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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误道者     玄浑道章txt下载     玄浑道章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十五章 传书云廷中

    张御在成为廷执之后,便即知晓,首座道人有时候会寻廷执过去单独一叙。

    这里可能是会过问一下廷执所负责的职司之上的事宜,也可能会问询其对一些大策事略的看法。

    一把来说,目的是为了能更好的进行廷上决策。

    在相同道念这一前提之下,每一个廷执也都是有着各自想法和诉求的,也有自身所坚持的东西,而对于同一件事机,廷执之间的看法也不尽相同。

    首座道人作为主执,那是一定要听取这些不同建言,设法调和平衡,并做到稳固大局的。

    这里面平衡并非是庸碌无作为,而是要有高明的眼光和对世间运转的高超把握,知道哪些事机可缓而后治,哪些事机需定化在先。

    而眼光是一回事,道行修为才是此间最为重要的,有些选择需对天地之转有着清晰的认知和判断,短时内或许见不到什么,但长远却能取得益处。

    张御自成为廷执到如今已有三载,首座道人这还第一次单独寻他,其实这没有什么,因为对于修道人上层修道人而言,三年五载实在太过短暂,再是晚些寻他也不用奇怪。

    他道:“请明周道友引路。”

    明周道人打一个稽首,道:“请张廷执随明周来。”

    两人待自里殿步出,清玄道宫之前便自飞落下一驾飞舟,两人乘了上去,就往云海深处而来。

    首座道人居于清穹之舟的枢位所在,此间不立道宫,不设法坛,因为清穹之舟舟台便是其定修之所在,以便把握整个镇道之宝。

    飞车逐渐深入云海,海天逐渐相连,已是分不出彼此,前方忽然见得一处漩流光芒,飞车过去之间,便见其一点一点的消失,明周道人身影也是逐渐变得通透起来。

    而待飞车完全化去,张御已是落定在一处阶台之上,他抬头看过去,见一层层阶梯向上延伸,不见端首,左右回环无尽,难见其终。

    他一摆大袖,踏步上前。

    而随着他迈步,整个阶台也是相应动了起来,这感觉之中既像是在向上,又像是在往下,还像是在原地迈步。

    这等寻常人永难渡去的所在,但对他没有什么阻碍,寻辨玄机,轻易就迈步而过,并到来到了近处。

    随他脚步立定,听得声音传来:“廷执,这边请。”

    张御望过去,明周道人再一次出现在那里,他有种感觉,这个明周与方才所见明周有些不同。

    清穹之灵虽只是一个,可却分别受诸廷执所执掌,因为屡受各廷执召使,所以在各廷执身前身边会相应产生不同变化,这一个明周应该是受首座道人制束的。

    他往明周所在行去,那里明明无路,可是随着他走过,前方又有是多出了一个向上的阶台。

    他此刻忽然感觉到,此行此路,却是对应了修道人进入玄尊境界后的两个道果,一个寄气于虚,一个虚实相生、阴阳互济。

    但是在这后面,他抬首看去,见又是一座门关出现在那里,只是奇异的是,他能望见此处存在,可却说不出此处具体模样,仔细看去,那里分明空无一物,什么都看不见,可当忽略之时,却反而能确定其存在,不禁若有所思。

    此刻一个道童站在那里相迎,稽首道:“张廷执有礼,请随小童来。”

    张御点了下头,跟着那道童过去门关,见是前方空空荡荡,一无所托,大地呈现层层分阶。

    首座道人正站在台阶之上,黑发乌簪,一身浅灰道袍,背后海光云流,气照天霄,脚下衡平一线,仿佛一人系定了天地。

    张御走到了近前,执礼道:“首执有礼。”

    首座道人还有一礼,道:“张廷执有礼。”

    叙礼过后,他在高处言道:“张廷执,你乃是以玄法成就,于边州都护,域内上洲,虚空星宿等处都是有过任职,此在廷执之中乃是仅有,不知张廷执对于如今真法、玄法之道有何持见?”

    张御认真思量了片刻,才是道:“真玄本是一法,无分彼此,虽有互争,但只需大势为一,秉理而前,则可互容互存,直往真道。”

    在他看来,真法、玄法两者之间并不是相互不容的,玄法只是多给了天夏子民一条修道之路,从而多了一个选择。

    但是真法与玄法会不会起得矛盾,这个多半是会有的,可凡是不怕矛盾,而在于如何调和,只要双方道念一致,那么在未曾找到最终大道之前,双方都是可以并行向前的。

    其实除了玄法,以后可能也会有其他逐道之法,但只要天夏继续保持向上奋进之势,那么这些都是没有问题的。可一旦停了下来,那么可能就会重回当初宗派守持的旧路了。

    而如何保持伸张奋进,那就是他们这些追逐大道,并掌握天地道理之人所应思索的了。这也正是他们这些上境修士存在的因由。

    首座道人缓缓道:“古夏之时,诸派维理强固,破变杀化,抚平一应天机变数,认为此是万世不易之法,然则看似抱守不动,实则内争内逐,终有一日道不应机,常衡破败,以至倾颓崩塌。

    而我眼前所行之道,乃是上修执道而行,内通天人,外御诸变,此二道孰高孰下,未至尽头,尚是难言胜负。”

    张御不觉点首,赞同此言,现在远还没有走到道的尽头,执掌到真正大道,谁也不敢说谁定然是正确的。

    所以这又绕到最根本上来了,谁能先执得大道,谁便是胜者,这些唯有依靠上境修道人来使力了。

    他不禁想起了此前一个推断,因为眼前逐道受阻,需的更多上层大能,这里唯有数目更多的人入道,才可能达成这等目的,这也需要改善民生,由下往上层层推动,而这也是符合下民之意愿,如此上下相合,这便形成了一股大势向前,顺此则兴,逆此则亡,而玄法本身正是契合了这股大潮。

    从这般看,只要道在前行,那么以往宗派之制必然是要失败的,除非是止道不前,可但凡修道人都是不会停下争逐的,能放弃的早是放弃了,越到上面越是不会停下。

    哪怕如今那些在清穹云海之中潜修的那些修道人,若是有朝一日上层破灭,清穹不在,他们失了维定寿数的根系,那么也是会重新设法求取上境,以求超脱的。

    首座道人在谈过此事后,又就其余天夏事机问了他一些看法,张御也是一一回以自身之看法,这里没必要做什么隐瞒,身为廷执,自身之阐发,必然会在廷上表露出来,可让首执能够明了自身之看法那是一件好事。

    一番对言下来,首座道人又道:“今请张廷执至此,除了问对要略,还有是由一物交给张廷执。”

    张御微一抬首,便见一封玉书从上端飘落下来,此物似无有厚薄之分,唯有正视可见,他拿入手中后,顿觉自上面传来一阵玄妙之感。

    首座道人道:“玄廷之中,每一个摘取了上乘功果的修士,五位执摄都会给予这玉书,并给予其指点,今日我将此书予你,张廷执若是觉得什么时候缘法到了,则可执此物去见诸位执摄一面,但若不愿,也可不见。”

    张御心中微动,将这一页玉书收妥,对上执有一礼,道:“多谢首执传书。”

    首座道人也是回有一礼,道:“劳烦张廷执到此一行,今日叙话便到此吧,张廷执可回了。”

    张御将玉书收妥,再是一礼,便从此间退出,往原路折返,在又是经过了那一座关门之后,他停步回头,看了片刻。过了一会儿,身上金光微微一闪,身影便即不见。

    待他再出现时,已是落身在了清玄道宫之中。

    他行步入内,到了里殿坐定,将那一封玉书拿了出来。

    此前从关朝昇到霍衡,再到荀师,皆是对他说过一番,话中都是隐隐透露出来,在他摘取上乘功果之后,可能会有一个关口要过。

    而方才他在前往面见首执的路上,见到的那一座关门,似也是印证了这一点。他感觉这可能就与五位执摄唤相唤自己有关。

    关朝昇与霍衡的话语无不是在暗示他此关不易过,而荀师则是建言他一定要设法把握,不能错失了。

    而他则有自己的看法,对于这一切,金册之中没有记载,但以往道书上却是隐隐约约透露了些许,毫无疑问,此事有极大可能涉及上境之路,他自也不会就此止步不前的。

    首座道人言及,他什么觉得缘法到了,什么时候可去面见五位执摄。

    他认真思量了一会儿,觉得眼下自己准备尚还不足。

    他摘取上乘功果才是数载,功行修为还有极大上升空间,可待积蓄再稳固一些,再是持书前往。

    且如今浊潮起得微澜,周域不定,此刻他也不是上好的修持破关之机,他至少也需将这些理定,再好言及其余。

    心意定下之后,他将玉书收了起来,而后将手边几封册书拿了过来,这是近来底下送上玄廷的呈册,稍稍翻了下,其中有一封却是引起了他的主意。

    ……

    ……

第十六章 持真皆可言

    这一封呈册正是魏山上递给玄廷的。

    这类呈册,除非是专以递送到某个廷执案头的,否则身为廷执的张御,自也是能看到的。

    他见这封呈书上面有一片述论,说在过往时候,有些修道人一入道便专注修持,难及其余,这并非是修道人自身不愿入世,而是修道本身就是出世之举。

    说修道人本该受世之供奉,现在大多数修道人虽也承担守御疆域,护佑天夏子民之责,可这其实牵绊了修行,这里还用了一词,叫“强入世”。

    其言以往天夏子民因为没有办法保护自己,所以不得不庇托修士,而现在不同了,造物表露出了诸般好处,既能御敌,也能用来改善民生,还能使得更多人开智,所以要是造物真的极大发展了,那么修道人就可专心去修道了,不必再去操持这些俗务了,那么这对所有人来说难道不是好事吗?

    张御看了一下呈书之人,其乃是天工部两名宗匠之一魏山。

    他摇了摇头,魏山身为宗匠,虽然有着自己的认识,但其对于整个天夏的局面却未必有多少认识,看待事机太过片面,妄图以一个事物来解决所有问题,并认为造物的出现,就能做到以往修道人所能做到的一切事。

    并且这里面还有数个错处,认为修道只是庇佑了子民,而没有其他作用了,其人看不到上层修道人正寻道而行,指引前路,这恰似汪洋之中舟船的掌舵人,若是换一个不明道理之人上来,那却有倾覆之危。

    而上层修道人又从何而来?自是从无数天夏人中来。要是这些天夏修道人完全出世修行,彼此几是没有牵扯,不持上下相合之道念,那成就上境后又为何要来遮护于你?而不是如过往宗派一般转头顺理成章的来压迫你?或者干脆弃你而去?

    天夏自从走上眼下这条路之后,便与天地决胜,与大道决胜,从一开始就必须全力向前,没有办法停下,停下便是倒退,倒退即是灭亡。

    而魏山另一个错,就是把造物和修道人剥离了,认为造物能做到眼下的事全是靠造物本身。

    实际上造物近来虽然势盛,可这也并不全是其自身的功劳,没有训天道章勾连各方,交通内外各洲宿,这几年来造物起势也没可能如此迅猛。

    而若没有修道人的神异力量参照,并且做出一定正确的指引,造物既没可能在后方安稳积累,也没可能这般快的提升,仅只眼前而言,修道与造物是相互促进的,任谁抛却了谁都是不妥。

    不过这仅仅只是一份呈册,魏山也只是发表了自身意见,具体如何做如何选择,还是由廷上廷执决断的。

    张御再是看了看,在这封呈书上面,已然有几位廷执留下了一些批语,有的廷执只是留下“待观”两字,而有些廷执则是注明自身已是看过,但谨慎没有发表什么看法,而崇廷执留下了一句:“可予下观”一句。

    他思量了一下,认为其实不论魏山如何建言,目的到底是什么,剥离造物和修道人这个设法大约是不可能实现了。

    至少他所能见得未来中是不太会出现了。

    若是某个推论是正确的,那么只要天夏不亡,那么浊潮就会一次次的兴起,不是将更多大敌送至天夏面前,就是将更多道机推动,使得天地不断发生变动。

    那时候造物必然能迎来一个大发展,但是同样,道法也将先一步上去迎敌,并且在前方处于指引的地位,在过后可能到来一阵阵巨浪中,双方只会越来越是紧密,谁都离不开谁。此可谓大势难违,故这封呈册无论怎么说都没用。

    他看有片刻,倒是觉得可以让底下之人知晓此言,试看下诸人是如何想的,于是执笔起来,在崇廷执“可予下观”下面留了一句“附此议”。

    而差不多同一时候,风道人也是看到了这份呈册,他先是皱眉,随后谨慎看了下诸廷执的批议。

    在见到张御留在上面批语,他先是诧异,随即仔细想了想,不觉点头,也是在上面跟了一句“附此议”。

    在他批议之后,玉素道人也是看到了,微哂一声,待把批言看下来,同样加了句“附此议”。

    这般动静很快也引起了其他廷执的注意,因为一般廷执看呈册,大多数时候是观而不言的,并不直接表达自己的看法,以免对底下造成什么具有倾向性的影响,最多只是留下一个“观毕”、或者“待观”之言,表达自己看过,彼此追附很少,这次倒是少见了。

    各廷执虽抱有各种想法,可大多数人在思考过后,都是在下面了写了附从了一句,于是这么一份本来上递给玄廷的呈册很快被送到了各个玄府玄首的案上。

    东庭府洲,天机工坊之内,安小郎正在埋头钻研造物技艺。

    因为一直评议不上大匠,玉京有许多造物技艺他就不能使用,因为有些造物到了一定层次,有极强的破坏力和威胁力,不是大匠是不被允许掌握的。

    而他也是有脾气的,你不给我用,那我就不用了,他决定另起炉灶,自己搞一套出来。

    这也不是他胡乱逞能,他掌握了伊帕尔神族的所有神异技艺,同时玄首万明很支持他,故他能时时向后者请教,如今在设法将此以造物的形式复拓出来。

    他忙活了一阵后,感觉精神略微疲惫,便服了一下枚补气丹丸,随后坐下调息。在深长的呼吸之中,他的也是精力在逐渐恢复。

    待得从调息中出来,又是变得精神奕奕了。

    正待他准备再度回去钻研技艺的时候,役从卫山自外走了进来,将那一份册书递给他,道:“小郎,这是万明玄尊交递给你看的。”

    安小郎一把接了过来,瞥了下落名,见是宗匠魏山所上的呈书,顿时来了兴趣,认真翻看了起来。

    照理说,以他的师匠身份是不能看这等报书的,可他现在的身份乃是东庭府洲天机院的代院主。

    虽然一般担任院主需得大匠身份,天工部和天机总院也没有给予他大匠的批复,可问题是东庭府洲乃是玄首和洲牧说了算。

    他们已然是将安小郎提到了代院主这个位置上。所以从道理上说,安小郎与各洲的天机院院主就是平位,各洲天机院院主能看,那么他自然是也能看的。

    安小郎看过之后,不由撇嘴不已,这还宗匠呢,还没他知道的多。

    不过这其实也是正常的,若论造物技艺,魏山那肯定是比他高明的,无论他天资再如何出众,现在没可能与之相比。

    但是在造物技艺之外,却不见得就一定比他强了。

    特别是他自己修炼过呼吸之术,他老师乃是玄尊,教授过他很多天人之间的道理,他自己更是和修道人打过长久交道,这一点魏山就算是宗匠,能给玄廷递书,也是比不过他的。

    他这时眼珠一转,啪的一声将这份奏表按在案上,道:“小山,拿纸笔来,我也要上奏书!我要出言驳斥此论!”

    要说呈书,他现在职位不够,可是身份却是够了,就算他递不上去,也可以让万明玄首帮着递么。

    卫山立刻将纸笔找来。

    安小郎刷刷写了万余字下来,写的那叫一个酣畅淋漓,他在这里面大大批驳了魏山一通,一口气之前的怨气发泄了出去,只觉神清气爽。

    只是他觉得哪里还差了点什么,这时他看了眼卫山,道:“小山,你也来附书一本!”

    卫山吓了一跳,他也是懂造物的,要不然也不会被安小郎带在身边,平时虽然时常需要负责打下手和采买物件,可他最多是一个工匠,他讷讷道:“这,小郎,我怎能写……”

    安小郎道:“有什么不能写的?他是山,你也是山,凭着他能写你不能写?况且你是附书,怕个什么。”

    卫山还是有些胆怯,他道:“小郎,我不过是一个匠人,”

    安小郎不耐道:“什么匠不匠的,他是人,你也是人,那么他能写,你就能写!”他一把将笔塞到卫山手里,“听我的,你给我写!”

    卫山道:“可小郎……我些什么?”

    安小郎道:“你就写你看到的,还有你对造物和修道人的想法。”

    卫山想了想,嗯了一声。

    待卫山写毕,安小郎就将自己写的文书和这份附书放到一处,整理好后,就将之递到了万明道人处,随后就将此抛到脑后,自己去忙造物技艺去了。

    万明道人在收到此书后,他翻看下来,他思量了下,也是写了一份百来字的呈册,再就将此书一字不改的附在后面,并递了上去。

    而在昌合府洲,镇守岑传也是接到了这一封魏山的呈书,只他看了下来,却是面露冷笑,暗道:“修道人该是如何,自该由自身决断,什么时候轮到这些造物工匠来教我等如何做了?”

