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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误道者     玄浑道章txt下载     玄浑道章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六十章 灵传非释时

    天机总院在这一次尝试突破过后,便在那里等待结果,他们已经做好了又一次尝试失败的准备了。

    可令天机总院上层疑惑为之的是,玄廷本来是承诺告知并允许他们记载后续结果的,可是事机过去了许多天,却依然没有给他们一个准确的答复。于是便几次上书问询,但只给了他们一个暂且等待的回应。

    这一回答,令很多人不解,同时也令天机部内部的猜测陡然变得多了起来,也使一些人增添了许多联想。

    而在随后的日子,有更多关于这件事结果的消息流传了出来,其中一些说法令总院中不少人在激动振奋之余还酝酿着不满。

    这一日,于大匠在进午食的时候,对着方才准备夹起一块蘸酱肉片的龙大匠道:“龙兄,最近的消息听说了么?可能这一次的突破尝试成功了。”

    龙大匠将肉片放入嘴中,品尝着软嫩的口感和鲜香的酱汁,他缓缓咀嚼咽下,这才放下手中的玉箸,道:“是听说了,但是这可能不大。”

    虽然他也期望这一次能够成功,可是这一次尝试与上回基本没有什么分别,在技艺上毕竟没有太大什么突破,改进也不多,最多只是换了一个灵性力量,他对此并不抱什么希望。

    其实这点天机院大多数大匠都是清楚的,要不然上次的反对当是更为激烈了,不会这么容易被安抚下去的。

    他摇了摇头,拿起玉箸,正待再去瓷盘里夹肉。

    于大匠看他片刻,道:“假若上一次便就成功了呢?”

    “什么?”

    龙大匠一怔,动作不由一顿。

    于大匠沉声道:“我是说,假若上一次的突破尝试……就已经成功了呢?”

    龙大匠怔了半天,眼神现出一丝惊愕,道:“这,这如何可能?上一次,上一次可是……”他没能再说下去,因为上回那造物躯壳寄入了异神的灵性,到最后被擒捉到玄廷去了,到现在也没有结果。

    于大匠道:“我只是提出一个假设,”他把声音放低沉了一些,“如果上次本就是极可能成功的一次,但是玄廷有些人却是不愿意看到这等事,并且提前预见到了,所以横插一手,借着引动异神将此事截断,那么不正好将此事掩盖过去了么?”

    龙大匠抬头道:“可这是没有可能的,而且玄廷要想阻止也很容易,不让我们尝试便是了,何苦做出这等事?这不是多此一举么?再说上一次后玄廷依旧允许我们尝试,可见他们并没有这等心思。”

    于大匠却是摇头,道:“可是龙兄你应该知道,我们对于上层力量的了解依然有限,这样突破上层的尝试,每一次既需要充分的准备,也要靠一定的运气,而有的时候,需要的仅仅只是一次巧合,不见得能次次都能重复,所以只要坏去最有可能成功的一次就可以了。

    并且玄廷还是有大能支持我们的,有些人并不好直接阻拦我们,那就只能用一些迂回的手段了。”

    说到这里,他语气越来越肯定,“所以可能是我们这次的突破尝试,可能运气好,又一次趋向成功,而某位本欲故技重施将之破弃,而支持我们的那几位已然有了提防,所以没有让某位得逞,但是毕竟东西让上面征用了,还有借口留着,现在由于上面意见不一,事机也便僵持在了这里。”

    龙大匠觉得他好像是想的太多了,这次上层或许真的只是为了对付异神,没有那么多弯弯绕。

    但是对于玄廷上层,天机院在一部分人中总是充斥着各种偏向权谋纷争的论断,于大匠就是支持这等观点的人之一,所以也不奇怪他得出这个结论。

    他斟酌了下语句,道:“于兄,我觉得事情恐怕并非如此。”

    于大匠冷笑一声,道:“那为何迟迟上面不将记载拿来,也不将结果告知我等,龙兄可能拿出一个合适的解释么?”

    龙大匠见他坚持,也不知该如何说,只能道:“于兄,便真是这样,我们也改变不了什么。”

    于大匠长长吐出有一口气,缓缓道:“现在是没办法,但是有了力量就能改变!这力量是靠我们自己去争取的,”他伸出手去,将案上整盘肉片都是端到自己面前,语气激亢道:“我们自己畏缩着不去拿,难道只靠别人施舍么?”

    龙大匠伸出去的玉著顿时停在了半空,僵了片刻后,无奈收了回来,只能再去夹别的菜。

    八月中旬,云海之上磬声响起,诸位廷执从各自道宫之中出来,陆续在光气长河之上定坐下来。

    诸位廷执主要谈及的便是莫契神族之事,现在种种迹象都是表明,这个古老之神正在试图回转,特别灵性预言活跃频繁,故是近来廷议主要都是围绕着此事。

    直到诸事大致议定,林廷执才是开口道:“前回我与张廷执为擒捉神异生灵,借用了天机院的造物之躯,但此番无意中使得这造物躯壳迈过了上层关门,此物不知该如何处断?故在此想问一问诸位廷执之见。”

    崇廷执道:“林廷执,这本是从天机院那处征用而来的,既然对我无用处,那还不如归还给天机院,许还对造物还有所推动。”

    林廷执考虑了一下,道:“这倒并无不可。”

    玉素道人道:“这东西曾得异神污秽,亦是曾有驻影在期中,我以为不若毁弃为好,如此免声后患。”

    崇廷执先警惕看了一眼晁焕,而后才道:“玉素廷执何必因噎废食?再说林廷执早已驱离驻影,又何须为此忧虑呢?”

    林廷执则道:“玉素廷执此言也是持重之论,无可厚非。”他想了想,又看向张御,道:“张廷执意下如何?”

    众廷执也是看来,此次事机算是林廷执和张御一同前去处理的,最早也是张御提出的建言,且他更是廷上少数几位摘取上乘功果的修道人,故的确也需听取他的意见。

    张御道:“御以为可以还去,不过这里还有一建言。”

    林廷执神情一肃,道:“还请张廷执说来一听。”

    张御道:“而今浊潮频发,更有异神伺机待动,这造物躯壳并无神主,容易为人所趁,故便是送至天机院,也需派遣修道人加以监察,今后无论是尝试驾驭,还是平日观摩,每回皆需向玄廷提前备报,有允执才可使动。”

    稍稍顿了一下,他又言:“且在天机造物真正得以突破上层界限之前,不得向下肆意宣扬此事。”

    韦廷执出声道:“韦某同意张廷执之见,天机造物仍有不少缺陷,此刻宣扬造物,不是好事。”

    风道人也是道:“诸位,人心本惰,若是知悉只需造物加身便可得享上乘,那又何须用心修持?这于我天夏大局不利”

    两人之言使得不少廷执都是点头,他们认为这话是有道理的,因为造物越到上面越难,就算真突破到了上境,那也并非终途,不是可以用造物就能解决一切了。

    在他们上面,还有更高境界存在,还有大道在前,修道人需要为天夏众生指道前行,造物目前尚还承担不起这个责任。

    除了这一个,还有更现实的问题,那就是天夏需要直面各种强敌,造物把力量推升他们这等境地,那不知还要用上多久,故是不可能让其等完全占据下层的。

    陈廷执道:“这造物躯壳可以还给天机总院,但此事不可大肆宣扬。”

    钟廷执对此没有任何辩驳。要是这回突破是天机院自己弄出来的,那他还可以理直气壮的出声,可这不过是依靠异神之力偶尔得成,这也不值得拿出来说,只要能将此还回去,已然达成他所期望的结果了。

    因为诸廷执对此再无什么异见,所以廷上很快通过了此议。

    东庭密林,某处玄府驻地之中,一名曾在东庭某处学宫担任过师教的文吏,此刻正在给瑶璃教授各种天夏的学识文礼。

    待讲课结束,他走了出来,对着赵柔赞叹不已道:“赵道友这个弟子,聪颖敏慧,东西俱是一教就会,一点就通。”

    赵柔道:“有劳先生了。”

    那文吏笑道:“我是半点不累,如此学生,换一个人过来都能教好的,能教这样的学生,是我这个做先生沾光了。”

    赵柔在送走文吏后,却是眉头微蹙。

    她知道这弟子很多东西一教就会,可是那只是入了门罢了,她要的是浸润入身心,唯有这样才能更好的融入天夏。

    她发现在这个驻地内,是做不到这一点的。可她是受罚过到此的,又不能离开这里,似乎是自己把自己的弟子耽搁了。

    瑶璃这时走了过来,抬头看着她道:“是瑶璃哪里做的不好,惹老师不高兴了么?”

    赵柔摸了摸她的丫角,道:“徒儿你学的很好,老师很欣慰,只是这里实在太小了,你能学到的东西不多,徒儿,你愿意去东庭么?”

    瑶璃想了想,认真回答道:“如果老师要瑶璃去,那里瑶璃就去。”

    赵柔笑了一笑,道:“好,老师一定会帮你安排的,近日便送你去东庭。”

    ……

    ……

第六十一章 机变放远观

    八月中旬的廷议过后,韦廷执亲自安排之下,派遣了一名使者将那一具造物躯壳重新送回了天机总院。

    天工部的连副部主与魏山一同被唤了去,使者将事机大概经过告知了他们,最后才将玄廷的谕旨交给二人,并嘱咐他们此事可以继续,但造物突破层限一事不可主动向外宣扬,不然玄廷随时会中断此事,并不许天机院继续下去

    两人在接过谕旨的时候,有着一阵恍惚,仿佛一切都不是真实的,不过他们很快在使者的郑重提醒下清醒过来,并凛然受命。

    魏山与连副部主交谈了许久,抓紧时间定下了一些值得注意的事宜,一直到了天边露出鱼肚白,这才在清晨的微光之中折返天机总院。

    只是在回来之后,心中仍觉有些不可思议。

    他是真没想到这次事情会如此峰回路转,突破层限之事居然能得以成功,虽然只是一个巧合,可这是很关键的一步。

    非常关键的一步。

    只要他们接下来能把这其中的机巧逐步吃透,那么终有一日是可以凭天机部自己的力量突破上层界限的。

    他也由此看到了追上修道人脚步的希望。

    他感觉更多的力量在从身躯之中涌现出来,尽管一夜未睡,可他仍是双目有神,一如他年轻的时候那般充满期冀。

    只是随后,他的神情又变得严肃了一些。

    他看得出来,玄廷这次的态度非常明确,不允许他们对外宣称还未成功之事,为此还正式下了诏旨,显然是划下了一条非常明确的界限,要是他跨过去,那绝对是会遭受到极为严厉的惩处的。

    他心中也是同意这个做法,毕竟他们还没有真正成功,还是靠了玄廷的力量的而成,出去宣扬那不过是自欺欺人。

    在半日之后,他把所有参与此事的大匠唤来,并告知了此事,同时郑重关照,这件事绝不得向下宣扬。

    众人在得知这个消息后,震惊之余也是欣喜莫名。

    不过这时有人出言问道:“魏宗匠,若是外面有传言呢?现在外面很多流传的流言,那并不是我们传出去的。”

    魏山道:“不必理会,我们自做我们的事,外面之言论,与我们不相干,天机造物为天夏子民造福,而不是为了逞口舌之利。”

    那人又道:“可就怕玄廷到时候将此事扣到我们的头上。”

    魏山看他一眼,道:“只要我们自己没做过,你又有何畏惧的呢?玄廷自有手段辨别,”他挥了挥手,“好了,都回去做事吧。”

    众人互相看了看,便陆续离开。

    于、龙二人一路回到了自己的工坊之内。于大匠言道:“龙兄,怎么样?我早便说过了吧?这一次尝试是成功的,很可能上次也是成功的,看来我猜的一直没错。”

    龙大匠道:“可是于兄,玄廷还是将造物归还给我们了,看起来没有阻止我们的意思,于兄是不是想多了?”

    于大匠看了看他,道:“龙兄,你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我且问你,玄廷若是真想归还此物,那为何要隔那么久?那应当是上面有了一番较量,而这回是支持我们的大匠在上面获胜了。”

    龙大匠没再与他争辩下去,只道:“不管怎么说,结果是好的,这具造物是活着的上层生灵,还没有意识,或许这样更好,要是我们专研透彻了,就能拥有属于自己的上层力量了。”

    于大匠道:“当然,不过这只是第一步。”他用手往上指了指,“龙兄,我们不要看眼前的阶台,还要向上看到更上面才是。”

    昌合府洲,岑传正在观台上站着,负袖看着下面,后方有一道虹光照落下来,崇廷执的化影出现在了其中。

    岑传转过身来,道:“崇道兄,有何指教?”

    崇廷执道:“此番透露天机造物突破层限的消息可是岑道友透露的?”

    岑传毫不否认道:“不错,是我。”他又看向崇廷执,“你不是早就知道了么?何须再问?”

    崇廷执道:“我以为我们需要一起压制的是玄法。”

    岑传冷笑一声,道:“玄法还是修道之法,造物算什么?天夏人若寻此道,将永失攀道之机。”

    崇廷执道:“岑道兄,不管你如何想,但是造物终归比玄法容易压制,他们也到不了那个地步。”

    岑传则冷声道:“天机莫测,崇道兄莫非以为自己擅长运算天机,就能够算定一切么?在岑某看来,防患于未然是必要的。”

    崇廷执道:“岑道友,造物有几十年气数。”

    岑传道:“此话我听道兄说了不止一次了,那又如何?”

    崇廷执缓缓道:“天机气数绝非是只与一物有关,而是牵连诸物的,岑道友,你可曾想过,为何造物会得此气运?”

    他看向岑传,“那正是因为天夏需要它。如今内外层界皆有玄尊坐镇,这两处皆无需太多顾虑了,但可能像张廷执说得那样,那些在数个纪历之前就存在的异神正深藏在间层之中,那么间层也当需有人坐镇。

    可是目前来看,我们的力量稍显不足,造物若突破上层,却能很好为我之补益。

    造物可得兴,很可能是因为异神的侵略也在这几十年中。

    不过天机自不会一成不变的,你若强行压制造物,那么能填补空隙的,就只有玄法了,玄法将会借此腾跃至更高处,这是岑道兄你愿意看到的么?”

    岑传沉着脸没有说话。

    崇廷执继续道:“岑道兄,天数流转,小节可改,大势不可变,这不是你能阻止的,也不是我能阻止的。我们只能选择顺势而变,选择更利于我们的那一条路。我们为什么扶持造物?相比玄法,造物更是容易压制。”

    岑传皱起眉头。

    他知道,崇廷执其实是在和他说不要和他纠缠这几十年的时间,等到这几十年过去,再作判断。

    几十年的时间,造物的确是做不到和修道之法分庭抗礼。但是现在的情况,天机变数增多,远远不像以往那般平缓,他也难以保证自己的判别一定对的,而且崇廷等人擅长天机推演,很难说到时候会不会有别的借口来说服自己。

    判断局势就像下棋,对手比你多预判了一招,都能让你极为被动。

    崇廷执见他久久不说话,也没想着立刻就从他这里要到答案,只道:“岑道兄可以在此仔细想想,也可以和正清道友商量一下,今番就谈到这里吧。”说完这些话之后,他的身影在光芒之中渐渐隐去了。

    此刻的东庭远陆,瑶璃乘上了一驾每月往来运送补给的载运飞舟,正往安州方向而去。

    最近一段时日来她总是做梦,梦到有一片彩光附着到了自己的身上,彩光后面还有一个模模糊糊的人影。

    有的时候,她早上一醒过来,就发现自己并不是睡在床上,而是贴着墙壁站立着,但是每次赵柔在的时候就不曾发生这等事。

    她并没有和赵柔说及这等事,她有种感觉,赵柔无法解决这些,反而会引发更坏的事,而且不知为何,她自己虽不喜欢这样,可也并不觉得害怕。

    曙光从琉璃舱窗外照了进来,她忽然醒了过来,掀开薄被赤着脚走了床榻,下方软厚的温暖的地毯,她来舱窗边往看去,那是不断流逝的流云,还有逐渐清晰可见的大地山川。

    她伸了个懒腰,在测室内洗漱了一番,服下了一枚赵柔给的丹丸后,就去了飞舟的公用大厅之内,这里很多书册报纸可以翻看。

    载运飞舟这一路之上是不断停飞起落,并接了更多人上来。

    可以看到,前面每次所停留的地方都是军事驻地,到了后面就是一个个有着很多土著的聚集地了。所以这里可以见到很多土著。

    在她坐下的地方不远处,就坐着一个相貌秀丽的土著女子,她嘴唇涂着一抹殷红,身上穿着天夏袍服。她看了看瑶璃,用字正腔圆的声音道:“你不是天夏长大的吧?”

    瑶璃好奇道:“你怎么知道?”

    土著女子笑了笑,道:“我见的很多天夏人,你和他们不一样,但你比我们好多了,”她露出一丝羡慕之色,“你长的很像他们,你的身躯内应该有高贵的天夏血脉。”

    说到这里,她那股羡慕似乎止不住要溢出来,并看着她道:“我的天夏名叫沈瑾妍,你呢?”

