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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误道者     玄浑道章txt下载     玄浑道章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八十四章 异变

    庞立出于谨慎,再度分化了一个力量分身出去,这样就是这化身被打散了,他依旧可以重新来过。

    只是这一次,分身去往瑞光城中后不久,他却是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抬头往天中一看,却见一股翻翻涌涌的厚重白烟正自天落下,朝着他这处罩来,其中可以清晰辨察到许成通的气机。

    他神情不由一变,本是想入城中再度找寻其人,可是没想到,还未等自己过去,对方居然已是先一步找上门来了。

    许成通身为幽城执事,最擅长的就是匿迹追摄之道,在发现方才那个过来的只是分身后,他立刻寻找气机源头,而庞立就在瑞光城外,这对于他来说可谓再是醒目不过。

    只是寻过来后,他并没有选择立刻动手,而是潜藏在了一边,直到其人力量分化出了,这才出手捡软柿子捏。

    庞立这个身躯没有多少力量,知道对抗不了许成通,当即往外一纵,身躯化为一团黑色气雾飞去,同时准备召得那一部分力量回来再战。

    然则不论他如何呼喊,那化身似是被什么东西拖住了,总是不得回应,他只能继续向外逃遁。

    许成通掌握许多神通,遁光之术更是远胜庞立,但他并没有急着上前与之交战,则是追在后面,待庞立离去瑞光城足够远,再无可能返回,他这才骤然加速,将那些白沙猛然向前一推!

    庞立本以为许成通速度就此刻表现出来的那般,不由有些猝不及防,事实上速度上的差距,他便有防备也无用。

    那些白沙看着能随风飘动,但实际上却粒粒沉重无比,且蕴含道道奇芒,两相一碰撞,他身上那一缕缕黑气顿被消散化去,

    只这一接触,他顿便意识到自己这一具身躯大概是保不住了。

    不过那也没有关系,在被大混沌侵染之后,他只有还有一部分存在下来,那就能再度借助大混沌还化回来。

    在那白沙消磨之下,他这部分身躯很快化尽,眼前也是一黯,但是很快,这意识又在方才分化出去的化身之中觉醒过来。

    然而到了此身之上,他却是发现,自己此刻正与一名两鬓略显斑白,望去大约四十岁上下的修道人对峙,他这才恍然为何方才分身不应,原来是被此人拖在了这里。

    只是从方才斗战的情形来看,这人也不是好对付的,至少不是一时半刻能拿下的,而许成通不知什么时候回来,他不欲在此久留,于是一转,化一道黑雾飞遁了出去。

    可是遁雾才去不远,神情微微一变,骤然停了下去,却见许成通不知何时转了回来,正堵在前方,而那道人也是落在了他身后。

    而此时另一边,长须道人和那古服修士却一直有在关注着战局。

    此前庞立找上许成通时吃了一个亏,他们还镇定自若,认为这正好给庞立一些教训,可现在的情形却让他们察觉到不妙了。

    他们忽然发现,若是自己不插手,那么两个在元神照影这一层次的修道人足以将庞立缠住。

    实际庞立在沾染大混沌后,从绝对力量上来说,已是胜过许成通二人了,奈何战斗经验却是差太多,这令其不可能在短时间击败对手。

    要是在荒无人烟之处,那么凭着无尽大混沌之力拖延下去,或许到了最后还可能反克那二人。

    可是在这里不行,都护府是不会对此视而不见的。

    不说城中现在有阵法护持,庞立一旦被拖住,受刺激太过,那是有可能直接变成神智混乱的混沌怪物的,这样他们原来的计划就进行不下去了。

    古服修士恼道:“那道人到底是谁?”

    本来若只是一个许成通,实在不成他们二人上去加一把力,是极大机会毙杀其人的,可现在却是没此可能了。

    长须道人摇头道:“不认识,我来东庭都护府数载,却是从来没有见过或是听说过此人。”

    古服修士惊疑道:“莫非是新来的守镇?”

    长须道人断然否定道:“不可能!新任守镇虽会在年节前到来,但根据五天前传来的消息,还没从玉京启程,哪可能这么快就到这里?”

    古服修士道:“那就是东庭都护府暗藏的人手了?哼,还藏的当真是深!”

    长须道人沉声道:“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我们要尽快令庞立脱身。只是如此一来,我们也无法在城中久留了。”

    古服修士神情阴沉道:“不管怎样,这枚棋子必须保住,我已是把呈书递了上去,这次成败两说,可若是还未开始便就结束,那我们谁都讨不了好。”

    长须道人点头道:“那便动手吧。”

    两人这一定下,当即遁光上前,许成通和那名道人察觉到有两股气机到来,立时心生警惕,向一旁避开。

    而过来的两人也没有逗留的意思,助庞立解脱出来,立刻就带着其人飞快离去了,生怕再晚上一步,瑞光城中的大阵就要转运起来了。

    许成通见他那道人没有上去追击的意思,他也不认为自己一个人敌过对面三人,故是也立在原处,并对那道人打一个稽首,肃然问道:“多谢道友相助,敢问道友名讳?”

    那道人对他回有一礼,道:“许道友不必有所见疑,贫道陈嵩,也是东庭玄府之人,如今玄首项淳,乃是贫道师兄。”

    许成通一想,暗忖道:“那这位当也是巡护的师兄了?”一念到此,他当即换上了一张笑脸,道:“啊,原来是陈道友,道友功行,可比项玄首高上许多。”

    陈嵩语声平静道:“我一直潜心修持,不问外事,不似项师兄那般劳心劳力。”

    许成通道:“方才那人似是混沌怪物,我疑与此前玄正打杀的混沌怪物有关,只是玄正正好外出,不在城中,陈道友不妨先告知项玄首一声,好有个防备。”

    陈嵩肃容道:“好,我这便去玄府走一趟。”

    而另一边,长须道人和那古服修士在救了庞立之后,便带着其人出了瑞光城,往南方逃遁而去。

    瑞光城东边荒原本来是一个去处,可是现在那里驻扎着一支斗战飞舟舰队,北方又是重兵守御的隘口,而这两地都是设有禁阵守御,不合去,故而只能往南走了。

    许久之后,见已是远离了都护府统治的核心区域,两人方才停了下来。

    古服修士这时回转身,沉声道:“庞立,我们不惜暴露身份救你出来,你知是这是为什么?”

    庞立嗤了一声,嘲弄道:“不就是让我去对付张御么?你们给我功法和丹丸也不外出于这个目的吧?只是我有个疑问,你们为何不与我一同前往?这样把握不是更大么?”

    长须道人和古服修士对视一眼,前者抚须道:“此人身份特殊,我们不好向他动手。”

    实则他们二人若是加上庞立,合在一起去对付张御,把握当是更大。

    但是他之前听到张御的战绩,实在没那个胆子上前与他较量,哪怕三人抱团也是不敢。

    再则庞立选择了接受大混沌,他们很清楚,此人一旦变成了混沌怪物之后,纵然还有理智,可谁也说不清什么时候会出问题。

    和此人配合,是十分危险的举动,故是不能与其同往。

    庞立这时诡异一笑,道:“你们不愿,那也没有关系,我一人也是可以的。”

    古服修士道:“你能这般想,倒是……”他话说到一半,面上忽然泛起惊怒之色,“你在做什么?”

    此时此刻,他们两个人都是被一股无形无影的力量束缚住,而自己的精气则是不断往外流逝,可以见到,那是从庞立身上冒出来的一根根形似手臂的触须。

    他们之前对庞立不是没有防备,但是没想居然这般轻易被后者拿住,而且事先竟然没有半分察觉。

    两人仔细一想,发现这并非是飞遁途中下得手,而是在他们出面解救其人的时候被下的暗算,一时不由又惊又怒。

    庞立面现嘲弄,道:“你们是不是觉得给我的书卷之中没记载此等功法?”

    我早就告诉过我们,我看到了更多很多大道妙理,只是动用这些法门,需要付出一些代价罢了。

    其实你们方才若不来救我,我也能对付他们两个。

    你们不是要让我一个人对付张御么?那也是可以的,你们二位把性命给我,我可以代替你们前去啊。”

    古服修士一边抵御他的侵袭,一边冷静出言道:“杀了我们,你莫非不要后续的功法了么?”

    庞立玩味一笑,道:“你自称正清一脉,那么想必除了你们,其余正清弟子那里也一样能找到,我以后再去找他们便是了。”

    长须道人沉声道:“倒是小看你了。”

    下来两人都没有,只是全力抵抗,可是对面传过来的压迫之力却是越来越大,而自身的精气流逝也是愈来愈快。

    庞立在那里则是时不时会说上两句话,看去是要打击他们,开始还很有条理,但是很快,却是变得颠三倒四,混乱无比,并且发出很是古怪诡异的音声。

    可是他的力量却不见丝毫减弱,反而因此在不断提升之中,而两人越是坚持越是虚弱,意识也是渐渐变得模糊起来,到了最后,只觉一股黑雾涌动上来,同时听得一声嘶哑狂笑,便就再无任何知觉了。

    ……

    ……

第一百八十五章 祭品

    庞立在吸收了一阵血肉精气后,浑身暴动的力量再度平复了下来。

    本已是成散为一团黑雾的身躯缓缓收敛起来,整个人又恢复成了原来的模样。

    只是连他自己都没注意到,他落在地面上的影子,乃是一个张扬着无数触须和手臂的怪物。

    借助那门功法和吸摄入身的精血之助,他人性的那一面又短暂的占据了上风,不过他心中却有着一股杀死张御的执念在。

    这也是那两名被他吞夺的道人暗中有意推动的,最初他是出于仇恨敌视张御的目的才选择了亲近大混沌。

    这是他唯一的执念,哪怕最后他陷入了无意识之中,那也会本能去找寻张御的麻烦的。

    他在原处停留片刻,便又驾起一团黑雾,直接往安山之东飞去。

    按理说他并不知晓张御去了哪里,可随着他心中泛起追寻后者的念头,冥冥中便有个声音指引着他,他也是昏昏沉沉的跟随那声音而去。

    而此时此刻,白舟已是早早越过了安山,正在往地陆深处飞驰而去。

    主舱之内,张御正在看着舱壁之上那一幅图卷。

    这几天来,图卷上面再无任何变化。

    他伸手上去抚了一下,这东西其实也足够古老,并且也蕴含着莫名的力量,照理来说上面也能寻到源能的存在,但他并未感受到丝毫热流。

    他思忖着,这很可能是因为此图并非完整,因为这毕竟是从墙上剥拓下来的,许还非是第一次遭遇此等做法,而且不像那些神像和古物一般承载一定的信念。

    看有一会儿,他回到了座位之上,从袖中取出了一块微带幽蓝色泽的石块,这东西表面很是光滑,看去常被人摩挲。

    那个异神记忆之中只有那个巨人沉睡之地,那地下洞窟的风格也从未见过,想要在广袤的地陆之中找到这么一处所在,无异于大海捞针。

    但是这里面并不是什么线索都没有。

    他见到那沉睡巨人周围的洞窟岩石呈现出一种微微发蓝的色泽,这东西非常独特,不知是沉睡巨人的影响,还是那地方本来就是如此。

    但这无疑是一个重要线索,于是他试着从此处着手查证。

    他用了十来天查遍了学宫过去的文卷,但却并无所获,后来他又去都府调取这些年来归附各部落的记载文册,看这里能否查到什么。

    余名扬在听闻此事后,又问了一下那等岩石的模样,却是回忆起来,早在两年之前,在一个安山之中投奔来的部落之中,自己似乎见过这类似的东西。

    张御得知后,便是找来那个土著问过,据说这石块是部落之中的祭祀用来沟通异神的东西。

    只是这个部落是根据部落之中预言的指示,经过了漫长的迁徙方才来到东庭的,连自己也说不清部落原先是在哪里,那个祭祀也是早死在半途了,没人知道这东西来自于哪里。

    好在这对张御来说并不是什么妨碍,他运法仔细看过部落之中每一个人记忆,虽然有很多断断续续,模糊不清的地方,但当所有人的记忆拼凑在一起后,却是让他找到了一个大致可以寻觅的去处。

    白舟在连续飞驰了五天,前方是依旧是延绵无尽的密林和浓雾。

    但此刻这已是极其深入地陆内腹了。

    张御相信过去少有修道人曾深入这么遥远的地方,之所以不说从来没有,是他不确定自己那位老师是否曾经到过更深处的地方。

    这时他目光之中出现了一座尖锥型的山峰,那看去是一个火口,他精神一振,因为在那些部落族人的记忆之中,这一处就是他们曾经经过的地方。

    再过去不远,应当就是部落原先所居之地了。

    果然,在飞舟又出去半刻之后,他根据那些记忆准确找到了一处被舍弃的聚落居住地。

    庞大的白舟出现在了上空,使得一些寄居在此的小型灵性生灵和野兽都是受到了惊吓,从此间逃了出来。

    张御则是从白舟之中出来,自天飘落在了地上,他目光一扫,虽然这里被荒废了许久,但能看出,这正是那部落曾经居住过的地方。

    那枚石块在祭祀死后,没人知晓是从哪里来的,但在那些部民的记忆中,这东西是一个消耗品,祭祀也经常使用此物,所以不管是交换还是获取,那必然是有一个来处的。

    他迈步来至原先祭祀所居之地,眸中有光芒微微闪烁着,可惜的是,这里浊潮较为浓郁,很难再重现往日之景物。

    他思索了片刻,出了这片废弃聚落,往位于北方的一座矮丘行去。

    那里这个部落的一处圣地,是历代祭祀的埋葬和启灵之地,在部落在决定迁徙的时候,这个祭祀更是曾单独前往那里。

    须臾之间,他便来到了光秃秃矮山之上。

    他站在原先的祭坛之上,把心光向外放出,很快就感应到了不少东西。

    在地底深处,那里存在着十来个空洞,每一个空洞之中都是摆着一具干尸,从其身上打扮来看,应该就是部落的前任祭祀。

    除此外,坑洞之中还有不少殉葬品和人牲,并夹杂着大量生灵的骨骸,但是他看了下来,这些殉葬品中却并没有那种幽蓝色的石块。

    到此一步,线索似是中断了。

    不过他并不是没有办法了,他一甩袖,随着一团光亮闪过,一个半人高下,形如鼠兔,浑身仿若一团细密白色光雾聚成的小东西出现在了他面前。

    而出来之后,便在那里眼巴巴的看着他。

    这是一只他取名为“宝君”的旧灵,最为擅长找寻古物和隐秘奇珍。这一次出来,为了方便找寻古物,他也是同样将之带在了身上。

    他将那块偏蓝的石头取出,放在其面前。

    宝君接过,捧在手里轻轻啃了一口,随后居然三两下吞了下去。

    张御看着它的动作,却并没有伸手阻止。

    这不过是一块石头罢了,在异神那段记忆之中,这东西在那洞窟之中多的是,若能找到那处所在,这一块舍去也没什么。

    宝君吞了那石头后,两只短小的耳朵抖动了一下,便趴伏在地,似在感觉着什么,过了一会儿,就往一个方向蹦跳去。

    张御见此,也是迈步跟随而上,大约半个夏时后,前方浓浊的迷雾忽然一散,他来到了一座高大的灰白色山丘之前。

    一到这里,他便感觉到了一股深重的压抑感,宝君的身躯更是抖动不停。

    他目光望去,见山丘周围环绕着一个个坑洞,每个坑洞里面都是埋藏有一具具巨大的生灵骨骸。

    同一时刻,他感觉到了一股澎湃的热流向着自己涌了过来。

    他眸光不由微微一动。

    在某些灵性生灵的骸骨之上,也是一样蕴藏有源能的,他第一次进入泰阳学宫的时候,就是从某具灵性生灵的骸骨身上摄取过源能。

    只是这等东西其实很是稀少,除了在神女峰下的祭祀坑中他又见过一些外,之后就不曾遇到过类似之物了,却没想到在这里却是再次撞到了,而且数目看去还不少。

    他观察了一下,这些坑洞四周都有着各类石头垒砌的标示,还有剥落彩料涂抹的印记,但彼此的风格却各不相同。

    他心下推断,这些坑洞很可能是出自不同部落,当同样也是出于献祭的目的,而其祭拜的对象,应该就是这座山丘,或者说是山丘之下的某个东西。

    他的感应到了那里,就被一层力量所阻,没法再往下去,可越是如此,越是说明下面的东西不简单。

    他对着等在一旁的宝君一点头,后者就往那个山丘蹦跳而去,到了山丘边沿处,就往地下一钻,霎时没入了进去。

    张御身影一虚,也是一同跟着往地下沉入下来,数个呼吸之后,他眼前一敞,不出意料来到了一片旷阔的洞窟之内。

    他看了两眼,就随着宝君往里深入,而周围的一些场景与那异神记忆渐渐重合起来,但是这个时候,他却觉得哪里有些不对。

    未有多久,他便来到了洞窟的最深处,可是他的目光却是微凝。

    脚下这一片地界,正是他在异神记忆中见到的地方,可谓分毫不差,然而前方却是空空荡荡,那个本该沉睡在此的巨人却是不见了踪影。

    这巨人到底去了哪里?是被人挪走了,还是从沉睡之中醒来,所以自己离开了?

