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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误道者     玄浑道章txt下载     玄浑道章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章 巡观理天序

    大玄历四百零二年六月初三,伊洛上洲外以东平原的上空,一驾散发着璀璨光芒的飞舟在天穹上方浮现了出来。

    张御神气分身此刻正坐在飞舟主舱之中,妙丹君则趴在距离他手边不远的软榻案台上,尾巴时不时甩动一下。

    李青禾正在观察下面的地陆,留意着下方哨塔讯号,青曦在一旁摆弄着从荆丘上洲处得来各种鲜艳花卉,一面还轻哼着轻快的乐曲,青曙则是手拿长剑,肃然侍立在一旁。

    这已是张御出外巡游的第三年了。

    当初他先是去了青阳上洲,将先一步达到那里的李青禾和青曙、青曦等人接来,而后便自那出发,开始巡游之行。

    如今在这第三个年头上,他几乎是巡游遍了各洲宿,期间每一洲每一座天城,还有在那里设立的守正驻地,他都是有亲自去看过,眼下则是到了伊洛上洲,而在这一站过后,再去到最后一站东庭府洲,那便即可结束这一次旅程了。

    李青禾这时看到远处一个晶玉迅光闪烁,便道:“先生,前面就是伊洛上洲驻地了。”

    守正驻地这边,许成通正带着所有的驻地修士正等候在此。

    张御无论到哪里,都会用训天道章先行告知,以免下面平白耽搁事机,故他们也是提前一步就知道消息了。

    此刻见到飞舟出现,许成通顿时激动起来,随后转向后方,神情一板,道:“廷执快要到了,众弟子稍候随我上前相迎。”

    众修都是齐声应是。

    飞舟缓缓停落了下来,先是一道星光展开,扩散至半个原野,而后一敛,巨大的飞舟已然消失不见。

    张御已然立身在了旷原之上,他身周之外心光一敛,迈步往前走了过来,李青禾,青曦、青曙三人跟着身后,妙丹君则是迈着四足跟在了他的脚边。

    许成通一见,立时独自一人快步迎了上来,恭恭敬敬俯身一拜,道:“属下许成通,拜见廷执。”身后的弟子也是跟着他一起执礼,动作可谓整齐划一。

    张御点首回礼,道:“许值司,不必多礼。”

    许成通道了是,他躬身侧开一步,伸手相请,道:“廷执,驻地之中已是扫榻以毕,正待廷执巡察。”

    张御没在外面多留,跟随着许成通走入驻地之内。

    守正驻地因为主要是用来防备外敌的,所以都是高台堡垒的形制,上面尽数以坚玉砌筑,浊潮退去后,又附着以各种阵禁,内外有层层环套的壁垒,底下也有军事壁垒。

    这里除了修道人,还有一支造物甲士驻军和一支百人舰队,此间所有一切耗用,是由玄廷和地方洲域各自承担的。

    而在主台内部,也没有多少装点,不过张御看下来,与其他驻地相比,伊洛驻地这里可以称得上是寒酸了。

    大部分修道人在追求道途之余总会给自己一点便利及享受的,毕竟除了苦修士之外,有的宿住亭台楼阁,谁又会去宿住暗无天日的山洞呢?

    他道:“许值司这里与别处不同,倒是没有声色之娱。”

    许成通正气凛然道:“我辈修道人,这等身外之物何足道哉?声色移情,驻地修为稍高的修道人还好,懂得克制,知晓如何调和情志,但是底下弟子却是容易心思浮动,属下身为值司,乃是表率,自不能让下面弟子学了去。”

    张御颔首道:“许值司倒是勤谨于事。”

    他这一圈走下来,确然是许成通这里最为朴素,不过每个值司都是自己的方法风格,每个地方情况也都不一样,是没法一概而论的,对于这点他不准备干涉。

    许成通这时将一册玉简呈上来,道:“廷执,这五年来的伊洛洲域各事机的载述,皆在这其中,还请廷执过目。”

    张御接了过来,意念入内一转,便是看过了一遍,里面记载很是详细,不但包括伊洛上洲,还有周围的一些洲域的情形。

    伊洛上洲位于一十三上洲中心之地,南连荆丘,北接翼空,东观青阳,西望雍关,位置可谓十分特殊。照理说,这里容易遭受各种神怪和神异生灵的侵袭。

    可这几年下来,许成通靠着过人的手段,不但把自己这里事机处理的妥帖,还多次帮助了其余守正驻地,所以在别的驻地只是堪堪维持的情形下,他这里反而壮大了许多。

    许成通又道:“廷执,属下还有一些事宜禀告。”

    张御放下玉简,道:“许值司请说。”

    许成通道:“这两年以来,属下注意到,各洲的混沌怪物却是在明显增多了。”

    张御嗯了一声,他对此不意外,这个情况不是伊洛上洲这边才有的,训天道章使得玄修的数目增多,使人容易入道,可同样也带来了一个事情,那就是一些修士忍不住走捷径,投入大混沌,终究从这里求取力量实在太容易了。

    尽管他在训天道章内投入了可以设法抵御大混沌的章印,但并不是所有都会将此放在心上的,修为越低的修士越是如此。

    而且向大混沌求取在境界较低时还感觉不出太多,看去容易压制,这就造成了一个错觉,这些人自认为可以驾驭,导致越陷越深。

    问题是事实无不是证明了,想要正常驾驭,你的天资禀赋还有心志反而要被同辈更好,差的只有造成更差的结果。

    这也是不可避免的。

    这次回去,他也是打算设法缓解或解决此事。

    不过单纯伊洛上洲这边,许成通这里处置的很不错,但凡发现混沌怪物,都是第一时刻前去处置,没有引发什么较大的祸乱。

    他道:“许值司,伊洛上洲的职事做得不错。”

    许成通赶忙言道:“能为廷执效力,实在是属下之幸,属下这点微末功劳如何敢以居功?也仅是比旁人稍稍用心了一些而已。”

    他此刻暗自欣喜道:“果然老许我做得事情廷执都是记得的。那些孽徒居然说廷执不先来巡视伊洛是廷执对我老许不满,真是可笑,岂不知巡查这等事,是越是往后越是放心,越是往后重视的道理?”

    张御道:“许值司,值司紧要,但是功行也不能放下。”

    许成通道:“是,属下明白的。”

    他心里也是清楚的,自己今日能在一众驻地值司中脱颖而出,那不止是他有手段,还有在这境界过人的功行本事,只有功行越高,才能做得越多啊,每天处理事务大部分都是分身代为,剩下时日他是一刻不停的在修持。

    张御此刻伸手一拿,随着一股气机落下,一截翠绿长枝落到了手中,他将此递去许成通处,“许值司,你可将此物种落在驻地四周,此物能够相助你修持,亦能护御驻地。”

    这是益木的在世间的落照之枝,几乎每到一处守正驻地,他都会留下一根,不过效用不尽相同,给许成通这一根非但,而且还有一丝清穹之气在内。

    一般说来,清穹之气因为层次较高,只有玄尊能妥善利用,不到这个境界的修士很难运化。

    不过自从在三年前与上宸天一战之后,因与上宸天至宝青灵天枝的多次冲撞,所以上层已是能够化演出一部分本是青灵天枝才能化变的气机,此气连寻常弟子也能加以利用。

    实际上,玄廷已是在想办法往各地玄府投入这等气机了,如此可以帮助到底下修道人的修持。

    许成通神情微微激动的将枝节接过,躬身一揖到底,道:“属下谢廷执上赐。”

    张御勉励了他几句,在驻地内停留了半日,他并不多说什么,在察看过内外情状之后,便即乘舟离开此地。

    许成通在把他送走之后,转回了驻地,先安排了诸事宜,把那一根枝节择地小心种下,而后便回了内室打坐。

    一夜过去,一名弟子声音在外言传入,略显急促道:“老师,老师,外面有变化……”

    许成通一睁眼,从内室出来,一到外间,他就感觉到一股浓郁生机,昨夜栽下去的枝节现在已是变成了参天大树。

    而变化更大的是驻地四周,原本看着稍显荒凉的地界现在已经草木丛生,到处都是飘荡的水泊河流,生机遍布,远处居然还有不知道从来哪里跑来的鹿群。

    他不禁激动称叹道:“此皆廷执予我之恩泽也。”说着,他又神情一肃,吩咐弟子道:“快快设布供案高香,为师要循礼敬祭,以谢廷执之赐。”

    张御离开驻地之后,先是往伊洛上洲见了玄首高墨,在此待了数日之后,便驾起飞舟,往最后此行一站东庭玄府而来。

    而就在此刻,清穹上层,张御正身正坐于位于云海之上的清玄道宫之内。

    近三年以来他正身一直在此坐观修持,对于道法的理解无疑又是加深了许多,命印也是由此造出了数个神通。

    几年之中,没了外层的巨大威胁,天夏大体局面安稳,但是他翻遍道册,有一个疑问始终在心中萦绕不去。

    现在摘取到上乘功果的修士,包括他在内只有寥寥几人,可照理应该是有更多的,那么这些人又是去了哪里?

    思索之间,他听得有磬钟响起,知是月中廷议到了,便即起得身来,往那片照入道宫的光芒之中走入了进去。

    ……

    ……

第二章 罢征拓内合

    张御走入了光气长河之中,来到了自己席座之上,转目一望,诸廷执也是一一现身而出,他先与诸位廷执见过礼。等有片刻,见得首座道人到来,再是见礼过后,随着一声磬响,便与诸廷执一同坐定下来。

    首座道人缓声言道:“诸位廷执可有呈议么?”

    钟廷执拿起玉槌一敲,发出一声磬音,他站起一个稽首,道:“钟某有一呈议。”

    待诸廷执都是看过来,他才是言道:“首执,诸位廷执,我天夏自与上宸天一战后,一年整顿,两年休养,如今民生渐复,因外敌已去,我等也改是转为内拓了。”

    林廷执道:“如何内拓?”

    钟廷执道:“钟某以为,在维持原先格局之上,当是继续增扩府洲,好为今后万世计。”

    韦廷执沉吟一下,道:“钟廷执的意思是要增洲扩府?可是四大府洲此际正向外开拓,有必要再设洲府么?”

    钟廷执道:“再设洲府钟某以为也是有必要的,不过并非眼下,钟某所言,指的乃是扩中洲,增下洲。”

    “中洲、下洲么……”韦廷执抚须深思。

    钟廷执看向长河上端,道:“钟某留意了一下近三年来的四大府洲的传报,除了东庭之外,其余府洲无不是遇到了一定阻碍。

    譬如安越都护府,那里发现了一处地海通路,那里有着各种神异生灵和异神,时时进犯洲域,牵扯了洲域不少力量。

    再是昌合府洲,越是向外开拓,所遇土著异神和神怪次数便越频繁,盖因为我等将原本荒芜人烟的所在改造成了沃土,故是皆来抢夺。

    这只是向外,而在内呢?如今各地纷纷上报,说是神怪渐多,频频对洲域发动冲击,剿不胜剿,原因亦是大体相同。

    但钟某却是发现,青阳上洲却是少有受到侵袭的。”

    说到这里,他看向张御,道:“我曾看过一份呈报,当初张廷执担任青阳上洲玄正之时,曾在荒域之中派遣修士营造了驻地营垒,当时是为了防御警戒霜洲的侵袭,后来则逐步成了聚集地。

    正是靠着这一座座屏障,使得青阳上洲在外围就挡住了各种神怪和神异生灵的肆虐。

    而青阳上洲这般情形,这说明此法是行之有效的,我等只要照此在外设布壁垒,各洲用少量修士再配合大量造物甲士,玄兵、飞舟,就能在野外立足,成为洲域之屏藩。

    而当这些筑垒合在一处时,就能在洲域之间形成稳固的驻地,由以此扩为下洲、再是中洲,此可一步步去做,少则数十载,多则上百载,当便可剪灭内患。”

    韦廷执想了想,道:“我亦同意此见,当初设立一十三洲后,若无上宸天、幽城脱离之事,那么以中洲、下洲为元节,用以串联各洲之举其实早该开始做了,如今钟廷执此建言,乃是将当初之策拿起,亦不算激进。守敌于内,不如却敌于外。”

    陈廷执道:“可用此法先治一二洲域,再观其后效。”

    戴廷执道:“陈廷执此言乃稳妥之见。”

    座上诸廷执都是出声赞成,显然都是认可此言。

    张御想了下,他觉得钟廷执这呈议中或可能还有更多用意,但此策本身并没什么问题,既然有利于洲域免遭侵袭,那么自是应该去做,故他也是认可。

    因是无人反对,故是此议很快通过。

    待钟廷执落座下来后,林廷执敲了一下玉磬,站起言道:“诸位廷执,这三年来几番追索气机,如今已是可以确认,幽城、上宸两家残余修士皆是跟随着神昭、寰阳两派一同离去了。

    只是有在青灵天枝,此辈随时可再归来,为了防备此辈,故需在虚空各处投掷‘警星’,以做防布,只每一座驰星,皆需有同道前往坐镇。”

    玄廷经过了数载推算,大致已能确定,四家若是回来,可能会落在的哪几个范围之中。

    这些地方随着天地运转一直在变动之中,除了有人时时推算,还需派遣人手去那里随时盯着。

    这事情以往也办不成,因为修士进入了虚空之后就没法与玄廷联络,到了外间若力量不足,遇到邪神不及回转,那就是一去无回。

    但现在有训天道章可作传讯,更有元都玄图可以随时转挪,所以这一点也无疑也是能够实现了。

    不过即便如此,这也是一个苦差事,受了此职之人,意味着需数载乃至十数载甚至更长时间在外飘荡。

    首座道人问道:“可得合适镇守人选么?”

    林廷执道:“人选拟定,当由两处,一是那些自愿去往那处的同道,我等当给予丰厚偿补,还有就是用那些罪囚,或是此回投诚之人。”

    玉素道人开口道:“投诚之人倒是不错。”

    当下就有几位廷执出声赞同,投诚过来不是让你享福的,而是要证明自身有用,并且有功于天夏。似这等去处却是正好,也不用不怕其不尽力,只要事先立下誓言便可。

    况且明眼人都能看出来,寰阳、神昭等派已经没有什么太大机会了,好不容易上了天夏这艘大船,只要是头脑清醒之人,自不会再想着跳回去。

    张御略作思索,出声道:“此事涉及对外守御,此辈当放在守正宫辖下一并统御,也好方便监察。”

    林廷执想了想,也是点头。

    这是合情合理之事,以往这些事都是由玄廷直接管束,但现在有了张御负责的职司,的确是该是由他来统辖此事。

    首座道人望有一眼,道:“若是诸位廷执皆无异议,那此事便就如此定下。”

    座上诸廷执对此并无反对,故此议也是很快通过。下来廷上再是议了几个事宜,便即结束此月廷议,随着磬钟敲响,诸廷执纷纷起身,执礼送走首座道人后,便是各自回返道宫。

    崇廷执从光气长河上下来之后,与钟廷执走在了一处,道:“道友此番那呈议过去,算是完成了必要一步。”

    钟廷执沉声道:“仅仅只是第一步罢了,是否能成,还要看他们能否做到,看他们自家是否由此意愿。”

    这回提言设立诸多驻地乃至后面的下洲、中洲。除了的确是为了应对神怪侵袭,守御洲域外,其实这里面还隐藏有一个目的,那就是为了加快推动造物。

    别看各洲域都有学宫,可比天夏人口疆土来说,修道人仍是稀少,现在玄修又承担沟通联络各方的作用,不可能全部放了出去对敌。

    而因为此事所涉及的地域实在太过广大,所以光靠修道人根本照应不过来,这些事很大一部分必然是会让造物军士承担过去的,这便能促使造物所需的扩大,由此推动着造物派往前走,那么或许就能促使达成那一步。

    崇廷执道:“有些东西,以往不能冒头,不是他们无此能耐,只是出路被堵死了,他们没有那个机会,若是把机会给了他们,他们或许能做成我等也想象不到的事情。”

    钟廷执道:“道友说得对,不能小看他们。似如玄法,开始只是微末旁道,谁又能知道能走到眼前这一步呢?”

    崇廷执声音沉下,道:“所以我等也当做好准备,不能让他们太过越线。”

    此时内层地陆之上,张御分身在乘舟离开了伊洛上洲后,便一路向东,越过青阳上洲,跨过汪洋,来到了东庭府洲。

    不过这一次,并没有从安州上空走,而是直接自南穿行,深入了安山以东的密林深处,直接来到了远离洲府的伏州上空。

    这里原本是伊帕尔神族的神国,因为充沛的神异之力,现在已经成了栽种灵株的上好地界,一些原本从天夏带来的近乎绝种草木也是在这里得以重新焕发生机。

    青曦看着下方,发出轻轻惊呼之声。

    飞舟进入此间后,可见下方栽种的灵株正散发着各色各样的灵光,它们妥善分布在广袤的平原之上,渲染出绚丽浓重的色彩,从天空中俯视下去,仿佛大地之上铺设着一望不到尽头的七彩之色,极富冲击力。

    张御也是看着下方,从呈报上看,以伏州一州之力,就提供了一十三洲、玉京以及其余三大府洲七成以上的祭炼丹丸的灵株。

    只此一点,便使得东庭在四大府洲之中是最为富庶的一洲,每年从本土迁徙往东庭的人口也是在增多。

    飞舟到来后,就在泊舟天台之上缓缓停下。

    陈嵩正带着两名弟子站在这里相迎,待等到张御一行人从飞舟之中出来,便上前一礼,道:“陈嵩拜见廷执。”

    张御点首为礼,伸手虚虚一托,道:“陈师兄不必多礼。”他看了看外间,又道:“陈师兄与我一同走走吧。”

    陈嵩见他与以往态度一般,也是心里一定,点头道了声好。李青禾、青曙、青曦听到后,便落在了后面,妙丹君想跟上去,被青曦弯腰一把抱了起来。

    张御走在广阔的台道之上,看着远处修筑起来的宏伟宫观,道:“这两年我在外面巡游,我看到的只是下面的呈报,东庭洲域中有万明道友镇守,大致无碍,伏州远离洲域,深入密林,这几年可有异状么?”