    他细想了下,盘膝坐定,身外光华一闪,一道元神已然飞驰了出去。

    ……

    ……

第十七章 俱为道心平

    北穹天,虚宿。

    正清道人正在天城宫台上观察着虚空,他身边还跟着一个眉眼神气的道童。

    上宸天和幽城虽是从虚空之中退场,可邪神仍是存在的,并且前段时日浊潮的波动之下,他也感觉到似是有什么东西在蠢蠢欲动了。

    以往认知,浊潮只是影响内层,但现在来看,却是极可能会牵连到虚空深处变化的。假设浊潮在下来还有异动,那么这等感应当会更为清晰了。

    正在此时,他背后光芒闪烁了下,岑传元神在此现身出来,在他背后打一个稽首,道:“师兄。”

    那道童转身对他行有一礼,道:“岑师叔。”

    正清道人看着前方,背对着他道:“你的镇守之地是昌合,为何到我这里来?”

    岑传道:“我此前听得钟唯吾他们言及,上宸天灭去之后,推算到玄修气数大盛,师兄不是言要与那张廷执一论道法么?故想问一问师兄,不知什么时候师兄与他论过一场?”

    正清道人过了一会儿才道:“不是时候。”

    岑传试着问道:“可是因为那一关的关系么?”

    他虽非摘取虚实相生功果之人,可是师传一脉长远,有些事情他还是隐隐约约知道的。

    修道人凡是到了这一境界之后,都是有一关要过的,若是过不去,那结果恐是不太好,所以有一些知晓关节的玄尊宁愿抱守原来修行,也不愿去摘取上乘功果。

    可这里面具体是何情形,他就不太清楚了,因为总有一层玄机在阻挡他去窥视,而且他心中也明白,有些事机自身境界不到,强要去弄个分明那只会对自身不利。

    正清道人回道:“是与此有关。”

    岑传低头想了想,道:“也对,若是此人过不去这一关,却也不用师兄来与他论法了,”

    正清道人淡淡言道:“我并非是指望他过不了那一关,反而是期望他能过去,天地变局未曾终了,天夏唯有更有道之士才能支撑住。

    且虽我认为当下需压制玄法,但却从不认为真法与玄法乃是生死仇敌,而是当以真法为主位,玄法居次位。”

    那道童此刻忽然问道:“老师,为什么要真法居上,玄法次之?为何不能玄法上,真法下呢?”

    岑传看了一眼,这个师兄新收的弟子大胆看着倒是大的很,不过他反是很喜欢这等想说什么就说什么的性情。

    正清道人道:“此中自有许多道理,我只说个简单的,玄法入道易,真法成道难,当两法摆于你,你会选择何法?”

    道童满是傲气道:“弟子自然选择难的,好的。”

    正清道人淡淡道:“我座下如今只有你一个弟子。你可以选择难为之法,但人人都能选择难的么?

    道童想了想,声音响亮道:“不会!”

    正清道人道:“多数人只会避难就易,哪怕是资质上好之人,若是有的选择,为什么要去选择难的,而不是去选择简单易为的?如此长久之后,真法只会愈来愈少。”

    岑传声音凝重道:“师兄说得不错,若是再让玄法居于真法之上,那么真法就会便为下法,既卑且难,传承将会愈发困难,如此难者愈难,就会不可避免的沉落下去,迟早有一日,真法会到无人修习的地步。”

    道童不解道:“可是照老师和师叔说的,可是玄法既然也是道法,又是那么容易修习,那么因此入道的人也会越来越多啊?这难道不是好事么?”

    正清道人道:“真法从荒古演变至今经历了无数载岁月,脉络清晰,道传分明,更有上层之法可做攀附。而玄法乃是未尽之法,玄法过去只是小道,从无一人能攀上大境,眼下尚不足以代替真法载承所有。”

    岑传道:“实则玄法倒是有人可能去得上层的,可他一人之成未必是众道之成,且这也是这不知是多少岁月之后了,眼下不去维持真法,那么到那个时候,真法恐怕只能到故纸堆里去寻了,这于天夏大为不利!”

    道童很快就想明白了,可他还是有疑惑,因为他感觉这个问题自己都能想明白,那么上面那些玄尊,还有那些廷执肯定也能知道啊,他们为什么会对此视而不见,那一定是有原因的啊。故他问道:“老师说这还是简单的,那么复杂的是什么呢?”

    正清道人没有说话,显然这些不是能道童所能理解的了。

    岑传则道:“师侄,好生修道,你自会明白的。”他抬头道:“师兄,那一封天工部的呈书你可是看到了么?“

    正清道人道:“看到了。”

    岑传道:“以当前大势来看,玄修对真法有威胁,可是造物却也不容小觑。近些年来,这些造物也的确愈发兴盛了。

    我那昌合府洲,若要开拓向外,只用修道人却是不够的,那就不得不借用造物之力,这些确实好用。不过现在那一封呈书,却是要我修道人专注修道,将下面交托给给那些造物,却是用心险恶。

    真玄之争,乃是修道人之争,可这造物派却分明是想将我修道之士取而代之。眼下他们是还没有上层力量,若是有,那还了得?”

    正清道人平静道:“此辈正是向上奋争之时,自会想要得取更多。”

    任何处于上升之势中的事物,都会本能去争取那些看到或看不到的东西,而位于这个事物中的人也会有一股自身能做到所有事的自信。过去修道人也是同样是如此起来的,造物有这个表现一点也不奇怪。

    岑传道:“光只如此还罢了,造物派似还有钟唯吾三人在后面扶持,现在不打压一下气焰,我怕此辈一旦有所得,恐会难以遏制。”

    正清道人道:“他们是想以造物来压制玄法,玄法终究是修道之法,造物一旦起势,则是危及根本,我稍候会写一封呈书上去,让他们慎重思量此事。”

    岑传想了想,现在他们两个都是镇守,参与不到上层决策,能用的手段不多,也只能写呈书了,这不是给玄廷施压,而是让钟廷执三人认识到他们的态度,只要上面没人支持,那么造物派也没可能凭借自身就单独往上走。

    魏山那一封呈书,因为准许传递到内层观看,所以各洲宿玄首也皆是有见。有的人在看过后谨慎不开口,有的人则是毫不客气表达了自身意见,似如伊洛上洲玄首高墨,则是当场执笔将此书批驳了一通。

    而与他持相同之见的人占了大多数,因为如今能出来担任俗务的玄尊,大多都可算得上是入世派,哪里会去认同出世之言?

    并且天夏从扶持玄法开始强盛起来,到这一次打赢了这场与上宸天之间的斗战,无疑证明了玄廷之前的策略都是正确的,现在魏山居然要把修道人分离出去,这却是要倒退回去了。

    还有一些,则是与岑传一般,认为修道人该如何做,轮不到造物派来指手画脚。

    这封呈书不止在各洲宿玄首流传,还收入到了训天道章之中,底下修道人虽看不见,可是注意在此的玄尊却是不难瞧见。

    虚空之中,一座警星正在此间漂游。

    甘柏坐在高台上面,底下垫厚实软缎,身边环绕着一圈矮案,上面摆着一大杯香茶,手边则放着祭炼成炒豆似的丹丸,他元神负责戒备监视外间,自己则是专注在训天道章之中,时不时就一枚丹丸自行飘来,被他吞下。

    他此刻也是看到了那魏山那封呈书,不由嗤了一声。

    他也是做过玄首之人,同样是接触过造物的,许多事情自是看得十分清楚,这篇呈书把造物捧的太高了,好像造物就能一路毫无滞碍的发展下去。

    可殊不知修道人不知多少年月,无数前人之智的积累才有了眼下之盛,造物则是跟着攀附上来的,若是没有修道人指引帮衬,哪可能短短百余年走到如今这境地?妄图不靠修道人就能解决世间所有事,那是想太多了。

    他哼哼两声,正要设法在后面批上两句,可却发现自己写不了批言。

    因为他现在正处于半流放的状态中,身上也没有名位,在他镇守日限结束之前,是没有资格对上面的策议做出批驳的,哪怕是一封呈册也是不行。

    他小脸之上顿时满是不痛快,只能悻悻转去训天道章别处找目标了。

    数日之后,妙皓道宫之内。

    钟廷执对着玉璧之中的身影言道:“崇道兄,正清道友那边的来书可是看了?”

    崇廷执道:“已然看到了,只眼下造物兴起乃是大势所趋,我等无可能去转而压制。”

    钟廷执道:“他说得话也当重视。”

    崇廷执道:“正清、岑岑想要重归廷上,非要五六十载不可,这段时日靠什么来遏制玄法?无非是造物罢了,若是无有心气,又如何令其与玄法对抗?我看魏山的呈书就很好,玄廷既然给了魏山奏册之权,就是让他说话的,至于是否采纳,不是诸位廷执不是都有评判了么,又何必追着不放?”

    钟廷执道:“五、六十载,短短一瞬,到那时候,正清一脉若得回归廷上,当是我等重要盟友,而这五、六十载中,造物可用么?需知此前,造物已是有多次挫折了。”

    崇廷执道:“那是以往上层少有扶持,如今却是不同了,我与长孙道兄合力推算了一番,见造物气数绵长,未来数十载内正处上升之机,我等何必阻碍?”

    钟廷执沉吟片刻,似也在推算,过去片刻,才道:“也罢,既然两位道兄都如此看好造物,那钟某也愿等上一等,且看此物是否能予我帮衬了。”

    ……

    ……

第十八章 潜流涌未尽

    魏山那一封呈书本是为壮造物声势,阐明造物的作用,想当然的以为某个支持自己的廷执可用此为参证。

    可是他并没有想到,这一封呈书反而加深了各方玄首对造物的警惕,虽然此刻并没有对造物有什么动作,可是许多玄首在心中却是给造物设下了一条线。

    张御没有去管外面的议论,天地运转推动之下,那迎面而来的大势并不是世间一二人的意志可以抗衡的。

    他只是尽可能处理好自身所掌的职司。

    他用了半月时日,差不多将都先前浊潮引发的较大异动都是抚定,其中还有一些琐碎事机,则各地守正驻地都能处置得了,就无需他再继续盯着了。

    但他清楚,这只是暂时的安稳,一旦浊潮又有泛动,就一定会再度引发诸多异变的,故是他也是趁着这段空余时日加紧修持,若是什么时候感得时机缘法到了,那么就会持书前往面见五位执摄。

    虚空之中,朱凤正乘坐着一驾星舟往虚空中行渡。

    她的案台前之前,一个玉勺柄正在那里旋动着,偶尔会停下来指向某个方向,而后再是旋动起来。

    她此行是为清剿幽城最后余孽。

    幽城在显定道人脱离出去此世之后,这三年来,余下飘荡在外的幽城分城都是陆续归附天夏了。

    可从各方面消息看,还有一位名唤艾伯高的玄尊一直不见动静,其人仍是躲藏在虚空深处。

    只是此人一直没什么威胁,而且没有了主城护持,能在虚空之中待的多久也很难说,说不定什么时候熬不住了就会来投,所以天夏这边始终没去理会。

    可现在张御将外层诸事交给她处理,那么她自是不能再放任这位在外了,到底是一个玄尊,也是对外层星宿有一定威胁的。

    而此时此刻,在勺柄所指的方向之上,正是飘荡着一座幽城,城主艾伯高正坐在宫台上唉声叹气。

    实则在知晓显定道人走脱,其余同道皆是投降天夏,他当初也是想投降,可是没人来招降他啊。

    他也是要脸面的,不来招降,他不曾戴罪立功,便算过去了也比别人要在镇狱之中多镇压几年。

    他思来想去,索性就硬气了一回,硬挺着在此不动,可没了主城支应,虚空之中的外邪时时前扰,他是感觉有些撑不住了。

    正叹气之时,他目光之中忽然见到一个白衣童子从自己面前跑过去,面色顿时一沉。

    最近他已是多次看到这个童子了,但是无论用什么手段,却是接触不到其人,并且每回都有一股秽乱之气出现,他猜测这可能是邪神侵入进来的迹象。

    这也是为什么进来心中动摇的缘由之一,因为他遇到了切实的威胁。

    正在转念的时候,他倏然一惊,因为那个白衣童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居然站在了他的面前,正仰着头直愣愣的看着他,双方距离不过半臂之远。

    他神情沉下,道:“邪神?”

    白衣童子用力点头。

    艾伯高神情有些意外,邪神多是混乱不堪,而这个居然是个能交流的,他意识到事机并不简单,便谨慎道:“你想做什么?”

    白衣童子道:“有东西给你。”

    艾伯高警惕道:“什么东西?为什么要给我?”

    说话之间,他发现白衣童子退到了丈许之外,而其原来所站之地,则是多了出来了一个丈许长的黑色玉匣,上面没有特别的布置,只有一个道箓封贴,一望而知时修道人的手段。

    他看了看那白衣童子,又看了看那玉匣,沉吟片刻,一挥袖,揭了那一封道箓封贴,匣盖也是挪去了一边,只见里面摆有一根翠绿长枝。

    “这是……”

    他双目不由睁大,反复看了几遍,便在身上布了几层护持之后,便伸手上去一拿,在拿起来的一瞬间,他顿感一股勃勃生机萦绕在身躯周围。

    “果然是此物!”

    他精神一振,没错了,这一定是一根青灵天枝的枝节!他不由激动了起来,有了根青灵天枝,他就能长久存身于虚空之中,而不至于受到虚空外邪的侵袭了。

    他将此枝摆弄了一下,看向那白衣童子,问道:“这东西是谁的?”

    白衣童子道:“是他给我的。”

    “他是谁?”

    白衣童子将双手一捧,将手中一封书帖往上一递,道:“书信。”

    艾伯高小心接了过来,他意念一扫,心下一动,“赢冲?”

    赢冲他自是知晓的,上宸天之平常局面应该说都是由此人主持的,这书信上面言及,其人已是与三家一同离去,只是迟早有一日是会回来的,所以临行之际,留下了一些东西,若是接到此之人答应替他们做接应。

    艾伯高眯了咪眼,想要让他做内应,只这些好处可是不够,他心下琢磨,若是自己带着这些东西去投奔天夏,你是不是可以以此换来更多好处呢?

    只是当他再往下看,书信上面说,这里不止有上宸天派留下的物事,还有其余三家一同留下的好物,若是他愿意应下,那么会由那白衣童子陆续送了过来的。

    他一时不禁有些心动,四家所留之物,那定然是不错的,那自己是不是等上一等?

    他知道赢冲和背后之人这是有意吊着他,可是那又如何?

    据他判断,此辈数百年都别想回来了,回来也不见得能打得过天夏。到时候他把这些宗派回来的消息再反手卖给天夏,那么不但可得了好处,还能在天夏那里立功,顺势免去过往罪责,说不定还能再另外得些褒奖。

    虽然他也猜到赢冲可能有反制的办法,可是那又如何?其人又不在这片世域之中,只要他自己小心些,又能把他怎么样?

    故是故作考虑了一会儿,他道:“照此行事,倒是可行。”又问道:“那么余下的东西什么时候拿来?”

    白衣童子道:“一年一给。”

    艾伯高有些诧异了,他本以为对面会拖个十年八载,没想到一年一给。

    他琢磨了下,这做法其实很高明,因为等个几年他怕是会不耐烦,可是一年一给,那他却不会这么轻易放弃了。

    只是有那么多好物给他么?还是四家认为自己很快就能回来?

    他想了想,自觉管不了那么多,只有好处到手才是真的,而在转念之间,他发现那白衣童子不知什么时候不见了,不觉一皱眉。

    外间忽有急促脚步声传来,有一名弟子慌张走入殿中,对着他一个躬身,禀告道:“真人,我们设布在外侧的法器见有一驾飞舟到来,疑似是天夏真人找到这里来了。”

    艾伯高一怔,顿时有些纠结了起来。

    天夏之人若是早一点来,那他此刻说不定顺势投降了。可是现在他偏偏得了好处,又舍不得后续的东西。

    他忽然想到,疑似邪神的白衣童子在这个时候将东西给他,恐怕也是算准了时机的。

    他一咬牙,现在还不是投顺天夏的好时机,唯有试着遁逃了,他伸手一按,将法力灌入天城阵枢之中,顿一有幽气裹住了大城,就往虚空深处挪移而去。

    内层,东庭府洲,燕喙湾。

    万明道人悬空飘立在滩涂之上,周身光芒隐隐,而他身旁还站着守正梅商,后者看着前方,道:“便是此物么?”