    他在原地思索了一下,忽似想到了什么,身躯外有光芒一闪,眨眼又回到了地表之上,心下一唤,将白舟唤来,飘空来到了主舱之中。

    此刻他再度看向那副画卷,不出意料这上面又再度出现了变化。

    那羽衣星冠的道人仍是站在那里,可其身下却是多了一团长着无数触须状手臂的巨大黑影,这影子将他与巨人连接了起来。

    他方才想到,那些巨人兴许并不是不在这里,而是其层次可能更高,也很可能身处在类似神国的地界中,所以无法直接被外人接触到,可既然能为那异神所见,那么一定有着连接彼此的方式。

    实际上过来时那外面所见到的那些东西,已是告诉了他答案,那便是这里需要一个祭品。

    而从图卷上预示来看,这祭品是一个类似混沌怪物的东西。

    这原来是倒是有的,可无论是那混沌怪物还是姬道人,都已是被他除灭了,现在又去哪里找寻这类东西呢?

    ……

    ……

第一百八十六章 夺取

    张御正思忖之际,忽然感到一股强烈的恶意袭来。

    他转首往外看有一眼,便见那是一个身着黑色道袍,双目之中的黑气浓郁到化不开的的修道人。

    他一眼便认出这是那个曾经跟随在泰正平身边的年轻弟子。

    可那只是外形罢了,感应之中映照出来的,却是一头满是触须状手臂的怪物。

    此人无论从气机还是外形上,都与当日蜕变后的姬道人十分相似,这人分明就是一个混沌怪物!

    这人一出现在远空,就直接朝着白舟这里飞驰而来,在行进过程中,他的身躯逐渐散开,开始还只是一团雾气,可仅是几息之后,便化作了好似铺天盖地的阴影黑水,本来明亮的天光也是被侵压的黯淡下来。

    那股淹没一切的势头,好似连天地都要被吞入进去。

    而它的气息也是越来越强烈,越来越是扭曲和疯狂,显然它的身躯之中开始接纳了更多大混沌的力量。

    而到了近处之后,那无数的触须和大团阴影一下冲到了白舟之上,并将之紧紧包拢住,不停往里收缩侵压。

    那黑潮的色泽也是变得越来越深,天中一时之间好似多出了一个黑色的茧子。

    张御站在主舱之内没动,白舟本是一件法器,兼有守御之能,再有他心力支撑配合,对面一时半会侵入不进来。

    他蓄势片刻后,微微一抬首,眸光一闪,一道剑光霎时自心光之中跃出,朝外飞斩而去!

    那黑色的茧子悬停在半空之中,由外望来,好似完全静止了一般,但是这个时候,一道明亮锐利光华却是自内爆发出来,一下撕开了这片黑暗。

    似有一声凄厉之声传出,那一片黑色阴影立时从白舟之上剥落了下来。

    庞立感到一股深入神魂意识之中的惨痛,同时他察觉自己的力量似被斩除了一半。而他残存的一点意识告诉他,短时间内他也只有剩下这一半力量可以动用,而他自身所能承载的大混沌之力由会由此减弱大半。

    这个念头在一闪而逝后,又很快被一股混乱填埋了。

    此刻的他,由于大混沌的侵蚀,即便他心中冒反应出这个意识,可对这个意识本身所表述的东西已经无法理解了。

    这就如同他看到了陌生得文字,陌生的图画,尽管知道这是图和字,可里面的意思却是无从去明白。

    张御一剑将其斩开,紧随其后又自放出一圈心光,那宏大明耀的光芒霎时将被重创的庞立反过来包围在了里面。

    他对付过姬道人和那混沌怪物一次,此刻已是有经验了,心光向内压迫下去,稍候只需依靠庞大浑厚的心力,就能将来人消磨化尽。

    只是他也在思考,对方不知是如何在短短时间变成混沌怪物的,修士要接触大混沌,首先找寻大道浑章,但这也不是想找就能找到的,功行浅弱之人,没有一定的天资和指引,也是做不到这一步的。

    这背后多半是有人在推动。

    他转念之际,庞立已是被心光进一步压迫,身形愈发缩小,此刻后者似也察觉到了灭亡危机,正在里面拼命挣扎反抗。

    但这一切毫无作用,或许其一上来就使出全部力气还能有几分反抗之力,可随着被他一剑斩去一半力量后,结局已然是毫无悬念了。

    就在那一团黑影在被逐渐消磨下去,只差一步就能完全消杀的时候,张御却是感受到了一股强大的意念向着他投来,并向他索取着这个混沌怪物。

    他顿便明白,自己只要同意这个意念的要求,并顺势将这混沌怪物磨灭,那么就等于是同意向上层某个存在献上这个祭品,或许由此他便见到那个沉睡之中的巨人。

    然而他却是稳住了心光,并没有去急着做这最后一步。

    他抬头看了看那悬挂在舱壁之上的那幅图卷,看着连那羽衣道人和那沉睡巨人脚下那一个满是黑色触须状的阴影。

    这幅图卷到现在为止所显现的东西无不准确,好似上面所昭示的一切都是必然发生的。

    他有一种感觉,所有的事情仿若被事先安排好了一样。

    冥冥中像是有一个看不见的大手把这些捏合到一起,身在其中的人都不自觉的被这股力量推动着朝一个方向而去,而自身对此却无所察觉。

    而越是如此,他越不能照做。

    且那所谓的祭品一旦献上,就是确立了祭祀者和被祭祀者之间的主从关系。

    祭祀这个举动本身所表达的就是一种臣服。在更高的力量层面上,一旦做了此事,不管是否出于你自身的意愿,那么这个关系就会由此确立下来。

    从此献祭之人就是下仆,接纳祭品之人就是上主。

    而身为天夏修道人,他怎么可能会去对一个不知名的存在献上祭品?

    故是无论那个宏大意识如何催促,他都是不做任何回应。

    而只要他自己不答应,主执之权没有交托出去,那么对面这混沌怪物自然就成不了所谓的祭品了。

    此时他目注前方,心光向内部一压,随着心光向内一合,那混怪物此刻所剩下的最后一点残余就被他骤然磨灭了。

    而这东西一消失,那个向他投来的意念也是随之退去不见了。

    他知道,只要自己再次找到合适的祭品,那个意念多半也是会再度出现的。

    不过他此刻并不打算这么做。

    他一甩袖,自白舟之上踏步出来,缓缓从空飘落而下,越到下方,便越能清晰感觉到从那些坑洞骨骸之上传来的热流。

    可他并没有在外停留,而是身躯一虚,再度穿透地表,来到了那位于下方的洞窟之中,并站在了那异神记忆之中巨人沉睡之地的正前方。

    要与更高层面接触,除了自身力量之外,其实还有一个选择,那便是借用外物,若是同一力量层次的东西,是能够接触并见到彼此的。

    他心意一动,身外一阵银光闪烁,天一重水从身上缓缓流淌了下来,其中一端连接着他,而另一端向着远处延伸过去。

    而后他便看到,在那本来空无一物的地方,却是好像揭开了一层遮掩,大气也是化开了一道缺口,里面隐隐然露出了一个庞然大物。

    许是这天一重水不够多,所以他此刻只能看到那部分身躯,但不难判断出,那是一个正侧躺在那里沉睡的巨人。

    他精神微振,这证明他的思路可行。

    其实若这样接触不到对方,那也没什么关系,大不了今天他便转身回去,他就不信无法从其他地方找到源能了,等到日后道法成就,那再回头到此处收拾这里。

    他此刻小心而缓慢的挪动着天一重水,由于这水化开的缺口不大,只有随着挪动慢慢找寻自己所想找的东西。

    他此刻有种感觉,这里举动若是太过急切,那么或许会唤醒这巨人身上沉寂的力量,导致双方脱离接触。

    而那时还想再度尝试的话,或许就无可能再看到这巨人了。

    天一重水缓缓流淌着,从巨人的庞大身躯上端慢慢下移,他的目光之中看到了那一只搁在地面巨大手臂,水光到此,再次由手臂向下,直至来到了手腕部位,随即他便看到,那巨人手腕上面扣着一个看去十分虚淡的银环!

    他一望到此物,眸光不由凝注在了上面。

    这与在那幅图卷之上见到的银环,几乎完全一致。

    同时他也是感觉到,有一股滚烫的热流在上面滚动着,但外面似被一层屏障所阻,并无法直接传递到他身上。

    他略作思索,便迈步向前,缓缓伸手过去,透过那天一重水所连接的通路,将手放到了那银环之上。

    轰!

    就在手掌按上去的一瞬间,好似一股正在奔腾的洪水正面向他冲涌过来,那股热流之强猛,像是要将他直接推挤出去一般。

    他的眼眸中闪现出密集而细碎的电芒,身上衣袍大氅更是向后一阵飘飞。

    而仅仅是双方这一接触,那本来已是十分虚淡的银环看去变得更为虚实不定了,看去随时可能消失不见。

    而在这个时候,他也是感觉到了一股强烈的危险征兆,他没有半分不舍和犹豫,果断把手收了过来,同时意念一转,断绝了天一重水与前方的牵连。

    然而那化开的大气缺口却似是被一股力量撑住,没有立时合拢,可以看到,那背后有一只已然睁开的巨大眼睛正在看着他。

    与此同时,一股强烈威压散溢出来,这一刻,整个洞窟的岩石都是无声无息之间化为粉屑,再是化为虚无。

    张御平静的站在那里,他身上则是荡漾起了一阵阵流传的银光。那散溢出来力量仅仅维持是一息之后便即退去,那巨大的眼睛不知何时已然消失不见,那化开的缺口也是随之轰然闭合了起来。

    他抬头往上看去,一道阳光照落在了他的身上。

    这个洞窟本来沉在了土丘地底之下,可是这个时候,着整个洞窟,包括头顶上方的整个巨大土丘,都是一齐消失不见了。

    由天中望来,大地之上出现了一个圆形空洞。

    而这个时候,他听到哗哗如潮水般的声响,却是在山丘消失之后,周围坑洞中那些骸骨便向中间地穴之中倾泻而来。

    他心意一转,身躯向上飘飞飘起。只是几个呼吸之后,这处地穴被那一片白骨之海所填没。

    ……

    ……

第一百八十七章 归合

    张御看着那一片骸骨海洋,从那里流传出来的热流依旧在往他身上涌入进来,不过他没有立刻专注吸摄,而是查检了一下自身。

    天一重水这一次建功不小,不但沟通了两者,并且成功抵挡住了最后那异神力量的侵袭,着实消耗了不少,此刻已是陷入了某种沉寂之中,只能等待着其自行恢复了。

    而他方才虽只与那银环进行了短短片刻的接触,可身躯之中所可容纳的源能却是一下填补了大半,可谓取拿到了此前从来没有收取过的丰厚收获。

    要知道,自他每一章书都是六正印齐修以来,神元每回都是积蓄不了多少就会耗去,还从未有如眼下这般充沛过。

    有了这些神元,完成“正我”之印当也是足够了。

    而一旦取拿到了三元,那么他就能看清自身前路,明了该是如何去往上境了。

    只是这里地陆深处,并不合适修持功法,需得等回去之后再继续了。

    他思定之后,在天中缓缓落下,站定在一具巨大的骸骨头颅之上,此间剩下的源能他自也不会放过。

    不过这些骨骸太多太散,他也不耐去逐一翻捡,索性便就站在此间吸摄。

    随他逐渐加大吸摄力度,仅只是三天之后,那些蕴藏有源能的骸骨就是全数化为了大堆骨粉。

    他再是感受了一下,见再无半分热流存在,便就足下一点,腾空飞去,重新回到了白舟之上。

    回到主舱之内,他转目看向悬挂在舱壁上那幅图卷。

    有意思的是,好像上面所有的图画都被重新打乱后又换了一个位置,再也找不到之前那一幅有那羽衣星冠道人的图画了。

    他心下一思,很可能是他当初以自身的神异力量催动了画卷显图,才使得上面出现了关于他的一些预示。

    不过这幅画显然是也并非无所不能,而是基于已然存在的条件而进行的未来演化。

    比如他是先得了那异神的记忆,生出了去寻那沉睡巨人的念头,这幅图卷才会把他与巨人联系起来。

    再比如,那庞立所化的混沌怪物未曾出现之前,图上也没有出现这东西,直到其人在向他追逐而来的时候,方才在上面有所展示。

    这幅画虽然没有想象中那般玄妙,但至少提供了某种预兆,而这预兆目前看来而是有极大可能发生的。

    只是就在他思索之间,忽然又觉有异,一抬头,却见画卷一角浮现出了一个场景,只是当他看到那副场景时,眸光微微一凝,而与此同时,整幅画卷忽然燃烧了起来,而后化作无数黑屑飘散而下。

    他站在主舱中深思了许久,这才回到主座之上,将舟首往西拨转,临走之时,他往下方看有一眼。

    诸多往西迁徙的土著部落都有预言,说是地陆深处有强大之物即将醒来,那会否就是那个沉睡之中的巨人?

    现在还很难说。

    不过东庭都护府既与本土恢复了联络,就算都护府和东庭玄府对抗不了,背后也还有玉京和玄廷,总之不会像当年一般孤立无援了。

    念头转过,他把心光一催,驾驭白舟往回飞转。

    这一次因为需的时时对照土著记忆之中的路线和景物,所以飞遁较缓,而回去路上则是快上许多,纵然有浊潮影响,不过两天时间,就回到了瑞光城中。

    在泊舟天台上停落下来后,他出了飞舟,迈步走入内城。

    此时已是到了十二月月底,再有一天就是年节了,城中已是有了年节的浓厚喜庆气氛。

    街头之上家家户户挂起了红彤彤的造物灯笼,宽敞的石板大道两旁热闹喧嚣,人流往来如织,人人精神饱满,衣着整洁干净。

    自东庭与本土恢复联络后,因为无有了有威胁的外敌,都护府与青阳一般,重点都是落在革除旧弊,改善民生之上,几年下来整个都护府内外俱是为之焕然一新。

    正迈步之间,身后光芒微微一闪,许成通出现在了他身侧,恭敬言道:“巡护。”

    张御道:“什么事?”

    许成通道:“回禀巡护,巡护多日前离开后不久,许某本在启山修持,可是却是遇到了一个疑似已然成为混沌怪物的修道人的袭击。

    我与玄府一位陈道友合力与之周旋,本拟将它拿下,只是此后又来了两个修士,将此人救走,我们唯恐都护府和玄府受袭,也就没有去追。

    后来又知,驻扎在安山山脊之上的一支飞舟舰队发来报书,说是察觉到有东西从顶上飞过,看去似是一团黑气,我疑就是那混沌怪物。”

    张御听了下来,心下顿时了然,这混沌怪物背后果然是有人在推动的,他道:“这混沌怪物当是来寻我的,我已是将之杀死,无需再虑。”

    许成通脸上露出惊容,道:“竟是去找巡护了?”随即又现出鄙夷不屑之色,道:“这等怪物又怎知巡护能为,真是自寻死路啊。”

    张御道:“过去这几天了,那两名道人的来历可曾查出来了么?”

    许成通忙道:“玄府查到了那两名修道人居住之地,现在已是封锁了起来,正在查证之中,不过……”他低声道:“从那人遗落下来的东西推断,很可能与正清一脉有些牵连。”

    张御眸光微闪,道:“知道了。”

    许成通又道:“还有一事,陈道友认出,那混沌怪物的身份,很可能是原来姬守镇的弟子庞立,玄府怀疑姬守镇的师兄泰正平与此事有关,故是将他暂时看押起来了。”

    张御道:“人在何处?”

    许成通道:“就在原来姬守镇居住的宅院之内。”

    张御点了点头,他让许成通自去,自己则往姬道人原来所居之地过来,门外则有玄府弟子看守,这些弟子俱是认得他,得知他要寻泰正平,本拟直接放他进去,不过他仍是按规矩留下了签名落印,这才往里来。

    泰正平此时正在神色消沉的坐在正堂之中,听得脚步声,抬头一看,见是张御到来,便是起身一礼,道:“张玄正。”

    张御看着他道:“泰道友,前几日我在安山深处遇到你那师侄了。”

    泰正平心头一沉,吸了口气,抬目看向他,道:“不知他如何了?”

    张御目注他片刻,见他其意情绪完全出自于自然,并非伪饰,能看出这件事情应该与其无关,便道:“当时我一人去往安山深处有事,你那师侄却是追了上来。当时他已然化作了混沌怪物,再无有恢复神智的可能了,我自是下手将之灭除,免得生出祸端,牵连他人。”

    泰正平嘴唇微微颤抖了一下,他颓然道:“张玄正所为,乃是正理,无从指摘,泰某无话可说,只是……”

    他愤然言道:“我只离开了大半月,我那师侄怎就会变成变作混沌怪物的?这里面定然是有人在弄鬼!”

    张御淡声道:“此事背后的确有人在暗中推动,如今正在查证之中,只是到底是谁,尚还没有定论。”

    泰正平看向他道:“没有定论?那就是有线索了?”

    张御道:“此事我不便明言,泰道友可自去玄府问询。”说完之后,他抬手一礼,便自里转了出来,对着门口两名弟子,道:“这人当是无碍。”

    交代过后,他径自回到了自己那处位于泰阳学宫的居处之中,青曙在他离开之前曾得有关照,一直在此间整理布置。

    他见门口堆了不少东西,问过青曙才知,这些却是都护府和学宫之中送来的年礼,因为送礼的人实在太多,而且都是一车车的送,连地窟都是摆不下了,所以只能堆放在外。

    他道:“摆在这处不好看,也是碍事,眼下用不到的,可先搬去白舟之上。”

    青曙道:“是,先生。”

    张御直接来到了天台之上,在矮几之前坐下,拿起上面这几日的报纸翻看着,只是未过多久,他心中一动,他站了起来,来到平台边沿处,看着柳光远远走了过来,待其人至近前,才道:“柳兄怎么来了?”