    瑶璃道:“瑶璃。”

    土著女子道:“好名字,你的长辈给你取的么?”

    瑶璃点点头。

    土著女子道:“真好,”她试图向着瑶璃坐近了一些,看着瑶璃手中方才拿的图书,“你至少有一半天夏血统,又识文断字,那就是天夏人了。”

    瑶璃看了看她,道:“你不是么?”

    土著女子道:“最多再有两年,”她张开自己的十指比划了下,“等我会教会了十个能写天夏字,能说天夏语的土著,那我就是天夏人了。”

    瑶璃看着她毫无任何不适的说出“土著”这两个字,哦了一声,就拿起图书看了起来。

    土著女子下来也没再来打搅她。

    而在飞舟再是行了半日后,女土著女子忽然眸中露出光彩,道:“快看,那边就是东庭安州了,我们到了!”

    瑶璃抬头看过去,就见一座庞大无比的巨台出现在视线之中,其高出于安山山脉,雄壮至伟,令人不禁为之窒息。

    ……

    ……

第六十二章 入间窥异域

    载运飞舟在安山山脉的一座悬空泊台上停了下来,瑶璃与那个土著女子告别之后,就跟着人流走出了泊台。

    像这样年纪的小女孩,大多数有着父母长辈带着,不过她这次是一个人来的,没有人跟随,她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

    虽然她现在还没有修练出什么法力,可是赵柔给了她很多法符,已经足够她用来自保了。

    她发现,似乎在自己进入安州辖界之后,那一股缠绕在身上的彩雾消失了,好像是主动蛰伏起来了,她虽然还不曾入睡,可她感觉就是这样的。

    在兑贴处兑了路贴后,因为她身上有天夏血统,再加上识文断字,所以很顺利的从关所通过,来到了旷阔的大道之上。

    此时一股清新的气息迎面而来,好似大气被洗涤了一般,还有一股淡淡的清香,道路两旁是金灿灿的桂花树。

    同样出了关所的人都是乘渡上造物车驾离开了这里,这虽然方便,不过耗用不菲。

    她身上金元不多,甄绰、赵柔是受罚的修道人,所有修道资粮都有天夏分配,没有多少金元给他,除去必要的生活所需和一些开支外就不剩下多少了,她还想着省着点用。

    故是她没有去乘坐那些造物车驾,所以她打算乘坐相对便宜的驰车去往内城域。

    “瑶璃是么?”这个时候,一个声音自不远处传过来。

    瑶璃看过去,见是一个黑衣修道人站在那里,气息飘忽不定,她想了想,“是的。敢问前辈可是有事么?”

    黑衣修道人道:“我是东庭玄府玄正崔岳。甄、赵两位道友的来书我已经看过了,他们托我照拂你,你也不用忧虑,你师长的事与你们这些晚辈无关,你跟我来吧。”

    瑶璃嗯了一声,乖乖跟着了上去。

    大约百来步后,崔岳一拂袖,一团雾气散开,一驾如同甲虫一般的造物车驾显露出来,舱门向上如翅展开,露出了空阔的舱室,崔岳先是走到了里面,对她道:“进来吧。”

    瑶璃走了进来,她看了看,没去坐那些低矮的座位,而是走到后面,往稍高椅子上一坐,因为个头不高,所以双脚便悬空了。

    崔岳看了看她,没有说什么,舱门自行落下,这个虫形造物撑开数对近乎透明薄翼,在震动之中腾空而起。

    瑶璃好奇地看着这个造物,脸上多了一些小孩子才有的好奇,她摸了一下某个撑脚,看着其抖动着缩回去,道:“都是活的。”

    崔岳道:“是的,所有造物都是活的,就算你乘坐的飞舟都是,你对造物感兴趣么?”

    瑶璃想了想,悬空的双脚晃荡了一下,点头道:“觉得挺不错的。”

    崔岳道:“东庭也有造物学宫,如果你喜欢的话,只要能通过你老师所嘱咐的课业,那也可以去那里旁听。”

    瑶璃眼睛一亮,道:“我学的很快的。”

    崔岳道:“我看了你老师的书信,她一直在夸奖你,不过她道法不错,可是关于天夏的一些东西,你在她那里学到的却是十分有限,而有些也不是那么好学的。”

    瑶璃再次强调,“我学的很快的。”

    崔岳没再说话。

    瑶璃双手撑着身体,那里晃荡着双腿,转头看着外面宏伟的建筑,时不时哼着一些轻快的乐调。

    崔岳默默听得,这一些神夏时候的民间古曲,应该是赵柔教给她的。

    虫形飞舟行有半刻后,在一处建在小丘上的高台客舍上停了下来,这里附近有一片缤纷多彩的花树林,还有宽阔笔直的大道。

    林边还有一条点缀着廊桥小亭的小河,时不时有人划桨泛舟而过,沿岸有一盏盏明亮的灯笼正在挂起,气氛在金红的晚霞之中分外祥和温馨。

    瑶璃目不转睛地看着,待回过神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出了飞舟,并跟着崔岳来到了一处客舍之内,这里面摆设较为简朴,器皿多为竹瓷,布置也是淡雅隽永。

    崔岳道:“你就先在这里住上一晚,明天我会让人带你去瑞光城,去泰阳学宫进学。”

    瑶璃万福一礼,道:“多谢前辈。”

    崔岳道:“没什么,两位道友拜托了我很久,不要辜负的他们期望。”他摆下一枚法符,“如果有什么事情,可拿这个法符寻我。”

    交代过后,他转身走了出去,他的身影越来越是虚淡,在走过门廊之后,就彻底消失不见了。

    玄府玄正台上,崔岳正在大堂之内批阅文书,

    浊潮带来的影响仍在继续,东庭海域之内一直有神异生灵在不停冒出来,间层之中也经常有神怪出现。

    但是这并没有拖延天夏的脚步,天机工坊在武大匠接手之后,总能很快拿出各种对抗的神异的造物,低层次的神异生灵对他们的威胁已是越来越低了,而跨连数洲的穹桥正在有条不紊的建立着,一旦建成,就能够数洲的力量联合在一起。

    而他身为玄正,所需处理和关心事机却并没有因此减少,每天所有诸多事机冒出来。

    他能用分身帮助批复文书,但是各种神怪和异神不是用笔勾画一下就能解决的,要不是还有守正驻地分担一部分,这么多他事根本处理不过来。

    这时一道化影自外而来,归回到了他身躯之中,他动作微微一顿,片刻后,一道元神照影飞出,来到了玄府某一处高台上。

    梁屹正在此间,他拿着一枚玉符,似在感应着什么,崔岳到来后,他放下玉符,道:“崔玄正,你接到她了?”

    崔岳道:“接到了,梁玄尊,会是她么?”

    梁屹道:“她的来历,还有她所出现的时机,都是那么凑巧,可能很大,崔玄正,你且按此前安排行事。”

    崔岳点了点头,道:“我已是把她安排在了客舍,明日就会送她去泰阳学宫的。”

    梁屹道:“有劳崔玄正了。”

    崔岳道一声不敢,打一个稽首,便就离去了。

    此时此刻,某处无边间层之内,焦尧足踏法驾,正在一座处处残破,崩裂成几大块的地陆上探寻着。

    这时他突然望向一边,那边飘悬着一颗缺损了半边的巨大头颅,看了几眼后,发现其模样与伊帕尔神族十分相似,暗忖道:“张廷执说得那处地界,看来真的是这里。”

    张御令他所进入的这一处间层,早在前纪历就存在了,不过现在已是破碎了许多。

    当初伊帕尔神族曾在此间驻扎了整整一个队,也就是一十二名神族卫士,对于本来族人十分稀少的伊帕尔神族来说,这算是破天荒的重视了。

    焦尧也能理解,异神虽然不能与玄尊相比,可要是在哪个地方有着复数以上的玄尊镇守,那这绝对是无比重要之地,就比如现在的玉京。

    他之前探询到的那些东西,似与伊帕尔神族毫不相关,反而疑似与莫契神族有着较大牵扯,可随着深入探查,发现事情不是这么简单的。这两种遗痕似乎彼此交缠在了一起,令人看不明白,比如这个破碎地陆上,就有着大量伊帕尔神族留下的痕迹。

    就在这个时候,他忽然看到了一个巨大的金属高丘,上面有着繁复线索凹槽,有着规整而独特的美感,而在正面,则嵌有一扇巨大的门户,内中深邃难测,不知道通向哪里。

    他明显在这上面感到了一股强烈的神异力量。

    他也是十分小心,自己并不迈入其中,沉吟一下之后,一道元神自身躯之中飘出,往那门户前行。

    就在穿渡那一刻,他感受到了一股阻力,但是力量并不强大,也并不坚决,反而十分虚弱,关键这只是元神,他也没那么多顾忌,故是轻轻一挣,就排开了阻碍,穿过了这一扇门户。

    待到了里间,里面出现的却是一幅十分的惨烈景象,最远处是一个巨大的竖立的环状物,似金似玉,能感觉那本来是炽热的,但现在冷寂了。

    在环状物前方,遍布着许多残碎的神异生灵的尸骸,墙壁和地面满是坑坑洼洼的破碎和深刻的划痕,断折的兵器到处都是,还有一驾驾撞碎或者坠毁形似飞舟的物事。

    最为引人注目的,是最前方两个依旧保持着完整身躯的巨人,他们生机已然断绝,可是仍以手中的长矛支撑着自己,站在那里不曾倒下。

    焦尧发觉到了此处之后,自己的力量似乎受到了极大的压制,不是不能动用,而是消耗数倍提升。

    当然,他一个摘取虚实相生功果的修道人,法力可谓无尽,也不必太在意这个。

    他又感应了下元都玄图,发现也仅只剩下了最为微弱的感应,显是也受到了什么阻碍,这倒不是这镇道法器不济,而是驾驭此宝的人权柄不够,没能发挥出法器的威能来。

    此时他抬眼望向那巨大的金玉环状物,感觉这东西似乎十分重要,于是身影缓缓朝那里飘了过去。

    而就在他从那两个巨人身旁经过的时候,某个巨人背后却是一阵晃动,而后一张模糊的人脸渐渐自里浮现了出来。

    ……

    ……

第六十三章 灵影互牵系

    在那金玉方台之外,焦尧气定神闲的站在那里不动。

    在元神进入那一层屏障之后,他便就感受不到那里的任何情形了。

    他猜测里面很可能是自成一域,不过没有关系,等到元神自里面出来之后,他就能了解里面的一切了。

    只是等了一会儿之后,他眼神中流露出一丝诧异。

    因为就在方才,他感觉到自己与元神之间的牵连居然断开了,也即是说,那一具元神已然消散了。

    他望着那一处出入门户,眼睛不禁半眯了起来。

    一般来说,元神除非是遇到实在难以抵抗的力量,是不可能被杀灭在里面的。

    要知道元神与他的本事相仿,他能用的神通道术,元神也是一样能用的,若是里面有东西能够打灭元神的话,那么也有可能威胁到他的。

    但还有另外一个可能,那就是他的元神是自行断绝的,那样也就解释的清楚了。

    但究竟是遇到了什么事物,元神要选择如此做呢?

    他琢磨了片刻,意念一动,就有两个与他一般模样的化影出现在了身侧,一同往里那门户之中穿渡进去。

    两个身影进入到里面后,同样是看到了方才元神所看到的景象。

    两个化影在看了下来后,已是能够非常确定,那元神确实是自我化散的。要是被外力打灭,一定是会留下法力斗战的痕迹的。但是这里虽然场面惨烈,可没有任何法力碰撞的迹象,并且元神没有留下丝毫残留气机。

    这倒好像是怕被什么东西追摄到一般,两个化影继续向前探索,另一个往后退了出去,想要将这里情形告知正身。

    可就在这个时候,那退去的化影看到,那一具往前方行进的化影背后,似隐隐有一个脸部轮廓浮现出来,而他也不曾发现,自己的背后,也是有着一个相同的东西在浮现。

    此刻外面的焦尧忽然一抬头,盯着那门户看了一会儿,因为就在方才那一刻,他感到两个化影都是断绝了。

    他心中更为诧异,同时深思了起来。

    一次还能是巧合,那么两次就不是了,况且在派遣两个化影前去时,他的意志偏向于把里面信息传递给自己。

    可尽管这样,化影仍是消散了,而且是在同一时候,这明显就是自行选择的结果,而不是外力的作用。

    这般的做得可能,许是在提醒不可将自身带了出去。

    他望了望前方,还有这个屏障,可谓非常薄弱,根本阻止不了上层力量进入,但若说并不是阻止人进去,而是防止人从里面出来的呢?

    他一挥袖,一道法符飞入进去,但是在试图招引出来的时候却是遇到了极大阻碍,这无疑肯定了他的判断。

    他觉得自己或许需要借助某些法器来探查一番了,不过这个事情里面透着一些诡异,他觉得还有必要向张御先行通禀一声。

    他伸指一点,一枚寄托自身意识的符箓出现,而后心下一唤,过去几个呼吸后,一道金光落下,就将这东西直接送了出去。

    再等了一会儿,有金光落下,待光芒散去之后,出现在那里乃是一串晶莹剔透的圆珠,每一枚似都等反照出他的身影。

    这是“传化珠”,出自一种宝蚌,这东西分为主珠和从珠,从珠所见会照应到主珠之上,但是在传递过程中一定是会对原来事物进行某种扭曲的。

    因为世上有些东西是不能直接观望或者接触的,所以修道人便利用这一点,把从不同宝蚌中采取的从珠编结到一起,利用其去探寻这些危险事机,再从诸多从珠所反映的信息中察看那不变的共性,那么就差不多还原真实了。

    焦尧这一串珠子取到跟前,伸手在上一拂,粗粗将之祭炼了,一道化影出现,将这一长串圆珠收入袖中,随后就朝着屏障之内飞入进去。

    等了一会儿之后,这一串长珠飞了出来,他伸手抓住,默默辨了一辨,神情不禁微微一变,神色变动来去片刻后,便见他身躯骤然消失,像是从世上被抹去一般,只余那一串珠子还飘悬在那里。

    下一刻,一道宏大光芒从其原来所站的位置上绽放出来,他是又重新出现在了那里,他伸手将这串珠子抓住,不过这次他一眼都没再去多看,而是将之收入了袖中,同时以元都玄图向着张御那里送了一个传讯过去。

    东庭洲域,瑞光城,泰阳学宫。

    瑶璃双目一睁,从睡眠中醒了过来。外面传来的清脆悦耳的鸟啼声,她从榻上起身,推开窗户,让清晨的阳光照射进来。

    这已经是来到东庭的第十天了,自到了这里之后,她再没有做过那个古怪的梦。虽然她从来没有对这个感到害怕过,但是能够安稳的睡上好多天,而不是醒来后莫名其妙出现在某个地方,这还是挺好的。

    便不说这些,瑞光城也比密林里的驻地好太多,这里有好多好吃的美食,各种风格多样的衣物饰品,出行也很方便,接触的人不但和善有礼,而且多是知识丰富,周围还有很多的同龄人。

    她十分感谢自己的老师把自己送到这里来,现在她每隔三天就要送一份传讯回去,告知赵柔这里自己的事情,赵柔回信让她安心待在东庭,不要顾念自己,但是要求她要一丝不苟完成自己布置下来的修行功课。

    她逗弄了一下窗台上不知什么时候飞在那里的飞鸟,转回去洗漱沐浴,服了些清水丹丸,修炼起了呼吸法,待得早课结束,她便换了身浅青色的襦裙,就从屋舍之中出来,往学堂方向而去。

    泰阳学宫入学的年纪要求,至少也得十四岁以上,并且是需要考入进去的,没有通融的余地。她按赵柔上报的户籍年齿也不过才十二岁,更没有考过,还远没到那个条件。

    不过以往随着东庭府洲的扩大,人口的增长,故是学宫也是开设了少学,但是同样条件严苛,她也是免不了受了一番考校,这才被允许前来进学。

    走到路口之后,她在一株桂花树下等了一会儿,没多久,一个与她年龄大致相仿的圆脸少女挥手与她打了个招呼,就小跑了过来。

    瑶璃也是对她挥了挥手,两人聚在一起,就有说有笑的结伴往前行去。这一路之上,学子渐渐多了起来。

    由于天夏学子从小坚持行夏礼,虽非个个相貌出众,但都是衣饰整洁,仪姿之上更是挑不出丝毫毛病。

    那少女这时道:“瑶璃,你学得这么好,两年之后一定就能进‘上学’,到时候你准备做什么,是去玄府成为修士,还是去天机学宫学造物?不过去府洲做文吏好像也很不错,我听说荆丘上洲的洲牧就是一位女子,说不定你也行。”

    瑶璃看了看她,道:“你呢?”

    少女唔了一声,道:“可能留在学宫当一名辅教吧,造物我没有过目不忘的天赋,去了也只能做一个普通工匠,永远成不了大匠,只是学道要求更高,去年阿父请了一个玄修教授我呼吸法,但是我练了两个月也没成……”

    她用手肘碰了一下瑶璃,“别说我了,我问你呀。”

    瑶璃偏头想了想,道:“我觉得造物也挺不错的、”

    “你想学造物?”