    陈嵩道:“回禀廷执,当年那些异神选地甚好,所散发出的神异气机也能震慑周围异神神怪,几年来都无变故。”

    张御微微点头,又问道:“这几年来,可有复神会的消息么?”

    ……

    ……

第二章 罢征拓内合

    张御走入了光气长河之中,来到了自己席座之上,转目一望,诸廷执也是一一现身而出,他先与诸位廷执见过礼。等有片刻,见得首座道人到来,再是见礼过后,随着一声磬响,便与诸廷执一同坐定下来。

    首座道人缓声言道:“诸位廷执可有呈议么?”

    钟廷执拿起玉槌一敲,发出一声磬音,他站起一个稽首,道:“钟某有一呈议。”

    待诸廷执都是看过来,他才是言道:“首执,诸位廷执,我天夏自与上宸天一战后,一年整顿,两年休养,如今民生渐复,因外敌已去,我等也改是转为内拓了。”

    林廷执道:“如何内拓?”

    钟廷执道:“钟某以为,在维持原先格局之上,当是继续增扩府洲,好为今后万世计。”

    韦廷执沉吟一下,道:“钟廷执的意思是要增洲扩府?可是四大府洲此际正向外开拓,有必要再设洲府么?”

    钟廷执道:“再设洲府钟某以为也是有必要的,不过并非眼下,钟某所言,指的乃是扩中洲,增下洲。”

    “中洲、下洲么……”韦廷执抚须深思。

    钟廷执看向长河上端,道:“钟某留意了一下近三年来的四大府洲的传报,除了东庭之外,其余府洲无不是遇到了一定阻碍。

    譬如安越都护府,那里发现了一处地海通路,那里有着各种神异生灵和异神,时时进犯洲域,牵扯了洲域不少力量。

    再是昌合府洲,越是向外开拓,所遇土著异神和神怪次数便越频繁,盖因为我等将原本荒芜人烟的所在改造成了沃土,故是皆来抢夺。

    这只是向外,而在内呢?如今各地纷纷上报,说是神怪渐多,频频对洲域发动冲击,剿不胜剿,原因亦是大体相同。

    但钟某却是发现,青阳上洲却是少有受到侵袭的。”

    说到这里,他看向张御,道:“我曾看过一份呈报,当初张廷执担任青阳上洲玄正之时,曾在荒域之中派遣修士营造了驻地营垒,当时是为了防御警戒霜洲的侵袭,后来则逐步成了聚集地。

    正是靠着这一座座屏障,使得青阳上洲在外围就挡住了各种神怪和神异生灵的肆虐。

    而青阳上洲这般情形,这说明此法是行之有效的,我等只要照此在外设布壁垒,各洲用少量修士再配合大量造物甲士,玄兵、飞舟,就能在野外立足,成为洲域之屏藩。

    而当这些筑垒合在一处时,就能在洲域之间形成稳固的驻地,由以此扩为下洲、再是中洲,此可一步步去做,少则数十载,多则上百载,当便可剪灭内患。”

    韦廷执想了想,道:“我亦同意此见,当初设立一十三洲后,若无上宸天、幽城脱离之事,那么以中洲、下洲为元节,用以串联各洲之举其实早该开始做了,如今钟廷执此建言,乃是将当初之策拿起,亦不算激进。守敌于内,不如却敌于外。”

    陈廷执道:“可用此法先治一二洲域,再观其后效。”

    戴廷执道:“陈廷执此言乃稳妥之见。”

    座上诸廷执都是出声赞成,显然都是认可此言。

    张御想了下,他觉得钟廷执这呈议中或可能还有更多用意,但此策本身并没什么问题,既然有利于洲域免遭侵袭,那么自是应该去做,故他也是认可。

    因是无人反对,故是此议很快通过。

    待钟廷执落座下来后,林廷执敲了一下玉磬,站起言道:“诸位廷执,这三年来几番追索气机,如今已是可以确认,幽城、上宸两家残余修士皆是跟随着神昭、寰阳两派一同离去了。

    只是有在青灵天枝,此辈随时可再归来,为了防备此辈,故需在虚空各处投掷‘警星’,以做防布,只每一座驰星,皆需有同道前往坐镇。”

    玄廷经过了数载推算,大致已能确定,四家若是回来,可能会落在的哪几个范围之中。

    这些地方随着天地运转一直在变动之中,除了有人时时推算,还需派遣人手去那里随时盯着。

    这事情以往也办不成,因为修士进入了虚空之后就没法与玄廷联络,到了外间若力量不足,遇到邪神不及回转,那就是一去无回。

    但现在有训天道章可作传讯,更有元都玄图可以随时转挪,所以这一点也无疑也是能够实现了。

    不过即便如此,这也是一个苦差事,受了此职之人,意味着需数载乃至十数载甚至更长时间在外飘荡。

    首座道人问道:“可得合适镇守人选么?”

    林廷执道:“人选拟定,当由两处,一是那些自愿去往那处的同道,我等当给予丰厚偿补,还有就是用那些罪囚,或是此回投诚之人。”

    玉素道人开口道:“投诚之人倒是不错。”

    当下就有几位廷执出声赞同,投诚过来不是让你享福的,而是要证明自身有用,并且有功于天夏。似这等去处却是正好,也不用不怕其不尽力,只要事先立下誓言便可。

    况且明眼人都能看出来,寰阳、神昭等派已经没有什么太大机会了,好不容易上了天夏这艘大船,只要是头脑清醒之人,自不会再想着跳回去。

    张御略作思索,出声道:“此事涉及对外守御,此辈当放在守正宫辖下一并统御,也好方便监察。”

    林廷执想了想,也是点头。

    这是合情合理之事,以往这些事都是由玄廷直接管束,但现在有了张御负责的职司,的确是该是由他来统辖此事。

    首座道人望有一眼,道:“若是诸位廷执皆无异议,那此事便就如此定下。”

    座上诸廷执对此并无反对,故此议也是很快通过。下来廷上再是议了几个事宜,便即结束此月廷议,随着磬钟敲响,诸廷执纷纷起身,执礼送走首座道人后,便是各自回返道宫。

    崇廷执从光气长河上下来之后,与钟廷执走在了一处,道:“道友此番那呈议过去,算是完成了必要一步。”

    钟廷执沉声道:“仅仅只是第一步罢了,是否能成,还要看他们能否做到,看他们自家是否由此意愿。”

    这回提言设立诸多驻地乃至后面的下洲、中洲。除了的确是为了应对神怪侵袭,守御洲域外,其实这里面还隐藏有一个目的,那就是为了加快推动造物。

    别看各洲域都有学宫,可比天夏人口疆土来说,修道人仍是稀少,现在玄修又承担沟通联络各方的作用,不可能全部放了出去对敌。

    而因为此事所涉及的地域实在太过广大,所以光靠修道人根本照应不过来,这些事很大一部分必然是会让造物军士承担过去的,这便能促使造物所需的扩大,由此推动着造物派往前走,那么或许就能促使达成那一步。

    崇廷执道:“有些东西,以往不能冒头,不是他们无此能耐,只是出路被堵死了,他们没有那个机会,若是把机会给了他们,他们或许能做成我等也想象不到的事情。”

    钟廷执道:“道友说得对,不能小看他们。似如玄法,开始只是微末旁道,谁又能知道能走到眼前这一步呢?”

    崇廷执声音沉下,道:“所以我等也当做好准备,不能让他们太过越线。”

    此时内层地陆之上,张御分身在乘舟离开了伊洛上洲后,便一路向东,越过青阳上洲,跨过汪洋,来到了东庭府洲。

    不过这一次,并没有从安州上空走,而是直接自南穿行,深入了安山以东的密林深处,直接来到了远离洲府的伏州上空。

    这里原本是伊帕尔神族的神国,因为充沛的神异之力,现在已经成了栽种灵株的上好地界,一些原本从天夏带来的近乎绝种草木也是在这里得以重新焕发生机。

    青曦看着下方,发出轻轻惊呼之声。

    飞舟进入此间后,可见下方栽种的灵株正散发着各色各样的灵光,它们妥善分布在广袤的平原之上,渲染出绚丽浓重的色彩,从天空中俯视下去,仿佛大地之上铺设着一望不到尽头的七彩之色,极富冲击力。

    张御也是看着下方,从呈报上看,以伏州一州之力,就提供了一十三洲、玉京以及其余三大府洲七成以上的祭炼丹丸的灵株。

    只此一点,便使得东庭在四大府洲之中是最为富庶的一洲,每年从本土迁徙往东庭的人口也是在增多。

    飞舟到来后,就在泊舟天台之上缓缓停下。

    陈嵩正带着两名弟子站在这里相迎,待等到张御一行人从飞舟之中出来,便上前一礼,道:“陈嵩拜见廷执。”

    张御点首为礼,伸手虚虚一托,道:“陈师兄不必多礼。”他看了看外间,又道:“陈师兄与我一同走走吧。”

    陈嵩见他与以往态度一般,也是心里一定,点头道了声好。李青禾、青曙、青曦听到后,便落在了后面,妙丹君想跟上去,被青曦弯腰一把抱了起来。

    张御走在广阔的台道之上,看着远处修筑起来的宏伟宫观,道:“这两年我在外面巡游,我看到的只是下面的呈报,东庭洲域中有万明道友镇守,大致无碍,伏州远离洲域,深入密林,这几年可有异状么?”

    陈嵩道:“回禀廷执,当年那些异神选地甚好,所散发出的神异气机也能震慑周围异神神怪,几年来都无变故。”

    张御微微点头,又问道:“这几年来,可有复神会的消息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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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天时犹待转

    陈嵩道:“崔玄正前几年扫荡过复神会后,这三年来,复神会近乎销声匿迹,可是崔玄正认为,只是暂且压制了此辈,因为以此辈过往的表现来看,他们不可能突然消失。应该是躲藏在某处等待时机。”

    张御同意道:“崔玄正判断无错。”

    他翻看过玄廷的一些记载,复神会并不是只在东庭,其他地方也是一样存在着,只是别的地方不叫这个名字罢了,因为浊潮未至之前天夏还有足够的力量,所以此辈没有能掀起多少风浪,也没能引起多少重视。

    可是这么一个遍布诸地,甚至插手复苏远古神明的组织,绝对是有着上层力量的支撑的,不然没可能做到这点。

    要说在崔岳剿杀之下就此消失,那是根本不可能的。

    他道:“内层经历了至少六次纪元更迭,情形远比外层复杂的多,东庭这里变数尤多,陈师兄坐镇此间,那要加以注意。”

    陈嵩慎重应下。

    张御又道:“伏州如今紧要不过,我今回到此,是打算在外间再设一个阵法,做一些布置,以更好卫护此地。”

    陈嵩欣喜道:“廷执愿意出手,伏州当可无虞了。”

    张御摇头道:“只是以保万一罢了,东庭有许多东西极可能牵涉到上层力量,难说什么时候就会出现,故需提前做个防备。”

    他也是联想到了自己养父留下的那些石板,这个事情,他也是准备在理清职司之后,设法弄清楚的。

    还有在巡游结束之后,他还准备去往元都派一行。毕竟他负责守正职司,有些事是要事先予以防备的,元都派中不能再有上回那般事了。

    他想了想,又道:“伏州这里,当有一位叫班岚的修士吧?”

    陈嵩道:“有。没想到廷执也听说过此人,这位班玄修虽然名声极大,可是到此之后,却是勤勤恳恳做事,伏州这里不少事也由他帮衬操持,才能布置的妥帖的。”

    张御道:“看来陈师兄对他颇为推崇。”

    “自然……”陈嵩正如此说时,忽然有所反应,抬头看来,谨慎问道:“廷执,可是此人有什么问题么?”

    张御道:“当初他在伊洛上洲相助高玄首做了许多事,我听闻了不少人对他的称赞,想看看这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是否如众人所言。”

    陈嵩神情微松,道:“原来如此,廷执若要见他,我这便把他唤来。”

    平原某个台地之上,班岚正在指点弟子栽种灵株,上宸天覆亡这三年来,他一直在这里埋头做事,什么地方都没有去。

    上宸天能派遣他来做内线,后来还能在一众同道中出头,自然能力是有的。

    本来他是不会栽种的,在意识到灵株是这里最重要的东西后,在这几年中他却是用心去学了,不但学会了,还推陈出新了许多东西,令不少前辈自愧弗如,如今他在灵株栽种培育之上也是少有的能手了。

    不仅仅是这样,因为他擅长讲道教学,自己懂不算,还能让别人懂,所以许多新来的弟子差不多都是接受过他的指点。

    这时一个修士走了过来,很是客气对他执有一礼,道:“班先生,可是有暇么?陈玄修唤你过去一趟。”

    班岚道一声好,又告歉一声,他对那个弟子先是加快语句却又条理清晰的关照了几句,又不紧不慢将手中事机安排好后,这才跟着那修士往外走。

    而趁着这个时候,他已是将近来做得事反复在脑海理过了一遍,确认没有露出什么破绽,这才把心情定下。

    不过近来照理说没有什么事是需特别找他的,若是公事的话都会交代清楚,那么极可能是什么人要见他。伏州这里的人他都是认识,这多半是外来之人,并且是有身份的人,才可能让陈嵩中断他手中的事去见。

    他状若不经意道:“此行可是要去见谁人么?我这衣物不及更换,恐是要失礼了。”

    那引路修士不假思索道:“无碍,来的客人与陈玄尊看着很是熟悉,许是老友了,一定是听说班先生过往的名声,所以才想见一见班先生、”

    说到这里,他又忽然紧张了起来,道:“不过若是来招揽班先生的,班先生你可千万不能走啊。”

    班岚笑了笑,道:“我自己不会走的。”

    那修士道:“那就好,那就好。先生,在这边。”他带着班岚沿着一条宽阔的石阶往上走去,行走千级,就来到高台上方,此间有一面雕琢有玄浑蝉的巨大石墙遮挡着视线,无法由此看到大台内部。

    两人到了这里,青曙持剑自里走了过来,看了班岚一眼,客气道:“是班先生么?请戴上此物。”说着,递过来了一枚蝉形玉佩。

    班岚接了过来,他本不知此物功用,可是拿到手中,却发现一股清凉之感笼遍全身,顿将自己气机遮护住了,似乎是某种用于守御的东西。

    他毕竟也是第四章书的玄修,也是见过世面的,可入手之后,立时便猜出了此物功用,心中一凛,尽管外表依旧平静,可精神却是一下紧绷了起来,不过他仍是镇定的对青曙点头致意,道:“多谢了。”

    青曙神情无波,他侧过一步,持剑一引,道:“请吧。”

    班岚对他一拱手,与他一同转过石墙,并沿着通道走入进去,经由一条十丈长道之后,视界一阔,巨大的广台在面前呈现出来。

    他见一名年轻道人背对着自己站在那里,陈嵩也是在那里与其说话,不过他敏锐注意到,尽量两人举止十分自然,可陈嵩稍稍所站的位置稍稍靠后了一点,这个细节让他更为小心了起来。

    青曙这时走了上去,抱拳道:“先生,班岚已是到了。”

    年轻道人转过身来。

    班岚在看到张御的那一刻,心中猛地一震。

    他是看到过张御的画像的,清楚知道这位的身份,显而易见,方才那枚玉佩,无疑用来确保他能够与这位对面交谈的。

    而在接触到那一双仿若蕴有星光的深静眼眸时,他感觉自己好像一瞬间就被看透了。

    张御道:“陈师兄,我与这位班玄修单独一谈。”

    陈嵩拱手一礼,便离开了广台。青曙则是站到了过道口守住。

    班岚听着陈嵩脚步消失后,他深吸了一口气,这一瞬间似有了决断,他对着张御躬身一拜,道:“上宸天潜间班岚拜见张守正。”

    他却是主动坦承了自己的身份。因为他知道张御绝对不会无缘无故来找自己的,自己很可能已然暴露了。

    而在说完之后,他也是一动不敢动。

    张御淡声道:“班玄修认识我么?”

