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二十二章 全员大干
韩三坪的爹是地方高级干部,家境优越。
77年进峨眉厂,后考入大学,毕业到北电进修,跟着又回到峨眉厂任副厂长、导演。他操持过一届金鸡百花奖,拍了部《毛爷爷的故事》,在圈内有些声望。
此人行事极有主见,决断力强,外在姿态却很平和。
“我初来乍到,都说北影厂水深,两位还要多多指点。”
“不敢当。我个人一点浅见,首先要敢于管理,提携新人,增强业务能力……”
北影厂比较特殊,吴孟臣也想拉拢,很大方的讲了一堆。
许非也道:“如今改革,就是把电影从计划经济改成市场经济。不管中间怎么曲折,最终目的不变。
所以生产单位都得考虑这个问题,别等市场经济来了,才发现自己迈步晚……”
一讲短期,一讲长远。
韩三坪连连点头,道:“受益良多,我敬两位一杯。”
许老师开车,以茶代酒,末了道:“您上任之后,主管生产?”
“对,生产、发行和行政。党务、人事等还由成厂长负责,我得多学习。”
“姜闻的新片您应该听说了,挂的北影厂厂标。现在做后期,我打算送出去参展。”
“什么展?”
“看时间,赶上哪家算哪家。”
“哎,张艺某的《活着》也拍完了吧?据说尺度特别大。”吴孟臣插了一句。
“那是合拍片,只在境外上映的话,内地管不着。我觉得很有这个可能。”
许非应了声,继续道:“《阳光灿烂的日子》过阵子会送审,通过了才能出国,我估计上映前还得细审。
若有需要的地方,还请您帮个忙。”
“一定,一定。”
韩三坪先表个态,道:“厂标这回事啊,全国都在卖,无奈之举。许先……哦,小许以后有拍摄计划,大可以合作。”
“对了,你电视剧不管了,电影有想法么?”
一直不吭声的张国利忽然问。
“有啊,先拍部低成本的商业片,正在构思。”
“什么类型的?”
仨人都来了兴趣。
许非没答,反而道:“我先说说我的观点啊,咱们现在搞改革,甭管成功失败,我觉得在很长一段时间内,电影会简单的变成四类划分。
第一类主旋律,政治绝对正确。
第二类引进片,代表领先技术的美式商业片。
第三类是不涉及yishi形态的国产电影。
第四类是地下电影。”
“后两个怎么讲?”韩三坪问。
“第五代我们都知道,但第五代其实已经很久了,新一批导演纷纷冒头。
我刚好认识几个,他们喜欢关注边缘群体,关注时代变革里的人,基调通常很灰暗,在老学究眼里属于大逆不道。
他们创作能力强,不想跟审查打交道,所以我预测国内会出现一大批地下电影。
第三类刚好相反,不涉及太敏感的东西,要么平庸,要么清淡,要么逗一乐。
我拍的就是逗一乐。”
“……”
这说法极新鲜,吴孟臣和韩三坪各有所思。张国利呼噜呼噜吃肉,思了也没用。
吃到很晚,许非送二人回家。
张国利先下车,韩三坪坐在后座,看着黑暗中的那个背影,感觉颇怪。这是个聪明的家伙,却又好像很简单,有点摸不着头绪。
不一会,到了地方。
“哎,不用下来不用下来。”
韩三坪阻止他下车,猫着腰道:“今天谢谢了,以后多联络。”
“好好,再联络。”
许非隔着车窗,跟对方握了握手。
谁也没提“举荐”的事儿。
………………
春节过后,天下最显眼的一面墙上,就挂上了许总手书的字幅。
“大干三百天!”
旁边是个黑板,写着五部电视剧的进度。完成一项便划掉一行,直至最终胜利。
1994年,除了央视,没有一家单位敢同时开五部剧。
去年赚了一千一百万,两部剧植入广告,没有花成本(对前文更正一下),今年照旧。
《甘十九妹》剧本还没出来。
《青衣》最贵,预算三百多万。《我的前半生》二百多万;《一场风花雪月的事》二百多万;《那年夏天》最便宜,一百多万。
“山西那家剧团太贵,你再找一找,我们全片都在地方拍,务必给我压下来。”
“不是跟您说了么?江杉女主角……王志闻也有,对对!”
“五十万就挂个灯是吧?可以啊,具体的等见面会再谈。”
三个没名字的制片人兢兢业业,就为多省成本,多拉赞助。
乱嚷嚷间,传媒的过来了,问:“谁负责电视剧?”
“我!”
“我!”
“怎么了?”
“孔府家酒听说你们在招商,觉得我们广告拍的好,就顺便给你们投点钱。”
咝,这话说的!
邓洁蹭的站起来,仰着头质问:“投钱好啊,投多少?”
“有江杉的一百万,没有的五十万。”
妈耶,赵宝钢都吓着了,还没等说话,某位制片人问:“孔府家酒是曲阜的吧?”
“对。”
他抄起电话就打:“喂喂?别特么找山西了,找曲阜剧团!”
“曲阜没有?山东的也行啊!”
“哎老赵,烟厂老板能不能换成酒厂老板?”
噫,一堆穷鬼!
传媒的充满鄙视。
近两年,小旭薅白酒羊毛薅的贼过瘾。
借着《北京人在纽约》的东风,公司给做了个广告:王姬从机场出来,一帮亲戚接,回到家里吃饭,打开个盒子,拎出一瓶酒。
“孔府家酒,叫人想家”。
对了酒厂胃口,一个单子就赚了一百万。小意思,人家一年销售额10亿。
孔府家火了,老乡孔府宴酒也找上来,传媒继续薅羊毛,忽悠成了第一届音乐风云榜的赞助商。
影视在忙五部剧,小伙伴们却在忙颁奖礼。
3月的第一个休息日,举行首届盛典,京台、京电台主办,时代协办。
《当代娱乐》叫回所有人手,准备对颁奖礼全方位采访。
郑筠将首唱《赤果果》,王志闻和江杉也会献上《糊涂的爱》,李纯波、甘苹等人已经获悉结果,紧张又兴奋的彩排。
公司从年前开始预热,万众期待,连内部几百张票都在争抢。
说实在的,赚不了多少钱,但时代已经脱离了低级趣味,正往更高的层面上走。
(这几天身体不好,明天差不多能恢复了……)
第五百二十三章 音乐风云榜1
首届中国音乐风云榜,选出十大金曲、最受欢迎男女歌手、最佳音乐录影带、最佳词曲作者以及新人奖若干。
前三项是观众选择,后两项是电台主持人、乐评人选择。
十大金曲通过各种渠道已经泄露,余项仍然保密,一票人在台上彩排,还真有点紧张。
作为京台主办的大型活动,李沐亲自到场,跟小旭研究流程,小旭在,许老师自然也得在。
“主持人有两个,电视台、电台各出一个。总时长俩小时,开头是指南针乐队,唱两首歌。
跟着主持人出场,请颁奖嘉宾,先公布五个金曲。中间是其他奖项,表演嘉宾,下半段再公布五个金曲。
最后阿毛收尾。”
小旭也跟着叫阿毛,阿毛刚好路过,阿毛翻了个白眼。
“有点单调,加些娱乐环节。”
许非琢磨琢磨,道:“让歌手在场下坐着,不要在后台,主持人不时调戏一下,开几句玩笑。
我再找点影视明星捧场,镜头装作不经意的扫过去。再抽一名幸运观众,上台与自己喜欢的歌手见面,合唱几句……
另外俩小时短了,按三个小时排吧。”
“可以。”
小旭点点头,挥手让人去办,自己冷着脸继续当监工。
李沐暗自叹息:小许啥都好,唯生活作风太出挑,你就算找也别找这么有名的啊,不然在体制内发展多好。
老领导老员工见面,自有话要讲。
俩人躲在观众席上,李沐先道:“过段时间我工作会调动,去市里宣传部。”
“正职?”
“副职,不过兼管市广播电视局。”
“恭喜恭喜!”
许非拱拱手,这下权责就大了。俺也能说一句,俺上头有银,文艺领域全开花。
“潇湘有个魏文斌你知道么?”
“略有耳闻。”
“他上任省广播电视厅一把手,很有魄力啊。听说圈了一大块地,给省台盖新楼,在哪个地方……哦,马栏山。
他正在组建经视台,从台长到员工,全部公开招聘。最近给我们发函,说近期要来考察。”
李沐顿了顿,肯定道:“是位大敌。”
现在最牛的地方台,京台、魔都、齐鲁,芒果根本排不上号。魔都台今年的创收目标是6个亿,京台跟央视同城,受到削弱,但创收也非常高。
而芒果台呢,被戏称为“化肥饲料台”,因为拉不到大广告,成天放化肥饲料。
对外打不过央视,对内打不过长沙,一年挣不到6000万。甚至台里把编导们都放出去开餐馆、办砖厂,很魔幻。
但李沐没有轻视,电视台这东西说起来就起来,谁能保证芒果不会一飞冲天?
当然他的思路很稳,借着自己升职,权力更大,上星、电视剧、新闻、娱乐、广告五管齐下。
先确保一个综合频道,留着上星用。
同时搞生活、文艺频道,满足本地观众。乃至于他把部分广告集中到一个时段,都快搞出电视购物的雏形了。
许非听罢,道:“我最近有个想法,联盟各省台开办专门的电视剧场。我供货,他们播,但我产量还差点,如果加上艺术中心,每天播一集,估计能保证二百多天的用量。”
“这个好,我研究一下。”李沐赞同。
“主任,我说话直啊,那姓赵的啥时候滚蛋?”
“快了,他费尽心思搞的百集长剧没什么反响,老郑贷款拍的戏火遍全国,在业内都成笑话了。
他要是调走,老郑肯定是下届主任。”
“那太好了!唉,您就说我多累啊,不在单位还为单位操着心……”
许老师得便宜卖乖,又道:“还有点建议,综艺节目应该搞起来了。”
“《综艺大观》那种?”
“不不,那本质上还是晚会,我指的是以游戏、娱乐为主,狗屁倒灶的那些玩意。”
他心里一动,问:“主任,台里借我个摄影棚,我先做一期出来,您看怎么样?”
“可以,我们不禁制播分离。”李沐点头。
那妥了。
许老师看了看不远处的小旭,早期综艺都有啥来着?
《开心100》?
《七星大擂台》?
《幸运三七21》?
那我还得找俩主持人。
…………
转眼到了三月初。
许非的宿舍楼里已经换了一茬,甘苹、陈铭、黄格选等出道后,短短时间就赚了一套房子钱,陆续搬了出去。
张家译、刘义君这些菜鸟入住。
江杉还住着,但也要搬了,今天更是早早出门为盛典做准备。周逊孤零零一个,只得跟张家译他们结伴。
傍晚,首体周围已经挤满了人。
天气还有些寒,众人身上却裹着滚烫的热浪,在晚会之前就让气氛沸腾了起来。
年轻的有,中年的也有,这一撮那一撮唱着歌,地上摆着录音机,各种音乐混杂在一起,白剌剌的灯光耀眼。
歌坛不死,激情澎湃。
仿佛回到了八十年代,那场百名群星演唱会。崔健在台上吼了一嗓子,“我曾经问个不休……”
但不同的是,今天的歌迷居然有了组织。周逊一到场,便看到几队人马,拉着大横幅:
“挚爱一生,伴你同行——毛柠京城歌迷会。”
“生命阳光最温暖——杨小姐全国歌迷会。”
“这,这怎么回事?”她过去看热闹。
“你是xxx歌迷么?加入我们吧,我们是官方认证的,定期搞见面会,跟偶像亲密接触!”
“来填个表,签个字,你就是我们同伴了!”
“不不不,我随便看看。”
周逊吓跑了。
旁边有个男人,方脸,戴眼镜,已经瞅了半天,忍不住问:“你们从哪里认证的?”
“《当代娱乐》。”
“他们算官方?”
“怎么不算啊?他们帮我们成立的歌迷会,免费打广告,帮忙跟偶像见面,这次还给打折票呢!
哎,你是哪家啊?”
“我《当代歌坛》的。”
“《当代歌坛》?没听过。”
“是杂志么?”
“哎我看过,跟《当代娱乐》差远了!”
咝!
老梁捂着生疼的心口,踉跄离去。
《当代歌坛》去年末发试行刊,今年1月正式发行。销量很好,但珠玉在前,始终突破不了。
老梁是个编辑,此番来采访的——没错,就是那个老梁。
他各处转了转,愈发心惊,又往里走,发现一处挤满人的摊位。
“歌迷会的半价,半价啊,别抢别抢!”
“送灯牌么?”
“送送!”
他挤进去一瞧,卖各种小玩意的。
有俩塑料手掌绑在一起,呱嗒呱嗒响的;有印着歌手名字的大毛巾;有装着小灯泡,一按就亮的小棒子。
还有用小彩灯拼字的大牌子,装电池,粗糙得很。写着:“不出售,各家歌迷会免费赠送!”
无疑也是《当代娱乐》的手笔。
“……”
老梁心里拔凉拔凉的,瞅瞅自己《当代歌坛》的采访证,只一个念头:
完犊子了!