    少女有些惊讶地看着她,道:“瑶璃你不是在修炼呼吸法的么?我还以为你多半会去学道呢。”她道:“学了造物,那就不可能再学道了,学道也不能再学造物了。”

    瑶璃嗯了一声,也看不出她是不是在意,她道:“我们到了。”

    少女抬头一看,不知不觉,学堂已近在眼前,两个少女在台阶上把彼此衣着对照整理了一下,这才与一些学子打着招呼,一同迈过那高大的门槛。

    不远处,两个玄修看着她们进入学堂,将各自的笔录对照了一下,就通过训天道章向崔岳送去了传告。

    崔岳此刻正在城外海堤之上,看着一头头形如水蛭的灵性生灵被拖到了岸上,半年前到如今,这些东西不断在增多,虽然没多少力量,但却能对堤坝造成极大的腐蚀。

    不止是这样,大气之中也多出了许多细小的灵性虫豸,会随口鼻钻入进来,每天几乎都会遇到新的情形。

    这时他心中有感,看了一下传讯,在原地考虑了一会儿,就分出一道化影飞了出去,再度来到梁屹所在法台上,在与后者见过礼后,他道:“梁玄尊,这个孩子很用功,我看她意识之中没有被侵染的迹象。”

    梁屹沉声道:“对于那些异神来说,她只是一个用于承载的躯壳,她的体内应该已经有灵性种子附寄了,而当灵性力量完全融入身躯之内后,她本人的意念就不再重要了。”

    他把一抹,面前一道光芒展开,里面飘出十余道人影,无一例外都是十岁上下的年纪,“这都是我之前寻到的受灵性力量侵染之人,随着那股灵性力量增强,他们的认知也是逐渐偏移,同时力量会越来越强。”

    崔岳神情凝重道:“也就是说,如果我们把她留在这里,那么这股力量最后也是会找到东庭来?”

    ……

    ……

第六十四章 消气断传迹

    梁屹道:“梁某方才说了。那股灵性力量终究还是要靠寄主方能阐发力量,并且需要一段时间用来持续渐进的。但如果能在源头上遏制此事,那么结果可能就大不相同。

    可以看出,瑶璃此刻自身并没有受太多的影响,这应该她受得沾染并不深,所以认知上也没有扭曲,若是往后一直能制压的好,那么或许能杜绝后续之事。”

    崔岳沉思了一下,道:“这应该是甄绰、赵柔两位道友之功,将她收做了弟子,告知他如何修行,并教导她天夏仪礼文字。”

    梁屹道:“不错,那时候的她几乎就是一张白纸,可以任人涂染,若是那个时候灵性力量主导了她的认知,那就无可能阻止了。此是这两位道友之功,才使得她没有偏向邪路。

    而这是非常重要的。并且在这两位道友身侧时,那灵性力量在弱小之时怕在两位面前暴露,故也没有释出太多力量,这非常好,虽然这两位是无意的,可结果是好的,不管过后事机如何,我都会为他们请功。”

    崔岳点点偶,道:“所以只要瑶璃一直维持着如今的状态,不使超过一个界限,那么那灵性力量是不会来的了?”

    梁屹道:“是如此。设法将她留在东庭,就是最稳妥的做法。如果她一直认同我们天夏,并还懂得去主动抗拒那灵性,那么哪怕她日后出了东庭范围,也不会给异神以可趁之机。”

    崔岳道:“如此就可以免除那异神归来么?”

    梁屹摇头道:“这是免除不了的,预言在那里,只要灵性力量没有耗尽,那么一定是会实现的,只是会换一种方式,可是这般做消耗的力量将会更多,且也未必合适,这将有利于我们对付异神。”

    崔岳神情稍稍严肃了一些,道:“那崔某问一句,既然如此危险,梁玄尊为何没有……”

    梁屹道:“崔玄正是想说,为何不直接下手将可以寄托的人杀死,来个一劳永逸么?不错,这确实能解决一些问题。

    但是这些人总归是无辜之人,你便是杀了他们,灵性力量也会去寻找别的寄附,日后再遇到这等事,难道是见一个杀一个么?

    要是寄附有成千上万人,那么我们难道都把他们杀了么?

    崔玄正,你是陈廷执的弟子,还跟随过张廷执,当是知晓以往青阳上洲之事,那里曾受魇魔寄虫的侵染,未能察觉之际,谁都是可疑之人,那么要把这些人都杀了么?

    我们要解决的并非是他们,而事机的根由。”

    他看向上空,沉声道:“何况这等事往后可能还会有,我们若是直接这般做,简单是简单了,但后来人或可能引此为例处置事机。而我们守住此限,后来人在遇到相同之事时。或也能多思量几分。”

    崔岳听到他如此说,神情不由得稍稍放松了一些,道:“崔某知晓了。”

    梁屹这时看向道:“崔玄正,你对瑶璃的事似是很上心,也多次提及甄、赵两位道友,你与这两位道友以往有交情么?”

    崔岳摇头道:“我与他们并无交情,以往也未曾见过他们,但是这两位是上宸天赢冲的弟子。

    梁玄尊或许听说过,老师以前曾与赢冲交好。这两位投拜天夏之后,因是以往从未做过恶事,反还查出来曾经试图劝诫赢冲投奔天夏,所以为赢冲所不喜,两位道友被罚过到此的时候,老师也让我在不越规序的情形下对他们稍加照拂。”

    梁屹道:“原是这般。”

    崔岳道:“梁玄尊,若无什么事,崔某就告辞了。”

    梁屹抬袖一礼,崔岳也是打一个稽首,这具化影如来时一般遁光远去了。

    梁屹则是看向玄府最上方,东庭有益木遮盖,又有大阵护卫,还有他与万明坐镇在此。远陆更有金郅行、艾伯高二人,在守御力量上,目前也只比玉京那里差了点。

    虽说与东庭直接碰撞是不明智的做法,但要看目标是什么,是不是有着特殊意义,他并不排除万一。

    不过所有一切他与万明道人已经准备好了,也上报给了张御知晓,要是对方真敢直接冲击东庭,必叫其有来无回。

    清穹道宫之内,张御站在殿中,看着墙上的天夏舆图,妙丹君则趴伏在他脚边不远处。

    舆图上面正显现出密密麻麻的光点,随着各征伍消息陆续传回,这是目前所探寻到的间层,但这还不是全部。

    不过在有了诸多探查回报后,他对间层的认识却是更为深刻了。

    过去他对间层的了解有不少来源于伊帕尔,毕竟其在主宰世间的时候疆域也包括了大部分间穹。

    但是伊帕尔有一个缺陷,那就是技艺全都是转向了如何继传自身和控制其余神众了,对更上层力量的探询上远不及天夏,现在看来,其对于间层的认知也有欠缺。

    这也或许是因为此神族的力量掌握在少数上层神众手里的缘故,他们不需要前进,只要打压下层,不令其有所进步就好,这做起来其实反而更为容易。

    伊帕尔只是单纯的把间穹占据,然后就没有然后了。特别是后来在间穹之中一直没有变化的情形下,只有几个特别重要的地方还在严加戒备,其余是完全松懈了。

    而在他的眼中看来,其实间层并不是一个单纯的空域,而是破碎变化,其不会时不时的膨胀塌陷。

    在膨胀之时,就能连接上更深处的空域,也可能同时连接上内层,而在塌陷时则脱离出去,这就像两道湖泊之间的水洼一般,有时候忽然两者连通,有时候却又断开。

    这个膨胀和塌陷一般情形下是能够预测的,可是在某种情形却又会莫名变动,譬若浊潮到来之际。再如某种预言的力量。

    这样的话,异神归来的途径也就找到了。

    此刻他心中生出一阵感应,转而看向外间,妙丹君一下站了起来,须臾,外面有一道宏大金光落下。

    片刻之后,神人值司进来一揖,起双手往上一呈,道:“廷执,外面一封符信送至。”

    张御看了一眼,就知是焦尧送来的,他拿了过来,意念顾去一转,顿时看到了焦尧这一路之上来到金玉大台之前所看到的东西。

    这里面既有伊帕尔神族的残骸,又有疑似莫契神族留下的痕迹,还有一些别的什么难以分辨的东西。

    这印证了他的判断,间层在不断连通和破散之中的,所以这些东西才会被融合到一处来。

    他尤为注意的,那是金石大台,这与伊帕尔神域所在那一座十分之相似,这必然与伊帕尔王者有关。

    可能有伊帕尔神王曾在这里居住过,也可能这里是那个失踪的第一代神王的居所,真要是如此,不准就能循着这里找到莫契神族的更多线索。

    到底是不是,恐怕需要他自己去看过了。

    他思考片刻之后,神气分身从身上走了出来,而后心意一转,顶上有一道宏大金光落了下来,在持续有十来个呼吸之后,这才收敛而去。

    随着眼前的光芒逐渐消散开来,这一具神气分身已然出现在了间层之中。

    焦尧对着他打一个稽首,道:“廷执有礼。”

    张御点首回礼,看向那一座金玉大台,道:“焦道友,情形如何?”

    焦尧侧身看了一眼,道:“焦某未有在往里试探,”他从袖中那串宝珠取拿了出来,“廷执请过目,焦某便是这些宝珠之上看出了端倪。”

    张御拿了过来,他眸中神光一闪,霎时心中便是有数。

    他通过这些宝珠已然判断出来,这金台之中存在着一个十分奇诡的东西,这东西一旦被人看到,或被感应到,那么就会寄附上身。后果如何暂还难以看出,但这东西无疑蕴藏着极强烈的恶意,里面还能隐隐可看到那易虫和佐姆之鳄的影子。

    可以想见,这个东西一旦这东西被放了出去,一个文明从上到下都有可能在短短时间之内崩溃。

    他抬头道:“焦道友看过了么?”

    焦尧正色道:“为了确保没有疏漏,焦某在看过之后,化去了在世之身,也洗去了这一段忆识,故是现在只知此物的厉害,但不知具体。”

    张御看了看他,这头老龙当真是一个滑头,或者说是过于谨慎了。其为了确保与这东西没有牵扯,不但把身躯化了去,连待自己记忆都是一并洗去了,这样的确可以确保自身完全不受任何沾染。

    其实以这老龙的本事,莫说只是隔着观看,便是直接感应到,那东西也无可能把他这虚实相生修道人的如何。

    其这般做,一个彻底根绝了后患,还有一个就是做给他看的,免去了自身回去之后被查验怀疑的可能。

    但这事情,交给这老龙的确不合适。

    他将宝珠收了起来,道:“焦道友,你且留在此地,我进去一观。”

    焦尧躬身称是。

    张御一振袖,脚下踏起云芝玉台,就往那个门户之中穿渡进去,那一层屏障几乎没有启动任何阻碍的作用,他一瞬间就来到了大台之内。

    ……

    ……

第六十五章 追神溯往踪

    张御到了金玉大台之内,抬眼望去,目光扫了一圈下来,就将这里所有物事都是收入了眼底。

    这里空域极大,但几乎每一处都是堆满了各种神异生灵断肢残骸,因为这里自成一域,并不与外界连通,也使得各种物事也不会腐朽腐烂,当初一切都是得以完全保存下来,几乎就是像是上一刻才发生的事。

    不过他此刻看得重点却不是这些,而是这个大台之内四壁之上的神纹和符号,他没看错的话,这是伊帕尔的王徽。

    周围还有各种破碎的象征着伊帕尔神权的器物。

    尤其是上空高悬着一个四分五裂的方台,上面那一尊本来戴着神冠,身着华丽精美的衣饰的神人雕像,现在已经是和那些残断肢体混在了一起,但仍能大致看出原貌。

    这里至少有着一位王族的存在。不过其真正的身份可能更高,这些还有待确认。

    他这时看了那两个站在最前方的伊帕尔神族卫士一眼,祂们身躯强壮,身体表面遍布伤痕,从身上的穿戴和所持有得武器上看,无疑是伊帕尔上层族人。

    本来他得了所有伊帕尔神族的知识和记载,每一个伊帕尔神族的上层族人照理都是能够对应辨认出来的。

    但是这两个并无记载,那也就不具备回到神树重生的资格。

    这两个上层神族要么是被早早剥夺了这个权利,要么本来就不曾录入伊帕尔的谱系之中。

    他较为倾向于后者。

    因为伊帕尔曾经有一批较早的上层并不肯效忠后来的王权继承者,祂们不是被清洗就是失踪了,这两个人或许就是其中二个。

    他微微抬目,结合此处布置的来看,那么这里很可能就是伊帕尔神族第一代神王的王舟,而这些人就是祂的护卫。

    当然,神王座驾不止一个,那位传说之中第一代神王打造了一十三个星辰作为自己的座驾,最后也是将一十三个星辰一同带走,说是去往星空遨游。

    不过这只是内部美化的说辞,真实情况肯定不是这样,但假说之中蕴藏真相,至少王舟的事情用不着掩盖。

    张御这时又看向最远端的那个巨大环状拱门,凝注了一会儿之后,他脚下踏动玉台,向着那处飘渡过去。

    仿佛是上一次的重演,就在他从那两个伊帕尔神族的身边经过的时候,有一个模糊的人脸从其背后浮现出来。

    张御似对此毫无所觉,直接到了那拱门之前停下。

    而此时此刻,那个人面却是慢慢在他背后凝聚出来,只是方才凝聚到一半,就抽搐扭动了一下,无声无息破散开来。

    这东西似是并没有放弃,继续试图凝聚,可是接下来的每一次,它都是到了最后关头破散了去。

    张御依旧凝视着那拱门,他大致能猜到这是什么,但需要验证一下,只是微微感应了一下,发现需要伊帕尔的神异力量才能推动此物。

    这并无法难住他。

    他意念一转,凭空捉了一道清穹之气出来,运化片刻之后,并将之拟化成了自己曾经见过的伊帕尔王族的力量,而将之并往里渡入进去。

    这拱门并没有对他进行排斥,在这股力量进入之后,便微微震动起来了,有闪烁的金光自里跳动出来,从拱门的一端快速飞跃另一端,随后另一端也是如此,随后拱门之前有隐隐波荡出现。

    但是接下来,光芒变得时断时续,无法连贯,似是这东西受到了某种损伤。

    他没有再继续,将力量撤了回来,虽然这东西坏了,不过短短试探之中,他已经能够确定,这个东西能够造成类似牵引间层的作用。

    按照他此前的判断,浊潮的变动,会使间层与间层更深处还有内层之间,产生一个相对容易经过的通道。

    而通过这东西,很可能能在间层与某些层界之间驾起一道桥梁,如此不依靠浊潮也能够在间层之中穿渡过来。

    这有点像是伊帕尔的星舟,只是伊帕尔是利用自己曾经到过的星辰做牵引,此物应该也是在占据了各个间层,并事先做了一番布置,才能实现这一点,想要去到从未去过之地,恐怕没那么容易。

    伊帕尔一些技艺很可能是直接继承至莫契神族,不过这些只掌握在伊帕尔上层手中。

    他思索了一下,这时身影缓缓飘升起来,来到高处俯视着这一方空间,眸中有一缕神光绽放。

    随着光影的变动,这里一切景象开始往回倒退,周围残破的墙壁逐渐恢复成了之前壮观明亮的模样。

    而发生在此的那一场惨烈斗战,也是在他眸中如浮光掠影一般快速飘过。

    只是令他有些意外的是,原先他以为是王舟与间层深处某地界有了牵连,而后两个势力重新接触,双方因此展开激战。

    可实际上不是这样,可以看到,居然是伊帕尔神族内部先产生了争执分歧,有一部分守卫看去是在守卫着正在闪烁的拱门,而另一部分人似乎是在让他们放弃。

    双方从最开始的争吵到后来展开了激战,然而这并不是偶然,而是一场有预谋的袭击。

    在战斗开始后,许多伊帕尔神族带着诸多异神自外冲入进来,试图围攻看去本来是镇守在此间的族人。

    在战斗进行到一半的时候,却是有第三方加入了战斗,无数神异生灵从拱门之中涌出,伊帕尔神族双方只能一同对敌,最后所有伊帕尔神族战死在此,而失去了力量维系的拱门也在碰撞中断绝牵连。

    只是他注意到,越是往前回溯,越是却是受到一股力量的搅扰。

    在一幅勉强能看清的场景之中,他能感到有三个人在那里说话,其中两个就是如今站在那里护卫,祂们对某一个十分恭敬,可此人在他眼中完全就是一片空白,不曾留下任何身影。

    这无疑证明了,有一个层次十分高的存在曾在这里,其能令伊帕尔这些族人俯首听命,他有理由怀疑这就是伊帕尔的第一代神王。

    除了这些之外,就再也看不到什么了。

    张御眸中神光缓缓收敛了起来,这个地方的价值很大,但是带了回去并不妥,他会提议玄廷派遣合适之人过来继续探研,或许还能把这一个拱门进行修复,或能通过此物查出更多有价值的东西。