    班岚低头道:“上宸天曾给我等这些暗潜于天夏的眼线看过张守正的画像。”

    张御目光落下,淡淡言道:“上宸天覆灭后,你便该就去出首的。”

    班岚叹道:“班某自知有罪,只是心存侥幸,盼望天夏不曾发现班某过往所谓,今日见了廷执,说出了此言,心中却是释脱了。”

    张御道:“你这些年来一举一动,我都是看在眼里,念在你并没有杀戮过天夏子民,反而做了不少有利于天夏之时,故我不曾来拿你,而现在,却有一事交给你去做,若是做好了,可以按天夏法礼将功折罪。”

    班岚微微抬头,而是再是一俯身,道:“是,守正请吩咐!班某定当用命。”

    西穹天,奎宿。昙泉州天机工坊。

    于大匠将一封传书摆在龙大匠面前,道:“天机总院的传书,是要将我们调回去了。”

    龙大匠戴起眼镜,拿起来翻了下,叹道:“看来在外层是不能有什么作为了,总院下一步重心是放在内层了。”

    于大匠道:“上宸天覆灭,外层虽然还需要造物,可是没以往那么迫切了,唯有内层,要加大内拓,估计此当持续数十上百载,这正是我们的机会。”

    龙大匠看了看窗台外,“来了这几年,现在转去内层,总是觉得有些不舍的。”

    “只是不舍得这里对你我没有掣肘罢了,”于大匠去了一边坐下,“放心,到了内层,我们都会单独负责一地,有的是你我发挥才干的机会。”

    龙大匠叹了一声道:“知我想到了什么么?”

    “什么?”

    龙大匠将手中文书拿起上下颠了颠,道:“我造物是兴是灭,全都系于这一纸文书之上。”

    于大匠沉声道:“所以我们要拥有自己力量,要天夏离不开我们。”他指了指外面,“你看那些玄修,三百多年前,也只是一支边缘角落里的微末力量,可是如今呢?他们几乎和那些真修平起平坐,还颇受尊重,这是为什么?仅仅是因为他们有训天道章么?”

    龙大匠道:“莫非不是么?”

    于大匠摇头道:“若仅是如此,他们也就只是一群负责联络交通之人了罢了,能有这些,是因为上面有人替他们说话,他们拥有更高层次的力量。”

    他加重语气道:“玄修便比不过真修,在玄廷也是有人的。这是他们的底气,可是我们天机院呢?天机造物没有任何人站在上方,所以我们只能为他们所左右,听他们摆布,他们要我们如何,我们就只能如何。”

    龙大匠叹了一声,道:“很不甘心呐。”

    “不甘心?不甘心就对了。”

    于大匠走到琉璃窗边,将遮挡的帘幕拉开了一些,让更多的光芒照入到大堂之内,道:“所以我们要想办法改变这境况,我等天机造物必须有去到上层的力量!”

    龙大匠看着那刺目的光芒,略微有些不使,不由伸手遮挡了下,道:“转机呢,转机在哪里?莫非是靠那些造物甲士么?”

    “当然不是!”于大匠转过身来,光芒从他背后投来,将他脚下的身影拉的极长,他语意深长道:“此番回去,有些东西,也是该到拿出来的时候了。”

    ……

    ……

第四章 地陷神海藏

    数日之后,于大匠和龙大匠二人留下了一些师匠在工坊内后,就乘上飞舟转回了内层。

    不过飞舟没有直接回返玉京,而是在进入内层后,往并云上洲偏西北方向行驶而去。

    龙大匠透过融开的舱壁往下看去,底下是千沟万壑的大地,巨大的裂谷,大地呈现出起伏的褶皱,可以见到,在高地之上,有少许的驻垒存在于那里,上面飘扬着以供辨识的赤红旗帜,一面面皆是绘有玄浑蝉翼纹。

    他看了一会儿,对着坐在身前的于大匠道:“我们这是去哪里?”

    于大匠拿起案上的瓷壶给自己和他倒了一杯茶,端茶闻了闻茶香,道:“那里以往叫什么我们不知道,眼下被叫作‘胞海’。”

    “胞海?”

    龙大匠听着这个古怪的名字,再往外瞥了一眼,这时他蓦然睁大眼,可以看到,一座座土丘,那实际上都是人为雕凿或堆筑起来的,虽然风华磨蚀严重,但依稀能够辨认出来,那是一个个背脊朝天,头颅俯低,趴在地上伏拜的人的形象。

    本来他还不觉得什么,在意识到这一点后,放眼望去,随着飞舟的前进,视线之中所触及到的几乎全是这样类似的东西,它们全部头朝着一个方向,给人感觉十分震撼。

    他不禁问道:“这是什么东西?”

    于大匠拿起茶盏吹了一下,小啜了一口,道:“只是某个纪历留存下来的古迹罢了。”

    龙大匠想了想,道:“这是在膜拜某个异神么?”

    于大匠这时朝前方示意了一下,道:“看那边。”

    龙大匠看过去,见那是一条像是干涸河道的沟壑蜿蜒向前,在远端一个裂口处,有两座高大的岩石雕像左右相对。

    由于雕像太过巨大,他一开始还以为两座小山,此刻仔细看了看,这雕凿的是两个巨大的神人,都是身躯微微前倾的端坐之姿,其手肘摆在膝上,手掌自然垂下,表情十分深沉。

    他不由赞叹道:“好生壮观。”

    于大匠随意言道:“也就如此吧,和我天夏相比,就不值一提了。”

    龙大匠笑了笑,这两者自是无可比较。

    飞舟行驶到了这里之后,两旁的驻垒就开始多了起来了,并且可以看到,有飞舟来回穿梭,还有披甲军士时不时飞天而过。

    而在越过那道沟壑后,他觉得自身视线陡然一高,出现了数里高的落差,大地仿佛忽然沉陷了下去,出现了一片一望无际的干涸海床,里面呈现出清晰的波浪状。

    干涸海床上有着一座座卧蚕式的玉白色茧庐,大约有数十架绘有玄浑蝉翼纹的飞舟,正分散停泊在四周。

    还可以看到,在一名名披甲军士监视之下,至少上万名的土著正冒着烈日,戴着天夏风格的遮阳笠用着镐铲等工具挖掘着什么,一根根巨大的吊臂垂下,将巨石挪吊开来,挖出来的土石被载车沿着铺设的轨道有序的拖走。

    龙大匠不解道:“他们这是在挖什么?为什么要用人力挖掘?不用造物?”

    天机院可是有各类掘地造物的,足以在短时内就扩开一个巨大的地下空间,要不然也不可能营造那么多的地下军垒。

    于大匠没有直接回答他,而是道:“根据文献看,上个纪历的时候,这里还是一片汪洋,当时有一个远古神明来到这里,他以用神力抽干了海水,随后便驱使了难以计数的信众在这里向下挖掘。”

    龙大匠皱眉道:“这里不能动用灵性力量?”

    造物本质上都是活物,大部分作用较大的造物,那都是激发了灵性力量的,比如飞舟就是如此,若是不能用灵性力量,还真不如用直接用人力和牲畜。

    这时他又似想到了什么,道:“远古神明?东庭那边发现伊帕尔神族么?”

    于大匠道:“我们看下来,这两者似乎有些联系,也可能是亲眷,但还没有实证,不过这并不重要,他们已经消失了,这个远古神明到来之后,当时动用了大量土著挖掘此间,不过最后它似乎并没有得到它想要的。”

    龙大匠心思动了动,他看着于大匠的神情,“看来下面有秘密,我们要去看的就是这个东西么?”

    于大匠从容言道:“龙兄,稍安勿躁,今天你能看到你想知道的。”

    龙大匠看了看他,道:“于兄,这么大的事情,你可瞒得紧啊。”

    于大匠道:“龙兄,此事我也是方才知晓未久,这不是这便来告诉你了么,我此前也只来过这里一次。”

    随着飞舟逐渐靠近那处挖掘之地,见有两个造物甲士朝这里飞了过来,还有一个修道人在后面看着,看去是过来例行问询的。

    于大匠在出面与他们交谈了几句后,便被准予放行了。

    虽然在这里看到了修道人,龙大匠倒没觉得有多少意外,如此大规模的动作,一定是有某个上洲的玄府明里暗里支持的。

    周围最可能做这等事的就是南边的并云上洲,但也可能更西边的凉川上洲,东南面的幽原上洲虽然距离这里也近,可因为那里是玉京北部屏藩,受到的注意也多,可能反而是最小的。

    飞舟此时缓缓往下降下,但是看去在即将着陆的那一瞬间,忽然道:“龙兄,坐稳了。”

    龙大匠一怔,他下意识抓紧了扶手,而飞舟在即将接触到地面的那一刻,灵性光芒骤然消退,并撞击在了松软的沙地之上,飞舟猛地颠簸了一下。

    于大匠站起身,往降落之前已经打开的舱门走去,边走边是戴上遮挡沙尘的遮帽,道:“龙兄,跟我来吧。”

    龙大匠也是站起,同样将遮帽戴了起来,跟着于大匠走了出来,并在一个修道人的指引之下沿着一个挖掘出来的地下空洞往下走,走过一处漫长的斜坡后,上了升降梯,在绞盘的响声中缓缓向下。

    他看了看,底下深不见底,每过一段就有一个散发着光亮的明珠镶嵌在那里。

    于大匠道:“在这里,有一股力量阻碍灵性,只有少部分披甲军士和道行较高的中位修士能在这里动用自身力量,但也是消耗极大,不过这情况很快就能改变了。”

    这段路意外的长,他们接连换了几次升降梯,期间还服下了几枚帮助呼吸和提供精力秘炼丹丸,用了近两个夏时才是来到了底部。

    龙大匠抬头看去,底下是一个巨大无边的空洞,密密麻麻的飞天造物灯正悬飘在半空之中,如银河照亮了这里,望去几如白昼一般,可以看到,光亮之下,一个个巨大生灵的骨骸正掩埋在泥土之中。

    他感觉这场景似曾相识,迟疑道:“这里莫非也是……”

    于大匠道:“不错。地面上是海,地下也是海,只是都在上个纪历干涸了。”

    龙大匠喃喃道:“难怪叫‘胞海’。”这时他反应过来,看了看那些飞天灯,“这里又能用灵性力量了?”

    于大匠道:“本来是不能的,不过我天夏自有手段。”

    那引路的修士道:“两位,下来路途不短,我会以法力送两位过去。”

    于大匠拱手道:“劳烦了。”

    那修士一带袍袖,一团锦云现出,托起二人飞遁而起,在行有百来呼吸后,便在一个一望而知就是天夏风格的巨大高台前停下,此高台完全是用坚玉玄金砌筑起来,外面浮动着密密麻麻的道箓,并在那里闪烁不定着,似在与什么力量做着对抗。

    于大匠谢过那修道人后,就带着龙大匠往里大台的入口走入进去,龙大匠到了里面才是发现,原来大台之中还存在着一座古老的神庙,天夏修筑的高台则是像罩子一样将此完全笼罩了进去。

    于大匠这时道:“就在前面了。”

    这时在神庙门前负责驻守的披甲军士分出了一队走了上来,与他交流了两句后,便列在两边和他们一起行走,隐隐将他们保护在内。

    一行人踩着古老的石阶上,走入了神庙内部,龙大匠这时终于忍不住问道:“这里到底藏得是什么?”

    于大匠沉吟一下,觉得现在也是可以说了,便道:“我们在这里找到了三头前纪元的古老神异生灵,目前看来,极可能达到那等层次……”

    龙大匠心下不由重重一跳,面上露出了惊骇之色,“活着的?”

    于大匠撇他一眼,道:“不用担心,这些神异生灵都在某种沉眠之中,我们请修道人判断过了,若没有什么特殊变化,至少下来一千年中不用担心它们醒过来。”

    这时他指了指周围,道:“这些就是描绘这些古老生灵图画,那些博物专学的人或许会对此感兴趣,我们不用去在意这些。”

    龙大匠看过去,在飞天造物灯的照耀下,上面一幅幅壁画变得很是清晰。

    图画上画的是一种半人半蜥的生灵,身下是用来爬行的粗壮四肢,上半身向上竖立着,那是壮硕的如同与人一般的身躯,背部和肩膀部分披着细密的鳞片,胸前和腹部则是描绘朱蓝两色的鲜艳图纹。

    雄性是多是朱红色,身躯雄壮,雌性则为蓝色,身躯显现出一种柔美,它们的面孔也与人近似,而壁画上往往都是男女成对出现。

    他道:“这东西有名字么?”

    于大匠道:“文献上叫什么不知道,我们叫它们“鼍人”。”

    两人边走边谈,在两侧披甲军士整齐而坚稳的脚步声中,他们来到了一座半坍塌的高大石门之前,这座石门足有十丈高下,但明显经过了暴力的破坏,原本的碎石应该已是被清理过了。

    龙大匠留意到,石门之前有着一个个巨大的凹陷,那模样似是……脚印?

    一行人沿着破损的半边石门走进去,这个豁口对他们来说却是足够宽敞了,哪怕十人并列都是可以。

    这里面也有类似脚印的轮廓,但看得出来都被填平了。

    在又行走了一段路后,于大匠站住脚,抬头道:“看那里。”

    龙大匠抬头看去,不由露出了震撼之色。只见足有十来高的庞大厚重的石墙之中,镶嵌着三头巨大的生灵,它们好像是被封砌进去的,又好像本来就与那些石墙是一体的,整个呈现出灰白的色泽。

    它们的形象与外面那些壁画极其相似,可画像与实际存在的东西是两回事,此刻他即便是远远看着,都能从庞大的身躯还有那近乎雕像一般的面庞上感受到一股强烈的压迫力,令他几是难以呼吸。

    于大匠等到他心情稍加平复后,才道:“我们在这里不仅找到了这些神异生灵,还找到了一具远古神明的尸体。

    我们询问了一些博物专学的学者,根据他们的推断,这可能是在第四纪历或者第五纪历时的生灵,更多的存在于第四纪历,它们可能是比远古神明存在更早的存在,是远古神明曾经的主要对手。

    这些远古异神正是从它们手里抢夺到了内层乃至外层的主宰之权,当初来那个远古异神,很可能来继续封印这些东西,也或许是想得到什么,但是最后没有成功,所以倒在了这里。”

    龙大匠此刻冷静了下来,问道:“准备怎么利用这些东西?”

    于大匠道:“我们最近一直在设法借鉴参照,通过这些东西造出相类似的神异生灵,”他加重了语气,强调道:“只是属于我们的神异生灵。”

    龙大匠沉默片刻,道:“玄廷会允许么?”

    于大匠笑了笑,道:“至少我们没有用人,只是钻研一些神异生灵罢了,玄廷为什么要阻止我们?”

    龙大匠急着追问道:“如今进展如何了?”

    于大匠道:“过去我们的方向在造物甲士和……总之抽不出太多力量投向这个方向,但是现在上面在推动造物,我们就可借此机会来此做事了。”

    他又道:“只是现在技艺上还有一些难题未曾解决。听说安家的小郎得了许多有关远古神明的神异技艺,可惜他只拿了部分出来,若是他都能拿了出来为我所用,那或许许多疑难就都能解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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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治灵可造真

    龙大匠听他如此说,想了想,摇头道:“安小郎可是曾做过东庭前任玄首的学生的,这些东西据传也是那位给的,那可是一位玄尊,如今地位怕是更高,安小郎若不愿将此拿出来,我们怕是难以让他拿出来。”

    于大匠道:“方法有许多,这只看他自家是否愿意,有的事情并非是要用强项得来的,安氏老爷子我也是认识的,还有安小郎的老师郭樱郭大匠,那也是总院的大匠,我们可以找她说项。”

    龙大匠道:“还没有结果么?”

    于大匠道:“此事急不来,况且目前还有包括龙兄你在内的几个大匠未曾参与进来,若是能得有突破,那就不必要去做此事了。”

    龙大匠点了点头,他往走前了两步,望向三个那神异生灵,只是他所身处的是一座高台,距离较远,目前已是到了边缘处,所以看个大概,细节看不太真切。

    这时远处有声音传来道:“龙大匠若是就近看一下,那可下去看过。”

    龙大匠转头望过去,才见远处台地之上,有一个向内凹陷的壁龛,一个望着有三十余岁的修道人正盘膝坐在那里,由于相隔较远,所以方才没有注意到那里还有人,不过对方声音却是清清楚楚传递到他耳中。

    于大匠道:“这位是楚道修,此间所有修道人都是由他管束,楚道修自我等入驻这里后,就一直在这里,为了确保此间安稳,已经十多年没离开过了。”

    龙大匠很是意外,他也是郑重对楚道人一礼。

    楚道修微微一笑,道:“没什么,我只是对这些古老的东西有兴趣罢了。”

    龙大匠又看了看楚道修,不知道为什么,他觉这位给自己的感觉有些奇怪,与以前接触过的修道人似有什么地方不太一样。

    他也没去深就,收拾好心思,从高台之上走了下来,随后小心往三个神异生灵处去,尽管知道这些生灵不会醒过来,可他是仍能感觉到一股沉重压力落在身上、

    他的呼吸不由自主变得急促了起来,只是短短百来步,却让他感觉自己好像负重攀山一般,浑身大汗淋漓。

    楚道人这时一挥袖,一枚丹丸飞来,并道:“龙大匠,服下去。”

    龙大匠一把抓住,毫不迟疑吞服下去,待药力化开,果然感受心绪镇定了不少,定了定神,回身对着高台上方一礼,再是往前走近了一点。

    到了大约还有三丈远的地方他停了下来,抬起头望去。站在这里,能够更清晰的感觉到这等生灵的巨大,还有自身的渺小。

    那不仅仅是体型上的差距,更是生命层次上的表现。

    虽然他平日也面对那些修道人,可是玄尊却从未接触,现在面对这等与玄尊可能居于同一层次的生灵,他有一种似尘埃面对天地的错觉。

    他努力呼吸了下,冷静下来,仔细观察起来。这些鼍人身上的鳞片和石墙完美融合成了一体,像是天生就是在上面雕凿出来的。

    并且可以看到,上面有什么破损和缺洞,身体也有很多残缺的地方,石墙上也有许多裂纹和剥落的缺口,像是遭受到了暴力的攻击。

    于大匠这时来到了他身边,神情凝重道:“当初那个远古神明便是倒在了这堵石墙之前,其到来目的不明,但无疑对这些个神异生灵造成了一定破坏,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没有完成此事,反还因此失去了所有生机。”

    龙大匠道:“那个远古神明呢?