    柳光走至近前,对他一拱手,笑道:“我邀张兄去往柳府过年,张兄不至,那么我只好厚颜而来了。”

    张御道:“柳兄且上来说话吧。”

    柳光欣然应下,他走入宅内,行至平台之上,站在此间,他看了眼外间景物,感慨道:“我犹是记得,当年那时候都护府还未与本土恢复联络,我与张兄也是在此观看万家烟火,祝愿天夏永昌,如今多年过去,景物虽变,但此心尤在。”

    张御也是点头。

    “对了。”柳光站了片刻后,似是想起什么,自袖中拿出两枚钱币,笑道:“这时候到张兄门上,若不携礼,怕是让人笑话,张兄是修道人,寻常礼物我怕俗气,便赠以此物,望张兄不要嫌弃。”

    张御接了过来,见这是两枚铸造精美的银币,但与天夏金元不同,是中间留孔,取天圆地方之意的古钱币样式。

    正面四字是“归合安定”,反过来一看,背后四字为“万民同乐”。

    柳光道:“这是归合币,都护府归复之后所造,当时第一批正币铸了三百七十五枚,恰合当年天夏大玄历之数,这两枚乃是其中第一批正币,我便赠给张兄了。”

    张御点了点头,抬袖一礼,道:“柳兄此礼,我很喜欢,我便收下了。”

    柳光一笑,随后把双袖一展,道:“除了这些,我可什么都没带,只能在张兄这里讨杯水酒喝了。”

    张御道:“柳兄既到我这里,我自当招呼好。”

    这个时候,天光虽未完全黯淡下来,可外面爆竹声却是陆续响起了,过了一会儿,又有一团团璀璨烟花在上空爆开。

    他转目看去,有若琉璃般的眸子中映照出一道道绚烂的烟火。

    过了今夜,又将是天夏新的一年了。

    ……

    ……

第一百八十八章 秘闻

    除夕一过,便进入了大玄历三百八十一年。

    张御在泰阳学宫的居处中一直待到了初五,这才远离了喧嚣,回到了白舟之上。

    他来至主舱之中坐定,心下一唤,便将大道浑章唤了出来。

    他看向那“正我之印”,耽搁了这些天,此刻当是完成此印了。

    当下心意一动,便将神元往里渡入了进去。

    而随着神元填补其中,那“正我之印”也是变得越来越亮,随着那章印逐渐完满,上面有光芒一阵流转,好似黑夜里闪过一道闪电,而后有一道光华投下,照在了他的身上。

    这一刹那,他感觉四周围好像一下黯了下来。

    他若有所觉,抬头看去,却是见到虚黯之中,有一个与自己一般模样的人正朝着自己走过来。

    这似乎是另一个他,又好似不是。

    这个人没有停留,一直来到了他近前,而后似不曾看到他一般走到了他所在之处,而后转过身,端坐了下来,两者也是于此合二为一。

    此时此刻,那章印之上的光芒也是散了去。

    张御抬起头,眸中似有灿烂银星一闪而过,这一刻,他感觉身上生出了一种前所未有的舒适安和之感,而自身气息流转之间竟是生出种种玄妙异声,似如那永恒不息的海浪拍岸,又像是悠远山巅上奏响的仙灵妙音。

    而在同时,他恍惚又觉面前面前天地似有一种虚幻之感,使他忍不住想从中脱离出去,去寻找那身心所认为的真实。

    他知道,这是自己在修行之道上有所精进,进了一步补全自身,对于天地产生了更多的排斥之故。

    不过……

    他望向大道浑章,虽然“正我之印”已是补全,但他并没有因此取得第三元,或者说第三元并未圆满。

    他此印上端看去,见是在那里又衍生出来了一印,显然这里还有什么缺陷,要想往下走,还需继续填补此印。

    对此他倒并不失望,现在他神元充足,大不了再填满此印就是了。

    实际上能有这等变化倒是好事,免得他再去自行摸索里间所缺了。

    于是意念一转,也是将神元渡入到其中,这章印也是同样渐渐亮了起来,而此时上面也是逐渐显现出“执我”二字。

    只是眼见得要将此印填补完满,还差最后一线即将完成之时,他是发现,无论自己怎么推动,都是没法将此完成。

    他不由生出讶疑,而此刻完成“正我”之印后,他心神变得格外清明澄澈,这疑问一出,心中立时便映现出了答案。

    这并非是章印和自身的原因,而是自己此刻所处的这方天地不合适。

    他不由看向上方天空,这次回到内层这么久,也是时候该折返外层了。

    时日飞转,在过了十五之后,差不多整个年节都是过去,整个都护府上下又是开始了新一年的运转。

    张御则是令下面之人收拾一下,准备这几日便就启程了。而他这些天除了必要的功课之后,就是在那里翻看道书。

    尽管手中的道书已是翻看了许多遍,可是每回在功行上有所长进后,再是翻看,便又有的不同的收获。

    青曙行走至天台之上,道:“先生,许执事来了。”

    张御道:“让他进来。”

    许成通走了进来,躬身一揖,道:“巡护有礼。”

    张御道:“许执事坐吧。”

    许成通忙道:“巡护面前,岂有许某的座位。”

    张御也未勉强,道:“玄府那里有结果了?”

    许成通道:“是的,玄府已是将那两人查清楚了,这两个人皆是崇奉正清一脉道念的修道人。”

    张御道:“非是正清弟子么?”

    许成通道:“从两人过往看,并不是,彼此的师传也扯不上关系。不过两人的长辈都曾与正清门下有过往来,后来正清受逐,这两人师长也是受了一定责罚,也是沉寂了下去。”

    这时他愤慨言道:“本以为此辈当是自此弃恶从善,却没想到,暗地里还在做着这等鬼祟勾当,当真是贼心不死,毫无廉耻!许某最看不起这等人了!”

    张御也是知道的,正清一脉从来不是只有那位正清祖师的门人,他一个人也不可能做到灭玄兴真之事,此一脉背后实际上有一大批明里暗里的支持者。

    此辈都是在借用正清的名头行事,不过有的人的确是在暗中谋划覆灭玄修,恢复真修原来的格局,而有的人只是随口喊一喊,实际上纯粹是在利用这个名头为自己谋私利。

    他看向许成通道:“许执事,你以为此辈可能成功么?”

    许成通正色道:“巡护,当年玄廷定下兴扬玄修一脉,此事当初遭受许多修道人反对,便连许某老师也是其中一员,可那是出于现实考量。

    后来事实证明,此乃是顺应天道之举,玄修确实承担起了重任,使得天夏为之兴盛,而正清一脉逆势而动,反天道而行之,是绝然不可能成事的!”

    他洋洋洒洒说了一段话,心里道:“巡护迟早是能成玄尊的,就算是满天下的玄修全都亡了,玄尊也是不会有事的,老许我只要紧跟着巡护就行了。”

    张御微微点头,其实在他看来,当年之事,若说是顺道而行,与其说是顺应天道,不如说是人顺应道。

    修道之事,本就在顺逆之中,而非一意到底。

    让许成通退下后,他继续观书,不过今日注定不平静,过午之后,青曙又来报:“巡护,玄府那边递话过来,说是新任守镇已是到了,只是这位守镇想见一见巡护。”

    张御道:“见我何事?”

    青曙道:“据言是有关姬守镇之事还想问询先生一声,故是来问先生何时方便?”

    张御道:“你去传告玄府那里一声,就我这两天便要离开东庭了,这位公孙守镇若要见我,那便让他来此。”

    青曙道:“是,青曙这便照此回复。”

    只是未想,这番传话出去不到一个夏时,这位公孙守镇就找上门来了。

    此人外表三十来岁,身着暗青色竹叶纹道衣,面相看着儒雅随和,身具一股文士之气。

    待见到张御后,他主动打一个稽首,道:“张巡护,在下公孙绍,有礼了。”

    张御见他一口道出自身的职位,知道此人在玄廷怕是有些来历的,且是今天来意怕也不那么简单。

    还礼之后,他请了此人坐下,便道:“关于姬道友之事,我已是尽数告知了毕使者,不知公孙守镇还有什么要问么?”

    公孙绍道:“姬守镇之事我的确是听毕使者说了,请巡护不要介意,此人不过是我方便与巡护交谈的一个借口罢了,不过说来此事也的确与姬守镇有些关系。”

    这人虽然外相儒雅,可是说话之时却是语声有力连贯,看得出是个意志坚定,一旦有所决定就会坚定执行的人物,

    他看着张御,道:“我看过毕使者的报书,也是知晓,在巡护对付姬守着之前,其实还有一个混沌怪物。”

    张御道:“是如此,姬守镇就是追逐这个混沌怪物之故,才被其气息侵染,导致自身也是堕入旁道。”

    公孙绍道:“我今日就是为了这混沌怪物而来,巡护可是知道那个混沌怪物的身份么?”

    张御道:“这倒是不知,但我曾玄府消息说及,此人原本乃是一位来都护府游历的寻常修士。”

    公孙绍道:“现在已是查明,此人名唤宋律,不过后来在途中见到了一个人,才转变成了后来模样,而关于这个人,此是他的文卷,还请巡护过目。”说着,他从星袋中取出一卷文书,递了过来。

    张御接了过来,打开一看,他开始还以为这或许是哪一位玄尊门下,所以玉京玄府如此重视,可看了这个。却发现并非如此,但事实反而更是惹她注目。

    这上面的说得是一名名唤霍衡的修道人,这人资才惊艳,堪称当时第一英才。

    以此人之天资,本可成为真修,并拜入一位玄尊门下,然而他放弃了真道,反其去做了玄修。

    这里原因竟然是此人认为真修之道早定,按部就班修行上去显不出的他的天资和本事,当时玄廷正在有意扶持玄修,对他此举也很是支持和赞赏。

    而霍衡也未曾辜负重望,不到二十年的时间,就从一个只会吐纳之术的弟子修成了四章修士。

    当初他是有望成为玄修第一位玄尊的,便连玄廷之上不少廷执也是对他加以关注。

    然而就是这么一个寄托了极大期望之人,却是不知为何,就在踏出最后一步,将要成就之时,却是又退了回来。

    本来这也没什么,众人都是以为他只是准备不足,或者又有了什么新的感悟,毕竟在此之前还没有人能以玄法赴上境。

    而凭此人天资,只要道基未损,就算从头来过,当也是不难。

    然而出乎意料的事情发生了。

    就在此事之后不久,其人居然在众目睽睽蜕变成了一头混沌怪物!在当场留下了一句话后便就离去了。

    张御看到这里,目光微凝,在这其中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此人又到底为何那般选择,那句话是什么,文卷却上面没有说。

    只是提到那时候恰逢浊潮到来,天地元机发生变化,地陆扩张变动,天夏诸洲且是遭到侵袭,也无人去追剿他,此后便就不知所踪了。

    公孙绍道:“文卷上面其实没有说完,可是据我们查证,当时此人投奔了一位同样堕入混沌之道中的大能,这人就在青阳上洲附近,或许张巡护也是听说过的。”

    张御点了下头,青阳上洲附近那一位大能,应该指得就是竺玄首一直防备的那人了。

    公孙绍这时道:“张巡护知道么,那霍衡与其他人不同,纵然身为混沌怪物,可我们推断,他还极可能保持着一定的神智,现在他功行到底到了什么地步,我们也无从确定。而他极为擅长的,就是将自身气息侵染他人。

    受他害者,不止一个。

    宋律是如此,姬守镇也是如此,他们都是在自身不知不觉中失陷了。”

    说到这里,他目光直视过来,盯着张御道:“所以我们想问的是,巡护真的确定已是将那两个怪物消杀了么?巡护有没有感觉到自身有什么变化?”

    ……

    ……

第一百八十九章 传令

    张御听他如此问,神情依然平静。

    公孙绍虽然用词之中说到“我们”,乍一听,好像是背后的玉京玄府在向他询问,可实际上,若是玉京玄府对他状态有所怀疑,那么此刻到来的,就绝不可能是公孙绍一个人了。

    只是若这真是公孙绍一个人或者背后某些人出于查证之意,那么就不怕他真的变成混沌怪物?还是说其人自认有手段对付他?

    他看向公孙绍道:“御能确信,当时的确已是将此二人除灭,没有任何残余留下,亦是不曾受此等侵染。”

    公孙绍目光依旧盯着他,道:“巡护凭何如此自信?”

    张御淡声道:“就凭御为玄廷巡护。”

    公孙绍看他几眼,道:“我听闻姬守镇的弟子也是变成了混沌怪物,后来此人又去找了尊驾?”

    张御道:“确有此事,根据东庭玄府查证,这事当是与两名来历尚未确定的修道人有关,当初这庞立所化混沌怪物曾在瑞光城中袭击我身边之人,最后此人被两名修道人带走了,可以看出,这三人之间有着一定关联。

    姬守镇的这位弟子,可能就此因此二人之故才是成为了混沌怪物的,不然这两人早是避之不及了。”

    公孙绍道:“这二人身份巡护也不必避讳,我也知道,此前巡护曾与正清一脉余孽有所遭遇,若是此辈利用那庞立来对付巡护,倒也说得过去,这般不用自己出手,要是成事,也沾染不到自身。

    但巡护身边那位同道,既然曾与那庞立交过手,此刻可否唤了出来一见?”

    张御看向他,这位话中之意,不止对他有所怀疑,也怀疑许成通可能遭遇了侵染。但看得出来,这里最后的矛头隐隐然都是指向了他。

    他道:“公孙守镇若只是了解过去情由的,那么我可坦然告知,可若是来查证此事的,甚或想从同道身上查出些什么,那么需得拿出玄廷明敕。”

    公孙绍一皱眉,随后神情严肃看向他,随后他吸了口气,缓声言道:“张巡护,让我们来开诚布公吧。

    巡护可是知道么,凡是涉及到霍衡的事情,都没有那么简单,甚或会引来一些玄尊的关注。

    我今天只是来问些话而已,张巡护如实说,那么彼此都能留下些情面,可若是这回没能得到什么可靠的结果,那么此事是不会这么轻易了结的,下回来问话之人,怕也没有在下这般好说话了,这想来也不是巡护希望看到的。”

    张御淡声道:“若只是私下确认的话,那也证明不了什么,该有查证依旧会来,该有的问题依旧会有,我宁可公孙守镇请到玄廷明敕彻查,这样事情还能有一个明确的定论。”

    在他看来,要是私下达成查验,那才是极为不妥的。

    既然可以光明正大弄清楚此事,那为什么要偷偷摸摸?

    今日他妥协了,那么日后人人都可以拿此事来质疑他,或许还会有人说他若不是心虚,那又为何要退缩让步?”

    公孙绍见他如此说,凝视他片刻,沉吟一下,便将摆在一边的那份文卷取了回来,手腕轻轻一振,此物便化成了一堆粉屑。

    他站了起来,道:“既如此,今天之事就到此为止吧,过后自会有合适之人来和巡护打交道的,只是希望,巡护不要将文卷之上的内容告知任何人。”

    张御颌首道:“御自会严守此事。”

    公孙绍对他打一个稽首,就自里走了出来,他回头看了那居处一眼,不禁摸了摸袖中藏着的一张纸符。

    没有人知道,他在来到东庭之前,曾被一位玄尊召见过。

    那位便赐给了他这个东西,虽然那位玄尊当时没有说什么,可是里面的意思却是表露的很明白。

    那就是万一张御有什么不对,有变成混沌怪物的迹象,或者说有什么不肯配合的地方,那么就可用此物将之拿下,不要有所犹豫。

    可是到头来,他却还是犹豫了。

    他也说不清楚是自己觉得这位当真没有问题,还是出于怕被玄尊当作棋子的缘故而不敢动手,总之他不曾走出这一步,也是为此感到一阵轻松。

    可正如他所言,牵扯到霍衡,这件事是不会到此结束的,这番交谈他是会如实呈报上去的。

    张御在公孙邵离开后,也是思忖起来。

    按照公孙绍的说法。那个霍衡曾经庇托在青阳上洲那位大能之下,而据他所知,那位堕入混沌之道的大能似与霜洲也有一些关系。

    只是这位并不像其他混沌怪物那般疯狂,好像一直在沉睡之中,但究竟是真的沉睡还是在摸索什么,他无从得知。

    他还记得,当初与霜洲势力有所接触之时,他曾有一名投靠霜洲的浑章修士交手,那人曾言,霜洲有一种方法,可以让混沌怪物都是保持理智。

    他本来以为那个方法是那位大能所赐,可现在看来,这个方法倒还有霍衡带来的这一可能。

    而那位大能在与竺玄首一战后,已是明确被战败了,那么霍衡自然也不会再待在青阳,若是来东庭这个天夏势力不及的偏远之地,倒也说得过去。

    公孙绍说这位实力不明,那却也是一个大麻烦,但好在玄廷已是查探到了此人行踪,这位应当不会再轻易暴露自身。

    这事情既然有玄廷关注,他此刻也无需多管,眼下当是先取到第三元,看清自身前路才是正理。

    公孙绍回到了临时居处后,他将与张御的对话详细写了下来,先是施展了一道法力禁符,而后用秘制蜡油密封起来,交给亲信弟子道:“以最快速度送呈玉京,告诉他们快些送去玄廷。”

    那弟子接过东西,重重一点头,退了出去。

    公孙绍则是托着下巴,看着案台上摆放着的文卷,这些东西上面记载的,都是那混沌怪物,姬道人还有那庞立的相关消息,除此外,还有他方才讨要过来的那两个正清一脉修道人的记述。

    他的目光中有光亮闪烁着,面前稍显凌乱和繁琐的信息仿佛被抽离了出来,并在他意识之中归纳整理着。

    看有许久之后,他身躯微微前倾,目光变得认真了一些,好像捕捉到了什么隐蔽的线索。

    而就在这个时候,有一个轻轻唤声传来,“师父,师父?”