    而在他思索的时候,那一张人脸还在那里试图凝集,可每一次都是失败。

    张御方才一直无视了此物,身为虚实相生之人,神气世身时时变转之中,并没有一个可供攀附的所在,几如面对虚空,这东西若是能够虚空传递,那也不会被困在这里了。

    何况他还掌握了大道“身印”,只要他自身不愿意或者排斥的,那么就无可能寄宿到他身上。

    此时他将那些一串宝珠拿了出来,目光落去,一枚宝珠从上面飞了出来,旋即心光一放,霎时将整个方台的空间都是囊括,丝丝缕缕的心光无孔不入,并渗透入这里每一个物事之中,唯独留下了宝珠这一处空隙。

    过有一会儿,那一张模糊脸孔浮现在了宝珠之内,因为在心光逼迫之下,其无处可逃,唯有遁入此珠,才能躲避过去。

    张御见其落去,便把周围心光一敛,将这宝珠完全包裹了起来,随后收入了袖中,身影转过,就从这金台之内走了出来。

    焦尧正等在外面,见他出来,立刻上来稽首一礼,道:“廷执。”

    张御点了点头,道:“此间之事我已是处置好了,焦道友这一次做得不错,稍候我会令玄廷派遣人手,在此之前,还需劳烦焦道友看着此地。”

    焦尧忙道:“焦某便在这里守着。”

    张御心下一唤,一道金光落了下来,持续有十来呼吸之后,这才带了他离去,并回到了上层。

    神气分身这一回来,并融入了正身之中,他也是随之知悉了一切。

    他稍作思量,便唤了明周道人出来,令其把林廷执请来。

    过不多时,林廷执来至清玄道宫之中,他出外相迎,将其请入殿中,坐定之后,就说了此番所见。

    随后又道:“我疑除了这驾王座,还有其他王座散落在间层之内,这些神族王座很可能能连通间层深处某些东西,伊帕尔能够利用此物,莫契神族也能反过来利用,御以为,需要尽快找到这些东西,不能让他们得了去。”

    林廷执听过之后,深以为然。他又思虑片刻,道:“只是以张廷执之见,伊帕尔的技艺可能是承袭自莫契神族,若是这样,那莫契神族可能也有打造此物的能力,机会若是成熟,便无需这些,或也能自行建立通路。”

    张御道:“此是有可能的,不过将伊帕尔的王座收回,总是除去一个可能。且现在的间层与前纪历时也是大为不同了,想依靠这些回来还是不够的,哪怕有浊潮连通,此辈也无法确定对面所去之地便一定正确。

    故是他们需要一个接引,来自内层的接引,那些预言,那些留下的知识技艺,还有那些复神会成员,都是为此准备的。”

    ……

    ……

第六十六章 不若寻源去

    林廷执听完张御这番话,神情严肃了几分,他是与张御一同前往搜寻四神的。

    这“四神”实际上不能说不厉害,光以暴露出来的易虫和佐姆之鳄来看,若是一个文明没有相对应的手段,那么轻而易举就可被其毁灭,也就是碰上了天夏,才是顷刻间就被镇压了。

    可即便如此,也不是说对天夏就没有威胁了。

    那两个神异生灵当初是直接来找天夏上层的,要是其去攻击天夏的中下层,那在天夏反应过来之前,也一定能够造成异常严重的破坏了。

    他道:“张廷执,复神会这些时日还有动静么?”

    张御道:“复神会在四个神异生灵消杀后再没动静,这恐怕不是他们不想动,应该是手中所掌握的力量不足了,可如今只是遏制了复神会罢了,其余地界并无法兼顾,想要断绝莫契神族的接引之力,几无可能。”

    复神会只在天夏疆域之上,还比较好清剿,可除了莫契神族除了复神会,也一定还有别的布置,比如那些在荒原之上的古老之神的信众,或者某个隐蔽起来的神国,那根本无从寻觅。

    林廷执考虑片刻,道:“此事机固然困难了些,但也不是完全没有办法……”

    张御道:“林廷执是打算借助法器么?”

    林廷执沉吟道:“不止是法器,这里还需要用到推算之法,我还需寻钟廷执几位一同商议一下,此法也只能试上一试了,不一定能保证必定能成,但总好过什么都不做。”

    他看过来,道:“张廷执,若依你判断,认为这些异神当会什么时候到来。”

    张御道:“御之前便思量过此事,以现在的浊潮变动之机,或许数载之内此辈便会到来,但亦可能会延后,未来数十载中当是最为危险。

    若是到了六十载之上,那便不必考虑了,以我天夏之强盛,六十载之后,此辈已是不足为虑了。”

    现在天夏占据上层,一日强过一日,每一个纪元的主宰的力量都是有其上限的,按照他估算,若以伊帕尔全盛之时来比较,天夏可以轻而易举将之击溃,莫契神族比起伊帕尔当是更强,但也不会没有限度,至少他们抵挡不了浊潮。

    故他以为,数十载内或许此辈还对天夏有些威胁,但在此之后那基本没可能了。

    说到这里,他轻轻把袖一拂,清玄道宫之外,霎时一片云海翻涌,他道:“但与其待此辈寻来,还不若我辈先是寻去。”

    林廷执看向他,道:“张廷执之意先攻此辈?”他点了点头,“若能这般,当是最好,可那些古老之神能寻到我们,许是依靠内层内应和灵性预言,可我们没有内应,又如何寻到他们?寻不到则反击无从说起。”

    张御道:“有一个突破之处,从那处神台遗留下的痕迹上来看,当初第一代神王很可能去到了莫契神族所在之地,他不见得是去与莫契神族死斗的,很可能是出于别的什么目的。

    假设祂就在那里,我们有伊帕尔神族留下的尸骸和血脉,御这里还有益木,以此可以重新诞生出伊帕尔上层的神族,并用其血脉追溯源头。

    他说伊帕尔第一代神王不是去死斗的,而且怀着某种目的,这并不是胡言,而是从那场争斗中推导出来的。

    神王的身影在消失后,那些上层护卫一直守在拱门之前,并不曾离去,但是后来却有本族的护卫前来截杀他们,这怎么看都像是阻止这位神王归来。

    可是只有知晓这位可能会回来,族中才会做出这等举动,所以他认为这位神王现在多半还在间层深处,有极大可能就与莫契神族在一处。

    他道:“这里恐还需要用到那些神台,还要劳烦林廷执能尽快修复了。”

    林廷执从容道:“林某虽还未见到这些东西,但以我天夏的技艺。自信却也不难修复并另行打造。”

    他听了张御描述后,差不多已是能猜出这些神台的关窍了,其实以天夏的技艺,把这些从无到有造出来也是不难,但是需要前期的摸索和时间,这里最吃功夫,可要是有东西参照,那就能省却这一步了。

    张御点头道:“那就拜托林廷执了,若我天夏能得有类似之物,诸多破碎间层就能彼此牵连,我们就不必处处分力布置,只需要看顾几个重点所在,其余地界只需设布一些戒备就是了,这样一旦遇险,随时可把力量调集到一起。”

    林廷执道:“未虑胜,先虑败,若可战敌于外,我天夏必能少些损伤。”

    要是能把对抗放在远离本土的地方,那是最好不过了。尽管天夏还有元都玄图,可是若有其他法器作为辅助,那么玄图可以用在更为关键之处。

    林廷执此刻想起一事,道:“张廷执可曾见过那些莫契神族么?

    张御道:“或许有一些,但是无法确定。”

    那些与伊帕尔神族守卫交战的神异生灵,并不是来源于一个种族,说得上是彼此各不相同,不过他怀疑就有莫契神族在其中。

    他手中掌握的文献记载上,莫契神族从没有对自己的具体描述,而在传说之中,则各种各种的描述都有,故他怀疑莫契神族不是一个单纯靠血脉维系的种族,而是一个以力量层次划分的文明,这样也就没有固定的形体了。

    假使如此,这样的族类反而更不易对付,其完全已经脱离了血缘范畴了,任何人,任何种族都可以是莫契神族。

    两人又商议了一会儿,林廷执道:“张廷执之见,林某已然知悉,下月廷议之上,当诸廷执商议此事。”说完之后,他便出言告辞。

    张御起身相送,待送走林廷执,回到内殿之后,立刻又着手传下命令,对间层之内的那些征伍做了一系列的安排。

    他令各征伍不必急着探询,而是先巩固修筑已有的驻地,等到仿造的神王座驾弄出来之后,那探询起来也就容易许多了。

    但同时也要防备莫契神族提前打过来,此辈可不同伊帕尔,从预言来看就知是有着周密安排的,而且手段防不胜防,破坏力极大,目前来看是一个劲敌,必须慎重仔细一些。

    他从案上拿起一份书信,这是梁屹送来的文书。

    这位做事很谨慎,也或许是自家还在受罚的缘故,似这些重要而不紧急之事,都是以可做备案的文书送至,而不是通过训天道章传讯。

    他翻了下,梁屹做了多日的探查后,认为很可能已然找到了灵性预言上那个神之躯壳,这也是他认为这是最有可能的一个人。

    这个叫瑶璃的少女现在已然安排在了东庭,如此借助东庭大阵和益木来隔断与灵性力量之间的牵扯。

    张御思考了下,预言力量不曾耗尽,那就不会消失,只会发生扭转,以另一种方式呈现出来。

    但有些特殊的目标是无法更改的,而因为因预言在灵性力量耗尽之前是必要求实现的,甚至做出预言之人自身也可能被此束缚,所以强攻东庭的可能不能完全排除。

    他目光落在书信上,其实还有一种方式,古老之神归来之时选择东庭作为突破口,那么却是正好契合预言。

    他抬头看向舆图,看来东庭的布防还需加固。

    时间又是过去半月,这月中廷议之上,林廷执按照此前张御商议好的事机,提出通过伊帕尔第一代神王的线索,找寻莫契神族上层所在,并主动进攻的建言。

    诸廷执商议下来后,皆是认可张御与林廷执的建言。毕竟以往是不知敌人何在,那么就只能处于守势,现在既有知悉其所在的机会,他们当然不介意提前解决麻烦。

    廷上通过此议之后,张御决定立刻着手实施,他从光气长河回转清玄道宫后,在蒲团之上端坐下来,随后意念一动,伸指一点,霎时神气落下,霎时在殿内化为一株幼苗。

    同时他将从玄廷处得来的一瓶丹液倾倒下去,下来他便不断引导清穹之气化变灵机灌入其中。

    这一株幼苗渐渐生长,随着不断拔升,很快长到了三丈多高,茂密的枝叶生出了出来,并有一枚枚拳头大小的果实结了出来,这些果实之中蕴藏着澎湃的生命力。

    张御望着那枚果实,催化出一个伊帕尔神族来,以往他做不到,现在有了清穹之气相助,却是可以轻易施为。

    不过这一株益木只是益木神气的投照,并不是全盛时期的伊帕尔神木,那时候此树内穹间穹无处不在,枝干更是探伸到外穹之中,这样才够承担复生伊帕尔一族的力量,现在却是远远不足的,此中生灵即便能蕴生出来,层次也是较低,或许连一个神人值司都无法比过。

    可他也不需要这个神族的层次有多高,只要是有着较为上层的血脉,可以由此追溯到第一代神王身上便可。

    在清穹之气不断催化之下,那一枚枚果实终于从树梢之上掉落下来,但是绝大多数都是沉寂不动,生机也是渐渐消失,唯有一个,似有微弱的心脏跳动般的声音自里传出,片刻之后,果实表面便生出了一丝丝细密的裂纹。

    ……

    ……

第六十七章 筑器再寻踪

    这一枚果实只有巴掌大小,在所有果实之中个头最小,可是生命力反而是最为旺盛的。

    果实上的裂纹陆续增多,有崩裂的声音传来,等了没有多久,一个长着大脑袋的小童自里爬了出来,有着典型伊帕尔的形貌,但是出来之后,就握紧了拳头,昂首挺胸站了起来,目光之中满是一片骄傲之色。

    只是他个头实在太小,不过一掌之高,还是光光的身体,所以旁边的神人值司看到这景象,感觉十分逗趣。

    伊帕尔神族的体型通常代表着力量,他力量层次很低,所以看起来很小,而且过于幼小的身体也没法承受知识,唯有天生的本性还存在着。

    小童在出来之后,其余那些果实令他产生了一股本能的亲近感,他上去推推这个,爬爬这个,奈何力量太小,反而噗通一跤摔倒在了地上,小脸之上顿时露出了生气的神色。

    两旁的神人值司忽然感觉到,这恐怕是自伊帕尔神族诞生以来最弱的远古异神了。

    张御没去理会小童的玩耍,他伸手一拿,从其身躯之中摘取了一滴淡金色的血液出来,用于追溯,只要有这一滴就足够了。

    他随手变化一只琉璃瓶,将这一滴血液装入其中,唤来了明周道人,道:“明周道友,且将此去交给钟廷执。”

    明周道人接过之后,打一个稽首,便化光离去。

    张御目光转过,见那个伊帕尔小童此刻正在那里蹦跳玩闹不已,发泄自己旺盛的生命力,只是后者对于近在咫尺的他却似毫无所觉,这是因为双方层次差距过大,他主动蔽绝了两者之间的接触。

    他对着一边的神人值司道:“将他照拂好,叫专人授他一些天夏的礼仪文字。”

    固然这个小童得了伊帕尔神族的血脉,但是并没有传承到伊帕尔神族的知识和技艺,完全是可以当作一个天夏人来培养的。

    只是其毕竟承袭了血脉,如果半途没有夭折,那其成长年龄是以千年万年来计算的,在上层倒是无有关系,在内层可是要吞掉无数资粮用于成长的。

    当年伊帕尔神族几乎是靠着削夺所有异神国度来供养自身的,所以想以此扩大上层力量几乎是没可能的,既是费力又不讨好。

    神人值司躬身抱拳,道一声是,走上前来,试图将伊帕尔小童抱了起来,这小童却是不满意这个举动,四肢不断抵挡挣扎,发出呜哈呜哈的声音,神人值司不耐烦了,伸手一捏他的颈脖,将他拎了起来,他顿时老实不动了。

    张御看着小童被带走后,收回了目光,起意将殿门合闭,入定修持,顺便等候消息。

    他闭关未有多久,到了十一月份的时候,明周道人便至现身出来,说是钟廷执那边已有结果了,想请他过去一叙。

    张御于是出得关来,走出大殿之后,意念一转,瞬息间便已是来至妙皓道宫之前。

    钟廷执正站在殿前广台之上相迎,见他到来,上来与他见礼,就将他请入了大殿之中。

    两人坐定下来,就有童子奉上灵茶,待先是品了一会儿茶后,钟廷执才道:“拿到张廷执送来的血珠后,钟某与崇廷执、长孙廷执合力循此血脉寻此源头,幸不辱命,已然是推算得到了一个大概下落,只是为了防止对方察觉,最后一步还未得完成,这里还需张廷执自己去确定。”

    他伸手到袖中,将两枚玉符递来,“此二符一为感应,二为追摄,感应之符可感其之所在,追摄之符可追觅其踪而去。”

    张御接了过来,看有一眼后,收了起来,点首道:“多谢钟廷执了。”有了此物,若再有林廷执正在打造的神台,那么就有机会追查到这神王的下落了。

    钟廷执则道:“此为天夏之安,钟某理当出力,张廷执不用言谢。”

    随后他又慎重提醒道:“只是张廷执需注意了,感应之符若是用个一二次还好,若是多次动用,那血脉源头之人很可能是会有所察觉的,或可能会自行回避,若是其有了提防,下回再想以此寻他,那就十分困难了。”

    张御了然点首,他抬头道:“这里还要劳烦钟廷执一事。”

    钟廷执道:“张廷执请说。”

    张御道:“复神会之人过往屡次祭拜的古老之神,有极大可能是莫契神族刻意留下的,不知钟廷执能否追寻到那神异寄托所在?”

    严格来说,东庭北陆的那些复神会所祭奉的并不是莫契神族,只是自身对莫契神族的幻象所具现出来的产物,但要说其与莫契神族没有关系也是不对的。在莫契神族还未归还世间之前,其实际上就是莫契神族在世间的代言者。

    要是能利用这东西,说不定能从另一个方向上追寻到莫契神族。

    钟廷执道:“倒是能为,但却需有一些必需之物,敢问张廷执,可有虔信之人,可有祀奉之器么?”

    张御道:“此前我与林廷执一并拿到了两个莫契神族所造的神异生灵,据林廷执判别,应该是莫契神族上层之人分割自身一部分力量所造,以此可能追寻么?”

    “自是可以。”

    钟廷执道:“若有此物,就可循着源流追探了。”

    张御当下唤有一声,明周道人现了出来,道:“廷执有何吩咐?”