    于大匠道:“已然拖回去了,不过其身躯如同朽木一般,除了庞大一点,完全看不出有任何神异之处,现在也还是在探研之中。”

    龙大匠仔细看了一会儿,心中仍是有不少想问的,当还想说什么时,于大匠抬手制止他,道:“出去说吧。”龙大匠意识到了什么,点了点头。

    两人沿着原路返回到了地面之上,并在一处视线交好的土丘之上站定,龙大匠道:“现在到哪一步了?”

    于大匠道:“我们已从这三个鼍人身上提炼出了一种奇特的灵菌,并以此造出了二十五种造物生灵,这其中只十二种可以继续向上的潜力。

    但是越向上数目越少,现在到了最后那一层关口之前,不出预料只剩下一种了,我们无论如何也无法闯过去。这里需要更多大匠一起探研了,龙兄,你我共事良久,我知道你在‘融寄’一道上颇有长才,希望你能帮到我们。”

    龙大匠郑重点头,道:“龙某自会尽全力。”他又道:“于兄,这处地界发现了多久了?”

    “大概有九十多年了。”于大匠叹道:“只是以前没有办法利用这一切,也只是干看着罢了,好在最近这几十年来,造物技艺得了长足进展,我们才又重新拾起了此事。”

    龙大匠想了想,道:“九十多年?那差不多浊潮兴起前后。”

    于大匠道:“正是那个时候,或许也是浊潮的影响才显露出了这里。”

    他这时道:“龙兄可知么,上面有一个假设,说每一次浊潮兴起,便是一次纪历轮转,便有一个注定的文明兴起,而原本的主宰必将衰灭。

    而我们天夏却是打破了这个固束,但这个打破并不是没有代价的,或许一些古老的东西会因此而醒来,也或许有更多东西到来,试图把我们推到,以回到原先的轨迹上去。”

    龙大匠沉声道:“之前那这一切并没有把我们天夏冲垮,在此之后天夏更不会因此而倒下!”

    于大匠赞同道:“正是,过去那些魑魅魍魉,又岂配与我天夏并列?”

    他振声言道:“这般波澜壮阔的天地大潮之中,我天机造物一派也当成为天夏的一支可以推动大潮力量,我们要发出自己的声音,而不只是任由那些修道人去充当这天地的主角。”

    龙大匠看着这广阔的天地,道:“是啊,正该如此。”

    于大匠道:“自古以来,修道人只有少数人能成,如今把持着上层都是修道人,然而造物却可让天夏无数子民不经修炼就能触摸到上层,为了这一个梦想,哪怕为此付出再多,于某亦是愿意。”

    龙大匠叹道:“我天夏与上宸天一战中,我造物一派的斗战飞舟和造物玄兵都是被拿了出来用的,只是并不是什么能够左右战局的东西,只是拿来当了辅助,”他叹道:“所以这还远远不够啊。”

    于大匠道:“是的,那还不够,原本我们寄希望于造物甲士,只是如今还是欠缺太多,便是打造出来也无有合适之人去穿,这条路走了几十年也未曾走通,但是眼前这条路却是极可能走通的。”

    这个神异生灵本来就是上层生灵,就是一个现成的模板,不懂的地方,他们造着描摹就是了。

    而且关键是这东西是可以光明正大拿出来做钻研的,实在不成,还可以趁着上面正在支持造物扩展,向偏向于他们的一些上层修道人递申书,求请支持。

    东庭府洲,伏州。

    班岚从高台之上下来后,就回到了自己的居处,并让弟子去把何礼寻来。

    何礼很快到来,入内之后,躬身一礼,道:“先生,有什么吩咐么?”

    虽然上宸天覆亡了,可是他们两人却是一条船上的人,再加上班岚本人的确很有能耐,所以他也是一直跟随着。

    班岚道:“方才我被张守正唤去了。”

    “张守正……”何礼开始有些不解,可待明白过来后,脸上不露出了惊恐之色,慌张无比道:“这,这,先,我……”

    班岚看着他道:“其实我们早便暴露了。”

    何礼勉强定神,颤声道:“那,那现在?”

    班岚道:“现在有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守正令我负责调查复神会。”

    何礼听了这话,渐渐冷静下来,同时心思活络了起来,露出了喜色,他发现这却是一个机会啊。

    对于复神会他们倒也是说得上了解的,作为上宸天的暗线,他们对于和天夏的作对的组织自也是设法详细了解过的。

    他很快进入了状态,想了想,道:“先生,复神会三年前在崔玄正打击之下,已然没有踪影了。”

    班岚却是肯定道:“他们一定还在,除非是放弃自身的理念。过去的东庭,复活一两个异神就能引发一场变乱,可自府洲扩张,张守正到来之后,这事情再也不可能发生了。

    那时候他们心里就该清楚,要么就该撤走,要么就是对抗到底。一般人会选前者,但是任何组织都不会只有一种意见,我猜测,这应该是有顽固之人依旧奉行以往的策略,而另一派人则是隐伏起来,或许对此是乐见其成的,顺便还能清除异己。

    崔玄正消灭的应该就是这些人。

    所以此辈之所以销声匿迹,那是在内部退让,还有外部打击之下一起发生的。”

    何礼仔细想了想,好像还真是这么回事,因为从他搜集的信息来看,这十来年中,复神会闹事的规模是越来越小,声势越来越弱,好像根本就没什么补充,极像班岚所言,他佩服道:“先生果真洞察入微。”

    班岚道:“这只是一个可能罢了,假若是这样,那我们就是要把那个隐藏起来的复神会给找出来。”

    ……

    ……

第六章 天堑渐通平

    张御在伏州待了大约两日,在交代清楚了一些事情后,就和陈嵩别过,离开了这里,乘舟往东庭府洲的州治安州行去。

    半途之中,他特意选择从当初血阳神国的上空经过,自上望去,这里依旧是一片白地,当年玄兵轰爆的痕迹仍是存在着。

    只是东庭在那里竖立了一块高大的石碑,其有高达丈许的底座支撑,石碑上铭刻着当初参与洪河隘口一战所有牺牲者的名讳,无论是修道人还是普通士卒,都是被并列在了一处。

    到此之后,他便自飞舟之上下来,来到了石碑之前,伸手一拿,化显出一根长枝,将之栽入了脚下的白土之中。

    须臾之间,一株大树便生长起来,将周围里许地逐渐都是逐渐化变为绿地,并向外扩展而去,很快,一道充满生机的莹莹青光将这里整个遮罩了起来。

    他则微微抬头,抬袖而起,对着这面高大的石碑拱手一礼,驻立有片刻后,这才放下袖子,转步离开,回了飞舟之上,继续往安州而去。

    安州玄府星台之上,万明道人正等候在这里,他远远见得飞舟过来,便自宫中迎出,见有一道宏大星光一闪,降落在了前方,一息之后,张御拨开星光,自里缓步走了出来。

    万明道人肃容执有一礼,道:“东庭镇守万明,见过廷执。”

    张御也是还有一礼,道:“万明镇守有礼。”

    正式叙礼过后,万明道人神情一松,寒暄之句,就请张御进入了大殿之中,分主客落座下来,他命人奉上灵茶,问道:“廷执今次到安州来,可是有什么需要关照么?”

    张御道:“我此次只是巡游路过此间,顺带见见几位故旧,住个几日便即回返,道友近来如何?”

    万明道人道:“过去廷执劝言多观道书,近来修持,愈发觉得益不少,但是道书玄妙难测,要了解诸般玄机,却也是进展颇缓。”

    张御对此能够理解,这也是正常的,玄修到了上层境界,继续向上,必须将一些以往的缺失补回来。

    当然,这是有意愿去往上境,或者有心摘取上乘功果之人才需如此做,一般在成就玄尊后,只要在上层潜修,便可躲开天地之磨,这已然是寿数无尽了,有些人便就到此不再试图往上攀升了。

    不过万明做为一方镇守,不仅仅是要考虑自己的道行,还需对一洲子民负责,这就迫使其人必须上进。

    他抬起袖子,从中拿出一枚玉简,递去道:“这上面有我不少心得感悟,道友不妨拿去一观。”

    万明道人接了过来,意念入内一转,发现里面载录不少自己看过的道书,而几乎在每一句话后都张御留下的来的批注。

    道书是一回事,如何理解又是一回事。所以上面往往有后来人批注,可是那些人多数都是真修,其出发点依旧是真修的理念,所以他在看时,这不但没能帮助到太多,有些时候反而造成了更大的疑惑。

    张御这份批注便就不同了,他本就是玄修,完全是以玄修的理解方式阐述,而他又是成就上乘功果的修道人,看东西乃是高屋建瓴,很是容易令人明白。

    万明道人稍许一览之后,拱手一礼,道:“多谢廷执赐法。”

    张御道:“不必谢我,只需道友所有领悟之后,也能指引更多后来人。”

    万明道人郑重应下道:“当是如此。”

    两人在谈过道法之后,又品了一会儿茶,不由又说及洲中之事。

    万明道人道:“我到这里之后,往东庭深处去了一回,果如廷执所言,那里的确还有莫测玄机,好在如今东庭洲域足够广大,再多数倍人口也可容纳得下,这数年之内,我觉得不必急着向外拓展,只需要设立一些驻地军垒便好。”

    张御认可他的做法,道:“玄廷下来之大策,非是外扩,而在于内拓,致力于打通各洲之间的通路,再此中建立据点,清剿疆域之中的神怪异类,并填补各洲之间的空隙。

    但是这里需要更多的造物,东庭造物与青阳一脉相承,在此之上比各洲先走了一步,这等优势道友却要把握住了。”

    万明道人点头道:“造物确然对民生大有好处,我到此之后,也是加以扶持,如今东庭由南到北分作十二小州,各州除了玄府学宫,亦有几家造物学宫,如此可为我东庭提供更多造物工匠。”

    说到这里,他沉吟一下,又道:“只我下来准备加大与青阳之间和翼空上洲乃至玉京之间的牵连,一是在诸洲之间造设海岛,二是准备在海陆之上假设穹桥用以沟通本土,先勾连青阳、再是翼空,其次是庐扬。

    青阳上洲还好说,恽尘玄首也是赞同此举,目前已是在准备之中,庐扬上洲那里也在慢慢淡,目前看来也还算顺利,但是翼空那里却是阻力最大,两次商谈,都是在玉京那里被打了回来。”

    张御是清楚的,翼空多数时候承担的其实是玉京屏障的作用,一举一动都受玉京左右,许多事并不能自主,而是需要遵循玉京的意愿。

    比如谁都知道玉京三位玄尊镇守,可是翼空上洲的玄首就很没有存在感,好像意识当中就没有这一位。

    他思考片刻,道:“此举对天夏有利,我回去之后,会与韦廷执、林廷执言说,设法尽快调和好此事。”

    万明道人听他如此说,当下竖直身躯,在座上拱手一礼,道:“那此事就拜托廷执了。”

    两人再是叙谈了一会儿,张御从星台之上下来,入驻到了玄府客殿之中,在此宿有一天后,李青禾来报:“先生,安小郎来访。”

    张御放下正在翻看的土著古卷,抬头道:“唤他进来。”

    随着一阵较快的脚步声,安小郎自外走入了进来,这几年过去,他的个头窜了上来,尽管眉眼脸庞还有几分青涩,可看着像是一个英武的青年了。

    他进来之后,见到张御,面上一喜,躬身一拜,道:“学生安知之拜见老师!”

    张御看他几眼,点了点头,道:“几年不见,看来你的呼吸法并未落下。”

    安小郎咧嘴一笑,道:“老师教的呼吸法,练了耳聪目明,头脑也好很多,学生一直是用心练的。”

    张御嗯了一声,又道:“我听说,你前些时日因未曾授评大匠,所以近来对此一直多有抱怨?”

    安小郎顿时露出气闷之色,道:“连老师都知道了?那些老家伙,一个个说什么我们年纪不到,不能服众。还说什么以往最年轻的大匠是二十八岁,从来没有不到二十岁就评上大匠的先例,可论技艺、论功绩,我又有哪点不如他们了?”

    他又愤愤不平道:“老师你是不知晓,近来总有人来向学生讨要老师给的那些伊帕尔神族的神异技艺,并暗示学生如果愿意在此事之上松口,在评议大匠一事之上他们就可以松开一道口子。”

    他哼了一声,“可我偏不听他们的,就算没有大匠之称,我一样能做到大匠才能做到的事。他们越是想要,我便越是不给!”

    造物工匠想德大匠之位,是需要经过上面三位宗匠还有天工部诸多事务官吏评判的,这里面只要有数人反对,那就过不去,所以这事就算他老师郭樱也没办法。

    张御心念一转,大略也能猜到天机总院这么做的理由。

    天机造物在北方一些动作他也是清楚的,毕竟在本土之外这么大规模的挖掘调动,他掌握守正职司,怎么可能注意不到。

    况且那里动用了一些修道人,只要稍加了解,就知道准备干什么。

    他很清楚,如今造物派因为缺乏上层力量,就如当年的玄修一般,也是担心自身,所以凡事能寻求到上进的道路,他们都是会去设法找寻的。

    他对造物并不反感,认为这也是求道的一条路,若是能走通,并且能约束好,他也不会去阻拦。

    安小郎见他没说话,有些不安,挠了挠头,试着问道:“老师,是不是学生该给他们?”

    张御摆了摆手,道:“不必,你做得很对。暂时不用给他们。”

    伊帕尔的技艺许多都需要神异力量的参与,并牵涉到了一些祭献法仪。而神异力量的运用,很可能会导致某些不知道沉睡在哪里的伊帕尔神族复苏,所以看并不是能随意扩散的。

    他当初交给安小郎,也是一个尝试,毕竟这么大一个宝藏放着不用也是可惜,而且安小郎是他弟子,有什么变动他立刻可知,他也控制的住。

    还另外一个原因,这东西他当时还交给了玄廷一份,所以扩不扩散出去由玄廷说了算,玄廷当初没有交托给下面天工部,其实也是基于这个原因,并不是急着去推动,既然如此,他没必要去改变。

    安小郎得了他支持,高兴道:“学生就知道老师会帮着学生的。”

    张御没去与他说明具体缘由,而是关照道:“你需记着,近些时日就在东庭,若有人寻你回去,也不用急着回返,若有什么,可以先与项主事商议,他自会帮你安排妥当的。”

    安小郎很聪明,立刻理解了他话里的意思,用力点头道:“是,学生知道了。”

    ……

    ……

第七章 盛光入画影

    安小郎应下之后,又一拍脑袋,道:“对了,学生还有一件礼物要送给老师。”

    他躬身一揖,脚步匆匆跑了出去,很快又跑了进来,这时手中已是多了一个半人高的长卷。

    他来到案台之前,将此物摆上,而后之缓缓打开。

    待将长卷完全摊平之后,伸手在上面一抚,就见一道光芒飘荡出来,过了一会儿,里面有乐声飘荡出来,便有一幅幅画影飘了出来,竟然由此演绎出了一幕盛剧。

    他得意道:“学生了用几年时间,和几位师匠合作,以拓玉为基造出了这影画,这是里面最好的一件,特意挑出来送给老师。”

    张御看了一会儿,不觉颌首道:“这礼物很不错,为师收下了。”

    安小郎开心道:“老师喜欢就好。”

    张御道:“我自然是喜欢的,你上次所造的造物玄兵很好,可是这东西,也丝毫不逊于这个玄兵。凭借此物,天工部不授你一个大匠就说不过去。”

    玄兵能造成极大破坏,可这东西所能造成的影响一点也不小心,甚至可能更大,现在观看盛剧,都是只能去往盛剧院,可是有了这东西,哪怕是偏远地带都能看到了,不说其他地界,便说在东庭这里,用于教化土著可比单纯的说辞强多了。

    而且东庭如今能在四大府洲之中独树一帜,除了得益于伏州之外,还有就是东庭那一幕盛剧的影响了。

    源自于精神上的共鸣或者干脆出于对那部盛剧的喜爱,这使得许多人往东庭来,而迁徙到东庭的人口远比其余三洲来的多。

    虽然其余三洲也是推出了本洲的盛剧,用来宣扬自身,奈何东庭流落在外的百年奋战和其中一些打动人心的过往实在不是一般的开拓能比的。

    还有一个,东庭有着丝毫不亚于青阳上洲的造物技艺,无论出行居住都是异常方便,饮食也是丰富,再加上壮阔的美景,使得许多人都是选择到此定居。反观其余三府洲,或多或少都是缺了某些东西,对此下来也就不那么吸引人了。

    安小郎得他夸奖,开心同时,也是有些不好意思,不由挠了下头,他自己就觉得这只是一个消遣的东西,并没有对此太过重视。

    张御却是道:“你不要小看此物,此物可是有大用处的。不过不单单是盛剧,你也可以试着放入他物,譬如东庭有许多本土无有的特产,只是不为人所知,你可用此物让人知晓,而反过来,在本土之上也是一般。

    安小郎眼前一亮,道:“对啊。”

    张御只是说了一句,他马上就想到了这里面的种种好处。当然他在意不是此物所能带来的金元,而是这东西真正有用了,一件东西只要有用,有更多人需要,那么他的造物工坊就可以再度扩大了。

    张御这时道:“你送老师一样东西,为师也赠你一物。”他伸手一拿,凭空摘来一枚精致树叶,看着像是一枚玉片,其薄若蝉翼,通透无比,可以直接透过表面看到其背后的物事,他道:“你且拿着。”

    安小郎小心接拿入手中,感觉触手一片冰凉,他抬头道:“老师这是?”