    公孙绍方才的感觉顿时破散,他有些不悦的抬起头,看向面前的弟子,道:“什么事情?”

    那弟子道:“项玄首派人来邀,想与守镇面谈。”

    公孙绍一想,挥了挥手,道:“你去告诉项玄首,多谢他相请,我身为守镇,需要想解决眼前出现在的都护府的问题,等到有暇,我自会去拜访他的。”

    打发走拿弟子后,他继续看着眼前的东西,试图找回方才流逝去的灵感,只是他总是差了一线。

    在不知过去多久后,那弟子呼唤他的声音又一次响起。

    公孙绍再次被打断了思路,眉头不由深皱了起来,可他语气没有表露出任何喜怒,问道:“什么事情?”

    那弟子熟悉他的老师,知道这时候是不高兴了,他略略有些不安,可还是定住心神,将手中一封书信递上,道:“师父,一封玄廷来的传书。”

    “嗯?”

    公孙绍有些疑惑,虽是他方才寄出去了一封去书,但也没可能这么快有回音,可他很快神来,这应该是另一件事。

    他伸手出去,将书信拿了过来打开一看,先是一怔,随即眼神凌厉起来,放下信,问道:“那位张巡护如今何在?”

    那弟子道:“弟子这便去问。”

    他退了出去,过了一会儿转了进来,道:“师父,守在那里师弟回报,方才这位张巡护带着役从和弟子从居处离开,还从玄府接了一位玄修,看去是准备都护府了,现在这个时候,当是在去往泊舟天台的路上。”

    公孙绍神情一变,喝道:“立刻用芒光传讯,封锁泊舟天台,把他们给我拦下来!”

    那弟子一阵犹豫,道:“师父,恐怕拦不住,这位张巡护可是东庭出身,而且以他的身份,没有玄廷明发谕旨,谁又能拦他?”

    公孙绍看他一眼,道:“你说的对,这里不是玉京,你在这里多看着些,这件事需我亲自前往。”

    交代过后,他大步出了居处,随着一声轰然震响,便已是飞空遁去了。

    张御在把一切都是收拾妥当之后,便就离了居处,往泊舟天台方向而来,这次他除了带上几名造物役从,还有严鱼明和辛瑶二人。

    除此外,新一批去往青阳进学的玄府弟子也将与他同行。

    毕竟如今都护府并无直接去往外层的通路,必须回到青阳才是可以,这也算是顺路了。

    众人由泰阳学宫出来,沿着大道而行,一直出西城门了,就来到了泊舟天台之前。

    堪称巨大的白舟此刻正停在上方,与其余飞舟与之比起来,其就犹如一头巨鲸静卧在那处。

    张御这时有所感应,他回头对青曙吩咐了一声,道:“你带所有人先上飞舟。”

    青曙一点头,便带着诸人往上飞舟行去。

    张御则往东南方向看去,便见一道白光自里飞来,随即降落在了他的面前,光芒一分,公孙绍自里走了出来,并沉声道:“张巡护,玄廷有传命到来,让你暂留东庭,配合后续查验!”

    ……

    ……

第一百九十章 疑踪

    张御看向公孙绍,道:“既是玄廷传命,那公孙守镇且将谕书予我一观。”

    公孙绍从袖中取出方才那一封传书,递给他道:“传书在此。”

    张御接了过来,展开扫有一眼,这封文书言及,因为霍衡之事,要公孙绍留住他一段时日,并设法弄清楚此中缘由。

    他又仔细看了一下签印,随后就将之还给了公孙绍,后者道:“如何?巡护可能随我回去么?”

    张御淡声道:“传书是真,但请恕御无法从命。”

    公孙绍神情一沉,道:“张巡护,你这是要违抗玄廷传命么?”

    张御平静言道:“要真是玄廷传谕,御自当奉令,但是公孙守镇这一封,也仅仅只是传书罢了,既无玄廷敕印,又非明发旨谕,御自不必奉从。”

    公孙绍盯着他眼睛,手中晃了晃,道:“张巡护,你方才可是看清了,那是玄廷廷执的亲笔手书!”

    张御摇头道:“我为玄廷巡护,只听玄廷之命,而非某位廷执之命。”

    公孙绍皱眉道:“这又有什么区别?”

    张御看着他道:“自然是有区别的,此封书信乃是这位廷执自身名义发出,并给以公孙守镇,充其量只是私命,我又非他之门人弟子:也从未为其效命过,他更无恩惠着于我,那我为何要奉从此命呢?”

    公孙绍不由伸手入袖,此刻他很想将那枚纸符拿了出来,可他手指搭上去的时候,还是犹豫了。

    他吸了口气,道:“张巡护,你可是想清楚了么?这只是让你多留一段时日罢了,又不是让你如何,就算不是玄廷正命,只是为了这等小事,就得罪一位廷执,这值得么?”

    张御看向他,道:“若是为我个人之事,确实不值,可若能为此正正序,严规矩,那却是值得的。”

    他理解公孙绍的想法,在很长时间内,玄廷廷执传下的一些话,对于门下弟子来说与玄廷传谕没什么两样,甚至威望大一些的廷执恐怕没有正令都能直接让下面俯首听命。

    当然,也不是所有人都这般认为,只是一些人即便明白这里的关节,也并不想明着去违抗一位廷执。

    可他却是不认这个。你要命令我,那就要拿正命过来,只是私下传命,对不起,我恕不奉从。

    就算这位廷执此刻出现在这里,他也敢当面顶回去。

    公孙绍目光复杂的看他几眼,过了一会儿,他把手从袖子中缓缓拿了出来。

    他没有再说什么,而是对他打一个稽首,道:“张巡护,前面风高浪急,一路小心了。”

    张御看着他,点了点头,抬袖回有一礼,道:“公孙道友,多谢相送了。”

    回礼过后,他一转身,就往台阶之上走去,在公孙绍目注之下走入白舟之内。

    随着舱室合闭,一阵光芒在舟身之上闪过,白舟缓缓腾空,而后化一道划过的天穹光华,便倏而远去了。

    公孙绍站在泊台之上久久不动,衣袖在风中摆动着,他看着面前旷阔大海,似在沉思着什么。

    脚步在背后响起,弟子的声音传来道:“师父,就这么放这位走了么?”

    公孙绍摇摇头,道:“我是可以拦他,但是我又没有道理拦他。”他回过身,道:“不是叫你在驻地看着么?怎么又过来了?”

    那弟子忙是取出一封文书,道:“师父,方才送来的消息,弟子觉得师父需立刻过目。”

    公孙绍拿过来一看,眼瞳一凝,文书上竟是说,有疑似霍衡之人在都护府西南边的朝明城中出现。

    他立刻收起文书,道一声:“随我来。”

    两人随即腾空飞起,往西南方向飞去,而在途中,有一驾自正面驶来的朱红色飞舟与他们擦身而过。

    他们在赶路途中,正也没有多去理会,半个夏时后,他们来到了朝明城中,并找到了那个传递文书的修士。

    公孙绍展开文书,问道:“这是你送过来的?你怎么知道霍衡之事?”

    那修士恭声道:“弟子是姬守镇派遣留在这里的眼线,自混沌怪物那事后,姬守镇就叫我在这里盯着,并给了一幅霍衡的画影,叫我若是见到有其人出现,就立刻上报。

    姬守镇虽已是亡故,但没有关照我停下,故是弟子仍是在此盯着。”

    公孙绍耐心听他说完,道:“你做得不错,你最后是在什么时候,又是在哪里看到他的?”

    那修士指了指外面的泊台,道:“我最后见到他,是乘上了飞舟离去了。是在大约半个多夏时前离开的。”

    “你说什么?”

    公孙绍猛然回头看向远方,也就是说,方才看到的几艘飞舟之中可能就有其人存在?

    那弟子道:“师父,追么?”

    公孙绍想了想,挥了挥手,让修士先下去,而后冷静道:“追不上的。”

    弟子道:“师父,不过半个夏时罢了,那些客舟飞遁不快,我们若是加快一些速度,还是能够赶上的。”

    公孙绍摇头道:“追上了也无用。”

    那弟子疑惑道:“这是为何?”

    公孙绍沉吟一下,道:“霍衡变化为混沌怪物之后,身上似就多出了一种留痕迹象,他所经过的地方,两三天或者更长时间之后会有他的留影或诡奇的事情出现,所以有时候会发现他同时出现在两处不同的地界。

    这些留影甚至与他本人也无甚区别,也具备一定手段威能,以前我们也是因为设法围剿几次,才发现了这些东西的本来面目。”

    弟子惊异道:“竟是如此么?”

    公孙绍点点头,道:“方才那弟子所见,有极大可能是霍衡几日前或是更久之前到过这里,只是到了今日留痕才重现出来。

    我若不理,过些时候留痕自会消散,可我若追上去,一场大战是免不了的,到时不但难以捉到此獠,反可能会牵连到无辜之人,此是得不偿失之举。”

    弟子不解道:“那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公孙绍道:“目前还说不清楚这究竟是他有意而为,还是他自身的缘故,但是每回露面,那或许代表着他要做些什么了。”

    弟子不可思议道:“师父说过,连玄尊都是有可能盯着此人,他如此行事,时不时暴露行迹,我们拿他无法,莫非不怕被玄尊抓拿起来么?”

    公孙绍道:“我们以前推断过,这人身上当是另有手段庇佑,或是法器,或是大能所赐之手段,所以才能遮蔽自身,何况……”

    他叹道:“作为当初那一代修士中天资最为杰出之人,谁又知道他现在又是何等功行呢?”

    那弟子听到这里,心中忽然想到,方才看到的那个霍衡,虽然说有可能是留痕,可谁又能真的肯定呢?

    那说不定就是霍衡本人?

    他暗暗看了一下自己老师,自己能想到,那么师父也能想到吧?可为什么老师如此确定是那一定留痕呢?

    想到这里,他不禁打了一个激灵,压下这个隐晦心思,低下头去,不敢再去说什么。

    而另一边,张御在离开都护府之后,因为这段路程白舟已是行走过一回,故是他将驾驭之事直接交给了白舟自身的意识。

    而他自己则是坐在那里观看道书,不过余暇之际,他也会给前来请教的严鱼明做一番指点。

    这开始还只是严鱼明和少数几个玄府学子在听,可后来见他并不介意他人旁听,故是越来越多的同行学子被吸引过来。

    好在主舱之内宽敞无比,哪怕数百人同时听讲都容纳的下。

    张御如今的功行法力,在同辈之中已是极为少见了,且他不但功行高深,因为长久观摩道书的缘故,看得还都多是玄尊赠予和玄廷所赐的上乘道书,对道法道理掌握的也同样很是精深。

    而这两者本就是相辅相成,所以他讲解的道法往往直指根本,许多学子平日修持时怎么也不明白的地方被他一点就透。

    而这里面事后最令诸学子惊叹的是,他们每一个人功行修为都不一样,有些心光都未寻得,有些则是跨过了第一章书,但是每一个人都感觉到这**似就是对自己说,每一个人都能从中获得自己想获得的东西。

    仅仅数天的工夫,个个都是感觉到自身大有长进。

    在白舟行驶到第四天的时候,张御一番讲道完毕,就令众学子自行散去,他本拟再翻看下道书,可这时却是若有所觉,抬头望去,见一艘朱红色的飞舟正行驶在前方。

    看这飞舟形制和方向,应该也是从东庭都护府出发,并去往青阳的。当是比他们早些时候出发,只是白舟速度更快,所以现在赶上来了。

    而正在他看时,白舟已是越过那飞舟,往更前面去了,很快弥漫的浊潮遮蔽了视界,便再也看不到那飞舟的身影了。

    他思忖了一下,摇了摇头,便拿起道书入神看了起来。

    又是三天过后,白舟用差不多七天时间穿过无边海域,重新回到了青阳上洲,在泊舟天台的在光束指引之下,白舟在一处泊台之上缓缓停落了下来。

    舱门旋开,张御带着一行人从高台之上走了下来,可这个时候,他忽然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站定脚步,回头看有一眼,却是看到一艘朱红色的飞舟停在那里。

    可他分明记得,这艘飞舟已是被白舟远远甩在了身后,可现在怎么提前出现在了这里了?

    ……

    ……

第一百九十一章 诡影

    从东庭都护府出发到青阳的客舟有很多,形制不过就那么几种,这类朱红色的客舟也有不少。

    或许许多同类客舟停在一起时,寻常人分辨不出其中的区别,可修道之人观察入微,却是能轻易分辨出其中的异同。

    张御此刻一眼便就看出,这就是三天前自己在半途之中所遇到的那一艘飞舟。

    可是一般的飞舟,哪里可能快的过白舟?

    白舟速度可谓已是达到浊潮影响范围之内的最快了,之前已然已是超了过去,那此舟就绝不可能再赶到自己前面。

    他心念一转,不禁想到了一个可能。

    而且他也觉得,这飞舟许不是无缘无故出现在这里的,包括那路上恐怕也不是偶遇,倒像是背后有人有意显露行迹给他看的。

    他略作思索,对身后青曙关照道:“你先和鱼明带诸弟子下去安置。”

    青曙抱拳道:“是,先生。”

    张御则往泊舟天台的管辖厅走来,许成通也是无声无息在后面跟了上来,后面还跟着他四名弟子。

    这里卫卒见到一行修士到来,都是恭敬执礼,负责此间的管卫迎上来,抱拳一礼,谨慎问道:“几位上修,可是有什么需我等帮衬么?”

    张御出示了自己的玄正印信,道:“把这五日来的泊舟记册和乘客名录都是拿来给我翻看。”

    那管卫见他此印,心头一震,急忙俯身一礼,道:“原来是张玄正,玄正稍等,我立刻命人拿来记册。”他躬着身回头交代了一声,又转回头问道:“玄正,可要封锁泊台么?”

    身为泊台管卫,他自也是见过张御画影的,不过后者此回戴着遮帽,掩去了气机,所以他没能一下认出。而张御虽然离开青阳上洲数载,可威名仍在,故他也是很主动的配合。

    张御道:“不必如此。”

    泊台的军卒动作很快,才几句话的工夫,就有吏员将一本册子送呈到面前来。

    张御拿了过来,翻到与泊台相对应的飞舟上,见这驾被编为“瑞十二”的飞舟早在两天之前就达到青阳了。

    他随后又翻了一下乘客名录,在翻到某一个名字时,他眸光不由一凝,着有一会儿后,便将名册合上。

    可是他待要将名册交还过去的时候,心下一动,却是再度将名册再度打开,不出意料,上面却是再也寻不见那人的名字了。

    他眸光微闪,将记册还给了管卫,道:“记得不要把这事传出去。”

    管卫接了过来,肃然道:“是,玄正,今天之事绝不会有半分泄露出去。”

    张御点点头,转身离开了这里。方才之事更是印证了他的猜想,此人之行迹就是有意泄露给他看的。

    且不去管这个人的目的,只说一个传闻之中的混沌怪物来青阳,他身为玄正,却不能视而不见,且至少要知会玄首恽尘一声。

    在走出了泊台后,等在台阶下的青曙迎上来,道:“先生,诸弟子都已是安置在玄府设在此的宫庐之内了。”

    张御点了点头,道:“许执事。”

    许成通一躬身,道:“巡护,许某在。”

    张御道:“这些弟子录名造册后,便会安排往各处学宫,至少要在此停留一至二天,就劳烦你先在此看顾他们。”

    许成通虽还不知究里,但凭经验却也是觉得情形有异,他道:“巡护放心,许某定会守好此处和诸弟子的。”

    张御嗯了一声,他望向天中一眼,身躯微微光芒一闪,便已是消失不见。

    归州宫庐之内,诸弟子在下了白舟后,都已是住到了此间。

    尽管在白舟之上仅仅是渡过了七天时间,可他们个个都是感觉到自身大有长进。

    有弟子唉了一声,道:“真希望张先生能一直教我们啊。”

    另一个学子毫不留情的击碎他的白日梦,“你做梦呢,张先生是什么人?青阳上洲玄府玄正,以前还是我们东庭的玄首,能得七天**已是我们的缘法了,别想太多。”

    有人羡慕道:“还是严师兄好,就是张玄正的弟子。”

    严鱼明心里得意,表面却是一叹,道:“不要这么说,我和诸位师弟一样,也是很少见到老师的。”

    有一名心思重的弟子有些担忧对他道:“严师兄,青阳那里那些同道如何?会不会看不起我们这些从东庭来的学子?”

    不少弟子关心这个问题,不由都是看过来。

    他们多数人这这两年来才加入玄府的,而早年那些来过青阳的弟子多是去往分府任职了,他们进学时也接触不到,只是听闻了一些关于青阳的传闻,实不知上洲学子对他们是什么态度。

    严鱼明道:“这你们可以放心,先生在这里很有声望,若是听说我们是从东庭来的,反会和气待我等。”

    有弟子高声道:“对啊,张玄正是青阳玄正。”

    严鱼明严肃道:“只是你们也需记得,不许仗着先生之名胡乱行事。”

    众弟子纷纷出声作出保证。

    这时有弟子走上来,将一本册子递上,有些不意思道:“严师兄,张先生所讲之道我这几日都是记了下来,只是想请师兄帮小弟看一下,又没有什么疏漏。”

    严鱼明道:“此事容易。”

    这时他忽然目光一撇,却见一个面容英挺,皮肤苍白的黑道人侧身站在门庭之前,看着有些奇怪。

    那弟子此刻又唤了一声,他回过神来,将那本的册录接了过来,这时再往外看了一眼,发现那道人却已是不见影踪了。

    张御离开归州后,飞遁半刻,就落入了玄府之中,并顺利见到了恽尘,待叙礼过后,随恽尘到了正殿坐定,他便将方才在港口之所见之事告知后者。

    恽尘听说之后也是极为重视,保证会仔细留意这件事,有什么消息立刻会来通传他。

    张御再与他说了一会儿话,就从正殿走了出来,方至外间廊道之下,却见一个外表二十多岁道人站在那里,似是等候他。

    这道人皮肤白净,外貌看着有一分秀气,不过气息纯厚端正,功行很是不弱,其人对他打一个稽首,道:“张玄正,在下卫高,可否请张玄正移驾一叙?”

