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零八章 资本家
电影暂且停拍,姜闻找人,账上还剩五十万。
结果他也找不着,大哥大关机,bp机没信,不得不跑去公司。
“许总去参加魔都电影节了,然后说要旅游,可能往国外奔了吧。”
“那你们怎么联系?”
“他定期打电话呀。”
“什么时候回来?”
“没说。”
“那,那他家住哪儿?”
“呃……”
小江姑娘眨眨眼,装可怜道:“我不方便说,您别难为我,不过家里电话可以告诉您。”
……
“您好,我是许先生家的保姆。”
“哦,他出差了,还没回来,您有事么?”
“没,没。”
啧!
老姜郁闷了,这年头想找个人忒费劲。
按原本的轨迹,刘小庆拉来文隽投资,拍着拍着也没钱了,文隽跑了。剧组到处赊账,一些他们拍过戏的景点,再有摄制组去一律不接待。
然后片子停机,制片主任天天给文隽打电报,终于得着个信儿:这货在香港拍三级挣钱呢。
再后来,一分钱都没有了。
姜闻到处碰大款,遇着一外国人,叫让路易,《摇啊摇,摇到外婆桥》的海外资方。
他接手了后期制作,才让电影最终完成。
现在的情况要好些,许老师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老姜找了一圈,索性不找,就着那五十万继续拍。
又拍了一段时间,11月入冬,近乎弹尽粮绝。
老钱开始赊账,姜闻开始暴躁。
再跟着,他拿自己的钱应付开支。
汪朔不时过来探班,有一次吃饭,老姜已经无精打采。大家聊这戏什么时候能拍完,一个副导演开玩笑,说片名改叫《大约在冬季》了。
姜闻差点揍他。
人的情绪是分阶段的,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便是这个道理。
…………
另一伙孩子欺负傻子,羊搞为其出头,被打伤。
马小军等人拎着板砖铁棍去报仇,在巷子里狭路相逢,干得对方溃败,并堵住了一个落单的。
凡事讲规矩,像这种一方已经取胜,没必要再以多欺少。结果马小军为展示勇猛,照头给了一板砖,鲜血直流。
这就闹大了,另一方也扬言报仇,疯狂摇人儿。
于是两边聚集人马,约在卢沟桥茬架。确切的说是卢沟桥北面,一座铁道桥底下,2号、5号桥墩处。
结果京城顽主小坏蛋来了,让双方讲和,没打起来。
小坏蛋的原型是“小混蛋”,不多说,由汪朔客串。
“呼……”
“阿嚏!”
冬天拍夏天的戏,穿着衬衫的汪朔打了个喷嚏,喊道:“你丫有谱没谱啊?什么时候拍?”
“我这早着呢,谁让你脱衣服了?那谁,给拿件大衣。”
有人递过军大衣,丫哆哆嗦嗦的套上,鼻涕泡直冒,过了会又觉肚子凉,“哎不行不行,哪有厕所?”
“哪找厕所?野地!”
汪朔骂骂咧咧的去了,回来一个劲摇头,“斯文扫地,斯文扫地!”
姜闻没功夫搭理,一项项检查。
“吉普车到了么?”
“到了,两辆,家伙事也准备好了。”
“演员都说了么?”
“每人八块钱。”
“自行车呢?”
老钱请过来一个老头,道:“附近有家工厂,这位是工会主席。”
“工人们都在上班,这是偷偷拉过来的。你们可得快点,下班前拍完。”老头道。
“好好,您放心。”
二百来个群演,泾渭分明。
一半全是军裤,部队的那种黄绿色衬衫,说明是大院子弟;一半全是蓝裤子,白衬衫,属于另一个阶级。
大院比较牛,开了两辆挂着部队牌照的大吉普。这是老姜借的,能省点钱。
他先跟顾常卫研究运镜,然后跟群演讲怎么怎么做。
“轰!”
一列火车从铁道桥上驶过,似压得桥墩都在震颤。
黄秃秃的桥下,不见半点青绿。蓝裤子已经厉兵秣马,摆好阵势,手持棍棒,最前排的人手一辆自行车。
而对面,先是吉普车冲了下来。
跟着从左右两侧,一帮半大小子呼喊着,裹挟着满地烟尘,只有少数骑着自行车。
吉普嘎吱一停,箱子掀开。
里面全是板砖、铁棍、撬棍、锤子,夏宇绷着一张脸,给人分发兵器。这事是他闹出来的,没想到会这么大。
蓝裤子阵营也往前冲了一段,双方越来越近,又有火车轰隆隆震颤。
这便是他们的战场,年少时的荣光。
对峙片刻,领头的对刘忆苦道:“小坏蛋来了,那人让我过去。你机灵着点,看我手势。”
镜头给了个远景,汪朔大佬风范。
没具体描述怎么调解的,连台词都没有。只见汪朔拍拍这肩膀,拍拍那肩膀,让双方领头的握了握手。
刘忆苦见状,立时跳下车,招呼大家过去。
那边也一样。两帮半大小子又呼喊着,撒着欢的往中间跑。
讲和了。
“停停!”
前面都不错,最后出了问题,姜闻喊道:“跑的不对啊,缺乏冲动,再来一遍!”
“预备!”
“开始!”
双方呼啦啦又跑了一遍。
“不行不行!”
姜闻拍拍手,觉得今天发挥的特好,用时短,见效快,完美!于是又开始放飞,过去指点:
“你们得明白一件事,虽然热爱打架,但并不傻。这种规模的茬架,很容易搞出人命。
所以瞧见讲和,都很高兴,兴高采烈的往前跑。
你看看你刚才怎么跑的?还推着车子,这时候能管车子么?肯定随手一扔啊……”
“明白了。”
“那好,再来一遍。”
“预备!开始!”
话音方落,蓝裤子阵营齐刷刷把车子一甩,疯狂往前跑。后面的也不管不顾,连踩带跳。
“哎好多了,我们换个机位再拍。”
“好,再来一条啊!”
反复多次,群演累的不行。老姜瞅瞅时间,喊道:“休息一会,吃饭!”
剧务张罗开饭,大冷天出锅就凉,还是旷野,只能蹲成一圈背风,狼吞虎咽。
姜闻郁闷了好些天,终于释放一把,又沸腾了。
“朔爷,来跑一圈!”
“你丫里面有空调么?破杰宝车。”
汪朔裹着大衣,嘴里骂着,身体却爬上去。
俩人开着大吉普,在干涸的河滩上驰骋,抬眼便是那座卢沟桥,沧桑染血。
老姜兴奋,边颠边喊,开着开着忽见一人远远招手,还追着车跑。凑过去一瞧,却是那工会主席。
老头脸都绿了,扒着窗户拼命拍。
“砰砰砰!”
“怎么了大爷?”
“你们特么的有良心么?”
窗户摇下来,老头张口就骂:“你去看看我的车,砸坏了几十辆,我怎么跟工人交代?
我好心帮你们拍戏……你,你给我下来!”
“……”
姜闻和汪朔全懵逼,不知该怎么接。
老钱过来问明情况,脸比那老头还绿,低声道:“导演,咱们账上就几万块钱了,还有你垫的一份。你说怎么办?”
“还够几天的?”
“还够……”
老头瞧他们嘀咕,心知不太靠谱,更大声喊:“我好心好意借车,全给我砸坏了,厂里二三百工人呢,必须赔!”
“我又没说不赔,这不商量么。”
“有什么可商量的,都在地上扔着呢!”
“您别嚷嚷。”
“我怎么不嚷嚷?”
众人也纷纷围上来,听了都尴尬,不占理啊。再瞅瞅那些自行车,花样损毁,甚至四分五裂。
耳边乱哄哄的,姜闻忽觉自己陷入了泥潭,面子没了,里子也快没了。
而就在此时,忽听小林尖叫一声:“许总!”
“许总?”
他一激灵,只见远处一辆大切诺斯开下水坝,滚着一溜黄烟疾驰而来。
眨眼到了跟前。
车门一开,晃晃悠悠的下来一位。
“这人谁啊?”
“不认识,车不错啊。”
群演交头接耳,莫名其妙。剧组却是北影厂的班底,顿时松了口气,“总算回来了。”
“真潇洒,说出国就出国。”
“人家大老板能比么,还跟上头走的近。”
群演过来打听,哦,这就是投资人。
“姜老师,您这干嘛呢?”
“许老师,来的正好!”
姜闻心里激动,面上得忍着,老钱把情况一讲。
许非点点头,表示了解,对那工会主席道:“我派个人跟您清点。小坏赔修理费,大坏赔新车,您看怎么样?”
“你说话作数?”
“老钱,先拿五千块钱,派人跟着去。”
“好!”
老头一瞧这做派,也不言语了。
许非转向那边,问:“怎么回事,听说最近各种找我?”
“来来,我们细说。”
俩人上了吉普车,门窗一关,密谈。
……
姜闻傻么?
他能忽悠一个个投资人,来投自己越来越自嗨的电影,肯定不傻。但面对许非,他连忽悠的机会都没有。
俩人第一次见面,老姜说我当导演,我写剧本。
可以。
后来四百万投资。
没问题。
然后说您开机来看看?
不来。
顺风顺水,许非就没管过,直到现在没钱了。
老姜也不矫情,道:“急着找您,是资金出了问题,有点超支。”
“超支?四百万还不够?”许老师惊诧。
“目前看是不够。”
“那还需要多少?”
“这个不好说,现在肯定没法统计,拍完才能知道。”
“可我们是签合同的,就四百万预算。”
“电影跟合同是两码事。您也是做这行的,预算再精细,也总有超支的时候吧?”
“那倒是。”许非认可。
姜闻比划着双手,非常非常认真的讲:“现在影视剧红火,很多大款都往里钻,但钻了又只想占便宜。
这东西就像请人吃饭,把人请去了,结果嫌这个贵那个贵,点着菜又嫌菜贵,没意思!
要真有心请客,就别嫌菜贵。再说一顿饭嘛,再贵能贵到哪儿去?
他们不懂,但您是行家,您投的影视剧成本都比别人高。
这电影也同理啊,精心制作才能拍出好作品,您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是这个理儿。”
“您明白了?”
“明白明白。”
“那这资金?”
“好说……”
许非推门下了车,走到场中,抄起大喇叭:
“全体都有,收工!”
第五百零九章 想明白了
“全体都有,收工!”
一句话喊出来,全场蒙圈。
小林捅了捅老钱,老钱率先响应,招呼道:“群众演员,群众演员!排队到我这领钱,然后就可以回去了。”
“什么时候再拍啊?”
“等通知吧,今天辛苦了啊!”
众人早快冻死了,忙乱哄哄的凑上去。
北影厂的班底互相瞅瞅,老江湖心知肚明,但谁给钱就听谁的,晃晃悠悠的开始收拾东西。
顾常卫几个没想动,一瞧肯定拍不成了,无奈也加入其中。
刹时间,剧组烟消云散。
许非抹过身,上了自己的大切诺基。姜闻怔了怔,一晃脑袋,赶紧追过去,啪啪拍着车窗。
“不是,这什么意思?”
“什么什么意思?”
“你不明白了么?”
“我明白了,但是您没明白,等您搞明白了我们再聊。”
许老师按上车窗,踩油门,又滚着一溜黄烟冲上水坝,再一转,没了踪影。
只一列火车轰隆隆驶过,压得铁道桥嗡嗡震颤。
……
“什么意思?什么意思!!!”
姜闻涨红着脸,满嘴酒气,拼命拍着桌子。
碗筷摔在地上,酒也洒了一半。
“你少喝点,这几天都成酒鬼了。我觉得还是你们沟通不畅,你再找他好好说说。”
刘小庆擦擦桌子,又蹲地捡碎片。
“还说什么?人家就是不见。”
“可之前谈的不挺好么?”
“好什么好?之前根本没谈,你瞧那样子……”
“叮咚!”
正说着,门铃响了。刘小庆过去开门,却是汪朔、郑小龙和冯裤子。
“你们咋来了?”
姜闻眯着眼,嘴不自觉的前突,使得人中更深,愈发一副猴儿相。
“我请的。”
刘小庆跟他已濒临分手,可心里挂着,“你们吃着,我再炒几个菜。”
汪朔照例往沙发上一瘫,没骨头似的,问:“怎么回事啊?还闹挺大的。”
“嗯,北影厂传呢,我都听说了。”郑小龙道。
“谈不上沸沸扬扬,也算小范围皆知。您和许老师都是聪明人,必有误会,朔爷、主任前来调解,我也略尽绵薄。”冯裤子道。
姜闻看丫就烦,却也需要疏解,把事情讲了一遍。
“嘿嘿!”
汪朔居然乐了,道:“你俩不熟吧?”
“饿……”
老姜琢磨琢磨,卧槽,虽然合作,还真是不熟。
“我算熟的,打我认识这孙子以来,丫就没吃过亏。字面意思啊,甭管干什么,丫就没吃过亏。
你当人傻啊,搁这抖机灵?”
“可我,我……”
“你这套东西吧,跟别人说还成,别人要么不懂,要么懂了好面儿,打肿脸也把这钱给了。”
郑小龙当然最了解,道:“但许非不行。你还在这请客吃饭,哎哟,我跟你讲他什么意思。”
“你讲。”姜闻认真听。
“好比你是大款,开一好车。”
“嗯,好车。”
“我蹬一三轮,把你车给蹭了。”
“蹭了。”
“你下来一瞧,我从头到脚不值五块钱,大发善心,说不用你赔了,你也不容易。这话舒不舒坦?”
“忒舒坦。”
“可要是我说,反正你那么有钱,我就不赔了。你还舒不舒坦?”
“砰!”
“这是让我磕头认错,可认错他又能怎么着?心里头爽快?”
“我觉得吧,这事从头到尾就是一局。许老师折腾的片子,没有不参与的。剧本他看了么?”冯裤子问。
“没。”
“拍摄期间他来过么?”
“没。”
“妥了,就是一局,他懒得跟您掰扯。”
冯裤子确定,同时奇怪道:“哎,这么说他很了解你啊?”
咝!
姜闻酒醒大半,也明白了,愈发不敢置信,“四百万的片子,他说扔就扔?”
