广大的湖泊。

    他望有一眼后,想了一想,唤道:“白果。”

    光芒一闪,一个戴着遮帽的小道童出现在他身边,道:“先生。”

    张御道:“你以后可以不用躲藏在我心识之中了。”自他成就玄尊之后,自也无需这知见真灵了,而且后者也不可能算定玄尊。

    他伸手一指,随着一道光芒闪过,白果微微一顿,身躯顿时凝实了几分。

    白果不是真实的人,而是知见真灵,以往唯有他自己能看到,可是现在随着他心光照见,却是真实存在在了这个世界上。

    白果看了看自己,仰起小脑袋问道:“先生,你是不要我了吗?”

    张御目光落下,道:“你可以继续留在我身边。”

    白果嗯了一声,用力点了下头。

    张御抬头往白舟望有一眼,上面霎时塌融开一个缺口,他带着白果走入进去,来到宽大的主舱之内,两袖一展,在此坐定下来,同时周围舱壁好若融化一般退开,显露出了外面的景物。

    白果走到一边,伸出两只小手往那里一只铜炉上轻轻一按,随着一阵微光闪过,就有袅袅青烟飘出,并还带来了一阵闻来心思澄明的异香。

    张御微微点头,他于心下一唤,大道玄章便即浮现了出来。

    道章之上此刻有着密密麻麻的章印,这里面除了他自己所立造的,也有此前所见过的但却不曾修持的章印,不过在成就玄尊,这些章印对他再无任何秘密可言,也自然而然落入了大道玄章之中。

    只是玄修每一名章书皆有定名,而如今他所达到的境界乃是第五章书,只是之前纵有玄修成就,那些人算不得是真正的玄法玄尊,就算留下了定名,也并不合乎此中道法道理。

    而他作为开道之人,也当由他来拟下这一章书的真正定名。

    他心下微微一思,缓缓言道:“‘心盈照神出,御主天地机’,此一章书,当以‘神御’而称之。

    他此声一落,大道玄章之上一阵金光飘荡,生出了某种更为玄妙的变化。

    自此之后,若有修道人得执重易之印,并由此成就,那么自然而然便能得悉这一章书的定名。

    此事一定,他便将大道玄章收敛了下去,再是心意一使,但见两道剑光闪过,却是“蝉鸣”、“惊霄”二剑从心光之中跳跃出来,来到了他的面前。

    这两柄剑器与白舟不同,本就是与他心意合一,自他成就之后,也是一起水涨船高。

    但是与他以往每一次功行有所提升,就需得重新将之祭炼一番一般,这次两把剑器也同样需要重新炼过,才能适应他眼下的力量。

    之前他与龙道人等人战斗时,并没有将两剑祭出,除了防备龙道人身上可能留藏的法器外,还有就是斩诸绝之法无法完满使出,那还不如不用。

    他听戴玄尊言及,玄尊所用法器,通常都是用上层的宝材祭炼的,并还有专人炼造。这般法器是会受玄廷重点关注的。

    而若是像剑修随身所携带的剑器,因为是以心祭炼,视作是与修道人本身一体之物,好比那神通道术一般,是不会去专门加以过问的。

    此刻他目光一落,把心光渡去,两把剑器表面先是泛起一阵刺目的光辉,有道道毫芒自上面激射出来,待是过去几个呼吸之后,这毫光便缓缓消失。

    现下再看,两剑皆是竖悬于空,蝉鸣剑表面化变成了一种莹润通透之色,望去似如千年暖玉,又似天色空青,望之温润无比;而惊霄剑像是一引流光所凝,又宛若一道烁电,簌簌飒飒,观之寒意凛冽。

    张御屈指轻轻一弹,随着一股气流击去,正撞在蝉鸣剑上,后者发出嗡的一声响,而后上方有清脆鸣音传出,并带着一股欢欣雀跃之意,仿佛是在回应他一般。

    那声音悠长不绝,透出舟身,并在外间林中徘徊飘荡,那原本平静下来的湖面也是泛起一阵阵远去的波纹。

    他略一思索,心念一转,那一枚玉珠自星袋之上飘了出来,这里面依旧还留存着那个复神会那人的力量。

    而这此人既然他当初已是决定收拾,那么这刻当是该有一个了结。

    他伸手出去,拿住方才祭炼好的蝉鸣剑,手腕轻轻一振,而后往外一掷,霎时间,这柄飞剑倏忽一跃,去到虚空之上,眨眼出了青阳,如流星曳光一般往东庭方向射空飞去。

    东庭地陆,安山深处,某一处四季如春的盆地之内,矗立着一座古老的神庙,此刻洁白的石阶上洒满了粉色的花瓣,溪渠之中流淌着浓烈香甜味道的蜜水,有抱着香油罐,穿着轻薄纱衣的少女走来步去。

    一个肌肉结实高大的异神坐在主位之上,身下是用灵性生灵毛发编织出来的软垫。他自面前拿起一串朱紫色的饱满葡萄,一仰脖子,往嘴里放入进去,轻轻一嚼,如鲜血一般的汁水顺着脸颊流淌下来。

    他起手抹去,看向台阶之下,道:“怎么,不合客人的口味么?”

    那是一个浑身裹在灰色布袍之中的人,他连头脸都是遮蔽,只有眼睛露出来,此刻他对身前金银盘盏摆放着的食物却是半分未动。

    灰袍人用平淡的语气说道:“这些东西并不是我所喜欢的,伟大的织羽之主,能告诉我,这回召我来是为了什么么?”

    那个男子居高临下看向他,一手压上膝盖,身躯缓缓前倾,道:“我希望你们复神会能帮助我唤醒更多的神众。”

    灰袍人道:“当然,这本来就是我们在做的事。”

    男子道:“我指的是,你不必去唤醒其余那些外神了,只是唤醒独属于我神国之中的神众便可,成功之后,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奖赏给你,就算你想成为神明,我也可答应你,我可以给你留一个从神的位置。”

    他虽然摆出了一副认真商量样子,但是神情语气之中仍是不免流露一丝傲慢。

    灰袍人道:“可是据我所知,就算没有我们复神会的帮助,伟大的织羽之主也一样能唤醒那些剩下的神众。”

    男子道:“可是那样太慢了,而且只有你们复神会能够找到那么多的祭品。”他盯着灰袍人道:“不要拒绝我,我并不喜欢被人拒绝。”

    灰袍人察觉到他不容置疑的态度,犹豫了一下,道:“我只能让我的人为织羽之主服务,但是复神会其他人并不归我管束,我无法命令他们。”

    男子缓缓站了起来,道:“这是个问题。”他张开双臂,手掌一握拳,用残酷语气说道:“可如果把他们试图唤醒的神众都是灭杀,那么这一切应该不是问题了,不是么?”

    灰袍人心神一震,他正要说什么时候,却是忽然发现,那高大男子说完这句话,表情和姿态却是凝固在了那里。

    只是一个呼吸,他身躯却像是一瞬间经历了千百年的岁月,为了坍塌为了一地烟尘,不止是他一个,这里整座神庙,包括那些少女、庭院,石柱全俱是在变化为一缕缕飞灰。

    灰袍人大吃一惊,他霍然站了起来,随即一抬头,却见一柄莹莹发光的长剑悬停在那里,自上面散发一股难以令他浑身为之战栗的力量,他目光中顿时流出绝望之色,颤声道:“天夏玄尊……”

    此时那剑光轻轻一振,一道明亮的光芒霎时在整个神国之内绽放,所有一切都是在无声无息之间都是化归虚无。

    张御放出蝉鸣剑后,便一直在那里定坐,而在入夜之后,他忽然睁开双目,便见此剑又一次出现在了面前的案台之上。

    他目视其上,此剑飞去之后所为诸事俱是从心神之中反照出来。他伸手出去,将之拿起,起指在剑脊柱之上轻轻一抚,口中吟道:“赤日飞虹暖,引光击星寒。万里逐波去,斩神夜飞还!”