    张御认出这是玄廷派遣至此待要接任他的新任玄正,他抬袖还有一礼,道一声可。

    卫高将他请到了一间偏殿之内,请到坐下后,又命役从过来泡上了香茶,先是闲聊了几句,而后便点入了正题。

    “卫某来青阳已久,差不多有年许光景了,如今已是摸清楚青阳之内各处情形,自信已能胜任此职。

    此前张玄正曾亲自出面分说安抚玄府下面各位道友,卫某也要承你之情。

    只是卫某身负玄廷之命,也当履行权责,前次张玄正往来匆匆,又是难得回返内层,卫某也不好扰了玄正兴致,而今次玄张正回返外层,那卫某想着,我们是否就此可以完成接替之事了?”

    张御思索了一会儿,道:“暂且不行。”

    他看得出来,卫高这个人有些气度,且知道进退,进入青阳后不但不立刻急着玄正,反而一等就是一年,并且身为真修,还肯俯下身段在青阳在了解各地事宜,这确实非常难得。

    由其人接替玄正一职倒也是合适。

    只若是现在接替,那么处理霍衡之事就要以其人为主了,这并不方便,那还不如由他处置了此事之后,再将职位交托给了其人。

    卫高有些疑惑,他看得出来,张御并非是贪恋权位之人,而且若是后者有意占住此位,那之前也不必出面安抚下面修士了。

    他神色郑重了一些,道:“张玄正,可是有什么事么?”

    张御道:“卫道友还不是青阳玄正,就不必多做过问了,御在离开之前,自会与道友完此接替事宜。”

    卫高一想,道:“既如此,那卫某便在等上几日。”

    张御与他说罢此事,便也是起身告辞。

    卫高送他离开后,坐在原处寻思许久,却也是站起身来,往正殿方向去寻恽尘了。

    张御自偏殿走了出来,却见明善道人迎面过来,对他稽首一礼,肃然道:“玄正,恽玄首让我来告知,方才有芒光传讯,在巨宫石那里见到了那人行迹。”

    张御眸光一闪,巨宫石可就是在巨州,与玄府所在的安寿郡相隔不过两百里多路,可以说是近在咫尺。

    明善道人言道:“玄首说了,他会镇守此间,随时支援玄正的。”

    张御点了点头,青阳上洲目前没有玄尊坐镇,但恽尘持拿青阳轮,同样也能震慑宵小,他道:“我去会一会此人。”

    他足下一点,顿时身化虹光飞去。

    而就在他走后不久,卫高也是自正殿之中走了出来,方才他寻到恽尘询问事宜,后者也未瞒他,他现在也是明白张御的用意了。

    说实在的,他心中对此也是有些承情,可同时又有些不服气,这一年来他虽还没接任玄正,可他确实把维护青阳安稳之事放在心上的,要不然也不会花那个心思去了解各地详情了。

    此刻遇到这等事,他也不想就这么置身事外。

    正寻思间,外面过来一名弟子,脚步很是急促匆忙,他问道:“什么事情?”

    那弟子忙是对他一礼,因恽尘关照过,事情若非特殊,不必隐瞒这一位,故他回道:“卫道修,玄首今天令我们查证一人,方才涵州那里回报,发现了其人行踪,故是弟子正要前去上报。”

    卫高心中一动,道:“拿来我看。”

    那弟子把书信递上。

    卫高看了看两眼,眼前一亮,这果然是那人有关,他把书信还给那弟子,一挥手,道:“你去吧。”

    那弟子躬身一礼,就往正殿里去。

    卫高站在原地想了想,涵州玉璧龙泉附近,与此间也就隔了一个望州,须臾可至,若是他能拿下此人,那也能证明自身,这心思一起,他走了几步,唤来自己弟子仔细关照了几句,而后便就化光一道,飞空而去。

    ……

    ……

第一百九十二章 留痕

    张御遁光离开玄府后,只是须臾之间,便就来到了同样位于巨州的巨宫石附近。

    这处大石是巨州之地的极有名的胜景之一,当日他初到青阳之时,也曾到这里来游览过,并还曾以纸笔描摹过。

    此刻他自天望下,就见下方大石呈方圆之状,脚下四根巨柱托起,犹如台案高举于群丘之上。

    而巨宫石上端,则是站有一个皮肤苍白的黑袍道人,看着英俊挺拔,神气孤傲,身外飘荡着丝丝缕缕浑沉黑气。

    他见过霍衡的画影,一眼便认出是其人,便从空降下,缓缓飘落在了其人前方不远处。

    黑袍道人上下看了看他,道:“张道友,我等你许久了。”

    张御目光迎上,道:“尊驾是霍衡?”

    霍衡笑了笑,道:“那也只是过去之我罢了。”

    张御方才在上空望来还不觉异状,可是到了近前再观,才发现此人有一种不真实的虚幻之感,这说明面前之人根本不是本人到此。

    也是如此,他也必要再上前动手,因为这没有意义。

    他道:“尊驾此前留下诸般痕迹,不外是引我前来,如今我已亲身至此,尊驾有何话,可以明言了。”

    霍衡道:“张道友,我请你来此,我只是见你天资卓绝,不忍你走入歧途,故才现身,想引你上得正道!”

    张御凝视其人,道:“正道?混沌之道么?”

    霍衡呵了一声,道:“混沌之道虽是恶名在外,那只是世人之偏见罢了,世上那些庸才本是不堪造就之辈,却偏又不自量力,非要行此道,自然落得个神智混乱,自身不存的下场。

    殊不知,混沌之道难就难在存我存神之上,此比求那“真、玄”两道更是艰难,绝不是世人所以为难般易求之法,只有如你我这等天资绝世之人才能真正明了此道之真义。”

    他看向张御,目光之中带着一丝欣赏,道:“我了解过张巡护你之过往,你修道尚不及二十载,然则今时今日的修为,却是凌驾在一众同辈之上,与世无双,也难怪玉航那般人物,在成就之前尚且拿捏你不得。”

    张御淡声道:“尊驾言过了,那不过是一场论法罢了。”

    霍衡道:“你不必谦言,我是知道玉航的,这人看似谦诚君子,实则内心十分虚伪,要不然他也不会在你斩杀黄孟古之时不出面了。”

    他不屑言道:“换作是我,为了求道法圆满,早便上前一搏了,而他后来言与你论个平手,也是给自己脸上贴金,以其人之性情,若是能胜你,一定不会轻易放手,这般说不过是没把握拿捏你罢了。”

    张御道:“看来尊驾对我之事知之不少。”

    霍衡立在那里,负袖而言道:“不止是张道友,天下英才,我都是有所关注,不过自道友与玉航论法之后,我便一直在留意张道友。”

    张御眸光微闪,道:“这么说来,那头混沌怪物当是尊驾特意找来的?”

    霍衡道:“那是一场试探罢了,通常精进甚快之人,往往道心有所缺失,我本以为你修行之速不下于我,或许道心不坚,然则事实证明,却是我多虑了。”

    说到这里,他满是赞赏之色,“张道友,你不觉你我很像么?遍数你之过往,你在同辈之中可谓出类拔萃,难逢敌手,而修行一道更是于你全无滞碍,想我过去亦是如此,看到今日之你,我却想到昔日之我。”

    张御看着他道:“我与尊驾不同。”

    霍衡摇头道:“不,张道友,你怕是自身还未意识到自身的真正才能。”他伸手对上一指,“张巡护,似如你我这般人,本就该凌驾在众道之上,如大日一般光耀万古,根本不用去掩饰委屈自己!”

    他振声言道:“前人能行之路,我辈可行,前人不能行之道,我辈亦可行!”

    张御淡声道:“我之道亦与尊驾之道不同。”

    霍衡却是不恼,反而笑了一笑,道:“你现在所遇到的,你现在所想的,我都明白,因为你眼下所面对的,我当日亦是面对过。

    只是你若要行玄修之道。那却是可惜了。

    你知我当时为何行有一半又退回来么?那是因为我看到了,此法纵是能成,也不过那些真道之辈相仿佛,而我本超脱之人,岂能沉浊于世间,与此辈为伍?

    也唯有混沌之道,方能凌驾于众道之上!”

    张御看了看他,这人好大的口气,按其人所言,当日退出不修玄修,只是因为玄法并未能超迈真法,便修成了也是与一众真修等同,而他不屑于与那些真修做同道,所以才选择了投入了大混沌。

    霍衡道:“张道友,现在我说服不了你,不过也是,似你我这般自视极高之人,又怎会被他人一番言语轻易所打动?”

    他语气之中无比肯定道:“不过你一定是会改主意的,你迟早会明白,唯有混沌之道,方是真正上法,能化无尽之玄妙。”

    说话之间,他半张脸及半边身躯却是缓缓飘散开来,变化为一缕缕黑烟,声音也是越飘越远:

    “你什么时候愿入混沌之道,或是遇到什么麻烦了,可唤我名,纵是玄尊阻你,我亦可出手助你脱困!张道友,我等着你。”

    随着他整个身躯都是化去,那一缕缕黑烟也是飘去云端,可袅袅余音却仍是不绝传下:“天理诸道有时尽,万化乾坤终须灭。慧灵生真执常在,不辟混沌不入劫!”

    张御目光看向其人原本所在之地,见那里留下了一团如火烧灼过的黑痕。

    他又往空看去,这人最后言语之中似连玄尊亦是不放在眼中,很是明显,此人已是迈入到那一层次之中了。

    而玄府之中,恽尘正借着大青榕之助观望巨舟这边情形,青阳轮已是放了出来,在身边时不时旋转一下,看去异常活泼,好似随时准备飞跃出去,惹得他只能不停以法力抚慰。

    恽尘虽然隐隐约约张御和霍衡二人,但却听不见两人到底在说什么,不过他知道此人厉害,故是随时准备出手相援,直至见到霍衡消失不见,心神也是不禁一松,随手第一时间拿个法诀,把青阳轮收了起来。

    明善道人这时走入殿内,来到他身边,对他打一个稽首,道:“玄首,卫道修方才出去了。”

    “嗯?”

    恽尘先是随意应一声,随即反应过来,神情严肃道:“去了哪里?”

    卫高并非囚犯,就算出去,明善也用不着特意与他来说,除非是有什么变故。

    明善道人对跟在身边的一名弟子道:“你来说。”

    那弟子有些惶恐道:“方才涵州消息送至时,卫道修曾是询问,弟子想着玄首说什么事都不必瞒着卫道修,故是给他看了……”

    明善道人接言道:“卫道修此刻已是朝涵州那里去了,就怕有什么变故,所以来向玄首禀告。”

    恽尘揉了揉额角,方才他主要把注意力投注在巨州方向,涵州那里他虽也收到消息,但是也只有放一边,没想到卫高跑到那里去了。

    只是当了几年玄首下来,他倒是非常沉稳,想了想,道:“不用着急,待我先往那处观望一二。”

    从递信时间来看,卫高已是离去一刻有余,要是真有事情,此刻现在赶去也是来不及了。

    他坐定下来,把身上气息放出,很快便与上方大青榕沟通上了,意念一转之下,霎时便将整个涵州都是尽收眼底。

    随后他便见得,玉璧龙泉附近一处高崖之上,卫高一个人正站在那里。

    见他并无事,恽尘心下放松许多,可他依旧不放心,这位毕竟是玄廷派来的下任玄正,而且为人也是不错,他可不想其人出事了。

    他法力再转,垂在涵州的大青榕气枝微微一动,便有光芒放出,眨眼凝聚出一具气化法身,往下飘落而来,很快来至卫高身边,待站定后,他唤道:“卫道友?”

    卫高此刻似在思索着什么,听到唤声,回过头来,见到是他,忙是执礼,道:“玄首。”

    恽尘这时留意到他脚下一团黑迹,心下一惊,道:“这是……

    卫高摇头道:“无事,我方才在此见到了那霍衡,我本以为祭出师门法器便能将之擒拿住,可没想到,这不过只是一个过往留痕罢了。”

    恽尘点了点头,他是知晓卫高背景来历的,莫看这位不显山不漏水,可是能来青阳担任玄正,身上说不定也携带着师门所授法器。

    他道:“卫道友无事便好。”

    卫高转过身,对他一礼,语声歉然道:“今番是卫某莽撞了,还劳动玄首亲来过问,实是愧疚。”

    恽尘安抚他道:“哪里话,我也知卫道友之心意,不过此人诡异莫测,道友还需小心为上啊。”

    卫高认真应下道:“卫某理会的,以后当不会有此事。”

    恽尘见此便不再多言,打一个稽首,身躯微微一虚,便化无数光点散去了。

    卫高则是抬手揖礼相送,随后又一次转身朝向地上那黑色留痕,站在那里怔怔看着,不知在想些什么。

    ……

    ……

第一百九十三章 替位

    恽尘神思一回来,护在身侧的明善道人便道:“玄首,玄正已是回来了。”

    恽尘道:“好,师兄你先去吧。”

    明善道人一点头,躬身一礼,退了出去。

    恽尘从座上站起,自殿内走了出来,一抬头,却见张御正负袖立在殿门之外的临湖廊道之上,便走了上去,与他并肩而立,道:“玄正方才与那人见面,可知此人到我青阳,到底有何目的么?”

    张御道:“若问目的,此人或是为了传道。”

    “传道?”

    恽尘不想是这个答案,讶疑道:“此人不是成了混沌怪物了么?”

    张御道:“这人仍是保留着神智,从其言语来看,似认定投入大混沌亦是道法一种,且还凌驾于诸道之上。”

    恽尘一怔,随即连连摇头,道:“荒谬之言。”

    张御道:“不管其人言语如何,但以我观之,此人当似已是入至上境了。”

    恽尘顿时心下一凛,神情肃然道:“玄正可能确定么?”

    张御道:“我方才之所见,不过其人一个过往留痕罢了,但论及实力,却已然深不可测,不是上境之人,绝无此等能为。”

    恽尘神情凝重道:“难怪上面至今也拿不住他……”随即他有些担忧道:“此人若是在他青阳上洲兴风作浪,残害生灵,我却难以抵挡。”

    张御道:“此事我料玄廷之上早已知晓,青阳上洲此时看着虚弱,可若其当真是真身到来,怕是来得走不得,不然当初也不会离开青阳了,况我观其人,乃是一心逐道之辈,似对世间诸事并无兴趣。”

    他看感觉的出来,这个人自视甚高,视天下万物如无物,根本不屑去把目光投入世间,但恐也是这个缘故,所以玄廷才没急着去收拾其人。

    恽尘还是有些放心,道:“稍候我会将这件事上报玄廷,还请玄正与我一同附言。”

    张御点了点头。

    恽尘道:“还有一事,方才玄正去见霍衡时,又来了一个消息,说是那人留痕也是在涵州出现,而卫道友闻此消息后,却是先一步找去了那里。”

    张御露出注意之色。

    恽尘继续道:“我听闻之后赶了过去,所幸一切无碍,只是卫道友见了此人此后,似是有些心神不定,好似有什么难解之处。”

    张御一思,道:“玄首,卫道友是什么来历?”

    恽尘道:“他师长也是有名望的大能,只是在他之前,尚有几位资才出众的师兄,所以他本人并不十分受师长看重。”

    张御点了点头,若是真修玄尊的弟子,资才高绝的绝不会轻易俯下身段来至世间,他们通常是闭关修持,若有朝一日成道,那么进退都是自如,若是不成便泯然众人,有一些玄尊弟子外界甚至从未听说过其名声。

    只有那些不受师门重视,背后又有些背景之人才会到各洲或是玉京之中任职。

    卫高看来就是这等人。

    恽尘道:“玄正放心,我已是借用大青榕之气查看过了,卫道友绝无受到半分混沌侵染迹象,只我忧虑,会不会卫道友听信了此人什么言语?

    自卫道友来青阳玄府之后,这一年我也是把他一切举动看在眼里,卫道友的确是我辈之中少有愿意俯下身段做事的,我实不愿见到什么变故妨碍到了他。”

    张御倒是并不为此担忧,说实话,卫高功行也便如此而已,算不上弱,但也绝然不算多高,霍衡可未必瞧得上。

    他道:“待卫道友回来,我会去与去他谈上一谈,若是无事,我这玄正之位也该在此交予他了。”

    恽尘听到此言,郑重一礼,道:“那便拜托玄正了。”

    张御还了一礼,便在此与恽尘分开,回了自家所居偏殿之中。

    到此之后,他便在蒲团之上坐下沉思。

    他能察觉出来,霍衡此来,虽说主要是为了宣扬混沌之道,但同样也是在暗示着他什么。

    他心中隐隐捕捉到了一点,甚至有了一些可能称得上是无稽的猜想,可一时又却觉这里有太多矛盾之处。

    不过这些并没有能够对他造成什么干扰,自他入道之后,道心自始自终就不曾变过。

    而今上境之门已是近在眼前,他绝不会顿足不行。

    他在此打坐一个多夏时后,明善道人走入殿中,稽首言道:“玄正,卫道修方才回来了。”

    张御点头道:“我知晓了,多谢明善道友告知。”他站起身,迈步往殿外走去。

    明善道人侧身目送他出殿,再是一礼。

    卫高自外回来,看去仍是在想着什么,一个人在湖畔走着,这时一抬头,见是张御站在面前不远处,连忙执礼道:“张玄正,有礼了。”

    张御点首回礼,道:“我听恽玄首说起,卫道友今日也是撞见那霍衡了?”