“……”
汪朔挖挖耳朵,郑小龙抽烟,冯裤子夹了口菜。
…………
其实道理很简单。
我可以拿我的钱不当钱,但是,你不能拿我的钱不当钱。
姜闻当然不傻,只是一直装糊涂,还弄出一套“请客吃饭”的理论。
郑小龙等人帮忙分析之后,他继续在家憋着。剧组彻底停拍,人员都返回北影厂了,夏宇天天来问,什么时候能回青岛?
眼瞅着快12月。
这日,天下影视。
“《欢喜姻缘》马上开播,配合传媒、杂志做好宣传工作。还有一个多月新年,大家努力了十一个月,别最后掉链子。
一定要完美收官。”
“散会!”
椅子挪动,脚步声杂乱,一帮人散场。
许非刚回到办公室,小江报告道:“姜导又打电话了,说下午来拜访,您见不见?”
“可以。”
“好,那我回个信儿。”
许老师坐在宽大舒适的老板椅上,不温不火,不急不躁。
一边看着文件,一边拿过一只小盒,里面黄澄澄、金灿灿的全是金瓜子。
他在拍卖会买了点老的,不漂亮,遂找人打了些新的。共九十九粒,没事拿手里玩,哗啦哗啦跟豆子似的。
这东西跟看杀猪一样,有种满足感。
很快到了下午,小江来报:“姜导来了。”
“去泡茶。”
“好的。”
姜闻跟小江擦身而过,表情极不自然,除了被刘小庆前夫拿刀逼着写检讨之外,这大概是最丢人的一次。
因为他服软来了。
“姜老师,请坐请坐。”
许非跟没事人一样,依旧热络,亲自给端茶,道:“今儿够冷的啊。”
“嗯,今年冬天冷。”
“雪倒是少。”
“嗯,少。”
不尴不尬的扯了几句,问:“您今天,有事儿?”
“呃……”
老姜说不出口,沉默半天,许非也不难为,笑道:“我最近在看您的剧本,颇有收获,正好我们交流交流。
说起来我还是第一次看,惭愧。写的确实好,不过有几处略微欠妥。”
“您说。”
“这里……”
他翻出剧本,找到一页,道:“这段情节非常突兀,前后不关联,跟整体基调也不搭,我觉得没有必要。”
说着,许老师拿起笔,咔咔两下。
在整页纸上画了个大叉。
“……”
老姜嘴角一抽,强忍着没言语。
“还有这里,也显得啰嗦。”
“还有最后这段,马小军几人长大的样子描述过多。其实给几个镜头就好,更有留白的意境。”
咔咔,又画了个叉。
在中国导演里,姜闻是极具创造性的一位,溢出银幕之外的才气。拍摄时也经常放飞灵感,不按套路走。
比如马小军拿着望远镜转圈,那就是临时想到的。
但更多时候,这些灵感是突兀、啰嗦、无意义的。
原版的《阳光灿烂的日子》,他造了一千万,起码有六百万都消耗在这上面。共拍了25万英尺胶片,创下了中国导演耗片比最高记录。
几年后,这个记录被《鬼子来了》打破。
许非画了几个叉,又拿过一份新合同,“本来协议说好的,四百万投资,现在情况特殊,我们重新签一份。
您看看……”
“这,这不用看了。”
姜闻始终不跟他的眼睛对视,拿过来就签字,顿了顿,把那剧本也攥手里。
“没什么事,我先告辞了。”
“哦好,再联络。”
老姜只坐了一小会,落荒而逃。
诶,这是明白了。
第五百一十章 一败涂地1
姜闻明白了,剧组继续拍摄。
老钱还是制片主任,小林还是财务,只不过她被赋予了一项监管权。
今年天寒,刚到11月末,就跟入九似的。
傍晚,北风呼啸。
亚运村的房子很暖和,甚至有些闷热。暖色调的大客厅里,一台新买的松下画王刚拆了包装,摆在最显眼的位置。
刚上市的第三代,号称三超画王:超时代外观、超自然画面、超清纯音响。就是电视机薄一点,画面色彩好一点,声音好一点……就这,一万五一台。
其实去年买了二代画王,已经甩给许老师了。
诶,是不是有“女朋友买新手机,等于我换手机”的既视感??
电视下面是个柜子,塞着一套音响设备,放着最火的流行歌:“春去春会来,花谢花会再开,只要你愿意,只要你愿意,让梦划向你心海……”
沙发上,张俪搂着小旭,一起看劳伦斯的小黄书《虹》,92年译本。
看到妙处,不时低声交流,或赞叹或偷笑。
许老师则在旁边勾勾划划,不知在干什么,过了半天一抬头,“行了!来来来,我给你们讲讲。”
他捧着一摞剧本初稿,道:“首先名字,叫《那年夏天》。”
“为什么不是《今年夏天》《明年夏天》,偏生是《那年夏天》?”小旭质疑。
“那年,有一种追忆的、怀旧的情绪,适合矫情荡漾的青春偶像剧。故事发生在大学,一个女生宿舍,四个人。”
“为什么不是三个人、五个人,偏生是四个人?”小旭又质疑。
“打她!”
许老师话音方落,张俪就拍了她屁股一下,“好好听着。”
“四个人,女主叫许群航,活泼开朗,性格大气,学业极优。
女二叫叶苏苏,腼腆秀气,多愁善感,喜欢小动物,标准的文艺青年。
男主叫肖乐,英俊潇洒,多才多艺,擅长运动。
男二叫田密,幽默搞怪,但心思细腻,外号田蜜蜜。”
“我知道了,叶苏苏和田蜜蜜是一对!”
小旭举手,然后又被打。
“故事从大三讲起,新生入学当天,几个人做一些协助工作。许群航和肖乐不是一个系的,并不熟,被分到一组,因为某些误会闹的不太愉快,颇有偏见。
田密一直喜欢许群航,潜伏了两年,眼瞅着大三快毕业了,终于决定主动出击。适逢国庆,学校决定搞一场晚会兼新生入学联欢会,各班都要准备节目。
田密打听到……”
“叮铃铃!”
“叮铃铃!”
正讲着,忽被电话打断,许老师一接,对面传来李程儒的声音:“你特娘在哪儿呢?”
“什么我在哪儿呢?”
“长城饭店啊,我没找你!”
“你说啥呢,喝蒙了?”
“艹,我今天过生日!”
哈↗?
许非一愣,撇头问:“今儿几号?”
“25号。”张俪道。
艹,还真特娘过生日!
“你也没告诉我啊?”
“这事还用告诉?全在感情里面……得了,我算看透了,咱俩没感情。”
“行了行了,我这就过去。”
许老师挠挠头,挂断电话道:“老李今天过生日,我得去一趟。”
“那你多穿点。”
张俪起身,从衣柜翻出一件大衣,又给他系上围巾。
“喝醉就别回来了!”
…………
特别特91年开业。
打那儿之后,商界就流传一个说法,叫“京城四李”,指四个姓李的有钱人。当然这说法存疑,因为只查到三个人:李程儒、李春平、李晓华。
但甭管怎样,老李这几年超火。
特别特仍然是京城最大的服装自选商场,巅峰时日营业额能达到五十万,每月六七百万利润。
今年缺少管理,效益差些,但也非常惊人。
而且还有电视剧加成,《渴望》的李三斤、《过把瘾》的大款,李程儒俨然横跨两界的新时代巨子。
巨子过生日,排场能小么?
长城饭店包了一层,不知道多少桌,三教九流全来了。哪怕不认识,进来看个热闹,都给你拿副碗筷。
许非也不过玉面小孟尝,老李可是赛孟尝。
反正他来的时候,这边已经吃上了,闹哄哄跟苍蝇扑屎一样。老李转圈招呼,也没顾得上说话。
他跟赵宝钢等人凑一桌,看西洋镜似的吃了顿饭。
从六点闹到九点,好容易散了。
李程儒叫上许非,以及平时来往的几个老板,去天上人间翻桌。
离老远就瞧见了,一个服务生赶紧往回跑,道:“美刀房来了!美刀房来了!”
哇!
全体沸腾。男的挺胸抬头,女的抬头挺胸,都希望一会被点到。
楼上楼下的事,几人刚下来,就听一片招呼:“老板好!”
“嗯,好好,一切照旧。”
“您这边请。”
老李跟阅兵似的,走到半道,一个女服务员行礼,“老板好,祝您生日快乐,身体健康,多赚大钱。”
哟!
李成儒驻足,打量几眼,“脸儿生,新来的?”
“嗯,我刚上班没几天。”
“哦好,妹妹不错啊,会说话。小刘……”
他一招手,“给她一百美金!”
助理咔咔上前,拉开皮包,取出一百美金递过去。
女服务员疯了,“谢谢老板!谢谢老板!”
嚯,同事们羡慕嫉妒恨啊,这就是美刀房的威力。
“……”
许非暗自叹气,人咋能飘成这样呢?
你看我多低调,也就是敲打敲打姜闻,在昌平盖个庄园,在海边弄个生态影视村,跟部级大佬谈笑风生,顺便娶俩媳妇啥的。
啧!咋就能飘成这样呢???
一帮人进到固定包厢,服务员内部排序,选出几个幸运儿。果盘、小食、啤酒、妹妹,还有几千块钱的洋酒,咔咔就是起。
许非刚坐下,旁边就挂个姑娘,黏糊糊的往身上拱。每当他出现,总会成为头马,帅啊,干净啊,有钱啊,连点肚腩都没有。
而老李摸出那个搞笑的pos机,瞧一眼,撇撇嘴:“又特么亏了!”
“这半年不行啊,瞬息万变,谁也摸不着规律。”
“美日从7月就开谈,谈来谈去没结果,搞的我们也七上八下。”
“就是,你觉着它赚吧,结果赔了。你觉得它赔呢,偏偏又赚了。”
“不是东西!现整个国际市场都……”
李程儒正待挥斥方遒,见某人望过来,嘿嘿两声:“没忍住,没忍住,小玩两把。”
之前许非退出,规劝过他,答应得好好的……反正就这样吧。
(还有……)
第五百一十一章 一败涂地2
“你最近干嘛呢?又几个月不见人?”
“最近琢磨养老的地儿呢。”
噗!
李程儒喷出一口洋酒,起码值好几十块,“你才多大就养老?”
“不早了,再过两年就三十,眨眼就奔四十,恍恍惚惚就五十,五十我就打算退休了。”
许非扒拉一下,身边的女人又黏上来,道:“前阵子在乡下弄了块地,有山有水,准备建个小农场。
等退休就往里一蹲,不问世事。”
“……”
众人诧异,瞧他样子又不似说笑,纷纷道:“你可羞煞我们这帮老家伙了,二十多岁就讲退休,我们无地自容啊。”
“许老板什么都好,就是太过老成。”
“我要像你这么大,有这般产业,每天连家都不回。”
李程儒也道:“我这兄弟跟人不一样,说有志向,那大了去了。说没志向,混吃等死都行。
哎你明年拍戏么?我还等着客串呢。”
“拍啊,起码五部剧一部电影,等我给你选个角儿。”
“许……总……”
旁边陡然响起一声比墙腻子还腻的嗲音,但没等女人动作,许老师先站起身,“行了,不早了,我得回家了。”
“别介,我们刚开始呢!”
“十点了,我得回去睡觉。”
“你这人真没劲!”
李程儒摆摆手,跟丫玩不到一起去。
许非走了之后,几人继续嗨皮,愈发放飞自我。
闹到凌晨,老李才宣布散局,也甭回去了,直接楼上开房。末了数一数服务生,一共六个人。
每人给两百美金!
喝了不少,一觉天昏地暗,醒来又是傍晚。
回家换套衣服,回来接着奋战,跟着到了第三天。
……
“老板好!”
“老板好!”
铁打的老李,流水的朋友,在熟悉的问候声中,换了一批朋友继续俗血。
90、91年,炒外汇潜入京城,到现在已遍地开花,客户数不胜数。国家睁一眼闭一眼,默许当试验田。
从80年代到90年代中期,美日一直在打贸易战,因为日本的经济太吓人了。
今年7月,上任不久的克林顿跟首相宫泽喜一签署了框架协议。此后便开始了漫长的拉锯战,直接导致外汇市场波涛汹涌。
这帮人深受其害,谈论的话题自离不开外汇。
“今儿到底怎么买啊?”
“谁特么知道,一会顺利,一会僵的,老美和鬼子联手坑咱们钱呢。”
“昨儿我以为必涨,结果跌了。前天我以为必跌,结果涨了,艹!”
“陈老板那边有信么?”
“他现在也不准啊,自己都焦头烂额。”
正聊着,谁的大哥大响了,正是赛特大厦的外汇中介服务人员。
这哥们听着音儿,脸色肉眼可见的红润,直至眉飞色舞:“真的假的?你别蒙我……是么?资料准?
那成,我可信你了啊!”
紧跟着,一个个电话全响,包厢里顿时炸开了锅。
“昨天日元101.40,不能再低了!”
“对对对,二战以来最低的就是100.40。”
“肯定不能低!”
“不能低!不能低!”
“跌到底了,绝对涨的!”
服务生也算见多识广,但此时真被吓着了,一个个涨红着脸,声嘶力竭,吼了一阵又齐刷刷打电话。
“给我下两千张,不,四千张单!”
“给我下三千张!”
“五千张单!”
李程儒只觉从头到脚都在痒痒,连手心肉都在颤动,包厢里特别热,他擦了擦汗,几秒钟后又擦一遍。
“老李,你不下么?”
“我……”
他最近赔的多赚的少,本想缓一缓,结果对方面露惊诧,“卧槽你想什么呢?这么好机会你不下?
刚玩啊?!!!”
啧!
李程儒搓了搓手,拿起大哥大,拨了过去。
一通说完,心里倒松了口气,加入话题火红大好。
一帮人继续开酒,提前欢庆。折腾到九点多,慢慢安静,但其实更加激动,等着那边的开盘信息。
过十点,“哔哔”声似乎凝滞了一两秒,才像往常叫了起来。
一位老板赶紧撩起衣服,低头一瞅。
“……”
“……”
“灯!灯都打开!”