    张御关照道:“劳烦道友去林廷执那里一次,将前次带回那神异生灵之上的气机取拿一些过来。”

    明周道人一礼之后便就离去。

    不过多时,他就转了回来,将一只玉瓶交托到张御手中,他拿来看了看,确认无差,就递给了钟廷执,再是抬袖一礼,道:“稍候事机就要劳烦钟廷执了。”

    钟廷执取来之后,也是辨了一辨,收妥之后,还有一礼,道:“无碍。”

    张御将事情谈完,又在此坐了一会儿,待一盏茶品过,这才与钟廷执别过,回到了清玄道宫之中。

    他转了下念,接下来,就要就等林廷执那里的回应了。

    他并没有等得太久,到了十一月底,林廷执那边就有了结果,并唤明周道人过来相请。

    张御欣然赴约,因是此前并未去过林廷执的华灵道宫,故是他乘飞车而来,到了道宫附近,便见

    这见三万六千枚形若星辰法器在道宫之外环绕周旋,每一枚皆只三寸大小,但却是华光万丈,气如烟霞。

    那整个道宫坐落云海之上,殿宇排列齐整无比,令人感觉非常舒适,而感应落去,还隐隐有所回应,这竟是一个生具灵性之物。

    林廷执此刻早已站在台阶之上相迎,他下了飞车,双方见过礼,就一同往里行来,只还没有走上几步,便见光芒一闪,抬头一看,那本在较远之处的正殿,顷刻已然挪转至眼前。

    林廷执道:“张廷执请勿见怪,林某以往炼器,神思一动,便会先拿身边之物试炼,或是器皿摆设,或是宫宇楼台,久而久之,其也是受气息感染,身具灵性了。”

    张御道:“御见一些典籍有载,一些前人祭器之时,通常会杀灭灵性。”他话这一出,整座大殿不禁晃了两晃。

    林廷执笑了一笑,他安抚了一下大殿,才道:“古夏之时,祭器只分两道,一者弃灵杀之,一者追逐灵性,两者没有高下之分,前者只需纯器,因为器有了灵,便会有主见,这些御主不需有灵扰己,求得就是顺心如意;

    而后者视器为伴,若是彼此安好,则互得良师益友,可若彼此厌弃,那便是自寻烦恼了,故取用何道,就看炼器之人胸怀脾性了。”

    张御道:“不知林廷执倾向何道?”

    林廷执笑道:“若要我为用,自然无灵为好,随心所欲,无以承负。可我仍是多用后者,因为时时迁就,方能提醒己身,炼器乃是借用大道,而非道出于我。”此时两人已至座上,他伸手一请,“张廷执请入座。”

    张御执有一礼,就在客位上坐了下来。

    林廷执也是一礼,也是落座下来,他对着下方一拂袖,云雾自大殿两侧滚滚而来,待须臾散去之后,就见一驾飞舟现于大殿之下。

    他指着言道:“此是林某看过那神王座驾之后炼造的束合金舟,若以法器事先留驻各间层之内,其便能感应气机,于间层之中来回跳遁,若有明确指向,则亦能试着去往未名之地。”

    张御道:“御此前已是从钟廷执处取来了法符,能够感应伊帕尔神王之所在,却要请教林廷执一句,再是借用此器,可能遁去其存身之地么?”

    林廷执认真道:“是否能往,还需往间层所在看过才知,今请张廷执过来,正是为此。”

    张御点首道:“那便此刻过去一观?”

    林廷执欣然应下,因是大殿内有禁阵,他先是将金舟收起,再与张御一同来至殿外,待唤有一声后,顶上就有一道金光落下,将两人俱是罩定,在持续有十来呼吸之后,光芒收敛而去,这才将两人送渡到了此前伊帕尔王舟所在的间层之内。

    ……

    ……

第六十八章 利机皆可用

    面前的光芒散去之后,张御抬头看去,他与林廷执这次是直接落在了那驾伊帕尔的王舟之内。

    与上回来时不同,满地的残肢断骸和漂浮在半空中的碎石也都是被清理干净了,即便是上空那个方形王台,还有那一座雕像,已经被原来重新聚合起来了,根本看不出是曾经破损过。

    而所有角落的破损也是被修补了一番,此刻看来宛然如新。而四壁之上攀附着许多像是金木打造的鸟类,有着硕大的眼眸,弯折的鸟喙,毛羽笔挺,充满着木石质感,它们不断盯啄着某些部分,时不时又飞去另一边重复着这一动作,似是在查验着什么。

    林廷执道:“这王舟林某已是将之再度修复完整,与原先相比,当也不输分毫,而那一处……”

    他指了指那拱门,他语声略微严肃了一些,“林某查探下来,这门中的确曾经有一个相当强盛的力量穿渡过去,而在这力量经行之后,这扇门实际已然有损破损了,在此之后也就再未有用过。直至张廷执发现此地。

    考虑到伊帕尔神族当时早已占据到了大多数间层,却仍是挑选这里进行穿渡,很可能是这里有着某种特殊之处的。眼下两纪历过去,间层已有许多变化,可我等不妨先此间开始试探。”

    他一挥袖,将那一艘金舟重新放了出来,道:“张廷执请。”

    张御也道了一声请,便与林廷执一同步入了飞舟之内,此舟外面看着不过三丈来长,而里面却是甚为广大,像是自成一界。

    林廷执道:“张廷执当是看到了,此是林某以清穹之气渡炼出来的一方界域,有化合他界之能,只需有明确指引,自身便可为那沟通之桥,由此渡去彼端。”

    张御道:“那伊帕尔王舟用得也沟通空域之法么?”

    林廷执道:“伊帕尔也是用到此法,但并非单纯如此,我以为那位神王当时还用了某种祭献之法。

    根据张廷执所描述,林某有一番推断,当时那位神王过去之时并没有立刻去到自己想去之地,而对这一切祂或许也是了然的,但祂在此借助了另一种力量达成了目的。

    后面那一场厮杀,诸多神异生灵和上层族人的血肉祭献,若是再加上有意识的指引,便能由此产生一个强大到足以沟通对面的推力,由此完成那最后一步,将祂送渡了过去。”

    说到这里,他摇头道:“这或许只是一个巧合,但也可能是这位有意为之,不过我天夏技艺比伊帕尔来得更为高明,倒是用不到如此血腥之法。”

    张御眸光微闪,照这么说得话,神台之中的这一场厮杀叛乱,恐怕不是什么偶然,而很可能是这位伊帕尔神王有意引导的,无论是莫契神族还是伊帕尔的神位后继者,实际上都成了他所利用的工具。

    林廷执这时指了向金舟之前的一方台案,道:“张廷执,可将钟廷执那感应之符置于此台之上,这般可使这飞舟得有指引。”

    张御点了下头,他将那一张感应法符取出,手指一松,此符便飘荡出去,来到了那台案上方,便就悬停不动。

    过了一会儿,台案之上有光影闪烁,不停摇晃,并有诸多光点浮现出来,自是这一片光影随时都在变动之中,并丝毫没有停下来的迹象,与此同时,这艘金舟,或者整个空域也是隐隐动荡起来。

    两人都是对此没什么意外,站在那里平静看着,未等多久,那些散碎光点忽然一定,一个个快速消失,整个飞舟也从震动之中停了下来。

    张御望过去,见那些星光逐个敛去之后,唯有一点星光还亮在那里,而后星光闪烁了一下,放出耀目之光,向飞舟空域之中蔓延过来。

    但是这星光终是有其限度的,那亮芒只是扩散到了大约三分之一的时候,就已是难以为继了,并还有往后衰弱的迹象。

    林廷执对此早有所料,此刻他拿一个法诀,这星光似被一股无形力量所激,光再度爆发出了一团明亮光芒,这一次瞬时半个空域都是包裹了进去,可光芒仅是维持在这个程度,很难再往前延伸了。

    张御心中这时忽生感应,他眸光一闪,伸手一拿,直接将法符拿了回来。

    之所以这么做,是因为他方才感觉到,再继续下去就会与追索的目标产生沟通了,除非是他自己现在就是穿渡过去,否则若不及时把这东西收回来,很可能就会对方察觉到了。

    林廷执显是也知道这里的缘由,他算了一算,摇头道:“还是差了一些,虽是指向所在已是较为明确了,这束合金舟效用在神台之上,可那处相隔太过渺远了,以此穿渡,只会失陷于半途之中。”

    张御道:“或可再试下他处间层?”

    林廷执道:“张廷执,钟廷执交给你感应法符,想是感应次数是有数的?”

    张御道:“确然如此,钟廷执提醒过,至多只有两三次,下来或会为对面那位所察觉。”

    林廷执想了想,神情认真了一些,道:“若是如此,那最好不要再作尝试了,只以此番牵连看来,若是再做一番改进,林某倒是有把握最后能够牵连上对面。但这里仍有一个无可避免的缺弊。

    穿渡之人功行越高,则越易惊动对面,似若修为寻常的同道,能过一个已然是不错了,而似张廷执这般修为之人,那根本跨越不过去,而对面一旦有所察觉,那很可能断掉牵连,致我再无法寻到它。”

    张御明白了,这就是说要想在不惊动对面的情形下穿渡,那么空域必须小心翼翼维持在一定限度之内,稍有逾越,对面马上就会有所察觉了。

    他心下一转念,想到若是过去一人或者干脆过去一个元神之后,再以元都玄图接应呢?

    因为只要修道人事先与元都玄图有过沟通,那么元都玄图就可以将其接引出来,或者将更多人送到其人身边,这也达成目的了。

    可他随后想了想,此举还是有不妥的地方,越往空域深处,对玄图的感应越弱,而且也很难说对面是不是有蔽绝感应的办法。

    再是思量了一会儿,他抬头道:“林廷执,要是诸多办法都是行不通的话,那我等或许该是考虑等有一个机会。”

    林廷执看了看他,立刻理解他的想法,“张廷执的意思是……浊潮?”

    张御点首道:“正是浊潮。”

    浊潮泛动之后,是有一定可能连通内层及间层深处某处的,这恐怕也是莫契神族一直在等待的机会。

    而他们有束合飞舟,还有着更为高明的天夏技艺,完全不必要等到这几处地界沟通,就能抢先一步渡去了。

    林廷执沉思片刻,点头道:“倒是一个可行之法,只是浊潮无从推算,那要等到合适时机了。还有一个,张廷执,这一切却是建立在那伊帕尔神王所在之地,必定也是莫契神族之所在,可此事我们暂还无法确定。”

    张御道:“无法确定的话,那何不问一上问呢?我们不若传一个符信过去,或许可以试着沟通这一位神王。”

    林廷执有些意外,这个想法倒是十分大胆,可是这里面问题很多。

    他道:“张廷执,你如何说服此人?以张廷执你的推断,莫契神族不重血脉,或许这位神王已然是一个莫契神族了,那根本不会与我沟通,主动牵连,反还会暴露出我等已然知悉祂所在了。”

    张御道:“故这里可能要等待钟廷执那里的推算结果了,若是能找到复神会长久以来祭祀的那个异神,或许我们不能由此找到此辈躲藏之地,但至少能确定一事,那便是受祭祀的莫契神族中有没有这一位。”

    林廷执眼中微亮,点头道:“好办法。”

    就算那个异神只是莫契神族某个形象的具现,可是没有上层的灵性力量的映照,其也凝聚不出来,它代表的是整个莫契神族,要是伊帕尔神王成了其中一员,那这异神的力量深处必然有祂的灵性印痕。

    要是没有,说明这位还不是莫契神族,那么就是可以试着沟通的对象了。

    林廷执道:“张廷执,只是我们利用的是这位的后裔血脉牵连祂的,这位一定也能知悉这一点,就算我们找到了祂,却也未必肯说。”

    张御倒不认为这会是一个问题,因为掌握了上层力量的生灵,完全可以自行分割力量,或者寻找寄托,从而诞生出新的族类。

    祂们就像过去古夏、神夏的门派一般,只要上层力量还在,那下层力量随时可以创造出来,根本不会有那么的看重,更别说这位过去大可能是将自己的族人当做了献祭品的。

    不过现在说这个,还为时过早,需要等到钟廷执那边结果出来再言了。

    他与林廷执商议停当之后,便借助元都玄图之力从此处离开,回转了上层。

    他回到清玄道宫之后,便给妙皓道宫去了一封书信,相询此番推算大约需用多久。

    过不多时,钟廷执就有回复,说此等推算为了避免莫契神族察觉,至少也需百多日。

    张御思量了一下,这差不多要三月时间了,既然如此,那自己不若先把事情安排好,趁着这段空隙先去见一见五位执摄。若再晚些,错过了这一载时日,那机缘应发恐怕就要等到百年之后了。

    ……

    ……

第六十九章 启书寻道证

    张御本来是想将手中所有事处置好了再去寻觅道法,但是如今看来,诸多事机接踵而至,特别是来自莫契神族的威胁,至少在数年之内是不会有结果的了。

    他既已是感应到缘法到来,却也无意拖延至百载之后,那时候恐怕也那时候需解决之事,既然眼前有数月间隙,那就不妨先是前往问道。

    不过在此之前,一些必要的布置还是要做到的,不管敌人如何,己方需得先保证没有漏洞和疏忽。

    接下来数天,他与各廷执商议了下,便传下了正式谕令,从各洲域调动了更多军卒进驻到了间层之内,替换了原先的那些征伍。

    现在正是需要军力的时候,这些征伍也并没有被返归外层,而是继续被分派到其余间层探查。

    先期所占据的间层大多数是位于天夏疆域上的,而现在这些地界已是构筑起了防线,那下来自当是向外扩展了。

    但正如他对林廷执说得那样,在有浊潮的影响之下,每一次浊潮泛动过去,间层都会产生一次或大或小的变动,终归是不可能全部占据并探索明白的,唯有先派遣少量人手驻扎并探查,充当警备之用。

    为了配合这次布置,林廷执那里送来了三十二驾束合金舟。此物只要在各间层内设立下可以供给金舟牵引的定锚,就可以在各个间层内来回遁跃,这一下就让间层的守御能力提升了一个台阶。

    但是间层和间层之间也是有远近之别的,就像遍布在大地上的河流湖泊,相近的容易过去,稍远一点就需要更多遁跃才能到达,万一遇到袭击,就需要驻点先行负责抵御。

    不过这也只是一时的,束合金舟已然在复拓了,再过一二月的时间,所有间层恐怕都可以备上此物,而且下来数目会越来越多。

    当初伊帕尔神王倾一族之力打造一十三驾王舟,天夏用不了多久可以百倍千倍的复拓出来。

    值得一说的是,这半月之内,在搜寻那些间层的时候,又是找到了三驾王舟。

    可看了下来,与他们之前发现的王舟相比,却是低了一等次的,除此还发现,每一驾王舟穿渡跃之能各不相同,相互之间的水平高低不一。

    这从侧面证明伊帕尔没有成批打造的这类物事能力,最早发现的那个王舟,当是最好的一驾了。

    这是一个好事,意味着就算这些东西被莫契神族得了过去反过来利用,也没可能超过天夏的技艺。

    不过要是真有上层力量渗透入内层,只靠一些军卒和寻常修道人是挡不住的,最好还是有玄尊或是分身前往坐镇,所以玄廷如今也是安排各洲玄首运化分身前往坐镇,以策万全。

    张御在把这些处置好后,目光往下层看去,他觉得还有一件事需要注意,那就是东庭那里要有所防备。

    数天之前,议殿之中谈议过后,钟廷执在临时之时告知了他一事,说他在推算之中发现,即便做了那么多的布置,莫契神族依旧存在着一线很明显可作突破的机运,此机缘当应在某件器物或某人之上,但具体不得而知,望他能加以注意。

    他后来思量下来,认为莫契神族如果要强行突破,若不通过牵连间层与内层,只要愿意付出代价,也不是完全没有办法,但是就像从外层强行进入内层一样,没有裂隙的话,内层提前可以发觉,并做好准备的。

    但如果过来的不是什么人,而是某种神器,那就不易防备了。

    要知道复神会还有一部分灵性力量在世间,还有那位被长久膜拜的异神存在,要是其与神器相合,难说是什么后果。

    而且有一句预言至今没有改变,那具神之躯壳的复苏,还有光与影的相合,所以关键是不令这躯壳接触到外来的力量。

    他想到这里,由上层往下观望。

    看向东庭泰阳学宫之内,那个名唤瑶璃的女童与正常学子一般,表面没什么异状,但是他能看出其在十二岁之前并没有任何过去,就像一下诞生出来的,可身上又没有任何自然塑造的痕迹。

    复神会是做不到这一点的,唯有拥有上层力量才能做到此事,他同时还看到寄附在其身躯深处的灵性力量,只是被东庭的禁阵和益木气机所克压,再加上本人意识上的坚持,才没有生出扭转。

    神之躯壳十有八九应兆在此。

    他有信心挡住外来力量的侵袭,但与其被动防备,还不如设法拖到钟廷执那边结果出来,抢在莫契神族前面动手。

    而要拖延,也不是没有,最为简单的一个,那就是增其承负。

    此法在机运较量之中十分有用,虽无法决定胜负成败,但却可迫使敌对方在实行某事时付出更大的代价,用的好也是非常有用的。

    思定之后,他心意一转,一具化影落下,落至东庭,并走入了泰阳学宫之中。

    泰阳学宫少学学舍之外,一名少女兴致勃勃对这瑶璃说道:“瑶璃,学宫之中听闻来了一位师教,教授天夏古语古礼,你要去一起学么?”

    瑶璃疑惑道:“天夏古语?我们不是学过么?”