    卫高坦言道:“正是。”他抬眼看来,道:“张玄正之前也是去见那人的,不知那人可曾说些什么?”

    张御没有回答。

    霍衡之言论,他不会轻易泄露出去,倒不是他怕别人知晓他与此人有这一番对话,而是这话流传出去恐怕会掀起无尽波澜。

    现在便是无有霍衡宣扬,已有许多人受到蛊惑投入大混沌之中,要是知道有这么一条可能存在的上进之道,那还了得?

    要知道,世上总有那么一些缺少敬畏之心的人会不顾一切去冒险的。

    卫高似也意识到了什么,道:“是我冒昧了。”随即他正色道:“张玄正是一洲玄正,我方才所遇之事该当向尊驾说清楚。”

    他想了想,道:“方才我到得涵州之后,见到了那霍衡,我也从玄首那里听了此人的名声,故不敢与他有什么纠缠,上来便掷出师门所传法器,此人随后便化一道黑烟化去。”

    张御道:“既如此,那道友心中又有何疑呢?”

    卫高摇摇头,道:“实际上,此人在我出手之前,便先一步自我消亡了,我那法器并未能建功,只是在那一刻,从那化去的黑烟之中,却是看到了很多东西。”

    张御看着他道:“什么东西?”

    卫高沉吟一下,道:“我看到了自身未来之道途,那一幕幕演化出来的场景极端真实,好似我未来必然之经历。”

    他叹了一声,道:“若只是一幕未来场景,那我也不会理会,然则里面出现了数十幕未来,卫某方才反复思忖,发现自己下来无论如何走,都无法摆脱此中一种可能,故是心中未免生出许多迷茫来。”

    张御点了点头,平静道:“我思之,在这其中,却无有一道是成就玄尊,可是对么?”

    卫高一怔,抬起头来,道:“玄正怎……”

    张御淡声道:“若是成就玄尊,想道友也不会为此而迷茫了,道友畏惧的其实并不是那些演化出来的未来之景,而是在畏惧无论你如何选择,这些道路都没法助你成就玄尊。

    也是如此,卫道友对自身之修持便生出了怀疑。

    或许那些道途当真能演化出道友之未来,可是卫道友,人必自助而天助之,若你自身放弃了道念,那便当真无可成就了。

    而若道友反过来想,若这些演化为真,却等若先一步知晓许多自身之疏漏,下来大可小心规避,未来自又有不同,那岂不是一件好事么?”

    卫高眼前一亮,他认真思索片刻,道:“玄正说得对,是卫某自陷执迷了。”他对着张御一礼,诚心谢道:“多谢玄正开解。”

    张御伸手虚虚一扶,道:“道友不必如此,这些道理便我不说,道友过后自也能想明白的。”

    卫高摇头道:“身在局中,又有几人得能自知呢?”

    张御转首看向身侧波光粼粼的湖水,道:“此间之事已了,明日我当是离开青阳了,此一去,便不知何时能再回转,而在此之前,这青阳玄正之职,当要交托道友了,我看眼下便就合适。”

    卫高一怔,随即面上露出郑重之色,对他点了点头。

    两人随即自湖畔转回,又令明善道人去请恽尘,而后三人一同来至青阳玄府后殿之上。

    殿台之上竖有一面明璧,此乃是青阳玄府新立“玄望”,是用以沟通玄府之所在。

    恽尘先是上前一揖,待将玄首印信拿出,玉璧之上便有流光浮动出来,三人一同往里走去,却是直接透过明璧,走入一片浑黯虚无之中,再是行走几步,前方便照现出了一道高远无边的庞大光幕。

    恽尘走上前去,将他昨日写就并请张御附名的书信往上一呈,此书便就一股无形力量牵引,飞入了那光幕之中。

    他走回来后,对着张御一点头。后者便走上前去,将自身青阳玄正的印信解下,道:“青阳玄正张御,于此交托印信。”

    他话音落下几息之后,便有一道明光自上照落下来,将那印信收去。

    但随即那光幕一阵波荡,少时,便出来踏步一个由金色光芒聚合的道人身影,其人手中托有一卷符诏,口中道:“卫高何在?”

    卫高忙是上前,俯身一拜,道:“卫高在此。”

    那金光道人看他一眼,道:“青阳真修卫高,自今日始,便由你接任青阳玄正之位,过来接诏吧。”

    卫高再是一礼,走上前去,双手伸出将那明诏一托,接了过来。

    那金光道人此刻语气稍缓,道:“卫高,诏书既领,你便是青阳玄正了,望你能一如前任张玄正一般,能守心持正,驱逐邪妄。”

    卫高神情无比郑重道:“卫高定然不负此般重托。”

    那金光道人不再多言,对远处张御一点头,便转身往光幕之中走去,随其身影融入其中,很快便化去不见。

    恽尘这时走上来,对卫高一礼,道:“玄正有礼。”

    卫高忙是还有一礼,道:“玄首有礼。”

    随后两人转过身,俱是对着张御一礼。

    张御也是抬手还有一礼,待把袖放下,他道:“恽玄首,卫玄正,这里既事情既交托完毕,那我也当与两位别过,就此离开青阳,回转外层了。”

    ……

    ……

第一百九十四章 离陆

    在交替职位过后,张御便在恽尘和卫高相送之下步出大殿。

    三人在玄望之中看似待了没多久,可不知不觉间,已然过去一夜了,晨曦照落庭殿之内,整个玄府犹如披上了一层金光,清爽晨风吹来,拂动着三人衣袍,远处的湖面之上,几只白色水鸟掠水而过,留下一串涟漪。

    张御站在这里看有几眼,便于心下一召,只是几个呼吸之间,巨大的白舟身影便已出现在了玄府上空。

    他回转身,对恽尘和卫高二人道:“两位不必相送了,青阳这里,终究有我不少故友,我若有机会,还是会前来拜望的。”

    恽尘抬手一揖,道:“好,那便来日再会了,巡护前路珍重。”

    卫高也是郑重一礼。

    张御在殿前与二人再次别过,便足尖轻点,整个人似被一股吹来之风承托住,道袍飘飘,直往上空飞去,随即洒然迈步入了白舟之中。

    那飞舟缓缓一移舟首,陡然向前射去,须臾化为一个小点,再是消失在远天之中。

    恽尘目送他离去,此刻心中颇多感慨。

    张御作为青阳玄正无疑是十分出色的,他也不讳言,当初自己能顺利登上玄首之位,也是仰仗了张御的帮衬。

    不过他也是清楚,这位的前面显然有更广阔的天地,青阳一地却是容纳不下这一位的。

    卫高此刻心中踌躇满志,可同时也感受到了一股压力上得肩来。

    张御在时,尚内镇住青阳内外人心,而张御这一走,如何梳理内外不驯,就要看他的手段了。

    张御驾飞舟离开玄府后,便先转去归州,将严鱼明、辛瑶还有许成通等一众人等接了上来,随后又往南方飞去。

    他准备先回良州庄园一趟,到这里处理一些手尾,再是去往外层。

    白舟飞遁迅快,只是行去数十息,便就到了地界,舟身往下一沉,便稳稳在一处水湖之前停落下来。

    舟身塌融开一排舱门,张御与众人一同沿着搭桥走了下来,他对着青曙关照道:“你带诸位各人在此先是住下,收拾整理一下后,明日我们再是动身,还有,稍候叫青摩来见我。”

    青曙抱拳:“是,先生。”

    而另一边,严鱼明下来飞舟后,他隔着湖泊看了看这座占地广大的庄园,还有背后山峰之上那延伸上去的石道,在高处时隐时现的亭台楼阁,惊叹道:“好大得地方。”

    张御这处庄园他以前只是听说过,倒是未曾来过,想想自己在玄府之中一直省吃俭用,内心之中不由满是羡慕。

    青曙这时走过来,对着他与一边的辛瑶一礼,道:“辛玄修,严少郎,请随我来。”

    众人沿着湖上石阶穿过湖泊,进入庄园之中,到了一座有着宽敞长廊的台阁之前,就有两位女性造物人走了过来,对着一旁的辛瑶万福一礼,道:“这位上修,居处收拾好了,请这边走。”

    辛瑶一点头,跟随二人而去。

    青曙一指左侧游廊,道:“严少郎,你的居处在这里,我带少郎前往。”

    严鱼明道一声劳烦,他跟着青曙而行,走在光可鉴人的地板之上,沿着廊道穿过一个个曲折门廊帐幔,他四处打量着,见这里陈设布置虽不豪奢,但也堪称精美的,而且外景内景连成一体,着是令人赏心悦目,不由发出赞叹之声。

    青曙见严鱼明似对此处很感兴趣,边走边说道:“这处宅院是先生以前当青阳玄正的时候买下的,原来这处庄园也不大,也就山脚下一地,这几年下来又陆续扩建了不少。”

    严鱼明吃了一惊,道:“以前,先生现在不是青阳玄正了么?

    青曙道:“是的。先生来此之前已然卸脱了此职,如今新任玄正乃是玄廷来的卫道修,想来用不了几日便会明告全洲了。”

    严鱼明不禁惋惜道:“哎呀,那先生不是少拿一份俸酬了么?”

    青曙没想到他会注意到这个问题,想了想,道:“是的,的确是少了一份。”

    严鱼明又问道:“那玄府就没给补偿么?”

    青曙摇头道:“这我就不知道了,哦,到了。”他指着前方一间精致客居,“严少郎,你今日便先住在此地,明日我们就要启程,有什么事情吩咐役从便是。”

    严鱼明拱手道:“劳烦了。”

    青曙一抱拳,他正要离开,严鱼明却忽然又叫住他,面上带着好奇问道:“青曙师兄,先生在外层也有庄园么?”

    青曙站住脚步,回头道:“有,有一处方才置下不久。”他望了望严鱼明,顿了下,“那地方也很大。”

    严鱼明忽然发出一声感叹,道:“真好。”

    青曙道:“什么真好?”

    严鱼明嘿嘿一笑,道:“我觉得跟着老师修行,是真的很好。”

    青曙想了想,点头道:“是。”

    张御这时已是来到了凭湖廊台之前,手中向湖水中时不时洒下一些药散,下面的金鲤跳跃不停,纷纷过来争食。

    他看着外面湖光山色,心中有种感觉,这次回去外层后,恐怕未来很少有机会再回到这里了。

    青摩放轻脚步来至身后,对着他躬身一礼,道:“先生找我?”

    张御手中又是轻轻一洒,几头金鲤又是跃动出来,身上金鳞在阳光下闪闪发光,落水时飞溅起一团团水花。

    他道:“我自离开青阳之后,就由你一直在此打理诸事,我如今已是卸脱青阳职位,这里少有机会再来,这里也无需时时守驻了,你是愿意跟随我去外层,还是继续留在洲中?”

    青摩毫不犹豫道:“青摩愿意跟随先生去外层!”这时他欲言又止。

    张御道:“有什么话就直说。”

    青摩一抱拳,道:“先生,这几年青摩在此领养了不孩童,想着这次离开,能不能把他们都是带上?他们都很聪明,将来许能成为先生得力助手。”

    张御道:“就是现在庄园后面那些个孩童么?”

    青摩道:“是的,他们都是七十多年浊潮之时躲入附近山中的天夏子民后代,山中艰苦,已是几代人过去了,这几年来洲中改善民生,有些人陆续走了出去,被洲中重作安置了。

    可也有一些,或许是习惯了山中生活,也或许是畏惧浊潮,不愿出去了,但他们却不愿后代跟着一起受苦,故是送到了庄园之中,青摩请了一个师教过来教他们读书识字。”

    张御一思,道:“若是他们父母愿意,那便都带上吧,他们终究都是我天夏子民,切不可把他们当作仆役使唤。”

    青摩面上露出笑容,道:“是。”

    众人在此驻留有一天后,到了次日,便又随张御一同登上了白舟,而后白舟缓缓升起,往天穹之上而去。

    张御站在主舱之内,看着下方的青阳上洲越来越小,直至被浓雾遮蔽,这才收回目光。

    辛瑶这时走到一旁,看着外面逐渐浓厚的迷雾,道:“张师弟,此刻便是在去往外层么?”

    张御道:“正去往那门户所在,外层与内层虽看去只是一层,可却是一道天堑,拦阻了外来势力的侵入,也是挡住了我等外出,因为过于频繁的往来,很可能会导致那出入门户的扩大,增加外敌入侵的机会。”

    辛瑶道:“这几年由于通路打通了,我看了不少玉京送来的文辩,如今有种说法,说是每回浊潮之所以出现,都是因为内外层通路被扩大,同时还有上层力量的持续穿渡所致。”

    张御点了点头,根据现在的推断,有人认为每一个纪元,都是外来势力一次大规模的入侵,同时也导致了浊潮泛起,直到上一个旧文明覆灭,新文明建立,浊潮也是随之退去,然后再是开始下一个轮转。

    但也有人认为,浊潮才是引发一切变动,乃至纪元更迭的因由,先有了浊潮的易动,才导致了内外层之间的裂隙扩大,这里理由是每个纪元存在的文明都是极长,从兴盛到覆亡有着一定的规律。

    但是无论过去哪一个纪历,浊潮一来,上一个文明必然倾覆,也只有天夏,不从纪元之转,硬生生挺了过去。

    可似也是因此,天夏也似付出了一些代价,这里面具体是什么,现在他功行不够高,还接触不到这里面的隐秘。

    不过他未来当会去设法弄明白这一切的。

    白舟往上升腾大约有一个多夏时后,前方出现了一个巨大的旋涡状云团,白舟到了这里,似如被吸引一般,速度陡然加快了许多,数息之后,舟身化作一道流光,便往里穿入进去。

    舟身只是微微一震,一种好似浮出水面的感觉传来,随即那满是星雾云团的瑰丽虚空显现在了舟内众人眼前。

    张御道:“到了。”

    辛瑶扶下了眼镜,她看着餐崔虚空和下方往来穿梭,时不时消失在远方光幕之中的飞舟,目中透出异彩,道:“这里就是外层么?”

    张御道:“这里天门所在,由此可去往四穹天,我所驻之处,乃在西穹天奎宿,我等需得在此换过关书,才能去往那处,尚需等待片刻,辛师姐若是觉得烦闷,可下去走动一番,我尚有些事,暂且失陪了。”

    辛瑶万福一礼,道:“张师弟自去便是。”

    张御离开主舱,来到了舟腹一处静室之内,便在此坐定下来,而后于心下一唤,霎时间,大道浑章已是现于眼前,而后他转目往那“执我”之印上看去。

    ……

    ……

第一百九十五章 明我

    张御之前心中已是由推断知晓,这“执我之印”之所以在内层不得成就,那是因为这一方天地不合。

    诸我之求,非在于一方之我,更是在于诸方之我。

    “正我之印”是将内层之我求得,而“执我之印”唯有在外层方有可能收获完整。

    这些道理他凭着自身的道法修持之功已然有所推断,在得正我之印后,心中更能确定此理,

    眼下既至外层,也该当行此一步了。

    他当即心意一转,就将神元往里渡入。

    “执我之印”上仅余最后一线不曾填补,在内层时他无论如何努力都是难以完成,而现如今,神元却是顺利无比的渡入进去,并将整个章印俱是补全。

    就在章印成就的那一刹那,一道光芒自上绽放出来,将他笼罩入内,这一刻,周围再度黯下来。

    仿佛是上次景物之重现,他抬头看去,见又有一个自己朝他走了过来,并与他重合为一。

    这一瞬间,他感觉身躯变得轻盈无比,而自己好似一念之间,就可由此超脱而去。

    但这也仅是一种感觉而已,他知晓这里尚还有所欠缺,转目再往大道浑章之上看去,见就在“执我之印”上,又是浮现出来了一印。

    对此他早有所料,当下继续以神元渡入,待得章印逐渐泛动光芒,上面浮现出了“明我”二字。

    正我方可执我,执我方能明我,明我方得诸我。

    他心下顿时知晓,取三元的最后一关便即在此了,只是与上次相同,到章印完满仅余一线之时,却是再一次感受了滞碍。

    若说“正我之印”对应的是内层之我,而“执我之印”对应的是外层之我,那么这“明我之印”,对应的当就下层之我,故取此印,当需落在下层!

    只是这个时候,随着执我之印完成,道行再有进之后,他发现前面的道路已是隐隐约约显露出来了。

    此时此刻,他也是由此看到了许多东西,心中亦是渐升明悟。

    他明白,哪怕自己不去取这最后一印,此刻也是可以尝试着攀渡上境了,而此刻留下的那些缺漏和不足,到了上境之后,也是可以慢慢设法回头弥补的。

    那是否就此尝试试着踏出那一步呢?

    心中这个念头这一浮出,就一下变得无比强烈起来。

    可以说世上所有修道人在迈入道途之后,都有着一份求道之心,而在机缘近在眼前,似只要一步踏就能过去这一关门时,却也没有几个人能忍耐的住。

    可他稍作调息,却是生生将此遏止下来。

    他观摩道书许久,心中隐约知晓,修士在跨入上境后,虽有些东西是可以设法回头补足的,但是那里的代价却是需得之后用更多精力和时日去弥补回来,而还有一些东西,则是永远被舍弃了。

    且由此求上境其实并不稳妥。

    如今前方道路虽是得现,可因为“诸我”之道并不完整,有些地方他并没有能够看清楚,他也无法确定这是否就是正道。

    而眼见再是稍稍向前一步,就可摘取三元,那又何必这么急切呢?