他疯喊。
啪啪!包厢灯光大亮,他用手指头抿了抿屏幕,又瞅一眼,整个人钉在沙发上。
气氛从热烈转为死寂,只用了几秒钟。
服务生连大气都不敢喘,眼前全是数一数二的大老板,现在都跟重症眼疾一样,恨不能把机子拆开,挖出数字来看。
“100.20!”
李程儒脸都没色了,蹭的站起身,招呼都不打的往外跑。
下了楼,坐上自己的大奔,一溜烟开到特别特。
楼里乌漆嘛黑,砰的撞开办公室,启动电脑,打开外汇大盘。
这么会功夫,“100.00!”
开着一盏小灯,剩下便是屏幕蓝幽幽的光。
李程儒坐在桌前,眼睁睁看着那一行微小的,却能决定无数人命运的数字变动。
“99.60!”
“95.80!”
“92.40!”
“……”
他盯着屏幕,半点挽救的念头都没有,因为没法挽救。
平时这帮人吹吹哈哈,千来万美金了不得,在全世界这个外汇大盘里,连根毛都算不上。
当数字继续往下跌,他心理上已无任何反应,生理上却格外刺激,就觉从后脖子开始,顺着自己的脊柱骨,一直到尾巴根。
嗖嗖往外冒凉气。
就像被宣判了死刑。
…………
这一夜,不知多少人倾家荡产。
许非是两天后接到的电话,让他过去一趟。
北池子老宅,进门就吓了一跳,几日间这货老了许多,头发也掉了不少,瞧着有点光秃。
“你没事吧?”
“……”
李程儒摆摆手,嘴唇干裂,“死不了,进屋说话。”
俩人进屋,老李长叹一声,道:“没了,全没了。赚那点钱全赔了,还欠账不少。”
“怎么还欠账,没给你强行平仓么?”
正规的经纪商,在亏损超过本金之前,会给客户强行平了。但香港的这帮经纪商不是正规的,始终没得到政府批准。
试验田的下场,凡事先试试,一看不行就给禁了。
“姓陈的自顾不暇,哪还顾得上我们?他不合法,咱们一早就知道,玩的就是漏洞,现在报应来了。”
“那你也别赔!这事闹的太大,官方肯定出手,你先观望观望。”
“唉……”
老李摇头悲叹,悔不当初,“要是能重来一次,我也学你锦衣夜行,知足常乐……可哪能重来呢?
经过这次,我算明白你的处事之道了。
甭管我赔不赔,我打算把特别特的钱撤出来,找个地儿好好反省反省。”
“别介,你别整看破红尘似的!”
“不不,算闭关吧。短时间不想碰经商了,我需要安静一下,好多年没安静了。”
许非也惋惜,拍着他肩膀连声安慰。
结果这货又道:“年前咱把帐清一清,你不在乡下弄块地么?我也搞一块,咱们当邻居。”
“……”
你征求我同意了么,你就当邻居?
碍不碍事?
第五百一十二章 颜狗的盛宴1
现实中,这一波爆仓震动京城。
私企老板、个体户、个人乃至很多国企,赔的裤衩掉光光。
以至于银行、外汇管理局、证监会、公安部四家联合发文,严厉打击外汇期货和保证金交易。
自此,炒外汇彻底转入地下,在某些监管不到位的地方继续存在。直到1998年,国内银行才开放面向个人的实盘交易。
到2006年,才推出外汇保证金业务,启用杠杆。
…………
许非入手新车,皇冠就给张俪了。
而小旭也买了辆皇冠133,捷达变成了公司用车。俩人没事就自己开车,去郊外溜达一圈,香山和十三陵水库是常地儿。
放风筝、钓鱼、划船、爬山、画画,根本不带他。
许老师很欣慰啊,个粑粑!
“轰!”
寒风中,一辆大切诺基碾过街头,往西单方向驶去。到亮马河大厦附近,忽见围着一堆人,把路都堵了。
“怎么回事?”
许非下车凑热闹,立时有npc讲解:“跳楼呢!在上面站半天了。”
“说是炒外汇闹的,见着好些个了。”
“他特么到底跳不跳啊?”
无论啥时候,唯恐天下不乱的人都有,当然也有劝的,纷纷冲上喊:
“下来吧!猪肉降价了!”
“国家给发媳妇儿了!”
“建国同志没有退缩,仍在敌营坚持着革命事业!”
“1983日更万字啦!”
许非扭头就走,瞎杰宝扯,还不如让他跳楼呢。
上了车,一直开到西单,进特别特。大早上还没开门,所有员工都到了,等候指示。
李程儒的欠账还不知怎么回事,坚持撤资,也是不想连累。去年搞公司,俩人算了一回,各分三千多万。
如今彻底算清,各分五千多万。
每人只能有一家独资公司,许非的独资是影视,遂给老妈老爸分了点股,又把王柏琳拎过来做老总。
特别特生意火,但体量小,赚钱还是靠大都汇。
实体商场辉煌的年代,有时候搞活动,一天的营业额都能有一亿。
“最近出了些事情,可能都听说了。
我今天过来呢,就是给大家吃颗定心丸。以前什么样,现在还是什么样,甚至要比以前更好……”
许非安抚了一下,叫王柏琳到办公室。
“怎么样,有信心么?”
“我跟您最久,学的最多,担任管理的时间最长。如果这还没信心,我回家种地算了。”
“哟,有气势。”
“嘿嘿,都是您教的,什么位置什么姿态。”
“行,你做事我还是放心的。特别特的模式也就这样了,壮大不了,你要注意的就是服装款式,一定给顾客多重选择,然后每季捧出几套精品。
别吝啬请设计师。”
“老板,您的大都汇要开了,会不会抢生意啊?”
“京城一千多万人口,每区开一家都抢不了。再说有钱人越来越多,消费标准只能越来越高。”
许非的服装生意已经颇具规模。
全运会后,非凡正式向全国出货,订单猛增,有些爆款抢都抢不到——他准备启动加盟店模式。
叮嘱了几句,闪人。
王柏琳眨眨眼,鬼鬼祟祟的绕到桌后,跟烫屁股似的坐了起,起了坐,最后才身子一沉,稳稳当当的坐在老板椅上。
“呼……”
这感觉太舒坦了!
王总贼有成就感,这都是数年忠诚与苦干换来的。
………………
11月末,金鸡百花电影节举行。
去年中国影协做出改革,将双奖合并,变成了金鸡百花电影节,今年算第13届。
最佳影片给了《秋菊打官司》,导演给了张国师,男主是朱旭(《阙里人家》,女主是巩丽。
按原本轨迹,《大撒把》去年末上映,符合参评条件。葛尤拿了影帝,夏刚意外击败张国师,擒获最佳导演。
现在《大撒把》拖到今年才上映,就没有参加。
同时,电影节还选出了“首届十大影视明星”称号,由巩丽、刘小庆、李雪建、姜闻、陈到明、吕立萍、葛尤、申君宜、李羚、张丰毅获得。
为啥搞这东西呢?
因为近年电影市场太烂了,金鸡百花奖的影响力越来越差,憋着法的想弄点曝光度。
转眼进入12月,天气更寒。
《新影视》发了9期,保持在40万册。《当代娱乐》发了3期,已经飙到80万册。
泾渭分明,拿《欢喜姻缘》的宣传来说:
前者会给你讲这些故事的缘由、幕后花絮、演员经历、剧中看点等。后者会骇人听闻的排出几行标题:
《古装美人都在这部剧里了》
《盘点国内新生代小花,第一名竟是她》
《年度最美新人,不服来战》
读者都傻了,啥叫新生代啊,啥叫小花啊,啥叫不服来战啊?此种语言闻所未闻,然细想之下又十分有趣。
于是迅速熏陶,不时说些难懂的话,什么“绯闻”“八卦”“狗仔队”……惹得同伴哄笑起来,街头巷尾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北电,教室。
93级新生正在上形体课,没有徐才人,徐才人逃课了。
她入学之后就是煎熬,全无自信,以各种理由进行逃课,老师见惯不惯——这可不是我编的啊,真事。
上完了一节,课间休息。
男生席地而坐,女生们却叽叽喳喳的摸出一本杂志。
“刚出的,谁先看?”
“我我我!”
“一块钱!”
“啊?”
“啊什么?不说好的么,我买一本,你们租着看。不然十块钱呢,多贵呀。”
“五毛吧,只有五毛。”
刘兹递过去五毛钱,从一女生手里接过杂志,翻开几页,噗哧一乐。
“哟,琴琴,你是最美新人呢!”
只见书页上面,赫然是《不服来战》那篇文章,附着蒋琴琴的照片。众人好笑,又羡慕嫉妒。
“我早就想看这个了,一直猜是谁,没想到就在我们身边呢。”
“哎,《欢喜姻缘》今天就播了吧?”
“是啊,晚上一起看。”
“琴琴,你要成大明星了!”
“没,没有,别瞎说……”
蒋琴琴手足无措,又不禁有点小得意。
乱哄哄间,刘兹又抽出一张附送的夹页海报,哇的一声。几人瞧去,见那古装美人图,还穿着身嫁衣。
内穿红娟衫,外套绣花红袍,肩披霞帔,手臂缠着“定手银”。下身着红裙、红裤、红缎绣花鞋,千娇百媚,肌肤胜雪。
正是《乱点鸳鸯谱》出嫁时的剧照。
男生们更是直勾勾的盯着,同时哀叹,本届女生太突出了,男同胞毫无存在感。特别在蒋琴琴、贾静文的光芒照耀下,连追都不敢追。
“小蒋!”
“诶,小蒋!”
正此时,一个憨傻的破嗓子吆喝,众人转头,姜五戳在门口。
(还有……)
第五百一十三章 颜狗的盛宴2
“小五哥!”
“五哥就五哥,小五哥算怎么回事?”
姜五拧着眉毛跟二哈一样,又傻又滑稽。他90级的,今年拍《活着》演葛尤女婿,一瘸腿工人——原著里是歪脖儿。
“小五哥,找我有事么?”蒋琴琴笑道。
“两,两件事。一件正经的,一件不正经的。”
姜五让她到墙角,悄声问:“听说你跟许老师签约了,感觉怎么样?”
“没什么感觉啊。”
“不是,有没有给你安排戏?”
“呃……”
蒋琴琴为难,委婉道:“我听于主编说,明年公司有大动作,可能会开好几部戏。”
“哦哦,那就好。”
姜五放心了,业界周知,许老师擅长挖掘新人,也喜欢用合作过的演员。他自认处的不错。
“行了,下面说正经事。”
他摸摸上衣口袋,眼球上翻,又摸裤子,从裤兜里拽出一个皱巴巴的信封。
“嘿嘿,给你的。”
“小五哥……”
蒋琴琴看信封上一个硕大的心,吓得音儿都在抖,末了又听:“我们班有个叫王劲松的,托我给你带封信。
看不看随你。”
影视圈有两个王劲松,一个是《琅琊榜》的侯爷言阙,一个是北电90级同学。
有句台词很著名:
“我把她裤衩里橡皮筋儿抽出来,做个弹弓打你家玻璃……”
诶,就这货。
“完成任务,我走了!”
姜五咧开大嘴很高兴,蹦蹦跶跶的闪人。
蒋琴琴也松口气,提醒道:“今天开播,别忘了看!”
“知道了!”
她新生入学,有个师兄关照确实不错,那可是拿茄子抓贼的交情。
…………
自八十年代起,京城观众便把京台的电视剧当成了日常一部分。
从《便衣警察》、《胡同1、2》,到《渴望》、《雪山飞狐》,再到《编辑部的故事》、《新白娘子传奇》,直至今年的《过把瘾》。
京台从未让人失望过。
现在也如此,多少人守在电视机前,等着《欢喜姻缘》开播。
之前照例是《金曲推送》,新人新歌,“树上停着一只,一只什么鸟……”末了报一下音乐风云榜的榜单,预告明年初举行颁奖礼。
八点整,黄金剧场。
五个故事,顺序是《绿牡丹》、《救风尘》、《卖油郎》、《一枝花》、《鸳鸯谱》。《绿牡丹》比较欢乐,能在开头抓住人。
嗯,类比网文的“黄金三章”。
“开演了!开演了!”
“来了来了。”
一户普通民居里,一家三口吃过晚饭,窝在沙发上看电视。父母工作一天,难得清闲,儿子写完作业,正想娱乐。
固定的阖家团圆时间。
片头过后,第一集开始。
乌烟瘴气的赌坊,吆五喝六,不时有人被拖出去一通乱棍。镜头给到一张桌子,一个人背对着,右手高举哗啦哗啦摇骰子。
啪往桌上一顿,尖锐的小细嗓:“开了?”
“开!”
“开!”
这人手一拿开,对面齐声叫骂,“柳大!把把都是你赢,你还敢说你没出千?”
“休得血口喷人!我这叫福星高照,命中有财,输不起别玩啊!”
于是更加痛骂。
其中又有一名赌客,满脸懊悔,哀求道:“柳大爷,您行行好,把钱给我成不成?我给娘子看病的钱啊。”
“哟,这会知道娘子病了?早怎么没管住手?”
“您行行好,我求求你了……”
“轰出去,轰出去!”
“柳大,你丧尽天良,你说保证赢钱……我不该信了你的鬼话……”
始终没给正脸,露个背影,前面是桌子和众赌客,一人挣扎着被拖出去。
“嘿嘿,我五行缺德全吴中都知道,你怪得了谁?”
这个背影起身,双手一搂,把金银铜钱划到怀里,然后抬头。
画面忽地一转,显出正面。
只见一张皮肤粗糙的大脸,嘴巴裂到耳朵根,一口不齐的大牙,眼睛眯眯着,咋看咋奇怪。
有一种很坏,很丑,又滑稽可爱的复杂感觉。
“……”
一家三口忽然有些熟悉,瞧这人慢慢坐下,恢复一张正常脸。
“噗!”
“噗!”
不仅他们,电视机前的所有观众都喷了。
这,这,这尼玛是王沪生?!!!
