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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妃日常全文阅读

作者:爱猫咪的小樱     皇妃日常txt下载     皇妃日常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十一章 一盒鹿茸引发的风波

    静嫔摇头道:“宫中最重子嗣,有了身孕,这样的规矩是不用守的。不过,不是安胎的东西你就别吃了,二公主出手阔绰,我看你未必消受地起。明日你就以太贵重为由还给淑妃吧,这是一年前淑妃头晕,皇上特赏赐下来的。”

    “还回去作甚?”宝音挑眉:“对,淑妃娘娘身份贵重,才能用上这样的好东西,我年幼位卑,公主觉着我没见过世面,吃不起春阳茸呢!”坐下来想一想,立即笑着招来梅嬷嬷吩咐道:“嬷嬷你瞧,这是宫中的贡品,你明日出宫一趟帮我带回赵府去,孝敬祖母吧!”

    她倒是想卖个好价钱,但宫里的东西都特殊,被发现了又是把柄。

    她也并不担心春阳茸会带毒,严苛的宫廷律例之下,这都是不可能事件。

    春阳茸对于启祥宫来说就似落叶拂过水一般,半分痕迹没留下。却是淑妃的登华殿里闹开了。

    婉淑妃得知长女将一匣子春阳茸都送去启祥宫之时,大发雷霆,当场将李荣拧着进后佛堂里喝问道:“为什么要拿着春阳茸出去炫耀?”

    李荣还懵懂不知,顶嘴道:“我就是要让她知道,凭她再得宠,她都只是母妃脚底下的泥。春阳茸,她见都没见过!若不是因为有孕,她根本没资格享用!”

    淑妃举起手板子就打下去:“蠢货!要整治一个人有很多方法,你偏偏选了最笨的!你看,赵婕妤现在一点事都没有,你倒打草惊蛇,宫里凡是知道这事的人都会诟病咱们!把个和养胎边都不沾的鹿茸送给赵婕妤……”

    李荣在外自傲,在家可没少被淑妃教训。她躲到佛像后头躲那板子,一壁喊着:“我有什么错,您是淑妃,谁敢诟病咱们?只是那赵氏性子沉,换了旁人早忍不住去跟父皇讨要同样贵重的东西,父皇可是不喜的。就算不敢去,她也要活活受这个气……”

    淑妃气结:“但是赵婕妤没有如你所愿!她还将东西送出宫给家人……你看看你从中得到了什么?赵婕妤毫发无伤,你那跋扈的名声更上一层楼了!”

    淑妃的担心不是全无道理,之后宫中大半的人都知道了淑妃不喜欢赵婕妤,还拿了一盒鹿茸去奚落人家。

    李蕙从宫女口中听闻了议论之声后,嘻嘻一笑:“这下,淑妃不想和赵婕妤对上也不行了。”

    心里越想越轻松,自从亲娘获罪被贬,李蕙就整日提心吊胆地,生怕赵婕妤找她报复。她可不愿意上门赔罪,不如请个外援将赵婕妤压死了就好了。

    再则静嫔对她不过尔尔,守着规矩办事,却并不会真心为她好。宫里孩子们都有身份高贵的生母庇护,唯有她是奴才的女儿,她得找棵能乘凉的大树。

    淑妃就是那颗树。

    启祥宫里的赵宝音隐隐听了几句宫人窃语,同样深感烦恼。她不知道该去求助谁。

    静嫔是她的主位不假,然而在淑妃面前那就是个无足轻重的小人物,又哪来的能耐来保护她?熙昭仪吧,又不是自己亲姐姐,有什么义务来帮自己这样的忙?

    赵婕妤和淑妃之间的事儿,其实只能算是鸡毛蒜皮的小事,供大家当作谈资来打发无聊的日子。所以,一般类似的事是绝不会也绝不应该被皇帝关注。

    皇帝这职业劳动强度大,工作时间长。李纯花在后妃身上的时间本来就少得可怜,早嘱咐了宦官们不准随意禀报事情来烦他。然而赵婕妤是个例外经过意外怀孕事件的教训,李纯深感自己应该额外关照小女孩,遂下令道凡是和赵婕妤有关的事,都要及时上报。