    少女道:“哎呀,不是那种,”她抱着书比划了一下,“是那种更古老的,如今天夏之语是历经诸辈删改之后而为我用的,是世间之文。而古时之语,是修道人立下的,每一个文字都是自蕴道理,只要学会了,入道都可能变得容易许多。”

    瑶璃好奇道:“是么?”

    少女道:“对啊,”她拽住瑶璃的手晃着,“只是现在懂得天夏古语的人不多啦,这位师教听说是泰阳学宫从他处请来得,只来教授半月,好瑶璃,你向来聪明,就和我一起去学,我以后不懂也能问你。”

    瑶璃想了想,道:“好的,我去。”

    张御此刻收回了目光,他化身会在这里教授天夏古语半载。

    瑶璃自有师承,不是他的弟子,但是只要他传了古时修道人入门所需修习法的天夏古语,便可算是他的学生,如此一来,两者之间便立了承负,想要以灵性预言挪动瑶璃,那就要将他压下的承负一并撬动了。

    如此将会囊括进更多变数,就算预言中的灵性力量坚持按照原来的路数推动,也必将变得滞后缓顿,这般就达到拖延目的了。

    这些事都是处理好后,他便收定心神,自袖中将那一枚首执交给他的玉书取了出来。

    他目光落去,此物无分厚薄,唯有正视可见,像是从世间生生剖出了一片。

    此刻他心中意念一动,手指松开,这玉书倏尔一转,立在了面前,并且由此生出一道门户,他振了振衣袖,站起身来,往里步入进去。

    清穹之舟深处,首座道人正坐于一片云光之中,忽生感应,往清玄道宫投去一眼,微作点首,又是收回了目光。

    张御跨入进那扇门户之后,便见到无量光芒往外延伸,向着自己这里冲来,这些光芒乃由无数微光组成,由广而观,流散洒乱,而入微细辨,却是列序严谨。

    而他方才有此见,那些重重叠叠看似极有规序的无数微光一齐向冲涌而来,好像是要将他挤出去。这力量并非是虚无的,而是实实在在的,每一粒微光都会增添一分力量,而当无量量光芒照来之际,自是具备消夺一切之能。

    可是他并没有回避,而是继续往前行走,每走一步,便与微光挨近一分,随后渐趋相合,而待是完全融汇之后,内外微微一滞,而后那些光芒轰然散开,他抬头看去,便见得一方无边广大之玉璧出现面前!

    少顷,听得清清玄音传来,玉璧之上波纹浪涌,有璀璨灵光溢散出来,便有五个若笔墨勾勒的道人形影缓缓浮现出来。

    张御打一个稽首,道:“玄廷廷执张御,见过五位执摄。”

    玄修行揖礼,道修行稽首,不过见这几位,自需以古之稽首,不过若何时他能立在上层,那自可叫后来人换过礼数。

    当中一名道人此刻先是开口,以平和语声道:“张廷执今用我所予玉书到此,当是来求证道法了。”

    张御道:“正是。”

    旁侧有一位道人此刻言道:“到张廷执这一步修为,当已是能感诸方世机,辨察真我顽执了。”

    张御能感到,此刻开口这一位,当就是上次玉素道人引荐自己所见的那位执摄,他略一思索,看向上方,道:“五位执摄,恕御直言,御未曾有此感。”

    那道人却是道:“张廷执非是无法感得,而是我等以四件镇道之宝镇定诸维,隔绝外机,这才令你无从辨别,如今张廷执你既到此,当无需遮掩了。”

    他一抬手,轻轻一挥,而这在一瞬间,张御顿觉世间似是去了一层遮掩,有重重化影投来,似有无数纷乱玄机落入感应之中,似要将他淹没进去,与方才过来之时的经历略微相仿,令身心为之动荡。

    他把气息一转,霎时就将心神定下。可是与此同时,他感觉五位道人身影在那里先后开口,一句句宏大语声不断传出,并伴有无边灵机动荡起落。

    当中那道人言道:“张廷执既来求证道法,吾自当与你言说,修道人炼就虚实相生之后,当全己身道法,此可作上中下三法。”

    他左侧那道人道:“上法历来难求,若有摘取,再勤心修持道果,则可不沾承负,不然果因,破杀生化长消,拂尽变乱堕坏,执道运转,超脱诸世之外。”

    位于右侧的那位道人开口道:“中法次之,此法跳遁经纬,避开万世之劫,觉心悟真,不兴难求,不生自疑,然则随波而使,随流而动,无根无本,失却上乘。”

    又一位道人出声道:“下法逐杀迷障,独留真我,能观万世之转易,能过天地之兴灭,只是我执不杀,生消终在,缘痕磨尽,终落寂灭。”

    最后一位道人言道:“此三法可择一而持,道法一成,虽不是不可改易,可万劫难算,世间浑沉,灵心受浊,秽执加来,愈染愈重,少有能得摆脱。”

    漫漫语声一落,场中顿时一寂,唯留那宏大悠远之玄机徊流不去。

    当中那位道人这时看向他,缓缓言道:“张廷执,欲持何法,可有择选否?”

    张御抬头起来,打一个稽首,道:“还请五位执摄授御以上法之传!”

    ……

    ……

第七十章 万化渡道机

    当中那位道人看他片刻,开口道:“欲观道法,当先明道机,造化之理,乃是无中生有变,变中生万化……”

    随他说话之间,张御便见到脚下一点元光现出,其在空无之中或出或入,生灭来回,在这等变化之中,其若一点星火,长存延续,由变至定,由定至化,先是极微弱,再是逐渐壮大,随后喷薄涌现,便见万事万物由此演化而出。

    “道化一世,便为我一,道化万世,便为万我,我辈求取道法,当断万化,归回元一,尽头之处,便为道果。”

    张御随即看到,无数光亮逐一熄灭而去,万事万物似便收敛,最后再是还原成了那一个元一,但这并非是最初自有无之中变化而出的那个,而是斩去出了无数纷杂,最终纯化为一,不朽不坏的存在。

    若说远初之道乃是纯然天成,那么最后归回之道,便是驭执在我,与神合,与人合,与道合了。

    此刻那靠右一位道人接道:“元初生化,自便有世生成,而天地无数,浮生入灭,变化无常,这天地皆自一元而起,再生化万世,每一世中皆有你,也非是你。”

    靠左那道人道:“欲求道全,必除道缺,万化之我,便是此缺,唯有意主先天,化尽诸我,寻道元初,才可补道圆满。”

    最右侧道人言道:“下法之道,乃在存求一世,定化守御,等那诸我来杀,因可得法器同道相助,每杀一我,则定持可增一分。可是诸我无数,永无杀绝之日,虽下法能用器、用法护道,但有一我胜过,可一旦失机,则沉沦堕亡,再无接续矣。”

    最后一名道人言道:“中法之道,乃是以万化之世为经纬,遇劫则跳遁他世,若有诸我来杀,若能争则争,不能争则避去他世,并斩他我化去承负,如此永维真我,不沾外扰,回避万化,只是如此纵跃来回,虽能避开执劫,可执我愈深,无有根本,总难彻悟道机。”

    张御听到,不禁若有所思。

    当中那道人形影这时看向他道:“下法,中法之利弊,皆是说与张廷执知晓,只上法不能闻,闻则必入此法,张廷执可执意要择上法么?”

    他左位那道人语气稍显郑重,道:“张廷执,你可需思虑清楚了,你以玄法求证上乘功果,开辟未有之道,便是你择取上法,前路无人走过,或与他人也无类似之处,故能否走通,我等亦是难言,这或于你不利。”

    又有一名道人言道:“法门愈下,则越易渡过,若求下法,以张廷执之功果,心意一定,立时可得,完此道法后,只消在缘痕削尽之前自求取中法,而后再逐次寻法上攀,也非不能征求功果。”

    张御心意却是丝毫没有因此而动摇,他看向前方,口中再道:“御愿取上法!”

    当中那道人道:“既然张廷执决心已定,那我等告知于你。上法之道,以真法来论,乃是无中取有,诸我聚一,以一争定万争,以一道杀万道,由此跳脱万化之外。只是张廷执需要明白,你若胜,则可回,你若求法不成,有归至无,那世上便也再无你了,此法不得退路之法。”

    张御方才听闻几位执摄接连说话,便觉有道机自心中生出,眼下听得这一位所言,种种玄机也是自心中流淌而过,明悟随之自生。

    上法第一关乃是无中取有,你若不知道也还罢了,你既然知道了,那必然会有相对应的那一处道化之世现出。

    且你想要求取道法或者上进的话,那么此一世必是你需克定之所在,是无论如何无法避不开的。

    这也难怪方才那位执摄有言“不得与闻,闻则必入”了,知晓了这一步,那他必要走此一步,是没有回头路可走的。

    当中那位道人这时一抬手,便一道金符飘落至张御面前,道:“我等一直以镇道之宝遮护诸维,不令己方世间遭受外扰,唯见求证道法之人,才会放开护持,由得其去寻道。张廷执何时心意定下,何时可持此符唤我。”

    张御伸手接了法符过来,收妥之后,打一个稽首,“谢过五位执摄指点。”

    五位执摄形影未再言语。

    张御知道该里离去了,再是一礼后,便转身而行,往原路退回,随着他身影渐渐进入一片光幕之中,就从此间退了出去。

    最右侧一名道人道:“上法之道,无中取有,张廷执若过此关门,此一世便是他之承负。若是不过,便为我之承负。”

    最左侧那道人道:“玄法求道,从来未有,我亦难观,不论成与不成,万化之道,总是又多得一变数。”

    正中那道人道:“道途之争,不见道果,则不见胜负,我辈路上,若能多一位同道,那或能打破前障,见得彼端。”

    其余道人皆是点首言善。

    随着话音消散,五个道人形影也是渐渐从玉璧之上消失不见。

    清玄道宫之内,张御从那扇门户之中走了出来,随他站定,那扇门户化也是重化为了一封玉书,飘落至他的手中。

    他看了一下,此物不曾化去,也即是说,以后他依旧可凭此物去见五位执摄,如此看来,诸廷执在摘取了上乘功果后,可能都是持有此物,能自行前往面见五位执摄。

    转念下来,他将封玉书这收妥,又将那一枚金符拿了出来,看过几眼后,便思量下来求全道法之事。

    修道至这一步,实际上已经没有什么具体的功法口诀之说了,上境之人只能告诉你前面还有路,告诉你该往何处去。但也只是能说一个大概罢了,具体该是怎么走,全看修道人自身,他人也教不了你。

    所以途中不会有额外护持,也不会有人来相助,所有遇到的问题全需靠他自身来相机化解。

    但如此已算是不错了。

    他此刻已然明白,元一化生后,便化无数之世,无数之我,但是彼此相隔分离,永无照见,于一般人而言,不见等若不存。

    可是修道人则不同,待到了一定境界之时,譬如成就玄尊之后,从世间跳脱出来,那么随自然会感到外世之我。

    从道法上看,因为诸我都想求得元一。你不去解决那些外我,外我就会来杀你,求道执念越重,此事便越频繁,甚或每时每刻都有外我来伐,道行愈深,感受越多。

    这也就是有诸位执摄镇定诸维,才无此感。

    要过去这一关,最简单的就是“下法”,按照几位执摄的说法,沉于本世不动,等着他我找来,因为可以事先借助法器和道法,甚至还可由同道相助,那么总能防患于未然,不过因为外我无尽,不见得能一直胜持下去,一个失手,可能就此被消杀于此世之中。

    “中法”则比这个高明许多,修道人持此法后,能主动避入道化外世中,外来杀我,打得过就打,打不过就走,去寻自己能打的过的外我消杀,那么就能避开承负。

    道理上说弱我之我总是无尽的,所以总能摆脱出去,但也不是没缺点,躲避容易,可在离开此世之后,可却未必再能回得来了。

    而且成也此法,败也此法,因为这么做是自己所愿,在成功躲避外劫的同时,自己也把自己固束住了,也就难以跳脱出去,很可能永远在道化诸世里来回游荡,没有办法去到上乘了。要克服此点,那就自能不避不躲了,挺身相迎了。

    “上法”较之最上乘,也是最难。

    其于无中生有化出一世,万道化于一道,而这道中之我乃是至上之我,也就是自身从元初开始,所有万化之世之我所能达到的最高成就,求上法之人就是要与之决出胜负,要是成功,那么就可以证得道法之全。

    可要是失败了,因为那道化之世乃是由无化有,自也会落归元初,再也不见,而所有之我也会一并从万化之世中消失,像是诸世之中从未有过自身。

    不过张御觉得,所有一切未必完全如自己所想那般,因为五位执摄提醒过他,传他的乃是真法证求之法,他现在修的乃是玄法,以前从未有过玄修走到过这一步,所以很可能他所走之路可能与别人都是不同,到底是什么情形,现在还不得而知。

    他此刻忽然想及,过往那些摘取上乘功果却又消失无踪的修道人,想必求得不是中法、就是上法了。

    至于还在世的,倒不见得都是下法。能摘取上乘功果的修士,哪个不是惊才绝艳之辈?又有几个肯屈就下法呢?

    但是还有一种可能,就是索性弃法不求,那也是可以的。因为有五位执摄以镇道之宝定镇玄机,可隔外感,那么就不怕外我来伐,但是这么做,无疑是就自弃道途了。

    念转至此,他却是没来由想到了焦尧这条老龙。

    他摇了摇头,随后走了几步,来到观台之上,看着远处翻涌之云海。

    身为玄法玄尊,自古以来从无走到这一步的玄修,他既是求道之人,又是辟道之人,此路必是他人更为艰难。

    可不难想见,似那些最早试着过去此关的前辈也没有人指引,或许最早他们只是修得下法、并由下法、中法、最后至上法这一步步走过来的。

    能到今时这一步,当中肯定经历了无数失败,否则也不可能至今为止取得上境如此之少。

    他能上一来就能知悉这许多,已然胜过前人不少,靠得是诸多前人的遗泽积累,他既承这份遗泽,那么也当继此薪火,若过去此关,得有道全,那也会将此承传于后来之人。

    ……

    ……

第七十一章 问法拭金符

    张御在观台之上站了许久,心中一直在思量着此回全法之事。不论自己所遇到的具体情形如何,想要传承下去,那必定要先过去才可。

    道化玄机,无中取有,那映世之我,乃是成就最高之上我,这是最大之敌手。可既成一世,那此中也并非只有这些,有我之映照,亦有万化之世之映。

    那么问题来了,五位执摄,元都那一位祖师,还有寰阳、上宸天、神昭、幽城等按理说跳早是已是脱出世外的各脉祖师,在这其中,会否也是遇到呢?

    这个事机他隐隐感觉到自己不能深想下去,在真正过关之前,最好不要去求问明确的答案。他相信自身之感应,故是没有陷入执念之中,很是干脆弃去了这个念头。

    可是那比自己还要完满之我会是如何模样?而这般之我又该如何击败?还有那道化之世中到底会是何等情形?

    在不清楚具体之前这些他都不好凭空判断,唯有到时候临机解决了,但做好一些准备总是没错的。

    这些准备只能自我身心调和了,外物显是不能借用了。

    之前在听闻三法得时候,他脑海中也曾浮出能否将镇道之宝能借来一用的念头,不过这也是想想罢了,主动去寻外我,当是带不去不属于自身的任何法器的。

    但采取“下法”守持就不一样了,因为在己世之内,无需去往他处,占据了无可比拟的主场优势,就能借助各种外物帮衬自身。

    每杀却一次外我,力量是不会增加的,但是却可补全一些自身道法上的缺失,这比自身单纯修行强上许多,甚至因为是完全契合自身的,所以在多次之后,道法运持将会远远胜过同辈。

    可是因为外我也会随之变强,且频繁寻来,所以若不设法攀渡上去,那么很可能保证永不失机,并且一旦没了外物相助,那恐怕结局不会美妙。

    这么看,那个上我所占优势无比巨大。

    要是他能让我主动来寻,似乎是能占据主动,顺手还能做些准备。可这就是上法与下法的不同所在了。

    上我乃是成就最高之我,那么去往上境的可能比他大得多。

    所以他若不主动寻去,那么最有可能的,就是在他这个念头拿定,并准备付诸实施的时候,下一刻就是化散不见了。

    也即是说,在决定取用上法的那一刻,就已经没有退路了。

    到了此刻,他现在有些看明白关朝昇、陈廷执等人当初为何表露出那番态度了,此关的确不是那么好过的。

    他并没有退缩的意思,不过一些准备还是要做的。

    固然他对自己也有信心,可他并不知道此行会去得多久,身为廷执,还有不少职责在身,在求证道法之前,也需做一些安排。

    照理来说,由我踏入彼端斩我,道全之后再回,当只是一瞬之间,几是不存在时间流逝。

    可那是真法。

    而他乃是一个玄修,很多东西不好说了,是没有前例可循的,所以该交代的还该交代一下。

    他意念一转,化了一道分身去往下层,而后回到了殿中,拿过纸笔书写起来。

    待写罢之后,将其中几封镇入一道气机,并唤出明周道人,关照其收妥。这是他给目前几个守正留下的交代,若是自身久去不返,就会由明周道人送到几人手中。

    还有训天道章之事,不过他只是道章立造之人,主要还是利用道印引动道机,在早前他道行尚浅之时,道章尚是不稳,或许他一去,整个训天道章就崩塌了。

    不过现在随着他对道印道法理解的加深,便是短暂脱离了他,道章依旧可以存在,但是能存在多久,确然也说不准,且没有他,在没办法在原有根基上产生任何变化了。

    可他认为,以天夏的力量,若是不计代价的去想办法,也自是能够解决这个问题的,用不着他来操心。

    在把一些清玄道宫之中一些琐碎事情排布好后,他揉了揉凑过来的妙丹君,便离开了清玄道宫,乘坐飞车往清穹之舟深处而来。

    此间是唯一一处不能直接以意挪转之地,在下了飞车,他便落定在一个回环无尽,难见其终的台阶之前。

    里面有温和声音传出道:“张廷执既来,便请上来一叙。”

    张御踏上阶台,一如之前,先是跨过似若无尽的阶台,再是经过一个原本无路之门,最后才到了一处似存非存的门关之前。

    若是上次来他还有所怀疑,那么现在已是能够确定,前面两个所经过的地方正是对应神气寄虚和虚实相生两道关门。

    而在此之后,面前这一道说不清楚是何模样的关门,显然就是对应着求全道法这一关了。

    现在他对此无可察觉,可若下次再至,他相信自己必能看清。

    他继续往前迈步,前方忽然一亮,首座道人正在站在一处台阶之上相候,他抬袖一礼,道:“首执有礼了。”

    首座道人还得一礼,道:“张廷执已是见过五位执摄了?”