    ……

    ……

第二百零八章 幽光生疑影

    高台大厅之内,辛瑶见英颛凝视着自己的身后,知晓有异,目光一落,见自己脚下的地面上不知何时多出了一道影子,正陷在自己的身影之中。

    她稍作沉吟,手持竹剑,忽然往侧移过半步,半旋转身,目光一撇,然则那里什么都没有。

    可她待再度转回来的时候,一个面目阴冷的黑衣道人赫然在面前,双方可谓近在咫尺。

    她心下一惊,手中竹剑正要挥出,忽然间,一股黑火自地上升腾而起,这黑衣道人随之被黑火撕裂开来,转瞬化去不见,而周围存在的人和事物也是再次变得鲜活起来。

    那一团黑火则是凭空飘动了一下,又是重回到了英颛身上。

    辛瑶扶了扶眼镜,将竹剑放好,冷静问道:“英师兄,那是什么?鬼怪?”

    英颛点了点头。

    辛瑶思索了一下,要说鬼怪,古夏时候也是有的,不过多是掌握了一点修持之功的凡人所化,都是无法久存之物。

    不过也有一些邪修刻意祭炼的,还有一种,就是功行未成,抛却了自己肉身存在的修道人,而其中有一些极为特殊的存在,往往不能以常理来看待。

    她猜测自己方才所见应该就是最后一种了,只是这东西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她第一时间想到是否是安氏便宜卖给自己的这座大台有古怪。

    这时她撇见严鱼明低着头似在思索着什么,问道:“严师侄,你可是知道些什么么?”

    严鱼明一抬头,哦了一声,道:“我方才想着,好像听青曙师兄说起过一些相似的事情,我去把他找来问问。”

    说着,他就转身往外跑,过了一会儿,青曙与他一同走入大厅之内,后者对着几人一抱拳,道:“严少郎方才与我说了此事,按照几位方才描述,我确实知晓一些。

    我听先生说起过,这应该是一个是叫昙君的人,金瞳署还为这件事特意找过先生。”

    他下来就把自己所知道的,有关于昙君的事在此大致讲述了一下。

    辛瑶听闻这个昙泉的来历后,知晓这人不是自己能对付的,本来许成通在此或能抵住此人,但是恰好这位得了关照出门去了,至今未归,所幸今日英颛来此。

    她抬首道:“英师兄,你一来就发现了此人,可能降伏这鬼怪么?”

    英颛淡淡言道:“这人若虚似幻,附心而存,只要你心中有定静,便是见到此人也无碍。”

    辛瑶沉吟道:“定静?”

    严鱼明听着有些心慌,道:“那英师伯,我们这些弟子又该怎么抵挡呢?”

    辛瑶道:“英师兄既然这么说,那就是无关乎修为了,全是看修士个人心境修持了。”

    严鱼明苦着脸道:“说是如此,可是被人时时被盯着,总是有些不好的感觉,何况每一个人总有点私密之事吧?”

    辛瑶轻轻点首,道:“这也是个问题。”

    修道人在修成心光或者法力之后,身躯洁净无垢,若不是出于习惯,通常无需再如凡人一般去沐浴洗漱,也不会有浊物存身,倒是不怕被有人窥伺。

    但是与人私下交谈或是一人独处的时候,想到有一个人就在旁边盯着,却又如何定静的下来?

    严鱼明道:“青曙师兄,以往那些被这昙君盯上的人会是如何?”

    青曙想了想,道:“按先生的说话,那或许就会被其替代为原来之人。”

    严鱼明不解道:“替代?”

    青曙道:“比如说,我我若是被其所趁,那么他便会代替你我成为其中一人,而与你我相熟之人却丝毫察觉不出其中的不对,仍会把其当作原来之人。不定我们两个人现在就有一人被代替了,他人却觉得理所当然。”

    严鱼明只觉背后涌起一股寒意,这几乎是把一个人存在从世上给取替了,这比直接杀死一个人还要可怕。

    英颛这时猩红色的眼眸转来,看向青曙道:“你是说此人有替代他人之能?”

    青曙道:“是的。这是先生说过的,所以这事后来交给了金瞳署处置了,可虽然他们有金瞳之鉴,现在看来也没能真的抓到此人。”

    英颛道:“他们应该是抓到了,但是没能根除。”他想了想,看向诸人道:“或许有一个办法。”说话之间,他身上忽然飞出一簇黑火,转眼就飞了出去。

    严鱼明试着问道:“英师伯,什么办法?我们现在该做什么?”

    英颛平静道:“等着。”

    只是不一会儿,一个背着包裹的短腿少年气喘吁吁跑了进来,到了大厅之内,他一边不停对着众人躬身,一边开口道:“诸位好,诸位前辈好,我叫‘幺豆’,正跟着英先生学法,诸位叫我豆子,小豆都行。”

    严鱼明忙是还礼,道:“幺,嗯……豆师弟。”

    幺豆把身上的包囊往上挪了一点,抬头向英颛问道:“先生,要我做什么?”

    英颛道:“你把这里的人都看清楚了,照着做就是了。”

    幺豆干劲满满道:“好咧!”

    他迈着小短腿,跑到青曙、严鱼明、还有辛瑶等人面前一个个仔细端详了几下,最后一拍掌,道:“行啦!”

    他在严鱼明等人好奇目光之下走到一边,将背上的包裹解下,而后从中搬出一大块秘炼过的紫泥摔在案台上,随后撸起袖子,道:“看我的。”

    他自秘泥抠了一小块下来,放在手中揉捏着,不过一会儿,就捏出一个小泥人出来,模样与严鱼明一般无二,只是头大身体小,看着就是一个泥娃娃。

    严鱼明惊叹道:“真像!”

    幺豆动作很快,在严鱼明之后,青曙、辛瑶还有英颛本人的泥像都是捏了出来,并且都是一个个活灵活现。

    这个时候,忽听得顶上喵了一声,众人抬头看去,却见妙丹君蹲窗台上,尾巴微摇,正盯着那些泥娃娃。

    “有灵性的小猫?”

    幺豆抓了抓脑袋,转头问道:“这个,先生,小猫要给捏一个么?”

    英颛没说话。

    严鱼明眼前一亮,道:“捏一个,就捏一个吧……”

    幺豆嘀咕道:“行吧。”他又是拿了一块秘泥过来,没几下的功夫,很快也给妙丹君捏了一个泥像,看着也是惟妙惟肖。

    英颛这时身上黑火一飘,从那几个泥娃娃之上飘过,而后将自己那泥像收了回来,淡淡言道:“你们把这些各自拿回去,随身带着,或者摆在静室里,这几天之内就会结果了。”

    严鱼明上前拿过自己的泥像,想了想,又把妙丹君的那个拿了过来,一起揣在了身上。他这时想到了什么,问道:“台上那些役从怎么办?”

    青曙拿起自己的那个泥像,道:“我听金瞳署的人说过,这昙泉只会盯上修道人,那些役从都是寻常人,应当无碍,便如我,若不是披上外甲,想必也不会被盯上。”

    辛瑶待上前拿了自己的泥像,便转身过来,道:“我给英师兄在此安排一个住处。”

    英颛没有拒绝,跟着辛瑶往大台上去。

    青曙和严鱼明也未再待在这里,而是各自回了位于自家居处。

    这时蹲在窗台上的妙丹君四爪忽的撑了起来,尾巴竖起,盯着下方,一个黑衣道人站在那里,后者抬头对它看了一眼,就又不见了。

    同一时刻,外层毕宿某星之上,许成通与弟子依旧守候在此。

    这时他见远处忽然飞来一道符纸,顿时警惕了起来,待看着那符纸飘忽来到了面前,谨慎上去一拿,看过之后,面上露出一丝喜色,道:“巡护唤我等回去,你等收拾一下,随我回去奎宿。”

    这时转头一看,见四名弟子都是无精打采。

    他见状很是不满,痛斥道:“连这么点小都捱不过去,我又如何指望你等做大事!”