    他很快就得知了淑妃给赵婕妤送鹿茸这回事。

    当下朝回话的官宦笑说:“淑妃还是老样子,总爱计较。明日朕就去登华殿用膳吧,是朕最近冷落她了。”

    李纯并没有去启祥宫安慰赵婕妤。

    在李纯心里,宝音虽然惹人怜爱,但毕竟是个新人。淑妃跟了他十年,老夫老妻的情分,哪里是宝音能比的。再则赵婕妤已经惹恼了淑妃,若他再偏爱赵婕妤,只会惹来淑妃更大的怒火,对宝音百害无一利。

第三十二章 我还是个宝宝

    第二日圣驾果然大张旗鼓地在登华殿传膳。虽然是小事,但宫里娘娘们人生的头号大敌就是无聊啊,于是众人都对登华殿津津乐道。

    注意,人们关注的只有登华殿,对启祥宫并无热情。

    很多人还都觉着很费解呢淑妃到底为啥要讨厌赵婕妤啊?赵婕妤怀孕了,皇帝不过三五天去探望一次,根本算不上受宠好么!从前没怀孕时,赵婕妤还能时常去建章宫侍墨,这么一算赵婕妤因着孕事失宠了好么!

    宫里比赵婕妤风光的妃子有很多很多!美貌的孙婕妤最近得皇帝赏赐得的最多!赵婕妤有什么过人之处,让淑妃记恨上了?

    不管怎样大家都看明白了,淑妃娘娘果然最得皇上爱重。她心里略微不舒坦了,皇帝立刻飞马前去哄。

    娴嫔李氏在心里掂量着宫中局势,在皇帝离开登华殿后就带了精心准备的奉礼前去拜访淑妃。历来后宫里结党并不鲜见,不过大周朝少很多,一是女人少,二是侍寝规矩太严,你再怎么去巴结淑妃都换不回一晚上,淑妃本人再得宠也多不了一晚上。利益之争少了,龌龊事当然就少了。

    娴嫔身为一位出身高贵的郡主,从小家教严厉,男人的影都见不到。进宫后看到李纯第一眼,就挪不动步了。

    无奈李纯并不很喜欢她因为她不漂亮,眼睛小嘴巴小,肤色怎么泡牛奶都白不起来。

    她寻思着,向淑妃示好的话既能在宫中站稳脚跟,还能多看李纯几眼。

    宫中这些异动,赵宝音都看在眼里,心里渐渐轻松下来。

    无聊来启祥宫闲逛的周瑶看她的样子,撇嘴道:“皇上为着淑妃好些日子都没过来了,你倒看得开。”

    宝音吃完一碗米饭,拍拍自己的肚子道:“恩,我还怕皇上真过来呢,那样淑妃娘娘更不待见我了。”

    选进宫里的几个新妃,身体好的王婕妤没动静,嘴巴厉害的周瑶肚子却不争气,独独年纪最小最不被看好的赵宝音先怀上了。周瑶眼睁睁目睹睿王妻女的惨状,对这个王朝最顶端的权术斗争深感心惊胆战,赵宝音出事的时候她一声都不敢吭,等风头过了才敢来启祥宫探望。

    无论是静嫔、熙昭仪,还是周瑶,赵宝音都毫无怨言,反而心怀感激。指望一个非亲非故的人为你冒险,这既幼稚又无理。人家稍微关怀一下你,就是待你很好了。

    周瑶瞧着宝音渐渐显怀的肚子,嘴巴撇得更歪了:“啊哟,赵婕妤。你在意的果然不是皇上本人是吧?”

    周瑶直来直去惯了,宝音知道她的为人,敲了敲桌子道:“难道是我的不对么?我进宫以来并不太平,自然先站稳脚跟再考虑其他。再说,任何人,都是爱自己胜过爱别人吧!”

    周瑶摇头:“那可不一定。”

    “你很喜欢皇上么?”宝音问她。

    周瑶想了想,脸色沉肃起来:“是挺喜欢的,皇上待我很好。唉……”最终是一声长叹。

    李纯是个有良心的好人,这样的人会善待身边的所有人,就算位分低微的宝林御女,也得到他的庇护与照顾。

    周瑶处于一个不上不下的位置,她如今的生活乍看起来是完美的,身份尊贵,锦衣玉食,生活无压力,不干活只享受。但如果她没有进宫,她多半会得到一个全心全意对她、眼睛里只有她的丈夫,而不是在宫里头吃大锅饭,无奈地将皇妃当做职业。

    说到爱,你爱得起么?淑妃多尊贵啊,都爱得那么辛苦!反倒觉得德妃日子更好过。

    “真无聊。”周瑶感觉心情不大好,伸手拉一拉宝音道:“你这几日胎像好些了么?”