……
孙嵩演柳大,姜五演车大。
二人家中豪富,柳大的父亲一直盼着儿子进学,可惜不学无术,斗鸡走狗。车大父母早亡,家业全靠妹妹车静英支撑,亦是纨绔子弟一枚。
孙嵩完全释放,奸诈油滑,浑身冒坏水。姜五本色出演,傻中透着机灵,机灵中包含着傻。
这对活宝一出来,全乐疯了。
尤其王沪生可是名留青史的渣男,几年不见,咔嚓,成这德行了。
“嚯,王沪生咋成这样了?”
“《渴望》之后一直没见着,说是没人找他拍戏,还以为退休了呢。”
“这也太不一样了,不过演的挺好。”
“忒逗乐!”
柳大和车大在外面胡混了几天,被坑了一笔钱,丢人现眼。
柳大为免于责罚,请书生谢英(张家译)做西席,表示有上进之心。车大不在乎,大咧咧回家,跟着妹妹出场。
江南园林,亭台小榭。
蒋琴琴饰演的车静英,独坐亭中,哼着小曲绣花。
后世非历史剧的古装剧,基本分不出朝代,男的装扮一个样,女的装扮一个样。
《欢喜姻缘》虽是娱乐剧,精细功夫可不少,审美为主,考据为辅。
只见蒋琴琴穿着一件直领对襟,与裙齐,左右掖下开禊,衣襟敞开的月白色褙子。脚踩花鞋,头插珠子箍儿,腰间挂着玉饰,俗称“禁步”。
因为走路快了,这东西会响,女孩得莲步轻移,柳腰款款,故名“禁步”。
而这造型一出来,李健群、杨树云、毛格平三位大神发威,美的七荤八素。
再跟着,王燕饰演的丫鬟出场。
白白嫩嫩,软萌可爱。
“哎,这个小姐真好看!”
一家三口,上初中的儿子目不转睛,追随着剧中人的每一帧画面,立时铭刻成了白月光。
“是漂亮,有点以前那味。”母亲道。
“以前是谁啊?”儿子问。
“你那会还小呢,像龚雪啊、朱琳啊,古装都很漂亮。
然后就是何情、陶慧敏,不过后来没接上,好像女演员都没了,现在新一代可能出来了。”父亲解释。
“你挺了解啊?”母亲斜了一眼。
“呃……”
危机关头,儿子救了一把,指着电视道:“咦,这不是马,马……”
“马春花,《雪山飞狐》那个。”
“还真是啊,她这干嘛呢?”
蒋琴琴露了一面,赵铭铭随即亮相。
她演翰林家的千金,叫沈婉娥,活泼大方,叛逆勇敢。
只见闺阁门口,曹影饰演的丫鬟鬼鬼祟祟的探出身,在外把风。而屋子里面,赵铭铭宽衣解带,衣衫落地,露出两条白嫩笔直的大腿。
跟着缠上裹胸,又一件件穿戴。
过了片刻,屋里传出一声:“香儿,可以了。”
“诶!”
曹影立刻让开,门吱呀一声,一位翩翩公子走了出来。
哇!
后世看女扮男装看到吐,现在蛮新鲜的,港台剧相对常见。
父亲张了张嘴,忍住没说。母亲细细打量,大方肯定:“这剧里演员好漂亮啊,景也美。”
“……”
儿子已经处于惊绝状态,混忘了刚才的白月光,顿时迷上了这颗朱砂痣。
那位小姐真美啊,可马春花好像更好看了,片头也有很多漂亮的小姐姐……天啊,连两个丫鬟都好看,哎呀!
第五百一十四章 欢喜姻缘
沈婉娥生性大胆,经常女扮男装出去玩。
车大谎称娶妻下聘,从妹妹手中拿走一笔银子,结果去花天酒地。车静英非常伤心,在丫鬟倩儿的撺掇下,也女扮男装出去散心。
于是两位小姐在酒家偶遇,各带着同样男装的丫鬟。
赵铭铭适合束发,脸小头小;蒋琴琴脑袋偏大,脸盘宽,束发不好看。三位大神就研究了一个造型:
《绿牡丹》是明代,李健群便给设计了一套直裰交领袍服,杨树云给戴了个冠。这叫皂条软巾,像顶帽子,后面垂下两条软带。
类似《柳如是》的万茜。
“干什么呢?伸胳膊打背的,见着你们家舅老爷了?”
“你才见着舅老爷了呢!”
“嘿,认错人还有理了?看我们好欺负是不是,怎么着,来两下子?”
“来就来,怕你啊?”
发生了一点小误会,王燕不依不饶,挺着一张白胖的脸叫嚣。曹影不甘示弱,在店里就要开战。
两位主子一瞧,连忙阻止。
刷的抖开扇子,挡在中间,“不可不可,千万不可!”
“平日怎么教你的,太失礼了。”
“快给这位公子赔不是。”
“不不,是我们有错在先。”
俩人一照面,嚯,好生俊俏的郎君,立时心生好感。
俩丫鬟也一瞅,嚯,好生俊俏的姑爷,立马冰释前嫌。
遂凑成一桌。
“永夜难消,闲而无绪,出来小饮一杯,仁兄也是如此吧?”
“不怕兄台笑话,我也是无端起了闲愁,便想出来走走。”
“哦?那我们倒有缘分。”
赵铭铭端起酒盏,笑道:“仁兄,请!”
“请!”
俩人端起酒,谁也不喝。
曹影在旁道:“不怕不怕!这不是什么烧刀子老白干,这是绍兴花雕,温软爽口。咱不学那大老爷们,喝烈酒……呃……”
她忽然住嘴,两位公子对视一眼,两个丫鬟对视一眼,气氛微妙。
王燕赶紧补救:“说的是,咱们文文雅雅的多好,不学那卖力气出臭汗的力巴……”
随即转移话题,问:“这位公子真是仪表不凡,貌比潘安,今年多大了?”
“不得无礼!哪有刚见面就问年纪的?”蒋琴琴训道。
“不碍事,不碍事,我们也想问问您多大了?”
曹影接道:“既然大家碰上了,酒也喝了,架也吵了,再问问年龄、家世、生辰八字什么的,不是亲上加亲嘛?”
“哎哟好好好,太好了!”
王燕更兴奋,道:“二位公子在这儿小酌,我们到外头对付去,慢慢喝,慢慢聊啊。”
“哈哈哈!”
电视机前的观众看到此处,无不心领神会,亦觉新奇有趣。
女扮男装调戏妹子的,后世看得多了,但两个女扮男装,互相找对象的,还比较少见——何况是这个时代的观众。
两位公子一见如故,相谈甚欢。
她们没喝多少,反倒俩小厮喝的胡言乱语,拽着胳膊不撒手。
“你们家公子长得跟朵花儿似的,她们俩好,我们就能再喝……”
“你看上我们家少爷了……嘿嘿,你们家少爷也跟朵花似的……喝,再喝……”
赵铭铭和蒋琴琴搀扶着自己的丫鬟,抱歉的拱拱手,就此别过。
一个奔左,一个奔右,末了还回头瞅瞅,对视片刻,眼神微妙——这是看出对方的女儿身了。
……
《绿牡丹》播完,观众猛增。
其实故事不复杂,才五集戏。但非常完整,有头有尾,有起有伏,善恶终有报,有情人终成眷属。
重要的是非常有趣,夹杂在细节中的妙趣横生,从里往外的舒坦。
无数次的实践都证明一个道理:漂亮的小姐姐谁都爱,甚至女孩子比男孩子更喜欢漂亮的小姐姐。
观众正为赵铭铭和蒋琴琴的颜惊叹着,跟着是《救风尘》,何情、陈虹同框,又升了一档。
《卖油郎》也是陈虹,《一枝花》是如萍,美人各具千秋。背景是明代、宋代、唐代,不敢比肩正剧,却也拍出了几分雅韵。
像《卖油郎》里的飞花令,那可是许老师和张俪首次烂芭蕉时想出来的。
……
四个故事过后,《乱点鸳鸯谱》收尾。
刘秉义由张国利饰演,孙寡妇由邓洁饰演,各有一双儿女。
刘家儿子刘璞跟孙家的女儿珠宜是娃娃亲,刘家的女儿惠娘许给了裴家的儿子裴政,孙家的儿子玉郎,另聘了徐家的女儿文哥为妻。
原著特别开放:
刘璞患病,刘家隐瞒病情,提前娶妻为冲喜。孙家知道了,气的让儿子玉郎上了花轿。
结果一揭方巾,孙玉郎一眼相中了惠娘,心道可惜我已经定亲,不然便求她为妇。
更骚的是,惠娘也看中了孙玉郎,注意啊,这里是男扮女装,心道:“好标致的人儿,可惜哥哥没福受用,若我丈夫像她这样美貌,便称我生平了。”
刘璞动弹不了,母亲怕新媳妇寂寞,让惠娘去陪。正合了孙玉郎心意,遂开始勾引,哎呀写的特别黄!
大概是俩人躺在床上,孙玉郎说你我洞房,像对女夫妻,既是女夫妻,为何不亲热亲热?
于是摸啊,摸啊……一个比一个平。
末了又亲嘴儿,惠娘本就喜她美貌,又觉是姑嫂嬉闹,各种配合。
拜托!你们家姑嫂嬉闹都亲嘴的嘛???
最后裤穷匕见,孙玉郎解释原由。“慧娘初时只道是真女人,尚然心爱,如今却是个男子,更加欢喜……”
古人牛逼的不得了!
但拍剧不能这么拍,哪有当天认识,当天洞房的?遂加了几条铺垫。
刘璞跟孙珠宜还是娃娃亲,孙玉郎和惠娘互相喜欢,但家里不同意,分别跟文哥、裴政定了亲。
而文哥、裴政定亲后,偶然相识,互生好感,却只能埋藏在心里。
三对鸳鸯,拍成了八集。
刘义君演孙玉郎,赵铭铭演惠娘。
赵铭铭必然是女主,刘义君纯属同行衬托。因为剧组给张家译、张子健、朱宏嘉等都试了女装,全特娘辣眼睛!
只能挑出一个不那么辣的,便是他。
小伙子斯文腼腆,非常秀气,此刻穿着一身大红,脚踩特大号的绣鞋,满脑袋金翠,蒙着方巾羞羞答答。
“吱呀!”
门一开,赵铭铭抱着被子进来,笑道:“哥哥身体不适,怕嫂嫂冷清寂寞,别嫌弃我才是。”
“……”
新娘子不言语。
她又端过茶点,道:“嫂嫂坐了半天,怕早就饿了,可要吃些东西?”
“倒还不饿。”
新娘子挤出一丝尖细古怪的嗓音,赵铭铭奇道:“怎么这般声音,可是嗓子不舒服?”
见对方老不讲话,只以为害羞,索性肩膀一搂,笑道:“嫂嫂,你需要什么东西,有什么事情,尽管对我说。
今后便是自家人了,千万别生分。”
说着拉过对方的手,感受一二,“嫂嫂在家经常干活么?手可粗了些,还这般硕大。”
末了低头,又发现那双脚,愈发惊奇:“这对金莲也非同常人……”
自己还比一比,“有我两个大小。”
“哈哈哈!”
观众早捧腹不已,夸张激烈的喜剧固然可乐,不动声色的逗人也非常有意思。
闲聊了一会,赵铭铭铺床,两床被子。
“嫂嫂,夜深歇息吧。”
“……”
新娘子立在旁边,不知所措。
赵铭铭却很感慨,道:“洞房花烛,本该是哥哥陪你,怎奈我家状况……唉,想必你也能猜到了。
不如意事常**。父母行事,我也不好多言。只是你嫁到我家,我必拿你当亲人好好对待。
我,我也……”
她想起自己与孙玉郎,忽生叹息,随即一抬头,“哟,嫂嫂还蒙着盖头呢,还不赶紧取下来?”
“怎么这么害羞?我帮你,嘻嘻,我也当回新郎官儿……”
“哎,嫂嫂你跑什么?”
她要揭盖头,新娘子各种闪避,在屋里你追我赶。最后撞到桌角,新娘子嗓音粗豪,大声呼痛。
赵铭铭一惊,趁机扯下方巾,“你是何……玉郎?!”
“惠娘。”
“你怎么在这里?”
“我,我……”
刘义君也叹息,把顶替妹妹出嫁的事讲了一遍。
皆感造化弄人,坐在一起发怔,而坐着坐着又对视一眼:这未尝不是个生米煮成熟饭的好机会。
“玉郎!”
“惠娘!”
哦!
二人倾诉衷肠,紧紧抱了在一起。新娘子粉面红唇,情难自已,顶着一脑袋金翠,一动还直晃悠。
愈发的辣眼睛。
……
播到《乱点鸳鸯谱》的时候,已然掀起了最**。
男扮女装洞房,这还没完呢,玉郎得保持女装,继续在刘家生活。惠娘拼命掩饰,又闹出一连串笑料。
父母奇怪,小姑子跟嫂嫂还睡上瘾了?