    万明道人点首道:“就是此物。”

    两人的前方沙滩上,趴着一头里许大小的神异生灵。此物形如蛟龙,但是身躯粗壮得多,有着十分坚实的鳍状背甲,鼻吻细长,双目聚堆于顶,锥齿埋于嘴中,四足刚健,长尾厚实有力,此刻看去生机已绝。

    此物半边身躯还沉在冲涌到岸上的海水之中,自远处看去让人几疑是一座小岛。

    这些天过去,东庭与三上洲之间建立穹桥的事宜已是谈过,故是万明道人命人先是清理附近海域,可却是发现了这个潜伏于海底的神异生灵。

    其脾性异常暴躁,一头就撞击到了海外岛屿之上,也幸好东庭外海每一座岛屿都是布置有法阵的,故是不曾被其撞榻,反而自身被激起的阵法反震而亡。

    梅商看了看,道:“此物差一步就可以攀入上境了。”

    万明道人道:“我已是请了洲中一些博物学者看过了,古画之中亦有这生灵,似是上个纪历外海之中泛滥着此物,乃是一群聚之种,过去以鸟鱼及捕渔土著为食。”

    梅商缓缓道:“那么说来,此物不止一头。”

    万明道人道:“不止一头倒还好说,只是时否有达到更高层次的?若是有,有多少,会否因为浊潮再起变数,汪洋如此广大,可是难以兼顾的过来。”

    梅商点头,以往他们都是把目光投在陆地之上,海中很少去留意,因为近海同样是有遮护的,威胁不到岸上,可现在看来还是多加注意,他道:“我会将此禀明廷执的。”

    万明道人拱手一礼,道:“劳烦梅守正。”

    梅商回有一礼,身躯倏尔光散去。

    他走之后,一名弟子来,对着万明一揖,指着那神异生灵道:“玄首,这东西如何处置?”

    万明道人道:“给安代院主那里送过去,或许他那里有用。”

    只是他方才说完这句话后,却是忽然神情一凝,抬头看了一眼,因为就在方才,他感到又是一阵短暂的浊潮异动传来,可又很快消息。他转首凝视着安山方向,忖道:“看来果真被廷执说中了,东庭要再加强守御了。”

    ……

    ……

第十九章 拂暗为心明

    这一次浊潮的波荡虽仍是较为短暂,可是天夏所有玄尊都能察觉出来,此比上次波澜似乎延长了那么一瞬。

    这不是一个好消息。

    要是浊潮这么变化下去,那么其延续的时间很可能会一次长过一次,到了后期,很可能就会掀动与上回一般的浊潮。

    可是庆幸的是,这浊潮不是一举压来,这便给了他们充裕应对的时间。

    如今外敌虽灭,可浊潮这个敌人却是在时刻提醒着他们,天夏远还未到可以大享安定之时。

    清玄道宫之内,张御正身在内殿闭关,而他的神气分身则在外面署理值司。这一次浊潮与上回是不同的,他早早做好了准备。

    而此前巡查一番下来,现在各处守正驻地都可说是洲域之外最为坚固牢靠的地方,异动一出现,在纷纷出动平靖。

    从各地异象上来看,前一次出现问题的地方,这一次几乎都是重再出现了,不过有了一次处置经验,这次只凭各洲域自身的力量就不难将平复下去。

    可以看到,本土内疆之中,因为异神神怪在这百年来被着重清理了一遍,便还有残余存在,也只是小患。此回遭受冲击较重的地方都在边域,

    譬如凉川上洲之外,可见有铺天盖地如蝗虫一般的虫豸过来,十日十夜不绝,所过之处,生灵草木皆绝,只留下一片白地,其在洲域大阵和玄尊伟力的护持之下,也是被轻易化解了。

    类似情况还有幽原上洲与并云上洲之间,那处发现了一个神国。、

    这是属于上纪历的异神,他们就好像如琥珀一样被凝固在了间层之中,浊潮一至,却是从中回到了世间,可是没有上层力量,在显露出来的第一日就被并云俞玄首一道分身直接镇压了。

    反倒是四大府洲倒是情形稍好一些,因为四大府洲这些年来一直向外开拓,偏重于军事征伐,依靠着训天道章的便利,许多哨点都是远布到了万里之外了,疆域之内更有重重壁垒,什么事情都是提前解决在外面。

    此次情形最为值得注意之地荆丘上洲,有巡游的甲士发现,从南方广袤的林地之中钻出了一种身躯臃肿,头颅和躯干连在一起,眼瞳长在腹部的巨大类人生灵,其数目成千上万,其前进路线若是不变,那么就是对着荆丘而来的。

    而且这些异类行走之间颇有章法,按这速度,大概十五天之后就能达到并云洲域之中,现在荆丘上洲之南已然筑起了一重重环壕壁垒,还有飞舟玄兵临阵以待,准备将之尽可能消灭在洲域之外。

    张御倒不担心这里,目前出现的神异虽多,但层次都是不高,玄首出手就能镇平,只是按此局面看,接下来几月之内,可能类似情况会出现更多,而且难说会不会上层力量出现,守正宫是负责清剿内外之敌的,到时候不见得能应付得过来,却还需要更多人手。

    他想了想,唤了一声:“明周道友何在?”

    明周道人现身出来,道:“廷执有何吩咐?”

    张御将一封拟好的书信交托给他,道:“劳烦道友将此交由武廷执处。”

    他是希望能从镇狱中借调出更多罪囚,特别是在对抗上宸天一战中表现尚得算上妥当之人。

    这些人都是有心削减罪行的,与其困在那里,那还不如放了出去,这事情就要和武廷执交流着来了,此辈眼下未必就要用到,但准备可以做在前面。

    明周道人接过书信,对他稽首一礼,便就化作流光不见。

    而在各地浊潮引发异变之际,东庭地陆深处,某地一阵地颤,而后一处火口骤然喷涌,黑烟灰尘喷涌到了天穹之上,将天光遮蔽,过去数个夏时,再是轰然崩塌下来,灼热的气浪和尘屑将周围的密林尽数化为焦土。

    与火口相隔百里之处,本来裂开一处有狭长缝隙的山岩又崩塌下来了一块,露出一个更大的豁口。

    而在山腹之内,,两个人形陶柜正一左一右贴着岩壁竖在那里,其中一具空空如也,表面陶盖碎落了一地,而此刻窸窸窣窣得山石掉落下来,砸落在了右侧那个陶柜之上,其表面也是生出了裂纹。

    此裂纹越发扩大,最后崩裂成了一地碎砾,里面显露出一个身躯披着一层薄纱,容颜精致秀丽的少女。

    她本来似是沉睡在那里,这时似受惊动,如黑蛾般的长长睫毛颤动了一下,眼睛便睁了开来,露出一双清澈纯真的眸子。

    她试着动了下手脚,就自里陶柜之中走了出来,到了外间,可以看出她身形不高,胳膊纤细,看着只是十二三岁的年纪。

    她仰着头看去,顶璧上面涂画着这一个个身披短袖短裙的原始人,所描绘的场景都是在做着生活劳作,而在角落之中,则是有一块块残破的石板,她走了过去,蹲下身好奇地看了一会儿,才又站了起来,看着外面的光芒。

    这时她见石壁之上挂着一件与壁画之上相仿的衣物,便拿了下来,穿戴在了身上,而后带着一份好奇从那岩石缝之中走了出去。

    半月之后,密林之中,矗立一座坚石砌筑的东庭府洲驻地,方圆千里之内,大约有十处驻地,而这座驻守规模最大,驻守六百名披甲军士,五艘斗战飞舟,并有十名以上的修道人负责维系。

    甄绰站在大堂之地,看着墙壁之上描绘的地图,除了驻地那一圈显得十分清晰,其余地方都还是空白一片。

    他原本是上宸天的修道人,赢冲座下弟子,这次是被流放到这偏僻驻地来,负责向外探明这一片地陆。

    这时他感到脚下剧烈震动了一下,整个驻地也晃动了一下,走到了突出壁垒的瞭望窗台边上,看着远处火光闪烁,这是这些天这火口第五次喷发了,至今还没有停歇的迹象。

    这些天来,大约有千多个土著逃入了驻地之中,他们不得不停下探索脚步,将这些土著都是被收拢了起来,稍候准备将之送去洲中。

    而此刻收容土著的营地之内,一名女道正在此间行走,此是甄绰道侣赵柔,她也是一并被流放到了这里。

    见到她走了过来,那些土著都是一个个跪伏在地,并把头深深埋下,嘴里似在念叨着什么。

    赵柔眼中虽有一丝怜悯,可也没有去阻止这些举动。

    土著一向是敬拜神灵的,再他们眼里,天夏就是神明,实则以往在上宸天,那些底层子民也并不比眼前这些土著好上多少。

    然而在这些土著之中,却有一个小小人影与众不同,仍是站在那里。

    她看过去,见这是一个打扮和土著一般的少女,此刻正用纯净澄澈的眼睛看着她,她不禁有些讶异,这个女孩实在太干净了,与其他土著完全不一样。

    那不是指身上的干净,而是由内而外透露出来的那一种纯净感,就像是一个新生儿,没有沾染过半点的尘世污秽。

    她走了过去,凝神看了这少女几眼,并伸手按在了后者的额头之上。

    少女似是知道她没有恶意,没有半点躲闪,只是目光中多了些好奇,好像孩童在打量未知的一切。

    半晌,赵柔把手掌拿开,讶然道:“天夏人?”她从血脉感应上能得知,这并不是一个土著,而是一个天夏人,或许还带了一点点混血。

    而天夏人是怎么流落在外面的?莫非以前流落在外面的么?

    她想了想,这是有可能的。因为东庭以往遭遇过什么,她通过那一幕十分出名的盛剧已然了解到了。

    她语气温和道:“你能听懂我说什么么?”

    少女看了看她,没有说话。

    赵柔轻轻一叹,轻轻拉起少女手腕,道:“跟我来。”

    她将这少女带回了驻地内堂,命役从安排好食用,随后便找到了甄绰,将少女的情形说了下。

    甄绰道:“此女来历不明么?”

    赵柔认真道:“是的,她的来历可以慢慢查,可是不管怎么说,她都有天夏的血脉,我们不应该将她留在那些土著那里,应该教她读书识字。”

    虽然这么一个天夏少女流落在密林深处有些奇怪,可她也有自信,凭着他们的功行手段,可无需在意太多。

    甄绰想了想,道:“照看好她。”

    赵柔嗯了一声,她知道只要不涉及根本的问题,甄绰一定会支持自己的。

    出来之后,她便给这个少女取了一名字叫“瑶璃”,而在接下来几天,瑶璃给了她不少惊喜,后者飞快的学会了读写天夏文,并能与周围人进行简单的交流。

    得益于此,瑶璃也是充当了那些土著与天夏军士之间沟通的桥梁,使得收拢土著的进度也是加快了不少。

    赵柔忍不住在甄绰面前称赞道:“师兄,那真是块璞玉。”

    甄绰道:“师妹想收她做弟子。”

    赵柔点了点头,她的确有心将之收为弟子,可是他们现在还是待罪之身,并没有这个权利。

    甄绰道:“这样吧,崔守正过几天当会来驻地一趟,此事我来和他说吧,看这位能不能通融一二,还有,瑶璃的来历师妹一定要弄明白。”

    ……

    ……

第二十章 执意本难消

    赵柔道:“这几天我问了她,她说她也不知道自己来历是什么,叫什么名字,都是记不得了,我也以气机探过了,她并没说谎。“

    甄绰沉吟道:“自己也不知过往么?她还是天夏人血脉,这倒是有些奇异了。”

    赵柔坚持道:“可这并不是不能解释。”

    甄绰道:“师妹就先按自己的意愿做吧。”

    赵柔神情柔和下来,她上前握了一下甄绰之手,便走了出去。

    她虽然没法收弟子,也没法肆意传授道法,可教一些粗浅的东西却是不妨碍的,故是下来时日内,她传授了瑶璃一些呼吸之法。

    结果同样是让她惊喜,只是几天时间,瑶璃便就熟悉掌握了呼吸之法,不用她再刻意盯着了,不过要入门,那是早的很,在是天资出众的人,也没那么快。

    只是在她内心深处,已是认定这是自己的弟子了,只等流放之期一过去,削去了刑罪,就将之收入门下。

    再是几日过后,驻地之内忽然一阵紧张,飞舟亦是腾空而起,往四边飞驰过去,一派警戒模样。

    赵柔发现气氛不对,寻到了甄绰,道:“师兄,可是有什么事情?”

    甄绰道:“东庭府洲的班玄修来了,据说是海上出了一些变故,崔守正无暇来此,就请托班玄修先来此处例行查检。”

    “班玄修么……”

    这个人赵柔也是听说过的,据说是守正驻地的人,修为功行也是不弱。

    她以往一直以为,同境界相比,真修当比玄修强上许多,可是到了天夏疆域之内,才是发现,玄修之中了得人物,也不见得就比他们这些真修差了。

    两人等了有半日后,班岚乘坐的飞舟进入了营地,待从泊舟台上下来,甄、赵二人也是主动上前见礼。

    他们明白,似自己这等被流放到此上宸天修道人,说是立功赎罪,其实还是在天夏监察之下的,所以姿态也是放的很低。

    班岚如今奉张御之命在搜寻复神会的下落,他已经有了一些头绪,正在往密林深处搜寻,正好这个驻地就在附近,所以受崔岳之托顺道过来做一番查验。

    见到两人,他也是问询起了驻地之事,他相貌极好,学识广博,对面说话之间使人如沐春风,哪怕明知道这位是来负责监查他们的,甄、赵二人却也是不由得放下了戒心,感到这是一位可交的道友。

    这时班岚提出去看一看那些土著,这也没什么不可以的,甄绰亲自带着他到土著营地走了一圈,待看下来后,班岚道:“所有人都在这里了么?”

    赵柔一抬头,想说什么,甄绰则是在她之前先一步说道:“都在这里了。”

    班岚笑了笑,道:“好,那我们回去吧。”

    待回到了正堂之内,他方才看向赵柔,道:“听闻赵道友近来收了一个弟子?”

    甄绰这时却如玄修般抬袖一拱手,道:“请班道友恕甄某方才不实之言,这个弟子因是看出是天夏血脉,并非土著,所以赵师妹将她带在了身边亲自教授天夏文字,故是不曾将之与那些土著同列。”

    班岚微笑言道:“我并没有怪责两位的意思,规矩礼序是崔玄正管束的,班某并不负责这些事情,只是受托检验是否有威胁到天夏的神异力量混入此中,所有外来之人都要查验一遍,还请两位道友体谅,两位也不希望以后出得纰漏吧?”

    赵柔这时道:“师兄,我去把瑶璃找来。”

    甄绰点了下头。

    赵柔转了出去,不一会儿就将瑶璃带了进来。

    班岚看了几眼,微微一笑,点了下头,道:“果是天夏血脉,也未见神异沾染。”

    赵柔心下松了口气,就带着瑶璃退下去了。

    班岚这时道:“甄道友认为她是何来历?”

    甄绰道:“我看过东庭过往记录,洪河隘口一战,有许多天夏人和天夏修道人都是陷落在外,瑶璃很可能是他们当中某一个的后人,但也可能是僻居在外的修道人的后代,只是意外流落到土著之中。”

    班岚道:“这倒是都有可能,这女童两位且先带在身边吧,若是有意收徒,也要过了驻期才是。”

    甄绰郑重一礼,道:“既来天夏,自当遵守天夏礼序,甄某不会忘了此节。”

    班岚另有职责在身,没有在驻地内久留,只是一天之后,就驾飞舟离开了这里。何礼这时上来道:“先生,那个女童身上疑点颇多,她被发现的时日,也与前日那些浊潮十分相近。”

    班岚道:“先不必管,这一支驻地并不回到洲域之中,便有问题也无大碍,把今日所见如实报上去,此间就与我们无关了,我们只管做好守正交给我们的事。”

    何礼道:“先生说得是,”

    两人乘飞舟在经过十多天的搜寻后,却是来到了一个占地颇大的盆地之外,只是有别于其他地界,这里全都是赤红色的泥土。

    何礼一见,却是振奋起来,道:“先生,当就是此处了!”

    班岚打量了两眼后,却是很谨慎道:“在外降下飞舟,下去看看。”

    而在此时,外层虚空之中,艾伯高正驾驭着幽城不断往虚空深处退去。

    过去这数十天里,朱凤驾驭的那一驾星舟始终跟随在他的后面,非但不曾被甩脱,且是距离他越来越近了。

    现在他根本不敢停下,虽说他也差不多弄清楚来人只有一个,是不可能攻破幽城大阵的。可是对面掌握着元都玄图啊,只要一个人来到幽城之前,那么就可以将更多人渡送过来,那他哪里挡得住?只能尽可能躲开气机的锁拿了。

    只是一番摆弄下来,那星舟却是愈发逼近,正焦头烂额之际,忽然有所觉,转头一看,见那白衣童子又是出现在那里。”

    他皱眉道:“你来做什么?莫非又想送东西来么?”

    白衣童子道:“可以帮你。”

    艾伯高神情变了几变,忽然想到,对面既然是邪神,倒的确是可能帮到他的,只是邪神会这么好心?

    他试着问道:“代价呢?”

    白衣童子认真道:“给你的东西,帮一次给一件。”

    艾伯高明白了,帮一次忙,邪神就拿走一件本该给他的东西,他不由有些肉疼,尽管那些东西还没有到手,可他早已看作自己的东西了。

    但再是肉疼,也总比什么都得不到来的好,他道:“你们能解决她?”