    “胎像什么的我不懂,觉得吐得少了,睡觉更安稳了。”宝音嘻嘻笑:“唔,我居然怀孩子了。”

    其实我还是个宝宝……

第三十三章 险情

    周瑶道:“过了三个月这个坎,孕吐就会好很多,但你不要掉以轻心。”恩没错,孕妇在四五个月时才是流产高发期。

    宝音点头:“恩恩,我小心的,羊肉之类的我都忍着不吃……”还未说话,突觉小腹一阵绞痛,她又痛又怕,惊恐地尖叫起来。

    周瑶与在场宫人们顿时吓白了脸,迭声呼着传御医。

    ***

    刘御医片刻之后就赶过来了。

    张御医起初因“未能及时发觉赵婕妤有孕”,被皇帝记上了。后来照料赵婕妤将功赎罪,可惜赵婕妤在两个月之后再次胎动不妥,上头的掌院大人听闻后,立即以医术不精为由,将他降职成七品医官。给宝音问诊的御医就变成了刘御医。

    张御医这就算倒霉啊。在宫里混日子就是这样,他其实并无过错,无奈摊上赵宝音这棘手的病患。若他真能赎罪成功,让宝音这种高危孕妇顺风顺水,他不叫御医叫神仙。

    赵宝音对张御医是很愧疚的。自己一人不当心,还连累了旁人。

    此时的赵宝音平躺着,宫口检查了并没有出血,但是神智略有模糊。她看到年迈的刘御医跪在地上,紧皱着眉头诊脉,后头有一个高大的身影背对着自己,正和柳嬷嬷说话。

    李纯来得比她想象中快很多。

    刘御医诊了很久,随后院判大人亲自过来诊了一回。院判大人是从四品,身为天下医者的典范,非有能者不能居。不过如今的院判年过七十,十分老迈了,过不了几年就该辞官回乡下了。

    问诊之后,几位大人出了屋子去和皇帝商议。宝音知道这明显是不想让她听,偏偏心里猫抓地很,就拿了一个瓷杯子扣在墙壁上偷听。

    只隐隐听了一句“该早些了断”,冷不丁眼前冒出一个黑脸大汉,面色极不善地扭着她的手腕将杯子拿下来:“做什么呢!”

    宝音吓得浑身发抖:“皇上饶命,饶命啊……”

    李纯瞥了她一眼,伸手递过一大碗苦药汁子:“喝掉。”

    这一碗药和从前喝的都不大一样,苦味飘出来的时候闻着都想吐,还有一股子刺鼻的酸味。宝音一闻就要跳起来:“不不皇上,妾从前喝那个药不挺好的么,妾挺好的……”

    她肚子已经不疼了,刚才狠疼了一下子,过后渐渐地安稳了。

    妈呀!那些避子汤和安胎药如今看来简直是茶水啊!这一碗太凶残了。

    “不听话是吧?”前头提过,李纯这人脾气挺好的,不过他今天显然又犯脾气了。他挥手招过来两个人道:“按着娘娘,灌下去。”

    宝音顿时懵逼,皇上从前虽然发过火,但从没像今天一样……抽的什么疯啊!

    皇帝身旁的两位体壮的嬷嬷很快上前,合力按住她的胳膊,另一位身量瘦长的姑姑就端着碗来撬她的嘴。宝音吓傻了,道:“别,皇上饶命,别这样……”

    “快点!”李纯也不哄她,呵斥之声却更大了。

    宝音拼命挣扎,身子被按住动不了,她就晃她那小脑袋。姑姑拿了勺子压她的舌头,灌进去一小口,她哇地一声全吐出来,头一扭竟把碗打碎下去。几个宫人见药洒了一地,都吓得跪着请罪。

    赵宝音大哭起来:“我不要喝!皇上,求求您了……”

    李纯看着满床满地的药,脸色已经显出怒意。他在床前的椅子上端正坐下,沉了声色慢慢地道:“赵婕妤,你已经明白得病比吃药更难受。不就是一碗苦汁子,就那么难入口?”