    张御道:“此物自有玄妙,你回去慢慢探究便是。”

    安小郎嗯了一声。

    在这里又待了一会儿,他知道不好多打扰老师,便就告辞回去了。

    他一路想着怎么改进那造物,待兴冲冲回到工坊之中,随从卫山走了过来,低声道:“小郎,那人又来了。”

    安小郎一怔,随即心里一阵烦躁。他很讨厌那人,可那人偏偏是拿着自己老师郭樱的书信来的,也算长辈,他也不好直接赶人。

    他让卫山回去,自己走入大堂之中,见一个四十来岁的中年男子站在那里,其人身着一身圆领古服,正神态悠闲的看着四周精美的小型造物,此人见是他归来,道:“小郎回来了。”

    安小郎不客气道:“你又来干什么?”

    中年男子对他的态度不以为意,只道:“小郎可是考虑好了么?”

    安小郎哼了一声,大声道:“我不会把东西交出来的,你们别做梦了!”

    中年男子也不生气,微笑道:“小郎二十岁可是都不到,若是这般年纪就能成为大匠,那是可是前无古人,可你每耽搁一天,就可能导致后来有一个人可能超过你,还不是凭自己的真本事,你觉得你甘心么?”

    安小郎一听,果然被他说点急迫感,可他没这么容易被人偏,撇嘴道:“凭我的技艺和贡献,早就能成大匠了。”

    中年男子道:“这可不是小郎说了算的。”

    安小郎道:“这不公平!”

    中年男子叹了口气,道:“这世上不是付出就有回报的,我在小郎这个年纪,也与你一般有才华……”

    他看着安小郎一脸怀疑的神色,又笑了笑,“当时我与小郎你一样,也以为只靠自己的才华就能得到该有的东西,可结果呢?我的同僚一个个爬了上去,可偏偏我不行,试问他们的技艺哪一个比得过我?”

    说到这里,他神情一时也是变得愤愤不已,不过很快又平复下来,又道:“如果我不是娶了宗匠家的女子,我又何曾可能有今日之地位?”

    安小郎看了看他,有些好奇问道:“那你后悔么?”

    “后悔?”

    那中年男子呵了一声,道:“怎么不后悔?我要是早些放下矜持,早些领悟到这些,而不是像当初那么倔强,或许今日就不是我站在这里了,而是我指使他人来这里了。”他看着安小郎,“有的事坚持到最后,损失的终究还是自己。”

    安小郎咬定不松口道:“不管你怎么说,我是不会答应你们的。”

    中年男子又是笑了笑,但是笑容之中多少带有几分不以为然,他摇头道:“你会答应的。”他没有再多说,就这么走了出去。

    安小郎哼了一声,他之前不肯答应,乃是因为还是年轻人,就不服输,可心里总有些发虚的。可是之前到了张御的支持,他就一点也不怕了。

    再说他和天机院的那些人不一样,他在东庭这里有自己的天机工坊,造物还都是用在东庭独州和青阳上洲两处,所以他根本不怕和玉京天机总院的一些人对着干。

    不过他也是忽然想到,要是看说服不了他,用其他手段呢。

    他心中一动,取出了张御给他的那枚青玉叶,只是才想着自己看时,此物忽然化为一道光芒一闪,随即他便看到自己身上披了一件青玉色的合身衣袍,并且随着自身的呼吸产生一种律动。

    他脑海之中莫名多了一个意念,立时明白了这衣物是一件法器,具有远比神袍强大的守御之能。再是一转念,光芒一闪,衣袍又变回了方才那一枚青玉叶。

    他顿时觉得十分好玩,意念一动,再是披上衣袍,再是还变回来,在一连来回变换了十几次后,这才意犹未尽的结束,最后将之一直化作衣袍披在身上,这才放心的去琢磨如何打造更好的影画长卷了。

    张御神气分身还在东庭的时候,他位于玄清道宫之内的正身已然知悉了所有,到此为止,他对各洲宿的情形已是了然于胸。

    而守正宫的职司调整,也是可以开始着手布置了。

    在他设想之中,内层和外层都至少要需有一位玄尊负责监察,若有上层的异神或是神怪出现,便可及时处置。

    并且还需要一至二人随时负责接应。而接应之人最好是玄修,这般能通过训天道章随时去到可去之地。

    这个人选他先是想到了梁屹,还有一人,他觉得金郅行颇是合适。

    思考过后,他唤了一声,道:“来人,把朱守正和梅守正请来。”

    神人值司立刻前去传谕。

    在等了有小半刻后,朱凤、梅商二人被神人值司引路之下走入了大殿之中,二人见了他,皆是正容稽首道:“张廷执有礼。”

    张御回有一礼,道:“两位道友有礼。”

    他抬袖请了两人坐下,便即道明唤二人来此用意,“三年之前,廷上便将守正职司交予我来处置,只是那时候内外各洲宿情形不明,故未有什么变动,如今待重作一番安排。”

    朱凤道:“有什么交代,请廷执吩咐就是。”

    梅商也是点头。

    张御道:“现在上宸天已是覆亡,外层威胁主要来自于邪神,不但需要防备,还需挑选合适时机出外主动清剿,便需有一人负责这一处。内层则需有人盯禁各地神怪频发之地,若有神怪或异神复苏,则需前往处置。”

    他看向二人,道:“此事颇不轻松,我并不强迫二位,若是两位不愿,自也可以卸脱守正,归去云海潜修。”

    朱凤道:“贫道自是愿意的。”

    梅商想了想,道:“在下听凭张廷执的安排。”

    张御见两人都无异议,便又仔细交代了一番,随后令二人自去,不过他并急着去找梁屹和金郅行二人,而是唤道:“明周道友可在?”

    殿内金光一闪,明周道人现身出来,恭敬一礼,道:“廷执有何吩咐?”

    张御道:“劳烦道友去把甘道友、常道友还有薛道友他们请来此地,警星之事,也该有一个妥善布置了。”

    ……

    ……

第八章 表里归治正

    张御在交代下去后,没过多久,明周道人引路之下,甘柏、常旸、薛毕薛道人等人被唤了过来。

    而除了他们三人之外,还有原本做过上宸天使者的卢星介、还有同样从幽城投靠过来的昌泽昌道人,也是一并在列。

    这五人都是玄廷初步拟定,并准备派遣去警星之人。

    五人入殿之后,先后过来与张御见过了礼,张御也很是客气,请了他们在殿中落座下来,下来他直接言道:“诸位想必都是知晓,今回我唤诸位到此的用意了?”

    昌泽昌道人是最后一个投靠天夏的幽城修士,也是他和金郅行、甘柏配合,破坏了幽城大阵,将其中天夏子民解救了出来的,故是此刻他的表现最为积极。张御这一问话,他立刻回应道:“是,张廷执,明周道友都是与我们说过了,我们已都是立过誓言了,我等都是愿意前往警星镇守。”

    张御道:“既然诸位已是明了,那我也不多作赘言,几位坐镇警星因先前得功罚罪不等,在外间据守年月亦是不同。”

    他看向常旸,道:“常道友。”

    常道人站了起来,双手一抬,道:“常某在。”

    张御道:“常道友以往不曾杀戮过天夏子民,亦不曾与我天夏修士有多少争斗,此前还曾设法令数位道友反投到我天夏,故是常道友只需镇守十载便可得回转,若是十载之后愿意继续镇守,则可算作积功。”

    常道人一个正揖,道:“为天夏效命,乃是常某之所愿,待常某赎过之后,天夏有用得着常某的地方,常某都可去往效力。”

    薛道人听到他这个说此,心中哼了一声。

    常旸每次斗战都落在后面,每次撤退都是第一个走,每次对抗都是能不出力就不出力,这又怎么会有什么侵害到天夏的地方呢?根本就侵害不到吧?

    反倒是自己,这般讲诚义,一心为宗派出力,却是成了需受天夏严惩之人,这个世道到底是怎么了?就没有诚义之人的容身之处吗?

    张御这时看了过来,道:“薛道友。”

    薛道人立马站了起来,正色应言道:“薛某在此,请问张廷执有什么要吩咐的?”

    张御道:“你与常道友一般,皆是自上宸天而来,你也当镇守一座警星,你虽然及早归顺了天夏,避免了许多不必要的死伤,使我天夏攻势更为顺利,可遍数过往,你也曾犯下过杀伤我天夏修道人之事。虽那时是两家敌对,你是奉命行事,但功过当是分开来论。

    按玄廷定下规序,你镇守警星当以三百年为限,若是上神昭、寰阳等派归来,则需上前阻拦,你可是愿意么?”

    薛道人心中愤然,这不就是流放么?

    常旸不过十载,而他却是三百载,这是三十倍差距,这世道当真是不公,讲诚义的人就是落不了好!

    如若可以,他自然是不愿意的。

    他一抬头,大声道:“薛某本该重惩,张廷执却给薛某如此机会将功赎罪,薛某实在感激涕零,必定忠谨于事,不敢有丝毫行差踏错。”

    张御微微点头,再对卢星介言道:“卢道友,你与薛道友,亦需镇守警星三百年,你可有异议么?”

    卢星介沉吟片刻,道:“天夏能给卢某一个机会,卢某也不是不识好歹之人,三百载也不算长,只是未来上宸天若是真的归来,还请廷上不要派遣卢某对上上宸天,毕竟卢某出身此派,如今叛了出来,也不愿再与故旧对上,还请廷执成全。”

    薛道人不由暗自皱眉:“明明是反正,怎么能说是背叛呢?”

    张御考虑片刻,道:“卢道友是否会对上上宸天,那现在无法说准,若是三百载之中此辈突然归来,并与卢道友你撞上,那天夏自无可能将道友调了回来,所以我无法应承于你,卢道友你若觉得不合适,那么我立可将你送回镇狱。”

    卢星介露出无奈之色,道:“好吧,卢某收回此番说辞。”

    薛道人哼了一声,心中愤愤道:“此人已然投靠了天夏,却还装出这副诚义的嘴脸,其与常旸一般虚伪。”想到这里,还撇了常旸一眼。

    张御与这三人交代过,这才望向甘柏、昌毕二人,不待他问,昌毕就主动言道:“张廷执,我等一切都是愿意听从玄廷的安排。”

    甘柏则是小脸绷紧,一本正经问道:“张廷执,我等在外巡游,要怎么才能与玄廷联络?有什么事情,总要上报玄廷的吧?”

    张御道:“此事我下来要说之事,诸位在外,都以可用训天道章勾连,甘道友乃是浑章修士,遇到事机,自可以此通传。”

    他又看向余下几人,“而诸位在外时,身边则需有一个玄修弟子,以便随时交通,还有一些虽所事宜,诸位随后可问明周道友。此事耽搁不得,既然诸位已明自身职责,那么今日就可启程去往虚空。”

    他看了明周道人一眼,后者对他打一个稽首,随后往某处一注,殿中顿时融开一个空洞,明周道人朝那里作势一请,道:“诸位玄尊,还请随明周来。”

    五人相互看了看,便是随着明周人朝通道之中走入了进去。一到对面,却是发现自身来到了一座大台之上,远处是飘渺云海,而有五座大星半沉半浮于其中,其外表坚实,皆作灰白之色,周围则浮动着金色道箓,大小都是一般。

    即便以他们的目光来看,其中差异也是微小到几乎不可辨,在他们以往的认知中,这等情况是很少见的,越是巨大的法器偏差就越大,可天夏偏偏就能做到,这无疑也是从另一面显现出了天夏的底蕴。

    昌道人顿时露一脸赞叹之色,道:“也难怪天夏战败三派联手,光看此物,就是不简单啊。”

    众人不由看了看他。

    昌道人对于诸人目光一点也不在意,当初召集众人,他只是晚来了一步,就被显定道人拒之门外了,是幽城先把他当弃子一样抛却的,是幽城对不起他,又不是他对不起幽城,既然投靠天夏了,那就该用心投靠,什么架子都该放下。

    明周道人道:“这五个警星,诸位玄尊可从中挑选一个镇守。”

    甘柏两个小袖一摆,遁光一闪,已是落了其中一个警星之上,伸手拍了拍阵枢,就坐了下来。

    他可不在乎什么警星不警星的,只要依旧能够用训天道章,在哪还不一样?

    见他已是选定落处,余下几人也是各自选了一个警星落定,明周道人见此,便抬头沟通到某处,稍等片刻,便见一道道金光陆续落下,而后五人便与身下警星一同接连消失不见。

    而就在张御处置职司之事时,那神气分身则依旧停留在东廷府洲之中,在这几日之中,分身还顺便见了见以往一众学生和柳光等人。

    在与这些故旧叙旧过后,他也是算是彻底完成了此回巡游行程,不过接下来,还剩下最后一件事需要处理。

    他抬起头往天中看去,并心中存念。

    不过一会儿,便有一道椭圆形的阴影出现在了头顶之上,而后一道宏大金光落下,将他整个人都是罩住。

    待他再是出现之时,却已是落在了一只飞遁往来的飞舟之中,瞻空道人和一个俊秀的道装少年正站在那里。

    瞻空道人笑呵呵对他打一个稽首,道:“张廷执有礼了。”道装少年对着规规矩矩一礼,“小谷见过廷执。”

    张御也是还有一礼,“瞻空观治有礼。”

    虽然瞻空道人此回有大功,玄廷有意提升他名位,不过他坚辞不受,也就仍是担任观治一职,只是设法偿补给了他更多玄粮。

    瞻空道人这时道:“廷执今次唤得老道,是要去什么地方?还是有什么需老道我出力的么?”

    张御并没有遮掩什么,而是直接说道:“观治也知我近来正忙于整合守正职司,故欲往元都原先山门一行,并设立驻地,梳理元都之事。”

    瞻空道人听了这话,神色严肃了一些,点头道:“此是应该之事。”

    元都派并入天夏之后,名义上已然是不存在了,只是在上宸天未灭之前,玄廷采取暂时放任的态度,内部一应诸事都是悉按原来,没什么太大变动。

    而现如今上宸天已灭,已是可以腾出手来,将此间之事重作安排,将上下纳入天夏规序的管束之下了。

    瞻空道人想了想,道:“不知廷执准备何时前往?”

    张御道:“观治此刻可是方便么?”

    瞻空道人道:“我这处倒无他事,这便可与廷执同往。”他拿动法诀,运法有片刻之后,便一道金光落下,将三人照落其中,而在光芒持有片刻之后,这才往上一收,那阴影也是随后退去。

    张御在光芒散去之后,感觉自身已是脚踏实地,只是这时候,他抬头一望,却见一个笼罩在金光之中的道人身影立在前方,面目模糊,只能依稀分辨出身影。他不禁有些意外,双袖抬起,郑重一礼,道:“学生张御,见过荀师。”

    ……

    ……

第九章 并道法相合

    那笼罩金光之中的道人则是言道:“你如今是天夏廷执,只你叫我一声荀师,我今时便受你一礼,下回再见,不必如此了。”

    这个时候,又是一道光芒一闪,瞻空道人也是出现在了一边。因为张御功行较高,转挪起来不易,所以他却是先送了张御过来,自己则是稍晚了一步。

    他一见到那光芒之中的道人身影,不由讶道:“师兄?”

    那道人转看向瞻空道人,道:“师弟,我与张廷执说几句话。”

    瞻空道人点点头,他对着两人一礼,就先是离开了。

    那道人对张御言道:“元都一脉早该是并入天夏了,由你来做此事却是最好。”

    张御道:“对于元都一脉的梳理,老师可有建言么?”

    归并入天夏的门派该是如何处置,神夏并合各派之时就有一套章法了,天夏也是一样延用,具体细节不提,通常会用数十上百年的时间慢慢将之融入进来,这般也不至于有太大后患。

    其实只要宗门上层自身愿意,这便不是什么难事,而天夏对待这等宗派态度也较为温和,但凡愿意主动归并的,都是会慎重考虑其不算过的分意愿的。

    那道人道:“按天夏礼序来便好,不必顾虑太多,那些分歧在眼下解决,总比往后拖延再生出争执来的妥当。”说话之间,就有一物从其身周围的光芒之中飘了出来。

    张御见此物朝着自己而来,便伸手拿住,目光一落,却是一枚玉符,道:“荀师,这是?”