    张御道:“正是,御方才是五位执摄处归来,只是身为廷执,此去求全道法,却需向首执有所交代。”

    他将一封呈书递上,这里面记述的守正宫目前需要处理和所需关注的事机。

    首座道人点了点头,将书信拿了过来。

    其实这样的情形他不止见过一次了,他还记得以往有些同道也曾这样与他别过。

    修道人一旦求全道法失败,就会万化之世中退消,等若世上再无此人,可是身为修道人,留下痕迹不会在短时内磨灭的。

    有些人在离去之后,他仍能再次见到,可不久又是匆匆离去,而有些人则是在离开后再也不曾回来过。

    这还只是他还记得的,更有连他也无法记得的。

    他道:“按照玄廷过去惯例,若有廷执为求道法离开,廷执之位还有道宫仍是留在那里的,只我希望张廷执此去求道顺利,能安然归返。”

    张御点头道:“御必会小心。”他想了想,又道:“御想请教首执一言,元都派荀真人当初不曾现身,可也是为求全道法之事么?”

    首座道人是知道他与荀季曾过有师生之谊的,他缓缓道:“与攀道相关,但并非为此。”

    张御点了点头,心下已是有了一个判断,他再是一礼,道:“多谢首执告知,御告辞了。”

    首座道人还有一礼,待目送张御离去之后,他唤道:“明周。”

    光芒一闪,明周道人出现在了一旁,稽首道:“明周在此,首执请吩咐。”

    首座道人道:“你记下张廷执,若是张廷执久不归来,便把他名字和过往功载刻在清穹之舟上。”

    明周道人肃容道:“明周记下了。”

    首座道人看向远端,虽然有一些人他也不记得了,但是真正为天夏立下过功绩之人,他是会让明周道人刻上清穹之舟的,这些名讳当与会随这镇道之宝一同长存下去,不受那道化磨灭。

    张御在前往面见首执的时候,他那一道化出的分影分身落去下层,来到了玉京与幽原上洲一处灵关之内。

    这里看着是一处风景宜人的河畔丘陵,岸上杨柳,山上青梅,望去青葱一片,他沿着山岭小径往上走来,待到岭上之后,见到这里一个竹庐,一个十二三岁,看去胖乎乎的少年道童正在里面读书,声音清脆朗朗。

    蒯荆走了出来,对他执有一礼,道:“张守正。”

    张御看了看他,取出一封符信递给他,道:“蒯师兄,我近来有身要事,你和小师弟若是有什么为难之事,你可去持符去寻这两位。”

    蒯荆将符书接过,他抬起头来,推了下眼镜,道:“我会照拂小师弟的。”

    张御点了下头,他转身从此间离去,不过这个时候,他心有所感,停下了下来,霍衡从背后走了过来,与他并肩而立,道:“张道友,想来你已然准备求全道法了。”

    张御淡声道:“尊驾倒是消息灵通。”

    霍衡笑了一笑,道:“非我消息灵通,而是混沌应兆,自具前知,此是混沌道法之妙。”

    他转过头来,目光看向张御,道:“以道友之资才,想来必定择选最上之法,然则道友恐有一事不知,我天夏到此世之际,从未感得大混沌,如今既是见得,那么诸世映照,必有混沌侵入其中,增添无穷变数。

    道友若是愿意入我混沌之道,那么霍某当为道友指出一条渡关之法。”

    张御看向他,道:“渡关之法?”

    霍衡负袖言道:“道友当是不会以为渡关之法只有玄廷可得拿出来吧?”

    张御当然不这么认为,似上宸、寰阳等派,因为派中不止一位上层大能,那么每一派也必然是有传承已久的求全道法的法门的,不然没可能此后去往上境。

    不过由此也能得见,因为所有法门都是前人总结的,而后人又借前人之成果逐渐完善法门,所以上法未必就是真正的求得道全的终途,上面许还有别的道路。

    霍衡这时又言:“道友不必急着拒绝,混沌妙道足以胜过以往所有全道之法,你若是届时遇到阻障,只消借取大混沌之力,自能有所得见,到时该如何走,随道友如何选择。”在说完之后,他又如来时一般无影无踪了。

    张御神情平静,他一摆袖,一道璀璨星光一化,这一具分身便即归回了上层正身处。

    清玄道宫之中,张御正身方才自清穹云海深处归来,正往殿内深处走去,在察觉到了分身带来的消息后,但他脚步半分停顿都没有,一直来到了道宫枢元之所在,他盘膝坐了下来,便入定调和气机。

    一日定坐过去。

    他睁开眼眸,内中仿若有银河旋转,身上也是有一团磅礴浩荡的星光云雾飘荡出来。

    他将那一封金符自袖中取出,起双指一夹,往外一祭,便见此物倏尔飞腾向上,片刻之后,就像是燃烧起来一般,上无数细微金屑纷纷洒落,形若罩下一道宏大无比的璀璨金光。

    而随着他祭动此符,像是打开了什么阻障一般,无数外感纷扰传递而来,不过这些似是悠远余声一般,很快逐一消失而去,唯有一处依旧存在,其若大日高悬于顶,叫人难忽其光,又像是亘古以来便在那里,几疑与道同存。

    “当……”

    清穹云海之上传来一声悠悠磬响,道宫深处的那一只蒲团之上,已然无有了人踪。

    ……

    ……

第七十二章 寻真步道世

    张御感得微微一个恍惚之后,便见自己立身在一片金黄色的沙漠之中,澄蓝的天空之下,是一座座起伏不平的沙丘,它们如凝固浪头般静立在那里。

    这一处当就是那道化之世了。他感受了一下,发现自己的绝大部分力量正潜埋在心神极深处,表露在外的力量层次,差不多只是第二章书到第三章书之间。

    虽然他感觉自己只要一念转过,力量顷刻就可以复原,但是他却没有这么做。

    因为他却觉得这方天地有些不太对劲,外间大气及光芒都是充斥着一种异样之感,且好似有一层莫大阻碍在那里,似在阻止着他的力量往高层次去。

    他眸光微动,这力量的收敛,应该是自己所掌握的“身印”提前感应到了什么,从而主动进行的选择。

    在没有遭遇到同等力量危险的情形下,他也不打算贸然改变,毕竟他对着里的情况还不熟悉。

    那个“上我”现在在哪里也不清楚,但其自身完满程度必然比他更高,在这般情形下,先行隐蔽好自己才是妥善选择。

    他又试着查验了下,“惊霄”、“蝉鸣”二剑依旧好端端的静伏于自身识海之中,似随时等待着自身的召唤。还有那“离空紫炁砂”这个完全由自己祭炼,并同样融入心光之中的法器也在。

    只是这件法器需要较高层次的才能发挥出较大威能,现在他表露的层次,最多催发一粒两粒。

    在检视过自身之后,他往天中看去,眸中有神光微微闪烁着,这是在观察天中星象,日月经行,以定天地范围方位。

    但是他不清楚上空是不是有人监察,要是力量层次较高的注视,说不定反会引起注意,故是依旧以如今的层次观望。

    可结果却是令他有些意外,一颗巨大的金色球体悬浮在高空之中,散发无边的光与热,那是太阳,但问题是,这并非天然生成的日星,而完全是一颗半肉体半金属的巨星,一颗造物巨星。

    那些光并不是纯粹的日光,而是灵性光芒,虽然同样炽热,但却也充满了磅礴浩大的灵性力量。

    难怪他一开始便感受到了不对。

    这等情形令他一瞬间就想到了许多。

    他思索了一会儿后,又试着向外感应了一下。

    因为收敛着力量,本来并没有打算能立刻见到什么,但是出乎意料,在相距不到百里地的地方,有一个较为强盛的神异力量在那里,在感应中就像光芒一般耀眼。

    他身躯缓缓自原地飘了起来,身外遁光一闪,轰然一声,沙丘之上被带动起一蓬细密的金色沙尘,人已经是穿空而去了。

    只是在飞遁当中,他又感受到了一定的阻力,对比在天夏之时,他似要用数倍之力来维持心光,损耗也是极大。

    力量层次的压低,并不等于他根底薄弱,浩荡如汪洋的心光依旧可以给他提供着力量,不过他出于某种考量,依旧维持此刻这个力量层次所能表露在外的程度。

    大约数十呼吸后,他远远望到了神异力量的来源,那是一个巨大黑色梭状晶体,其斜插在黄沙之中,坑坑洼洼的表面和破损的坑洞,还有一道斜长的划痕,预示着遭受过袭击,从模样能够看出,这是一驾飞舟。

    造物飞舟?

    他目光下移,而在飞舟下方,还十几个人躺在那里,周围围着三十余人,另有数人看去正对这些人进行救治。

    所有人都是身着统一的玄黑色金属甲胄,连面孔戴身躯都笼罩在里面,这有点类似玄甲,不过很多地方又有不同。

    这些人的气息都是较为宽正平和,这是从心底反应出来外在气机,也是长久按照一种形式方式,以及在所在环境中潜移默化积累出来的,若是一个人时时藏有恶念,杂念,那么就是相对晦涩阴暗了。

    这同样也可说明,这些人的思维都是比较质朴简单的。

    他考虑了下,收敛了身上的心光,缓缓降落到地面上,便向着那处走了过去。

    在走上一座沙丘后,那些人也发现了他身影。

    “什么人?停下!在那里别动!”

    一个人远远发现了他,并发出了提醒般的大喝。

    张御眸微闪一下,这是一种陌生语言,但是掌握言印的他,哪怕没有用多上层的力量,在听到这个语言那一刻,便有无数信息从识海流淌而过,并于一瞬间掌握了这种语言的用法,甚至各种独特的连带说话之人本身也不明白的语言变化,也是一并明白了。

    他没有再靠近,而是远远停了下来。

    他望着前方,从这些人紧绷的躯体和表露的姿态上看,无疑都是在警惕的看着他,而且身上都是有着灵性光芒闪烁了起来。

    同一时刻,这些人也在那里互相交流着。

    有人声音凝重的判断道:“在北垣沙漠不穿外甲行走,这人一定是一个修士!”

    听到修士这两个字,所有人都是无端紧张了起来。

    “北垣沙漠里还有修士么?不是说早是剿干净了么?”

    “总是有的,你不清楚这些老鼠有多会藏!”

    这时一个凌厉的年轻女声响起道:“闭嘴!”

    所有人一下都是噤声。

    那个发声的年轻女子道:“何尉昏迷不醒,按军例,我来接替他的指挥权,现在由我上去和这个人接触,确认他的身份和意图,常河,你和我来,其他人在原地戒备,照顾好负伤的同袍。”

    所有人应了一声,被唤到的人动作利索的跟了上来。

    年轻女子身上光芒闪烁了下,离地飘起,飞快往张御这处过来,在来到了距离张御大概十丈远的地方站定下,身后那名士卒在丈许远后落定。

    张御看了一眼,这个距离显然是有讲究,按方他才所能施展的力量程度来看,这差不多就是第二章书层次的修道人,自身攻袭所能达到的极限了。

    这些人显然对修士有着相当程度的了解,而且双方之间看起来似并不和睦。

    那年轻女子看了张御几眼,见他身着一袭玉白色的道袍,一根玄色发簪,眸光温润清亮,发似纯墨,肤若玉质,浑身一尘不染,站在蓝天金沙之中,宛若画中出尘之仙人。

    两人本来对张御满是戒备,现在眼神倒是不觉缓和了几分,那年轻女子开口道:“你……”方才开口,她忽然带起一种急促语声,喊道:“喂,小心了!”

    张御身后一座山丘之中,猛然爆开了一大团尘沙,一条巨大的长虫从里钻了出来,张开了有着细碎坚利牙齿的巨口、那灵性光芒之中所透露出来的恶意,显示出这是一个相当凶残的灵性生灵。

    但是这并没有完,在年轻女子和身旁士卒注意力被吸引的时候,又是一头相同的长虫从她和她的同伴脚下不足两丈远的地方冒了出来,以此生灵的体型看,已可说是近在咫尺了!

    显然这是一场有配合的猎杀,先以一个目标从正面吸引住他们,而后另一个从侧后袭击,不但具备十足的突然性,且是速度极快,年轻女子和她的同伴一时都是来不及作出应对。

    张御静静站在那里,他没有转身,只是引动心光,将身后那头长虫身下的沙土稍稍推了一把,就是这一小小的偏引,使得这头长虫没有攻击到他,而是从他身边擦了过去,轰的一声,两头长虫竟是相互撞在了一起。

    而这时年轻女子和身边的士卒也是反应过来了,他们动作利索分开,而后手臂之上同时闪过一道红光,对着那两条长虫一划,一道细细光芒闪过,两条长虫被两道一左一右过来的光芒分别切成了两段,身躯也是重重摔埋在沙土里。

    尽管掉落在地的肢体尽管还在扭动,但威胁显然已是解除了。

    做完此事后,那一名士卒这时霍然转过身来面对张御,手臂之上光芒未退,显然他并没有因此放松,反而对张御加倍警惕了起来。

    年轻女子这时伸手一拦,道:“不必这样,他本来可以让开的。”

    她很清楚,这些东西就是冲着他们来的,以张御表现出的手段看,方才如果愿意的话,那完全不必伸手,别人既然表露了善意,那他们也不必咄咄逼人。

    她一抱拳,道:“我名方采,是这支小队的副队尉。”尽管气氛不再像最开始那般剑拔弩张,可她也没有透露出关于己方的更多的消息。

    张御点了点头,道:“陶生。”他说得他第一个老师的名字,这位不懂修道,但却教会了他天夏的礼仪文字。

    这是他第一次开口,但是两人听着,都觉得声音非常舒服,让人感觉声音的主人是一个温和有礼之人,但是灵性力量没有反应,这说明对方没有用什么神通道术来对付他们。

    并且张御无论语言语调,都和他们基本一致,好像就是从一个地方来的,这使得他们感觉双方的距离无形中被近了一些。

    而就方采还想问什么话的时候,耳畔却是忽然传来惶急的声音,道:“方尉,何尉快不行了。”

    方采不由一惊。

    张御也是听到了,他看了眼远处,道:“你们有人受伤了?如果需要的话,我可以帮忙。”

    ……

    ……

第七十三章 天机宣灵光

    方采脚步一顿,在短短片刻之间,她迅速做出了权衡,道:“陶先生,请跟我们来。”

    张御跟着她回到了那座飞舟之下,方采这时做了一个简单的手势,站在那里的军卒相互看了看,都是默默退开,但依旧满是戒备的盯着张御。

    方采领着张御疾步来到了一个躺在软架上的军士之前,虽然身躯之外披着玄甲,可看得出来这本是一个体型健硕的男子。

    “陶先生,这是我们队尉,如果可以,请你帮忙救下他,拜托了!”言毕,她郑重对张御抱了下拳。

    张御点了下头,他几步走到了这个男子的近前,那些散在外面的军卒则是隐隐将他围成了一圈,像是在防备着他。

    他没有在意这些,保持着一定距离打量着这个躺在地上的男子。

    方才在远处他只是扫过一眼,因为有灵性力量的阻碍,他没有看得太过仔细,现在看了看,发现这个人腰间出现在一个巨大的划痕,应该本来是被腰斩成两半的,只是被某种手段又重新拼合在了一起。

    他看了眼飞舟上面那一道巨大的划痕,大致猜到这个伤口是怎么来的了。

    在伤口之间有种一种银色的液体,应该是依靠这个将身躯重新拼接在了一起,

    这个人的身体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甚至比起他所见过的普通天夏人还差了许多,但是身上所披的外甲是具备灵性力量的。

    本来身体被拼合后,依靠自己外甲的灵性力量这个人应该能修复自身,可或许当时情况太紧急了,没有再仔细检查一下,有一些随着攻击一并到来的微弱灵性力量残存在其身躯内部。

    如果这个人还保持着意识,那么可以凭着自己努力的将这异力驱逐出去,但是随后这个人陷入了昏迷,尽管外甲的灵性力量还在坚定的维护他,但是始终没有办法将那股异力排斥出去,这便使得伤口无法愈合,伤势还进一步恶化。

    看过之后,他抬起头来。

    方采紧张道:“陶先生,怎么样?”