    赵宝音一听就知情况不对,看着皇帝一脸肃然,心里惴惴地往墙角缩。皇上果然很可怕啊!这就叫那啥的不怒自威?

    “皇上,我……我怕苦,”赵宝音嘴唇发抖:“而且方才刘大人说,要了断什么?我想知道,这药,到底是做什么用的……”

    李纯一听头都大了,果然刚才的话被她听去几句。他静默半晌,点头道:“这孩子留不得,你不想送命,就堕了他。”

第三十四章:是祸是福

    “皇上!”赵宝音骇得满面青白,随即慌乱地往墙角逃:“不行!皇上,妾不过是偶有腹痛,还没有那样严重啊!妾知道自己年纪小,怀像又不好,怕是到时会难产,然而难产也不一定会死的。我能行的,我至少要自个撑着等实在撑不下去的那天,而不是现在就自行了断……”

    她知道自己的肚子和人家不同,危险会大一些,御医早就说了让她做好流产的准备。然而,这孩子还没流呢,她怎么能主动这么做?

    危险大是真,但并不是全无希望。她完全可以等待,或许运气好真的就生下来了?

    “宝音!”李纯上前抓住她的手腕:“你不要胡闹!朕告诉你,你并非怀像不好,而是宫口里长了肿疡,这一胎不可能成活!若你强撑着,最后必然是母子双亡。”

    “皇上?”赵宝音睁着一双无辜的眼睛。

    “肿疡,你读过书,知道是什么意思。”李纯声色平缓,面上却依旧阴沉着。他抬手吩咐道:“娘娘不小心洒了药,你们再去熬一碗过来。”

    赵宝音抿着嘴,心跳得越来越快。肿疡……就是瘤子。

    的确,书上说的,大多数得了瘤子的人自己并不能察觉到,也没有痛苦。只是在某些时候会爆发出来。

    她的表姑姑就是这个病去世的,死的时候很吓人,脖子肿得和脸一般高了。

    “你不需要害怕。你这病是年幼时带着的,这些年了都无碍,可见并不是狠恶的急症。冯掌院和几位御医的意思是,流了这一胎,再吃上一年的药,就能把肿疡化了。先前你胎不稳,大半却是因着这肿疡,不是什么睿妃。你年纪小,到时候还能如常有孕,不碍事的。”李纯全无往日的温和,盯着她一字一顿地叮嘱:“是你命好,你该谢天地。肿疡一般难察觉,若不是有孕定发现不了,到时候再等两年,长大了,就化不开了。”

    皇帝苦口婆心,赵宝音只听清了一句:“流了这一胎……”

    她捧面痛哭着,手指都抽搐地坳在一起。她看着宫人们又端了第二碗药,竟掀了被子滚下床来跑,哭叫道:“不行,我不能!我这辈子第一次杀人是杀反臣,第二次,我不能杀我肚子里的肉……他或许可以活下来的……”

    “不像话!”李纯已是怒了,起身拍着桌子大喝:“你在家娇惯也就罢了,在这里,还敢忤逆君上么!你有没有把朕放在眼里!来人,抓着她灌药。”

    十五岁的少女已是成人了,然而宝音哪里是嬷嬷们的对手,她还没冲出门槛就被身后宫人扭住手腕。几个嬷嬷一点不手软,反手扭着宝音胳膊给摁在地上,皇帝还在一边怒喝:“快点灌下去!”

    宝音丝毫反应不过来时,口舌就被掰开,一大口的苦药汁子竟顺着喉咙**辣地下去了。她本能想闭嘴,嬷嬷的手指却如铁钳,下巴都被她夹地要脱臼一般,哪还有一点力气?