    白衣童子左右摇头。

    艾伯高道:“那么拖住她?你们拖住她多久?”

    白衣童子道:“三天。”

    艾伯高皱眉道:“太短了,”他伸出五指,“至少也要五天。”

    白衣童子呆了一会儿,才道:“五天。”

    艾伯高道:“好,就这么定了。”

    在这句话说出之后,发现那白衣童子就此不见,随即他再往外看去,却是很快发现,那星舟似被引偏了,往另一个方向行驶而去。

    他心下微松,可是他也知道,此举并没有太大用处,既然天夏之人能于茫茫虚空中找到她,那定是掌握了寻找他的办法,这次躲过了,下次一定还会来。

    要是每一次都求邪神帮忙,自己那些好物迟早要被骗光,他想了想,咬牙道:“你以为我就没办法了么?”

    他站起身,走入了内室之中,坐定下来,随后开始感应大混沌,他却是在设法将自己渡化为浑章修士。

    半刻之后,他身上幽黑气烟浮动出来,双目也是变成了暗红之色。

    他身为玄尊,本身又并没有要破关破境,所以这一步很是容易就完成了,这个时候,他拿出了一枚玉符。

    这是渡入训天道章的玉符,此前设法他拿到了几枚,是为了让底下弟子勾连训天道章,以此了解内外情况的,只是显定遁去后,他是不敢让弟子再去牵扯训天道章了,而现在他却是准备自己拿来用。

    将玉符一化,顿时感到大道浑章之上多了一个章印,他连忙将意念驻入其中,下一刻,他便感觉到其中有数道强盛气机存在,他却是没有躲避,而是主动迎上去。

    张御立刻感到了其人到来,不过他是训天道章之主,不适合与其直接交流,便与风道人传告了一声,后者了然,上前喝问道:“来者何人?”

    艾伯高不知对面是谁,可明白一定是玄廷上层,忙是自报来历道:“在下乃是幽城修士艾伯高,如今愿意归附天夏,只是眼下有一要事,却不能立刻来投,贵方有玄尊不知究里,追索在后,在下只能寻到了训天道章中禀明详情。”

    风道人道:“要事么?尊驾可以一说缘故。”

    艾伯高便将白衣童子与自己所言大致说了,不过这其中隐瞒了一点,当初说好那些东西是一年一予,他嘴里说出来就变成了五载一予。

    他道:“在下想着,连青灵天枝的枝节那邪神都能给,那么剩下的东西一定不简单,在下愿意替天夏将这些东西尽数取来,只求贵方暂缓追摄,如此才好将东西一件件顺利拿入手。”

    风道人谨慎道:“此事我需与同道商议,尊驾若是真心归附,天夏下得降令之时,望尊驾即刻来投。”

    艾伯高忙是表态道:“不敢,贵方不论何时唤得在下,在下都是即可前来归附。”

    待从训天道章之中退出来后,他不由得意一笑,如此一来,只消拖个几年,东西就能到手不少,而剩下的全都献给玄廷,用来立功赎罪,如此既得了东西,又免了罪责,岂不美哉?

    ……

    ……

第二十一章 赤心见神形

    风道人在与艾伯高结束对言之后,就将此事与张御与道明了,并道:“张道友,是否要容此人在外?”

    张御却是断然言道:“一个尚且未曾投顺我天夏的幽城修士,那便还是幽城修士,我又怎可信其一时之言?他今日说能来投我,来日也能转投去别处。”

    风道人道:“风某也有这等考量,只是艾伯高此人本是真修,他现如今转为浑章修士,便是想再回到原来所在,也是不再受人信任了,考虑到这一点,是否能说明其人果有投我之意?”

    张御道:“若其人是真心投我,那我如今要他来归顺,他也应当及时应从才是,不然就是作以假言,为谋后图。”

    风道人想了想,道:“此人捉了回来倒是不难,但是其人所言邪神掌握不少法器,应该不是假话,若是投了过来,这些法器怕就是流落在邪神手中了,这怕是会留下后患。”

    张御道:“修道人之器在邪神手中,难以发挥其能,这必然要借托修士来用,要不然也不用来寻艾伯高,我不知此事也罢了,既然知晓,自然要追索到底。”

    在与风道人说完之后,他立刻就寻到了艾伯高名印之所在,艾伯高见训天道章之中有动静传来,马上注意过去,却发现不是方才与自己说话之人,但他也不敢怠慢,放低姿态道:“敢问这位上尊有何吩咐?”

    张御道:“尊驾可是有心归附我天夏么?”

    艾伯高忙是表态道:“正是。”

    张御道:“那好,你可停下幽城,稍候自有人来寻你,引你归我天夏。”

    艾伯高顿时支吾起来,“这……”

    张御道:“你不用担心自家会被罚过,光你带来的消息,还有你手中的青灵天枝,此都是大功一件,只要你以往不曾侵害过天夏修道人,我可在廷上呈言此事,尽力削去你过往逃亡之罪责。”

    艾伯高心思转动起来,要是立刻归附天夏,那不就什么好处都拿不到了么?而且就手中这么一件东西和这个消息就能削过么?他怎么信对方之言呢?

    不过听张御说能在玄廷之上呈说,他感觉到对方可能是某一位廷执,于是谨慎问道:“敢问上尊名讳?”

    张御淡声道:“我是张御。”

    艾伯高神情一震,本来他是坐在那里的,可现在却是一下直起身来,语气自然变得恭敬了几分,“原来是张上尊!艾某失礼了。”

    在与上宸天这一战中,幽城全程旁观,虽未加入战局,可是他也同样看到见到了张御堵住了寰阳、神昭二派之进袭,更是接连杀灭了两派数位摘取上乘功果的修道人。

    对于这一位。他是心存敬畏的,此刻得知自己竟是与这一位对言,他立刻表示道:“在下愿意听从张上尊的吩咐,这就归返天夏。”

    张御点首道:“艾道修,既是应下,那么可等待朱守正来寻你,只你自己小心邪神了。”

    艾伯高状作感激道:“是是,在下会小心的,多谢张上尊提醒。”

    等到他说完之后,发现张御意念已去,不由叹了一声,虽然拿不到东西有些可惜,可卸脱罪责,归返天夏,却是一件好事了。

    以往幽城还有一众道友可以互为依靠,顶上还有大能照拂,现在他一人也是独木难支,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被捉拿回去,还不如主动早些归附了。

    而另一边,朱凤虽然方才虽被引偏了道路,可是她很快就发现了问题所在,也是在尽力转回正道。

    这时一个女弟子过来,拿了一封拓书,道:“老师,廷执传报。”

    朱凤接来一看,眼前一亮,在确认拓书无错之后,她立刻催动星舟,加速往那一座幽城方向寻去。

    内层,东庭地陆深处。

    班岚二人在下了飞舟之后,站在远处感应了片刻,见前方那片盆地死寂一片,里面似乎早已没有人了,可假如里面也有神异力量遮护的话,那么有些东西并不是都能感应到的。

    班岚示意了一下,何礼马上放出了一只看去十分机灵的灰色小豹出去,这是一只他们在伏州用心豢养的神异生灵,十分通人性,战斗力也不弱,能够为他们先一步探明情形。

    耐心等了一个多夏时后,小灰豹安然归来,并且冲他们叫了两声。

    何礼稍稍抬了下下巴,这小东西立刻贴地一翻身,露出四爪,他看了眼,见其脚掌下面有一层层薄薄的红色泥壤,他回头道:“先生,应该就是这里了。”

    班岚看了眼,朝前看去,道:“走吧。”两人一迈步,小灰豹立刻翻身起来,当前往前灵活的窜了出去。

    两人跟着这小东西的行途路径往前去,脚下很快出现了一条宽阔的石板路,上面还有车辙痕迹,沿此而行,便来到了盆地的边缘处。

    站在高处往下去,视线之中几乎全是赤红色的泥壤,有些地方则呈现出深褐色,中心部位还有一个个规整坑洞,显示出被挖掘的痕迹。

    班岚伸手一拿,捉了一块红色泥壤上来,在手指上搓了搓,点头道:“是这里。”

    张御令他找寻复神会,他并不是胡乱寻找的,而是根据张御给予的线索,还有结合东庭之前的一些发现,他梳理出来了一个容易被忽略过去但却又十分关键的线索。

    那就是那些塑造复神会的陶人的陶土。

    这些土不是随随便便挖的,其中是会用到一种很独特的赤泥,这是在别处是根本见不到的。

    他觉得这是一个突破口,通过查阅大量文献,还有到土著部落之中亲自问询,最后大略圈定了范围,并一路寻到了这里。

    而脚下的泥土,可谓与之来源一致。

    何礼这时主动下去查看,过了许久,他转回来道:“先生,底下早是无人,我查看了几个坑洞,有一处还有一些残留。”

    班岚道:“过去看一看。”

    他随何礼进入了那一处坑洞,这里面还摆着一些未曾塑成的陶人,多数都是头身肢体等部分,而那些红泥则被捏成一块块的堆在一旁,且都是塑成了一个形状。

    何礼道:“先生,我看了下,最近的痕迹是在三年之前,这里应该被废弃了,看去此辈走得还有些匆忙,很多东西都是扔下了。”

    班岚道:“三年前,正是崔玄正打击复神会最盛之时,我看过记载,最后一次与复神会的冲突距离这里并不太远,应该是复神会怕崔玄正循着线索找到这里,所以急急忙忙撤离了。

    何礼看了看周围,有些可惜道:“走得虽是匆忙,可是留下的痕迹却不多。”

    班岚道:“这却未必,他们为什么非要挖掘这些泥土?”

    何礼道:“因为只有在这里这种赤土啊。”随即他也是反映过来,“先生是说,这些泥土对复神会有着独特意义?”

    班岚道:“出去看看。”

    他来到坑洞之外后,足尖一点,霎时腾空而起,来到了天穹之上,何礼也是跟着上来,此刻他往下看去,到了高度,这个盘地望来只有拳头大小一团了。

    要是在浊潮十分浓盛的时候,这个高度那是根本无法望见下面情形的,可是现在浊潮却是浅淡了一些,却是隐隐约约望见下方。

    班岚这时道:“你看这像是什么?”

    “像什么?”

    何礼得他这么一提醒,仔细分辨了下,忽然心头一震,他发现,假若将视界放大,而不是盯着一处,那么大地赫然是一个人形图案,而那一团鲜红的盆地恰好位于人心的位置之上!

    而这个人形则是两手抬起,看那形象,似乎在尽力往上举托着什么,只是那一部分,就被大片密林遮住了。

    他顿时兴奋起来,指着道:“先生,这果然有痕迹!”

    班岚往那双手托举的方向看去,道:“我们去那里看看。”

    何礼道一声是。

    两人再度落了下来,这一次是直接来到了那片密林之中,而眼前的一幕让何礼呼吸一滞。

    下方有着一大片光滑的玉石地面,纯白之色,铺开数里地界,呈现出工整的圆盘状,而在更远处,还有更小的圆盘玉石,像是一枚枚白色棋子扣在大地上,只是棋子庞大,数目又多,看着更如天上形星辰。

    他道:“先生,这是何物?”

    班岚判断道:“应该是某种祭仪,只我不是博物学者,不然或许凭借这些东西认出些许来历。”

    何礼道:“那先生,不如待将这些拓下来回去辨认?”

    班岚道:“先不急,到别处再看一看,或还有收获。”

    两人又去了这个人形的其他地方走了一圈,果然有不同发现,在这人形的足部乃至腰腹等地方都是着独特的图案,何礼将此一一拓下了来,又道:“可惜周围无有人踪,难见此辈去往何处。”

    班岚道:“不见得。周围虽无人踪,可这些陶人岂会凭空出来?定然是有人负责捏造的,多半是一些土著工匠,也有些许可能是此辈也是陶人。”

    何礼立刻道:“若是我,定然将这些人处理了。”不过他反应也快,随即觉察到一个可能,神情一动,看向班岚道:“先生?”

    班岚道:“此辈退得匆忙,既然处理这些工匠,那极可能会留下痕迹,下一条线索许可能就在那里。”

    ……

    ……

第二十二章 追神寻异源

    班岚和何礼二人交谈了几句,先是留下了一些造物虫豸在此,而后并沿着当初工匠撤离的痕迹寻过去。

    看得出来这些人乃是一群凡人,并且没有得到太多神异力量的帮助,所以一路之上的行迹很明显。

    从这点上看,这些人结局已然注定了,因为真心带他们离去的话,那根本不会让他们自己走,更有可能的是,令他们自行到达某一个地方,然而再设法处理掉。

    接下来的发现证实了他们的猜测,在相距此间大概一百多里的地界,在一处湖潭附近,发现了大量人类的尸骨遗骸,时间也恰好是在三年前。

    班岚二人检查了一下,大约有三百余人,都是毫无反抗能力的被杀,且都是死在了一瞬间,还是死在了某种神异力量之下,以至于这数年内没有任何野兽过来拖拽尸身,任其在这边腐烂,不过这反倒方便了他们查看。

    在建检验了一番之后,何礼拿出了一枚守正宫驻地赐下的秘炼法符,将一丝丝残余的神异气机收入进来。

    在收妥之后,他庆幸道:“先生,还好这些人没有彻底毁尸灭迹,时间间隔也不长,不然我们查验起来也是一桩麻烦。”

    班岚道:“这些人掌握不了多少太多的秘密,复神会应该只是处于谨慎才杀了他们。只是为了不污染自己认可的神地,所以才把人拉到这里来杀,可他们并不知道我们天夏还有收取神异气机的手段。”

    何礼振奋道:“这次回去之后,做一番法仪,当就能凭此寻到此辈行踪了。”

    班岚却仍是很冷静,他环顾了下四周,在确认没有遗漏后,又在四周留下了一些布置,才道:“找到了这线索,也不见得就是找到了复神会,且先回去看看结果。”

    两人很快回到飞舟之上,并往东庭府洲回返,而在半途之中,何礼将那拓录下来的巨人图形通过训天道章先一步送去东庭府洲,并请守正驻地之内的玄修去寻一些博物专学的人,分辨下这到底何种异神。

    守正驻地的修道人受到了传告,动作也是迅速,立刻将拓好的图形送到了泰阳学宫这里寻求帮助。

    泰阳学宫之中博物学者,以辛瑶、朱安世和柳光这三人在这一代最为出众,只是辛瑶一直是修道人,所以只是在学宫中挂个名,唯有剩下朱、柳二人是最通此道的,故最后拓画图形也就送到了他们这里。

    只是在看过之后,两人虽然都都有见解,但意见却是不一。

    朱安世认为,这个图像就是东庭这里土著文献中记载的“昇人”,一个已是消失的远古神明种族,其曾经应该是伊帕尔神族的对手。

    复神会很可能是崇拜这一支神族的土著,更可能是这支神族的后期,这也解释了为什么复神会毫不客气的把远古神明的脑颅拿来用,虽是试图将安神“复活”,但对其却是没有丝毫的恭敬。

    复神会的真正目的,很是可能为了复活“昇人”。

    柳光却不同意他的看法,他认为这个图形来历不应该从上个纪历去找,若是方向错了,那么结论也可能是错的。

    他还给出了自己的理由:“复神会致力于复活过往的神明,他们似乎熟悉上一个纪历大多数的异神,这些异神分布在各个地陆角落中,连天夏本土之上都有见到复神会的踪迹。

    可别说那些已然覆亡的神祇,就算还是存在着的,被部落土著所膜拜的异神,考证起来也是极难。

    但是复神会不但能与之建立沟通,还能将之复苏,甚至连远古神明都是可以插手复活,这说明了什么?”

    他直接说出自己判断,“这说明复神会背后的那个存在不定曾经统御过这些异神、包括那些缘远古神明!

    复神会存世的时间恐怕比我等之前所想还要古老,而从各方面迹象来看,复神会复活异神的举动,很可能在我天夏到来之前就已是在做了。”

    朱安世想了想,谨慎问道:“如何证明?”

    柳光道:“有一个证据,此辈在浊潮时期最为活跃,朱师教,你应该还记得,复神会多次复活异神来攻我东庭。而查验文献便可看到,过去浊潮冲击之下,所有生灵和种群都是混乱了一阵之后才是恢复过来,唯独复神上来便是有条不紊,并且有着详细周到的计划,这极可能是他们早有应对浊潮的经验了。”

    朱安世看着他道:“柳师教认为复神会背后的存在更为古老,那么柳师教认为那会是什么?”

    柳光道:“我天夏将过去分作六个纪历,最早一二纪历暂无可考,也或许是我们还不够资格知晓,暂且不提。有人认为第六纪历本该泰博神怪为主宰,但已为我天夏所阻,而第五纪历时,地陆之上曾遍布着异神。

    那些被复活得的异神便是来源于此。不过根据考证,此辈可能在四纪历可能便就存在了,而第四纪历的主宰乃是远古神明,如今随着伊帕尔神族的揭露,这段时日反而清晰了一些。

    但从复神会针对远古神明的手段上看,我推断至少也应当是在第三纪历时便就出现了,假设此推论为真,那么其背后或许立着一个过去曾经存在的天地主宰。”

    朱安世道:“柳师教是想说‘鼍人?”