    定下了心思,他冷静无比的将那强烈念头从脑海中抹去,而这欲执一杀,随之而来的则是身心内外一阵通透,而似洗去了什么污浊,整个人为之焕然一新。

    他一振衣袖,自座上站了起来,在静室内走了几步。去往下层倒是不难,比起之前所经历的更是说不上是什么难事。

    这里唯有一个阻碍。

    那便是去得容易,回来却难。

    外层无论是修士还是军士,去往下层通常就是力量投影,就是怕有去无返。

    然而按照之前完善章印的过程来看,可这无疑是需要他亲身前往的,只要他到了下层,那么立刻就可把将章印填补完满。

    他要事先找好退路,这样取得三元之后才能顺利回来突破上境。

    这里若是有一个上境大能接引,那是最为方便的。

    不过除此外也不是没有其他办法,他从星袋之中取出了某件东西看了看,思索许久之后,又将之放了回去。

    白舟在外停留了一个多夏时,青曙才是转了回来,来至舱中向张御禀告道:“先生,关书已是换好了。”

    张御道:“怎去这许久?”

    青曙道:“听闻是南穹天近日被外敌侵略甚急,故是内层诸洲每日都有军卒修道人和各类军械调运过去,故是慢了一些。”

    张御点了下头,他感应了一下,方才虽有人下舟,不过此刻都已是回到了舟上,当已是可以启程了。

    可就在这时,他忽然心生感应,往外看去,见是一个陌生修道人踏云而来,出现在了白舟前方。

    奎宿,乙未天城。

    戴玄尊坐在法台之上,他望着虚空天穹,目中赤红色的光芒闪烁不定。

    他背后大台之上这时幡旗一阵涟漪,一团模糊身影出现在了那里,其面目却是难以分辨清楚。

    戴玄尊并不回头,只道:“你现在不应该来这里。”

    那个人影道:“戴道友,你在担心什么?放心吧,除了你之外,没人会知道我来过这里。”

    戴玄尊道:“什么事情?”

    那个人影道:“这月过去,便就是二月了,你到底准备得如何了?”

    戴玄尊沉默片刻,道:“我还在等一个人,若是他没有到,到时候恐怕会生出意外。”

    那人影沉声道:“那么人在哪里?”

    戴玄尊道:“很快便到了。”

    那个人影得了这个回答,没有再说什么,身影一晃,便缓缓消失不见了。

    戴玄尊依旧坐着未动,好似那人影从来未曾出现过。

    张御见那道人,心下一转念,身影一虚,自白舟之中踏步出来,道:“这位道友何来?”

    那道人对他打一个稽首,传声言道:“可是张巡护么?”

    张御看了看他,没有回答。

    那道人言道:“张巡护不必见疑,贫道此行是奉戴玄尊之命而来。”

    张御眸光微闪,道:“哦?”

    那道人道:“戴玄尊有事找寻巡护,巡护若是方便,那么请尽快回去奎宿,与玄尊一晤。”

    张御道:“我知晓了,只我还有一些事需安排,劳烦道友回告一声,待我处置好了,便去面见玄尊,只是有一事……”他看向对方,道:“尊驾既称是受戴玄尊所遣,不知可有什么凭证么?”

    那道人却是没有接话,而是对他打一个稽首,就这么转身离去了。

    张御看他离开,也未有上去阻拦。

    他站在原地深思了一会儿,对方应当就是戴玄尊派遣过来的,虽然未曾拿出信物,但是冒称没有任何好处,便他此刻不用芒光传讯,回到奎宿之后也一样可以确认,伪称没有任何意义。

    只是他觉得,这事似有些不同寻常。

    他此时忽然想到了在灭去庞立之后,那幅古图之上又一次显现出来的场景,眸光一时变的深远了许多。

    转念之后,他回到了舟舱之内,起心意一催,白舟泊台之上飞起,往前方一座座方玉柱之间的光幕飞去,数个呼吸之后,便进入了其中。

    霎时间,周围一切声音都是退去,只能感觉飞舟似在浮动之中,舱壁四周则是浮现出了无数彩雾光带。

    在飘忽不知多久之后,舟身一震,便自另一端天门之中穿渡了出来,此时熟悉的乙未天城已是出现在了前方不远处。

    他朝天城大台之上看有一眼,却没有选择立刻去见戴玄尊,而是驾驭白舟往昙泉州上来,并在此定落下来。

    下了天台后,他唤过青曙,道:“我有事离开片刻,你带诸位先去宅院之中安置,有什么拿不定主意的事,你可问询许执事。”

    青曙道:“青曙明白。”

    张御抬首往地星北方看有一眼,身上银光飘荡了一下,随即身影一腾,便即不见了影踪。

    青曙则是遵照吩咐,带着诸人来至宅院之内,并与李青禾一道,将众人都是安置稳妥。

    这一番忙碌下来,已是到了日入初刻,天色也是渐渐黯淡,李青禾来到偏阁,准备要给妙丹君喂一些丹散,可这个时候,这头小豹猫却是耳朵一动,倏地一下窜了出去,化一道金影往正堂而去。

    李青禾一怔,他神情一动,似是想到了什么,放下手中东西,急着跟过来,待踏入堂内,抬头看去,便见张御坐于在蒲团之上,正伸手抚揉着妙丹君的小脑袋,而这头小豹猫则蹲在他的脚边,尾巴竖起,轻轻摇晃着。

    李青禾露出激动欣喜之色,上前一揖,道:“先生回来了?青禾见过先生。”

    张御微微点头,道:“我离开后,这里可还好么?”

    李青禾道:“回先生,奎宿大致安稳,倒是听闻前阵日子娄宿鏖战激烈,奎宿数月来也是给前方派遣去了不少援军。”

    张御嗯了一声,他初次到达奎宿的时候,就听闻娄宿群星经常遭受侵袭,奎宿驻军除了守御之外,主要负责的就给娄宿提供支援。

    他道:“左道友、英道友还有卫氏军那里如何了?”

    李青禾道:“青禾特意询问过了,这几月来因为奎宿抽调兵卒,令下层空虚了不少,所以多是依靠先生的安排支撑,这几位上修至今仍在守御之中,不过局势暂且还稳得住。”

    张御颌首道:“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李青禾躬身一礼,便从堂上退了下去。

    张御坐了一会儿,道:“许执事。”

    许成通自一旁现身出来,道:“巡护,许某在。”

    张御道:“我有一事关照你。”他传声说了一段话,最后道:“可是明白了么?”

    许成通心中一震,他低下头,躬身一礼,道:“是,许某定当办妥。”

    ……

    ……

第一百九十六章 间隙

    次日天明,张御自定坐之中醒来,他从静室走出来,来到了正堂之上,透过敞开的门廊,他看着外面随风晃动枝叶的花树,片片轻柔的花瓣掉落下来,再飘着飞去了远空之中。

    他目注了一会儿,回到了堂中的案几之后坐下。

    案上放着将这几月来的文书和书信,其中多数是军署送来的,且只有他这个巡护能看的军署报书,所以上面至今仍是保持着封贴。

    而这些报书足有四十余封,远远超过了此前所见,这也足以说明在他离开这段日子里,军署之中的动静不小。

    他按照日期顺序,一封封拆开来看,发现这几月下来,奎宿变化确实很大。

    虽然洪原秋一直在设法压制军中要求全军推动造物军衣和药油的声音,可是终究还是没能拦住。

    当然这不是他处理不力,而是战局变化所致。

    前方娄宿的战事激烈,需要从奎宿调集大量的援军,而送去军卒因为需上阵与敌搏命,却也不可能不给他们用上最好的军备。

    这是大势所趋,他个人也是无能为力。为此他特地写了一封书信过来,向张御解释了这件事。

    张御在把所有报书看下来后,发现战事的激烈远远超出想象,奎宿已经一连做了三次大规模的调动,连天城这里镇军也被抽调出去了一半。

    而由于大量军卒被调离出去,这也是带来了一个更大的问题,那就是奎宿本身的守御相对空虚,这般就无力再去顾及平日不怎么受看重的下层了。

    所以下层情况更是不好,本来还掌握着几处下层几乎都是沦陷了,唯今只有一处洪乙层界还握持在军署手中。

    而且这一处下层之所以到现在还能保留,军署起到的作用并不大,那主是在依靠他之前安排去人手的缘故。

    他将报书看过之后,挪至一边,又将余下的书信拿起,除了俞瑞卿等同道寄来的书信外,剩下就是左道人留下的,主要就是交代洪乙下层现如今的情况。

    正如李青禾的报告,这一处情况尚好。

    这是自然,本来有了英颛、左道人、杏川道人等人支撑,通过不断游斗和袭扰的方式足以让那些邪神信众组织不起大军,现在又有人数多达数千的卫氏军加入进来,虽然不足以收复这处层界,可是守住却是不难。

    且洪原秋在得知此事后,虽然抽调不出太多人手来帮衬他们,却仍旧给他们提供了不少帮助,包括提供了大量的药物还有准备了坚固的军垒,以保证他们力量投影下去时正身不受外间侵扰。

    毕竟这一处下层也是失守的话,那么奎宿下层就全数沦陷了,这传出去也终究不好听。

    张御在把所有书信都是翻看过后,又抬起头看了上面的乙未天城一眼,心中觉得,有些事情自己必须事先安排好。

    他思索过后,就命等候在门口的役从去把辛瑶请来。

    少时,辛瑶来至正堂之上。只是她脚边却是跟着一只玉花狐。

    张御看得出来,这是当日那只玉花狐的幼崽之一,只是数月不见,个头倒是大了许多。

    辛瑶走上正堂后,对他万福一礼,

    张御也是抬袖回有一礼,道:“辛师姐请坐吧。”

    辛瑶称谢一声,落座下来,而那玉花狐则似是有些畏惧张御,躲到了她的后面,她伸手一捉,把这小东西拿到了前面,道:“张师弟,我见这玉花狐很有灵性,与我也颇是亲昵,不知可否将它赠予我?”

    张御道:“那是与它与辛师姐有缘了,这也是它的造化,辛师姐带在身边便是了。”

    辛瑶道:“那便我谢过师弟了。”

    待造物役从泡上好茶,张御问道:“辛师姐来到外层,可是有什么打算么?”

    辛瑶道:“我方至外层,诸事尚还不熟悉,待要了解一番后,才会有所定。”

    张御道:“我这里倒有一事,若是辛师姐愿意,却想拜托师姐。”

    辛瑶看向他,扶下了眼镜,道:“张师弟请说。”

    张御道:“毕宿有西穹天诸宿天门之所在,可以藉此方便往来各宿,而亦有不少鬼祟之辈利用此间窜走各宿,行不轨之事,前次我追剿一外敌时,其人就欲借此间甩脱我。

    我待在此设一处驻点,由此好方便监察。不过我眼下尚有一事需办,抽不开身,可否拜托辛师姐代劳此事呢?”

    辛瑶道:“张师弟言重了,这回劳烦你带我来至外层,我还想着如何还师弟人情,这等事交由我便好,只是我对外层不甚熟悉,怕是会耽搁事情。”

    张御道:“这却无碍,我会派遣手下得力役从一同跟随辛师姐前往,他们都是来了外层许久,熟悉事务之人,可为辛师姐之臂助。”

    辛瑶道:“好,我应下了。”

    张御从袖中取出一瓶丹丸,递去道:“外层多是虚空外邪,能消杀神异,此等丹丸可以制压外邪,但不同于外间那些丹丸,此乃是玄廷所赐,只是师姐注意不可多服。”

    辛瑶接了过来,点了点头,在座上合手一礼,道:“多谢张师弟了。”

    她在此又饮了一会儿茶后,便抱起那只玉花狐告辞离去了。

    张御看了一眼外面,见安小郎正和几只玉花狐在玩耍,他吩咐了一声,役从一点头,走了出去。

    不一会儿,安小郎在外脱履,走入了堂中,对着他躬身一拜,道:“学生安知之拜见老师。”

    张御看了看他,比起此前所见,个头窜高了一截,原本看着有些瘦弱,现在倒是壮实了不少,脸颊也变得圆润许多。

    他道:“你在我这处也有大半年了,我因俗务在身,也无暇来亲身指点于你,只留下了几本呼吸之法让你照着修习,你修炼下来觉得如何?”

    安小郎听他问起这个,兴奋言道:“回禀老师,练了那些呼吸法后,我感觉自己力气变大了许多,还能看得更远,听得更清楚,有时候我在宅院里,就能从路过车马声音中分辨出上面有几个人……”

    他以前一直认为,自己一旦练出心光,就没法再打造造物了,所以抗拒修道,可这也是他本身年纪小,最早接触的东西就是造物的缘故,但是对修道,他其实从来没有一个准确的概念。

    但这呼吸法修炼下来,却似乎是打开了一个新奇的大门。现在他身躯轻盈,蹦高跳远都是轻松自如。

    他如今每天都会跑着小步踏着墙,一口气冲到屋顶上,呼叫几声后,再从上面滑跳下来,可谓玩的不亦乐乎。

    张御道:“你资质甚好,也很聪明,你要是修道,也能行走长远,不过未来之路在于你自己,你愿意如何选择都是可以。”

    安小郎睁大眼睛道:“老师是说,我就算去打造造物都可以么?”

    张御道:“我说过了,都由得你。”

    安小郎顿时有些意动。

    张御道:“当初你老师郭樱曾与我有约,一年之后,就让你回去,不过我观你能学到的也都是学到了,下来你若还有意此道,那无非自我修持打磨了,故你已是可以回去了。”

    安小郎一听要他让他走,顿时急了,道:“老师,我不想走!”

    在这里多好啊,没有族里的人来管教他,每天有一群玉花狐还有妙丹君陪他一起玩,虽然妙丹君不怎么理他。

    可除了不能打造造物,每天要完成呼吸功课,只要不太出格,他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当然,他也没有因此耽误了学业,毕竟该学的东西他早就学完了,暂且学不会的也可能是他人一辈子都学不会的东西。

    张御道:“如果你以后还愿意跟随我修行,那你也可以随时回来。”

    他现在却是有种强烈感觉,要是自己这一回回去了,那么自己恐怕从此就远离修道之路了。

    他满带期冀道:“老师,真的没有造物和修道共存之法么?”

    张御思索了一下,道:“以往修道人,会自己打造法器,如今不少造物也是参鉴了这等法门,但是想两者兼具,光走造物之道的话,目前却是无人能够做到。”

    安小郎不甘心,道:“玄尊也不行么?

    张御淡声道:“能者不为,到了他们这一步,已无需在意眼下之造物了,因为这对他们无有意义。”

    安小郎有些沮丧,要是换作一年前,他肯定叫着说找出一条共存的道路,现在也有了些见识,这等话却是说出不口了。

    张御道:“先回去吧。”

    安小郎抬头看了看他,忽然小声问道:“老师,是不是要出什么事了?”

    张御看了看他,这个学生的确很聪明,他道:“回去收拾一下,趁着这两天天气尚好,早些回胃宿。”

    安小郎似乎明白了什么,道:“老师,学生知道了。”他想了想,道:“老师,学生这就回去,等过些天学生再回来看你。”他对着座上恭恭敬敬一揖,就转身小跑出去了。

    张御看他离去,就起身回到静室之内坐定,自星袋之中取出一只玉匣,打开之后,里面是一枚悬浮着的球形玉丹,他一伸手,按在这天行晷的上方。

    随即意念一落,这东西顿时绽放出一道光芒,将他浑身笼罩住,顿觉自己似是在快速下沉,一个恍惚之间,一具力量投影已是出现在了洪乙层界之中。

    ……

    ……

第一百九十七章 再召

    张御见自己站在了一个圆形石盘之上,这正是他前几次所来之地,位置没有变,但是周围环境已是不同了。

    脚下的石圆盘现在是一个高隆而起的石台,下方是四面向的三层台阶,而四周围竖立着厚重的石墙,对面只有一扇石门通向外间,顶上则是高隆的穹顶,除他自己之外,这里并无其他人,这是一间宽敞而相对封闭的大厅。

    这无疑说明此间已是从原来的战事前沿转移到了后方,不然没可能安稳营造出这样的建筑。

    他此时感受了一下,与此前相比,他如今道行已是高出太多,能够感受自己正身在隐隐落在某处。

    此刻哪怕不用玉符,也能一念之间回转回去。

    但是要正身全入下层,若无有指引,便就很难寻到回去之路了。

    而下层神通不显,力量投影被灭,大不了转头再来,可正身若是落此,一旦被杀,那就是真的死了。

    此刻他试着感应了一下,能隐约感应到大道之章,但却无法将之唤了出来,或者说力量投影根本望之不见。

    以往他也对此做过尝试,不过即便取拿了二元,却依然无有改变,显然光靠力量投影的确无可能填补上“明我之印”的,唯有他亲身到此方可。

    他思忖之下,已然找到了一个可循之法,不过足可称得上是冒险,不能保证一定成功,但修道一途,也从来没有绝然稳妥之说。

    只是在此之前,他还有一件事需做。

    他迈步从石圆盘上走了下来,伸手一推,沉重的门便就向外移开。

    前面出现了一条狭长的长廊,尽头处可见明亮的天光。

    他沿此而行,很快走到了外间,出现在面前的是一处庭院,有两名披甲军士正守在这里,其中一个看见他走出来,看了他两眼,便就露出惊喜之色,上来一抱拳,道:“张玄修,可还记得我么?老历,历柏梁啊。”

    他伸出手,晃了晃手掌上的六根指头。

    张御看他一眼,点头道:“历军士,我自是记得。”他记得第一次到来的洪乙下层时,见到的就是这位与另一位杨姓军士。

    他道:“历军士,你不是正军军卒么?怎么在这里?”