    几口下去还嫌不够,最后将那碗底朝天全给倒完了,宝音舌头给苦麻了,下巴亦掐地青紫,回过神来方知道自己已经喝了一整碗的药了。她呕也呕不出,瘫软在地上呜呜地哭,一身鲜亮的苷紫鸳鸯绣裙上浸透了褐色的药汁,鬓发散乱地垂在耳侧。

    宫女架了她抬上床,忙着给她换衣裳。李纯对掌院大人道:“你分派几个医官守在这里,一定要盯着娘娘喝药,万不能出差池。若是有什么事,随时来建章宫传话。”吩咐完摆驾回了,说是有国事。

    这一日的赵宝音无疑在人间和地狱间徘徊。给她开药方的冯掌院大人以擅长温补的医道而闻名,纵是如此,堕胎的东西劲儿哪里会小了,傍晚时宝音身下就开始渗血,片刻后已是将小产的胎儿胎盘都脱出来了。

    四周御医准备周全,医女拿了热毛巾给她净身子,事先还喝下几大碗益母和安神汤,宝音整个人都被安神汤灌得迷迷糊糊,并不觉得痛,连自个儿什么时候小产都不知道。

    等她一觉睡醒,迷瞪了半晌,宫人又端了药上来。这一回的药颜色浅淡,闻着有一股子薄荷的清香。梅嬷嬷喂她喝药,哄着道:“这就是治肿疡的,里头加的半边莲宫外头要一锭金子一钱,可要好好地喝完不能糟蹋了。”

    或是药味不苦,宝音一声不响地喝完了,又坐了一会子才一手猛然按住下腹,颓然叹气道:“到底是没了。”

第三十五章 登华殿之乱

    “娘娘有没有哪里觉着不适?过会子掌院大人还来问诊。”一位御前得脸的宫人趋前询问。

    赵宝音只是摇头:“没有的,腹中有点涩涩的痛,不过就像来月事一样而已。”忽而望着那宫人问道:“郑姑姑,听说您是嫁人之后又回宫里服侍的,是么?您有孩子么?”

    郑姑姑温和地笑笑:“奴才有两个儿子。奴才年纪大了本不中用,丈夫前年病死了,就又回来宫中讨饭吃,没想到还能在御前做个药膳的管事。”

    赵宝音听完哦了一声,偏过头不言语。

    郑姑姑觑着她的神色,道:“娘娘恕奴才僭越。咱们皇上实在是个仁厚的人,凡是曾伺候过他、与他相熟的人,他都要照顾一二。奴才年轻的时候在太**里做了几年宫女,出宫后跟着婆家学会一手医道,再进宫时宫里还嫌奴才年纪大、亦不缺医女,是皇上亲口要到了御前,安排了管事的差事。”

    郑姑姑晓得,对女人来说失个孩子就跟拿命一样,的确不好受。好在这位赵婕妤年纪小,出身名门自幼蜜罐里泡大,心智便不是很成熟的,总带着小孩儿样。年轻嘛,不懂得多少苦难,几日就想开了。

    赵宝音靠着枕头躺了下去。摆上的饭食也没有吃。

    这一日子夜,登华殿里。淑妃承了皇帝恩宠,恭敬地送圣驾离去了,回头将自己头发上的钗环胡乱拔下来丢在小案上,道:“素裳!你是个死的么,还不让人出去看着皇上往哪边去了!”

    那个叫素裳的宫女哆哆嗦嗦地跑出去了。淑妃坐下来将头发都披散了,心里恨着:皇上从前最爱重自己,何曾像今日一样半夜里扔下自己?说是蜀州出了事情,谁知道是不是呢?一晚上的欢好也不过是做个样子,自己瞧着皇帝总有些心不在焉的。

    别说今日,此前几个月都是这样的!来一趟坐坐就走,笑少了话也少了,说几句竟又问自己生产上头的事儿,心里头全记挂着启祥宫里那位!也就是送来的赏赐比从前更多了,日日都送,维持着自己这个淑妃的体面呢!可男人心里没有自己,要那些金玉的玩意有什么用?

    四周的宫女知道娘娘对下人的脾气是不怎么好的,都缩手缩脚地站在一旁,心里打着鼓。淑妃回头瞥一眼她们,斥责道:“你们看这屋子里的屏风和帷幔,清一色的碧蓝!看着就似住在尼姑庵一般,怪不得皇上不喜欢多留呢!”