    柳光摇了摇头,道:“第三纪历的文献记载很少,只有石碑壁画可见一斑,可鼍人虽然兴盛一时,但其载述多是在偏远地带,故我一直认为,它们应该是被某些强盛的种族或是生灵驱赶至那里的,它们也并非真正的天地主宰。”

    朱安世认真想了下,才道:“可是从张玄首过去拿来的文献看,伊帕尔神族自称是击败了鼍人才是成为主宰的,和柳师教这说法显然不符。”

    柳光道:“可是朱师教,你应该也留意到了,伊帕尔关于鼍人的记载少之又少,而击败其他远古神明的部族的记载反而比鼍人多得多,试问它们若是从鼍人手中夺取天地权柄,又怎么会不大书特书呢?”

    他看着朱安世在思索,加重语声道:“所以我认为,不是伊帕尔神族崛起之际那个主宰已然覆亡了,就是伊帕尔神族在害怕或者畏惧什么,是故刻意掩盖。”

    朱安世神情微微严肃,道:“可是柳师教,这仍是你的猜测,没有任何实证,而我说其是‘昇人’,那是因为那人形图画与‘昇人’有着七成以上的相似,并连尺幅间距都是一般,这已是相当实在的证据了。”

    柳光道:“可这也有可能是两者之间本有渊源,我认为有个办法或能进行判断。”

    他指了指那个图案上双手托举的一枚枚玉星,“看一看这个,这可能是某个星象,若是能在过去对应的天时中看到,那么就能证明其身处哪个纪历了。”

    朱安世摇头道:“每回浊潮过后,都是天地大变,如何能寻到准确天象?”

    柳光却道:“为何不试一试呢?上修之能非我所能揣测,我辈凡人见不得,未必大能见不到。”

    朱安世想了想,点了下头,他也愿意试一试,虽然他有自己的坚持,可只要柳光提出的想法有道理,他也不会去肆意否定。

    两人定下之后,就将此图影呈送到了管事项淳处,并附上了自己的建言,项淳又将此送递到了玄首万明道人这里。

    因此事涉及到复神会和守正驻地,万明道人没有忽略过去,立刻将此通过训天道章报到了张御这里。

    张御的神气分身在收到呈报后,看了看两人的判断,他心中也有着自己的想法。

    只是他并没有轻易下结论,而是立刻传令各洲守正驻地,令其等寻到一十三洲各个学宫的博物及古物学者。

    谕令一下之后,只是在半天之内,天夏疆域之内,几乎所有博物、古物学者都是被唤到了案前,并以训天道章为沟通渠道,让他们可作交流。

    张御直接拿出那画影和柳光、朱安世二人的结论让他们进行辨讨。同时他还令各守正驻地取出过往的记述载册与这番此进行比对对照。

    这东西一抛出,着实引发了一场争辩,来自一三十洲的百多名学者大致分出了十余个观点,不过最多的分作两派,一部分人认可是柳光所言,而另一部分则支持朱安世之言。

    其中认可柳光判断的人最多,因为无论从哪里看,过去‘鼍人’发现都很少,且都是边角之地,这撑不起一个天地主宰的地位。

    并且他们还列了出来一张图,可以从中看到,凡有鼍人记载之地,全都是在如今天夏所占据的地陆之外。

    天夏疆域好像是其等刻意留出来的一块空地。

    这情形很不正常。应该并不只是地陆膨胀变化的因由,还有可能是鼍人被某种力量或者某个族群所阻止,到不了这里。

    至于为什么天夏地陆这里不曾发现过有关这个力量或族群的踪迹,则众学者又有着各自的说法。

    张御也较为认同这个判断,那么假如这个力量或族群存在,会是在哪里呢?

    他也有一个猜想。

    “间层”!

    伊帕尔神族当初占据内穹,外穹及间穹,对间层的重视程度与内外层界是一致的,所以若是大胆推论一下,不定这股力量现在还在天夏这片疆域之上,并与他们之间仅仅是隔着一层屏障!

    ……

    ……

第二十三章 间空远深藏

    张御心中知晓,如今间层虽已然是一个支离破碎的界域了,可在过去却未必是这样,而为什么间层如此破碎也值得商榷。

    而这一切似乎是伊帕尔神族早期发生的,对于自身族群早期的事情说得并不清楚,第一代神王至今下落不明,那不定就是与此事有关。

    他想到这里,看向拓影图上的那些疑似星象的部分,目注片刻后,便抬头往上空看去,眸中有神光闪烁。

    因为天地大变,浊潮易势,天穹上端更是曾经被伊帕尔神族曾经占据过,期间毁灭了无数星辰,已是不可能分辨清楚,便是他有目印,几乎也没可能凭着一副简单的拓图就找到与之相对应的星辰。

    但是好在过去星象芒光会映照在内外层界的天壁之上,这里是会有残痕留下的,那恰是浊潮传递的最薄弱之处,他却是可以用目印看上一看。

    这等痕迹并不是他最早发现的,当初天夏将过去分作六个纪历,除了文献,还有各方面的验证,其中一个佐证,就是从浊潮变动过后星象映照痕迹上分辨,并大致发现了六个叠层,以此梳理之后,结合其余才得出了结论。

    柳光认为那个图形可以追溯到第三纪历,多数学者讨论下来也是如此认为,这和他的判断也相近,故他是也采信这个看法,直接从这数层交叠的星象之中寻到那代表着第三纪历的那一层。

    在经过一番仔细找寻之后,结果令他微觉意外,并不是没有发现,而是发现了数个相似之处。

    也此已是可以证实,那一幅图的确是与第三纪历的天象有一定关系。

    在确认之后,他并没有盯得太久,而是很快收回目光。

    因为玄尊观望过多,就会导致这些过往映照消退,看一次就会少一点,这些东西还是有用的,需尽量让其维持下去。

    如今间层虽然破碎了,可是未必不会重新聚合起来,而且他怀疑间层之中的破碎,只是能接触到的地方破碎,也许深层并非如此。

    这就像是两个屋宇之间本来存在一堵墙,但两间屋子里的人可以打通墙壁往来,但是现在这面墙坍塌断裂了,并还将通路堵住了。可是断裂了未必不会重新连通,特别是现在浊潮频频异变的情形之下。

    那么再往深入想,复神会真正的目的会不会就是聚合间穹呢?

    毕竟每一个达到一定层次的异神都会设法建立起自己的神国,并在此往上迈进,具体会到哪一步还不知晓,那无疑也是有着向高层次迈进的通道的。

    假设真是那样,对天夏无疑就是一个威胁,而这回若是能搜寻到复神会高层,或许能由此得到一个答案。

    他思索过后,决定给予班岚那边更多支持,以确保此行能够成功,于是他一挥袖,一道法符飞落了下去。

    而在此时,训天道章之中论辩已是渐趋热烈,来自诸洲的学者已然讨论三个多夏时,但似乎没有停下的迹象。

    他看了一眼,便令此议暂缓,让各人去进食休息。

    众学者虽然还有很多观点亟待表达,可是训天道章牵连一断,他们也是无奈,只得去喝水进食,蓄养精神。

    只是过去没多久,张御却是发现训天道章之中传来消息,却是这些学者之中有人向上请示,希望这样的论辩是否每隔一段时间就可以举行一次,而且能否让更多人加入进来,因为这次只是涉及到内层学宫,还有不少人是在外层研究神裔的,这些人不在很可惜。

    而提出这个想法的不止一个人,并且还有人认为这应该推广到其余各个方面,甚至造物工匠也可以这么交流,这将有利于促进各方面知识的交融和技艺的提升。

    张御思忖了一下,这个事情可以考虑,若是廷上允许,他倒是可以让各洲域玄府牵头进行沟通。

    不过别的专学可以这般做,天机院大概率是不愿意的,因为如此一来,天机院的一切先进技艺和秘密都可能暴露在训天道章之上。

    对于这个,天机总院一向是抗拒的。

    但是各地天机院的也并不是和总院一条心的,譬如技艺仅次于玉京的青阳上洲天机院迄今都在玄府管束之下,伊洛上洲的玄府则是完全是青阳天机院一力扶持起来的,所以青阳、东庭、伊洛这三洲的天机院肯定是不会拒绝此事的。

    不过眼下,先要应付可能近在咫尺的威胁。

    五天之后,班岚、何礼二人返回了位于伏州境内东庭守正驻地。

    两人到了驻地之内,先向驻地禀明了情形,而后立刻将那道箓拿了出来,摆在了法坛之上,准备举行法仪。为了不出纰漏,他们还请动了那一根遮护驻地的益木,为己身提供上层力量进行帮助和遮护。

    这一次法仪过程很是顺利,可见那收取来的气机从道箓之中移了出来,并化作了一滴滴水液,落入到了法坛之上一个池水之中。

    随着叮咚空灵之声作响,那里却是浮起一个模糊的人影,似正在做着什么事情,面目依稀可辨。

    何礼站在一边试图辨认,看着那荡起的一圈圈水纹让他没法看清楚。

    但好在法仪并不靠这个寻人,在气机沉降干净之后,从水池之中漂浮出来一枚微微泛着光芒的法符。

    何礼一见,回头道:“先生,成了。”

    班岚默念法诀,那法符便即飘落到了他的手中,有了此物,只要那个人还在这个世上,哪怕其已然亡故了,也能凭着这东西将之找到。

    他将这东西收起,道:“迟则生变,我等稍作准备就寻过去。”

    虽然有益木遮掩,可要是复神会背后有上层力量,难说会不会有什么感应,若是去得迟了一点,很难说线索会不会就此中断。

    何礼道:“先生,是否要向玄府请动支应?”

    班岚摇头道:“府洲如我这般修为的人也不多,都是要镇守在要害之地,驻地内也需有人坐镇,也抽调不出人来。”

    其实有训天道章在,就算遇到他难以应付的对手,也可以立刻联络到张御,这才是他们最大的倚仗。

    不过该做得准备还是要做到的,他也没想着凭着他们两个人就解决此事。

    他拿取出了一封早已你好的书信,关照何礼道:“你去一趟天机工坊,以守正驻地的名义采买一些东西。”

    何礼接了过来,道:“我这便去。”

    天机工坊之内,安小郎经过了一夜忙碌,打坐调息了一会儿,便又是恢复过来。

    他带着几名师匠正准备再度返回工坊内,安山寻了过来,道:“小郎,洲府要求的那‘茸丸’已经成了。”

    安小郎眼前一亮,道:“这么快?”

    卫山道:“从玉京请来的那两位大匠已然三天未睡了,一直在废寝忘食做此事。”

    安小郎身边一名师匠不无羡慕道:“他们怎么能不卖力,洲府给他们的俸资可是原来的五倍。”

    安小郎却不在意这个,若是能用一点点金元就能换到大匠出力,那怎么都是划算的,他又问道:“试过了么?

    卫山道:“都按工坊规制试过了。”

    安小郎却并不能完全放心,他道:“我待亲自看过。”

    卫山立刻使人推了一辆小车过来,上面横摆着一只三尺长的扁平玉匣,待把匣盖打开后,里面露出一个个圆滚滚,软乎乎的小球,嫩白颜色,大约都似是拳头大小,表面有着类似蓬松绒毛的长须。

    安小郎伸出一根手指,在某个小球一戳,这小东西立刻发出类似鸟鸣的啾啾之声,而它这一叫,所有小球都是一起啾啾叫了起来。

    这是一种造物生灵,其对于外界的变化很是敏感,稍有波动就会有所反应,并且彼此间有着一种独特的共情,哪怕隔着百多里远,一个感受到,其余所有的同类都会一起有所感受。

    近来在浊潮短暂泛动过后,东庭府洲海域之中出现了大量的神异生灵,往往会啃噬袭击客船游船,而这些造物生灵却可以布防在水域及深海之中,一旦远处有意外变动发生,就能及时发出警讯并作防备,从而减少损失。

    这时外面役从走进来对着卫山说了几句话,他便走了出去,过了一会儿他拿着一封单册走了回来,道:“小郎,守正宫驻地要来采买一些东西。”

    安小郎头也不抬道:“那就给他啊。”

    卫山道:“只是比较多。”

    安小郎直起身,将单册拿了过来看过,见是那边要二十枚玄兵,三头造物蛟龙,还有各种造物生灵千数,这拿去打一场仗都够了。

    不过他只扫了几眼后,就直接在上面落名签印,一把塞给卫山道:“守正驻地要,就先拨付给他们,可让他们先从伏州府库调取。”

    天机工坊现在是得到府洲的大力支持,大笔物资拨付过来,每天都在扩大打造规模,并且下来还要修筑跨越三洲的穹桥,前期筹备使得大量人力物力往天机工坊流动起来,这一点耗用他还不放在心上。

    ……

    ……

第二十四章 灵感动云海

    班岚本来以为至少一两天才会有结果,可是没想到,才不过一个夏时就等到了确切回复。他知道这一切正是因为自己的守正驻地的人,所以才能得到如此大的支持。

    同时他也知道,自己今番必然是要查出一个结果出来的,若是不能将功折罪,那恐怕免不了囚牢之中走一遭。

    他郑重关照何礼道:“快些把东西取到,准备好后我们立刻上路。”

    何礼也察觉到了他的情绪变化,肃容应了声是,便立刻下去安排。

    因为所有东西都是直接从伏州府库里调用的,等于就地征用,所以仅仅半个夏时,就全部准备了妥贴。

    班岚没再耽搁,当即带着何礼乘动飞舟腾空飞去,并沿着那一枚法符的指引,往密林深处寻去。

    可以看到,法符所指引的方向与那天他们寻到的图形所在几乎是一致的,都是朝向东南方向,不过数日之后,法符突然发生了某种偏转。

    何礼神情一凝,道:“先生,这是此人在挪动位置,是不是发现什么了?”

    班岚起身望了下四周,道:“未必,这里浊潮比之前所在浓郁许多,我们感觉到了偏转,并不见得是真的偏转了。”

    浊潮浓郁之地,所有的感应都不见得是真实的,对方躲藏在这里,也是合理的,因为不容易被发现。

    班岚道:“是不是能找到,稍候便知结果。”

    在又是半日之后,法符忽然一顿,而后在原地打转不已,没有再进一步前进的举动了。

    何礼看了看,判断道:“先生,法符原地旋圈,这底下应该有一处类似神国的所在。”

    他们早就判断过,复神会最可能躲藏的地方,可就是某些类似神国的地界之中,这种地界需要经过某种特殊的路线才能进去的,法符在锁住了其人气机后,只能相助他们找到这里,但是并不能闯破阻碍,进入其中。

    班岚看着下方,道:“能到这里,已是足够了。”

    何礼道:“先生,我们进去么?”

    班岚果断道:“不,不用入内,直接投掷玄兵。”

    何礼一怔,犹疑道:“那会不会把我们要找之人一并轰爆于此?”

    班岚淡淡道:“只是向下面打一个招呼而已,如果一枚威能不大的玄兵就把这里给破开,或者把此人灭去了,那么说明此人价值根本不大,找到了也没什么用。”

    何礼一拱手,片刻之后,飞舟下腹裂开一个隙口,便有一点星光落下。

    而在下面迷雾遮掩之地,与现世相隔离的间域之中,天地间是明耀的光芒,温暖的河流之中,有戴着花冠的少男少女在嬉戏漂游,五颜六色的花瓣随着河流飘洒着,独木舟上堆满了饱满的果实,河畔之上是一座座风格宏大且不失精致的宫殿。

    宫廊之下,是往来行走的神人,一个个都是身着古老的袍服,步伐轻松而矫健,充满了祥和气息。

    在宫殿内向外挑出的环廊上,一名头戴黄金头环,手持长杖,衣着华贵,身躯健壮的神人男子正与一名戴着半边面具的人低声交谈着。

    神人男子道:“这话已是说过许多遍了,我很感谢上神的使者将我们从长眠中唤醒,但是现在我们需要更多支持,唯有把我们的王唤醒,我们才能做出决定。”

    戴面具的男子道:“我也说过了,那需要太多的祭献了,唯有你们答应我们条件,我们才可以能给予更多的支持。”

    类似的谈话之前进行过几次了,但是神人男子今天愿意就此再做一个突破的尝试,他谨慎道:“可是我们也看到了那些神国的覆灭,连伊帕尔神族都是覆亡了,我们并不想和天夏神明对抗,是否可以换一个条件呢?”