    他心里忖道:“这些小子还没有那些道卒好用,不过既然跟随了巡护,老许我就是一个好人了,不能再用那些道卒了。”

    他当下放出飞舟法器,载上了四名弟子,就往天门这处过来,两日之后,他渡过天门,落在昙泉州上,在泊舟天台收了飞舟,就往昙泉州宅院过来。

    只是到了地界之后,许成通却惊异发现,这处宅院似被一团仙灵之气所笼罩,看去也不像是禁阵的样子。

    他念头转了转,似是想到了什么,一下睁大了眼,忍住心中激动,把自己衣袍整理了一下,对诸弟子斥道:“你等在此处等我。”

    待诸弟子应下,他便迈步走入了院内,在外面时,他本来身板笔挺,可是一进门,腰便弯了下来,而后穿过庭院,来到正堂之前,躬身道:“巡护,许某奉命回转。”

    等了一会儿,他耳畔听得熟悉的清朗声音传来,“许执事进来吧。”

    许成通去了鞋履,来到了堂上,望座上看了一眼,然而他发现张御浑身笼罩一团光芒湛湛的玉雾之中,一时无法看清面目,他意识到了什么,忍住心中激动,躬身一拜,道:“许成通拜见巡护!”

    张御颌首道:“许执事,你之前之事做得很好。”

    许成通忙道:“许某只是按照巡护吩咐行事,不敢受此夸赞。”

    张御这抬袖轻轻一挥。

    许成通愕然发现,张御留在自己身躯之中的那一缕剑气被摘去不见了。可他非但不喜,反而有些惶恐,心道:“糟了,巡护把这剑气移了,以后还能信我老许么?”

    张御道:“我如今修行有成,得玄廷传诏,近日或会去玄廷述职,你等可先在此地等候,事后我自有安排。”

    许成通一听此言,浑身颤抖不已,好一会儿才抬起头来,看去已是两目微红,他双手一合,道:“许成通在此恭敬巡护成就上境!”说着,俯下身来,一拜到底,久久不动,只有身躯微颤。

    张御看他一眼,道:“许执事,你可先下去了,只我天夏不兴俯拜之礼,以后切记不可如此。”

    许成通道一声是,老老实实起得身来,恭恭敬敬对着座上一礼,而后倒退着出了大堂。

    待他一路出了庭院,跨出大门,又是变得昂首阔步起来,他看了眼外面敞亮的天空,忍不住心里得意起来:“老许我终于敖出头了!”

    ……

    ……

第二百零九章 煞河隐禁秘

    严鱼明回到了自己居处,将妙丹君的泥像先拿了出来,摆在了上面,学着张御的样子伸手揉了一下,嘿嘿一笑,然后再将自己的泥像摆在了一边。

    他满意看了看,退了回去,盘膝坐了下来,便拿起道书观读起来,这是张御的吩咐,要求他平日除了提炼神元,更要注重道行的修行。

    只是那些晦涩的文字道理总是看得他十分头疼,不过他仍是逼着自己往下去,一直到了夜晚,他才停下,服了一枚丹丸后,这才以呼吸之法提炼神元。

    这些年修持打坐,这一切都已是成了本能,才一运法,便即入至定中,忘却了所有。

    等他从定中出来时,已是天光大白了。

    他吐了一口气,忽似想起什么一般,往前看有一眼,见自己的泥娃娃还在那里,心下一松。

    他不知道这个东西到底是用来示警的还是什么其他作用,但见到这东西没有任何异状,自然也是心情变好了起来。

    今天他与几名同门有约,要去看一场盛剧,昨天也是答应了带上幺豆,现在看看时辰已近,便站了起来,去内室换了一件道衫,就兴冲冲推门往外走。

    而在他掩上门的时候,通过合上的门缝可以看到,在他原来所坐的地方,一名面无表情的黑衣道人正站在那里。

    英颛自进入辛瑶安排的居处之后,便一直定坐在此,似是从来没有动过。

    又是一个白天过去,天色再次黯了下来。

    这个时候,他忽然睁开猩红色的双目,摆在前方的那个以他自身形貌塑造的泥娃娃依旧在那里未动。

    然而此刻,其却已是完全变成了昙君的模样,正在那里咯咯摆动不已,看去像是在试图挣脱一般。只是泥像周围却有一股黑烟泛动,似是将之束缚住了。

    英颛平静看着,这时他身后如烟黑火忽然飘荡起来,似有忽忽风声卷过,大气却似凭空撕开了一个裂口,里间露出了一个半环形的层台木架,里面是形形色色,各式各样的泥塑娃娃,每一个都是精致小巧。

    其中有两个娃娃自里蹦跳了出来,一直来到了案几前,一左一右拽住了扭动不已的昙君娃娃,又着蹦跳着回去,并将之端端正正摆在其中一个空位上,昙君娃娃方一接触到那里,百年一下无法动弹了。

    随着那两个娃娃也是重新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那飘荡着如烟黑火退去,此间所有这一切又都是不见。

    到了第三日,英颛自居处里走了出来,来到大厅之中,看着等在这里辛瑶和严鱼明等人,平静道:“那鬼已是被我封镇,你们这里不必担心了。

    辛瑶讶然。

    严鱼明惊奇道:“师伯,你是怎么做到的?“

    “我知道,我知道!”

    幺豆一下从英颛背后跳出来,道:“先生那几天对我说了,昙君能存在,那是因为此鬼怪有一个载承之物,这东西不毁去,就永远杀不掉,但好在我们可将他封禁起来。

    这鬼怪寻人,为的是求一个寄托,这是刻在他心中的执念,但是他会本能的选择与他修为相近的修道人,所以一开始他就盯上了辛师叔。

    后来它虽被先生化解了,可要是这东西如是不肯放弃,那迟早还会找上我们的,故必须要有一个东西吸引住它……”

    青曙道:“所以就用泥娃娃来代替?”

    幺豆点头道:“对啊!”

    严鱼明不解道:“可为什么它会盯上泥娃娃,而不是我们呢?”

    幺豆道:“先生说了,世上诸物之真幻从无严格界限,我看昙君,似幻若真,非是真人,而昙君观我,不是望人,而是望气,我们是什么样的外貌,什么的身躯对它来说并无区别,它替代的乃是人身之上的一切外照。

    故是在这鬼怪代替了原主之后,若非心思修为过人之辈,大部分看见他只会以为还是原先那人!”

    众人听到这里,方觉恍然,而昙君身上的玄秘也是一下褪去了大半,变得没那么让人捉摸不透了。

    幺豆道:“先生在一开始就在秘泥娃娃之中投入诸位的气息,昙君便会不自觉的投入其中,这是本能,无法违背,而且这事情也很容易,可是当它发现不对,要想出来时,那便已是晚啦。”

    严鱼明忍不住道:“这鬼怪,就这么简单被拿下了?”

    辛瑶却是一扶眼镜,认真道:“不,这并不简单,善战者无赫赫之功,有时候即便你懂这个道理,也未必做得到,不经过任何斗战就将之拿下,这反而是最为高明的手段。”

    她看向英颛,道:“英师兄,你说这东西消灭不了,那它会否再出来?”

    英颛伸手摊开手掌,随着一团黑烟飘过,那个昙君娃娃出现在了那里,但是此刻在那里挣动不已,他又一握五指,昙君娃娃便随黑烟散去。

    他淡然言道:“我下来若是对敌,每次都会唤他出来助战,时日一久,待它与秘泥融合,便是去了束缚,也一样变不回原来模样了。”

    青阳上洲洲域之外,张御站在白舟主舱之中,正看着面前则漂浮着的几块残破石板。

    如今已他功行已臻至上境,要弄清楚他养父留下些东西,说来当是比原来更是简单,不过这却是要往东庭去一趟。

    可是东庭那边存在着那一个沉睡之中的巨人,面对这样的异神,他也要考虑到自己若是到那里,是否会惊动这个东西。

    若是他一旦与之动手,那么都护府不定会有所波及,就如竺玄首和那混沌怪物交手一般,尽管后来二人因为法力的对拼而被排挤到了层界之外,可此前依然在荒原之上留下了巨大的坑洞。