(还有……)
第五百二十四章 音乐风云榜2
“有应援棒的有多少,举起手我看看。”
“一大半,好,我们现在排练一下。大家遇到喜欢的歌,怎么表达情感……灯光调暗一点,大家跟着我,右手举起来,左右摆动……”
“哎,不要害羞,不要觉得丢脸。我们也是乐坛组成的一部分,没有歌迷,歌手唱歌给谁听啊?”
“来,右手举起,摆动,对!”
一个编导在台上,给提前入场的观众讲解。
偶像,追星,歌迷……这些元素刚在内地兴起,还不成文化。《当代娱乐》组织起来,打算在首届盛典上一鸣惊人。
六点左右,嘉宾入场。
都在观众席坐着,一溜全是明星。粤省台的负责人、四大公司也在,还有矮大紧、老狼、高枫、各电台主持人、乐评人这些相关人士。
小旭在前排,许非和张俪跑到最后面,也拿俩应援棒。
约莫七点钟,灯光忽地一暗,一个声音闯入:
“有请开场嘉宾,指南针乐队!”
“铮!”
一阵激烈的吉他前奏响起,舞台灯光大亮。最前面一个姑娘,一只眼罩着纱布,还戴着墨镜。
造型古怪,张嘴却震撼全场:“快乐就是别人跟不上你的节奏,烦恼忧愁早已远远抛在你身后……”
张俪奇道:“这人怎么了?”
“跟人打架,眼睛被酒瓶子扎了。”
“瞎了?”
“嗯。”
我的天啊!张俪一脸同情,认认真真的听了几段,往他怀里一扑,“呀,我还是不喜欢摇滚。”
她忽然撒娇,许非一乐,“要不是顶着这张脸,我还以为是小旭呢。”
“你没听人家说,俩人在一起久了会越来越像么?”
“知道啊,所以你们越来越像……嗯?”
他挠挠头。
指南针去年发行首张专辑《选择坚强》,业内评价非常高,传播度不行。大部分人还是喜欢《小芳》那种的。
这首歌叫《随心所欲》,跟着又唱了首《回来》。
暖场结束。
两位主持人上台,开口道:“现场及电视机前的观众朋友们,欢迎收看由孔府宴酒独家赞助的首届中国音乐风云榜……”
巴拉巴拉说了一堆,“下面我们进行十大金曲的公布环节,有请颁奖嘉宾阿毛、田振!”
“哗哗哗!”
俩人上来,按台本开始演:“呃,非常荣幸啊,让一个去年没什么作品的人来颁奖。”
“您别这么说,我也没什么作品啊。”
“你不是出国访问么?”
“您还申奥歌曲呢?”
一通商业互吹,阿毛拆开信封,道:“我们一个个公布,先看第一位,中国音乐风云榜1993年度十大金曲……”
“《涛声依旧》毛柠!”
“哗哗哗!”
毛柠跑着上台,白衬衫,牛仔裤,打着摩丝的短发,精神抖擞——90年代妥妥的白马王子。
此时场下开始喊:“毛柠!毛柠!”
毛巾乱挥,灯牌举起,还有大横幅。其他歌手纷纷侧目,这也行啊?
本人也惊讶,接过一尊水晶奖杯,忙道:“谢谢,谢谢大家!
呃……我呢,非专业出身,其实是学体育的。小学三年进体校,先踢足球,后练田径,毕业还留校当老师。
可后来不知怎么,就进歌剧院了。再后来又不知怎么,就进入歌坛了……哦对了,我还在体校当过团高官。”
“哈哈哈!”
底下哄笑,张俪拧着眉毛问:“你写的词?”
“于佳佳写的。”
“又堕落一个。”
“她早就堕落了好嘛?”
甭管怎么说,这种另类亲民的台本很受欢迎。
“感谢新时代公司,感谢陈小奇老师,感谢欣赏我支持我的朋友,有你们在背后,我才一路走到了现在。”
正经话收尾,毛柠下去略作准备,登台献唱。
“带走一盏渔火,让它温暖我的双眼,留下一段真情,让它停泊在枫桥边……”
《涛声依旧》的历史地位绝对被低估,词曲中的那股诗意缠绵、温婉忧愁,吊打现在的矫情歌。
而唱着唱着,四周灯光越来越暗。
忽然间,在观众席的一角亮起了数点光,紧跟着扩散全场。大半的人随着节奏,挥舞着应援棒,似星光,似星海。
摄像机按事先排练,拍了个大全景。
毛柠在台上也愣了,差点卡壳,其他歌手更是齐齐回头,惊叹不已。
到末尾时,全场大合唱:“月落乌啼总是千年的风霜,涛声依旧不见当初的夜晚……”
咝!
嘉宾们鸡皮疙瘩都起来了。陈小奇、李海鹰等人窃窃私语,真没想到京台能搞成这样。
老狼、郑筠等看着点点星海,恨不能马上登台,感受荣光——当赋予一项活动神圣的仪式感,等级自然会提升,旁人自然会敬畏。
只有粤省台压力倍增,特娘的明年怎么搞?!
……
毛柠下台。
阿毛和田振又过来,“还是我们俩。”
“对,还是我们俩。我们继续颁奖……”
“年度十大金曲,《你的柔情我永远不懂》陈琳!”
“《小芳》李纯波!”
“《千万次的问》刘焕!”
“《大哥你好吗》甘苹!”
上半场颁五个,轮流献唱。
刘焕、艾静获最受欢迎男女歌手,《涛声依旧》获最佳作词,《轻轻的告诉你》获最佳作曲。
《小芳》获最佳音乐录影带奖,林依轮等获新人奖。
各家新人也依次亮相,郑筠《赤果果》,谢东《笑脸》等等,反响不亚于前辈。江杉、王志闻作为表演嘉宾,欢呼最为热烈。
下半场再颁五个,嘉宾换成刘焕、韦唯。
“《轻轻地告诉你》杨小姐。
《我的1997》艾敬。
《对你的爱越深就越来越心痛》黄格选。
《雾里看花》陈铭。
《牵挂你的人是我》高林生。”
几乎每一首都是大合唱,每一首都挥动着应援棒,全场交融一体,在寒夜的场馆里升腾着最火热的青春激情。
艾敬唱一句“1997快些到吧……”
底下接一句:“让我站在红勘体育馆。”
再唱,再接,“1997快些到吧,和他去看午夜场。”
高林生收尾时,更是气氛沸腾,台上台下齐唱:“舍不得你……”
“的人是我。”
“离不开你……”
“的人是我。”
老狼拍红了手,小公子到处蹦达,观众应援棒坏的坏,没电的没电的,仍在胡乱挥舞,最后把毛巾往台上扔。
80年代,内地迎来第一个乐坛辉煌。如今,第二个辉煌就在眼前。
乐评人们集体**,纷纷感叹:
“这叫盛典,这叫盛世。”
第五百二十五章 剧王
1994年,是内地原创音乐史上最浓墨重彩的一页。
有个词专门称呼这段历史,叫“94新生代”,指在94年前后出道、成名的大批歌手。
一共有多少人,无从统计,但出过专辑,起码有一首代表作的,52位。
随便数:朱桦、戴娆、陈红、王子鸣、黄鹤翔、韩磊、火风、江涛、老狼、刁寒、含笑等等,全属于这一代。
当时的内地乐坛真是如火如荼,丝毫不怵港台,可惜大多昙花一现,迅速沉寂。
好像94红磡一样,都以为那是开始,谁晓得是巅峰。
话说回来。
首届盛典大为火爆,风云榜一举打响。尤其全场应援棒点亮,漫天星光,齐声合唱,更引得每一个歌手深深向往。
而今年的星河,有《校园民谣》、《一封家书》、《赤果果》、《白天不懂夜的黑》、《糊涂的爱》、《笑脸》、《大中国》七张专辑要发。
另有《梦里水乡》、《潮湿的心》筹备着。
当真像个盛世。
…………
仍是三月,昆仑饭店。
去年许非在这里卖《过把瘾》、《欢喜姻缘》,今年双方都熟门熟路,为的是《白眉大侠》。
90年代拍剧收益,大部分靠企业投资,坑的是土大款,甭管剧咋样,只要能忽悠,就有人往里砸钱。
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现在,土大款换了一茬又一茬,从最初的暴发户,到后来的煤老板,再到房产商,再到互联网巨头,紧跟时代潮流。
少部分靠交易,也就是卖剧。
电视台比谁都奸,想让他们掏钱,必须是精品中的精品。
而天下踢出一脚开门红,已然业界典范,不坑人,活儿好。《白眉大侠》又是热门题材,消息一放,省台来了23家,市台来了17家。
岳鲁义都疯了。
此刻,他跟许非坐在台上,看着一圈代表,忐忑询问:“诸位都看过片花了吧?”
“没看过能来么?”
“来就是对你们有信心!”
“直入正题吧,谈价,谈价!”
“诸位稍安勿躁,《白眉大侠》正在做后期,预计五月份结束。心情可以理解,但我们的态度必须得摆正。”
许非开口道:“我们一向坚持打造精品,诚信交易的理念。等后期做完,我们再寄一份样带,可以做第二轮商讨。”
“小许,多此一举了吧?别人不晓得,我肯定信得过你的。”
“你这叫什么话,我也信得过啊!”
“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去年台里花了不少钱,买的都是啥玩意,尤其那个《海马歌舞厅》!”
“对对,坑死我们台了,播到一半被毙,广告商都嚷嚷退钱呢!”
“还有看情景喜剧红火,一股脑的全拍情景喜剧。那个烂啊,我都看不下去。”
“好了好了!”
岳鲁义维持秩序,道:“我们说正事吧。今天比较特殊,省、市台的朋友都来了,我跟小许研究出一个方案,分两轮议价。
按辐射范围和播出时间来算……浙台的朋友在哪儿?”
“这里!”一人举手。
“好。贵台今年上星,全国可见,如果您想在第一轮,价格要贵一些。如果您想在第一轮独播,那我们私下细谈。”
“哎,凭什么我出高价啊?”
“你上星啊!”
“对啊,你全国都能看。”
那人当然不愿意,别家却反应过来,不介意坑一把。
“如果您现在做不了决定,先放一放,我继续说。其他的朋友没有上星,但本省和本市都有意购片的,也按两轮算。
哪方想在第一轮播,价格要贵一些。”
“……”
众人迅速理解玩法,市台的很快表态。
他们只能辐射本市,花大价钱买第一轮不值当,于是纷纷举手:“我们参与第二轮。”
“好,我们谈第一轮定价,也别写卡片了,我们商量了一个价位。”
“《白眉大侠》38集,大热的武侠题材,单先生评书改编,演员也有不小的知名度……”
许非巴拉巴拉一大堆,开始漫天要价:“120万!”
嗡!
“小许你这就不厚道了!”
“我们是联合买,又不是《北京人在纽约》,你也拿美金拍的?”
“现在拉点广告不容易啊!”
“别哭穷,央视今年的广告平均价提高了25%。”
“我们地方台比不了央视,便宜点,便宜点。”
其中很重要的一项是版权,比如央视买断了《在纽约》的国内外版权,跟艺术中心就没关系了,所以才那么大方。
许非从来不卖版权,都是几年内播多少次,价格自然要低。双方掰扯半天,最后定在80万,浙台花了100万。
23家省台,第一轮同时播出。市台直接白菜价,30万处理。
许老师本想聊聊联合剧场的事,又觉有点早,等剧拍出来再说也ok。
岳鲁义手指头都在抖,妈蛋的谁说拍电视剧不赚钱?
2370万啊!
京台能分330,剩下的对半,也就是1020。
许非算算也惊讶,一部剧顶去年利润了。不过这可是《白眉大侠》,可是创下了一个电视剧史上记录,叫“百台联播”。
最火的时候,有一百家电视台在放。
房地产有楼王,这货就是剧王。
……
岳鲁义尝到甜头,却没想着单干。
他发现跟对方合伙,确实有莫大的益处。比如坚持请元彬来做武指,比如对演员的保护工作,还有威亚技术的引进。
以前拍武打片,都是一根绳儿,说断就断。
许老师坚持引进,变成了两根钢丝,演员平衡性更好,动作也更流畅。
这些都是隐性的,非行家注意不到。所以至少在《甘十九妹》上,岳鲁义还想继续合作。
谈完事,各方告别。
许非开着自己的大切诺斯招摇过市,保镖小莫照旧坐在副驾驶,一脸憋屈。
在一个路口等红灯的时候,旁边刚好戳着报刊亭。
小莫无聊,随手掏出钱,喊道:“诶,一份球报,一份体坛。”
“好嘞!”
老板颠颠送过来。
许非一乐,这感觉忒熟悉了。
自己上中学的时候,每周必去报刊亭,完了就是“一份球报,一份体坛”。不过穿过来后,很少关注体育方面。
他瞧小莫看的认真,随口问:“有啥新闻?”