    戴着面具的男子坚持道:“我唤醒了你们,是希望能得到需要的回报,只希望你们能公正的履行盟约。”

    神人男子严肃道:“灾纪之前的盟约我们牢记,你虽然唤醒了我们,可是我们也同样庇护了你。”

    戴面具的男子看了看他,道:“你们有什么可怕的呢?至高之息又一次出现,古老神明必将归来,你们的神王对此也早便有了预言留下,如今天空和大地都期盼新的主人,你们正该站出来了。”

    神人男子谨慎道:“至高之息虽然出现了,可是预言之中古老神明的人间之身却还不见,没有能寄托古老神明的身躯,古老神明不曾归来,只靠我们是没有用的,而且我们得知,你们在与天夏神明的争斗之中一直在失败,从来没有胜利过。

    现在天夏神明已经是主宰了,在祂们从主宰的位置上下来之前,我们反抗不了祂们,也不愿意反抗祂们。”

    戴面具的男子冷笑道:“天夏神明一直在铲除诸位的信徒,推倒诸神的神庙,你们以为自己很安全,那只是他们现在没有过来,但不等于他们以后不会过来,你们想看着自己的信众和祭祀被剥夺么?”

    神人男子道:“但是他们现在还没有过来,所以我们不想这么快做出决定。”

    这时他忽然脸色一变,把手中的权杖一举,一道刺目的白色光亮闪烁出来,随后就听得一声闷雷般的震响,整个神国都是因此震荡了起来。

    戴面具的人看了一眼,眼神之中满是惊异震动。他眼神转了几转,转头对着神人男子道:“这是天夏神明的神器,我早就说了,天夏神明不会放过你们的。”

    神人男子却是狐疑的看了他几眼,道:“可是天夏神明怎么知道我们在这里的?”

    戴面具的男子刚要说话,神人男子一举权杖,道:“这个问题我会问他们的,还请使者留在这里。”

    听得隆隆脚步声,顿时两个比二人高出半个身躯的神人侍卫上来,一左一右按住了戴面具的男子。他盯了神人男子片刻,见其眼神坚定,冷冷道:“你会后悔的。”

    神人男子没再和他说话,示意一下,就将其带了下去,而后身上金光一闪,变作了一只头顶金环白色贵鸟,它有着华丽的尾羽和鲜红的翼边,它一展翅,就冲出了这方界域,待它看到了那一艘飞舟,就敛翅降落了舟首前方的突出部上。

    何礼看着这头神鸟,道:“先生,它们收到招呼了。”

    那白鸟谨慎言道:“尊敬的天夏神明,我们并没有对贵方和贵方的信徒有任何伤害,你们为什么要攻击我们?”

    他此刻说得,完全就是天夏语。

    这些年东庭府洲由于一直和密林之中土著部族打交道,而且展现出了极大伟力,所以这些不管是土著还是土著神明,都是将天夏看作一个极端强盛的神国,一个新的天地主宰,天夏语也自然是他们这些异神所要学习的。

    班岚看着白鸟,道:“我们需要一个人,他就在你们这里,给了我们,我们就走。”

    白鸟想了想,摇头道:“这不够。”

    班岚微微一笑,道:“那你要什么?”

    白鸟谨慎道:“我们知道天夏神明的伟大,我们愿意向主宰献上忠诚,只希望主宰能赐给我们该有的地位。”

    何礼冷笑道:“你们有什么资格和我们谈条件?”

    白鸟没有动怒,而是保持一种恭顺且不卑微的姿态,它展了下翅翼,道:“我们可以给伟大大的主宰先献上一个消息表明我们的诚意。”

    他眼神郑重了一些,用灵性语言以半咏叹的声调说道:“古老的神明先从海中复苏,当祂踏上岸,太阳是祂的王冠,月光是祂的披衫,草原是祂的王毯,祂的阴影遮蔽山川……”

    而就在它说这个话的同时,东庭府洲的外海之上,涌来了无边厚重乌云,白昼骤然变成了无比昏暗,狂风推动着浪潮,一阵阵往岸上涌去。

    玄正崔岳正乘坐飞舟在海上巡弋,他看着变化的很是突然的天象,隐隐感觉到了一丝异常。

    可是当他仔细感应的时候,这一阵乌云又是像来时一般很快散去了,天光重新投照了海面之上,海水也是缓缓恢复了平静。

    只他觉得这情形极不正常。

    正思索间,有弟子走来,递上一封文书,道:“玄正,天机工坊之前提供的那造物,各方的回报到了。”

    崔岳拿过文书翻了翻,见上面无论是士卒还是修士,都是一致认为天机工坊的东西很好用,有了这东西,海中的灵性生灵一旦靠近,他们立刻就能提前有所准备,而不必像之前那样处处防备,但却总有疏漏了。

    崔岳收起文书,放入袖中,道:“既然东西好,那样分发到好处。”

    那弟子抱拳称是。

    崔岳看向海面,虽然有了这东西大大减轻了守御负担,可他并不觉得就此物能松懈了,身为玄正,他从各地呈报上可以看到,海中正有越来越多的神异生灵出现。

    在远海之上,有人见到了身长十余里怪物,就当真像是海岛一样漂浮在水面上,游动之时,能发出震耳欲聋的声响。

    这些生灵对于海中驻地岛屿造成严重威胁,之所以这里见不到,那是因为东庭天机院一连放了十数条造物蛟龙在海中,这才暂时遏制了势头。

    可是他觉得这只是开端,眼下这些还能应付,他最担心的是出现具备上层力量的神怪,那样如今正积极兴造的海上通路可不见得能保住,若是再掀起一场强烈的浊潮,以至于隔绝诸洲,那东庭不定会重演孤离于海外的那一幕。

    ……

    ……

第二十五章 离天散浊雾

    飞舟主舱之内,班岚听着对方念出来的那段灵性语言的一刹那,他便有一种莫名的感觉,似乎念出来的这一段话一定是会变成现实的。

    不仅仅是他,何礼听着这声音,心里也泛出某种奇怪的感觉,好像对方在说出来第一个灵性之语的时候立刻闭口不言,这一句话仍是会完整的进入自己意念之中,就似以一个字音就表达了所有。

    他是修道人,追逐的道,是世间的道理,可这句话中所蕴藏的力量却超出了他的理解范畴,明显更上层的层次里了,这不是来源于对面这个神人本身,而是这句话,或是这句话所描述的对象的所独有的力量。

    仅仅是描述就具备了这等神异么?

    他心中也是升起了忌惮。

    白鸟在说完之后,或者说是被动念完之后,似也是受到了那股力量的影响,过了一会儿才是恢复过来,他沉声道:“两位应该收到我的诚意了。”

    班岚于心中琢磨了一下,他感觉自己能够复述这句话,并且能够准确无比的复述出来,因为这句话在听到的那一刻便已然烙在意识之中了。

    可这也的确说明了对方给出了一个有着一定价值的东西。

    从这近乎预言诗的语句之中,他大致能猜出,有一个拥有伟力的神怪或是异神会在未来苏醒,而其苏醒的地点可能是海中,并最终来到地陆之上。

    这片地陆看起来或许就是东廷。

    其实不单单预言之中的话,这句预言本身就是值得探究及深入挖掘的,只是他自身层次还不足以看透,但这不妨碍他意识到其中的价值。

    班岚道:“消息我们收到了,你的要求我可以报告给上面,但是我不能答应你们什么,只能保证将你的话带到,并保证会有回复。”

    出乎意料,白鸟没有强硬坚持下去,而是道:“我明白,上神的尊严不可亵渎,也唯有上神能作出评判,是上神的权力,这不底下的神明能够僭越的,有这句承诺便已足够了,我可以将人交给你们,我等着你们的消息。”

    何礼诧异地看了忽然变得这般知趣的白鸟一眼,他细品了一下,觉得可能是在将这番预言说出后,对方就不得站在他们这边了。

    白鸟这时扇动翅翼,回到了神国之中,不一会儿,就将两个异神女子将一个羽毛织就的长舟推了出来,一个戴着半边面具的人正半躺在里面,他的身躯无法动弹,但是意识仍是清醒的,眼眸也在骨碌碌的动。

    班岚往旁边看了一眼,那原本一直在那里转圈的那一枚法符忽然停下了,而后直直的指向其人。很显然,这个人就是今次他们所要找寻的目标了。

    何礼上去检查了一下,回头道:“先生,不是陶人。”

    班岚并不说话,而是直接走了上去,拿出一枚符箓,按在了此人的额头之上,这般就可确保其人无法用处任何神异力量,同时他皱了下眉,语声放沉道:“回去。”

    就在方才那一刻,他忽然到了一股强烈的危险感,

    可同时又隐隐感到了兴奋,正是因为如此,他才觉得自己这次可能捉到了关键人物,

    何礼感觉到了他语气之中异状,没有丝毫的耽搁,飞舟一转,就已最快速度往回

    而在飞舟往回归返之时,那个戴着面具的男子忽然出声道:“你们走不掉的。”

    班岚、何礼二人看了过去,那声音虽然从此人身上出来,可这并不是其人在自己说话,而是另一个人通过其身躯发声。

    何礼这时看了看周围,道:“先生,不对劲。”

    班岚进来的时候是跟着法符走的,回去的时候同样有着通向洲域的引路之符的,虽然浊潮会造成各种各样的感觉上的错乱,可照理说他们不动用太大的力量就不会有事,这无疑是有外部力量插手进来了。

    而这时他忽然感觉哪里不对,扭头看了一眼时晷,眼瞳一缩,却发现方才明明只是短短一瞬间,可时晷之上的显示,却竟然已是过去两天了!

    他道:“何礼,下来无论发生什么事,你都盯着时晷,视线不要离开。”

    何礼凛然道:“是。”

    他心中也是免不了紧张起来,因为他知道,只要自己目光一离开时晷,那么很可能就会遭遇如方才一样的莫名情况。

    班岚这时又看了眼那戴半边面具的人,其人下半边露出来的脸上露出了古怪的笑容,并声音发出道:“我说过,你们走不了的。”

    班岚却却是微微一笑,对方展露出来的力量越多,越是说明他们这次找到的人很重要,这难道不是一件好事么?

    他看向前方,不知什么时候起,那里全都是迷雾,已经分辨不清楚上下左右和方向了,他似是感受到了什么,凝视着那里,过了一会儿,烟雾之中有一只纯粹由气雾和泥沙凝聚而成的巨大手掌伸了出来,向着飞舟抓来。

    这只手极其庞大,飞舟与之对比就像是一只虫子。

    班岚一按前方玉臣,飞舟腹部分开数道隙口,霎时点点亮光闪烁不已,却是一枚枚玄兵闪烁而出,纷纷轰落在那大手之上,这些具备破坏神异力量的玄兵瞬时爆发出巨大而明亮的光芒,手掌顿时破散出一个个巨大的窟窿,飞舟则是从中迅速一穿而过。

    可是方才过去,又是一个手掌在前面出现,其姿势、大小、方位都是与方才一般无二,好像就是方才那一幕的重演。

    班岚选择继续放出玄兵,轰开一条出路,可是同样,才出去一段路后,那只手再次出现在那里,依旧与方才别无二致。

    他顿时明白了,飞舟应该是陷入了某种神异漩流之中,只要没有结果,那么过程就会不断循环下去。

    能破杀神异的,也唯有神异,他心光一放,透出飞舟之外,与那巨大手掌一撞,两者挤压一阵之后,大手轰然崩塌无数泥沙。

    他的心光不止如此到此,还向着更远处延伸过去,将迷雾拨开了一层。

    纵然只是他一个暗间,可是实力却是一点也不弱,早在数年之前就在为了破开束缚而找寻破境之路了,此刻的心光之势可谓完全展现出了他的修行成果。

    何礼紧盯着那个时晷,不敢有丝毫分心,可是他此刻看到时晷却是在跳跃晃动,好似眼花了一半,暗道不好,忙道:“先生,心光用过了!”

    虽然班岚拍散了迷雾,可是他们此刻却是陷在了浊潮浓郁之所在,运用的力量层次越高,则浊潮反侵之势就越强。

    班岚则是平静道:“没有关系。”

    他往上看去,一枚金色的法符从空落下了,在落下的途中,一切都仿佛静止了,迷雾,烟尘,前方的大手都是凝固了起来,而后一股柔和的金光散发了出来,顷刻间洒遍了飞舟。

    一个恍惚之间,他们感觉周围一切都是恢复了生机,并且出现在了一片茂密的密林之中。

    班岚忽有所觉,转头往后看去,滚滚烟尘之中,一个巨大身影凝聚出来,难以分辨出具体的身影,唯有一双巨大的几乎顶天立地的空洞眼窝正看着他们所在的方向,只是看着那一双空洞,就让人心神战栗。

    但是他随即便看到一幕更为令人震撼的景象,天穹之中有白皙无暇的大手出现在那里,轻轻按在了巨人身上,下一刻,大气似是鼓胀了一下,好似山崩一样的巨响声中,那一个巨大的身影轰然崩塌了!

    那一只手也是缓缓消散而去,化作了一缕缕云流飘荡在天空之中的云流,明亮的光芒照落下来,透过云隙,照落在那处已是成为一片白地的大地之上。

    班岚凝视着这一幕,眼神之中俱是震撼向往,许久之后,他才回过神来,看了一眼旁边,见那戴着面具的男子还好端端的在那里,只是身上已是再没有了那一股诡异古怪之感。

    他转过头,见何礼仍是死死盯着那一只时晷,伸手上去一拍,道:“走,回去了。早些把人带回去。”

    何礼身躯一颤,随后整个放松下来,看了看周围,见是再也不见迷障和阻拦,他也不敢多问,振起精神,道:“是,先生。”

    东庭府洲之内,由于近来浊潮异动,一些古老的力量开始有所复苏,所以玄府向整个洲域发出了警讯。

    每日都有大量斗战飞舟在洲域上空巡弋,不断飞来驰往。

    不过就算这般紧张,架设穹桥的筹备也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为了确保周围海域的安全,军府开始配合玄府清剿周围那些极具攻击性的海中怪物,以至于每天都有海里的神异生灵被拖上来。

    这些生灵只要是较为完整的,都是直接被送到了天机工坊中,作为造物的借鉴和可取用的材料,而一些较为碎烂的则是直接被作为上等食材放在洲中外售,灵性生灵的筋肉皮骨很有滋补元气的作用,一向是受人追捧的。

    天机工坊之内,安小郎看着前面的琉璃板壁,看着上面描绘出来的五颜六色的示意图谱,面上正露出苦恼之色。

    现在他又遇到了一个麻烦,在又一次拒绝了天机总院要求之后,虽然穹桥的建立依然继续,毕竟此事是韦廷执沟通了诸位大摄后压下来的,可是天机总院却在另一个地方暗暗使了一个绊子。

    那就是借口他不是大匠,所以不准他使用大匠才被允许使用的技艺及一些灵菌图谱。

    现如今几乎所有大匠技艺的使用权都在天机总院手中,你要是用了,天机总院就有借口请动天工部来插手你洲中之事。

    东庭府洲天机工坊虽然名义上归玉京天机院统属,但是洲域地方上,几乎都是玄首和洲牧作主,所以要是不听他们的话他们也没什么办法。

    可是天工部关于技艺的规制却是抓得十分严,玉京对此也是十分重视,偶尔你偷偷摸摸做一些或许他们只当不曾看见,可是规模一大,那就势必会引来玉京朝府的过问。朝府一旦过问,玄首是不能阻拦的,洲牧也是必须要听的,这几乎就是将他拿捏死了。

    东庭天机工坊之中虽然还有别的大匠,可安小郎若是将事机全部交托给了这些人,那此后就只能依赖外来的这些大匠了,不说这些人会不会走,光是他一些独特的造物技艺无形中就会流失出去,这弄得他十分被动。

    安小郎也是不服输,他暗暗咬牙道:“你们不让我用,我就不用了!我要弄一套自己的灵菌图谱,打造一套自己的技艺!”