    而且他也不确定那里是否只有一个巨人,故这件事还是稍微缓缓,等去了玄廷之后,日后再想办法回来处置。

    他收起石板,抬头看去,自己不觉间在此已是待了一天一夜,周围的地界已然从荒原变成了生机勃勃的绿地。

    而此刻在湖泊的最外围,已然吸引来了不少灵性生灵,只是大多数灵性生灵都是天性警惕,因为他在这里,所以都不敢深入进来,只偶有一些大胆禽鸟飞落在湖畔边饮水。

    他没有再选择停留在此,而是意念一转,整个白舟一同消失,待再自虚空之中化显出来时,已是出现在了另一片荒原之上。

    他望向下方,这里乃是元童老祖尸身封禁之地。

    此人尸身存在于此终究是一个隐患,尤其是那无穷无尽的煞气,若是被人利用,那绝然是后患无穷,故是他决定在离开之前将此人的尸身给处置了。

    他气息一转,化一道清光从白舟之中落下,霎时穿过地表,落入到了下方的广大洞窟之中,并悬立在了此间。

    而他一进来,整个周围法阵动荡无比,似是在那里排斥他。

    他看了两眼,眸光微闪,周围地脉的转流立时在他心意导引之下去了别处,而禁阵转运失去了一大助力,也自都是都被压了下去。

    不过这地脉流转也只是一个补充罢了,关键的并非是这里。

    他抬头看去,见正上方有一个占据数里方圆的符箓绘纹,纹路之上有一道道金色勾纹,在那里如呼吸一般时隐时现。

    可以看到,黑赤两道如江河一般的煞气从元童老祖尸身上冒出来后,都会流过此处,而后再被导引回身躯之中,可每经过一次,就会被化去一点。

    也正是有这个符箓定压在这里,方是把元童老祖尸身之上冒出的煞气一点点消磨而去,到了最后,当就能彻底消磨点此人尸身。

    这应该就是白秀背后那位老师当初的布置,而经过这么多年的宣泄消磨,虽然煞气看去仍是汹涌如江潮,可他在看来已然势颓,就算没人干预,大约再有个百来年消磨,就可以彻底将之化去了。

    只是他在把目光移下时候,忽然眸光一闪,再度抬眼看过去。

    不对,这里有问题!

    当初他来此处时,只能算是一个低辈修士,而且也不怎么了解阵法,所以有些东西根本没有一个准确的认知,但是现在却是不同了。

    他发现这个阵法的布置实在太过“温和”了!

    按照正常的封镇路数,禁阵当是在吸纳完所有煞气之后,就顺势把元童老祖剩下的尸身磨碎掉,彻底了结此事。

    而按现在这等布置,到了最后固然可以煞气化尽,但并不会损及这具尸身分毫,这里分寸拿捏很是准确。

    可是白秀那位老师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他思索了一下,从之前白秀某些的表现来看,这人能轻易将元童老祖的神魂唤出来,并且还从元童老祖这里得到了祭炼某种法器的方法,从这般看来,这具尸体看去应该就是白秀老师留这里,方便其自家弟子关键时刻借用力量的。

    他觉得或许是有这个缘故在内,可总感觉这里应该有更为深层次的原因在内。

    想到这里,他抬目往前看去,霎时间,眸中放出一道光芒,内中似有无数星云流转,在看了一会儿后,他眸光一闪,果然发现了一丝端倪!

    ……

    ……

第二百一十章 身乘云光去

    张御看到,元童老祖的身躯之上除了向外崩腾的煞气外,在更深处还遍布着一团散发着微光的气雾。

    可若仔细看来,这东西似是由经络一般的气光汇聚而成的,这也是这具身躯之中唯一剩下的东西了。

    他明白这是什么。

    这应该是元童老祖本身所具备的某种玄异。

    修士一成玄尊,跳脱去天地之外,等若重生再造,化易其躯,由里到外都与凡人不同了。

    而玄异就是焕然新生之后修道人所具之能为。

    这不同于神通道术,与修道人生命是融为一体的,就像寻常人呼吸一般,是本身就具备的能力,区别是有的人具备的玄异多一些,而有的人则少一些罢了。

    值得一说的是,一个玄尊身上所拥有的玄异并不是成道之时便会一下全数涌现出来的,而是随着修为的提升,或撞见某些机缘,亦或是忽然有所感悟时才会出现的。

    故是有些玄异即便存在于修道人身躯之内,也有一定的可能永远无法唤出来。

    不过这里还有一个选择。

    有些玄异可以通过服用一些天材地宝试图唤醒或改变的,更有一些办法,是可以通过某种手段或者法仪从他人身上夺取过来的。

    玄异虽有着种种妙用,但最主要的作用就是用来护命存身,这在战斗之中尤为重要。

    一个让人捉摸不透的玄异,若是搭配各种神通法器,往往可起到逆转局势的作用。

    而是几个若能够互相配合的玄异在一处,就能成就彼此,那斗战能力更可由此大大提升。

    不过也有玄异摆在一起时反而彼此冲突并且无法相互利用的,这里的反面例子就是龙道人。

    “无暇”和“还生”随便哪一个玄异单独拿出来都可说得是上是乘。

    无暇只要伤而不死,就能对伤害自己的手段逐渐拥有抵抗之能,而还生则是哪怕一滴精血留下都可重生回来。

    这两者表面看着很合契,可实际上并不能互相成就。因为“还生”回来后,此前“无暇”所得一切积累都会化去,所以龙道人唯有尽量使得自身小心存生下来,才能发挥自己的实力,这样一来,“还生”就成了鸡肋了。

    不过这并非不能改变,随着修道人修为的提升,玄异也是可以继续发生变化的,虽然这很难就是了,若是龙道人去掉了还生之中的瑕疵,那么斗战之力就远不是此前可比了。

    张御现在推断,白秀那位师尊,花费了那么大力气来布置这个阵势,当就是要想从元童老祖的身躯之上夺取到本属于其人的玄异。

    这门玄异对其他人未必有用,但一定对白秀那位老师很是重要,要不然也不会精心留下这么一个布置了。

    现在元童老祖身上的煞气已是不多,那么他似只要一伸手,就将此玄异夺取过来,顺便还可以一坏白秀那位老师的布置。

    不过他并没有这个打算。

    他想要的话,大也是自己光明正大去取拿,不会私底下去做这种鬼祟之事,更何况修道人讲承负,拿了之后自己就真的占了便宜么?这却也不见得。

    而他此回到这里来的目的,也只是为了不使元童老祖的尸身被人利用从而引发更大灾异,既然已是确定灭去此僚并不会再度引发莫测变化,那么他当是可以放心动手了,至于其他,与此事比较起来毫不重要。

    心念一定,他便站定不动,而背后却有无量清光绽放出来,在一瞬间将整个洞窟照得一片雪白。

    清光落在了那两道煞河之上,像是骄阳融雪,赤黑两色的煞气大河顿便化为一缕缕烟气飘升上行,再是蒸化为虚无,随着光芒愈加浓郁,煞气逐渐向后退去,一直退缩到了元童老祖身躯之前。

    以他之能,光是消磨掉这具躯体只是一瞬间事,但是要保证这个煞气的源头在爆散后不会有一丝半点外泄,那所需付出的力气就要多一些了。

    可这东西之前毕竟已是经过了几十年的消磨了,剩下的已是不足为虑。

    在光芒照落差不多有小半个夏时之后,这一具邪修留下的躯体已是完完全全的化作了虚无,只有背后一个用来囚锁玉盘还是残存着。

    张御此刻已能看到,玉盘上面也是刻画着密密麻麻的道箓,里面仿佛藏了什么玄妙,不像让他看到一般,忽然退隐了下去。

    与此同时,上方那巨大的道箓也是在闪烁几了下后,便就彻底灭了,只有一丝丝剥落金屑从上面飘落下来。

    这刻他忽然心有所感,往某处望有一眼,他心中顿知,白秀那位老师定然察觉到了他这里的举动。

    他思索了一下,记得这位似还是一位廷执,在玄廷之上势力不小。不过玄廷是将规序之地,便是势力再大,也无法一手遮天。

    不过经此一遭,他也是察觉到,修道人本身具备的玄异似是比想象中更为有用,看来接下来可以多多注意此事。

    他看向天穹,说起来,那有关于造物修士打造的拓录在被传出去后,最后到底是落到谁人手中了呢?

    而在他正身消杀元童老祖遗躯的时候,他的化身仍是坐定在奎宿庄园之中,在与许成通那里交代过事宜后,又是传讯至其他人处。

    在收到传讯后,安小郎却是第一个回到了庄园之内。

    他一入正堂,见张御身上清气玉雾,难以看见面目,有一股飘渺出人间之感,他有些敬畏道:“老师,可是你么?”