    历柏梁咧嘴一笑,道:“我去年就从正军退役了,现在已是加入了卫氏军中,成了一名雇募军,虽然没有以前拿的酬赏多,但如今在下层也没有性命之忧不是?”

    张御了然点首,道:“如今这里像你这样的军卒有多少?”

    历柏梁道:“不多,也就三百多个,不过大部分人都跟着卫军主打仗去了,哦,张玄修,这里还有一位玄修驻守,就在那里的哨塔上,这位可能知晓的多一些,你要问什么都可问他。”

    说着,他抬起手,指向对面高处一个高耸的石砌哨台。

    张御看去一眼,道:“多谢。”

    他足尖一点,身躯缓缓飘起,向着那里飞去。尽管只是力量投影到此,可是要做到短暂的飞遁却也不难。

    那哨台处于整座的军垒的最高处,里面大约可站三四人,两面开口,视野广阔,此刻正有一个抱剑道人站在那里,他对自外踏入进来对着张御一拱手,“杏川见过玄正。”

    张御点首回礼,道:“杏川道友有礼,不过不必唤我玄正了,来此之前,我已是卸脱了青阳玄正之职。”

    杏川道人显然不在乎职位不职位的,在他眼里,唯有道行才是一个修道人的评判根本,他所追逐的,乃是能帮助自己提升实力的对手,所以对此只是点点头。

    张御道:“只有杏川道友一人在此么?左道友和英道友他们何在?”

    杏川道人回道:“卫军主带领大军前方征战,两位道友负责随军护持。这几年来邪神信众屡败屡战,可他们好像杀不完一样,退回去没多久就又回来了,战线拉长后,还有不少神裔也学会了绕后突袭此间。

    所以我们约定,需有一人在此间镇守,今次是我负责驻守此间,其实这里也不错,每过一段时日总有人会送上门来,让我一试剑锋。”

    张御微微点头,接下来他详细问了问,从杏川道人这里了解到了许多情况,与左道人书信大致所报相差不大。

    为了抵挡众多邪神信徒逼压,现在他们执行的策略就是以攻代守,卫氏军与众多修道人深入敌方腹地突袭破坏,而后方则是趁着这段时日加紧恢复元气。

    由诸多修士和大批战阵老卒凝聚起来的队伍战斗力异常之强悍,数千人往往能正面击破上万之众,再加上英颛和左道人二人护持,几是没有神裔率领的军队能挡住他们的进攻。

    而这般做法已是在下层延续了十几年,此间乐朝得以收复了大批失地,要是再这么持续下去,这处下层再有个几十年就可恢复全部疆域了。

    这也是他原先的目的所在,不过此刻恐怕这势头要稍缓一下了。

    他道:“你有最快联络他们的方法么?”

    杏川道人道:“军署的人也是在这里建立了芒光传讯,但是不同于外层,只有天气好的时候才能用。”

    张御道:“那就设法告诉他们,若是战事不急,那便抽空回来一趟,我有话与他们交代,若是不方便,也可以让他们定一个地方,我过去见他们。”

    杏川道人非常干脆利索,没有询问任何原因,点头道:“我这便去。”

    张御道:“劳烦道友,这里有我守着。”

    杏川道人自这足有十五丈高的哨塔之上一跃而下,缓缓飘落到了地上,身影几个闪烁,便即不见。

    只是过去半个夏时左右,杏川道人一手搭住哨台边沿,轻轻一跃,重新回到了哨塔之上。

    他对张御一拱手,道:“巡护,已是安排好了,只是两边路途遥远,我又派遣了一个信使沿驿站快马传信,就算芒光传讯传递不过去,信使最迟两三天也可把消息带到了。”

    张御道:“杏川道友安排很是妥当。”

    他看向远处,接下来就是等待了。

    不过下来事情较为顺利,并没有让他等得太久,卫氏军那里显然收到了芒光传讯,只是半天之后,就有消息传回,说是已收到了消息,只是因为战事正是激烈之时,暂且无法抽身,故是相约在一处名唤螺山的地方会面。

    张御在半天内已是事先看过了新近绘制的舆图,念头一转,便知这地界是一处名不见经传的小丘,在一处通向后方的小径隘口附近,距此大约一天半路程。

    他思索了一下,对杏川道人道:“我这便赶去哪里。”随后他又传声说了几句,后者凝神听过之后,毫不犹豫道:“杏川知道了,当会遵令行事。”

    张御关照过后,当下就出了军垒,往北方走去,他脚程极快,只是半天之后,就来到了螺山附近。

    螺山是一座小丘,上面有一支五十人的哨队驻守,并有一名名唤贺乘帆青阳修士负责护持,这个弟子也是认识他的,两边相见也是免去了一些麻烦,他到此之后,便在一间宽敞营帐之中等候诸人到来。

    等了有两天之后,贺乘帆在外言道:“巡护,卫军主和左玄修已是到了,请求拜见。”

    张御道:“让他们进来吧。”

    过了一会儿,营帐一掀,卫灵英和左道人一同走了进来,见到他后,两人神色一正,执礼道:“见过巡护。”

    张御点首道:“两位辛苦了,坐吧。”

    两人称谢一声,坐了下来。

    卫灵英坐下后,在座上一抱拳,道:“巡护传来消息的时候,我们正好与敌交战,暂时无法抽身,还请巡护责罚。”

    张御道:“卫军主此举处置妥当,我岂因此会怪罪于你,此番战事如何了?”

    卫灵英听他问起这个,精神振起,道:“回禀巡护,我们这次取得了全胜,大约能有半年时间平静……”

    正说话时,营帐之外的光线一黯,外面一阵好若如墨染就的黑色烟火飘荡,而后忽然汇聚到了一处,而后帐帘一掀,英颛自外走了进来,他猩红色的双眸看了眼座上二人,又移至张御处,对他点了下头。

    张御也是点了点头,道:“英师兄请入座。”

    英颛走到了一旁,默默坐了下来。

    张御道:“这次唤诸位到此,是要交代一事……”

    而就在他下层与诸人说话之际,昙泉州庄园之前,却是走来了一名修道人,他只是身躯微微一虚,就进入了庄园之中。

    他穿过空空荡荡的庭院,直往张御所在之地而来,只是他方才踏入正堂之中,却是脚步一顿,因为此间赫然布置有一座阵法,他立时站定不动。

    静室之内,张御一下睁开双目,他一振衣袖,自里走了出来,见来者正是路上自称奉戴玄尊前来寻他的那名道人。

    他道:“道友来此何事?”

    那道人对他打一个稽首,道:“此前贫道奉戴玄尊之命前来相请,张巡护说有事尚未处置好,而今贫道奉命再来相询,不知巡护如今可是把事机处置好了么?”

    ……

    ……

第一百九十八章 无路

    张御看着那道人,道:“尊驾虽称是受戴玄尊之命而来,但是规矩不可坏,还是那句话,请道友拿出凭信。”

    那道人依旧如上一次一般没有回答。

    张御目注其人片刻,心中有了一个推测,他道:“事情未了,还请尊驾再等上一等。”

    那道人对他打一个稽首,转身走了出去,一会儿就出了院墙,身影很快消失不见。

    张御略一思索,转身回了正堂之上坐定下来,此刻整个宅院之内空空荡荡,无论是造物役从、还是辛瑶、严鱼明、安知之等人,都已是离开了此地,可以说,现在这里只剩下他一人了。

    他不言不动,在此入定有一天后,再次感觉到了外间阵法起了波澜,睁开双目,见那道人站在庭院之内。

    这道人对他打一个稽首,道:“张巡护,事机可是处置好了么?”

    张御依旧问道:“可有凭信么?”

    那道人这次没有不作回应,而是伸手入袖,将一封文书取了出来,并展开给他看。

    张御看了一眼,上面那一方朱红色的天城守镇印信赫然在目,他点了点头,振袖站起,道:“我这便随尊驾前往面见戴玄尊。”

    那道人道:“那便请张巡护随我来。”他当下腾空而起,张御看有一眼,也是纵空飞起,同往顶上天城飞去。

    只是十来呼吸后,两人一前一后落于天城法台之上,那道人对他一礼,“戴玄尊便在上面等候,张巡护自去见面便是。”

    张御沿着宽长台阶往法台上来,待行至殿台之上,见戴玄尊一如以往那般站在殿台之中。

    只是此刻,他却忽然想起当日来此见余玄尊的那一幕。

    他上前去,抬袖一礼,道:“见过戴玄尊。”

    戴玄尊赤红双眸一动,缓缓道:“我要是看的不错,张巡护你当是修行到了第四章书的尽头,而今已是在试图叩问上境了。”

    张御点首道:“确然如此。”

    戴玄尊能看出这一点并不奇怪,不过每一个在玄廷任职的修道人都有玄廷印信遮蔽自身。

    所以外人至多只是看出大概的气息和境界所在,但是想具体看出情形如何,却就无有可能了。

    当然,玄尊要是不顾规矩,倒也能做到。可若强行窥测,这印信也会同样遭受破坏,御主自会知晓,而玄廷也同样也会得知。

    所以玄尊一般不会做这等不顾脸面之事的,其实也无此必要,因为不至上境,终究是无有资格和他们相提并论的。

    戴玄尊这时道:“我奉劝巡护一句,莫要再在玄法道途上继续行下去了。”

    张御一挑眉,道:“这是为何?’

    戴玄尊淡然言道:“因为此道无路。”

    张御听得此言,不由抬目看了去。

    戴玄尊站在那里,依旧是望向虚空方向,道:“你可知第一个修成玄法的玄尊是如何来的么?”

    张御道:“这却不知。”

    戴玄尊转过首来,道:“我来告诉你,第一个玄修,乃是玄廷当年为推动玄法一脉,授命我辈拟印,并挑选一名天资出众的修道人,让其在试图破境之时以此渡梯,从而登临上境的。”

    他淡言道:“你可是要问,玄廷为何要如此做?

    需知世上人心最是难测,若玄法一道迟迟无人能成,那么势必衰颓下去。

    可若是知晓此道当真可成,那么便可以由此坚定天下修玄之人之信念,凭空增加无数可能。

    而那人得成,也非摆设,他也可由上至下,由此反推补全玄法。”

    张御眸光微闪,他未想到这其中居然蕴藏着如此隐秘。

    他心中突然想到了霍衡,当年这位被誉为第一个可能成就玄法之人,其人迈出此步后却又于半途之中退了回去,那是不是因为此人察觉到了什么?

    他转念下来,道:“便是当时这位受了浑章之法相助,可玄法玄尊不止一位,其余几位玄尊想不至于都行此道,玄廷当也不会允许如此做,否则玄、浑之道岂非再无分别?”

    戴玄尊道:“张巡护说得不错,也推断准了玄廷的意愿。”这时他赤红目光一闪,“但是你以为,他们真的也是凭借自己成功的么?”

    “虽然玄廷不允许,但是我们可以暗中渡印给他们,毕竟自玄法兴盛之后,世上章印千千万万,有一些章印夹杂其中,也是难以发现的。

    他们从中得悟,只会以为这是自己所得,丝毫不会察觉此中有异。

    你以为玄法一道已然被人走通上境了么?

    不,没有,从来没有。

    迄今为止,没有一个玄修是靠自身之力登临上境的,全是借由我辈之助罢了。

    若是深究起来,以纯粹玄法成就玄尊之人,无论过去还是现在,实则从未存在过。”

    张御眸光一凝,这足以称得上是一个惊天秘闻了,若是传了出去,必然会引发一场波及整个天夏的大地震。

    他凝视着戴玄尊道:“诸位为何要如此做?”

    戴玄尊淡然道:“往长远说,乃是借助大势,让此辈为我所用,而往眼前说,却是为了今日。”

    张御道:“为了今日?”

    戴玄尊缓缓道:“**十年前浊潮其实就已是开始泛滥了,开始势头不大,后来愈演愈烈,乃至遍布此世诸个角落。

    可最初那一刹那间天地之机的变动,却令我们每一个浑章修士都是看到了很多东西,有些人甚至看到了更为上层的道路,而此后却再无所见。

    我们皆是深感可惜,不少同道那时便是在想着,若是再来一场浊潮当是如何?

    自那时起,有不少人便开始有所筹谋,并暗中挑选一些合适之人,让他们籍借“玄法”进入上境,好在关键时刻能为我们所用。”

    张御凝目看着戴玄尊,在他看来,浊潮给这些玄尊带来的不仅是所谓“机缘”,恐怕也污染改变了某些东西。

    戴玄尊转过身,走到天城边沿处,看着下方奎宿,“现在是大玄历三百八十一年,巡护可是知晓,每隔七十到九十载,内外层之间的阻隔就会变得薄弱一些。

    根据我们这数十年来的推算,这一次最为薄弱之处当就在奎宿这里,届时若是内外有人相互配合,只需伸手轻轻一推,”他做了一个向前推的动作,“就能将这所门户打开。

    而后……便能再是掀起一场浊潮!”

    张御眸光中隐现寒芒,道:“只是为了尔等求道,就置亿亿万万生民于不顾么?”

    戴玄尊却是语气平淡道:“无有巡护想的那般严重,天夏有过一次浊潮之劫,如今早有防备,每一个上洲都有镇守,足以抵御浊潮了。

    何况,七十多年前的浊潮非是人为,而是天地之劫,两者绝然不可同日而语。”

    张御心下一思,抬眼看去,道:“此前镇守奎宿乃是余玄尊,而他身上应该有你们的算计,所以正好可以为你们所用,而你们也可趁势洗脱嫌疑。”

    戴玄尊点头道:“本来事情当是如此的,可是这里面出了一点意外,余常居然发现了自己上的不对劲。

    他也的确天资不凡,竟然设法在化身之上再斩化出一个恶念,并令其拜己师,意图以此推动恶念成就上境。

    若是这恶念当真成就,那么不但可将我等施加于他身上的影响给剥离出去,也可成为真正的玄法玄尊。

    而无人来理会他的话,却也确实有可能被他成功。

    可他化身所在之位置,乃是我们千方百计推动他坐上来的,为的就是要在他关键时刻为我们所用,可他居然想摆脱我们,我们又岂容他如此?

    但他至少分身之中恶念已是化斩而出,已然无法制拿他的分身,我们又不好亲自下手,于是想了一个办法。

    恶念之中因有他欲执,当中难免会做一些违背天夏律法之事,我们可以让玄廷动手来查他,然后再设法安排合适之人坐上此位。”

    张御看着他道:“所以我来外层,也是诸位安排的?”

    戴玄尊道:“不能如此说,当时玄廷本也有人查余常,我们也正好顺手推上一把,而也唯有张巡护你,才适合做此事。”

    他看了过来,劝说道:“张巡护,你天资杰出,如今你已是知晓,玄法之道无路可寻,那为何不转修浑章呢?”

    他一瞬不瞬看着张御,“只要你成为了我辈一员,待浊潮来时,你一样可以的享其中好处。”

    张御抬头看向上方虚空,道:“我来时遇上了霍衡。”

    “嗯?”

    戴玄尊显然是听说过这个名字的,目光急剧闪烁了几下。

    张御缓缓道:“他来寻我,是想让我入那混沌之道,他曾对我言,哪怕遇到玄尊相阻,只需唤他,他自会出来相助。”

    戴玄尊目中赤红色的光芒凝注在他身上,身上露出了一股随时可能出手的戒备之色,语声严厉道:“张巡护,你想做什么?莫要自误!”

    张御道:“我所要说的是,无论是混沌之道,亦或是浑章之法,皆非我所求,我既走上玄法之道,此为我之道心,道心若变,又谈何修行?”

    戴玄尊看着他,语声冷了下来,道:“这就是张巡护的选择么?”

    张御此刻不禁想到了之前在内层时看到的那幅图卷。

    那是两个道人站在一座天城之上,而背后则是一个虚空开口,而其中一个站在天城边缘处,看去随时可能掉落下去,除此外,还有一些是他当时无法看清的东西。

    只是那一个场景只是显现了一瞬间,随后便如承受不住一般化为了灰烬。

    他收回思绪,目光迎上,语声坚定道:“这正是我之选择!”

    戴玄尊没再劝说,而是目光之中赤红之光剧盛。

    张御身上顿时有一阵银光荡漾起来,他看了戴玄尊一眼,十分沉稳的伸手入袖,似拿住了什么东西,下一刻,整个人就忽然消失不见!

    戴玄尊目光一闪,他看着空空荡荡的天台,久久不言。

    这时一道模糊人影出现在了他的身后,沉声问道:“他去了哪里?”

    戴玄尊想了想,道:“如今他唯一能去的地方,便是下层了。”

    “下层?”

    那模糊人影道:“你这里有禁阵在,为何没有封住?”

    戴玄尊道:“他身上有天一重水在,内外无漏,禁阵是封不住的,不过这般也好,一个巡护若死在我这里,玄廷那里说不定会有变数。

    而现在他唯一能去的下层,便是洪乙层界,我们只要搅乱天机,他就没有可能再回来了,不管他是死是活,都无法妨碍到我们了。”

    那模糊人影道:“洪乙层界?”他忽然一挥袖,一抹深红光虹闪烁了一下,旋即不见,而此时此刻,奎宿之上所有连通洪乙层界的天行晷也是与同一时间齐齐破碎。

    戴玄尊目光闪烁一下,道:“敕诛神虹?你想毁绝那一界?”

    那模糊人影缓缓道:“如此,方可确保事机无虞。”

    ……

    ……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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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23386/ 第一时间欣赏玄浑道章最新章节! 作者:误道者所写的《玄浑道章》为转载作品,玄浑道章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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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浑道章介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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