    宫女们齐齐地跪下,掌管内室的姑姑吓得直磕头,心里又苦:昨儿还是娘娘嫌弃玫瑰紫颜色太重,看着俗,才让换了的。换这些大件要十几位宫女忙活一整天,要轻手轻脚地不能惊了娘娘,更要小心谨慎不能磕了碰了。

    这位姑姑此时还不敢叫苦,只不迭地说:“奴婢再给娘娘换好的。”

    娘娘就道:“把你这个人换了就好。”

    左右宫人便上去将人拖了出去。娘娘在后头道:“交给掖庭。她偷了咱们宫里的上等布匹,跟了我这些年,我不忍责打她,就让掖庭从轻发落吧。”

    这淑妃惩治宫人是绝不肯给外人落口舌的。这么些年,也就亲近的宫人们晓得她刻薄,外人还当她驭下宽容呢。她每每都这样,自己出了气,又不损名声。

    恰逢此时素裳进来了,看见那姑姑蓬头垢面挣扎着出来,更吓得走不动道了。进殿趴在地上道:“皇上往启祥宫走了,但几位司寝、司膳的姑姑领着人回建章宫了。”

    如此皇帝就是一定会回建章宫补觉的。淑妃听了却更上火,道:“总要去启祥宫晃一圈的!宫人都说皇上去启祥宫的时候不长,赵婕妤怀孕没晋封,小产也没赏个贵重的做抚慰,可见赵婕妤不甚得宠。这话蒙得了她们,还蒙得了我么!”

    闭口呆了一呆,又咬着牙道:“就算半夜里真有急事走,连吃一顿宵夜都懒得了?”

    另一大宫女半夏立即插言道:“娘娘,二殿下此前吩咐了小厨房预备蒸饺子,说是给娘娘做夜宵,现在做好了要不要端上来?”

    淑妃听了一愣,随即叹气道:“靠什么都不如靠自己的骨肉。”饺子呈上来,她夹起一个放进嘴里大口地咬,不一会吃完半碗,再吃,就开始扑簌簌地落泪。

    第二日的时候,淑妃早早起来就看到自己两眼肿得似核桃。

    宫女们急急地拿帕子给她敷,半夏忧愁道:“肿得这样厉害。”

第三十六章 不速之客

    淑妃将她们推开了道:“既然消不下去,我今日就不去皇后那里请安了。昨晚上皇上还跟我提女人小产之后的事情,定是很记挂赵婕妤,我今日就早早地去赵婕妤那里瞧瞧。让素裳给皇后娘娘告个假,把事情说明白,娘娘听了肯定不会怪我的。”

    半夏笑道:“还是娘娘想得周全,我们这群人只思虑着如何消肿了,哪里有娘娘一分的心思呢。”嘴上说是奉承的,心里却也着实有些佩服,盯着个哭红的眼睛去了皇后宫,众人看了,又知道昨晚上皇帝走得早,娘娘的面子可就丢尽了。这样去了启祥宫,众人还会赞娘娘贤德呢。

    只是娘娘的尊贵之躯,亲临启祥宫去照料赵婕妤,不知她受不受得起呢?赶明儿宫里定会传,说赵婕妤如何得宠得势,皇帝还叮嘱了淑妃让她去照料。不知道旁的嫔妃心里会怎么想呢。

    于是宫人们抬了轿辇,半夏奉娘娘的命挑了些补身子的药材,包好了一同带过去。

    启祥宫里赵婕妤还未起床,守门内监看了淑妃浩荡的仪仗,十分惊讶地跑进去通禀。柳嬷嬷领着宫人迎出来,跪在地上道:“淑妃娘娘怎地屈尊降贵过来了?我家主子身子不方便,不能出来给淑妃娘娘见礼。”

    淑妃道:“这话从何说起?今儿就是为着妹妹的病过来的,赵妹妹好生躺着我才能安心。你们带我进去探看赵婕妤吧。”

    柳嬷嬷等人无奈,只好引着淑妃进屋子。宝音有孕后便从外头正屋搬进东侧殿里住着,梅嬷嬷在前头打了帘子道:“娘娘担待些,婕妤主子产后就怕冷,一直要住在东边小暖阁,烧着炕,里头闷热得很。这些天御医给开的药都是苦死人的,也不知加了什么,满屋子闻着都把鼻子给苦麻了呢。”

    淑妃跟着走进去的时候,果然里头又闷又味重,难受得很。她皱着眉头,尽力忍住想退开的冲动,道:“赵婕妤一贯就怕苦,就让御医改一改方子不成么?小产后吃些食补也可的。赵婕妤这样受罪也不是办法啊。”