    那道人道:“既然已然没有了元都派,那么元都派的掌门印信也就无需存在了,此是我奏请祖师之后,拿此物祭炼而成的法符,共是三张,此是其中一张,可以执掌一部分元都玄图的权柄。

    只是你修炼的并非是我元都功法,故是无法运用自如,虽然不能挪转他人,但是平日自行挪转往来却也够用。”

    张御倒觉得,这东西若能自己用那已然不错了,至于转挪他人,有瞻空道人这个正统传继之人执掌权柄,却也不用他来多事,他拱手一礼,道:“多谢荀师。”

    那道人言道:“不必谢我,我只望天夏对待这些元都弟子,能够有若对待天夏寻常修士一般,便是可以了。”

    张御神情认真回应道:“既入天夏,便为天夏修士,此事我可以玄廷廷执的身份应下。”

    那道人微作颔首,又道:“你我师生一场,我也提醒你一事吧,我观你如今摘取了上乘功果,再若修持下去,那么有些事机必会到来,你若是撞上,切记勿要退缩,见得机会,必要抓住。”

    张御心中微微一动。

    这时那道人似是思索了一下,对他一挥袖,又是送来一物,道:“此物你且留着,或许与你有用。”

    张御拿到手里,见是一环精美玉琮,形制倒是与原来的元都印信有些相似,这时他察觉到对面的气机正在减弱,显是这一位交代过了话语,正是准备离开,他心念一转,抬头道:“荀师,学生有一事想问一下荀师。”

    那道人气机微顿,道:“你想问什么?”

    张御道:“学生那养父之事,不知荀师知晓多少?”

    道人略作沉吟,道:“这算来是你家事,我亦不好多言。不过便你不去见他,他也终归会来见你的,有些事还是你自去问他吧。”说完之后,他的身影便在金光之中缓缓散开了。

    张御目注看着那身影消散,在原地思索片刻,一挥袖,身影化光一闪,已是来到了一座平台之上。

    瞻空道人正在此等他,道:“师兄他走了?”

    张御点点头。

    瞻空道人道:“这应当师兄他特意送来的一道意念了,张廷执,师兄可是有什么关照么?”

    张御道:“只是拜托我看顾一下元都弟子,眼下还要劳烦瞻空观治,稍候将元都山门之中所有弟子聚集起来,而后一并挪至玉京,我已是在那里有所布置,属于元都门下的同道和弟子,都可先在那里安顿,下来玄廷另有妥善安排。”

    瞻空道人迟疑了一下,道:“廷执可是要把人都是撤出玄图么?”

    张御道:“只是暂时举措,要他们去往玉京,是为了让他们明了天夏的规序和礼法,唯有知晓这些,才能更好的融入天夏,待他们明白并奉行之后,自会再放了他们回来的。”

    瞻空道人道:“原是这般。”他想了想,道:“那请张廷执稍待片刻,瞻空这就前去安排。”

    张御点首道:“劳烦观治了。”

    瞻空道人带着小谷一同离去,他想了想,没有立刻召聚弟子,而是去了祖师堂,带着小谷对着祖师祭拜了一番。

    门派不在了,但是师传仍在,这也是没有办法割裂开的。

    待得礼毕,师徒二人行了出来。

    小谷问道:“老师,为什么祖师会同意并派呢?”

    他问此语并不是说不同意并派,他自小就跟随着瞻空道人宿在派外,对宗门就没什么感情,但是随着了解增多,他心中疑惑也多了起来。

    自家老师和荀师伯可能是因为赞同天夏为人开道的理念同意融入天夏,可是这上面还有祖师啊,祖师为什么愿意将传承这么久远的宗门并入天夏呢?

    瞻空道人道:“我等修炼是为了什么?”

    小谷想了想,道:“为了求道,为了超脱。”

    瞻空道人道:“祖师同意元都并入天夏的用意就是为此。”

    小谷有些疑惑,但似乎又有些明白了。

    不过真修说话,向来就不会把话说透,所以他也知道再问下去自家老师也不会再说什么了,故也没有再去试着追问。

    瞻空道人这时则是拿一个法诀,通过元都玄图,将召集诸弟子并要他们准备撤离的命令传了下去。

    其中他还特地交代了几个二代弟子,告诉他们这次是玄廷来了廷执推动此事,故是没有商量的余地,若是他们做出了什么不妥之事,那么他也不会讲什么师长情面。

    元都山门中,某一座高峰之上,瞻空道人的弟子狄溟,荀季的弟子戚未央,还有几个同辈的师兄弟都是在聚在了这里。

    狄溟皱眉道:“玄廷使得这一招很是厉害,若我料想的不错,玄廷在把我们都是送到玉京之后,下来定是将我们打散,送到天夏各个洲域安置,使彼此不得相互勾连,久而久之,也就没有什么元都一说了。”

    在场这些修士听到了,不由都是感到一阵惶恐,毕竟他们早已习惯了在山门之中修炼,突然要他们去一个据说规矩束缚颇多的地方,他们自是不愿意的。

    一个貌美女修言道:“狄师兄,那我们该如何啊?”

    又有一名修士言道:“狄师兄,不能让瞻空师伯替我们说些好话么?瞻空师伯不也是在天夏立功,并且身居高位了么,说两句话不难吧?”

    狄溟摇头道:“今次来的人,听老师说就是上次将任师叔他们击败的那一位,现在这位已然成了廷执,乃是执掌天夏上层权柄之人,而老师的名头说得好听,可又不掌实权,试问又怎么劝得动这般人物呢?”

    众人听了这话,心中更是不安。

    狄溟其实对门派不怎么看重,但是他知道,离了元都,没有了这些同门和后辈弟子,自己就是鱼到了岸上,怎么蹦跶都是没用了,他也将会所有人一样。

    这时他看到戚未央立在一边一直没说话,便道:“戚师弟,你认为呢?”

    戚未央微笑道:“何必想这些呢,在我看来这不是好事么?”

    狄溟讶道:“好事?”

    戚未央道:“师兄,我辈修道人,修为功行难到不是最重要的么?我听说在天夏,只要有功,功法道册可以任意观看,凭你我的禀赋,还怕修不了道么?

    照我看,从元都这个小池塘跳出来,到了天夏这片大湖之中,你我的才能才可有更大的发挥余地。”

    有修士一听,顿时怒道:“戚师弟,你这说什么话呢?连山门都不要了,你这是欺师灭祖!”

    戚未央笑了笑,道:“欺师灭祖?这些话你可去和我师父还有瞻空师伯的面去说,再说现在元都是归入天夏统御了,这些话我是否可以认为你在抗拒此事,抗拒天夏呢?”

    那修士想起瞻空道人方才所说之言,顿时想面色一变,“你,你……”

    狄溟马上打圆场,对那修士道:“好了,吴师弟,少说两句吧。我们皆是同门,便是分开了,也断不了这份牵扯。”

    他又对那些个男女同门言道:“天夏如今是有训天道章可以传讯的,虽皆是依靠玄修,可我们设法找几个后辈弟子设法转修浑章,这般我们就是被分散,也可相互联络。”

    这些修士一听这个办法,觉得倒是可以,能够相互交流,那么彼此的牵连就可保持不断,元都也就不算亡了。

    戚未央笑了笑没说话。

    狄溟其实心里也明白,自己这番话也就是给这些个同门一个安慰罢了,玄廷既然下定决心了,怎么可能是他们这点小心思能动摇的?他道:“好了,老师在等我们,诸位同门且随我一同过去吧。”

    ……

    ……

第十章 天机自渡行

    元都玄图挪转十分方便,瞻空道人传命下去不过半刻,位于这片广大空域之内的元都一脉弟子便已是聚集了起来。

    不过并不是所有元都派的修士都在此地。其中有一部分其实早被瞻空道人带去了天夏本土。

    几年下来,这些弟子其实已是半融入了天夏,眼下也是无需再叫回来了。

    张御此刻正立于高台之上,负袖看着远空的景色。

    玄图之内,风光秀丽,壮美万端,平常之人只能看到这些外表,可是在他眼中,玄图中的所有物事都是有蕴藏着一种独特的玄机,这个玄机与这方镇道之宝一般,时时刻刻都在转挪变化之中。

    上一回他来这里,只得匆匆一瞥,虽也从中看到了一些东西,但却是如隔薄雾,隐约有感。现在他道行修为上来,却又是另一番感触了,已然是能隐隐约约看到其中的玄机变幻了。

    且他不难从此中分辨出来,元都派的功法修持,若不是资质十分上乘之人,那么是离不开这片天地的,因为人驻宿在这其中,就会时时刻刻受这方镇道之宝的运转的影响,不自觉的与之契合。

    可是久执于内,便难见于外,他认为一旦与这方玄图过于契合,那反而可能就跳脱不出去了。

    转念到这里,他也是忽然想到,也难怪不论荀师还是瞻空道人,都是去外找寻弟子,恐怕就是因为这个缘由了。

    瞻空道人这时走了过来,道:“廷执,诸弟子俱已唤到,正在台下等候。”

    张御点了下头,转身而行,他从三座并列的飞檐廊门中迈步而过,来到大台之上,随后往底下看去。

    底下大约有两万余数的弟子,元都派从上到下,无论功行高低,除却一些仆役之流,差不多都是在这里了。

    而随着他目光落下,底下众人也是抬头看去,大多数人只是看了一眼,便都是一阵神情恍惚,气息不稳起来,他们只是看见了一片笼罩在星光之中的道人身影,其余什么都看不清楚,可偏偏又觉得有一股强烈的吸引力,怎么也无法避开目光。

    狄溟、戚未央等人都是有见识的,都是心头震动,猜测这位的层次很可能比瞻空道人更是高明。

    而心中生出这等吸引之感,那是因为求道之人求的是道,而上面这一位虽只是站在那里,可其本身就展现出了某种道理,这是他们身为低辈修士对于更高层次修道人的向往。

    张御此时开口道:“元都一脉已然并合入天夏,元都修士亦为天夏之修士,但天夏修士必先明天夏之法礼规序,此回令诸道去往天夏玉京,沐礼修文,待得明悉诸教,诸道若不愿留于彼,则亦可归返。”

    他所言的乃是玄廷早就定下的策略。

    元都派虽不像上宸、寰阳派那般严苛,没有像这些门派不把下面弟子不当人,不过比起天夏来,能做的选择却也实在太少了,资质差就只能落在底层,这是他们想改变就能改变的,因为这里唯一出路就是修道。

    而在天夏则不同,哪怕一个寻常弟子都是有其作用的。

    且天夏并合诸派,可以选择的功法众多,有些人未必是资质差,而是与功法不契合,这就给出了更多可能。

    哪怕不去修道,也有造物一途可走。若是激发出了神异力量,那么同样长寿可期。

    张御言语之中自有一股让人信服和安抚之力,哪怕没有施展什么神通手段,底下众弟子听了,不自觉就生出了信任和安定之感。

    说完之后,他对瞻空道人道:“观治以为如何?”

    瞻空道人道:“如此处置,倒也恰当。”

    张御道:“观治,下来还要劳烦你将所有人送去玉京。”

    其实元都一脉的修道人,除了这些弟子外,还有王道人和乔悦青二名玄尊。不过自当日一事后,瞻空道人带着两人去往玄廷请罪,玄廷也是照拂他脸面,勒令这两人等在门中禁守闭关。

    玄廷既然早已做出决定,只要这两人不曾自行出来,那么他也不会去再加苛难。

    瞻空道人打一个稽首,肃然道:“瞻空领谕。”

    他闭目感应片刻,而后拿一个法诀,随着一道浩荡金光落下,将两万余修士都是罩住,只是瞬息之间,就将其等俱是挪转了出去。

    虽是一次挪转众多修士,可即便亿万弟子,也比不上一位玄尊,所以此事反而做得很是轻松。

    瞻空道人做完此事后,又问道:“廷执,门中还有两万万天夏子民,不知玄廷准备如何安置?”

    元都派不是只有修士,更有当初迁徙至此时一并带来的天夏子民,不过这些子民似是长久待在元都玄图之中,同合过甚,从中挑选出来的弟子反是很少能修炼到上层境界的,所以在天夏到来后,元都上层修士都是去天夏子民当中找寻弟子的。

    张御道:“稍候玄廷当会有人来处置此事,这些天夏子民由得他们自愿,愿意去得天夏本土居住,可以迁居,若是不愿,也可继续留在这里。”

    两万万人口若是能迁出去,那新立一个府洲都是可以了,但这些子民以往都是是受元都门规管束的,乍然挪出去并不妥当。

    不过今后不会如此了,稍候玉京设法调得许多事务官吏到此负责管辖,并使这些子民了解天夏规序。如今天夏有盛剧,可以很方便很直观的让这些子民知晓并了解天夏,待得时机合适,再做进一步的妥善安排。

    他与见诸弟子都是离开此间,道:“观治,我等也该去玉京了。”

    瞻空道人道一声好,再拿一个法诀,金光又落,瞬息敛去,待二人身影再出现时,已然是出现在了玉京城外一座露天法坛之上。

    这个时候,似是感应到他们到来,三道祥光从空落下,玉京三位镇守,玉航道人,邓景、琼英三人一齐现身出来,他们俱是上来一礼,道:“见过张廷执。”又对瞻空道人一礼,“观治有礼了。”

    张御还有一礼,放下双袖,看向三人道:“此番事机,三位镇守想也是知晓了?”

    玉航道人道:“玄廷已下诏旨,我等当会配合好玄廷,一并将这些同道安排分理妥当。”

    张御颌首道:“那便劳烦几位了,最迟半月之内,便当将这些同道送去各洲域。”

    修道人学习甚快,天夏礼法规序此类这东西学起来也至多几天,但是如何奉行又是另一回事,这就需要较长时日了,故需分散送去各洲。

    别看有两万多人,不过若是摊入到天夏各个疆域之中,那连半分涟漪都不会激起。

    此时此刻,两万余弟子正分别落在玉京之外的浮空岛山上,大大小小上千个浮台将他们轻易容纳进来。

    许多弟子也是第一次出得元都山门,不由好奇打量四周,不过有一物却是第一时间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那是一座几可与苍穹比高的大台,几将半边天幕都是遮住,此便是玉京中枢所在“原尚台”。

    便是狄溟和戚未央这般修士,在看到了这座巍峨壮观,与天竞高的大台后,心中也觉震撼,更不用那些常年在元都山门之内,大多数时候只与自然风光相伴的弟子了。所有人此刻都是惊叹不已。

    无论什么时候,人力造就宏大建筑都能给人带来更直观的冲击,就如此刻,看到此物的一瞬间,元都诸弟子对于天夏的强盛有了一个崭新的认知,心中就不自觉就生出了一股敬慕向往的情绪来。

    不过就在此时,天中大日微微闪烁了一瞬,但很快又恢复了原状,在场诸修无一人有所察觉。

    此刻正与玉航三人说话的张御,却是忽有所感,抬头看有一眼。就在方才,他感觉到原本已是近乎消退下去的浊潮忽然波动了一下。

    并云上洲之外,胞海。

    地底广大空域之内,楚道人一直坐守在洞窟之中,这个时候,他有些诧异抬起头,同时皱起眉头,因为他感觉到,对面那三个巨大的神异生灵,方才似乎动了一下。

    他神情微肃,想了想,站了起来,将身边一枚晶玉推动了一下,霎时一道讯光传递了上去。

    做完此事后,他还不放心,从远处唤来一名弟子,道:“这里情形有些古怪,你上去一回,告知上面,望玄首能够来此设法看一下。”

    那弟子肃容揖礼而去。

    等了没有多久,忽然洞窟之中大方光明,他一抬头,便见一个浑身散发着光芒的道人身影出现在了那里。

    他知这是玄尊元神到来,立刻站起,恭敬一礼,道:“见过玄首。”

    那道人元神则是看着前方,缓缓道:“你未看错,此物方才醒来了一瞬。”

    楚道人一惊,道:“玄首,不是说千年之内,这东西不会醒来么?”

    那道人元神道:“那是天机无有太大变动,而在方才,天机似是有了一线变化。”

    “天机似有变化?”

    那道人元神淡淡道:“自我天夏入此世之中,天机变化还少么?不说在我之前,此世更是经历过六次纪历之变,再有变动,又有什么奇怪?”

    楚道人微微一变,“玄首是说?可能又有变局?”

    那道人元神道:“或变,或不变。”他抬头看向上方,“这些自是有廷上诸执思谋,你我且顾好你我该顾之事便可。”

    ……

    ……

第十一章 方域生微异

    清穹上层,张御正身正与梁屹和金郅行二人交代事宜,他也是忽然心中有感,往内层看去,稍过片刻,却是听得外间有磬钟声响,知这是廷上召集廷执聚议。

    此刻并非是月中,玄廷突然召聚他们,他猜测当是为方才天机变动一事,他身形不动,一道化影已是分了出来,循着廷执玉印指引而去,霎时便落至议殿之中。

    殿内则是一道道光华闪现,其余廷执的化影分身也是陆续到来,而待首座道人现身之后,诸廷执俱是朝主座行有一礼,道:“见过首执。”

    首座道人回有一礼,便道:“唤诸位廷执至此,是方才浊潮变动一事。”

    众廷执都是神色肃然,方才浊潮变动虽是转瞬即逝,近乎难以察觉,可任何与浊潮相关的变化皆不是什么小事,都是不可忽视的。

    林廷执这时问道:“钟廷执,你这边可知端倪么?”

    钟廷执道:“方才来时,我与崇廷执、长孙廷执合力推算了一番,却是无处着落,此番变动,似是来得无名。不过这里只的两种可能,一便是近来变因。”

    他顿了下,“这许有可能是前番我与上宸天斗战还有余波所致。”

    众廷执都是思索了起来,前番攻伐上宸天乃是从上层出动,而从上层穿渡一般来说是不会引起浊潮变化的,至少以往从未有过这等事。

    可是话说回来,在此之前,也没有规模这么大,涉及如此多玄尊的对抗,更不用说还动用了数件镇道之宝,且偏偏就在此战之后才出现了这等浊潮变动,所以的确也很难言是不是受此影响。

    戴廷执问道:“还有一个可能呢?”