    张御如今功行与以往已是有所不同,身为玄尊,凡人若是见得,势必难以承受,除非来人有玄廷印信护,否则必须有所遮掩,他道:“你倒是来得快。”

    安小郎一听他的声音,放下心来,得意道:“得到老师的传讯,我就立刻动身了,学生可是乘坐自己打造的飞舟来的。我把自己的传册印名都是刻在了飞舟之上,这一路之上只是稍作检验便过来了,所以没人能比我更快了。”

    张御微微点头,道:“诚心方有得,有得故有乐,希望你下来做事也能维持这份诚心。”

    安小郎反应机敏,看了看他,问道:“老师,你是不是要离开奎宿了?”

    张御抬头看去外间,道:“稍候等人到齐,我当一同交代。”

    安小郎哦了一声,这一次很老实的等在了一边。

    过去大约有半刻左右,庄园之外就脚步声响起,一道金色的影子先是自外窜入堂内,只是这一次,妙丹君看到了张御,却是没有直接上前,而是在座前停了下来,眼瞳中有些疑惑的看着他。

    张御伸出手来,它小心看了看,来到了他手边,最后钻到了他的手底下,他伸手揉了揉这头小豹猫的脑袋,后者这才恢复原来样子,顺势挨在了他的身边。

    再是片刻之后,左道人、严鱼明、李青禾、青曙、青曦等人一同走入进来,同时向他见礼。

    张御颌首道:“今次唤你等前来,是因为我过些时候就要去往玄廷述职,当会离开外层,此一去尚不知多久,有些话需得关照。”

    他先是看向严鱼明道:“鱼明。”

    严鱼明忙是一躬身,道:“老师,弟子在。”

    张御道:“你心思纯正,只是性子有些跳脱,我交给你的道书要认真观读,你若能明其意,正得己心,未来尚可期待。”

    严鱼明认真道:“弟子记下了。”

    张御道:“我再赐你的一道章法和一十二枚章印,你小心研修。”他语声一落,便有一道光芒落来,照在了他的身上。

    严鱼明躬身一拜,欣喜道:“弟子多谢老师赐法!”

    张御看向安小郎,道:“知之。”

    安知之站出来道:“老师,学生在。”

    张御道:“你不缺什么,只是心中尚有疑惑,不管你如何择选未来之道,你我终归我师生一场,我便赐一道法符,可在关键时刻救你三次性命。”说着,他伸手一指,一道玉符飞落至安小郎身前。

    安知之双手捧过一枚法符,小心收了起来,而后躬身一拜道:“多谢老师。”

    他又一抬头,道:“老师,学生在打造出那些造物的时候,感觉很快乐,可是修道也很好,学生现在不知怎么选。老师说过,学生大约再有十年时间,就能接触到心光了,学生想那时候再做一个决定。”

    张御点首言道:“我此前说过,此事之上不会来干预你。只是作为老师,我也多说一句,世上多数人是无法决定自身未来之路的,你能择选,乃是一件幸事,但一旦决定,便不要再有所犹疑,更不要辜负这身才华。”

    安知之认真道:“老师,我记住了。”

    张御这时看向左道人,道:“左道友。”

    左道人连忙站了出来,恭敬无比道:“巡护,左某在此。”

    青曙和严鱼明尚不觉什么,可是他本身便是修道人,在看到张御身上围笼着的清光玉雾,还有听到去往玄廷述职一说后,他已然是有所猜测,此刻即便以他之城府,心中也是有些激动难抑。

    张御道:“我离开之后,诸事一如旧例,卫氏军那里,你也多多看顾,若有急事寻我,持我符印到此庄园来便可。”

    左道人郑重言道:“巡护交代,左某定当做好。”

    张御点了下头,又看向李青禾几人,道:“青禾,青曙、青曦,你们几人便先在此看顾宅院,我待述职过后,自有安排。”

    李青禾三人都是恭声称是。

    张御交代过后,再是一揉妙丹君,而后其身形便在众人目光之中缓缓化为一团清光玉雾,随后便消散不见。

    青阳上洲,张御正身正盘膝定坐于荒原之上。

    这里原本元童老祖囚押之所在,而在他坐有几天之后,原本的荒原却是逐渐化为了一片生机盎然的湿地。

    这时他睁开双目,看向上方。便见天穹之中,忽然融化开一个巨大的裂口,内里显露出澄净明亮无比的光芒,并有仙灵妙乐自里传出。

    过去片刻,一道宏大无比的金光照落下来,正落在他的身上,可以看到,在那后面,有着更为深远的天地。

    他知道时机已至,振了振衣袖,站了起来,随即身躯缓缓升起,循此光而上,袖袍飘荡之间,已然自大地之上飘去远空之上,最后进入到那一片明光之中。

    待他入内,那隙口则是徐徐合拢,顶上云光也是一齐收敛而去,最后完全不见,只余下一片被舒缓风声拂过的苍茫大地。

    ……

    ……

第一章 举身入天境

    张御从那一隙光亮之中踏步出来,面前的云光徐徐散开,见自身站在一片白茫茫的地星之上。

    他抬头看去,顶上浩瀚无尽的虚空之中是密密麻麻的微小星粒,如烟霞一样宏大璀璨的虹光横越天际,彼此交织辉映,那炫亮的色泽有着难以言述的美感。

    无数陨星碎石汇集成一条条壮丽的螺旋状飘带,自远处的星河飘来,再延伸至闪烁着星辰的穹宇之中。

    而在更远之处,一驾呈银灰色,似是呈椭圆形的事物飘悬在虚宇之中,它大不知几许,苍茫壮伟,无比沉静,似是代表着永恒,也似是撑住整个浩渺虚空,而在它的周围,则是瑰丽纷呈的星云,以及无数闪烁着细碎雷芒。

    “那是清穹之舟,也是我天夏渡来此世之中的主舟。”

    上空出现了一个分辨不出男女的巨大人脸,它由一缕缕并不耀眼的银色微光所组成,脸上情绪表情细微生动,一如真人。

    那人脸又以柔和但却无处不在的声音说道:“在主舟元磁之力下,诸世方得存在,诸物方得运转。”

    张御听到此言,若有所思,这时他闭上了眼睛,等再度睁开之时,方才之景物顿时为之一变!

    出现在他面前的,乃是一片广袤无比的地陆,可谓无边无际,地面之上铺满了缤纷的花瓣,而在天机尽头,则竖立着一个通天之崖的虚影。

    他方才所见,并非真正的上层,或者说并非上层的全貌,而只是上层的某个碎片,而眼前这个,才是上层的真面目。

    他在下层待得久了,所以一上来习惯用看待下层的目光来看待这方天地,但他很快意识到了这里的不同,故是调整了过来。

    这里除了修士的境界,更考验的是其实道行修为,若是道行不到一定层次,看到的天地便是有残缺的,那所看到的,就又是另一番景象了。

    而若是自身所处之天地都无法辨认清楚,那么修持上也一定会生出诸多变数来。

    此时他转眸一看,见旁边站着一个笑吟吟的年轻道人,知道这就是方才那人脸所化。

    这道人对他打一个稽首,道:“张巡护有礼了,我名明周,乃是玄廷所命之接引。”

    他此时又露出赞叹之色,道:“大玄历以来,我在这里接引了多位玄尊,也唯有张巡护不用在下提醒,立刻就能见得此方天地之真照,不愧数百年来玄法成就最高之人。”

    张御听他如此说,心下微动,他能看得出来,这位并非是真人,而似某种器灵的东西,其人所言必然是代表的玄廷的意志,也当是玄廷此刻对他的看法。

    不过……

    正思索间,他忽听得隆隆声响传来,转首看去,却是见得一群身披兽皮之衣,大约百丈来高的巨人从平原之上走过,他们有男有女,皆是蓬头垢脸,手中拿着兽骨打磨的巨锤,每一步都是震动大地。

    明周道人微笑道:“这是蓬空氏,此般巨人部族在这片地陆之上甚多。”

    张御心下一思,道:“我若记得未差,‘蓬空氏’乃是传闻之中古夏蛮荒之时的一支部族。”

    明周道人道:“巡护见闻广博,我天夏到此之前,这片天地本无生灵,只有一些先天精魄存在,而我天夏在此立定后,于晦乱混沌之中开得一方天地,这些精魄受各位玄尊意念之感,遂便变化成各色生灵和先天神祇,实则他们如今与那些传闻之中神怪神祇也并无什么太大不同了。”