    ……

    ……

第二十六章 入意见神形

    班岚、何礼两人在返归途中,再也没有遇到与之前相类似的攻击,五天之后,他们顺利把人带回到了守正驻地之内。

    到了这里,就不必再担心有任何意外了。

    伏州本身就有阵禁守持,再加上益木枝节的遮护,就算玄尊出手一时也别想破开。更何况现在也不是浊潮弥涌之时了,对于超出一定层次的攻袭,玄廷一旦察觉到,那是立刻会落下支援的。

    在驻地一层层禁制转运起来后,两人将那个戴面具的男子押到了法坛之上,并以此间的道箓锁链锁住。

    他们并没有去解开那个面具,这个人长什么样并不重要,关键是他们将这个人给带回来了。

    到了此刻,就是需这个人身上追查出复神会的线索了。

    班岚对着法坛之下的诸多驻地修士一点头,下面修士便是一齐运转法力,推动阵法,少许片刻,整个法坛上亮起了光芒,将那戴面具的男子笼罩在内。

    这是一种法仪,这是为了更好维持住此人的生机,而不至于在问话过程中突然出现什么纰漏。

    待法仪完备之后,班岚先令何礼先行退下,而后让其余人走开,待得周围只剩他一人后,他走上前去,看着戴面具的男子,此人被抓拿之后,就一直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这个时候,却是忽然一抬头,并且身上有一股奇异的声音发出来。

    这个声音异常古怪沉闷,光是听到,就令人觉得头晕目眩,法坛之上的道箓闪烁了起来,好一阵之后才是平复,而这个人头再一次垂落了下去。

    班岚意识到这个人恐怕不是自己能解决的,可这种种表现,反而证明了这个人的价值很高,他并没有白走一趟。

    他没有再度去试,而是退开了几步,来到了法坛中间,平息了下气息后,便唤出了训天道章,只他正要注意上去的时候,心有所感,一抬头,见一个年轻道人背对他站在那里,他心中一震,慌忙躬身一礼,道:“班岚见过守正。”

    张御没有回头,道:“班岚,你这次做的不错,你的罪责按照天夏前例,我会设法为你按功消削,该有的褒赐也会给予你,你先下去吧。”

    “是!多谢守正。”

    班岚恭敬一礼,缓缓往后退去,到了法坛阶台之前,再是一礼,这才直起身跨下台阶离开。

    张御则是看着那一名戴面具的男子,目注着其人的双目,眼眸一闪,便有一道神光深深照入其中。

    迄今为止他接触或是抓了不止一个复神会的人,这些人要么就是自身是陶人,没有什么价值,要么就是身份不够高,接触不到核心层的人物。

    但是这一次不同,从最初时候他让班岚去找寻复神会,那就不是随随随便做出的决定,是因为他心中感觉其人具有找到关键之人的机会,对于这等源于修道人自身的天机感应,他也愿意试上一次。

    而随着这个人来到了他的面前,也恰是应证了这份感应。

    如今他的修为道行比以往更进一步,通过这个人他就能找寻其背后深藏的东西。

    每一个存身在世上的生灵都是有着过往的,这些都是成为了过去天地的一部分,是会在过去留下痕迹,循着这些他就探究到自身想知道的。

    生灵唯有达到了上境,像玄尊一样舍弃了过往,才能遮掩或者抹掉这些痕迹。

    复神会利用陶人,除了好用听话之外,恐怕就这方面的考量,这从侧面说明对方有上层力量的存在,才会对此有所提防。

    一般来说,若是过去痕迹被遮掩或是抹去,哪怕是同层次的人也没有办法再见了,但是他掌握着大道目印,这却是可以让他从稍高一线的层面上往下窥望,从而把这些东西找出来的。

    而此刻随着他目光照入,这个人过往如画卷一样在眼前打开,这本来是一个出身在小部落中的土著,但是婴孩时期就被带到了一个破旧神庙附近,并由专人进行教导,与其一起受教的,还有二十多名土著孩童。

    教导他们是一个戴着陶面具的女子,从其装束打扮上来看,毫无疑问是出身复神会。

    这些女子告诉这些孩童,他们是古老神明选中的使者,他们的责任就是将古老神明从沉眠之中唤醒,让神明来清洗世上污秽,那么在将来,他们就会神明的殿堂中抱拥永生。

    这些宣扬的东西本身价值并不高,也没有透露太多的信息,若是把古老神明的名字换了,随便按上任何一个异神都可以套用。

    张御继续往下去看,在随后的学习中,其人掌握了各种知识和战斗方式,但到这里,充其量也就是一个武士,并不比普通人强大多少,改变是在其人十五岁的那年。

    在这一年,复神会对所有受教的少年举行了一场仪式,先是让所有人进入沉睡,而后让一种神异生灵进入他们的身躯。

    这是一种灰褐色的,如同烂泥一般,有着细小触须会爬动的东西,它们从这些少年口鼻之中爬入进去,分别寄宿在心脏和头脑附近。

    事后无一例外,所有的少年人都是获得了神异力量,并在某个疑似祭祀的老者带领之下感谢了神的恩赐,宣告他们正式成了远古神明的使者。

    张御注意这里有一个与众不同的地方,无论是上纪历的异神还是更早的远古神明,都是靠着神裔血脉维系的,哪怕部落之中的祭祀也是神裔。而复神会却不是如此,一开始挑选的就是一些没有任何神裔血脉的土著。

    这与之前接触到的任何异神都是不同。

    并且他还发现,每一个用于寄生的神异生灵都是一样的,其中差别到了极细微的程度,就像是一体塑造出来的,这里如果不是利用了神异力量,那么其背后展所现出来的文明层次却是一点也不低。

    并且这个东西,让他不由想到了青阳上洲的“魇魔,寄虫”,双方之间有着一定的相似度。

    魇魔、寄虫在浊潮低落后就开始消失了,这东西最早被传出是从虚空之中到来的,可却只局限在青阳上洲一地,其他洲域却没有见过,这里面的原由值得深思。

    在他转念之间,继续跟随着这个往下看。

    随着这个男子的成长,那些个凡是和其有过交际的人在一个个被暴露出来,并且由此牵连更多与他们有牵连的人身上,从而使他看到了更多人。这仿佛一张大网在他面前张开,底下的秘密也在逐渐显露出来。

    借助大道目印,他的目光已经是从那个面具男子身上脱离出来,并延伸到了这些人身上,这些人本身对的他来说并不重要,他需要的是这些人意识深处所共同期盼的东西,那才是更为核心也是更为关键的。

    心光催动之下,他眸中神光更盛,往那更深层次看过去。

    而在这时,那个戴面具的男子开始颤抖了起来,身上有阵阵白烟冒出,好似整个人在如水一般蒸发着,但是周围的道箓闪烁着,阻止并延缓着这一过程。

    张御并不曾因此而停下,终于在某一个瞬间,达到了那最深之处,这时骤然有一道光亮闪烁出来。

    他抬头一看,发现自己站在了一个座四壁平直的宏大建筑之中,类似金属的墙壁正发出朦胧的微光,这是一处疑似祭坛的所在,一切都显得规整有序。

    他往前而行,来到了建筑的尽头,这里有一堵高大的墙壁,上面半嵌半长着一个带着面具的人,或是说是半人半怪,他有着细密的鳞片和触须,肢体似是蛛类的爪趾,他的触须在晃动着。

    每一次舞动之中,两边无数类似甲虫的细小虫豸在周围快速聚拢,又快速离开,似乎只有这样,它才能维持自身与现实之间的存在。

    而此刻随着他到来,还有他的目光注视,这东西似乎惊恐不安了起来,它在竭力的躲避和挣扎之中,但是石墙将它牢牢束缚在那里,它哪里也去不了。

    张御看了片刻之后,若有所觉,转身朝后看去,他来时的路早已不见了,只剩下了一个平台,下方空荡荡望不见底的虚空,而在前方,一双空洞的眼睛显露出来,其仿佛近在咫尺,又仿佛在极其遥远之外。

    他走前了两步,来到了平台的边缘,往那一对空洞望过去,但是这一瞬间,就在双方的气息即将碰撞在一处的时候,却是被一股无形屏障所阻,气息一触碰到那上面,就变得混乱,渺远,且无序。

    似乎是因为这场碰撞,周围的一切如破碎流光般消逝,所有一切景物皆是崩塌。

    张御眼眸之中的光芒收敛下去,他仍是好端端的站在法坛之上,而那个戴面具的男子整个人塌陷了下去,其身躯已然化作了一缕缕气烟,唯有衣物和那半块面具还留存在那里。

    他站在原地思考了一下,这个人虽然不复存在,可是他得到的东西已经足够多了,尽管那只是一些碎片,可若将这些碎片拼凑起来,那也足以理顺一些东西了。

    ……

    ……

第二十七章 拂埃庭云净

    清玄道宫之中,张御神气分身得到了分身传递上来的意识,在将这些破碎的线索稍加整理了下,复神会的面目也是从原来的模糊变得逐渐清晰起来。

    如无意外,那么复神会本身可以算作某一个覆亡文明的残余势力。

    假如更确切一些,复神会很可能是继承了这个文明的残余部分,得到了这个文明一些技艺,或许是他们不能完全理解这些东西,也或许是某些人刻意的引导,最后变成了一种对文明本身的信仰崇拜。

    这些人依照传说和想象将这个文明构建成了一个可供祭祀的对象,在这些信仰催生之下,由此诞生出来了一个神明,其是覆亡的文明象征,但本身其实又与之毫不相关。

    所以它既是新生的,又是古老的。它的根源深深攀附在了那个覆亡文明之上,是从其倒塌的躯体之中诞生的。

    张御认为,自己在那面墙壁之上所见到的那个半人半怪的东西,就是那一个神明,也是因为信仰上那些割裂和统一的共存,所以使得其呈现出半是嵌入墙壁却又半是活物的状态。

    而因为这个古老之神从诞生之初就是一个概念,从来没有什么固定的形象,每一个人或群体都是都自己的设想,所以才呈现出那般古怪和扭曲的模样。

    从这方面看,它应当还只存在于精神和深层意识之中,只是具备单纯的灵性,在还没有世间载体的情况下,对于世间的干涉是有限的。

    至于他最后看到的那个,应该就是原本那个文明的上层力量,是他通过这个异神与其之间的牵扯才是看到了祂们。

    而方才那一层无形的阻碍,若无意外的话,应该就是浊潮了。

    他推断这个文明过去很可能主要存在于间层之中,只是在浊潮的变化中崩塌了,文明之中的上层存在也是与世割裂开来,那些内层和外层的遗落才是被人获取继承。

    但若有朝一日,浊潮的转变还有人为的干预,使得那一条通路得以打通,那么这些存在或许就可以进入世间。

    可至少眼前是隔绝的,所以他与那些存在能够望到彼此,但是没有实质上的接触。

    短暂的对视之中,他也是从那一片虚空之中看到了些许片段。

    这个文明这和那些异神、远古神明是完全不同的,其所运用的技艺与伊帕尔神族稍微相似,但是看去又高明很多,有理由相信,伊帕尔神族的技艺有一部分是从这个文明之中吸收并继承而来的。

    这样一来,和这文明来自于第三纪历的推断倒是对应得上,一条线也是捋顺了。

    但不论怎么说,当下主要需要对付的还是复神会。

    通过那个面具男子的过往,可以见到复神会内部其实也是分作了多个派别的,每个派别的诉求都不一样。

    有的只是像那个戴面具的男子一样就是崇奉古老神明,试图成为神裔,想着办法复苏那些异神。

    之所以这么做,是因为他们有一套理论,认为异神、远古神明都是那个远古神明的一部分,只要复苏的足够多,那么就可以使得至高之息向着过去转变,从而推动远古神明的归来。

    而复神会中有的人只是纯粹想获取古老文明的技艺,并疯狂的去追逐这些,复苏异神只是为了从他们的神性之中挖取有用的信息,异神对他们来说只是工具。

    除了这两个派别之外,还有一个派别是隐藏的最深的,哪怕是戴面具的男子,也只是隐隐约约感觉到这些派别的存在,这些人也是有着更为隐晦的目的。

    但不管怎么说,所有派别都在唤醒古老神祇、复苏神怪这一举动上达成了共识。可是天夏存在却是妨碍到了他们。

    异神的复苏和壮大,需要灵异生灵的血肉祭献,需要信众的供奉,需要成为世间的主宰,越是强大,所需也就越多,这使得他们天然就会和天夏起冲突,双方对抗从一开始就是不可避免的。

    他坐于玉台之上,往下层东庭方向看去,现在复神会中,每一个与那戴面具的男子有过直接或者间接接触过的人,都已经是暴露在了眸光之下。

    照理说,他可以凭此将每一个复神会的人都是找出来的,只要这些人彼此之间接触过。

    但是他能感觉到,这些人都是处在一个闭合的圈内,再往外面,就有一股力量在干涉他的感应。

    他以是那戴面具的男子为支点向外找寻,其人一消亡,也便无法再继续,而两边力量的碰撞,也是导致这个消亡过程加剧。

    他能感觉出来,因为自己的探查被那力量察觉,哪怕将这些暴露出来的人抓拿起来,所得也不会更多了。不过今回有眼下这些收获,也是足够了。

    他轻轻抬袖,对着下方就是一拂,一股无形力量向下层传递而去,像是一层柔和的风从地陆之上拂过。

    同一时刻,东庭地陆之上,散落在各个隐蔽地界之中的复神会成员一个个僵住,而后身躯如蒸腾气雾一般飘散而去,只余下衣物散落了下来,包括那些个人,也是一个个失去了灵性,倒塌在地,摔成了一地碎砾。

    顷刻之间,这些复神会驻地之上就只都是变得荡荡的一片。

    做完此事之后,他于训天道章之中唤了一声,过了一会儿,

    班岚从法坛下方上来,他看了一眼那地面上剩下的衣物和面具,但是那人不见了影踪,心中凛然,恭敬一礼,道:“守正有何吩咐?”

    张御道:“将你一路所见,详细说来。”

    以他能为,自可以监察手底下每一个人的一举一动,但他并不会时时刻刻去盯着谁的,他用某个人,在一定界限之下,自会给予其充分信任。

    班岚立刻将与那个异神交谈之言复述了一遍,这里包括他所听到的那个“预言”,还有后者请求归附之言。

    张御颌首道:“既然他要归附,你就去一趟那里,让他来一趟东庭,我有话问他,还有,我已察知各地复神会驻地之所在,其中复神会之人已为我所扫除,你往这些地界之中走一回,将有价值的东西都带回了。”

    说话之间,他伸手一指,一道灵光没入班岚眉心,他立便知晓了这些所在,震动之余也是头一低,道:“属下遵谕。”

    东庭南大陆东南荒原之上,澄澈无云的天空之下,是光秃秃的大地和崎岖不平的山脉,到处都是橙红色的岩石和散落于大地的砂砾。

    某一座山体之上,趴伏着一个十分显眼的巨大虫形物体,躯干层层如节,十分臃肿,而前端强壮的足钳,左右扣在了山峰之上。

    这东西若是延展开来,足有二十余里长,它的身躯内部是中空的,在那头颅部位,包裹厚重的甲壳,其内部是一个异常广阔,构造如同船舱的大厅。

    在这个里许方圆的空厅之内,上千个戴面具的男女以环形排列,各自站在一个通透的形似虫卵的遮罩之中。

    而在最中间高台上,是三个身着金袍,带着金色面具的人,脚下各自踩着一个星象图案,看去地位极不一般。

    他们隔着遮罩互相对话,每在讨论过一个事情后,遮罩之中一些人就会被脚下蔓延起的胶状物包裹住,而后沉陷下去,只剩下空空如也的遮罩。

    最后只留下当中三个金袍面具人还站在场中,这时一片光幕升起,呈现出一面古老样式的地图,可见北方的陆块之上,原本有着一个个赤红色如鲜血滴溅一般的斑点,可这些斑点现在正在一片片的消失。

    大厅最右端的金袍人两肩有黑色的发束垂下,一直落到腰间,他的身形高且颀长,此刻发出年轻男子声音道:“北陆的神使都看来都被摧毁了,这应该是天夏的上神做的,他们还是露出了行踪。”

    他的对面那个金袍人,从身形上看,应该是一个年轻女子,她有着一头火红色的头发。

    她道:“我们早就劝说过他们,让他们撤到我们这里来,天夏神明现在已经成了事实上内外穹宇的主宰,只有间穹因为封堵而没有占据,和这样的敌人对抗,却又指望不被他们发现,那是不明智的。”

    年轻男子道:“他们不会愿意的,那样他们的成果就要交给我们了。”

    女子理所当然道:“现在他们失败了,已经被淘汰了,他们的东西一样要归我们所有的,他们的一切也应该交给我们。”

    年轻男子却是摇头,道:“别去想这些了,他们是被天夏的神明盯上了,如果我们去那里,也会遭遇和他们一样的下场。”

    而站在两人中间,也是大厅最前方的人像是一个老者,他用苍老的语声道:“信众和信仰重新获取,这并不难,但我们是现在要寻到预言之中承担上神的寄躯。”

    他伸手一指,朝着北方某一处地界一指,“就在不久之前,神谕告知我,至高之息已是将祂唤醒,就在那里,我们需要做的,就是找到祂,把祂带回来。”

    ……

    ……

第二十八章 造灵催元机

    张御吩咐过班岚,意识再度回到了神气分身之上,他想着方才其人所言那一则预言,忖道:“自海中来么?”