“还是那点东西。”
“哦,甲a要开赛了。”
(还有……)
第五百二十六章 想法
甲a就像本章说一样,有它时沸反盈天,热闹非凡;没它时乏味无趣,扼腕惆怅。
1992年,南巡讲话后,各领域都在搞深化改革——体育的突破口便是足球。
甲a甲b这东西,80年代就有了。那会是赛会制,足协选一个城市,十几二十个队打一个月,没有升降级。
球员每月拿死工资,一二百块钱。
当时开了场“红山口会议”,确认要搞职业化改革。93年又开了一场棒棰岛会议,允许引进外援、外教,实行主客场制等。
并确立《中国足球十年发展规划》,提出在1998年打进世界杯,2002年进入世界杯16强……
牛逼。
今年是职业化元年,4月17日开赛。a、b组各12支,共24支球队。
两分制。
最近报道相当多,许非不想关注也不行。他记着上辈子看的第一场球是甲b,佛山佛斯弟对哪儿来着。
当时赶上辽宁队降组,完了就金州之夜,全特娘悲剧。
许老师可不想玩俱乐部,开玩笑呢,我有多闲我玩假a?投点广告,搞点活动,找球员给运动服代言还成。
不过广告现在也投不了,各球队还不明白啥叫赞助,全是当地消化。
大连找万达,辽宁找远东,广州找太阳神……还有穷的像山东泰山队,胸前是济南人民商场,背后是小鸭圣吉奥。
小鸭圣吉奥是当地的洗衣机品牌。人民商场还是托关系找的,才花了八万块钱。
许非就很尴尬,老家在鞍城,定居在京城,我投谁啊?
把国安换了?
玩闹呢!
他正想把报纸撇开,猛地又拽回来,盯着公布的12支球队名单。
“广州足球队……广州足球队???”
“卧槽!”
太阳神是本赛季后期才参与的。
许老师精神抖擞,趿拉拖鞋就要出门,末了又回来穿袜子。在兰姐和葫芦看傻子的目光中,匆匆跑了出去。
狗崽子已经送去乡下,留葫芦和石榴,兜兜转转还是一猫一狗。
跑到对面楼,咚咚敲门。
里面一阵乱响,张俪红着脸开门。
“你俩又干嘛呢?”他狐疑。
“又搬东西呢。”
“哦。”
许老师进屋,正经道:“说件事,甲a要开赛了。”
“甲,甲a?”
“足球联赛,广州还没有赞助商,你马上联系那边。”
“你要搞俱乐部?”
“不不,我们只赞助。”
“赞助足球队?合得来么?”小旭问。
“合得来啊!球迷对足球的热爱,你们不懂,尤其中国球迷,太特娘苦了……”
许老师抹了一把辛酸泪,道:“你先在那边开个分公司,然后提赞助,年限能签多少就签多少。
不出意外,今年隆达就能响彻全国。这边大都汇一开,现金流必然猛增,你就势在广州圈地,建第二家大都汇。
跟着第三家,第四家……等积累到一定程度,再买家俱乐部也不是不可以。到时就是正儿八经的隆达队,直指亚洲之巅。”
“阿嚏!”
“阿嚏!”
远在万里的家印连打喷嚏,忽觉气运被夺。
张俪不懂球,出于一贯的信任,仍是答应下来。
“我跟你们讲,职业联赛一开,球市肯定火爆。足球毕竟是世界第一运动,哎对了,今年还有世界杯,我带你们去瞅瞅。”
“几月份?”
“6月在美国,不用去那么早。《阳光灿烂的日子》要去欧洲参展,我们欧美玩一圈……”
许老师边说边脱衣服。
“你不是有工作么?”小旭瞪眼。
“啧,来都来了!”
这货自顾自去洗澡,俩人生气,往沙发上一pia,又看小黄书杜拉斯的《情人》。
半小时后,蓝银出来。
光溜溜的身子,两条大长腿一戳,流线型的肌肉跟活的一样,既有少年的骚动,又有年近而立的成熟味道。
钟摆晃来晃去,大概12点了。
“给我找条内裤。”
张俪翻出一条洗好的四角裤,许老师套上,裹好睡袍,又精致的吹头发。
现在多数男士内裤还是三角的,他做服装后就开发了四角裤,大受欢迎。
他也往沙发上一pia,怀里抱着张俪,张俪抱着小旭,开始套娃。弄了一会,都气喘吁吁的。
“你那电影想怎么样了?”
“题材好选,演员不好选。现在的演员类型单一,想找个拍商业片的都找不出来。”
“葛大爷呢?”
“他拍《秦颂》,小贝拍《青衣》,都得按一年算。”
许非挺郁闷,道:“我想了很多,结果发现演员不行,这太操蛋了。”
按娱乐文惯例,美娱起家靠《女巫布莱尔》或《电锯惊魂》,华娱起家基本就是《疯狂的石头》或《夜店》。
港娱就是《雨夜屠夫》、《屯门色魔》,嗯。
但时代不同啊,1994年的观众,你让他们看《疯狂的石头》?
许老师分析过当下特点:
首先主旋律,全靠包场,一般没人看。后世是因为观影需求改变,导演也会拍了,才有了《战狼2》、《我和我的祖国》等。
而事实上,假如《我和我的祖国》没有那些明星大导,一水的生面孔,票房绝没那么高。
所以现在观众最喜欢的,一是打打杀杀,狂轰滥炸。
二是有超级明星,当然他们只认识程龙。
三是有噱头,比如拿过大奖,或者**镜头。
再有《大撒把》和陈小二那种,水准之上,轻松愉快,绝对不能闷。
总之,简单粗暴。
他连《人在囧途》都想试试,还是缺演员。开荒阶段太难了!
“我定下两个,全得葛尤演。
一是汪朔的小说,《你不是一个俗人》;另一个就有意思了……”
许老师把玩着软肉,道:“主角高不成低不就,有点资产,夫妻相伴数年。他越来越发现生活无趣,成天看着妻子那张性冷淡脸,也没矛盾,就是没劲。
他忽然提出离婚,妻子大怒,同意了。
主角回归单身生活,愈发无聊。
某天,他的七手大哥大坏了,拿去修,结果碰上一天使,给他一部新电话。
说你按一次,就会碰到一个女人。
你可以与她开始新生活,也可以忽略过去,去见下一个女人。选择权在自己手里,但你只有几次机会……”
第五百二十七章 四月
《爱情呼叫转移》原名肯定不叫这个,移动赞助了之后,才改叫这名。
现在手机是大哥大,木有呼叫转移的功能,改也行,不改也行。不改就是字面意思,按一次转移一次。
重要的是内容,优缺点都很明显。
天使给了男主一部手机,有十次艳遇的机会,题材新颖,且符合男同胞的大众心理。水准是一部合格的轻喜剧,笑点密集,流行梗多,还小小升华一下主题。
这特别好,商业片别讲大道理,就浅白的那点东西。反例就是陈大导,死活得端着,非得给观众当导师。
缺点呢,男主按了八次,出来八个美女。
前面还有些铺垫,后面就跟走马灯似的,节奏崩坏,毫无衔接。
许非对这片很熟,因为有一段时间总坐长途大巴,每次都放这个。他着手改的,便是跟当今贴合,加入现在的一些流行元素。
比如深化房改,人们的工资单上开始多了一项“住房公积金”。
比如今年试行“双休”,隔一周歇两天,也就有了大礼拜、小礼拜之说。
比如今年也有世界杯啊,不用齐达内撞马特拉齐,咱有踢飞点球的巴乔……
此外,便是节奏变化。
五个美女就行了,每人的故事长一点,衔接自然一些。许老板可不想亲自写剧本了,提出大纲,找人完善。
“五个美女,加上前妻和最后归宿就是七个。小贝忙,刚好让她在结尾客串一下,还能过渡到另一部电影。”
夜很深了,仨人攒在大床上,变作套娃闲聊。
“前妻端庄木讷,看着就不活泛那种。我想让伍玉娟演,她演技够用。
第一个女人要充满少妇风情,爱奢华,花钱不知节制,徐凡。
第二个精打细算,庸俗市侩,极会过日子,邓洁。
第三个性感热情,活泼爱玩,没轻没重,曹影。
第四个是警察,简单干练,原则性强,赵铭铭。
第五个学历高,神经质,缺乏安全感,江杉。”
小旭一听不乐意了,道:“怎么女的全有毛病?”
“男的也有啊,但人一向只看到别人的缺点,看不到自己的。
他第一个想要迷人的,结果嫌人家花钱多;第二个想要会过日子的,又嫌人家太俗,没激情;第三个想要热情火辣的,又觉人家太爱玩,自己控制不住。
第四个想要规矩点的,嫌人家太讲原则;第五个想要了解自己的,又嫌对方太敏感,累得慌。
每次他嫌这嫌那,暴露的全是自己的毛病。
所以说,每个人都是双刃剑,你跟人家结婚过日子,还要求对方只呈现美好的一面,也不看看自己啥德行?
双方包容,互相理解,肯花心思,这才能长久。
男主明白了,回去找前妻,前妻却再婚了,丈夫是个懂得她好的人。
男主把大哥大丢掉,开始积极生活,才遇到最后的那位。”
“……”
小旭眨巴眨巴,肯定道:“套路,我感觉到了套路。”
“哈!”
许老师一乐,道:“这叫商业片模式,甭管内容怎么瞎搞,一定得有个浅白易懂的主题贯穿始终。”
“那香港电影呢?也没看出什么主题。”张俪疑惑。
“有啊。最简单的,邪不压正。”
“那如果坏人得胜,好人都死了呢?或者分不清好人坏人?”
“那就叫cult片。”
“哦。”
俩人点点头,其实也没兴趣,纯聊天。
又过了会,许老师按开台灯,看看表,“1点多了,睡吧,这周小礼拜。”
“嗯,明天还得上班呢。”
“睡吧。”
于是套娃又分开。
…………
随着寒冬过去,天气回暖,各项工作也都忙碌展开。
星河举办了一场试听会+预订会,没外人,自己的歌手。老人新人齐上阵,七张专辑,把销售商搞的热血沸腾。
《一封家书》最火,李纯波一雪前耻,光订购就干到了60万盒。
其次是《赤果果》、《白天不懂夜的黑》。
公司有专门的宣传方案,有的正常营销,有的先拍单曲mv。比如《同桌的你》和《大中国》,等mv红了,再卖专辑。
杂志稳步上升,正经和不正经泾渭分明,于佳佳今年的目标是,将《当代娱乐》稳定在100万份以上。
服装一如既往,各地加盟店开的火热。
天下在鼓捣五部剧、一部电影,传媒在研究给京台的综艺。在许非的版图中,传媒将来的业务会非常多,其中就包括自制节目。
光线传媒都熟吧,就是靠给电视台做节目起家的。
至于隆达,一半资源在为大都汇开张做准备,剩下一半在象山,现在又分出一批,南下羊城开荒。
大都汇历时两年,计划国庆开业。
而今年,国外超市开始进军中国,张俪忙着学习模式,地下一层还留着呢。
四月初,电影局。
审片室内,银幕上滚动着制作人员名单,底下则坐了一堆人,岁数都不小——正是审查委员会。
“好了,关掉吧。”
窦守方挥了下手,道:“之前分头看了一遍,现在又集中看了一遍,说说意见吧?”
沉默了几秒钟,一人道:“总体上很好,难得一见的,具有积极能量的xx时期作品。”
“不错,没有刻意突出所谓的黑暗面,讲几个青少年的成长故事。”
“但有几处还是不妥。”
一人扶了扶眼镜,道:“那个女演员叫什么,宁婧是吧?裸露镜头很没必要,而且太直接了。”
“对,还有放《罗马之战》的时候,里面也有裸露镜头。”
“还有洗澡的时候,那个女孩子进来……”
啧!
姜闻顿时急了,许非伸手一按,耐心听完,笑道:“意见我们都接受,但我们现在要出国参展,可不可以原片放映?
等公映前,再麻烦诸位指点指点。”
“你去参加哪个展?”
“后期还有点音乐没做,戛纳来不及了,准备去威尼斯。”
“那就七八月份了?”
“对对。”
窦守方扫了一圈,先道:“我觉得该片大大区别于同题材的其他作品,整体保留,细微删改,可以允许参展。”
众人议论片刻,“同意。”
“同意。”
“那好,麻烦大家了。”
审查委员会有很多人,不是所有人都去审一部片,分组的。
今儿正是窦守方牵头,待众人走后,许非握了握手,“今天谢谢了。”
“这是部好电影,希望你们得胜而归。”
窦守方给送到门口。
姜闻瞅了瞅双方,最近有点琢磨透了:自己再怎么着,也是个演员、导演,但许非在搞什么?
改革、产业。
演员会关心怎么取消的统购统销么?那关自己什么事儿……
俩人出了电影局,刚要走,迎面碰着张国师了。
都很意外,交谈一番,张国师叹道:“还不是《活着》,审了好几遍都没过,局领导、部领导都谈过话,可这没法改啊。
真要改了,整部电影都得重拍,我今天再来看看。”
“实在不行怎么办?”许非问。
“这是合拍片,只能放弃内地,从境外参展了……哦,我去戛纳。”
“我们去威尼斯。”
“加油吧。”
张国师拍了拍他肩膀,摇着头进院。
老姜沉默,独自离开。
许非上了大切诺基,大哥大忽地响了,“喂,爸?我在外面,没什么事……”
“啊?”