过了几日,刘璞的病居然好了。孙家也觉得有些过分,叫玉郎回来,偷偷换珠宜过去。
一对小情人难舍难分,抱头痛哭时被刘母发现,两家开始大吵大闹。
裴家、徐家听到消息,更是大怒。
裴家告刘惠娘不守妇道,徐家告孙家不守婚约,刘家告孙家弄虚作假,孙家告刘家骗婚……
四家打到公堂之上,乔太守大笔一挥,巧点鸳鸯。
正是“有缘千里也相投,对面无缘不偶。三生簿上注风流,何用冰人开口。”
前面的演员通通出场,何情、陈虹、张家译、邢岷山饰另两对鸳鸯。曹影、王燕、张子建,饰丫鬟小厮等。
孙嵩演乔太守,出场十分钟,诙谐戏耍皆成文章,大为亮眼。
最最后,三对新人同时成亲。
三抬花轿各自出门,几百人的队伍,一路走过江南。
烟雨濛濛鸡犬吠,小桥流水有人家。远来的客人在乌篷船中探头张望,孩童追着队伍欢闹,铜钱撒地,锣鼓震天,连庙里的老和尚也在抚髯微笑。
队伍又在街口撞车,你让我让,互相道喜。前头的人抬着嫁妆,进了夫家门,尾巴还没从娘家门出来。
十里红妆,江南风物,人间喜事。
……
“旧瓶装新酒,五个故事皆出自古代话本杂剧,但改编的十分用心。
歪打正着《绿牡丹》,刚烈大义《救风尘》,情深不悔《一枝花》,都是好故事。
个人最喜欢《卖油郎》,秦重存了三年的钱,换得一宵在灯下痴痴望着醉卧床塌的瑶琴,不觉眼泪就上来了……”
“才子佳人,诚不欺我。
确切的说是佳人,才子的印象比较模糊,记不住,算是一个缺点。最耀眼的莫过于赵盼儿,风尘女侠,爱且敬重。”
“女演员太过亮眼,完全压过了男角,除了柳大、车大这俩傻子。
孙嵩真是太惊喜了,曾以为他会带着王沪生的标签就此沉寂,结果以一种出人意料的方式回归大众。
他的表演才能被低估了,可塑性很强。”
“蒋琴琴确实很美,但赋予‘年度最美新人’这种称号,无非某杂志一贯的哗众取宠。
反倒赵铭铭从《雪山飞狐》走来,《女人不是月亮》、《欢喜姻缘》都让人眼前一亮。据说在拍一部大戏《白眉大侠》,是近两年最出色的新人之一。”
“最喜欢《乱点鸳鸯谱》,那些粗制滥造的电视剧都应该看看,结尾成亲那一段就够很多导演学习的。”
“还好,符合现代人的审美观,弘扬真善美。”
“最大的缺点就是拍成了短故事集,结构匠气,过于工整。比如《乱点鸳鸯谱》,完全可以展开来,拍成一部独立的电视剧。
没看够。”
…………
其实《过把瘾》也好,《欢喜姻缘》也罢,都是各家播各家的。
《欢喜姻缘》在某些省都播完了,热度已经起了,只是京台刚播。这便是“闭路电视时代”的特征。
后世推一部剧,第一天播,第二天上热搜,三五天就火爆全网。
现在推一部剧,没几个月红不了。
《过把瘾》起初只卖了六家,现在增到了二十五家。《欢喜姻缘》卖了十三家,也在不断增加。
甭管怎么样,一部电影两部剧的成功,为天下赢得了开门红。
许老师在艺术中心是许老师,离开了照样是许老师。
(大章大章!)
第五百一十五章 第一个三年计划
12月末。
头天夜里,下了场大雪。
周逊南方姑娘,早在北方冻成狗,帽子耳罩围巾手套,连袜子都穿了三双。哆哆嗦嗦的跟俩姐姐下楼,满目银白,寒风如刀。
“瞧你可怜见的,来。”
刘贝大高个子大长腿,一敞大衣,爱屋及乌的把她搂在怀里。155cm的周逊小鸟依人,委屈又神奇:“你们不冷么?”
“还成啊,你待两年就习惯了。”
江杉一身羽绒服,手插兜,标志性的杜梅头,同样很飒。
“为什么今天开会?今天多冷啊。”
“这叫年终总结,明天元旦了怎么开?哎,听说规格挺高啊,连葛尤老师都回来了?”
“嗯,全体人员务必到场。”
“那应该有大事宣布。”
仨人到街边,拦了辆出租。
司机是个三十多岁的男人,搭眼一瞅,发出不符合外貌的惊叫:“杜梅!”
“好家伙!真是你啊,哎呀,我就说今儿喜鹊当头叫……我太喜欢你那戏了,就你那个劲儿,一甩哒,越甩哒我越爱看……”
江杉掩住半边脸,龇牙咧嘴,生理不适。
那俩狂笑。
一路忍受到汇宾大厦,在乘电梯的短暂功夫,一致达成让江杉买车的意见。
上了八楼,第一眼便瞧见不同,影视跟杂志换地方了,就是那六百多平的大写字间。新桌新椅,近百人,数间单独的屋子,老板室、会议室、接待室等。
终于不像仓库了。
放眼望去,全是明星。刘贝扫了一圈,带俩人过去,“葛大爷!”
“哟,小贝。”
瘦骨嶙峋的葛尤见了她,非常开心:“老长时间没瞧见了。”
“咱们没你忙啊,来我介绍介绍,这是周逊,公司签的新人。”
“葛尤老师好!”小公子连忙行礼。
“嗯,好好。”
天下最初签了11个人,多数是从胡同认识的,算老一派。后来又陆续签约,年轻人多了,算新一派。
有人的地方必分群体,小公子被刘贝、江杉罩着,别人可没有。像蒋琴琴、张家译、刘义君三个,可怜巴巴的独处角落,也不敢上前交谈。
等了一会,许非出来,挥了下手,全体进会议室。
……
葛尤、刘贝、张国利、邓洁、梁添、江杉、赵铭铭、寇占闻、王志闻、张家译、刘义君、蒋琴琴、周逊、曹影。
七男七女,另有李老师、杨树云、毛格平三位。
流程极简单,许非直接点名,道:“方姐,你先来。”
“好的。”
财务主管道:“公司共出品了三部电视剧,一部电影。《大撒把》是成立之前投资的,但也算在内了。
说一下收支情况。
我说的投入,指制片成本加宣传费用。《大撒把》投入240万,回收610万。《过把瘾》投入100万,回收375万。
《欢喜姻缘》投入220万,目前回收950万。《白眉大侠》与别方合作,投入150万,春节前后拍摄结束。
除去各项开支,公司年度净利润约1千万。”
哇!
演员们没有企业概念,只觉1千万超级多。
许非摇摇头,这年头搞影视真不赚钱,道:“好了,我说说今天开会的主题,就是要实现从影视作坊到影视产业化的转变。
不仅是今天的主题,也是未来相当一段时间的目标。
我先讲讲概念,我们可以将影视生产分作三种模式:作坊、工厂、产业化公司。
什么叫作坊呢?小投入,人员少,没有标准化的生产流程,甚至有很大的随意性。国内百分之九十以上的单位,都是这种作坊化。
工厂,具有一定标准化的生产流程,规模更大,产能更高,有自己的主打产品。
产业化公司,在工厂的基础上,提高软性特征。比如品牌、文化、技术、人员培训和储备等等。
我只说目前的状态,我们要从作坊转变为工厂,先定个期限,我希望是三年之内。”
许非待众人消化一下,继续道:“下面介绍几位新同事……”
话音方落,三位没名字的龙套起身,年纪都不小。
“这三位都是电视台的资深前辈,制片经验丰富,我三(给)顾(的)茅(钱)庐(多)才请来的。
还有这位,老赵,也算正式加入公司了。”
赵宝钢起身致意。
“首先,我准备成立电视剧制作部,由老赵负责,我的时间会更多放在电影上。
生产方面,我今天定下核心标准:剧本。公司会成立剧本审核小组,我名义上牵头,其余由老赵、邓洁和三位老师担任。
同时发布公告,征集优秀剧本,或者你们自己去找。
一个本子拿来,必须经过审核小组,你们有三个人同意就可以通过。
分歧较大、拿捏不准的,定期上报给我,免有漏网之鱼。
通过后,你们五个人研究,谁要跟。定下负责人,电视剧立项,找导演、演员,做预算,报给财务。
一百五十万以上的,报给我审核。
拍摄、交易、宣传,我一概不管。播出后,我会让杂志做观众调查,收益与满意度综合评分。
达到优秀的,除了奖金之外,下部剧的资金额度会相应提高。
失败的,下部剧的额度会降低。两部作品为限,如果全部失败,请你走人。”
“……”
众人神色各异,明明跟自己无关,也觉得压力倍增。邓洁低头不语,许非之前找她谈过话,但自己不理解,怎么就让我进小组了?
赵宝钢等人瞅了瞅她,觉得公司想培养人才。
“此外,成立影视后勤部,分服装、造型、道具包括布景、武行四个组。以后还会有特效组。
公司会招一批服装设计、化妆、美术、道具制作、武术相关的人员,由李、杨、毛、寇和北影厂的杨占家老师负责。
杨老师不任职,顾问性质。
建立人才培养制度,楼上那家的老板炒外汇跳楼,我已经租了下来,当作后勤部培训和练手的地方。
我的要求是,自家的剧,自家全能解决。有人可能觉得没必要,还浪费钱,但我要说一点。
隆达准备在南方靠海的一个地方,修建一座以影视城为核心的生态旅游村。
跟过组的都知道,国内影视城少,选景麻烦。我想打造的,是一座能吸引全国剧组的影视基地。
电视剧产量每年递增,如果70%的剧组都去那里拍戏,我会将后勤部剥离出,单独成立一家公司。
我们培养的人才,会为全国剧组服务。”
“……”
众人早被这种思路和大手笔震住,不太懂,但就是觉得很厉害。
“新时代最需要的是什么?人才!”
你们要有敢于突破自我的勇气,谁也不是生来就会的。
像邓洁,没当过制片人,但主动找我谈,说想试试。你看看,这就叫勇气和自信,我相信她能成为一个很好的制片人。”
邓洁:mmp!
“去年公司草创,走的还是作坊化。经过一年多适应,我觉得应该跨一步了。电视剧的权力我给出去了,我希望电影也能给出去。
而不是像现在,拍部戏我还得当制片,甚至我自己还在写剧本……拜托,怎么说我也是个老板啊!”
砰砰砰!
许老板把桌子敲的掷地有声。
(还有……)
第五百一十六章 大步前进
说说美剧的制作流程。
先弄个剧本出来,放在专门的招投标平台,对象是电视台或网站。如果看中你的剧本,会先拍一集试播。
试播反响不错,再签一季的合约。
美国也有烂剧,但平均水准较高,就是因为这种制度。韩剧就更牛逼了,编剧权力全世界最大。
那国内什么制度呢?
相比电影,电视剧政策非常宽松。比如立项,不需要完整剧本,拿个两千字的大纲,通过便可以立项。
于是造成一种情况:我弄个梗概,立完项了,谈几个明星,然后直接找电视台或网站。
平台一看,故事大方向没问题,明星也红,就可能签预购合同。也就是说,我连剧本都没有,剧已经卖出去了。
跟着拿预购合同去谈投资,钱也有了。
那我钱赚了,剧卖了,为啥还要费心思打磨剧本呢?
90年代到2000年初,是国产电视剧的黄金时期。往后影视圈娱乐化,土大款越来越多,钻的就是这种漏洞。
以至于烂剧齐飞。
直到2020年,广电才出台针对网络剧、网络电影、网络动画片的规定:必须拿完整剧本立项。
why?
不理解这个事情,为什么不囊括所有作品?
再说说国内的影视公司模式,以华谊为例。
张婧林和王京花是中国戏曲学院的同学,把她介绍到苏越公司。王晶花跟着苏越起家,早期做歌手经纪人。
后做演员经纪人,还开了家公司。
2000年,华谊跟她签下一份“五五合约”,即王晶花在华谊五年,全权负责艺人经纪事务,收益五五分账。
胡军啊,双冰啊,都是这期间红的。
期满后,王晶花率旗下十几个明星,加入橙天娱乐,成为娱乐圈大地震。而华谊吸取教训,开始内部改革,施行大组制。
分四个组,每组由大经纪人带领,若干明星。各组自负盈亏,同时对公司收益负责。
而在王晶花跳槽的同年,杨思维进入橙天娱乐实习,拜入门下,为左小青、孔维、佟大为等做营销宣传。
有一次,范小胖和孔维参加活动,杨思维发了篇通稿,让孔维艳压了范小胖。
之后小胖抛出橄榄枝,人家没答应。
到2008年,小胖开了个人工作室,杨思维才与其合作,变成了大名鼎鼎的杨天真,号称“八百营销号总教头”!
范爷这个人设,就是她的手笔。
再往后,华谊上市。周宴西创办喜天,杜华创办乐华,另有老牌海润……北方系分割完版图,各立山头。
什么意思呢?
王晶花、杨天真这些,都是经纪人或宣传推手。
从靠作品吃饭的古典时代,到靠流量吃饭的网络时代,几代经纪人以不同的方式,打下了自己的娱乐江山。
许非之前,是确立剧本为主;现在,是强调现有的经纪制度。
他永远不会把权力交给一个经纪人,艺人合约全攥在小旭手里。传媒有专门的部门,负责艺人的定位推广、工作洽谈。
经纪人只是带着去工作。
当然个人情感没办法,人家就觉得花姐好,那没辙。
…………
“演员手里有没有别的戏?”
“志闻老师有两部片约,《东边日出西边雨》和《无悔追踪》,都是艺术中心出品的。”林乐怡道。
“呃,《东边日出西边雨》我当导演,老郑亲自找我,不好拒绝。”赵宝钢摸摸鼻子。
“你一年拍两部剧?”
“我先拍公司的,那边不怎么急。”
“反正你自己协调一下,还有么?”
“《书剑恩仇录》找小影,演李沅芷。”
“啧,怎么都撞一块了……”
许非皱眉,再接着问,张国利、张家译、梁添等都有片约,听都没听过。
“是这样,明年我们会拍五部剧,电影另算。
首先《甘十九妹》,跟齐鲁台合作,不多说。
《一场风花雪月的事》,海晏自己改编,我想让管琥执导。管琥是北电导演系毕业,拍过一部电影《头发乱了》,经验少,但我觉得很适合这部剧。
《那年夏天》,我身为老板亲自写的这个大纲,北影厂有个导演叫张阳,他负责拍摄,以及跟几个毕业生完善剧本。”
“……”
众人翻白眼,反正你说的算。
反正你总能从犄角旮旯拎出人来。
反正我们不知道你咋找的。
“《我的前半生》,也是几个毕业生负责改编,由老赵执导。”
“哎?不是《青衣》么?”赵宝钢惊诧。
“我想来想去,你拍这部比较好,这部更商业化一点。”
“不是,我也能玩艺术啊,纯艺术!我就奔着《青衣》来的……”
大钢子掰扯不明白,气道:“那《青衣》你给谁?你说一个,说一个!”
“黄蜀芹。”
嘎!
大钢子不说话了,欺负人啊!