    柳嬷嬷抹一抹眼泪道:“唉,淑妃娘娘说的是,不过我家主子小产倒罢了,这苦药都是治肿疡的。用的药材都是猛的,莫说苦,闻着还一股子腐臭。御医说了娘娘年纪小能治,然而又说还得看造化。咱们都知道,这病搁宫外头是绝症,宫中也不是定能好的。也就看命了。”

    淑妃听了,看柳嬷嬷等人哭得伤心,自己亦落下泪来,怜悯道:“好好的一个人,怎么就摊上这样的祸事!”抬脚往里头走:“小产我还能说上几句,这个病我却是没法子的。让我看看她吧!”

    柳嬷嬷拦着道:“娘娘可不要进去了,婕妤主子这会儿正吐,什么都吃不下去,里头污秽呢。婕妤主子年纪小,更不愿让娘娘瞧见她的样子。”

    劝了几句,淑妃到底嫌弃里头的味,落了几滴眼泪就退出去了。出来让宫人们将带过来的药材送在柳嬷嬷手上,道:“将这些拿去吧。前头荣儿曾送鹿茸过来,她无知不识药材,倒闹了个笑话,还请赵婕妤不要放在心上。”

    柳嬷嬷忙道:“什么笑话?哪里呢,府中老夫人很喜欢公主送来的鹿茸,叮嘱了主子要去娘娘那里拜谢,不过后来又出事罢了。”

    “赵婕妤能这样想就好,万不要因为那件事和我生分了。”淑妃点头道:“有缺什么就来和我说,就算帮不上什么忙,也能找些需要的药材不是?”

    絮絮说了几句,淑妃就起驾回宫了。一路上坐在轿辇上,她的脸色便没有来时那样骇人了,和身侧的半夏笑道:“不是听说赵婕妤那病能治么?”

    半夏道:“肿疡在民间治不了,在宫里的确有一线希望,因着很多药材都是贡物,外头是没有的。不过那么吓人的病,谁知御医究竟有几分把握呢?宫里大家都在传,有的说能治,有的说皇上拿话安慰赵婕妤罢了。”

    淑妃扯了嘴角道:“她那屋里的味儿比坟场还难闻,我不懂医道,却也知道越苦的药越霸道。”

    “您说得是,奴婢瞧着,该不会是掌院大人拿不出治病的法子,只好用了蝎子之类烈性的药,想压着她的病拖些日子罢了。”半夏在一旁笑。

第三十七章:唬弄

    此时丽景殿里头,宫人们急急地将所有的窗户都打开,又熏茉莉香。赵宝音伏在床上道:“走远了么?”

    “她本就不是真心来探望的,不舍得让鼻子受罪,很快就走了。”柳嬷嬷上前端了一碗淡土色的汁子:“您先喝药吧,掌院大人稍改了方子,多加一味龙眼肉,都跟甜粥一样了。”

    赵宝音拿着勺子舀了一口:“这个当饭吧,我吃不下去东西。”

    “昨晚上皇上过来一趟,特赏下了白玉丸子、酸汤牛肉粥两道膳,我让她们端上来,您看看。”梅嬷嬷说着:“您从前在家喜欢吃的。”

    东西端上来,赵宝音瞧着色泽诱人,好歹试着吃了几口。梅嬷嬷道:“皇上记挂着您,您自个儿要好好养病。”

    赵宝音点头道:“谁不想活下去呢,我都知道,只是心里头过不去这个坎。”

    “娘娘,那天皇上对您疾言厉色,都是为您好。这是宫里,不是咱们府中,使性子害的只有自己。”

    “我不敢呢。”宝音阖了眼睑:“我都病成这样了,宫里还有人视我为眼中钉肉中刺。”

    “不知道淑妃娘娘信了没有?”