“我妈怎么了?”
第五百二十八章 老妈
在街道这一片,老许家是很有名气的。
作为最早一批搬进商品房的人,多少都有点家底,几年过去,一些人垮了,一些人成了暴发户,也就是街坊邻居羡慕的大款。
但据说都没老许家有钱。
人家儿子在京城开公司,大老板,逢年过节才回来一趟。没大张旗鼓的,穿戴也不出挑,什么成分看不出。
可人家老娘是真有钱。
街道40岁以上妇女的精神+物质领袖,乐善好施,扶危救难,号称铁东女孟尝。反倒老伴很低调,不显山露水。
这天一早,桃李芳菲。
尚带寒凉的空气中裹着浓郁的工业粉尘,覆盖着这座以钢铁为符号的城市。一辆出租车远远驶来,直进小区。
车门一开,那是别人家的儿子。
许非接了一通莫名其妙的电话,莫名其妙的回家,蹬蹬蹬上楼。
“咚咚!”
“吱呀!”
许孝文年过五十了,头发见白,夹着烟卷给儿子拿拖鞋。
据统计,孩子对父亲说的最多的一句话,就是:
“我妈呢?”
“看病人去了。”
“谁啊?”
“团里的一个老姐妹儿,得癌了,你妈昨天买了一堆东西,起大早就走……”
许孝文顿了顿,补充道:“还有五千块钱。”
“哎哟,咱家也不差那点,拿就拿吧。”
“不差那点?”
老爹忽然很激动,指着次卧道:“你进屋瞅瞅去,你妈现在太不像话了!”
“咋了?”
许非一推门,哎呀我去!
原本给自己留的卧室,堆的满满当当,大件小件瓶瓶罐罐啥都有。
“你看看这个……”
许孝文拍着床垫,控诉道:“什么什么磁力床垫,说是日本产的,两千块钱。你妈眼睛都不眨,一买买俩!
还有这个……什么按摩仪,美国货,三千块钱,还送你大爷一个!
最可气的就是这个……”
他指着一堆小瓶,恨道:“一千多块钱!就这些玩意要一千多块钱,她都五十岁了还美给谁看,第二春啊?
个败家老娘们!”
许非直乐,年轻的时候许孝文是一家之主,现在调过来,老妈开始浪,老爹管不了。
其实还是钱闹的,由俭入奢易啊,这叫心态变化。
“买就买吧,她高兴就行,不然一天……”
他瞧着那些小瓶,上面俩字:雅方。
雅方??
他挠挠头,女朋友们买过这个牌子,很便宜的,哪有一千多?
“光买东西也就算了,你妈还要搞什么,呃……”
许孝文憋半天,放弃道:“反正我说不明白,反正我觉得不太对,等回来你问她。”
“那啥时候能回来?”
“哼!晚上吧,你妈现在不安分的很。”
老爹充分表达了一位被老伴抛弃,不带自己玩的空巢老人怨念。
……
鞍城有个地方叫八卦沟,以前是水泡区,全是臭水沟。
后来填平,成了三条交汇的土路,称作八卦三角地。到1979年,三条土路开始铺沥青,遂成了闻名省内的八卦市场。
1990年至1995年,是八卦市场的鼎盛时期。服装生意,少则七八万,多则几十万,鞍城第一批大款很多都出自这里。
“娇衫,娇衫打折了啊!”
“新到日立夹克,日立夹克!”
“女人王!女人王!”
许非晃悠进来,顿时被一股市井的喧嚣和亲近感笼罩。
没有店,全是露天摊位,石棉瓦搭的棚,两侧夹出一条窄道。男女老少挑选砍价,乐在其中。
陈小阳刚卖出去一件衣服,随意一扭头,叫道:“姐夫,啊,哥!”
“你咋回来了呢?”
小姨子乐颠颠跑过来,非常亲近,丈夫是个老实人,也赔笑喊了声哥。
俩人都没啥文化,又穷,之前为结婚发愁。小旭张罗的婚礼,又给置办两张床子(摊位),一年能赚十几万。
“这段没事,回来看看。”
“那你去看爸妈……我爸我妈了么?”
“看了,刚从那边过来,你生意咋样?”
“好着呢……哎,你招呼客人去!”
小阳打发走老公,低声问:“哥,别蒙我,跟我姐干仗了?”
“啥,啥就干仗了?我爸莫名其妙让我回来,我还没闹明白呢。”
“那晚上吃个饭啊,大伙都叫上。”
“改天吧,我找你们。”
生意确实很好,刚聊了几句,小阳也去忙活。
许非看了一会,忽问:“鞍城现在下岗职工多么?”
“不算多吧,但也够惊天动地的。以前都是铁饭碗,哪想着下岗啊?听说厂子倒是不景气,挺多发不出工资了。”
“哦,那麻烦你个事。”
“哟!”
小阳连生意都扔了,过来道:“哥你说什么呢?还麻烦,你说我做。”
“过阵子我会派人过来,在沈城开家劳务中介,就是给人介绍活的。面向全东北,你帮着跑一跑,主要是需要工作的女同志……”
“你不能对不起我姐!”
“想什么呢?需要工作的女同志,最好是服装业的成手,年龄大也没关系。先登记下来,我后续会安排。”
“免费登记,后找工作是吧?”
“对。”
“行,一定给你办好。”
许非又坐了一会,离开八卦市场。
白天晃悠一圈,终于到了晚上,张桂琴嗨皮回来。
老妈现在贼浪,大波浪卷,大珍珠项链,大红衣裳,颇具后世中国大妈的风采。但能生出如此帅的儿子,底子自然好,就是不会打扮。
许老师头疼,不求你当个贵妇,也别往乡土发展啊。
如今喜来乐馄饨开到了五家,每区都有。自己挣的十万,加上儿子这些年给的几十万,得有七八十万存款。
这年头,哪家老人能有七八十万存款?
跟李程儒一样,飘了……
好在饭菜还是那手艺,包的猪肉芹菜馅饺子。嗯,东北不管啥日子都包饺子。
“你咋突然回来了?”
“我爸叫我回来的。”
“嘿,你说你个老头子,咱俩吵吵就算了,你把儿子叫回来干嘛?”
“少扯没用的,自己说说。”
“嗯,说说。”
许老师洗耳恭听。
张桂琴放下筷子,眉飞色舞道:“这么回事,你王姨家的儿子……”
“哪个王姨?”
“哦,你不认识,反正就我一姐妹儿。他儿子之前盘了个理发店,生意不错,后来认识个南方人,就把理发店卖了,跟那人做生意。
就卖那个按摩仪。
上门跟我推荐,我看孩子可怜就买了,也就三千块钱。可那孩子又说,他们公司是新模式,这三千块钱算会费,东西白给你。”
“怎么个意思?”
“就是我掏三千块钱加入,我就算e级会员,并且可以发展两名会员。发展一个,给我一笔提成。
招够两个呢,我就往上升级了,可以发展九个。然后再升级,最后到a级,那叫大代理商,底下全得给我钱,一月能赚十几万呢!
我现在已经发展到……”
“您等会,等会……”
许非打断,问:“这么说,一共五级会员?”
“对。”
“拉进来一个就给提成?”
“是啊。”
“拉够人数就能往上升,赚钱也越多?”
“太对了!”
“……”
屋子里忽然沉默,许孝文哼道:“反正我觉得不靠谱,哪有这么便宜的事?”
“那是你见识短!这是外国的先进做法,沈城就有,听说南方满大街都是了。”
张桂琴见儿子表情,小心道:“小非,我也是看这生意好,一月十几万多好赚啊。再说那小伙子可客气了……”
“行了行了,您就别掺和了,这事交给我吧。”
许老师心累。
(晚上睡不着,白天困,怎么破???)
第五百二十九章 邪性的东西
夜,次卧。
许老师躺在两千块的磁力床垫上,硌的腰疼。
屋里亮着灯,举着那三千块的按摩仪,得举着,因为有小枕头大,一按开关就嗡嗡嗡响。据说能放出磁性,哪儿疼按哪儿,按一会皮肤就发热,说明有疗效了。
为啥会热呢?
你搓你也热。
许非研究了一会,甩到一边,太坑爹了!
张桂琴无疑碰上传销了,发展的居然还不错,c级培训员,有十几个下线,全是一起玩的老姐妹儿。
传销这玩意,东北一向是重灾区。他上辈子有个亲戚就搞,跟神经病一样,张口闭口本公司,时刻热血沸腾。
早在80年代末,日本的japan life公司偷渡到深城,以传销的方式销售磁性保健床垫,这算萌芽。
90年,雅方进入中国,以单层直销方式卖货。
就是厂家雇佣业务员,上门跟顾客推销,省去批发、销售等环节。业务员多为女性,当时还诞生一个名词,叫“雅方小姐”。
短短时间,雅方红遍全国,催生出各种公司,迅速畸形,变成“多层直销”。
也就是传销,民间叫老鼠会。
媒体曝光层出不穷,传销人员前赴后继。官方持谨慎开放态度,发文制止过,但仅仅是制止,并未说禁止。
1995年后,传销全面铺开,从南到北。
有个地方叫星沙(长沙星沙开发区),是主要策源地之一。
聚积到数十万人,当地居民大发横财,房价暴涨,地方消费骤然彪升,竟然出现暂时的经济繁荣。
随之而来的,便是地方保护主义抬头。
早期比较自由,想退出就退出,95年之后就开始非法拘禁了。后来更是全国一团糟,以至于在1998年,中央终于严令禁止。
朱老板明确表示:传销暂不符合我国现阶段国情,暂时予以取缔。
一刀切了传销、直销,后来又颁发直销牌照,变成合法,也就是安利等等。
但是,传销到2020年还存在,屡禁不绝,更有大批改头换面。
记住一个要点:甭管卖什么东西,甭管披上什么皮,只要有“拉人进来得提成”这一条,百分百是传销。
“唉……”
许老师为老娘犯愁,不能闲啊,中老年人一闲就给你整幺蛾子。
…………
张桂琴被禁足了,在家趿拉来趿拉去,闲的发慌。
约莫到中午,电话响了,老妈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接道:“喂?小杨啊!”
那边是个年轻人的声音,什么王姨的儿子,道:“张阿姨,前天不说好了么?今天怎么没来听课呢?”
“呃……”
她瞅瞅许孝文,道:“家里有点事。”
“哦,那下次一定来啊。我们的课都是分阶段的,一节漏了可就接不上了。您发展那么多会员,奖金还得给您呢。”
“哎哟,好好,我处理完一定去。”
刚挂断,电话又响。
“我说桂琴啊,今天咋没见你呢?我拉我家二姨加入了,是不是得报给你啊,还有奖金怎么算……”
接了一通,愈发糟心。
许孝文看着不让出门,她不怕老公,怕儿子。
……
分局。
几个警察刚开完会,闲聊着往出走。
“地点知道么?”
“早知道了,那么多人聚会呢,几乎天天上课,也不晓得讲啥。”
“我听说是企业培训,还供吃供住,也没犯事啊?”
“就是,咋忽然派这么个任务?老大吃错药了?”
“让你干就干,废什么话?小李,你准备准备,下午就去。”
“好。”
一个小伙子道。
正说着,只听滴滴两声,一辆公家车开出大院,转个头不见踪影。
“大中午的,老大干嘛去?”
“饭局呗,听说京城回来个大老板,最近天天请吃饭。一晚上能造三五千,阔气的很。”
嚯!
几人意味深长,带着羡慕。
很快到了下午,小李拾掇拾掇,独自离开。
他是个便衣,貌不惊人,善于观察,调查的这东西早听过,没觉得有啥问题。
他骑着自行车,找到一栋老旧的二层楼,斑驳的墙皮和楼梯扶手,踩着脏兮兮的台阶上去,二楼有个大屋子。
门口坐一人,瞧着面生,问:“谁介绍的?”
“没人,我就是听说,来见识见识。”
“哦,到后面找个位置,我们正好新人培训。”
小李很轻松就进去了,屋里坐着好几十人,男女老少。前面有个哥们在讲:“我们这个按摩仪啊,采用美国最新科技,内嵌高能永磁合金。
这种合金能产生最佳的磁通量,深入表皮下5厘米,改善微循环,促进新陈代谢,增强细胞活力……
但是,记住哦!它虽然是美国科技,却是一款针对国内消费者研发的产品。
看看这些按钮,点穴、按摩、拨筋、刮痧诸多功能于一身,从头到脚,包治百病。”
“三千块,贵是贵了点,但健康无价,生命无价!
而且本公司为了答谢客户,专门推出独一无二的会员制销售模式,所有购买本产品的客户,都可以成为我们的朋友。
有钱一起赚,有苦我来吃!”