    张御将自己所看到的情况如实说给了她知道。

    方采看向一边,一个看出是援护军士的人发出懊悔的语声,并锤了下自己的脑袋,道:“应该是这样,都怪我,事先没能再仔细看下,都怪我……”

    方采立刻打断他,道:“好了,这些话不用说了,现在救何尉才是关键。”

    那个军士为难道:“何尉被外甲包裹,要除去残留的灵性,先要切开外甲,但是这样何尉可能会维持不住生机。”

    方采转而看向张御,带着一丝期望道:“陶先生,不知你有办法么?”

    张御道:“最好的办法,就是唤醒这位,让自己他动用自己的力量排斥这异力。”

    那个军士急忙出声道:“不行!何尉还伤势这么重,没有集中精神,要是半途中出错,或者再次昏迷,后果不堪设想。”

    张御道:“我会设法帮助他,事后我也可以用法力维持住他的生机性命,并可以拖延三天时间。”

    方采听了,眼中露出光亮,道:“三天时间足够了,我们向曦月发出了传讯,很快就会有人来救援我们的。”她果断道:“陶先生,就用你的方法。”

    那个援护军士欲言又止。

    张御点了下头,他依旧站在原地,伸手向下一指,在众人目光之中,一团光亮飘了出来,笼罩住了地上那个男子的身躯,过不一会儿,他便悠悠醒了过来。

    方采目露欣喜,像是怕惊动什么一般,她放轻脚步走了过去,小声道:“何尉。”

    那男子看去很虚弱,但还是打趣的道:“这么小的声音,以后怎么做领队啊?”

    方采不由笑了下,可是又觉得这个时候笑不好,马上咬了下嘴唇,道:“是,下回我一定大声点。”

    那男子神情严肃了一些,道:“情况怎么样?”

    方采忙将情形说了下,又说了下张御帮忙的事。那男子道:“我知道了,记得不要为我耽搁了任务。还有,替我谢一谢那位陶先生,我何某人欠他一个人情。”

    方采道:“好好,何尉你还有伤,你不要再说了。”

    那男子听从了她的建议,专注于自身的灵性力量排除。

    方采则是心头的紧张情绪微微放下,她起身来到张御身边,诚心致谢道:“陶先生,谢谢你了。”

    张御道:“无碍。”

    方采想了想,道:“陶先生,你准备去哪里?”

    张御看了看她,道:“方尉是想我跟你们一起走?”

    方采有些不好意,道:“陶先生,解释起来有些麻烦,可是你既然见到了我们,就不能让你先这么离开了,还望陶先生谅解。”说着,她又郑重道:“不管请陶先生相信我们,我们绝不会对我们救助同袍的人怎么样的。”

    张御猜测这些人深入沙漠,可能是有什么特殊任务的,他对这些具体的东西不在意,不过通过这些人,或许能快速了解到此世情形。故他点头道:“我和你们走一趟。”

    方采见他答应,松了口气,郑重道:“陶先生,多谢你的谅解。”

    方采说得时间很准,众人在等了一天之后,一驾巨大的飞舟出现在了上空,其本来是隐没在大气之中的,但是直至来到了近处,才渐渐显露出来,连方采和一众军卒都没能事先察觉出任何动静来。

    张御则是与方采等上了飞舟,离开了这片界域。

    而在他们离开之后,沙漠之中出现了两个身披罩衣,遮蔽头脸的人,只是身外冒着淡蓝火焰一般的灵性光芒。

    他们来到被斩杀的长虫尸体之前,一个人伸出冒着灵性光芒的手轻轻一挥,长虫脑颅分了开来,可见内部已经是稀烂一团了。

    这东西在被斩杀之前,显然已然是毙命了。

    其中一个道:“看出是什么手法了么?”

    另一个道:“只能看出是法力的运用,但没有神通痕迹。”

    最早说话那人道:“记下来,如实禀告。”

    另一个拿出了一块晶板,通过一支晶笔将此事记载了上去,而在阳光照射之下,里面的文字缓缓消失,像是传递去了某处。

    做完此事后,两人也是一同消失了。

    十天之后。

    随着精准而清亮的钟声响起,清辰的光芒照落在了一处建筑的琉璃墙壁之上。

    张御经过一夜定坐之后,从座上起身,来到窗前,感受到他的到来,淡青色的帘幕生出足肢,自行爬动移向一旁,窗台之上的绿草受到了阳光照射后,缓缓舒展蜷缩一夜的躯体,散发出清净的青草气味。

    他抬起头,天中造物大日的光芒无遮无掩的投照下来,为地面上许多东西提供源源不断的灵性力量。

    入目所及,全是一座座蓝黑色椭圆形的造物建筑,其规正有序,但又不是过于死板的排列着,保持着高低错落,呈现独特的节奏感,随着视线和脚步的移动,光芒的反射在上面如同乐符一般跳跃着。

    在建筑上方,无数带着优美弧度的曲线在天中绕旋着,时不时有一点点闪光划过,那是从里穿梭过去的指节般的金属舟车。

    所有的一切全都是造物。

    三天之前,他跟随着那驾飞舟来到了这里,随后便被安排在此,而他通过方采带来的书籍还有其他一些渠道,也是得以了解到了此世的一些情形。

    此世与天夏的过去十分相似,同样也是经历了荒古异类时期,并有了修道人的出现,下来是一个个修道脉传的出现,随后是修道宗派的崛起,这一阶段也相当于是古夏时期,各方道传极其繁荣。

    再是下来,则是进入宗派之间相互攻伐的阶段,这当是进入相对应的神夏时期了,混同诸道的雏形已是渐渐出现,若无意外,宗派兼并的尽头就当是后来的天夏了。

    可是此世进程到此,却是出现了一个巨大的拐弯,似是因为一场极其类同浊潮的影响,本来兴旺勃发的各家道传忽然遇到了极大阻碍,似乎一夜之间,修道就变得极端困难了。

    而更大的打击随后到来。

    此世纵然地陆辽阔,群星众多,可是修道人却能轻易越渡千里万里,相互还有传讯之法,遥远距离并非阻碍,然而这一场浊潮下来,本是处在上升期的修道之势大为衰退,本来联系紧密各个宗派,也是一下断开了牵连,各个门派或是匆忙自守,或是避退天外。

    而修道人的退去,却在世间留下了大片空域,在此数百年后,天机造物却是因此在世间逐渐繁盛起来。

    造物最初来由已是无法考证,但后来人推断,最早的一批工匠可能是修道人看炉童子和下手,还有一些就是宗派仆役。

    在短短数百年时间中,地陆上的人口的繁衍壮大,造物技艺极大进步,这些人自称昊族,并在前人原本的造物基石上,堆筑起了更为辉煌的高塔。

    但是此刻,他们也是与修道人产生了冲突,在对开始时,如汪洋一般的造物淹没了一个个如孤岛一般的宗派。

    可是原本遍布天地及诸星辰的修道宗派毕竟还残留有极大实力,一开始宗派被逐个击破,可后来却是反应过来,并有不少宗派联合到了一处对抗昊族。

    而此刻昊族的势力也是扩张到了一个极限,所以自此之后,便就形成了两个相对峙的势力,迄今未能分出胜负。

    张御看过这些之后,心中也是思量起来,昊族能攻灭诸多宗派,并且一直延续到如今,明显也是有着能与修道人对抗的上层力量的,那么那个“上我”会是在哪里,是在昊族这里,还是在某个域外宗派之中呢?

    不过他明白,自己所看到的这些东西应该只是昊族愿意给世人看的,应该还有更深层的东西不曾展示出来。故是他倒也不必急着从这里离开,可以现待在昊族的内部,借助这些人的力量慢慢寻找答案。

    ……

    ……

第七十四章 光堂若宝山

    就在张御在居处耐心查看各种信息的时候,与他相距数里远的一座金属广厦之中,有一个头发凌乱,衣衫看着向来少有打理的中年男子站在琉璃大墙之后,手里拿着一只苹果,一边啃着一边看着张御所在的建筑。

    他含糊不清道:“对面住的那个修士,就两月前在北垣沙漠发现的那个?”

    身后一名军士身形站得笔直,毕恭毕敬道:“是的。”

    “查清楚他的来路了么?”

    “他自称少时由一名修道人传授了道法,自行修炼,并没有什么宗派,只是在游历的时候路过北垣沙漠,正好撞见了方采等人,我们用了摆在那里‘真石’……”

    说到这里,他小心看了一眼中年男子,解释了一句,“那些修道人的东西在这方面的确很好用,至今从来没有出过错……”

    中年男子吃完了苹果后,又从随从手里接过了一只橘子,一边剥着皮,一边把橘瓣往里嘴丟,漫不经心问道:“结果怎么样?”

    军士谨慎言道:“真石判断,他说得都是真话。”

    中年男子把最后剩下的橘瓣扔到了嘴里,咀嚼几下和着饱满的汁水咽了下去,随后擦了擦手,对着军士伸手招了招,道:“拿来。”

    那军士怔了一下,这才急急忙忙将一枚晶片递到他手中,中年男子拿了起来,连看也不看,直接塞到了衣兜里,随后就走了出去。

    身后的随从和另一名看起来等候在那里事务官见状,也是连忙快步跟上,并追上来问道:“秋督长,还要查么?”

    秋督长随意道:“不用了,一个修道人而已。”

    事务官有些诧异。

    秋督长忽然停下脚步,道:“对了,你听说了么,前些天那个奉真派投降了。”

    事务官下意识道:“投降?”随即他惊道:“奉真派,投降了?”

    秋督长似乎还觉得手上有些粘,在袖子又上擦了擦,口中道:“看来你消息滞后了,过几天就有消息会传来,一整个宗派,从上到下三百万人都是投降了。”

    事务官先是沉浸在震惊之中,随即兴奋起来,这可是残留在北方地陆之上最大的修道宗派了,一直是他们的心腹大患。

    但他还是有些不敢相信,“可是怎么会,卑职是说,他们明明还没有到山穷水尽的时候,据上面估量,这个宗派可是至少拥有十万余修道人,还有上层的力量镇守,这,这……”

    “是啊,我一开始也不太相信,”秋督长有些感叹,随即道:“所以说现在早已不是修道人的时代了,或许数万年前修道人还拥有更强大力量,可现在那么多修道人里面,力量最强的也没法和我们的诸多造物炼士相比。他们不投降就等着被我们剿灭了。”

    事务官听到造物炼士之名,脸上不由露出了敬畏之色。

    这些人是通过了常人难以想象的苦修,将灵性袍甲炼化入了身躯之中,从而获得了与修道人相当并且可以自行成长力量的能者,且一旦有新的甲胄打造出来,还能有益的补充吸纳。这也是与修道人上层对抗的中坚。

    现在更多的造物炼士正在出现,或许有朝一日,他们能靠这些造物炼士彻底整合所有已知疆域。

    这时一名随从走了过来,道:“督长,飞舟准备好了。”

    秋督长随意道:“走吧。”

    他一天要跑多个地方,处理很多要务,根本没兴趣在一个看起来力量不强的年轻修士上花费时间,因为这样的修士现在实在太多了。

    舱厅之内的张御这时转首往远处看了一眼,哪怕心光力量层次收束了起来,可是他的敏锐感应没有降低,他主动探查或许会有所收敛,可但凡有人在别处观察他,那立刻就会被他心神感应到。

    对于来自外面的监视他毫不奇怪。

    他知道,自己身为一个修道人,进入了以造物为主流的势力范围内,那必然是会遭受到一定监察的。

    不过或许是昊族拥足以与修道人抗衡的力量,也或是认识修道人的衰弱已是无可避免,所以现在整个种族的对待愿意尊奉昊族的统御修道人反而有种额外的宽容。

    这么多年来,昊族不知了攻灭多少修道宗派,也是俘虏了大批的修道人,但是昊族并没有如何苛待这些修道人,而是让他们奉献上自己的修炼法门,同时培养属于自己的修道人才,而这些修道人也完全听从于本族上层命令的。

    张御认为,除了这些之外,昊族应该具备独属于自己的上层力量的,不然没法和那些宗派相抗衡。毕竟随意一个上层大能就能轻而易举毁灭一大片地域,没有与之相对抗的武力是不成的,这是一个强盛无比的文明。

    假设那个“上我”就深藏在昊族之中,亦或是本身就是昊族上层,那是相当难以对付的。

    虽然他对于自身的力量也有自信,可力量并不能解决一切问题,况且对那上我来说,他就是外我,可以利用一切优势来对付他,故在找到并确认之前绝不能暴露自己。

    他的机会只有一次。

    但是来到这里,哪怕现在还做不了什么,也不是没有益处。

    他这一身道行,所欠缺的就是道法之上的变化,这是需要长久岁月来磨砺积累的,他修道时日不长,自是没有办法做到似那些修道数千上万载的玄尊一般变化自如。

    这也是他的一个短板了,哪怕寻到了自己的道法,也没法在短时内弥补这一点。

    可是同样,有这些缺点意味着他还有着上进的可能。而在这里,他却能获得更多时间去了解道法,补上这一缺陷。

    还有一个他觉得不可忽略的地方,这里虽然这是一个道化之世,可是这个世间技艺,道法,还有的一切文明成果,都是实实在在存在的。

    这都是能够拿来做借鉴的,若是能全数取得,并在斩却上我之后并取之归返,并为天夏所吸收,那么绝然可以将天夏推到一个更高的层次上,这能带动一整个文明的提升。

    与此比较,自己一个人成就,只能算其中一部分了。

    而他既是要得到这些,那么要在昊族之中取得一定的地位。

    作为一个修道人,若想地位要足够高,除了展现一定力量之外,同时还要让人觉得他没有太大威胁。

    在转念之间,他已然是有了一个大致的想法。

    就在这个时候,他感觉到两个急促的脚步声一前一后正向着他这里过来,一直到了门口之后方才停下,过了片刻,方采的声音传来道:“陶先生可是在么?”

    张御自座上起身,道:“是方尉么,请进。”

    门前的晶幕如水帘一般动荡了一下,两个人自里走了进来,前面一个大概二十四五的年轻女子,一头精干的短发,眉眼凌厉,身上是袖臂收束的笔挺收身的制袍,腰间插着短剑,脚下穿着长长得军靴。

    后面跟进来的是一个年龄相仿与她相仿,头上发量略少的军士,他气喘吁吁追了进来,“方尉,你……”他看了看张御,忍住没说话,只是嘀咕了一声。

    方采没理他,对着张御抱拳一礼,道:“陶先生,这些时日不知你还习惯么?”

    张御还了一礼,道:“还要多谢方尉的安排,我在这里住得很好。”顿了下,“方尉,若有什么话可以直说,不用如此客套。”

    他的语声很清朗悦耳,再加上一身白衣,仪姿若仙,哪怕那本来对他心里有些芥蒂的年轻军士听了,也是不自觉对他大为改观。

    方采眉宇略显焦虑,道:“陶先生,今天冒昧登门,是因为有几个同袍受了重创,还望你能伸以援手。”

    张御点首道:“看来情况较急,方尉,不如我们边走边说?”

    方采重重点头,感激道:“好,多谢陶先生体谅!”

    她走到了墙壁一边,伸手在某个形似玉板的地方起拳敲打了一下,整座舱室倏地一震,周围出现了一片彩色流光,像是整个舱厅穿梭在了什么轨道之中,等到流光退去,外面的景物已经为之一边,显然已是出现在了另一片地界。

    张御知道这是昊族的一种技艺,每一座舱厅都是可以借助上面曲轨在整个城域之内来回挪移,非常方便。

    方采这时道:“到了,请陶先生随我来。”她当先往前走,如来时一般脚步迅捷,那男子又匆匆跟上。

    张御走得就很从容,可是速度却是一点都不慢,与二人之间的距离始终不变。

    三人先是过了一处广场,再经过一条长廊,直接进入了一间关辉明亮的大厅之内,上面有一个巨大的徽记,上方是一轮金光灿灿的大日,而下面则是神人托天之势。

    方采道:“请张先生在此稍待。”

    张御点首应下。

    方采往里间走入进去,那年轻军士现在找到了机会,跟上来说话道:“方尉,你真的信这位陶先生么,他才来这里才半月不到,连审查都没有通过,要是万一出了点什么意外……”

    方采认真道:“我相信陶先生,就算何尉那样伤势,他都能救回来,现在既然所有人都找不到办法,那为什么不让陶先生试试呢?”

    ……

    ……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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