    现在东庭府洲还有天夏本土的近海的确不平静,各种神异生灵都在冒出来,这些东西不是凭空诞生的,要么是之前就沉睡在海底的,要么就是从间层或者海域更深处跑出来的。

    安越府洲那边就有一个海底洞眼,里面很多东西都和现在看到这些神异生灵对的上。

    他思忖了下,之前守正驻地的守御都是专注于陆地,看来接下来需的加强来自海中的守御了。

    但这是被动守御,要想解这个麻烦,其实还是需从预言本身着手。

    班岚和其他人看不明白,而以他之道行,却是立刻辨认出来,这预言其实是以灵性刻入天地,令其成为世间所承认的一部分。

    如此在做出预言之后,随着天地之运转,机缘一到,那么所预言的结果必然会将这一幕显现出来。

    不过要想做出这等事,自然要付出相对应的代价的。

    并且灵性预言这东西,也是要看机运的,若是长久实现不了,那么一定是会在天地排挤和运转之中逐渐扭曲退化的,或许最后的结果就和原来是两个意思了,所受益的也未必就是原来的作出预言和被预言之人了,这是充满一些不确定性的。

    也是同样,只要你能力足够,那么是可以对预言进行篡改或是消磨的,比如他掌握了言印,那就可以尝试着对此预言进行改动,或许将之消除,或是使之对自己更为有利。

    不过现在还不能这么做,因为他方才所听到的应该只是预言的某一句,应该还不是特别重要的一句,这预言应当还有更多。

    有的预言是前后联系,环环相扣的,改动一句并不能改变什么,只要有一句流传下来,或者最核心的语言还在,那么事机仍是可能达成。

    最好是能将这一份预言都是拿到手,若是做不了,那么多数拿到也可以,可以试着让事机偏离原来。

    这些可等那个异神到来再说。

    他往下层再投去一眼,方才他望到的复神会成员,皆是遍布在东庭北陆,但因为力量所阻,南端一个都不曾见,这反而说明那里有问题,以后要多加留意,还不能掉以轻性。

    对于遍布世间的复神会来说,方才消去的应该只是其中一个派别,只要其不放弃原来的诉求,那么迟早会卷土重来,填补上这个空白的。

    除此外,还有一个事情需要在下来解决。

    他之前怀疑“魇魔、寄虫”与复神会有些牵扯,但现在看起来,这样的可能很大,这些大可能不是虚空之中自然诞生的,而是那个前文明的遗留,因为浊潮的变动而被引动了出来。

    其很可能是从间层之中泄露出来的,只是当初因为浊潮之故,以为是来自外层了。

    以后对于间层的防备也要加强了。

    在伊帕尔时期,哪怕是那些破碎的间层都是被其设法占据了,除了伊帕尔神族自身的扩张,想必也是有其必要意义的,假如是为了防止或者堵住前纪历的文明归来,那天夏同样也不能放下警惕。

    天夏到现在为止还没有去占据过间层,这也非常正常,天夏进入内层后,一直在稳固疆域,连外层都方才稳固下来,更被说长久以来几乎一直没有存在感的内层了。

    可是他人可以不在意,他掌握守正职司,这些疏漏是一定要堵住的,并且他心中有个推测,伊帕尔第一代神王至今下落不明,会不会就是落在间层之中呢?

    玉京,天机总院。

    天机总院虽在玉京之中,可实际上是却是独自占据玉京西北一角,其所占据的地域如同一座地州,并且每年都会向外扩张一圈,若照这个势头,不用多少年就可侵占到冀空上洲。

    此刻龙大匠所乘坐着驰车正进入了一处地下堡垒之中,天光被遮蔽,但是造物明灯却是逐个亮起。

    于大匠坐在他的对面,拿着瓷壶倒了两杯茶,霎时一股清香弥漫开来,他递过去一杯,道:“尝一尝,东庭府洲的药茶。”

    龙大匠拿来品了一口,只觉入口甘冽,齿颊留香,头脑也是一清,讶然道:“这东西不错。”为了维持精力体力,他身上可是披着神袍的,可这样这茶还能提神醒脑,可真是不简单。

    于大匠道:“是不错,此物是是灵性界域中栽种出来的,但是本身不存灵性,每日疲惫之时喝上一杯,就可振奋一整日,如今也只有大匠每月能分配二两。”

    龙大匠点头,由衷表示道:“好东西。”

    灵菌是极度忌讳外来灵性的,所以打造造物时,灵性力量是要避免的,连神袍也不能披着,这对大匠的体力精力是一个考验,可是有这些药茶作为补充,那么定然可以使得注意力更为专注,就可能打造出更好的造物。

    龙大匠喝了两口后,回味了一下,放下茶杯,道:“这次能成功可能多高?”

    于大匠只道:“希望可成。”

    龙大匠没再问,在一杯茶喝完之后,驰车停了下来,两人起身,从役从手里接过衣帽穿戴好,从车厢中出来。

    方是走下驰车,便见一队高大的披甲军士手持剑矛,身形笔直的站在那里,一名守卫队长走了上来,对着两人一抱拳,再一侧身,“两位大匠,请走左道。”

    于大匠点了下头,便与龙大匠在众甲士保护之下沿着一条空出的平整道路向前行进,百步之后,前方出现一道带着倾斜角度的金属长墙,内有三道内行通路,他们正是往左侧一道行走,过了此墙,面前出现了一处空旷广场,

    龙大匠看了几眼,他明白广场看着空荡无物,可是顶上可以看见有无数炮口正对着这里,他还知道,地面之上那些每隔百步就存在着的一个蛟龙地盘纹,那是真正的造物蛟龙,若遇侵袭,随时会醒来。

    周围一片肃静,他们这一队人走过广场,只有齐整的嚓嚓步伐之声传出,到了对面,有一名披甲校尉上来一拦,语气严肃道:“两位,到了这里,不能再披上玄袍了。”

    于、龙二人了然,他们走到旁处一个柱形方台之前,伸手在上一按,就有一团银色的流水从身上流淌下来,进入其中。

    那披甲校尉示意一下,有军卒上前用一面玉片将之封住,而后行有一个军礼,道:“两位可以入内了。”

    于、龙二人走入进去,换了一套衣物,再走过六重禁门,用了半个夏时,才算正式进入到地下工坊之中。

    这是空旷的环形空间,当中是一个巨大的茧形琉璃罩,里面堆满了淡蓝色的水液。此刻已经有几位大匠比他们先到,正在那里低声交谈,见他们进来,都是对他们点头致礼。

    龙大匠环顾一圈,算上他们二人,这里已然站了足足七位大匠了,全是参与这一次“造物组列”的大匠,每一个人都是承担着“阻列”之中较为重要的环节。

    于大匠这时道:“瞧,就是那个了。”

    龙大匠随着他手指看过去,见在琉璃罩内淡蓝色的水液之中,出现了一个模糊的人影,随后由远及近,渐渐清晰起来。

    这是一个半人半鳄的造物,面庞是一个年轻男性,光看上半身,与人没什么区别,但是身外裹着一层飘舞不停的灵性光芒,此刻这个生灵此刻好奇的看着他们,眼眸之中一片纯真。

    龙大匠走近了一些,盯着看了一会儿,他也是第一次完整看到自己参与打造的生灵,在到来这里之前,连他自己也不知成果如何。

    他吸了口气,问道:“这生灵在什么层次?”

    于大匠道:“自身力量达成了中位修士的顶端,就是目前上甲所能达到的上限。”

    不过他们这么多大匠聚在一起,显然不是为了这么一个层次的生灵,而是要追求更高的目标的。按照他们的方案,不必追求一步成功,而是可以让这个生灵尝试着自行突破。

    他顿了下,才道:“稍候我们将促使他往上层迈进。”

    龙大匠道:“若是成功,怎么保证它不脱离我们的控制?”若是造出来一个不受控制的造物生灵,那还不如等于没有。

    虽然他们对于造物也有一套意识控制的方法,可那并不稳妥,尤其突破了一定层界的东西,不能以过去的经验和常理来度量了。

    于大匠道:“放心吧,此刻有位镇守正盯着这里呢,哪怕出现问题,也会第一时间将之掐灭。”

    龙大匠点头道:“希望能够成功吧。”

    于大匠看了一眼,见上方又有一个琉璃罩落下,见几位大匠都在往高处走去,道:“快要开始了,我们过去吧。”

    此刻的盛日峰上,玉航道人端坐在那里,目光却是看着天机院的方向。

    当初他是受钟廷执三人帮衬才坐上镇守这个位置,如今三人请他看顾一下造物事机,他自然也不会拒绝。

    他虽然是真修,可是实际上,需要他坚持维系真法时候,他可以是真修,需要他偏向玄修的时候,他也可以偏向玄修,现在让他帮衬造物,他也毫无负担。

    可以说,不涉及根本问题时,他是一个没有什么太大立场的人,但同样,他对一些东西也从来没有什么偏见。

    就在这时,他心中忽感到一阵异动,不由稍稍抬头,自语道:“开始了么?”

    ……

    ……

第二十九章 堆名非是真

    天机总院的地下堡垒之内,一众大匠都是来到了高处的观台之上,可见一层层的琉璃罩壁正缓缓落降下来。

    同时上端有强烈的光芒洒落,哪怕隔了十余层罩璧,也能清晰看到里面的那个神异生灵的身影。

    龙大匠在观台站定,他忽然问道:“它有名字么?”

    于大匠沉声道:“那要看它能不能成功了,不能的话,那只会留下一个没有什么意义的代号。”

    龙大匠道:“希望能够成功吧。”

    于大匠以为他在担心安全,他道:“龙兄放心吧,这些琉璃罩都是经由总院加固过的,足以守持住我们,若是他成功了,便我不能控制,也自有镇守出手镇压。”

    龙大匠道:“若是依靠玄尊压制,那并不算成功。”

    于大匠道:“可是那去到上面的路却是打通了,”他看向前方,“只要成功了一次便好啊。”

    成功了一次,那就可以成功许多次,一些东西是可以试着再弥补的。

    此时此刻,所有大匠的都是戴上了一副遮护眼镜,于、龙二人也是戴了起来,并正正看着前方。

    要这个生灵主动去尝试上境,首先是这个生灵具备那般潜力,总院探究过三具鼍人,发现并不是从一出身就具备强大力量的,而是在逐渐成长之中才达到了那等层次的,也就是说,那望之难以企及的上层这些神异生灵是可以通过生长来突破的。

    他们之前将这生灵复拓出来,却是存活没几天就是生机断绝了,这是因为鼍人生存在第三纪历,浊潮所推动的天地道机与当下不同。

    所以他们不是需要一模一样的照搬,所以在失败了上百次之后,终于将之改造成为合适当下天地的造物。

    当然,这里也离不开某些上层力量的间接支持。

    理论上只要这个生灵能够存活下来,那么其就能往上生长,从而达到他们所期望的那个层次之中。

    在请教了某位上修之后,他们对这个生灵的意念进行了改造,此时此刻,只要发出某一个信号,并进行一定的引导,就能迫使其走上上境。

    这时顶璧上端有一块玉璧一亮,向两边旋开,露出一个空洞,片刻之后,就有一束光亮打入了下来,直直射到那最内层的琉璃罩中,并在里面显现出一个道人身影,此乃是某一位玄尊的画像照影,用此便可刺激的这生灵自发寻求生机。

    龙大匠看了眼,见那画像模模糊糊分辨不出是谁,待想看得清楚一些时,可方才如此想,就觉一阵眩晕,耳鸣不已,胸中似是堵住了一口气,忍不住往后倒退了两步。

    于大匠一把将他扶住,道:“龙兄,那是玄尊画影,我辈不能久视。”

    龙大匠晃了晃脑袋,道:“我知晓,只是以往不曾见过,故是想的清楚些。”

    于大匠呵呵一声,似他们这等大匠,都是有着一股强烈的求知欲,他当初也是这般,谁也笑话不了谁。

    龙大匠待得眩晕平复,烦闷之感消退,才问道:“不知这是哪一位?”

    于大匠道:“这我也不知,但应该自某位玄尊取来的,不然我等随意动用玄尊画影,这些大能可是会生出感应的,这于我天机院却是不利。”

    就在两人说这几句话的时间,琉璃罩中却是有了动静,随着玄尊画影照入水中,那个半人半鳄的生灵忽然焦躁了起来。

    它畏惧那个画影,不可抑制的惊恐从身心之中泛动出来,若是玄尊真是到来,它反而不会如此了,而是只会匍匐在地,不敢反抗,可恰恰只是一幅画影,才令它产生了强烈的求生欲望。

    然而它第一时间想到的不是去追逐生命的层次,而是想办法从这里逃走。

    其浑身灵性光芒一阵阵飘荡起来,并在琉璃玉罩内来回窜走,找寻出路,撞击着平日阻挡自己的坚罩,轰轰闷响之时连续传出。

    它这一动起来,诸大匠很快连他的身影分辨不清楚了,只有一团被搅动如怒潮的水流,并且他们发觉,在这片刻之间,那淡蓝色的水液居然有沸腾的征兆,似是脚下的观台也在微微颤动着。

    只是在场大匠都很镇定,他们已是被告知了可能会出现的景象,这些正在预料之中。

    那个神异生灵也是有着一定的智慧的,在作出了所有努力,发现自己无法从这里逃脱后,就不再去尝试了,但是那无时无刻存在的威胁感正在压迫着他,对生命的威胁逼迫着必须与之对抗。

    在这个过程之中,他张嘴发出尖啸,隔着数层琉璃壁,任何声音都无可能传递到外面,可是每一个人都是觉得一阵不适,那是源自于一种灵性和精神上的传递。

    于大匠露出了喜色,精神振奋道:“来了。”

    龙大匠通过遮护眼镜可以看到,这生灵在停下之后,面对着那个玄尊画影,身上的灵性光芒犹如初生太阳一般绽放出来,口中长出了尖锐的牙齿,身上也是出现了某种蜕变,但是很快,耀眼的光芒将他整个笼罩在内了,那些淡蓝色的水液也是全部化作了一团金色。

    这时一股奇异的感觉在在场所有人心中升起,他们无法具体表述,但是觉得,似是一个初生婴儿在入世,也似结束了漫长的一夜后朝阳在升起,旧的东西在被舍弃,而全新的一切正在到来。

    他们看不到那里的具体变化,但精神之上却是切切实实感受到了这些。

    盛日峰上,玉航道人露出些许意外之色,他本来以为这次天机院让造物生灵突破上层只是一个尝试,但此刻倒是真的感觉到了一丝可能。

    这一点异动,不但是他,镇守在白真山和璃玉天宫的两位玄尊也都是察觉到了。

    不过这一次天机院行事是事先报备过的,他们也都是知晓的,故是没有做什么特别的举动。

    此刻两人都是冷眼旁观,对于造物追逐上层力量,他们说不上讨厌,也说不上喜欢,天夏如今所走之路,就是充满无数变机之路,每前进一步就有变数出现,他们自是能够冷静的对待各种事物的变化。

    那琉璃罩中的光芒持续了足足两天都不曾减弱下去,诸位大匠期间只是匆匆进食了一些丹丸,喝了一些助长精力的茶水,没有一个离开过,他们都是在等待着最后的结果。

    在第三天后,那光芒终于慢慢收敛。

    众大匠盯着那里直看,此刻呈现在他们面前的,乃是一个庞然大物。

    这个神异生灵比原先的模样大了足足数倍,身上长了出来许多细密而厚重的鳞甲,将背部和胳膊都是铺满,额头之上也是长出了一根尖角。

    原本这生灵看着十分年轻,似乎只是少年,现在却好像突然进入了壮年期,上半身刚健无比,下半鳄形的身躯更是堪称壮硕,四只粗大的鳄足坚稳的撑住身躯,身上的灵性光芒更是像飘纱一般回绕着四周围。

    这几乎与那些个鼍人有着七八分相似了!

    然而还未等一众大匠露出喜色,这个生灵面上忽然露出了痛楚之色,身躯急剧颤抖起来,它似是在干嚎,而后它身上隆起了一个鼓包,并生出了无数裂纹,它的身躯开始膨胀,并变得摇摇晃晃起来,周围的灵性光芒则是急剧晃动着,透出一股不稳的迹象。

    还不待诸位反应过来,感觉脚下震动了一下,琉璃罩中一股灵光喷发出来,但旋即那一尊玄尊画影之上绽放出柔和光亮,将之镇压了下去。

    几个呼吸之后,灵光散去,在场大匠睁大了眼,显露在面前的一幅惨烈景象,琉璃璧罩之内全是散碎的血肉断骨,这些在持续片刻后,就又都是化作了砂砾一般的细小碎屑。

    于大匠露出失望之色,道:“失败了。”

    龙大匠皱眉道:“好似是……还缺了什么东西。”他看着那一堆沙尘般的碎砾,脑际隐隐约约闪过了一点灵光,但怎么也无法抓住。

    于大匠摇头道:“多半是不合第三纪历时的天地,我们不知道那时浊潮之下天地变机,要是……要是有着安小郎那里的伊帕尔技艺就好了,伊帕尔神族和鼍人有过长时间的接触,我们能通过了解很多东西。”

    龙大匠道:“那安家的小郎还是不肯答应么?”

    于大匠道:“这小郎和安家老爷子一样,骨头都是硬的很。”

    龙大匠想了想,道:“无论怎么说,方才都好像成功了一瞬,不是没有收获。”

    于大匠点点头,道:“龙兄说得对,只要上面还愿意支持我们,我们就还能继续。”

    玉航道人在盛日峰上察觉到那一股气机忽然消失后,就知道事情结果了,他唤来一名弟子,令其往上层报讯。

    金庭道宫之中,崇廷执第一时间收到了这个消息,道:“失败了么?”

    那传讯弟子道:“弟子该如何回复天机院?”

    崇廷执道:“没有关系,让他们再次尝试就好了。”

    天机造物在未来数十年中是呈现兴盛之势的,所以只要天机院自己肯尝试,他也是愿意支持的。

    而天机总院自身也不可能放弃,因为之前投入了太多的人力和物力,再加上已然看到了一丝成功曙光,此刻也是无法再停下来了。

    ……

    ……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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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世界经历了六个纪元后,天夏降临了………………玄浑道章书友群:【762873632】玄浑道章造化之界:【526275426】…………玄浑道章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玄浑道章,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玄浑道章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