    而就在两人说话之间,听得有如金玉交击的高亢嘹亮之声自上传来,目光移去,见是一群背生四翼之蛇从空飞越过去。

    张御立时认出这是鸣蛇,这东西在荒古篇观想图中也是存在的,不过荒古篇中所载的怪物多是从来不未曾存在过的事物。

    然而这些东西却是通过先天精魄与玄尊意念的交感,如今却是活生生的出现在了眼前,如此看来,除了如今所见之外,想必那这方天地内还有着更多原本只存于传说之中的东西。

    想到这里,他心神之中微微一动,目光一转,见站在一旁明周微笑看着他,却是绝口不提如何去往玄廷。

    他心下一转念,已然明白过来。

    这所见诸物这实则是一个提示,此心所感,皆化真相,此心所寻,便见真明。

    于是他再度闭上眼目,待重又睁开时,自身已然出现在一座撑天拄地的山崖之上,崖壁之上围绕着一圈圈螺旋上升的粗大藤蔓,恍若阶梯一样向上延伸而去,此冲天之气势尤为雄浑壮阔,便已他此刻拥有莫大威能,却也无法望见尽头。

    毫无疑问,这里就是方才他所见到那一座通天之崖了。

    现下一举到了此间,他心中已然明白,在清穹之舟元磁之力摄拿范围之下,对于玄尊而言,没有所谓的距离远近,真幻也只在一念之间,心致则神往,神往则身至。

    而同样,拥有此等威能的玄尊,实际掌握了此方天地之中最大的权柄,可称得上是此间之主宰。

    只是在元磁统摄范围之外又是何情况,他现在还不得而知。

    周明道人这时又对他打一个稽首,道:“玄尊,上方便是玄廷所在了。”

    张御注意到,对方第一次称呼他为玄尊,他思索了一下,问道:“我若不自行寻到此地,尊驾当又如何?”

    周明道人笑了笑,道:“数月前在下曾接得一位玄尊到此,他这处荒原之上游览了半日风光后,最后才是到得此地。”

    张御点了点头,此刻风声之中忽然传来了清脆铃声,并有阵阵异香伴随着五颜六色的天花飘来。

    他看了过来,见那是一个个乘着花车,臂缠披帛飘带,身着霓裳羽衣的神女,一个个明眸皓齿,肤如脂玉。

    明周道人言道:“这是霓光天女,当是受命前来接应玄尊,玄尊若是事,可吩咐她们去做,当然也可吩咐在下。”

    就在这个时候,周围景物一阵变动,一团云光忽现崖台之上,一时好似起了大风,两人衣袍被不停拂动,少顷,一名少年道人自里走了出来,出现在了两人面前。

    明周道人见到是他,恭恭敬敬行礼一礼,道:“明周见过上尊。”

    少年道人随意言道:“你且去吧,下来之事我与张道友说。”

    明周道人不敢违抗,躬身道一声是,又对张御一揖,便即一晃,消失不见。

    少年道人看向张御,笑道:“张道友,我们又见面了。”

    张御抬袖合手一礼,道:“见过使者。”

    少年道人点了点头,也是还有一礼,随后他道:“张道友,道友且随我来,我先带你去见一个人,”

    与此同时,某一处满是花瓣的平原之上,两个身外围绕云光雾霭的道人正在花树之下迈步而行。

    其中一个,正是玉航道人,他言道:“道友,我听说今日那一位也被召至上层了,听说几位执摄对这位颇是赞许?”

    同行那道人语气如常道:“此人之前一力挡下了神怪入侵,挫败了幽城和上宸天之谋,其功不可谓不大,诸位执摄赞许也是常理。”他看向玉航,“玉航道友似与这位有过争执?”

    玉航并没有遮掩,笑道:“曾是有过一番论法,本以为我与他再无交集,却不想这位也是成就上境,只我看来,这人并不简单,道友今后当要留意。”

    那道人道:“纵然成就玄尊,可他方至玄廷,并无根基,尚还并不值得我辈疑虑。”

    玉航提醒道:“可这位不一样,若无差错,这位当就是那个开道之人,此中这意味着什么,道友当是清楚。”

    那道人淡然言道:“是否为开道人,那需得玄廷来定夺。”

    玉航言道:“道友说得是。只是这人终究完成了那一步,天机已生变数,道友也知,我们所欲求者,与那些终究玄修不同,我只恐……”

    那道人道:“那也是以后之事了,如今那些个浑修引发出来的动荡方是我辈要及时解决的。”

    他看了眼玉航,道:“玉航道友来了上层也有一段时日了,是准备去清穹之外开辟道场,自行修持,还是去往内外层界镇守?”

    玉航道:“道友是知我之意的,枯坐修持非我所求。”

    那道人略作沉吟,道:“天夏外层二十八宿,内层一十三上洲原本俱得满位,不过天外缺缝隙之事一出,我料必有人要挪一挪位置了,只是难说是哪里,也有可能化分身镇于外,不知道友可是愿意么?”

    玉航打一个稽首,道:“愿听道友安排。”

    那道人道:“那道友稍作等待,我会在下一回廷议之上为你运作此事的。”

    玉航再是一礼。

    这时有一只青鸟飞来,在顶上转有一圈,那道人一直波澜不惊的脸上多了一丝惊讶,一挥袖手中长如意,道:“我知晓了,去吧。”

    那青鸟发出一声清亮声响,又飞腾而去。

    玉航知他有事,打一个稽首,道:“今日叨扰已久,该当告辞了。”

    那道人也未留他,还有一礼,道:“道友慢走。”

    玉航心思一转,已然出现在了一座玉阙之下,这里有一名弟子见他出现,忙是躬身一礼,道:“见过玉航玄尊。”

    玉航点下了头,待要离开,却又停步,和颜悦色问道:“你可知方才传报于你老师的是什么事么?

    那弟子看了看里面,道:“这消息明日也会传出,我便不瞒玉航玄尊了,听说今日来的那位张玄尊,才一入上层,便被玉素上尊请去了。”

    “哦?”

    玉航有些意外,随即点首道:“多谢了。”

    那弟子赶忙一揖,道:“哪里,玉航玄尊言重。”

    玉航深思片刻,又看了一眼玉阙之内,笑了一笑,气息一转,便即离开了此地。

    ……

    ……

第二章 失道岂言平

    青天之中,张御与少年道人一同踏在绚烂烟霞之上,往某一处地界飘渡而去。

    少年道人言道:“那里非是寻常去处,非心神往落可渡,不过若去往一次,日后便无需踏渡指路天虹了。”

    张御道:“敢问使者,此回是去拜见哪一位?”

    少年道人言道:“我带道友去面见之人,乃是玄廷一位执摄。”

    张御心下微动,点了点头。

    按照天夏而今规制,凡天夏内外诸洲各宿报至玄廷之事机,则由诸位廷执共议裁定,若诸执意见合一,那么即可照此施为,但若意见不合,则会送呈至五位执摄手中,再有几位执摄来做最后决断。

    一般来说,几位执摄不会干预下面如何行事,也不会去理会具体俗务,但是却牢牢掌握了整个玄廷乃至整个天夏的走向,所以权柄也是极大。

    少年道人此刻言道:“玄廷不比外间,行事受拘束甚多,道友既成玄尊,若不是只想着躲着修行,那却也是免不了许多事的。”

    他转过头道:“如今道友于玄法一道之上开辟前所未有之道途,以往有些事却是压不去了,玄廷之中如今也是一片争议之声。

    这些道友莫去理会,由得他们去吵,若有道友来寻,也不要轻易应诺,此事终究会给道友一个公论的。”

    张御思索了一下,之前听那明周道人之言,他就是已经察觉出来,玄廷已然知晓他于玄法之上的成就,这也并不奇怪,毕竟当日搅动了天机变数,但凡功行高深之人,都是能有所察觉的。

    现在玄廷之中一些人为难的是,恐怕就是关于此事当是如何下论断。

    若是当下承认他是玄法开道之祖,那么之前那些经玄廷认定的那几位“玄法玄尊”又当如何自处?