“五级三阶制,记住这个名词,五级三阶制。
你买一部按摩仪,就可以成为我们的e级会员。e级会员的权限,你还可以发展两名会员——我们称之为下线。
发展够了之后,你就能成为d级推广员,下线名额达到9人。
9人够了,你将升级为c级培训员,下线增至45人!
45人也够了,那就是b级代理商,下线达到393人!
393人以上的,你就是a级代理商,我们叫总裁!
那有人问了,发展下线有什么用呢?”
这哥们瞬间打了鸡血,面色涨红,疯狂挥动着双手,吼出一个字:“钱!”
“钱啊!每发展一名下线,本公司就会奖励奖金。你辅导下线升级,还会额外获得辅导奖金。
别看入门的三千块很多,当你入了门之后,面对的是一个广阔无边的世界。
你升到c级,就能回本!升到b级,就能大赚!升到总裁,就能大赚特赚!每月到手十几万,不是梦想!!!”
“不是梦想!”
众人一起喊。
“……”
小李听了半天课,先觉一股凉气从后脖颈子冒出,跟着又是一股热气从心中升腾,混杂交织,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有那么一瞬间,他涌起了无法抑制的冲动,想立刻加入进去。
钱啊!谁不想赚钱啊,还是这么轻松就能赚到的大钱啊!
(还有……)
第五百三十章 邪对邪
“公司福利还是不错的,像你们这些没着落或者外地的,专门提供宿舍。”
“不过你得抓紧点,多发展下线,我们有月大会、半年大会,你要是落后可就被踢出去了。”
数日后,小李跟着大姐进了一片民房,随意推开一间:“你就住这吧。”
跟着又道:“这是新加入的,大家互相关照!”
小李扫了一眼,普通民房,上下铺的床,有厨房,堆着几颗白菜。不过最令他惊讶的,里面二男三女,混住。
初级阶段,还没有非法拘禁,也没有窝点的概念。
因为不违法,都觉着自己在做生意。
岁数都不大,只有一个男人看着挺老。态度不冷漠也不热情,就像打量一个新入职的同事。
无言尴尬了一会,老男人终于开口,问:“小子,你是哪里的?”
“我本地人。”
“本地人还住宿舍?”
“我家里反对啊,我说能赚大钱,都不信。跟爸妈闹翻了才出来,等我混出个人样,再回去让他们好好看看。”
话题一起,一个女的接道:“可不是咋地?我老头儿就是不明白,我也是赚了大钱再回去……哦,我是吉省的。”
“那你收入咋样?”
“生意可好做了,本公司的按摩仪是优质产品,中老年人可喜欢,拉人不费劲。”
女人拽过一个十几岁的姑娘,道:“这是我闺女,学习不好,我一合计跟我干吧,还能攒点钱。”
小李聊了半天,全围绕如何赚钱。
不知不觉到夜里,吃了顿炒白菜,洗洗涮涮准备睡觉。
他清清楚楚的看见那个妈,钻进老男人的被窝,另一个话不多的三十来岁女人,钻进另一个男人被窝。
那女儿就睡在上面。
“咝!”
三观受到了冲击,不禁想起前辈们讲的83严打,作风叫一乱啊!
妈耶,现在又发展到这程度了么?
本来没当回事的小李,越来越觉得这玩意不对劲。
……
又过了几天。
分局办公室,一对一汇报。
“年初进入鞍城,约有成员7百多人。本地居多,外地少数,有的甚至携家带口。
有一个所谓的总裁,刚晋升不久,财产金额不清楚,但按照他们的算法,约有几十万吧。”
“几十万?”
“如果他们承诺的是真的。”
“继续。”
“他们卖一种叫按摩仪的产品,提供食宿,条件较差。每天的任务就是发展下线,统计,拿奖金。
一般人不好发展,往往先从亲戚朋友开始,不少被拉拢进来。
我住的屋里有二男三女……”
“等等!”
对面又打断,“二男三女,一块住?”
“对。”
“不是夫妻关系?”
“不是,有一个还带女儿。”
对面忽然兴奋,正想由头呢就撞到怀里——传销不犯法,睡一块可不行了!
“那个总裁会不会出来?”
“可以,现在本地区人少,总裁还在亲自发展下线。”
“好好,你先下去吧。”
……
杨玉,23岁,工人家庭出身。
高中毕业后,他开过服装店,办过修车行,皆以失败告终。后来成了一名理发师,生意不错。
就在此时,他通过理发店的一个常客,接触到了传销,并频繁参与各种活动。反复思考后,将理发店全盘卖掉,加入这个疯狂的行业。
确实有天赋,现阶段也好忽悠。
短短时间,杨玉就发展了393人以上的下线,升为a级代理商,超过了拉他入行的那位。
越往上升,他就越了解这东西的本质。
所以当总公司表示,如果他一条线的下面有2个人再升为a级,那就可以“出局”了,会拿到50万奖励。
两条线就是100万。
之后就无钱可赚了,因为要保证皇帝轮流做,谁都有钱赚。
杨玉不屑一顾,他已经做好规划,再发展一些人就踢开总公司单干。这年头,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
张阿姨是个好下线,有钱不在乎,人脉广,甚至希望她在将来给自己提供点资金帮助。
所以当她连续几天没露面时,杨玉有些急躁,打电话忽悠,让自己老妈忽悠……听说对方家里出点事,没打算抽身,这才踏实。
现在不像后世,一般人都见不着a级。
杨玉想带着人马单干,自然要多亲近。这天,他跑到宿舍,看几个亲自发展的骨干。
“还是表达能力不够用,得会说,抓住产品核心优势,针对对方的心理,一击致命。”
“老年人都怕生病,年轻人怕花钱,那怎么说啊?”
“你想不想父母健康?父母健康是不是最重要?三千块钱买健康值不值?”
“对吧,你得这么问。”
“哎呀,总裁说的太好……”
“砰!”
门被一脚踹开。
“别动!别动!”
“男男女女干什么呢?”
“扫黄!”
……
酒店。
一顿起码值三千块的豪华酒宴上,几个人谈笑风生。
“没想到许老板是家乡人,年轻有为啊!”
“以前鞍城出去的人才多,现在可少喽,许老板能在京城扎根,也是给乡亲们争光。”
“最难的是还想着这边,鞍城不像以前了,出去的不愿回来。”
“来,我敬你一杯。”
“不敢当不敢当,该我敬几位。”
许老师倒了酒,举杯一碰。
…………………
“没事没事,我后天就回去了。”
“解决了,真不用过来。”
“啥?你,你俩过来?你整死我得了……”
又是一大早,许老师挂断电话,吐出一口气。
他回来半个月了,自己都没想到能待这么久。事情说简单简单,说复杂复杂,找对人就行了。
听说那小子叫杨玉,心里还一惊。
特娘的这是鞍城出身的传销大佬啊,巅峰时横跨13省,麾下15万人马……如今出门就挨削。
许非进到客厅,一脸严肃道:“张桂琴同志,请坐好,我们开个家庭会议。”
他往旁边一伸手,“特请德高望重的单大爷见证。”
“呵呵呵呵……”
单田芳笑。
“开始了啊!”
他还煞有介事的翻出一篇稿,念道:“我的母亲张桂琴,年五十岁……”
“我死了咋的?”老妈生气。
“老实听着!”许孝文喝道。
“曾几何时,她是个温柔善良,大方得体,邻里称赞的好女人。但自从家庭收入增多以来,尤其最近一年,她,飘了!
毛爷爷教导我们,要警惕糖衣炮弹。
她却已腐蚀在资本主义的糖衣炮弹下,变得喜好奢华,成天不着家,到处玩,还不带我爸!
此次更犯了严重错误,但经过我两天两夜的教导,还算认识深刻,明白传销不是个好东西。
鉴于此次经历,经两票对一票的公正决出,即日起收回家庭财政管理权……”
“行了,少扯犊子!”
张桂琴不耐烦,道:“我知道我错了,以后你爸管钱行了吧?”
许老师最喜欢父母这点,肯承认错误的爸妈太少见了,尤其老一辈爹娘。
单田芳笑呵呵的打圆场,道:“桂琴啊,小非说得对,那东西我一听就不是正路,早脱身最好……不过你也得理解你母亲,老两口生活富足,精神空虚,总得找点事干。”
“诶,这话对!”
老妈忽然来精神了,道:“你但凡给我抱个孩子回来,我也不至于闲成这样?”
“哈?”
“是啊,你毛岁都三十了,到底怎么考虑的。”
“不是,你扯这干什么?”
“扯怎么了?!”
老妈气势全开,拍桌子道:“你当我们都傻啊?我现在都不求你结婚了,可你总得要孩子吧?”
“……”
许非一见有群起而攻之的迹象,道:“我们会研究研究,你们就别问了行吧。”
他拽过另一个本子,道:“既然觉着无聊,那就帮我个忙。按现在的形势,将来下岗职工越来越多,东北肯定是重灾区。
我打算在沈城开劳务公司,已经知会小阳了,你们就帮我跑一跑。”
“你能接收多少?”
“不一定,反正服装生意要大发展,商场也需要人,长期招工。”
据官方统计,官方统计啊。
1993年下岗职工累计300万,1994年累计360万,1995年累计564万……1998年累计1714万人,2001年累计2811万人。
刹时间,父母有一种儿子在干大事业的感觉。
单田芳则道:“小非,《白眉大侠》卖的不错,我最近在考虑去京城开公司,你觉得怎么样?”
“开什么公司?”
“自然是影视公司。”
“呃,大爷您不适合干这行。您最好开家评书文化公司,根基还在评书这块。想拍戏就找我,投点钱,完了给您分红。”
“嘿嘿,这小子,还小瞧我。”
单田芳想了想,道:“不过你是行家,我听你的,今年就准备动作。”
“行啊,到时候给我信儿。”
…………
许老师4月初回家,18号走的。
正赶上甲a开赛,索性去沈城看了场比赛。
首轮六场:四川全兴-辽宁远东,沈阳六药-上海申花,山东泰山-广州隆达,广东宏远-北京国安,大连万达-吉林三星,八一-江苏迈特。
在沈城体育场,2:3输了。
全场陌生,他就认识俩申花的,一个申思,一个徐艮宝。
第五百三十一章 自制节目
传销这东西就跟韭菜一样,割了一茬又一茬。
许非能做的,也只是把老妈捞出来,顺便净化净化当地。但估计用不了多久,又会春风吹又生。
而他回京后,立即加强思想作风,严禁员工传销。不理解,因为很多机关人员、老师都在弄,可人家是老板,听着呗。
夜,客厅。
许老板和陈老板对着电视撸手柄,大呼小叫。屏幕里两个小儿跳来跳去,嘟嘟嘟嘟嘟嘟,跟着吃颗子弹,刷变激光了。
“跳啊!跳啊!”
“打他,你后面……躲子弹,你猪啊!”
“呀,死了!”
陈老板搓搓手柄,熟练的借了一条命,人跳下来,无敌状态刚过,“呀,又死了!”
于是又搓。
“哎呀,我没看到。”
“啊!”
“别打我,别打我!”
玩着玩着自己也不对劲,瞅瞅屏幕,“你怎么有30个人儿?”
“你管着么?”
“我怎么就3个?”
“你蠢啊。”
“屁!分明是你调的,你快说,怎么调的……你说不说?!”
俩人打作一团,又勾到了线,哗啦一声游戏断开,小霸王摔在地上。
这可是今年出的第二代学(you)习(xi)机,程龙做广告,号称“望子成龙小霸王”。
“闹!闹!”
许非衣衫不整的爬起来,把线接好,“跟猪一样,玩超级玛丽吧。”
“不玩了!”
小旭甩哒,扑到张俪怀里,“你怎么还在看?”
“我觉得挺有意思的。”
张俪面前摊着十几份报纸,大大小小全是足球消息,道:“你看,首轮6场,有15万人现场观看。
一支球队每年要打二十多场,人数就很可观了。而且影响力出乎意料,以后电视转播跟上,绝对是社会话题。
我们这个赞助很好呀,性价比高,对了,隆达队实力怎么样?我看首轮输了。”
“还成吧,算劲旅……”
“那就好。”
许非没人陪,酝酿片刻道:“呃,跟你俩说件事,我妈要孩子了。”
“啊?”
“不是,我妈想让我生孩……也不对,反正就想抱孩子了,丫头小子都成。”
“……”
俩人眨眨眼,一起问:“那你怎么想的?”
“我的意思呢,首先不能当成任务,不是说我妈想要,我们就必须生一个。得我们自己想要,顺其自然才对。
我说实话啊,我们的事业都在高速增长期,就算生了也没时间陪。
孩子这种生物呢,如果没做好准备,贸然生出来太不负责任。何况我们还年轻,还没过够三人世界。”
“呸!”
“呸!”
张俪拧了他一下,道:“不过我听说35岁以上就不太好了。”
“那还有六年,哎,正好到2000年。”小旭道。
哟!
俩人又眨眨眼,没说话。
许非看看这个,瞅瞅那个,伸手一搂。
唉,三人世界就是这么朴实无华,且枯燥。
………………
初夏,京台。
一个瘦小的年轻人背着包,闯入了电视台大院,蹬蹬蹬爬上楼到一间休息室,喘道:“对不起,迟到了!”