    钟廷执道:“还有一个可能,那并非是近因,只是浊潮自化变动,只是巧合落于今朝罢了。”

    崇廷执接言道:“照以往之推论,每一纪历经过一次浊潮变动,到我天夏到来之后,恰是轮转到第六次,这数次浊潮变化虽然长短不一,可延续周时大体相仿,可自我天夏入世之后,却又有不同了。

    以往浊潮每一次过去,必是将上一个天地主宰覆灭,又生一个新主,待得下回再是倾覆,如此轮转不休。

    而我天夏渡世而来后,虽遭浊潮侵袭,却是不曾覆亡,故若往后,浊潮若不是就此沉寂,待得下回再是寻机,那许就会屡屡兴潮杀我,若是后一种,那很可能会频频变动,方才那许就是变动之前兆了。”

    张御在一旁听着,在看过金册之后,他也是了解到,玄廷过去其实一直在寻求彻底解决浊潮的办法。

    通过观察推算之后,发现浊潮变化如同潮涨起落,消退之后,必会再来。所以现在的时刻浊潮并不是消失了,而是潮水低伏之期。

    只不过过去浊潮是有规律可寻的,可在天夏挺过浊潮之后,可能就不是如此了,结果可能就是入崇廷执所言一般。这在过去只是诸多推论之一,可如今看来,浊潮却是极可能朝着这个方向上变化。

    玄廷也曾设法阻止浊潮,可是后来发现,浊潮一如水流,堵不如疏,强行压制,反可能造成更大祸乱,反而应对分散的浊潮之势却是相对容易之事了。

    林廷执想了想,道:“浊潮不管是否再至,都需做好其会到来的应对。”

    韦廷执道:“上一回我应对浊潮之势有诸多疏漏,那是对此情形认识不足,还有上宸天逼压,幽城离我而去,使我势力大损之故,再加上内层种种变故,才用了数十载方才得以平息,现如今上宸天覆亡,外层威胁几近于无,若是只应对于内,凭我天夏之力,当是不难。”

    竺廷执想了想,道:“按照过往浊潮轮转来看,浊潮之变,乃是内外一并变化所致,往往内乱之后,便无力自外侵入进来的大敌。

    而纵观过往,无论异神、神怪,皆非土著,都是自外层而来,眼下外层虽除了邪神,似再无其他,也难说会否自虚空深处或他世落入我处。

    再则,似过往那些被覆灭之主宰,也不见得就此完全终落了,在浊潮激变之下,也可能会趁势兴风作浪。”

    张御这时出声道:“竺廷执言之有理,不说此世更早之主宰,只说上一纪历的异神神怪,便一直遗存至今,扰我许久。难说不会再有古旧异类醒来,此前廷上内拓乃是合适之举,正好筑立起了内守之势。

    只是浊潮若兴,却需得注意一事,天机变化,诸般阵法或当再不能用,势必另举器物以作替代。”

    众廷执点头,前次浊潮之所以造成那么大的破坏,就是诸多用于屏护洲域的阵法被坏,导致护御之力大损,只能靠少数修道人护持庞大的疆域,因为人手有限,这便顾及不过来了,而之前被扶持起来的玄修也是在那个时候显现出了极大作用。

    林廷执道:“张廷执顾虑甚是,上一回乃是浊潮隔绝之下,上宸天又趁幽城分离而去,我正疲弱之时压迫而来,清穹之气无法播传至地陆之上,这一次我当准许分拨各方玄首一缕清穹之气,用于守御。”

    崇廷执则道:“诸位,崇某以为,我等该当扶持造物。”

    说出此言后,待众廷执看来,他又道:“似如以往,各洲域全靠修道人守御,一旦修道人受损过多,便即无法遮护所有,且谁也不知敌势如何,自是我方之势越是强盛越好。

    而在如今,各洲域却是都有了披甲军士,还有飞舟玄兵,已然是有了反抗之力,若能得有更多扶持,想来不仅可作守持,也能打了出去,做到御敌于疆域之外。此事崇某以为不可耽搁,而要尽快,是等到临了才去提升,那却是来不及的。”

    韦廷执沉吟片刻,道:“崇廷执所言虽有些道理,可却不必如此激进,便要扶持造物,也可先从四大府洲为始,待观得利弊,再作后图。”

    众廷执听罢,心中都是认可此言。

    四大府洲负责向外开拓,本就是一十三洲四方之屏护,且四洲都是新立,人口并没有内洲来得多,便是有什么错漏,弥补起来也是容易。

    林廷执道:“韦廷执此言妥当。”

    崇廷执这时倒没有再去争辩,他知道扶持造物一事乃是涉及玄廷大略了,变数极大,不会就这么轻易定下的。

    今天他就趁势提上一句,能争取到多少就争取到多少,事情可以一步步来,总能达成所愿的。

    毕竟浊潮若真是重新卷土重来,那么威胁是实实在在的,而扶持造物不但保持民生,还能使得底下拥有一定的抵抗之力,只这一点,玄廷就不会拒绝。

    玉素道人这时道:“事分利弊,浊潮再起,却也不完全是坏事。据玉素所知,上宸天一亡,外宿有些修道人以为大势已定,却是生出了懈怠之心,这却是不应该。

    我等修道,非是为敌众,而是求得至真道理,敌手不过是妨碍,若是妨碍去了,反而自身怠惰下来,这便违了本意了。”

    林廷执叹道:“此也是过往内外交迫过重之故,骤然去敌,忽是松懈,也是人之常情。不过若能自行调和,步出困顿,却也是一场修行。”

    因浊潮之事究竟会是如何变化,眼下还无法完全确定,还待观看后续,故廷上在拿出了一些对策之后,诸廷执再是商议了一阵,化身便即各自散去了。

    张御化身退出议殿之后,就回到了正身之上,他也是由此了解了诸般事机,略作思索,便对面前的梁屹、金郅行二人关照道:“方才浊潮有所异动,已是惊动廷上,这洲域内外远还未到安稳之时,两位可都是做好准备。”

    梁屹和金郅行听罢,都是肃容回言道:“我等随时敬候廷执之谕。”

    张御再是吩咐两句,就令二人自去。

    他思考了一下,这般一来,守正宫已是有四位玄尊监察内外了,放在往常已是足够了,可若是浊潮到来,只这几位还是不够,那时说不定需的设法招揽更多守正。

    他于心下一唤,唤出了大道玄章,留意训天道章之上,发现只是方才这么一会儿,各守正驻地已是送了过来不少报书,并还在陆续增加。

    不难见到,只是那浊潮变动那一瞬间,各洲宿就多了一些异变,荆丘上洲之外,可以看到一群大鸟之影飞过,其之庞大,足可笼罩地表,令人为人惊怖,然则天空之中却是什么都没有,并不曾感应到有任何物事。

    益岳上洲那处,山岳之中印刻古老壁画之上,本来一组组膜拜异神的人形图画忽然变换了姿势,一个个站立了起来。

    庐扬上洲之外,有人见到海面之上有巨大的脚落下来,踩入海中,像是巨人迁徙,可是过去察看,却是一片风平浪静。

    并云上州之外,那三个前纪历的神异生灵则疑似活了过来一瞬。而类似之事下面还有更多。

    这些事情虽然琐碎,没有造成什么太大后果,可是浊潮掀动的影响已是在不经意间中出现了。

    尤其是并云上洲那里,这等可能是前纪历主宰的生灵,他是最为警惕的,思索了一下,决定往那里一趟,亲去看过。

    ……

    ……

第十二章 择势取定化

    张御在思量之间,就有一只灿烂星蝉从身躯之中飞出,双翼一展,就渡落去了内层之中,并往并云上洲北方那一片荒漠之中飞去。

    而在此时,外间有神人值司来报,道:“廷执,玉素廷执来访。”

    张御道:“快请。”

    他自座上起身,到正殿阶前相迎,不多时,玉素道人自外而来,两人在殿前见礼之后,入了里殿坐下。

    待神人奉上清茶之后,玉素道人便开门见山道:“对于此番浊潮之变,道友如何看待?”

    张御知他问的并不是如何应对浊潮,而是对浊潮本身的看法,他略作思量,道:“御以为,浊潮每一次兴发,必是动化道机,这既是危局,又是变机,眼下虽是威胁,可未来若能为我所制,则便对我有大利。”

    浊潮本身很复杂,无法一言以蔽之,但是现在较为看得清楚的是,浊潮到来无疑会使得天地道机为之变动。

    而这一点对天夏来说其实并不陌生。

    当初荒古之时,大妖大魔横行于世,前人就是靠着变转道机,才是一举将那些极度契合荒古天地的妖魔推翻的。

    当然,天地道机对任何世生灵都是有影响的,只是越是契合道机的生灵所获益处越大,也越是依赖于此,同样也就经受不起一些变动,而本就获益较少的生灵,相对来说受到的影响也就来得少了。

    所以这些妖魔也是以自身例子,告知了最早的求道之人,不可彻底借托天地,否则势必故步自封,所以后来求道之人都是一个个设法跳脱出天地,并以超脱世间为目标,以此摆脱道机之缚。

    玉素道人对他这番话击掌赞同道:“道友说得好!月盈则亏,水满则溢,我辈求变修道人虽求根定,但却从不求满求全,有余方有转,此世过去数纪元之中,天地主宰之兴灭,正是此辈一力求壮,不留余地,方才遭致覆亡。

    浊潮之动,是好是坏,只看我辈是如何看待了,若是视其为恶,则其每每破毁世间。覆亡生灵,便乃是至恶之物。

    可若视其为善,此则便是我辈之磨砺。能使我若能于变中取定,则无疑可借此更近大道至真之理,那便是至善之物。”

    说到这里,他一振袖,“我求道人本就是要求超脱,岂能被浊潮所制,漫说眼前这浊潮不过起得一瞬,就是前番那大潮再至,我天夏亦是无惧。”

    张御微微点头,浊潮推动道机之转,变中亦有不变,若能把握到此中机玄,确实对探究大道大有好处。

    只是有一点却需注意。

    他在入道之前,擅长的是古代博物学,而在成就玄尊之后,他也是看到了更多东西,

    他发现,过去六纪历中,其中有一纪历的天地主宰,很可能也是扛过了一次浊潮的,只是在第二次更为狂暴的浊潮之下崩塌了。

    这说明了什么?说明浊潮若是未能摧毁原先天地之主,那么下一次再来,可能就会强过前一次,天夏下来也可能面临这般局面。

    但若换一个角度看,这方天地,仿似是在逼迫你前进一般,挺过一次,那么下次找来的对手会更为强大。这就像是两个敌手,在较量之中彼此都是在不断的提升自己,直到某一方彻底倒下去。

    他略作思量,道:“此许是一场我与此世之争逐,我等需做好与之长久对抗之准备。”

    就在他这里说话之际,玄浑蝉已然落入到了并云上洲之中,并往胞海下方沉浸下去,一瞬之后,便到了那一方空窟之中。

    此时那道人元神仍在,其正在加固此间法台之外的道箓,以防备这些神异生灵再度醒来。

    楚道人此时则是忽有所觉,抬头一看,便见一只灿烂星蝉飞入此中,整个洞窟都被其周外的璀璨光芒所照亮。

    那道人元神则是神情一肃,打一个稽首,道:“并云上洲镇守俞让,见过张廷执。”

    楚道人一听,才知来者居然是玄廷廷执,也是连忙躬礼拜下。

    那星蝉光芒一长,张御一道化影分身就自里显现出来,他回有一礼,道:“俞玄首有礼。”

    俞道人郑重问道:“廷执此来,可是为方才之异动么?”

    张御道:“正是为此,此是权责所系。”

    他往那三个神异生灵身上望了片刻,毫无疑问,这里原本是一处封禁之地,这里浮土有天生隔绝神异力量的作用,使得这三个生灵一直陷入自我沉眠之中。

    方才浊潮起来那一瞬间,看着是将之唤醒,实际上只是令其摆脱了一瞬间的束缚,距离真正苏醒还差得远,问题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大。

    但是浊潮若是再盛一些,那就说不定了。

    俞道人看他不说话,便试着问道:“守正是要禁绝此处么?”

    张御略一思索,道:“禁绝虽可一劳永逸,但是这么多人投入心力,这里至少二十载心血,还有投入如许多的物力,就是这么截断,那也是不妥当的。

    再说这是并云上洲之外,不曾涉及到洲域之内,所以还不至于要如此,但是这里必须设立守正驻地,随时监察此间。”

    俞道人打一个稽首,道:“若是如此,那俞某却要谢过廷执了。”

    张御看了看他,道:“俞玄首如此着紧此地么?”

    俞道人道:“我并云上洲位于天夏北端,洲中人口在诸洲之中堪称稀少,廷执也来过我并云,当能见到,并云上洲如今依旧是浊潮之前的模样。

    如今伊洛上洲依靠造物之用得了莫大好处,民生大为改善,短短十年时间,建起了十多座学宫,入道参修之人也比原先多了数倍不止。

    既然靠着造物能得这些好处,那我并云为何不可?

    虽我曾往玉京去书,让天工部派遣更多造物工匠来我并云,可他洲也在如此做,这里也总是有先有后的,而我并云对比其余各洲委实不占优势,故我唯有在此事之上支持,玉京天机总院才会往我这里投入更多人力物力,调遣来更多工匠。”

    张御道:“俞玄首委实用心了。此地既是并云之地,亦是天夏之地,有利于天夏之事我自不会不予通融,只是生民为上,若是不得已时,有些东西该放弃时还是应当放弃的。”

    俞道人认真道:“廷执放心,我会亲自看顾这边,若是当真不得已,我自会亲手将此间处理干净的。”

    张御看他一眼,点了点头。

    此时此刻,妙皓道宫之内,钟廷执正隔着玉璧与崇廷执说话。

    他道:“崇道兄,你方才恐是急切了一些。哪怕你不说这些,若是浊潮起来,凭眼下天夏修道人的数目,还是不足以应付全局的。待看到造物的好处后,玄廷自会扶持造物的,但是现在,你几次三番提及,众廷执知你着意于此,难免会对此更为慎重,反而于事不利。”

    崇廷执道:“我也是为大局考量,若是各洲真能兴发造物,就算浊潮所引发的变机,又能拿我如何呢?

    且近来我推算天机,玄修兴盛之势愈发明显,眼下唯有扶持造物与之抗衡,方能遏阻一二。既可借势而为,我又为何不用?”

    钟廷执沉吟一下,崇廷执这条路也不能说不对,假若造物能兴盛起来,那么凡是有造物的地方的,那修道人必然退缩,如今中下层几乎都是以玄修为主,侵夺的也是本来属于玄修的存身空间,那么就达到了遏制的目的,但有一点他觉得其人忽略了。

    他道:“可是道友,你莫要忘了,玄修有训天道章,只要这道章仍在那里,造物越是扩大,也越是离不开……嗯?”

    说到这里,他忽然心中有感,算了算,讶然发现在这上面出现了一丝十分微小的转机。

    崇廷执沉声道:“道兄想必也是看到了,造物当下也是有一线机缘寻到与训天道章可相比拟之物的,这个机会我不得不试着去抓住。”

    钟廷执对此却并不看好,他摇头道:“虽有转机,可是后面空落渺茫,难有接续。”

    训天道章可是能沟通内外层界的,以造物的能力,现在完全不可能做到这点,连造物直接攀至上境的可能都比这大。

    而且他怀疑,这一线转机可能还是浊潮泛动所致,那是更不能用此为倚靠了。

    崇廷执却是坚持道:“既有机缘,总要试上一试的,这又于我无损。”

    钟廷执正要再说什么时候,却见一道金书飞来,他伸手拿入手中,打开看了看,抬头道:“方才传报,张廷执往并云上洲去了。”

    崇廷执意识到了什么,道:“是为了那三个神异生灵?无碍,鉴察安危,是他守正之责,不过,那事并未违反天夏规序,他也没有道理阻止。”

    钟廷执想了想,道:“其实我等不必太急,如今玄法之兴,至少有一半系于这位身上,可是道兄不要忘了,到了他这个功行境界,还有一个关劫要过,若他过去,那还好说,若是过不去,那玄法必会势衰下去。”

    崇廷执似是想到什么,道:“那我等且拭目以待吧。”顿了一下,他又缓缓道:“我等与这位虽是有执理之争,可这位不失为天夏支柱,平心而论,我却也不希望这位过不去此关,那实是我天夏之损失。”

    ……

    ……

第十三章 行道皆负承

    张御神气分身在玉京停留了两日,将元都一脉的事机都是处理妥当,两万余名元都弟子被分别送去了内外各洲宿。

    瞻空道人看到诸弟子俱是安排妥帖,也是心中放下了一件大事。

    如今元都一派算是完全归入天夏了,自此之后,除了他门下还几个弟子还需盯着,也不必再为元都之事牵挂了。

    因事机已毕,玉京三位镇守也是各自告辞归去,玉航道人临行之前,开口相邀张御与瞻空二人过去盛日峰,不过被二人婉拒了。他也不以为意,一个稽首之后,便就化云烟散去。

    倒是白真山主邓景在离去之前,张御思索了一下,对其传有一语,后者对他一点头,也是一个稽首,旋即身影化光不见。

    这个时候,玉京方向有一驾法器飞舟过来,须臾就落到了两人面前,飞舟之上出现一朵祥云,下来一名望着三十上下年轻修士,不过其人却是身着天夏官吏袍服。

    到了近前,这人对着张御和瞻空二人恭敬一礼,仪姿优美,稳而有度,道:“天礼部都令使郭占,见过张廷执,瞻空观治。”

    天礼部统管天夏本土礼制法度,权威甚重,并且也是六天部中与玄廷联系最为紧密的一个部署。

    玉京之中,除了几位大摄、宗匠可以直接递呈书上玄廷之外,也只有天礼部拥有上下传递话语的权柄了,并且其还负责玉京与各域玄府的沟通,所以此部之中有着大量的修道人,且有许多还与玄廷廷执有着一些渊源。

    张御点首为礼,道:“郭都令来此何事?”