    这确实是一个问题。

    而据余玄尊所言,玄廷之上,可是有两位“玄法玄尊”为廷执的。

    这两位能做廷执,除了自身所立功劳,恐怕还有其本来是玄修出身的缘故,极可能是玄廷当时出于平衡局势之考量,才把两人扶上来的。

    而现在他这一开道,这里面的格局就被打破了。

    所以恐怕要等上面真正有个决定,才会对他所为有一个明确的说法了。

    这时底下那虹霞一落,就如洪浪倾水一般往下泄去,最后垂至一处云海承负的浮空大岛之上。可见此岛周围有着烁烁光雾,表面看去似是一驾大舟,但同时也能感觉出来,这是一方独立存在的天地。

    二人随那霞光缓行而下,最后来至一面四面有逆行水浪冲刷的高大玉璧之前,少年道人走上前去,打一个稽首,道:“执摄,张玄尊到了。”

    话音才是落下,玉璧之上放出微光,便自里浮现出来一个道人身影,望去是一个英华外显,潇洒不羁年轻道人,此人看去好似是笔墨勾勒出来,但那一股飘逸神秀之气却是丝毫遮掩不住。

    张御望有几眼,他隐隐能感觉到,这一位应该看去是沉浸在了某种玄妙的状态之中,故是才如此模样。

    那年轻道人目光落向张御,声音似从天边飘来:“玉素已与我说了张道友过往一些事,你为天夏立下了赫赫功劳,玄廷不当有负于你,而道友身为玄法一脉开道之祖,也理应得有一个公允之论。”

    张御抬袖而起,合手一礼,道:“多谢执摄。”

    年轻道人看着他道:“张道友不问我为何助你么?”

    张御言道:“想来执摄自有执摄道理。”

    年轻道人洒然一笑,点头道:“此语中的。我行此事,不是因为此事能助你,而是因为我认为此事当为。便是道友与我道念不合,也不碍我之作为。”他微微抬首,看向远处,“张道友,你且去耐心等候就是了。”

    说完之后,他身影便缓缓消失,玉璧又重回原来毫无动静的模样。

    少年道人走了过来,道:“执摄已走,张道友,你我出去吧。”

    张御一点头,踏上虹霞,出了此间。

    少年道人言道:“再有半月,便是廷议,诸位廷执当会一论此事,但我料此事当不会如此快就有决断,道友可在上层择选一处修持之地,若是觉得不够清静,那也可去往在清穹元磁之力之外自辟道场。”

    这时他似想到了什么,道:“道友乃是玄道之祖,修行一事,我无有可以多言的,不过如今回天崖上,立有一根玄柱,那是当时风道友成就玄尊之后,立在那里的。

    虽如今看来,他所成就的并非是真正玄法,可他所修之道当与道友最为接近,道友若有兴趣,不妨前去一观。”

    张御一点头,抬手一礼,道:“多谢使者告知。”

    那少年道人道:“小事罢了,你若有什么疑问,使唤明周便是,他是清穹之灵,奉候众玄尊,不该说的事,他是不会说的。”交代过这些过后,他打一个稽首,便就飘然离去了。

    张御站立片刻之后,唤了一声,道:“明周道友。”

    明周随声出现在了一旁,躬身一礼,道:“明周在此,张玄尊不知有何吩咐?”

    张御问道:“上层之中,也当是自有规序,你将玄廷一应规制礼法告于我知。”

    约束玄尊之法和约束低辈修士之法是不同的,这些事对于一般人来说也无需知晓,所以他以往也是不知。

    如今他既然成就玄尊,现在巡护身份又未卸脱,那么自当明了,虽在来之前,他已是向戴玄尊讨教过了,不过他还需自己再看过一遍。

    明周往旁侧一指,当即旁侧浮现一个刻有天夏道文的大碑,他看着张御,感叹道:“张玄尊是唯一一个到上层第一天就向在下讨观此法的玄尊。”

    张御没去理会他的说辞,眸光闪烁一下,便即将此看罢,心中有数之后,他往通天崖看去,片刻之后,他意念一转,已是立身在了一根通体为无瑕美玉的巨大玄柱之前。

    他看着此物,心中想着,回天崖是通向玄廷的必经之路,这玄柱能立在这里,当也是玄廷的决定。

    不可否认,玄法当初之所以能得以兴盛,正是由于玄廷的推动。

    但却不知,如今之玄廷,又是如何看待玄法的呢?

    他往上观去,首先看到的不是什么章法道印,而是当日那位风玄尊留下的自勉之言,而在后面,更还有三人名讳,余玄尊之名赫然列于其中,目前看来,成就“玄法”之玄尊一共就是这四人了。

    这时他听得声音道:“这位就是张玄尊吧?”

    张御转目看去,见是远处站着一个中年道人,这人眼神忧郁,颌下留着短髯,一身黧色道服,外露神气之中泛着一股沧桑之感,其人指了指这余玄尊后面一个名字,道:“这便是在下了。”

    张御看了一眼上面“施呈”二字,点头道:“原来是施道友。”

    施道人叹道:“正是施某。”他眼神复杂的看向张御,道:“敢问张道友一句,道友这一回来至玄廷,可是要为此法正名,并向天下宣扬此道么?”

    张御思量了一下,抬头望去,正声道:“自当如此!”

    施道人听他这么说,定定看了他一会儿,叹了一声,道:“施某却要劝道友,莫要如此做。”

    张御一挑眉,道:“那敢问道友一句,这是为何?”

    施道人叹道:“道友成就上境,若是早个数十上百载,那无疑是一件好事,可是现在却是晚了,若是道友这一正名,今后叫我辈如何自处呢?”

    张御看了看他,倒也理解他的想法,他略一思索,道:“我当初在外层之时,曾见余玄尊用斩恶念之法分化出一化身,意图剔去自身浊恶,不过他为瞒过背后那些人,故是不得已而为之。

    若是无人再来约束,想必能推演出更为妥当的方法,既然余玄尊能做到,想必诸位道友亦可为。”

    施道人摇头道:“哪有这般容易,且现在关键也不在此,道友可知,这三百多年来,我辈用了诸多努力才勉强维持住眼下之格局,并传下了诸多道法,这局面着实得来不易……”

    说到这里,他语气略显激动道:“可道友若是一意为玄法重新正名,那就是否定了我辈根本之道,届时对天下玄修之道心必然是一个重挫,道友可知,那将会在整个天夏引来多大震动么?”

    张御看了他一会儿,缓缓道:“那么按照施道友所言,为了维持眼下之格局,就不该给予天下之玄修指明真正的玄法修行之道么?”

    施道人摇头道:“不是如此说,何为真正的玄法?只要玄廷认为这是玄法,那么这就是玄法!

    这其中有差别么?没有!玄廷要我等所做之事,我等现在也一样能为。

    何况这等情况也不是不能改变,我与诸位道友这数十年来自上而下,推演整理出了不少法门,眼下已是前行之路已是有所眉目了,只要待得我等功成,那么就可以真真正正的振兴玄法!”

    他抬头看向张御,恳切言道:“只要张道友不再提那为玄法正名之事,待再过得几载,我等自可将那推演完善的功法广传天下,到那时候,我玄修一脉便能真正立稳于玄廷之上了!”

    ……

    ……

第三章 敬法如敬己

    施道人说完之后,便略带期待的看向张御,然而后者却是没有回应他。

    他不由有些失望,叹了一声,道:“我辈若是不存,道友一人又如何支撑玄法呢?我辈是合则利,分则失啊。”

    他郑重道:“为天夏诸多玄修弟子计,还有我辈玄法大道之存续,请张道友再是慎重考量一番。今日张玄尊方至上层,想来尚有许多事,我便不多打搅了。”说完之后,他拱手一礼,身影便倏忽散去了。

    张御站玄柱之前,一人看着上面泛动着的光芒。

    当日他来上层之前,霍衡对他言,那些“玄法玄尊”也未必会与他站在一处,这话却是应验了。

    只是不知,方才施呈对他所说,是一人之想法,还是所有“玄法玄尊”的想法。

    其实施呈所言,若是能此辈消除本身之隐患,倒也不失一个解决办法。

    可问题是,施呈却是对如何解决己身之上的瑕疵避而不提,光只是讲自上而下推演出来的法门。

    但此辈不完满自身,那么推演法门又如何保证不出现缺陷呢?

    莫非再等被人利用不成?