“没关系,我们还没开始。”
许非站起身,伸出手:“初次见面,你好。”
“您是,许总?”
年轻人连忙握住,“您好您好,我叫何炯。”
“这是曹影,你的搭档。”
俩人互相打量,何炯当然欣喜这是个大美女,小影怀疑,又瘦又干,头贼大,跟小鸡子似的。
他们正是自制节目的主持人。
这年代没什么专业性,主持人都是半路出家,好的全在央视。其余的还没冒头,像董小姐,还在浙省话剧团,连电视台都没进。
像王小姐,在巴蜀当记者,而且她老公太牛逼,不敢写不敢写。
至于华少什么的,还没成年呢。
所以何炯奇怪,我一外国语大学阿拉伯语系学生,怎么就找我当主持了?
历史上,他演了个小品参加央视的大学生晚会,被相中进了《大风车》,从大拇哥混到毛毛虫,毫无起色,后被芒果台挖走。
曹影更神奇,去一个朋友工作的电视台玩,正赶上录节目,临时找不到主持人。她帮忙做了次采访,居然就签约了。
人到齐,许非起身参观。
场地、设施免费,人工他掏,工作人员抢着报名,谁不知道许老板大方?
“京台换新楼后,设备也升级了。这是我们最大的一个演播厅,能容纳近千人,灯光音效都是最好的……”
小姐姐在介绍,许非连门都没进,道:“给我找最小的。”
“啊?”
“最小的。”
对方莫名其妙,领到一个小间。
“这个好,有气氛。”
许非转了一圈,让曹影和何炯站在中央,道:“他们是核心,背后给我装块大屏幕,右侧设四个嘉宾台,嘉宾台后面设观众席,每个能坐十几人就行。
灯光太暗了,需要升级,那种多彩的,能保证歌舞效果……”
现在综艺最兴盛的在台湾,《龙兄虎弟》什么的。张菲和污妖王,主持人占比相当大。
内地缺少此类风格的,就得加强节目趣味。
1997年第一期《快乐大本营》开播,哎呀那个调调。一水的大爷大妈,节目是口技、哑剧、湖南话相声,跟《曲苑杂坛》似的。
唯一不同的,就是请了刚飞跃黄河的柯受良当嘉宾。小盆友献花、戴红领巾,排场整挺大,完了现场访谈,也是严肃。
很长一段时间,内地综艺都以港台明星为噱头,你能请个港台明星,那了不得的。
许非定下演播厅,带着曹影和何炯回到休息室,先拎出一包录像带。
“这些是台湾的节目,你们看一下,可以借鉴,不要模仿。
我搞了三个,一个是益智类,叫《步步为赢》,通过每轮答题赢取奖金;一个是文化类,叫《诗词大会》,字面意思;一个是娱乐类,叫《开心百分百》。
前两个主持还没找到,你们负责最后这个。
每期邀请四位嘉宾,我初步写了流程。”
“……”
厚厚一本子,何炯认真翻看,曹影一直忐忑,比搭档更懵逼。
“哥哥,你换个人吧,我怕我做不好。”
“你拍戏怎么样?”
“挺好的,张导非常棒,小逊也很顺。”
“《那年夏天》进度应该很快,八月就能完。你自己调整好,拍完给我主持去。”
“哥……”
那货说一不二,曹影噘嘴认怂。
(还有……)
第五百三十二章 戛纳影帝
《诗词大会》许非只打算做一期,让京台看看模式,交给他们自己做,等于卖个创意。
这种文化性质,请各路教授什么的,由电视台操作比较方便。
《步步为赢》呢,就是《开心辞典》+《百万富翁》。经集思广益,决定请和中堂来担任主持。
《开心百分百》也是杂糅的,包括明星脸和各种游戏。
下半年开录,公司已在征集各路沙雕群众。
其实自制类的特点是通用性,哪家电视台都能用。等上星的一多,许老师就得鼓捣《娱乐现场》了。
…………
转眼到了五月下,戛纳。
电影宫内,正举行第47届戛纳电影节闭幕式。
94是电影大年,诞生了诸多经典。从本届名单就能看出,《低俗小说》、《红白蓝三部曲之蓝》、《活着》、《毒太阳》等等。
此刻,颁奖嘉宾拆开信封,念道:“获得评委会特别大奖的是,尼基塔·米哈尔科夫《毒太阳》、张艺某《活着》!”
“哗哗哗!”
张国师先是一愣,随即露出复杂的笑容,起身跟巩丽拥抱了下。
评委会大奖,就是没得到最高奖,但某位评委特别钟爱,给颁发的一个高级安慰奖。也就意味着,《活着》与金棕榈无缘。
在台上客气了几句,张国师下来。
跟着最佳女演员奖,由《玛戈皇后》的薇娜·莉丝获得。
随即凯瑟琳·德纳芙上台,手里捏着信封,笑道:“我能参加本届电影节真是太荣幸了,你们知道,有那么多的佳作,那么多优秀的演员。从中挑选出一个来,哦,上帝啊……”
“她白话什么呢?”葛尤问。
“说上帝啊,让我死在那些男人的怀抱里吧。”
亲自出马的于佳佳随口胡诌,道:“别说话,念了念了!”
只见凯瑟琳拆开信封,还卖关子的凝滞几秒,道:“oh!恭喜这位来自中国的演员,ge you,《lifetimes living》!”
“……”
所有人都一愣,于佳佳猛拍葛大爷,“是你!是你!”
“啊?”
张国师也反应过来,忙道:“快快,起身起身!”
“理理衣服。”巩丽提醒。
“诶诶!”
葛尤脑袋嗡的一下,主要是出乎意外,大步走到台上。
光着头,被许老师勒令增肥,还像点人样,脸上带着平(懵)静(逼)祥(无)和(措)的笑容。
“呃,很高兴,拿到这个奖……”
于佳佳一捂脸,忘给他写词了。
“谢谢大会,谢谢导演和工作人员,谢谢。”
葛尤攥着证书下了台,张国师、巩丽乐的嘴都合不上,这也是荣耀啊,还是莫大的荣耀。
最后颁发金棕榈,由昆汀《低俗小说》摘下。
接着的发布会,葛尤一直处于这种状态,直到晚宴。不少人过来交际,他也不会英语,傻呵呵笑。
人家一瞧,撇嘴就走了。
于佳佳索性把他拉出去,到海边的一个露天咖啡馆。这位姐受许非指派,成了唯一一家中国媒体,还是以剧组人员跟来的。
“好了,我要采访了。”
她翻出纸笔,问:“这次来戛纳有什么感受?”
“最大的感受就是不会外语,交流困难,说明我文化还是低。”
“去看那些电影了么?”
“看了。”
“怎么样?”
“说实话,看不太懂,毕竟语言是弱项。像那个《低俗小说》,云山雾罩的,但既然拿了大奖,肯定是好作品。”
“甭谦虚,咱不比外国人差。去年《霸王别姬》参展,都为张国荣惋惜,今年你拿了,现在有什么想说的?”
“没,没啥说的。”
葛尤不懂,是真没当回事,摆弄着证书道:“不就拿个奖么,也不给钱,就发一张纸……”
“大哥!”
于佳佳瞬间毛了,吼道:“这特娘是戛纳!欧洲三大电影节!
你是中国第一个,不,你是亚洲第一个!”
……
《活着》的消息,很快传回国内。
尴尬,是个禁片,照例不让宣传电影,个人荣誉倒没事。
回国这天,接机人不少,葛尤的父母都出动了。葛存壮特意穿身老年西装,胡子修剪的整整齐齐,西装有点小,不时抻抻袖口。
许非看的直乐,把准备的花束拿来一捧,道:“老爷子,一会您捧着花上去,更应情应景。”
“我应什么情,哪有爹给儿子送花的。”
葛存壮叨咕着,还是接了过去。
不多时,飞机落地,剧组一行人很快出现在大厅。
“快快!”
《当代娱乐》的摄影师抢占位置,瞧老爷子捧着花上去,父子相拥……咔嚓咔嚓,多好的素材啊。
“恭喜恭喜!”
“头一份啊,恭喜!”
“诶,谢谢,谢谢。”
葛尤从没见过这么大阵仗,挤出包围才见着许非,松了口气:“哎哟,许老师!”
“载誉归来,华人之光。”
“别别,当不起,我是一点没想到。”
许非让他先上车,又跟张国师握手。老谋子心情复杂,寒暄过后,悄声问:“电影局有风声么?”
“有啊,还是禁。”
“唉,也罢,我倒能专心拍新片了。”
“摇啊摇?”
“对。”
“那我提前跟您说,拍完这部先别忙,我有个作品跟您碰碰。”
嗯?
张国师看了看他,点点头。
回程的车上,许非拆开那证书,还真就一张纸,写着某某某获奖云云。
“你现在算公司最大的腕儿了,必要的宣传不可少,在这基础上,我征求下你的意见。
先是曝光度,按百分比算,你希望是多少?”
“具体说说。”
“百分之百,几乎所有的全国性媒体都会印着你的大照片,以亚洲第一人为卖点,狂轰乱炸。”
“不不不,那就必要宣传吧。”葛尤赶紧摇头。
“其次,片酬等同于没有,也谈不上涨价。广告费和走穴费,哎你想走穴么?”
“我又不会唱歌,怎么走?”
“比如商场开业,请你去站台,说两句给十万。”
啧!
葛尤摸摸光头,思量道:“还是算了。”
“成,那给你接广告。我让传媒联系酒企,咱拿个全国第一。”
许老师一比划,“二百万怎么样?”
“二,二百万?这哪成啊,我拍胡同才八百。”
“时代不同了,我当时给你八百,现在还给你八百么?我又不是黑心资本家……”
许非拍拍他肩膀,道:“回家休整几天,剧本已经给你放着了,等我通知,咱们先开个剧本研读会。”
葛尤:你大爷!
第五百三十三章 爱情呼叫转移
今儿大礼拜,周六休息。
早餐店内,腰酸背痛的许老师正跟一碗炒肝较劲。
炒肝,就是猪肝、肥肠什么的,加口蘑汤煮,然后勾芡,再撒把蒜末。非常浓稠,得不停的搅,不停的搅。
主食配五个包子,早饭妥妥的。
许非吃的贼开心,一碗下去意犹未尽,再来点,就撑了,不吃吧,还差一丢丢。
琢磨琢磨算了,中午再整吧。中午来碗卤煮,晚上来份炖吊子,宵夜整盘大肠刺身,甩出头来嘬一口……
嚯!
有滋有味。
拍下十块钱,也没找零,出门上车。
1994年的京城已经颇具现代化了,每天都在盖高楼,满大街全是面的,金发碧眼的老外也不少见。
他停在东城的一处住宅区前,一对母女等候多时。
“这么早就出来了?”
“不是怕晚了么?”
车比较高,母亲把刘师师抱上副驾驶,叮嘱道:“听叔叔的话,不要哭,晚上就送你回来了。”
“嗯。”
小姑娘点点头。
车子重新启动,虽不算陌生,但独处头一遭。小姑娘文文静静,过了一会到底忍不住好奇,打量起内饰来。
“坐过吉普车么?”许非忽道。
小姑娘顿了顿,挤出两个字:“没有。”
“又不是不认识我,来笑一个。”
不搭话。
“你听歌么?”
不答话。
“喜欢听什么歌?”
“小,小虎队。”
“……”
许非沉默着找了一张碟,塞进去。
“向天空大声的呼唤说声我爱你,向那流浪的白云说声我想你……”
he……tui!
《爱情呼叫转移》中,江杉演留学回国的心理医生,90年代的心理学比较稀罕,也是为了丰富剧情。
刘师师小盆友饰演一个自闭症儿童,别说还挺像,白白净净寡言少语,还有对直死魔眼。
而《我的前半生》里,俩人演母女,这就串起来了。
车子抵达汇宾大厦,许非绕到副驾驶,单手一伸,轻松松就给抱了下来,拉着往里走,正碰见曹影。
“哥哥!”
“刚来啊?”
“是啊,哟,这谁家孩子?”
“叔爷家的,怎么着,是不是怀念我当初接你的日子?”
“你接我是自行车,我才不怀念。”
曹影撇嘴,一代新人换旧人,你究竟有几个好妹妹……
上了楼,到影视公司的大会议室,满目群芳,争奇斗艳。(演员名单作了修改)
一有身材高挑,女人味十足,可妖可媚可富贵,25岁的姑娘,“许总好,我叫(大)桃红。”
“你好,欢迎加入。”
另有伍玉娟、徐凡、赵铭铭、江杉,齐声道:“许总好!”
“……”
许非翻了个白眼,刘师师见着江杉很亲,颠颠扑过去。
过了会,梁添和夏刚来了。
梁添演天使,夏刚导演,他这人性子软,且看得明白,只要跟许非思路合拍,也不怎么受限制——何况还能大卖。
所以考虑一番,又来做个工具人。
基本是《大撒把》的原班幕后,美术还是霍建启。等了一会,葛尤到场,一票女演员齐刷刷起身,满是仰慕:
“葛尤老师好!”