    郭占躬身言道:“下吏奉主部和几位大摄之命前来一问,张廷执此行是否要入玉京行令,玉京也能做好安排。”

    张御道:“我此来非是往玉京巡查,只为安抚分理元都一脉修士,就不必要惊扰玉京子民了,郭都令就如此回告崔主部和几位大摄吧。”

    郭占恭敬道:“是,下吏遵谕。”他拜有一礼后,踩祥云回到飞舟之上,就此退去。

    张御望着飞舟逐渐远去,虽然郭占是修道人,可他一眼能看出,其人至多也就是在第二章书的层次之中,并且气息散乱,平日一定是疏于修行,显然这是把心思花费了在部中事务之上了。

    不过这等选择也没什么不好,并非人人踏上修道之途就是为了求道的,也有追逐名利的,毕竟只有到了玄尊,并在上层潜修,才能与岁寿不磨,可并不是所有人都能做到此事的。

    按照修持之理,哪怕你到寿数最后一刻,只要自身不弃,那么或就可能等来那一线机缘,所以许多修士往往坚持到了寿消之时,而能早些时候认清自身,果断放弃道业,那也是非常有勇气的一件事。

    瞻空道人这时感慨道:“大事已了,今后我却是可以不必再顾看这些后辈,只顾自身修道便好了。”

    张御道:“观治是要回上层潜修么?”

    瞻空道人笑道:“我哪里是闲得住的人,过去我只在天夏疆域之内走动,如今或会带着弟子去域外游转一番。”

    张御知他有元都玄图之助,无论去得哪里都是方便,且元都玄图有时候也能于传讯,关键时刻也能交流,他道:“既如此,御还要拜托观治一事。”

    瞻空道人道:“廷执请说。”

    张御道:“近来浊潮可能有起复之象,各方异事层出不穷,天夏疆域内各洲宿我自可监察,但是域外一时顾及不到,那里或可能会有异动,观治若是去到那里,还需劳烦观治游历之时能多加留意。”

    瞻空道人神情严肃了些,道:“我既得观治名位,行走之间,当会多多加以留意,若有异状,会及时告知守正。”

    张御道:“那就拜托观治了。”

    两人再说了两句,瞻空道人便就与他别过,天穹之上阴影遮来,随即一道金光落下,人便化去不见。

    张御倒是不曾急着离开。前次来的时候,因为玉京、翼空两处的守正驻地是在海上,所以没有靠近此处,这次既然来到了这里,准备见去去这里的两位故人。

    他自身不动,一道化影飞去,霎时来至白真山的灵妙玄境之外,过了一会儿,桃定符和聂昕盈二人就自里出来,见了两人,他拱手一礼,道:“桃师兄,聂师姐,许久不见了。”

    桃定符很是洒脱,并未因为他身份不同而态度有所变化,抬手一礼,道:“师弟有礼了。”

    聂昕盈也是万福一礼,看了看张御,道:“不想昔日一别,再见师弟,如今是廷上廷执了。”

    张御此刻意念一动,周围景物变化,心光自成一域,变化出亭台流水,案几茶盏,他请了两人坐下,待落坐下来,自有茶水自天注来,落入杯中。

    他道:“我今日去往元都派中将诸弟子分散去往各洲域,元都派在此算是正经归入天夏了。”

    聂昕盈道:“方才也听老师说起此事了,”

    桃定符笑道:“这般极好,免得以后再跑出一堆人来认我做师长。”

    聂昕盈轻笑道:“师兄可是光想好事了,若认了那些后辈,难免要给后辈好处,一句‘师长’可也不是白叫的。”

    桃定符一笑,他看向道:“师弟,此等事,可要与我那些其余同门说一声么?左右我在玉京也是待的久了,也想出外走动走动,倒就可顺道做了此事。”

    聂昕盈道:“诸位同门个个厉害的很,谁会担心受怕?梅师妹么?梅师妹可是一直待在荆丘上洲安然无事,前番事机半分未曾影响到她呢。”

    桃定符道:“此事毕竟与诸位同门都有关,说一声总是好的。”

    其实他们对元都派实际没什么牵挂的,以往就没有回过山门,算不上元都门人,若不是元都一脉当初非要他们归去,他们恐怕一直不会与元都有什么牵扯,但是以往同门之间却是有着不少情谊。

    张御道:“师兄是准备出外游历么?”

    桃定符感叹道:“在玉京住了这许久,也是得了许多好处,这闭关潜修倒不见得比斗战游历更是来好,如今我见各洲都在召聚修道人出外镇守驻地,我也是打算择一地应募,以了过往承负。”

    修道人越往上走,就需要更多的修道资粮和功法道书做参鉴。玉京虽没有真正的玄府,全是交由三位镇守,可是玉京所具备条件却也是其余各洲域无法相比的,他这几年来在此修行,自感精进颇大。

    在以往他可以如闲云野鹤一般往来,那是因为自少跟随荀季在外修炼,一切悉俱自足,那么外间诸事可以不作理会。

    可如今受了这些好处,那自也需作出回报。

    张御这时伸手一拿,便见青气下落,便有两根枝节来到了手中,他将之分别交给了聂昕盈和桃定符,道:“桃师兄、聂师姐,此是益木枝节,可助我辈修持,亦能用于防身,两位不妨收好。”

    聂昕盈道:“这是师弟在守正驻地立的那一根青枝了吧?此物我便收下了,日后师姐若是修道有成的,一定是向着师弟的。”

    桃定符也是洒然收了下来,拱手道:“那为兄便承师弟之情了。”

    就在三人说话之际,玉京之中,天机总院之中,矗立着一座浅灰色外表,整体呈现椭圆形,上下混融一体天机广厦。

    大宗匠魏山坐在广厦上端的舱台之中,此刻他方才从长达四日的睡眠中醒来。

    他已是一百五十余岁了,为了保持旺盛精力,隔一段时间就需用沉眠来进行恢复。他隔着琉璃墙看着玉京城外光亮,问道:“玉京城外那里光亮如此之盛,发生什么事了?”

    身后的一名中年师匠道:“回禀老师,听说是玄廷张廷执到来了,所以三位镇守都是前往相迎。”

    “张廷执?”

    魏山神情一凝,沉声道:“可是那一位么?”他身为天机部宗匠,地位尊崇,亦能呈书去往玄廷,所以前些时日玄廷通传,他也是知悉的。不过关于张御之前作为,他也只是听闻过一些相对片面的消息。

    那中年师匠回道:“许就是那一位吧。”

    魏山皱眉道:“如今这个时候,来者不善啊。”

    在他印象之中,这位是较为敌视造物的,在青阳的时候,可是带着一众修道人封闭了天机院的。

    而前些时日天工部分才收到玄廷传报,要求配合各洲建立驻地,现在正好是造物向外扩张的好时机,这个时候这位却是突然来至玉京,并且还是将两万多修道人分散到各洲,这事实在容不得不他不多想。

    他心中寻思着这是不是涉及到了诸廷执之间的争斗,毕竟大摄之间也是时有不同政见,想来廷上也是如此。

    他忖道:“不论如何,玄廷大策已是定下,这位便是反对,也挡不过大潮。”

    想归如此想,可心中仍是担忧,一位廷执的能量他是非常清楚的,越是到他这个位置的人感觉越是明显,现在这位廷执就在玉京之外,也是给他带来了十足的压迫感。他觉得自己必须做点什么。

    他吸了口气,对中年师匠道:“准备册书,我要写呈书。”

    ……

    ……

第十四章 动言封异兆

    魏山拿了纸笔过来,他深思许久,便落笔于纸上。

    他深知不能和一个廷执对着干,所以通篇就没提到张御来玉京之事,而只是详细列举了各地造物对于的民生的重要,还有将来造物起来后对于天夏的作用和益处。

    并言及民生改善之后,在使更多天夏子民开智的时候,亦能使得子民进入修道一途。

    他还举例,眼下造物兴盛的几洲、诸如青阳、庐扬、伊洛这几洲,在造物兴盛的同时修道人数目也是远远多于其他洲域。

    他还论证,以往修道人除了少数离世修行的,大部分修道人在未曾成道之前,哪怕剔除享娱之用,吃穿用度都需要世间之民来提供,放在以往,这将会是一个沉重负担,可随着造物技艺提升的,这等负担却是在逐渐减少。

    而若是造物有了更为长足的发展,民生继续提高,并且达到了某一层次,那么或许将来或许所有修道人能够达到真正不入世而一心修行了……

    他洋洋洒洒写了许多之后,自己读了几遍,又删改了一下,这才满意停笔。

    随后拿过呈册,亲手将之誊抄在了上面,而后举步往广厦中间拜台而去,将此呈书摆了上去,拜了三拜之后,看着呈书化流光消失,心中稍松。

    这个呈书虽未必会让所有廷执重视,可是却可成为一些廷执拿来说话的证言,多少能添一分力量。

    毕竟玄廷并不是直接统摄世间,只是把握大略,所以也是十分重视下面各方的建言的。

    待他出来后,见中年师匠等在了那里,问道:“什么事?”

    中年师匠道:“老师叫学生关注的那件事,现在有了些成果了。”他将手中传册递来。

    魏山神情微动,拿了过来看过,这是呈报上,说得是能够实现两州之间交流的造物已是有了一定成效。

    实际上,还是起自于原先霜洲的技艺。

    此前钟廷执曾派遣门下修道人出去寻觅这霜洲技艺,可是其人没有能够获得,最终失落在了虚空之中,最后被幽城得了去,并且以此为基弄出了一些东西。

    这一次幽城主城逃遁,眼下除了极少数幽城还漂游在虚空之中,大多数都是归降天夏了。这些人归来,也是将这门技艺给重新带了回来。

    只是他们走得路其实和霜洲相同,只是设法弄出了一些‘霜人’作为沟通之用,本质上没什么改变。

    所幸天机总院经过这几年以来钻研,已经大致对霜洲人有了一定了解,并且在用一种造物来代替此辈,现在初见眉目了。

    魏山想了想,道:“这几人都是给予嘉赐,此事还是如以往一般,尽量保密,不要传了出去。”

    中年师匠道:“老师放心,学生会安排好的。”

    魏山明白,这东西虽然当下还代替不了训天道章,可有些事总得一步步来,现在做不到,往后未必做不到。

    眼下这技艺也不是没用,若是铺展开来,那么天机总院和分洲天机院之间的交流,一些重要的事机就不必要再经过训天道章,而是用此便好。

    他深信,有朝一日,造物是可以达到与修道人一般层次的,往大处想,许还有将之取代的可能。

    想到这里,他忽然记起一事,道:“对了,安家小郎那边如何了,那些异神的技艺,他还是不肯拿了出来么?”

    中年师匠道:“在问了,学生会催促下面的。”

    魏山皱眉道:“不要做得太过分,该给他的,还是要给的。”

    中年师匠低头道:“是。”他微微抬头,“老师,那对安小郎大匠评判是否……”

    魏山想了想,摇头道:“还是太年轻了一点啊,太早成为大匠不是什么好事,也是给了后辈一个不妥参照,若是后辈学子都想着早些成为大匠,而不是钻研技艺,势必个个急功近利,再压一压吧。”

    中年师匠恭声应下。

    而在并云上洲之外,张御那化身在得俞玄首会着重看顾那三个神异生灵的承诺后,便就离开了此间,他借助那一枚荀师给他的元都玉符之助,于瞬时之间转落去了益岳上洲。

    随着一道金光闪过,他的身影在一处山峰之上化显出来,而在那正前不远处,则是矗立着一座座直插云天的山壁。

    他目光落去,凝注着山壁之上的那一幅幅壁画,这些壁画十分之古老,本来是一幅幅膜拜神人的图案,这在这片地陆之上可谓比比皆是,并不稀奇,只是磨痕深刻,又处在一条必经山路之上,才颇是受人瞩目。

    可是在数日前,有人发现这些熟悉的图案居然忽然发生了改变,图案之上原本跪伏的人像变成了持兵站立的模样,这就让人觉得惊异了。

    此刻他看了下来,发现不止是壁画发现了变化,其实是连周围的山势也是一并发生了改变,山岳似是发生了移位。

    正观察之间,一个看起来二十余岁的美貌女道出现了他旁边,向稽首一礼,道:“张廷执。”

    张御点首回礼道:“吴玄首。”

    吴玄首望向远处那一处山壁,道:“张廷执也是看到了么?”

    张御点了点头,若是以更大的视角来看,周围山势实际上形成了一只仰天张开五指的大手的模样。

    而在牵连到大地更深处,则可看到有一条手臂轮廓在那里显现出来,在此后面,隐隐约约可见一个更为巨大的人形痕迹。

    但这只是表象罢了。

    在他目光审视之下,他看得十分清楚,形成这些东西实际是一种数目庞大的异虫,若无干扰,那么差不多有个一二十年左右,这一个人形就会塑成,在那个时候,这些异虫会产生一种蜕变,或许就此能到与他们相近的层次之中。

    他不清楚是不是某个纪历之中的主宰,但肯定是这一次浊潮微变所引发的,只要浊潮不停,那么这样的情形将来恐怕还会有更多。

    吴玄首身为玄尊,她虽然没有目印,可一样能凭大感应大致感受这里面可能的变化,她道:“张廷执,此刻其虽占地不广,可若其延伸扩展,那说不定有一日会动摇洲域,”

    张御道:“那就设法令其不再变动下去。”

    吴玄首眉宇间略含忧心,道:“只恐治标难治本。”

    凭她的手段,也不难灭去眼前所见,可这些异虫是凭空生出的,目前不知来历,贸然动手,她生怕此虫扩散到洲域各处,反而不利局面。

    张御道:“天地万物,必有其源,只需循源而溯,可断斩其根本。”

    这里根本其实是浊潮,浊潮他尚不能理平,但是这些异虫,他却是可以将之设法清除干净的。

    他口中淡声言道:“敕绝!”

    随他一语落下,一阵天风过来,那图画之上壁画像是散碎尘屑一般,被从岩壁之上剥离了出去,而底下的异虫则是于一瞬间死寂死绝,再无半个留存下来。

    他再伸手一拿,所有异虫化为一缕气机落入他手,心光一转,于霎之时祭炼出了一枚玉符。

    他将之递给了吴玄首,道:“吴玄首,此是拿这些异虫遗壳所炼,若是此牌发生异动,那便是说这些异虫重又回来了,吴玄首若自身处置不了,则可向守正宫求援,我若不在,也自有其余守正前来相援。”

    吴玄首接了过来,郑重打一个稽首,道:“多谢廷执帮衬。”

    张御道:“守正宫负责守持内外,这些是应为之事,我还有他事要为,便先告辞了。”

    吴玄首郑重一礼,道:“廷执慢走。”

    张御点了点头,天中一道金光降下,他已是随之遁去不见,再度出现时,他化身已是到了庐扬上洲外海之上。

    这里曾发现有巨人踏海而过,那些报书每一处可能有上层力量涉及的地方,他都是会亲自来看过。

    梅商此刻正在此间,他在守正之中负责内层诸事,故是此前呈报一到,他也是先一步到此查探。

    他见张御到来,上来执礼道:“廷执。”

    张御点首回礼,道:“梅守正,如何了?”

    梅商道:“属下已是探查过了,据属下推断,那个巨人应是处于间层之中,浊潮异动,使其影从间层落至现世之中,这才有了海上所见异象,但因其正身未至,所以探查之人到此才无所见。”

    张御抬头看有几眼,他眼眸闪烁了一下,道:“不止是间层。”

    在他目光之中,一个模模糊糊的影子存在于那里,这个巨人实际上是现世与间层的重叠才会产生,而若单独分离开来看,其却是不存在的,也同样是浊潮的引动,才使得其现于世内。

    如梅商所言,现在只是一个身影,可时间一长便就说不好了,不定会由影至身,真正照入世间。

    他将这等情形一说,梅商一怔,随即了然,道:“原是这般。”他对张御一礼,衷心佩服道:“还是廷执看得准,若非廷执到此,属下便就判断失差了。”

    张御道:“梅守正不用妄自菲薄,你来此短暂,故是还不见其真像,于你一段时日,亦能分辨出来。”

    正待他准备顺手将此置掉时,却是心有所感,往上方清穹云海看有一眼,稍作思量,道:“梅守正,此间交由你处置,可能妥当么?”

    梅商肃容道:“廷执且将此交由属下便好。”

    张御一点头,身上光芒一闪,便与诸多化影一般回到了清玄道宫的正身之上,面前明周道人对他一礼,道:“张廷执,首执有请。”

    ……

    ……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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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浑道章介绍:
在世界经历了六个纪元后,天夏降临了………………玄浑道章书友群:【762873632】玄浑道章造化之界:【526275426】…………玄浑道章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玄浑道章,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玄浑道章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