黄蜀芹,第四代导演的代表。作品有《围城》、《青春万岁》、《人鬼情》等,还有部电视剧《孽债》,魔都的观众应该很熟。
“美丽的西双版纳,留不住我的爸爸,上海那么大,有没有我的家……”
还是李纯波写的词。
黄蜀芹有女性独特的视角和细腻,极擅长情感戏和营造时代气息。
“大概就是这样,这应该是我跟的最后一批电视剧,让几位制片人试试手,除此之外便按新规定来。
跟着是选角工作,争取春节前敲定。”
“……”
大家掐算时间,2月份春节,一个多月搞定五部剧的选角。
反正你说的算。
反正你总能从犄角旮旯拎出人来。
反正我们不知道你咋找的。
“对了,还有两件事。”
许非最后补充,道:“一个招贤纳士,多招大学生。现在的大学生不像以前奔着铁饭碗,年轻人心思活,喜欢新鲜事物。
跟学校联系,看能不能搞招聘会。
还有就是,今后我们的生产量会不断增加,我打算联系各省台,组建剧场联盟。我们供应作品,他们提供平台,统一联播。
心里知道就行,别往外说。
垄断好剧不敢讲,先定个小目标,四分之一吧。”
“散会!”
第五百一十七章 1994
跟男/女盆友同床久了,姿态会发生变化。
初时像个“日”,上上左右密不透风;然后像个“臼”,相拥而眠;末了变成“羽”,开始腻歪;最后是个“非”,有多远躺多远。
许老师正处于第三阶段,当然不是腻歪,而是生理原因。
搂着女盆友睡觉,胳膊会疼,搂着俩女盆友睡觉,两条胳膊都会疼……
大清早,雪后天晴。
许非侧身搂着小旭,身后黏着张俪,三人一块醒来。
“几点了?”
“不知道。”
“今天元旦呢。”
“不想起。”
“起了干嘛?”
“我想去百花胡同看看,你们去不去?”
“……”
“去呗。”
“那起吧,还得吃饭呢。”
张俪打了个呵欠,撑起身子,先爬过光溜溜的许老师,再爬过光溜溜的小旭。小旭伸手一抱,“嗯哼,再躺会儿。”
“哎呀,懒姑娘。”
昨天睡得太晚,张俪也无精打采,叠着香软软的身子,过了会又眯瞪过去。
“……”
又不知过了多久,许老师往上一划拉,拿过床头的手表,十一点了。
“起吧起吧,小半天都没了。”
他常饮虎骨酒,这时候就瞧出体格了,爬过两具滑嫩的身子,找到拖鞋。再往床上一看,睡的密不透风。
“哎,你说你们找我,是不是就帮你俩掩饰一下?”
他忽然起了古怪念头,道:“我就是个工具人,司机!保镖!亚当夏娃热销产品!”
“做饭去。”
床上伸出一只小手,往外赶了赶。
……
早饭是面条,许老师只会煮面。
切点西红柿,窝三个鸡蛋,临出锅垫一把青菜,汤头不粘不稀,咸淡正好。这一锅价值不菲,用的可是大棚蔬菜。
就着苤蓝咸菜,拌点辣椒油。
小旭吃了半锅,剩下的四六分。
穿戴整齐,出门已是一点多钟。楼下的雪堆在两侧,留出宽敞的甬路,没有风,太阳暖,是个好新年。
三人上了大切诺基,往西城的百花深处。
特意走了金宝街,小旭远望着曾经租过的那个破楼,忽道:“哎,我俩住的那房子,我给买下来了。”
“什么时候的事儿?”
“去年。”
“我去年还买呢,说已经卖了,没找着人,原来是你呀!”张俪失笑。
“啊?”
小旭瞪大眼。
“咳咳!”
许老师咳嗽两声,也道:“呃,你们有没有感觉,你俩住的时候非常清静?”
“好像有点,我就没见对门长啥样。”
“嗯,楼下也没出来过人……”
俩人齐齐扭头,许老师又咳了咳。
刹时间,本以为互相了解的仨人感官崩塌,全特娘有秘密!
拍完红楼梦,仨人在百花胡同住了近两年。她们88年搬走的,许非91年搬的,没怎么回去过。
愈往那边走,愈觉变化大,多了好些高大建筑。而当车辆停在胡同口,熟悉的感觉顿时回来了,压根没变。
还是窄窄仄仄的,满是人间烟火。
雪堆在墙根下,屁孩子疯跑,手里拿着划炮,擦一下塞进雪堆,跟着又灭了。没见青壮,几个老人穿着旧袄在太阳底下聊天。
光鲜亮丽的仨人往里一走,小孩子都怯怯观望。一位老人疑惑的打量片刻,忽地上前,“是小许吧?”
“刘大妈?”
“哟,还记着我呢!好长时间没见你了,还以为不回来了呢。”
“没多长,才两年多。”
“两年多么?我咋记着你搬走好久了。”
“那是您记差了……今儿日头好闲聊呢……哎,那个居委会大妈呢?”
“她啊,前年就没了,病的。”
“哦……您忙,我们先走了。”
皆感物是人非。
时间可以冲淡一切,像我要没往前查查,我都忘门牌号是多少来着。
仨人来到百花深处25号,骑墙而建的小门楼,两级台阶,对开的红木门,左右立着长条的石墩子。
哗啷啷开锁。
北房三间,两明一暗,东西厢房各两间,南房三间。卧砖到顶,起脊瓦房,院内铺砖墁甬道。
厨房在东南,厕所在西南角。
院里种着两棵树,一棵是石榴,另一棵也是石榴。
陌生又熟悉的气息扑面而来,他临走时托人照顾,树居然还活着,院落却长久未扫,略显破败。
小旭和张俪挨屋转,看以前住的西厢正房书房,末了坐在树下的石头墩子上,道:“这院子多好呀,不住可惜了。”
“我等胡同改造呢,等下水通了,能修厕所,我再重新装装。”
“那就好,我还挺喜欢在这住的……”
张俪摸摸石桌,道:“一晃都六七年了,真没想这么久。”
“你俩那会才二十出头,现在毛岁都三十了。”
“哟,嫌我们老了呢。”
“是呀,他在公司天天看年轻漂亮的女孩子。”
啧!
许老师觉得要教育,语重心长道:“咱们先明确一个事儿,我不嫌你们老,你们就不变老了么?
我天天这么虚耗,或许过几年,你们还嫌我脱发早衰了呢?
女人各阶段有各阶段的美,再说你们俩,一个珠圆玉润,一个又胖又能吃,你看那小肚子都起来了……”
噼里啪啦一顿打。
“我就是说,你俩现在太养尊处优,得运动!”
噼里啪啦。
闹了一会,仨人找到扫帚,里里外外简单扫了一遍。
正忙着,门外砰砰两声,冒出一老头,“听说小许回来了?”
“王大爷!”
“王大爷好!”
“哟,你们俩也在啊。”
这是旁边邻居,就隔一道墙,以前没少打交道。
老头瞅瞅仨人,没说什么。时代变了,八十年代似乎已经很遥远,再说人家都走了。
“我在巷口看着那车,是你的吧?想当年你还开大发呢,不容易。现在这社会啊,年轻人好出头,我们这些老家伙就不行了。”
“您别这么说,您还老当益壮呢。”
“甭安慰我,我最清楚了。我们院你还记着吧?住了五户,现在全走了。以前那小混混,蹲过号子,现在搞了家公司,成老板了。
还有那外地小两口,饭店都开起来了。
大杂院,大杂院,就剩我一人了,没意思……不过儿子孝顺,要接我住楼房。等过了年,兴许我也搬走喽。”
“儿孙孝顺就是福。”
“社会总得发展,每代人都得经历。”
“是呀是呀。”
“……”
仨人嘴上应和着,心里早就勾搭成奸,买买买,许半城!
……
回去路上,阳光正好。
行人繁忙,商铺喧嚣,京城仿佛从大雪的寒冷中复苏,迎接着这个暖和的新年。
1994。
(还有……)
第五百一十八章 玄学选角
1994年1月1日起,齐鲁台和浙台上星。
现阶段,各方并未意识到上星能带来什么,只是试验试验。但许非太清楚了,早就跟李沐研究过,京台一定要在下一批上星。
短暂的休息过后,工作继续。
“跟岳鲁义联系,抓紧《甘十九妹》的改编工作。”
“好的!”
“《青衣》刘蓓、陈晓艺、潘红、迟小秋、郑乾龙、李明启、张国利,去找个叫付彪的,演过《编辑部的故事》,老赵知道。
再找个叫张涵宇的,中戏毕业,现在是配音演员。”
“好的!”
新加入的制片人前辈接过一张条子,上面是演员姓名,大概资料和寻找线索。
满头雾水,早听说这位长了一双神眼,挑演员是一绝,可这也忒玄学了吧?
许老师最后跟这批电视剧,效率把新人都吓傻了。坐在办公室里,一张一张往外传纸条,跟皇帝诏曰一样。
最后用毛笔写了一张大字,往墙上一贴:
“《甘十九妹》,待定。”
《青衣》,导演黄蜀芹,编剧芦苇。
筱燕秋——刘贝。面瓜——傅彪。柳如云——潘红。李雪芬——迟小秋。
乔炳璋——张涵宇。郑安邦——张国利。裴锦素——陈晓艺。团长——郑乾龙。
面瓜母亲——李明启。春来——待定。”
“《那年夏天》,导演张阳,编剧张阳、刁一男、蔡尚君。
许群航——曹影。叶苏苏——周逊。肖乐——黄海兵。田密——黄垒。
以及张家译、刘义君、蒋琴琴、王燕等。”
“《一场风花雪月的事》,导演管琥,编剧海晏。
吕月月——赵铭铭。潘小伟——任权。薛宇——姜五。李向华——张国利。
记者——濮存新。刘保华——傅彪。”
“《我的前半生》,导演赵宝钢,编剧刁一男、蔡尚君、曹保平。
子君——江杉。史涓生——许亚君。唐晶——待定。莫家谦——高署光。翟有道——王志闻。”
众人纷纷围过来,议论不止。
若在后世,这份名单能吓死人,连编剧都是一号人物。
付彪在铁路文工团,还没正式成为演员,不过今年他会被张国师挑中,演《摇啊摇摇到外婆桥》里的老三。
张涵宇进中戏之前就做配音,作品有《西游记》的黄眉大王,《米老鼠和唐老鸭》前10集中的唐老鸭,后由李扬接替。
张阳,也算第六代,水准颇高,没一部烂片。
《爱情麻辣烫》、《洗澡》、《落叶归根》、《冈仁波齐》等,当然闹出点八卦,“小二姐”了解一下。
刁一男、曹保平、蔡尚君不用说了,本就是学剧作的。曹保平还跟过许非拍胡同。
至于《我的前半生》。
亦舒的原著17万字,男角全部略写。扩充成30集的剧本,自然得丰满血肉。
许亚君典型的白面小生,演前夫。
后世的那部剧,前夫的人设可气又萌,雷大头演来颇为讨喜。这里没必要,就一事业成功的出轨男。
莫家谦是唐晶的男友,原著里写的,高署光标准的熟男魅力。
翟有道是子君的归宿,也是原著里的。王志闻后半段出场,属于友情出演,跟江杉再组cp。
整个故事结构鲜明,开头便是小三勾引,丈夫出轨,突然离婚。把重点放在子君离婚后的生活反差,和如何独立自主上。
最后事业成功,找到好归宿。
再无什么“一对闺蜜爱上同一个男人”的狗血戏码!
众人围观半天,有人道:“许总,怎么还俩待定的?您可是神机妙算的。”
“待定就是不确定,人家可能不愿意演。”
“哟,还有不演咱们家戏的演员呢?那不是真清高,就是真傻子。”
“去去,干活去,我出去一趟。”
众人瞧他,愈发好奇,谁这么大排面还得老板亲自请?
…………
北电,排练室。
蒋琴琴和刘兹正准备期末小品,绷着大脸,紧张异常。
很多人在北电、中戏的第一年,都有过退学的念头。因为压力特别大,周围全是优秀的同龄人,每天各种作业。
甚至中戏还有打分制,不合格的直接劝退。
她俩编了个孕妇和护士的小品,自觉跟屎一样,战战兢兢的演着。
于飞鸿在旁观瞧,打断道:“好了,你们如果拿这个交作业,肯定不合格。”
“啊?那怎么办呀?”
“于老师您教教我们呗?”
“我教你们期末作业,等于作弊,只能告诉你们行还是不行。自己好好再想想,多用于真情实感,你们现在跟过家家一样。”
她讲了一通,拿杯子出去,靠着走廊窗台小口抿着。
她以全校第一的专业成绩,拿到了唯一一个留校名额,但经过半年实践,深感不足。平时学生们询问,只是把老师教的东西再转教一遍,并非自己的体悟。
遂萌生念头,想出去长长见识。
正想着,忽见一个蓝银出现在走廊那头,往这边扫了眼,大步走来。
“许老师!”
蒋琴琴刚好出教室,惊喜道:“你怎么来了?”
“你干嘛呢?”
“我排期末作业呢。”
“哦,加油,我找你们班主任。”
在于飞鸿惊愕的目光中,许非凑到跟前,笑道:“于老师是吧?我叫许非,能找个地方聊聊么?”
“……”
“呃,可以啊,这边请。”
于老师莫名其妙的把他领进办公室,打量这位传说中的人物。
三十来岁,修长健美,眉眼年轻俊俏,整体却添了几分成熟的味道。从头到脚,从相貌到衣着,让人感官愉悦。
许非也看看对方。
短外套,毛衣,梳着马尾,不施粉黛。美得特别大气,线条略硬,这种类型的很有特点,年轻时显成熟,老了就显年轻。
声音也很低,不娇不柔。
“您有什么事?”
“我正筹备一部剧,有个角色非常适合你。”
“呃,恐怕要抱歉了,我目前没有接戏的意愿。”
于飞鸿直截了当,结果对方全然没听,自顾自掏出一本书和一份剧本。
“亦舒的原著,你不妨看看。这是剧本,不妨也看看。”
“许先生……”
“这个角色,这部剧,绝对跟以往不同。”
“我说许先生!”
“这是我的名片。”
许非把名片夹在书里,笑道:“看看又没损失对吧?改天再聊,先不打扰你了。”
来去如风,说走就走。
……
中国戏曲学院附中。
老师极为热情的接待了许非,道:“听说你为《青衣》选角,我们特别重视,这可是部好戏啊!”