“诶,别别,坐坐!”
葛大爷连忙摆手,抱歉道:“昨天有饭局,酒刚醒,不好意思啊。”
“又有饭局?你也不怕喝死?”梁添道。
“推不开啊,朋友介绍的朋友再介绍朋友,跟糖葫芦似的。”
“戛纳影帝嘛,报纸上都说亚洲第一人,不能同日而语了。”夏刚笑道。
“您别寒碜我了,最近喝的酒比前三十年加起来都多。”
江杉等人的戏已经开拍了,但都抽出两天来搞剧本围读。只要是许非亲自抓的,一定有剧本围读。
刘贝没来,《青衣》在齐鲁的一个小剧团拍摄。
刚要开始,门又被推开,韩三坪进来了。
许非奇道:“您怎么来了?”
“来长长见识,你们忙,不用管我。”
韩三坪自顾自一坐。
夏刚等人默默交流,这位副厂长可不得了,敢抓敢管,又懂业务,几个月安排的明明白白。
听说成至谷已准备交班,下半年正式退休,北影厂改朝换代。
原版的《爱情呼叫转移》是漫画风格,节奏赶,浮夸,徐峥演的很“跳”。但葛尤不能搞快节奏,他特点就是平缓,不经意逗你一乐。
可又不能太缓,片子笑点远高于《大撒把》,该激烈就得激烈,分寸最重要。
“好,我们开始。”
许非先把一个大哥大戳在桌上,道:“先说片名,有不理解‘呼叫转移’的么?”
“不就按一次转移一次么?”
“对啊,有啥不理解的?”
“那好,确定《爱情呼叫转移》。
这个班底我合作过,非常棒。演员有新有旧,哎都写人物小传了吧?几位先介绍一下角色。”
“呃,我叫老葛,三十多岁,小有成就。”
葛尤先道:“我觉得之所以没取全名,因为他代表的是一类人。将到中年,有点闲钱,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夫妻生活早过了热情似火的年代……
反正就是这么一类人,毛病挺多,自己看不见。比如把烟灰弹到妻子最喜欢的一盆兰花里,屡教不改,其实根本没当回事。
老葛不同的地方,就是冲动离了婚,然后用一种喜剧的手法让他反思,反省……”
理解人物,比演还重要。
说一个角色苍白,要么写的不好,要么演员没吃透,要么替身抠图……你顶个脑袋在别人身子上,能特么不苍白么?
“我叫前妻,哎别笑,就是没名字。一个非常普通的女人,做事一板一眼,不懂生活情趣。如果老葛没提出离婚,也不会觉得有什么,就这样过下去了。”伍玉娟道。
“我叫罗艳艳,公司的高级职员,非常精致、懂得享受的女人。她的观念就是消费,想找一个能满足自己消费**的男人。”大桃红道。
“就是傍大款呗?”
“不,傍大款有钱就行。她除了有钱,还得有爱情……就这样一个很特殊的女人。”
大桃红第一次参加围读,小心又兴奋。
她89级中戏学生,在五集暗黑版《封神榜》里演女娲。演技一向在线,也拍过雷剧,比如《风云》的楚楚。
“我叫潘琳,机关的小干部。离异女性,庸俗现实,想找个人重组家庭……”
徐凡是熟人,就很轻松。
她被王志闻甩掉之后,冯裤子趁火打劫,已经搞上了。冯裤子跟汪朔开“好梦公司”,拍了俩电视剧,她都有出演。
《一地鸡毛》什么的。
“我叫赵小雨,警察,自幼父母离异,对她影响很大。性格非常独立,极有原则性,其中一条就是不找离婚的男人。”赵铭铭道。
“有进步,自己会设定人物了。”许非道。
“谢谢夸奖。剧本里没写赵小雨的身世,但既然她讨厌离婚的男人,肯定有条线索,我就假设了她的童年遭遇。”
赵铭铭非常认真,跟这帮人对戏压力忒大。
跟着是曹影,没什么说的,热情如火,活泼爱玩,喜欢一切潮流的东西,隐隐又有些恋父情结,喜欢大叔。
“我叫苏菲,高学历,擅长分析人。跟《过把瘾》有点像,极度没安全感,但杜梅是爆发式的,苏菲是阴沉式。
她喜欢用各种心理学技能折磨男人。”
江杉抱着刘师师,举起小手手,笑道:“这是我女儿,来客串一下,演我的小患者。今天认认场,以后多关照。”
“……”
小姑娘绷着一张脸,紧张的不得了:“叔,叔叔阿姨好。”
“哎,一下把我们叫老了。”
“就是,叫哥哥姐姐。”
“来,夏刚哥哥。”
“去去,别拿我开玩笑。”
刘师师演江杉女儿,听起来是不是跟“光绪比丘吉尔大三岁”一样恐怖?嗯,江杉今年27,比她大了20岁。
……
韩三坪也是第一次见剧本围读。
国内有传统,比如拍一部戏,导演都会提前让演员就位,培训一段时间。《红楼梦》、《三国》就不用说了。
而剧本围读呢,时间短见效快,他感觉不错。
散场后,他和许非留下,问:“预算有多少?”
“三百万吧。”
“这么多?”
韩三坪惊讶,道:“票房现在怎么算?”
“以前都是模糊统计,想分账也不知道怎么分,《大撒把》属于破冰者,不会成为惯例。而中影引进分账大片,这个比例一定会被借鉴。”
许非顿了顿,低声道:“老吴说会压在15%左右,那是赚外国片商的钱,我们照搬就亏了,肯定还要具体谈。”
有魄力啊!
韩三坪总有一种感觉,这货对形势看的特清楚,但并不因形势而保守,反倒迎头上扬。
《爱情呼叫转移》还是买北影厂厂标,20万。
他特别想投资,但厂里没多少钱,投少了又无意义,只能看下次能不能合作。
“对了,我8月跟姜闻去威尼斯,您有没有兴趣?”
“这片子厂里没投入,我跟着出国不适合。再说下半年工作会很忙。”
许非了然,笑道:“那就祝您一切顺利,有机会一定合作。”
“好好。”
(还有……)
第五百三十四章 西北
盛夏。
中影办公室里的气氛,比这该死的天气还要焦灼滚热。两方人马已僵持数天,都清楚差不多该结束了。
“好吧好吧,吴,我们妥协了。中国拥有广阔的市场,只是尚未展现出来,我们愿意显示诚意,期待将来的长久合作。”
一个老外夸张的挥舞着双手,不知道的还以为在拍电影。
翻译说了一遍,吴孟臣的眉头慢慢舒展,笑道:“感谢诸位对中国市场的期望,我想我们达成共识了。”
“哦,当然。”
“当然。”
吴孟臣起身,一一握手。
跟着签字,对方是美国电影协会的代表,其实就是几大巨头公司的人员,一致同意中国引进片政策:
1,每年十部,可少不可多。
2,分账比例13-17%,遵从国内的相关制度。
老外有心理准备,中国市场根本不够看,但又不能忽视,就当敲门砖了。吴孟臣搞定了这件事,也落下一块大石头,道:
“片源方面,或我们主动挑选,或你们拿原拷贝报审。我会给电影办理暂时进口手续,请审查委员会审查。
有异议的可以复审……”
“ok!ok!”
老外们表示了解,其中一位道:“吴,我有一份拷贝,你有没有兴趣?”
“哦?什么片子?”
“《the fugitive》”
其他老外一听,表情怪异,这特娘是去年的电影好嘛?不过又一想,以前中国引进的更糟,连十几二十年前的片子都要,遂耸耸肩。
吴孟臣自有准备,甚至手里有一份美国的票房排行。
他对《狮子王》、《阿甘正传》、《生死时速》都感兴趣,还有即将上映的《真实的谎言》。
不过这部也行,想想道:“当然可以。”
“ok,我明天就送过来。”
引进片要审两次,原拷贝一次,译制拷贝一次。散场后,吴孟臣立刻吩咐,准备翻译《the fugitive》。
也就是《亡命天涯》。
…………
“轰!”
“轰隆隆!”
西安开往银川的火车上,照例充斥着各种体味交杂的古怪味道。托西影厂的福,弄到了几张软卧票。
许非、张梓恩、赵佶平及杂志社的摄影师,林俊龙。
林俊龙摆弄着照相机,仍然不解:许总现在很少插手杂志,更别提钦点,可偏偏就这部电影,钦点自己驻扎。
从头跟到尾,获取图文素材,比《白眉大侠》还郑重。
香港一家公司和西影厂合作的,张梓恩是副厂长,前去探班。
赵佶平是配乐,之前看了剧本,哦也不叫剧本,就是个乱七八糟的梗概,十分不理解,遂决定到现场看看。
四人刚好一包厢,外加睡硬卧的俩保镖。
许非呼噜呼噜吃泡面,顺便联络感情,道:“早就想见见您,现在才有机会,太喜欢您的作品了!”
“呃,过赞了,过赞了。”
赵佶平纳闷,这小子忒热情,一路猛夸,自己都不好意思。
其实也没啥成就啊,无非给《黄土地》《红高粱》《霸王别姬》《活着》《大红灯笼高高挂》等等配过乐,顺便写了些管弦乐作品,当个中国音乐家协会副主席什么的……
“我今年拍了点戏,算不情之请吧,请您给配个乐。”
“可以啊,不过我得看看剧本,或者看看成片。”
“没问题,一共五部电视剧,一部,啊不,两部电影。”
“……”
你弄(neng)死我吧!
赵佶平不想理他。
正此时,火车速度变慢,广播响了:“旅客们请注意,xxx到了,请关好车窗,看好自己的行李物品,不要随便下车……”
啪!
张梓恩贼有经验,一下把窗户拽下来,喊道:“门,门也锁上!”
三人也不敢怠慢,如临大敌。
随着火车驶进小站,短暂停靠,千百道声音从外面响起,越来越大,越来越近。车厢里,过道上也是吵杂一片。
然后就听砰砰砰!
砰砰砰!
有人使劲敲窗户,敲几下骂骂咧咧。而紧跟着,包厢门也开始震颤,砰砰砰!
四人一激灵。
“许总,许总!”
哎!
正是那俩保镖,尽忠职守的跑过来,往门口一戳。
短短几分钟简直太漫长了,当火车启动,所有人松了口气。
银川的机场还没建,七八百公里,旅途更漫长。一路无话,转眼已是次日早晨,平安抵达。
从火车站出来,许非再次感叹老城市的美。江南有江南的烟雨,塞北有塞北的豪迈,毫无批发感。
工作人员来接,到了招待所。
一照面就碰着个认识的,“大陆!大陆!”
“诶,许老师?”
陆树铭挺着一张滑稽脸,呆滞了两秒钟,“您,您咋来了捏?”
“没事过来溜达,你在这拍戏?”
“啊。”
“演什么?”
关二爷不好意思,扭捏道:“牛魔王,今天没戏。”
“哦,加油,晚上再聊。”
许非上楼,在台阶上又碰着个更熟的,虽然没见过。
五官还行,就是肥胖,鼻孔大,好像下一秒就会把左手小拇指插进鼻孔里。
“嘿嘿!”
许非看他直乐,李健仁莫名其妙,擦身而过。
到房间简单收拾,张梓恩听西影厂的负责人汇报,“拍摄进度很顺利,分两个组,一组文戏,一组打戏。
等外景拍完,还要分c组,专拍室内戏。”
“那不错啊。”
“是不错,可工作强度太大了。我们一天拍几个镜头,他们一天拍几十个,厂里的人员意见很大。
还有武戏导演是程晓东,你知道这个待遇问题,额,香港方肯定要高。这边的武打演员非常不满,可以说矛盾重重。”
张梓恩听了闹心,不过他是管艺术的副厂长,不管后勤事务,只道:“剧组都出去了。”
“嗯,都在镇北堡。”
“那我们先去看看吧,怎么样?”
几人没意见,于是驱车前往。
镇北堡距银川35公里,是明清时的边堡遗址,作家张贤亮在80年代着手开发,拍了《牧马人》《红高粱》等。
去年正式成立影视城。
张贤亮这个人不得了,“被爆76岁高龄包养5个情人,每月每人3万元”云云,真假不知道啊。
城内城外差距甚大,开出一段已是蓝天黄土,莫名苍凉。
待到了影视城,只见黄土泥坯砌成的小街,风雨剥蚀的土墙,院落里吊着古钟的枯树,彻底的西北风貌。
工作人员引领着,来到一处外景地。
真实观感非常小,左右各有矮矮的石山,夹着一条荒草路,尽头有个盘丝洞。
至尊宝坐在地上,一个仙子站在洞前大声宣告:
“我现在郑重宣布,这个山头所有的东西都是我的,包括你在内……”
第五百三十五章 大话西游
“她喊啥呢?”