    若此辈自身不愿改也还罢了,可是却想着天下玄修仍是往此道之上引,那他是绝然不答应的。

    固然他道出玄法之真相,并为玄法正名也的确会有动荡出现,可是些事却是不破不立的。

    且此事也没有施呈说得那般严重。玄道前面四章乃是无数玄修共同演化出来的,可以说并无问题,而眼下真正玄法之道途已然被他开辟出来的,说起来那些天资杰出之辈,比此往赐印更是容易取得上境。

    但这少数人能,多数人却只想着赐印或者根本不认为只靠自己就能成玄法。

    这里玄廷正名就很关键了。

    就如当日玄廷让浑修扶持一人成就“玄法”一般,只有明确知道前面有路的时候,大多数修士才会真正去走,否则自己就先把自己给否定了。

    他想到这里,自忖自己的到来,看去的确引动了不少人的注目,廷议之前若是留在此间,或还会有人继续来寻他。

    既如此,那索性就离了此间。

    他抬头望了一眼那玄柱,此中留下的东西他也未再去看,因为这并不是他的道。

    他转过身去,道:“明周道友。”

    明周身影在一旁浮现了出来,打一个稽首,道:“张玄尊,不知有何吩咐?”

    张御道:“玉素道友曾有建言说可去清穹元磁范围之外开辟道场,你可知那里是何情形么?”

    明周言道:“那里地火风水未定,乃是一片混沌晦乱之地,清穹之舟未入上层之时,此间便是如此了。

    以往玄尊若是去了那里开辟道场,便需与诸般外力对抗,不少玄尊还以此作为磨练功行之用,只是那里凶险莫测,若是进入太深,自身持拿不住,便会沉陷入此,再也不得出来,此也是有前例的。

    故是在下建言,玄尊可向玄廷借一两件护身法宝,如此进入此间方才稳妥一些。”

    张御思量了一下,道:“借地火风水磨练功行么?你这里可有前人同道留下的记述么?”

    明周道人言道:“在下这里倒是有不少以往真修磨练的功法窍诀,这并非隐秘,只是张玄尊是乃是玄法成道,不同于真法,在下不知这些法门对张玄尊是否也是适用。”

    张御道:“无碍,真法玄法皆为道法,彼此可以借鉴,你且拿与我一观。”

    明周道应有一声,他伸手凭空一捉,就有一方玉板出现了在了那里,他起双手往前一递,道:“俱在这里,玄尊请过目。”

    张御将玉板凌空摄拿了过来,待落到了眼前,他心光一落,这东西瞬时在身前化作了无数光点,声色光气一时俱生。

    他感应片刻,便已然知晓了此中诸般记述。他点了点头,再是向明周问了一些相关的情形后,便道:“你开得门户吧。”

    明周道人道一声是,身为众玄尊合炼的清穹之灵,在上层除了为玄尊服伺之外,一些不甚重要的出入权柄也是掌握在他手中。

    此时他伸手一指,便有云光一绽,眼前景物像是被撕裂开来一般,往西面八方退去。

    张御看过去,面前露出来一片混乱之象,难以用言语来表述什么,似乎万事万物到这里都是支离破碎了。

    而这些东西一下冲击入他感知之内,令他眸中泛起阵阵星芒,但在转瞬之后,就又隐没了下去。

    虽然他几乎是顷刻间就定下了心神,可这是因为根基厚实,成道之前自身所有缺漏都是补上了。

    若是道行修持不够高之人,乍然见到这样的场景,恐怕要好一会儿才能适应。

    明周道:“张玄尊,这是清穹元磁与这片混空的交融碰撞之地,也是边限之所在,故有这般景象,不过这方是好的,若是深入进去,此中狂乱更甚。”

    张御点了点头,他身上心光一展,自崖上腾升而起,便往此中投入进去。

    这一瞬间,各种各样感应纷至沓来,他仿佛感觉到了无穷无尽的变数,身外立刻放开一阵阵清光,将近至身侧的逐一抚平整理,这才清静下来。

    此刻他也是理解了为何以往有些玄尊无法做到在此久持,因为每时每刻与这些变数作对抗,这对法力心力消耗极大。除非能顺着这些变数做出相应的变化,那么就能减少心光法力的消耗,从而坚持的更为长远。

    这也难怪说是可以用作磨练,这可不比与敌斗战来的更为容易,甚至所需应对的情况更为复杂。

    他想了想,此刻距离廷议也不过就是十几日的光景,按照玉素的说法,这一次也未必就会有结果,所以他也不必急着回去,倒是可凭这里印证一下自身极限到底在那里。

    明周道人这刻身影已变得虚实不定起来,他道:“再往前去,我已无法陪伴玄尊了,只望张玄尊此行顺利。”

    张御颌首道:“你去吧。”

    明周道人打一个稽首,道:“玄尊小心,在下告退了。”言毕,身影一阵飘忽,散化不见。

    张御则是身外清光一闪,往那更深之处投去。

    清穹之下,一座座玉台宫阁显于云海之中,玉航正自研修功果,这时他忽然遇到一个难碍。

    他没有强求,而是停了下来,看了看外间,微作思量,抬手发一道光符,飞去殿外,少时,一只五彩禽鸟自外飞来,穿过堂廊,落地化作一个彩衣童子,他恭敬道:“玄尊何事相召?”

    玉航悠悠问道:“你可知那位方至上层的张玄尊现下如何了?”

    那童子顿时有些为难,支支吾吾,可是这时玉航目光横来,他也是一慌,低头道:“回,回禀玄尊,张玄尊适才似是被玉素上尊寻去了。”

    玉航漫不经心道:“后来呢?”

    那童子低声道:“后来张玄尊又去了回天崖玄柱那处观览,此处遇到了施玄尊,谈了一会儿话后,好似,好似又去了清穹元磁之外,想是去开辟道场了吧。”

    “哦?”

    玉航有些意外,清穹元磁之外地火风水未平,在那里开辟道场并非易事。

    他在进入上层之时,其实有意去往那里,但是看过之后,却是自认眼下做此等事并无把握,决定先是理顺功行再说。他眯了眯眼,道:“你去吧。”

    “是。”

    童子如蒙大赦,俯身一礼,退去几步,又化一只彩鸟飞去。

    回天之崖上端,浩荡清气承托之地,便是清穹玄廷之所在,浩瀚无尽的虚宇之中,则是飘荡着一座座明光熠熠的星宫,如闪烁银星点缀于星河之中。

    此处方尘星宫乃是玉素道人之道场,他现下已是换上了一身廷执袍服,坐于庭台之中,身前香炉一缕烟香缭绕,在殿内盘旋绕回。

    未几,听得清清铃声响动,有一名神女化身出来,万福一礼,道:“上尊,廷议开始了。”

    玉素道人站了起来,往星宫之外走去,他迈步之中,周围景物逐渐变化,殿台楼阁化去,万般星光落照进来,忽听得清泉击石之声,便见一道光气汇聚的长河流淌出来,带着哗哗水声来至他脚下。

    他踏步上去,站定之后,便见这条长河蜿蜒而上,越行越远,在那转折绕旋之间,一个个身携仙灵氤氲之气的道人身影自上显现出来。

    玉素看过去,连同自己在内,一共是十一个身影。

    当然,这并非说玄廷之中的廷执就只这十一人,而是这前来参与这次廷议的廷执便这许多。

    通常廷议只要满九位廷执,所得结果也就可得玄廷人认可,而逾时不至之人便就不此次廷议之列了。

    这时随着一声清清磬声响起,周围虚空退去,众人脚下变成了一片锦绣山海,天净如洗,柔光照遍天宇。

    而每一人身边都是化显不同景物,有的坐于清石流泉之中,有的则是站于青松高崖之巅,有的则是坐于烂漫桃林之下,这些景物越到去到外间越是虚淡,逐渐融入了此方天地之中。

    在那长河上端,一名光雾笼罩的道人先自发声道:“此次廷议,诸位廷执可有议呈?”

    玉素此时坐于一株清雅素洁的茶树之下,他取起身前玉槌,一敲案前玉磬,发出一声悠悠清响,待得众廷执看来,他站了起来,言道:“玄尊张御,如今开玄法一脉之道途,我玄廷该当去旧立新,为之正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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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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