“您也看过剧本了?”
“听说的,但光听着就好。我们这里的好苗子非常多,你是选春来吧?”
“对。”
“这边请。”
老师领到一间大排练室,一帮少男少女挥汗如雨,比之刚才的北电要辛苦太多。
“十七八岁,大概戏校刚毕业的年龄。不能太成熟,显老气,也不能太小,像孩子。将成未成的女孩儿阶段。”
“您这描绘忒抽象。我把最好的几个叫过来,你看看吧。”
说着喊过几人,一溜排开。
许非一一打量,停在一个女孩子身上。个子很高,非常俏丽,就是脸型有点长,下巴不好看,挑角度。
“你把头发扎上。”
“……”
女孩子瞅瞅老师,把长发往后一捋,露出干干净净的一张脸。
顿时又有点男孩子气。
“就她吧,她叫什么?”
“曾璃。”
“其他几人也不错,正好我们需要大量的小演员,可以都来……”
许非抬眼张望,又指着在角落看热闹的一个女孩子,“那个也可以。”
“好好,她叫元泉,也是不错的。”
嗯,我知道。
第五百一十九章 杀猪
2月9号过年。
今年差点意思,因为在去年12月,京城城区开始禁放烟花。少了这点飘散的硫磺味儿,年过的发虚,不踏实。
但乡下好,照样噼里啪啦,喜气丰盈。
“轰!”
一辆大切诺基行驶在水泥路上,远山萧条,村庄火热,田野覆盖着白雪,有股旧时代的年景味道。
开着开着又转土路,前轮刚压上,就听刮拉刮拉竹板响,冒出几个脏兮兮的人来。
叫走唱艺人抬举点,乞丐吧。
“瞧一瞧,看一看,这里来个穷要饭。大爷好,大爷善,可怜可怜俺这些穷光蛋……”
一个老家伙捂着破袄,贴着窗户根唱,另有三人在前面一戳,态度豪横。
“你俩别说话!”
许非嘱咐一句,稍稍按下车窗,道:“兄弟怎么个说法?”
“老板见谅,讨点过年钱。”
老家伙裂开一口烂牙,贼眉鼠眼的透着缝往里瞅。
啪!许非拍了下窗户,摸出十块钱塞过去。
“嘿嘿!”
老家伙一把攥在手里,笑道:“瞧您这车气派,再赏个仨瓜俩枣的。”
“我这车看着大,其实贼便宜。后面有辆大奔,大奔知道吧?一百多万呢,你们管他要去。”
“……”
这人狐疑片刻,又死死扒住窗户,“老板见识多,但也甭糊弄俺,再便宜也是车。您赏个一百二百不嫌多,三十五十不嫌少。”
赏你粑粑!
我给你一百,你敢管我要一千!
许非立马关上窗,老家伙把着左后视镜,同时招招手。那仨人一瞧,从腰后摸出几把铁器,直接拦路。
艹!
“给老李打电话,让他直接闯!”
许非果断挂倒挡,往后溜出一段,见几人凶神恶煞的扑来,再挂挡,狠踩油门。
“轰!”
吉普车跟小坦克似的冲过去,真不减速。对方眼瞅着到跟前,忙左右一散,摔倒在地,又爬起来追着跑。
咣!
一榔头甩在后玻璃上。
“啊!”
小旭吓得一抱头,脸蛋刷白。
几人骂骂咧咧还没等下一步动作,又听滴滴两声,一辆奔驰随后赶来,毫不犹豫的压过去。
于是又摔。
“电话!”
张俪捧着大哥大,里面传来老李的声音:“卧槽,我就跟你吃点猪肉,忒惊心动魄了!”
“年节啊,牛鬼蛇神都特么出来了!”
“妈的这片归哪儿管啊?报警报警,干屁吃的!”
老李挂了,许非也糟心道:“怨我怨我,以后上厕所都得带保镖。”
“是啊,谁能想到京郊都这样?”
张俪安慰着小旭,阵阵后怕。
这几年治安最乱的时候,94年大案可不少啊,建国门、千岛湖、青川,嗯……
好在下面很顺,一路开到村子。村长已经得到信儿了,特意赶来:“哎呀,真是对不住!对不住!
那伙人头前来滴,各个村乱窜,我已经报给乡里了,肯定绳之以法。”
娘的!
村长也骂,村儿里的大财主也敢动,刨坑埋了!刨坑埋了!
…………
山坡下的果园已经盖起来了,砌了一大圈墙,树还没种。
临道边修了个小停车场,两侧墙斜着,夹着大门,像个“八”字。当然门还没装,一个空口子。
不进院,顺着墙走,又有个大门,里面圈出大片空地,盖了两间砖房,正热火朝天。
去年仨人出国旅游,今年得回老家。
许老师一了夙愿,临走买了两头肥猪,一头300斤,自家吃+送礼。一头400斤,给乡亲们分。
院里架好了三口大锅,两口烧水,小孩乐颠颠的往里添柴。长辈们分成两队,婆娘列阵以待,爷们往下卸猪。
“嗷嗷!”
两头猪刚落地,也不知啥情况,就特娘开始瞎叫。
肥头大耳眉清目秀,尾巴下垂,通身黑毛,溜光水滑。这叫北京黑猪,自主培育的杂交猪种
“都让开,让开!”
村长为表达歉意,亲自上阵,先拿根麻绳往猪头上一套,再弄个口袋系在猪屁股上。
地上搁一长条形的大板凳,四个壮汉吆喝:“抬起来!抬起来!”
“1,2,3,走!”
猪被按到板凳上,四人已经不够了,五个壮汉死死压着。
“嗷嗷!”
这会知道啥情况了,叫的愈发壮烈。肥壮的身子拼命扭动,一动便弹出一层肉浪,屁股后的口袋噗噗噗,掉的全是屎。
“……”
小旭不忍看,撇头垂泪:“真可怜,这叫得跟杀猪似的。”
“盆拿来!”
女人拎过大盆。十里八乡有名的屠户持刀而立,宗师气度,对准脖子,噗哧一刀捅进去。
“哗!”
血流如注,洒在盆中。肥猪猛地抽搐一下,很快没了气息。
婆娘们已经烧好水,一瓢瓢浇到猪身上,随即开始刮毛。死猪不怕开水烫,一大坨肉泡在白气氤氲中,稳如泰山。
褪好毛,肥猪又仰面躺在大板凳上。
先割猪头,后斩四肢,杀猪刀从腚眼儿往上一滚,刷!切豆腐般开膛破肚。
血淋淋,热腾腾的内脏、肉块。
下水先去,女人拿走了猪肠,在雪地里揉几遍,又加盐用水搓。一盆猪血摆在旁边,这是要灌血肠。
那边起锅烧水,腰条肉和棒骨垫底,加佐料,烀老汤。
婆娘们开始切酸菜,地道的京城酸菜。另有炒菜拌菜,炖肉拆骨,处理肝脏的,分工明确……
哇!
许非这叫一过瘾。
“绝了,绝了!”
李程儒竖起大拇指,道:“人间烟火味儿,好些年没闻着了。妈的我现在才发现,甭看我穿六七万的西装,几百块钱的袜子,骨子里还是这方水土养的人。”
“装!说闭关你倒闭啊,一顿猪肉就勾出来了?”
“啧,我不看看环境,跟你做邻居么?”
李程儒举目远眺,赞道:“这村儿还真不错,得,我今天就跟村长说说,搁你旁边弄块地,也盖个果园。”
许非:碍不碍事?
小旭:碍不碍事?
张俪:碍不碍事?
几人在外面冻了半天,进屋坐。乡亲们忙来忙去,不时偷瞄几眼,不太敢搭话。
猪大概出七八成的肉,300斤的猪,能出210-240斤的肉。
小旭脱鞋上炕,腿上盖条毯子,算道:“我们留20斤,每家送10斤,五花肉给我留点,肘子我也要一个,还有排骨。
啊,肥肠我也要!还有熘肝尖、猪头肉、拌猪耳朵、软炸里脊……”
“我再给你买一头得了?”
“不要,这么分着才好吃。”
正说着,一大姐端盆进来,盆里有两块最好的五花肉,那肥瘦比例和色泽跟画一样。
张俪惊奇了,道:“我常去买肉,怎么今天就这么好了?”
“市面上是商品猪,这是家猪。”
李程儒也瞅,连连点头:“好,真好。此情此景,相得益彰。
我这俩月一直在家想,越想越佩服许老师。许老师有一种世人少见的姿态,这叫天人合一。”
“用错词了吧?”许非纳闷。
“当然没有!什么叫天人合一啊,就是找到最合适的生存状态。我曾以为找着了,结果是镜花水月。
你看你现在多好啊,城里有房,乡下有地,屁股底下有车,身边还有两位……”
老李嘿嘿笑道:“别介意啊,我说话直。你们仨都是万里挑一的,怎么选择我都尊重,我也不意外。”
“为什么不意外?”小旭道。
“天人合一啊!你们这么选择,肯定是最适合自己,最自然的生活状态。差一分一毫都不成。”
嗯?
俩姑娘初觉歪理,想想又很有道理,果真差一分一毫就要死要活。
“甭听他的,生意不做改玩哲学了……你把自己收拾利索了再说。”
“我自己还得想想,想好了我就出关。”
又聊了半天,外面开始杀第二头猪。
更肥更大,男女老少都来,村长当场分肉。
屋里,一大盆炖菜端上桌,炕桌,四人盘腿一坐,就着玉米面饽饽。
酸菜,白肉,血肠,棒骨,拆骨肉,浓郁且不腻的老汤,猪肝切片,蘸蒜酱直接吃……小孩在院口放着鞭炮,又飘散着熟悉的硫磺味儿。
这一通造,整年的肚肠都妥妥帖帖。
(还有……)
第五百二十章 多事之春
许非每年都会去拜访一些人。
今年的礼物是十斤猪肉,两条中华,一瓶茅台一瓶五粮液,一盒糖果点心,一盒茶叶,外加伊莲的特别券三张。凭此券,可在店内兑换任意一件服装。
这些人包括业界前辈戴临风、阮若琳等,带自己出道的老师王扶林、任大惠等,曾经的领导李沐、郑小龙等。
以及一些微妙的交际关系,比如田领导、成至谷、窦守方这些人。田领导不收礼,只吃了顿便饭。
末了就是叔爷袁阔成,当然他主要看自己的妹妹。
刘师师小盆友已经7岁了。
父母曾让她拜师袁阔成,老爷子觉得不适合说评书,建议学点表演艺术,遂在中央芭蕾舞团业余舞蹈学校学芭蕾。
再过几年,她会考入京城戏曲艺术职业学院,继续学芭蕾——刘贝就是这学校毕业的。
7岁已经懂点事,不再像以前叫哥哥,铁了心喊叔叔。
不想长辈分的许老师很难过,决定让孩子吃点苦头。《我的前半生》,江杉刚好缺个女儿。
………………
禁放烟花的决定,让节后的京城都有些不适应。
天还是那么冷,刚上班的人们互相拜年,讨论着春晚节目,不如去年好看云云。
某部队的老家属院里,王家兄弟凑在一块,听老二讲他的宏图规划:
“我已经拿到了硕士学位,今后便在国内发展。我初步调查了一下,国内的广告业大有可为,跟我的专业也对口。
所以我想开家广告公司,你们有没有兴趣?我们合伙干。”
“……”
哥四个,老大做餐饮的,老三没表态,老四有些心动,问:“京城最牛的广告公司是时代,你带回来多少本金?能干过他们么?”
“广告市场这么庞大,没人能垄断。本金么,我也不瞒你们,十万美元,都是我打工攒的。”
嚯!
不是小数目。老四琢磨琢磨,道:“我那点小生意一直不顺,十万美元没有,还能挤出十万人民币。”
“大哥,老三,你们确定不搞?”
“我想跟着你干,呃……”
老三不太好意思,手里没钱。
“没关系,你来帮忙就好,我给你5%的股份……钟磊,你那十万块就算原始资金了。”
老二黑瘦,貌不惊人,有种敢拼敢打的气质。
拉来两个兄弟,心情大好,道:“我刚开始创业,你们是我最信任的人,名字我都想好了,就叫华宜兄弟广告公司!”
……
首体附近,有一家西苑饭店。
30层的大楼巍峨耸立,顶楼更有一家旋转餐厅,闻名京城。
夜晚,汪朔带着妻子沈旭佳以及几个朋友,正在餐厅嗨皮。一如既往的唾沫横飞,指点江山,不时有服务员过来要签名。
沈旭佳在旁安静的听着,温柔得体,宛如慈母。没错,有一种妻子像妈,有一种男人就爱找妈。
没有她,汪朔连顿热乎饭都吃不上。
许老师好歹还是煮面小能手……
吃着吃着,外面进来一人,冯裤子,一脸凝重的过来。
“朔爷,您先停停。”
“怎么着?”
“出事了,大事。”
冯裤子顿了顿,道:“去年那人文大讨论,您还记着么?”
“骂我的人多了,谁有功夫记他去?”
去年,魔都学术界发起了一场人文精神大讨论,《旷野上的废墟一一文学与人文精神危机》。
拿汪朔和张国师开刀,说他们的作品反映了当代人精神信仰的破碎,反映了时代人文精神的萎缩。
“我得着一消息,今后各类媒体不得报道有关您的新闻。”
“……”
此言一出,全场安静。
冯裤子还肯定了一下,“八成是真的。”
汪朔皱眉,随即嘬嘬牙花子,不在乎道:“甭理那帮臭大粪的,不报就不报,谁杰宝稀罕?
正好,我这两年也写累了,跟你搞好梦公司。”
说完到底不忿,狠敲桌子,“艹!我特么以后做电影,你有本事再禁!”
……
广电,办公室。
田领导正在打电话,又是对北影厂厂长人选指手画脚的各方人士。
“这样,你听我说,听我说。
第一,请对韩三坪发表意见,或者推荐别的人选。第二,有传言说他要任厂长,但我们是让他任副厂长。
第三,他能接替老成最好,但要看他任副厂长的表现。第四,你们都是老同志,希望你们多支持年轻干部。”
田领导是个讲理论逻辑的人,条条摆出来,对方不吭声了。
挂断电话,不禁揉揉太阳穴,深感头疼。
去年成至谷提出退休,田领导忙着找人选,就包括这个韩三坪。考察一番觉得不错,便有了此项决定。
结果北影厂水太深,各方都在关注,他忽然有点担心这个即将上任的年轻干部。
“咚咚咚!”