“听不懂,粤语。”
“姑娘倒漂亮。”
“嗯,漂亮。”
围观人群兴致勃勃,兴致寥寥,看西洋镜似的窥视着香港剧组的一切,又对拍摄内容莫名其妙。
许非靠在前面,看着紫霞给至尊宝打上了三颗痣,看着至尊宝从照妖镜中见到一张猴子脸,然后跑到山洞前大喊芝麻开门……
“咔!”
慈眉善目的菩提老祖喊了声,道:“换装,下一组!”
工作人员以极快的速度准备,给周星星黏上大胡子,朱音则上车休息。
一帮人涌进盘丝洞,许非也跟着进去,里面空间非常小,短短的一截。那边的入口有一个木制四方形大浴池,却是春三十娘洗澡的地方。
再出去就穿到外面,不远处有矮坡,底下一片荒地。
至尊宝、二当家、瞎子和一帮龙套躺在地上,脚底板高高抬起,等着被春三十娘检查。
“什么乱七八糟的?”
赵佶平皱眉,抹身去看其他地方。
许非让林俊龙留下拍照,跟张梓恩追上去,沿途又路过一个棚,进去一瞧,嚯!
横七竖八挂满了肠子样的东西,灯光红的紫的,有点渗人。
“这是拍什么的?”
“哦,有一场戏是蜘蛛精钻进牛魔王体内,切肠砍肺。牛魔王急了,元神出窍也钻进自己体内,跟蜘蛛精打起来。”
“……”
赵佶平目瞪口呆,连话都懒得说了,顿了几秒钟才道:“老张,做后期的时候别把我名字署上去,丢不起人。”
“你这,唉……”
张梓恩也不能说啥,道:“这片子是香港彩星公司投的,没剧本只有提纲。我们看的时候不可理喻,但厂里考虑到港片的商业利益,才同意合作。”
“现在有剧本了么?”许非笑道。
“边拍边写呢,不断往里加内容。像那个唐僧,开始是我们的演员,后来戏份多了,觉得不合适,又找了个香港人,叫什么罗家英。
老实讲我也不喜欢,不知所谓,文化垃圾!”
张梓恩十分可惜,道:“香港剧组工作效率那么高,一投就是六千多万港币,就拍这个东西太浪费了。”
“这片子六千多万?”
赵佶平惊了,叹道:“有这么多钱,多拍几部《霸王别姬》不好么?”
“就是啊,可能思想不一样吧。”
俩人长吁短叹,恰恰代表了如今主流观众的态度。
《大话西游》原本只想拍一部,结果内容越来越多,便搞成了两部。编剧叫技安,是葡萄的笔名。
彩星公司是周星星和几个人共同组建,《大话西游》开山作。
《月光宝盒》在1995年1月上映,两天内,全港总入500多万,随后却急转直下,以2500万港币收场。
《大圣娶亲》卖了2900万。
其实不少了,但成本太高,直接导致彩星解体。周星星抽出自己的股份,另组星辉。
内地就更扑,比如在京城只卖了20多万。但相反的,盗版碟却在大街小巷,尤其高校中流行起来。
许非的经历可能跟很多人一样,他记着是1997年春节。
电影频道放了这两部电影,第一次看就喜欢。
完了就买盗版碟,没事就看。当时上初中,元旦联欢的时候还拿到学校去,同学们乐得嘎嘎的。
说明什么呢?
《大话西游》跟当今的,能掏钱进影院的主力消费群天生无缘,它最适合的是年轻人。
喜欢屎尿屁的,可以在至尊宝着火的裆部里找到乐子;喜欢“后现代”文艺范的,也会为这一句惆怅万千:
“他好像条狗啊!”
……
“开饭了!开饭了!”
“休息一会!”
中午时分,四辆面包车来送饭。几百人的剧组,西影厂投入了一百多个,排队领盒饭,各找地方。
明星当然在车上吃,盒饭也不一样,大概等同于“八个鸡蛋的豪华手抓饼”。
许非也在啃盒饭。
西影厂的制片主任姓丁,对他的到来很意外。许老师只说旅游,也确实是旅游,跟《新白娘子传奇》一样,既然有机会总得亲眼看看。
“听说组里矛盾挺严重的?”张梓恩问。
“嗯,像给资本家打工。”
丁主任调侃一句,道:“我一天要准备四顿饭,每顿四辆车,你就知道工作强度有多大了。
大也没关系,主要是待遇,我们一天十块钱,人家一百。厂里人员还行,武打队是外面请的,成天给我找事。
可我有什么办法,香港人掏的钱……”
“哎哎,跟我说说就得了。”
张梓恩话音未落,就听外面吵嚷一片,声音越来越大。
“又开始了!”
丁主任皱着一张便秘脸下车。
许非跟在后面,兴奋吃瓜,只见一个人被大家围着,嚷嚷声不断。
“怎么又是我们死?”
“对啊,拍好几天了一句台词没有。”
“说好的镜头怎么少了?”
“听我讲,听我讲……”
此人正是武戏导演程晓东,操着一口咬舌头的普通话:“大家有点专业精神好不好?武行就是为电影服务的,听从导演安排……”
“听什么安排?你们的人怎么有台词?”
“你们的人怎么不死啊?”
“你们的人怎么戏多?”
许老师找个大磨盘,往上一蹲,农民揣的姿势。
除了待遇问题,还有角色分配的矛盾。香港武行戏多,这些演员戏少,总是被打飞的那个。
程晓东说不明白,见丁主任过来了,忙道:“哎,你来讲,你来讲。”
丁主任技能娴熟,三言两句又给忽悠过去。
“见笑了,见笑了。”
“他们来内地拍戏,图的就是景好、人工便宜,同工同酬才奇怪了。不过这帮人混哪儿的,脾气这么大?”许非问。
“西安一个武校的,唉,早知道就请你们了。”
寇占闻的队伍南征北战,除了自家戏还到处接活儿,在国内颇有名气。某种程度上,甚至能代表一流水准。
午休后,赵佶平和张梓恩回市区。
反倒许非留下来了,带着林俊龙这拍那拍。林俊龙各种嘀咕,老板还真是旅游啊,这么闲。
晃眼到了晚上,俩人才回到酒店。
许老师又找陆树铭叙旧,大陆演牛魔王,李健仁演上妆后的猪八戒。
俩人聊了聊三国,基本收尾,10月份开播。现在还剩些琐碎,以及最重最重的一场重头戏:
火烧赤壁。
这场戏是开播之后才拍的,准备了一年,各组资源全集中到蔡晓晴这里,动用了航拍机,画了张全景图,跟打仗一样。
因为那些帐篷、营寨、粮草、船只什么的,只能烧一次,不可能再来一遍。
……
住宿条件还可以。
许老师睡得正香,也不知什么时候,忽被一阵吵杂惊醒。迷迷糊糊的撑起身,只听走廊里砰砰砰!
砰砰砰!
“程晓东你出来!”
“艹你妈滚出来!”
似乎有人在砸门,跟着各种口音阻拦声、劝说声,乱七八糟混在一块,仿若炸开了锅。
第五百三十六章 不带走一片云彩
眼下是凌晨。
剧组刚收工回来,不知怎么的,那帮武打演员疯找程晓东。这货把自己反锁在屋里,压根不敢冒头。
十几个人堵在门口,砰砰砰砸门。
“程晓东你特么给我出来!”
“说人话不干人事!”
“哎哟,这是怎么了?怎么了?”
“好好说不行么?”
“都冷静一下好不好,我们跟你们谈。”
丁主任、张梓恩和香港制片人都在场,反复劝说。
周星星拉着朱音在远处看,蓝洁瑛等人躲得更远。陆树铭大身板子,也不敢上去。
反倒吴孟达在帮着劝,操着一口拧巴的普通话:“有事好好商量啊,不要激动,不要激动。”
外围人低声议论:“怎么回事啊?”
“嫌戏少呗,答应给加点台词,结果又没有加,算账来了。”
“这帮人从开机不就闹么?”
“让演啥就演啥,咋还自己挑呢?”
“不是专业,从外面请的。不过那香港人也不是东西,瞧平时那德行!”
吵了一会,怎么劝也不行,香港制片人急的说不出话。
正此时,港方的几个武行也上来了,喊道:“会不会做事?懂不懂规矩?”
“拍过戏么?哪来的野蛮人?
“艹!说特么谁呢!”
一时剑拔弩张,场面爆炸。
演员们都不敢掺和,随时开溜。丁主任快疯了,打架是小事,关键跟香港人打啊!对厂里怎么交待,对市里怎么交待?
正焦急间,忽听“哎哟”“哎哟”两声。
靠外的两个家伙好像突然摔倒,一个平头,个不高,黑黝黝的年轻人走过来。
“喊特么啥呢?都给我滚下去。”
“你哪位啊?”
“装尼玛……啊!”
年轻人貌不惊人,抬手就敲倒一个炸刺儿的,见斜前方又踢出一脚,身子微微一侧,左手啪的擒住脚腕,顺势往怀里一带。
右手本应直击要害,毕竟不能出人命,往下挪了一点点,砰!一颗牙带着血丝从对方嘴里飞出,身子嗖地甩出去。
紧跟着大步一跨,踹飞一个张牙舞爪的香港武行。
两伙人瞬间暴起,就要打作一团。刚才摔翻的两个也从后面爬起来,还没等偷袭,又摔了一次。
“小莫接着!”
另一人及时出来,直接拎两把刺刀。
81式军刺,拆下来就是军匕,暗沉沉的四道血槽。一人握一把,往走廊一横,空气中顿时飘散着一丝血腥味。
当兵的!
见过血的人气质绝对不一样,武打队顿在原地,不敢妄动。香港武行不清楚,但能看出不好惹。
“……”
闹哄哄的场面一下安静,浮动着诡异又微妙的气氛。
小莫手指挑动,耍了个刀花:“许总说了,有事天亮搞,别吵他睡觉。”
“散了吧。”另一人也道。
丁主任见状,连忙顺坡下驴,道:“就是就是,什么事不能好商量?大家先冷静一下,你们派个代表跟我详谈,和气为贵,和气为贵。”
“成,今天就给你个面子。”
“不解决这事没完。”
“妈的,走!”
两伙人一瞧,也没心气闹了,骂骂咧咧的离开。
众人松了口气,就怕情绪上头真打起来,冷静冷静都好。
…………
“丁先生,许总是哪位?”
香港制片人饶有兴致的问,几个演员也饶有兴致的听。
“一家影视公司老板,算国内最大的民营影视了。”
“拍过什么作品?”
“做电视剧居多,近两年刚涉足电影,不过实力非常强,听说还有别的产业,在京城数一数二。”
咝!
港方不约而同想起一个人,莫非许总就是内地的龙五哥???
“丁先生,这次多亏了许总,晚上一起吃顿便饭可以么?”
“可以啊,我去说。”
丁主任一口答应。
……
吃毛饭啊?
我来怀旧,又不是追星的。
“吃饭就不必了,我今天得走。”
“这么快就走?多待几天才行啊,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怠慢了。何况你还帮了大忙,一定得留下。”
“不不,我本来就计划好的,赶着去美国,以后肯定有机会。”
“美国?哦,世界杯吧……不过饭一定得吃,人家诚心诚意,就中午,中午行吧?”
丁主任好说歹说,许非只得应了一顿午饭。
在银川最好的饭店,吃的客客气气,虚情假意。香港制片人还好,起码会交际;周星星赏脸坐了一会,不咸不淡,本身就是这性格。
朱音保持礼貌,莫长腿还没被捉奸,达叔说的最多。
其实若在十几年前,他是最鼻孔朝天的一个。那会胡铁花正红,滥赌成瘾,欠了一屁股债,事业败光。
后在家闭关三年,苦练演技,终焕发第二春,借着跟周星星的黄金搭档,比以前更红。
人也混的老江湖。
嗑了一顿饭,吃完就走。
林俊龙最憋屈,忽然被发配了,送老板上车时忍不住道:“许总,他们拍仨月,我真要留仨月啊?”
“别跟我抱怨,工作懂不懂?你的任务是多拍照片,不用写稿,把素材存着就行。”
“那,那您关注这片子干嘛?”
“我能告诉你么?”
开玩笑!
话说在法理上,一部电影的版权归制作方所有,但自有国情在此。
《大撒把》挂着青影厂厂标,《阳光灿烂的日子》挂着北影厂厂标,等于版权是人家的。还有那些电视剧,也是跟京台、齐鲁共享。
他当然想要啊,尤其是电影。
自己掏钱买自己作品的版权,就这个奇葩意思。
而《大话西游》呢,内地版权在西影厂,香港版权在彩星,这片扑了之后,彩星就卖给星空传媒了。
2014年,内地重映过一次,卖了2千多万。
2017年,再度重映,卖了2亿——同期的有《速度与激情8》
还掰扯了一番“给星爷还电影票钱”巴拉巴拉,后来又说“星爷分不到钱”巴拉巴拉……各种蛋疼。
许非当然不是贪图这点票房,他准备在《大话西游》狂扑的时候,把内地版权拿下,用做一系列开发。
谁还记得当年有一款火爆全国的国产网游,叫《大话西游2》咧?
不过许老师只玩到二转,然后就搞魔兽去了。
(今天我要三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