“请进。”
想曹操曹操到,来者正是成至谷,后面跟着一位中年男子。貌不惊人,最大的感觉就是脑袋很椭圆。
“田部长!”
此人正是韩三坪,四十过一岁,姿态很从容,不卑不亢。
田聪明第一印象不错,道:“坐吧,废话我就不讲了。调你过来,主要是老成想退休,找个接班人。
你敢接北影厂的挑子,魄力想必是有的。
老成,既然人来了,你就放手让他去干,但在重大问题上也要勇于担责。
小韩,在大胆抓工作的同时,也要尊重成厂长的意见。团结好,配合好,你才能尽早退休,你才能顺利接任。”
韩三坪没想到说话这么直接,连忙表态。
聊了一会,俩人出门。
“下周你就正式上任吧,要是愿意呢,我这几天给你讲讲情况。”
“求之不得!我初来乍到,还得您多多指点。”
“北影厂不好带,关系太多。管理上你要敢抓典型,以身作则;业务上你要拍出好作品,这样才能服人。
京城不比别处,方方面面也要打理。
电影局的腾局长、窦副局长,中影的吴孟臣,广电的艾部长……哦对了,还有个人你该去见见。”
“是哪位?”
“许非,说起来还是他推荐你的。”
第五百二十一章 多事之春2
某省,电影公司。
老总正在召开春节上班后的第一次全体会议,各市代表也来参加。
“去年形势大好,今年保持下去。总说改革改革,我看没什么怕的,我们不也平稳走过来了么?
全国电影市场必然呈上升趋势,有些不自量力的民营生产单位总想玩手段,耍戏码,我们要坚决反对,并且……”
“咚咚!”
说话间,门急敲了两下,一人匆匆走进,递过一份文件。
老总扫了一眼,面色大变,“今天就到这了,散会!”
“……”
底下人面面相觑,各处打听,甚至打回本市公司询问。
“广电下发《关于进一步深化行业机制改革的通知》,从下半年7月1日起,各制片单位可直接将影片发行到任何一级发行机构,乃至电影院。
同时,从本年度起,中影每年引进、发行10部基本反映世界优秀文化成果、基本反映世界电影艺术最新成就的优秀影片。”
打听清楚,市级公司的代表顿时微妙起来。
去年的3号文件:取消统购统销,制片厂要先跟省级公司谈发行,没谈成的可以跟下面公司谈。
有些省反应快,拉拢市公司,组建联盟,照样地域垄断。
而现在,“先跟省级谈”这点都给取消了,制片厂甚至可以跟电影院谈!这个联盟瞬间作废,说明上头改革决心极大,市级也没必要再看省级脸色。
一时间呼啸而散,回转本部研究对策。
……
齐鲁省电影公司。
老总刚放下这份文件,有人来报:“中影的人来了。”
“干什么?”
“肯定又是欠款的事。”
“你去招待,态度一定要好。”
“好的。”
副手顿了顿,道:“现在出台新规,还有进口片,我们是不是……”
“不用担心,那些人我太了解了,你去吧。”
前文讲到,中影欠了各制片厂5千万拷贝费,各省公司欠了中影9千万发行费,齐鲁便是欠账最多的一家。
(真实资料,不是故意黑啊)
齐鲁不是没钱,是有钱不想给,中影来了几次交涉,就是耗着。
而老总琢磨琢磨这新文件,撇撇嘴角,依旧不在意。
…………
去年改革,石破天惊。今年深化改革,也引起了大地震。
这份通知,历史上于8月份发出。许老师帮忙找到了“理论依据”,整整提前了半年。
暂不提外界,单说许老师,此刻正跟吴孟臣吃火锅。
还是在老吴家里,他老婆孩子留在魔都,自己孤零零的除了工作也没事干。
“中影以前负责全国影片的购买发行,精力牵扯太大。现在只负责引进片,反倒清闲了……嗯,其实也不清闲,我正组织人手学习译制,丢水准可就闹笑话了。”
“译制也归你们?”
“引进、译制、发行,全由我们做。”
吴孟臣的肠胃迅速北方化,夹了片涮羊肉,蘸着麻酱、韭菜花和腐乳,道:“我准备把全国分区,成立六大经营部。
同时一边参与影院建设,一边参与制片环节。
中影现在功能太少,必须要做成投资、制作、发行、放映一条龙的产业。当然这是长期目标,短期目标就是要账。”
“借着引进片?”许非miamia嚼着一片黄喉。
“对。以前引进的都是烂片,国内没见过真正的好莱坞大片,如果还按以前的思维行事,我的账就好要了。”
吴孟臣极有能力,短时间搞定了中影内部,清出一堆富余人员,但并未粗暴剔除,而是物尽其用。
“现在文件刚下来,社会上已经热火朝天了。等这些大片一投放,不知多少人要骂我汉奸。”
“嗯,肯定还有人问:为什么要引进大片呢?”
对啊,为什么非要引进大片呢?不引进不行嘛?
1,因为我们是个开放性的大国,不是三胖子他家。某些东西一定要打开窗口的,可以看做是国际规则。
2,为了刺激国内极度疲软的电影市场。
而基于第二点,最初引进的就是好莱坞狂轰乱炸的商业片,二十年后,还特娘是这些商业片。
没办法,你搞个欧美的艺术片,谁看啊?
也就是后世,观众审美提高,需求多元化,才有一部分群体会掏钱去看。
“我培训完译制人员,就开始跟国外谈,跟着选片。先要账,然后在全国上映。对了,你那会说国际通行分账是多少?”
“35-40%。”
“35-40%……”
吴孟臣停了下筷子,道:“我争取压在15%左右。”
“成,日后谈判也有空间。”
许非点点头,又给了条建议,道:“影院我有点想法,有些省不欠账么?你可以用这些账入股,当地再拿点钱,拉拢影院,组建个新院线试试。”
“可以啊!”
老吴眼睛大亮,兴奋道:“我一直想搞院线试验,这个方法好,互惠互利,操作性强,好!”
三言两语定了些事,羊肉见底,许非又拿馒头就汤时,大哥大响了。
“喂?老张,怎么了?”
“哦,你先等等,我一会给你打过去。”
他挂断电话,道:“韩三坪上任了,想交际交际,我估摸他也得找你,要不一块?”
“谁牵的线?”
“张国利,以前在峨眉厂拍过片子,跟韩三坪交情不错。”
“那就一块……哎,你让他们现在来吧。”
“我问问。”
许非又打过去,征得同意,遂出门去接,吴孟臣下楼买肉。
…………
韩三坪现在还懵,你说我一峨眉厂副厂长,怎么就跑到京城来了?
还说是组织需要。
不过他敢接这个胆子,就做足了心理准备,刚来就各方交际,认识一票大佬。
本想通过张国利,约许非明天吃顿饭,结果一下扯到吴孟臣家去了。
效率有点高啊!
韩三坪赶紧穿衣出门,先跟老张汇合,等了一小会,就见两只大灯在巷口晃来晃去,还贼没素质的“滴滴”两声。
跟每个看到许老师的人一样,韩三坪也惊讶于对方的年轻。
“许先生,久仰久仰。”
他比较瘦,个不高,一个大步上前,双手握住。
“韩厂长,您是前辈,叫小许就行。”
许非招呼上车,一路有的没的,很快到了吴孟臣家。
老吴索性买了五斤肉,垫了把青菜,扔锅里咕嘟咕嘟一会就开了。
于是进行第二轮。
张国利挠挠头,非常复杂:一个中影老总,一个北影厂厂长候选,一个民营影视公司小老板。
我咋就坐这儿了呢???
第五百二十一章 多事之春2
某省,电影公司。
老总正在召开春节上班后的第一次全体会议,各市代表也来参加。
“去年形势大好,今年保持下去。总说改革改革,我看没什么怕的,我们不也平稳走过来了么?
全国电影市场必然呈上升趋势,有些不自量力的民营生产单位总想玩手段,耍戏码,我们要坚决反对,并且……”
“咚咚!”
说话间,门急敲了两下,一人匆匆走进,递过一份文件。
老总扫了一眼,面色大变,“今天就到这了,散会!”
“……”
底下人面面相觑,各处打听,甚至打回本市公司询问。
“广电下发《关于进一步深化行业机制改革的通知》,从下半年7月1日起,各制片单位可直接将影片发行到任何一级发行机构,乃至电影院。
同时,从本年度起,中影每年引进、发行10部基本反映世界优秀文化成果、基本反映世界电影艺术最新成就的优秀影片。”
打听清楚,市级公司的代表顿时微妙起来。
去年的3号文件:取消统购统销,制片厂要先跟省级公司谈发行,没谈成的可以跟下面公司谈。
有些省反应快,拉拢市公司,组建联盟,照样地域垄断。
而现在,“先跟省级谈”这点都给取消了,制片厂甚至可以跟电影院谈!这个联盟瞬间作废,说明上头改革决心极大,市级也没必要再看省级脸色。
一时间呼啸而散,回转本部研究对策。
……
齐鲁省电影公司。
老总刚放下这份文件,有人来报:“中影的人来了。”
“干什么?”
“肯定又是欠款的事。”
“你去招待,态度一定要好。”
“好的。”
副手顿了顿,道:“现在出台新规,还有进口片,我们是不是……”
“不用担心,那些人我太了解了,你去吧。”
前文讲到,中影欠了各制片厂5千万拷贝费,各省公司欠了中影9千万发行费,齐鲁便是欠账最多的一家。
(真实资料,不是故意黑啊)
齐鲁不是没钱,是有钱不想给,中影来了几次交涉,就是耗着。
而老总琢磨琢磨这新文件,撇撇嘴角,依旧不在意。
…………
去年改革,石破天惊。今年深化改革,也引起了大地震。
这份通知,历史上于8月份发出。许老师帮忙找到了“理论依据”,整整提前了半年。
暂不提外界,单说许老师,此刻正跟吴孟臣吃火锅。
还是在老吴家里,他老婆孩子留在魔都,自己孤零零的除了工作也没事干。
“中影以前负责全国影片的购买发行,精力牵扯太大。现在只负责引进片,反倒清闲了……嗯,其实也不清闲,我正组织人手学习译制,丢水准可就闹笑话了。”
“译制也归你们?”
“引进、译制、发行,全由我们做。”
吴孟臣的肠胃迅速北方化,夹了片涮羊肉,蘸着麻酱、韭菜花和腐乳,道:“我准备把全国分区,成立六大经营部。
同时一边参与影院建设,一边参与制片环节。
中影现在功能太少,必须要做成投资、制作、发行、放映一条龙的产业。当然这是长期目标,短期目标就是要账。”
“借着引进片?”许非miamia嚼着一片黄喉。
“对。以前引进的都是烂片,国内没见过真正的好莱坞大片,如果还按以前的思维行事,我的账就好要了。”
吴孟臣极有能力,短时间搞定了中影内部,清出一堆富余人员,但并未粗暴剔除,而是物尽其用。
“现在文件刚下来,社会上已经热火朝天了。等这些大片一投放,不知多少人要骂我汉奸。”
“嗯,肯定还有人问:为什么要引进大片呢?”
对啊,为什么非要引进大片呢?不引进不行嘛?
1,因为我们是个开放性的大国,不是三胖子他家。某些东西一定要打开窗口的,可以看做是国际规则。
2,为了刺激国内极度疲软的电影市场。
而基于第二点,最初引进的就是好莱坞狂轰乱炸的商业片,二十年后,还特娘是这些商业片。
没办法,你搞个欧美的艺术片,谁看啊?
也就是后世,观众审美提高,需求多元化,才有一部分群体会掏钱去看。
“我培训完译制人员,就开始跟国外谈,跟着选片。先要账,然后在全国上映。对了,你那会说国际通行分账是多少?”
“35-40%。”
“35-40%……”
吴孟臣停了下筷子,道:“我争取压在15%左右。”
“成,日后谈判也有空间。”
许非点点头,又给了条建议,道:“影院我有点想法,有些省不欠账么?你可以用这些账入股,当地再拿点钱,拉拢影院,组建个新院线试试。”
“可以啊!”
老吴眼睛大亮,兴奋道:“我一直想搞院线试验,这个方法好,互惠互利,操作性强,好!”
三言两语定了些事,羊肉见底,许非又拿馒头就汤时,大哥大响了。
“喂?老张,怎么了?”
“哦,你先等等,我一会给你打过去。”
他挂断电话,道:“韩三坪上任了,想交际交际,我估摸他也得找你,要不一块?”
“谁牵的线?”
“张国利,以前在峨眉厂拍过片子,跟韩三坪交情不错。”
“那就一块……哎,你让他们现在来吧。”
“我问问。”
许非又打过去,征得同意,遂出门去接,吴孟臣下楼买肉。
…………
韩三坪现在还懵,你说我一峨眉厂副厂长,怎么就跑到京城来了?
还说是组织需要。
不过他敢接这个胆子,就做足了心理准备,刚来就各方交际,认识一票大佬。
本想通过张国利,约许非明天吃顿饭,结果一下扯到吴孟臣家去了。
效率有点高啊!
韩三坪赶紧穿衣出门,先跟老张汇合,等了一小会,就见两只大灯在巷口晃来晃去,还贼没素质的“滴滴”两声。
跟每个看到许老师的人一样,韩三坪也惊讶于对方的年轻。
“许先生,久仰久仰。”
他比较瘦,个不高,一个大步上前,双手握住。
“韩厂长,您是前辈,叫小许就行。”
许非招呼上车,一路有的没的,很快到了吴孟臣家。
老吴索性买了五斤肉,垫了把青菜,扔锅里咕嘟咕嘟一会就开了。
于是进行第二轮。
张国利挠挠头,非常复杂:一个中影老总,一个北影厂厂长候选,一个民营影视公司小老板。
我咋就坐这儿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