    “娘娘是什么样冰雪玲珑的人,恐不能被我这小把戏唬过去,但她来这一趟,本就有做面子的意思,即便还是恨不得我死了,却希望外人说她一句贤名,定是不会明着找我的麻烦了。”

    ***

    淑妃来过启祥宫后,宫里关于两妃不和的传言就平息了。

    淑妃从启祥宫出来了眼睛还肿了,说是看赵婕妤太可怜了,忍不住哭的。

    某日李纯下朝后来丽景殿,在床边上坐着和宝音道:“秦淑妃本是个顶好的大家闺秀,不过心眼子小了一点。你刚进来一年,我不好为了你去说她,你平日避着点她就行了。”

    赵宝音低头抿着嘴,脑子里还是那天李纯君威的模样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就算是对自己好,却丁点容不下不同的意见的。

    后来李纯偶尔过来探望,两人的隔阂就越发大了。赵宝音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清醒:自己的生死都在这个男人手里握着,一切都由他决定。谁会喜欢这种感觉呢?

    好在如今皇上是怜惜自己的。听说了淑妃来过后,并没有和自己说什么要“后妃和睦”,或是“恭敬淑妃”之类的话,话里话外只让自己小心着。

    不用皇帝提醒,宝音就明白淑妃面上是来探病的,实则是盯上了自己,才会特意来走这么一遭。淑妃稳坐高位十年,享了多大的风光,自然不是个简单人物。日后怕是会有暗地里的麻烦吧!

    跟着皇帝一同来的静嫔道:“赵婕妤气色还好,也就有点不爱吃东西,没别的了,皇上且放下心吧。”

    “不爱吃饭,还不爱说话呢。”李纯微微皱着眉头,拉一拉静嫔的手:“还好有你和她住在一块,素日里好歹来瞧瞧她,我才能放心。”

    “皇上不说,妾也省得的。”

    几个人这样随意坐着,大半是皇帝和静嫔搭话。皇帝很忍受不了赵宝音一副闷葫芦的样子,心里颇有些坐立不安的尴尬。他和宝音说话太辛苦,只好转向服侍的人们。先是招来几个御医问宝音的病症,都说调养得当,没什么大碍的。又检视宝音平日的吃食,对柳嬷嬷等人道:“娘娘心情不好,不爱说话,你们可以多做些甜的哄她开心,现在喝的这个药不忌糖。”

    顿一顿又叮嘱:“甜的也不能吃多了。”

    赵宝音点头吐了一个“是”字。

    李纯道:“宫中不比别的地方,太娇气了没有好果子吃。你先将月子坐好了,再安生地把那病除了,万事也就好了。没听御医说么,只要别倒了药这病就能好,你知道肿疡在宫外是绝症罢?你有这份福气还不知道珍惜的话,朕也不会再管你了。”

    这话半是劝慰半是威胁,赵宝音听了连连称是。静嫔就道:“皇上一心一意为你着想,这样疼爱你,你还不快点谢过皇上。”

    赵宝音连忙又坐起来,在枕上给李纯磕头。李纯道:“表面上应承地好好的,心里可别又想左了。你年纪这么小,后头的路长着,万不可因着丢了一个胎儿就想不开了。”

    皇帝叮嘱了几句后就起驾离去了。

第三十八章:闹心的秋千

    此后赵宝音一日日地好起来,饮食上还是有些怠懒,到底小月子没出差错,安稳地就过来了。在屋子里闷了好几个月,她下床后就想着出去透透气,身旁宫人劝着又歇了两日,终于忍不住,先往后殿去看了茉莉花。见开得好,没有因这几个月就衰败了,遂对嬷嬷们道:“从我的穿堂里抓一把金瓜子赏赐养花的宫人吧。”

    梅嬷嬷这几日腿脚不好,是柳嬷嬷一人掌管着满宫,笑道:“娘娘您太随和了,旁的宫中娘娘,侍弄个花花草草定要开出稀奇的样子,否则就要发怒。您只看着这平常的样子就觉着好呢。”

    宫女橘子在侧道:“嬷嬷既说了这话,奴婢也想多嘴提一句娘娘瞧着茉莉花不错,可曾瞧见这秋千了?不知是哪个心细的公公,将秋千的绳子外头包一层棉布,做成三股结结实实地绑着,荡的时候手指攥在三股的缝隙里头保管牢靠,还软软地不会磨手。”

    宝音来了兴致,坐上去抓着绳子一试,笑道:“果然呢,还要重重地赏赐做秋千的人。”

    说着就要玩秋千,底下的宫人团团围在四周护着,两个公公还要抓着绳子,生怕她有一点坐不稳。

    柳嬷嬷看着她玩,半晌回过神,吩咐橘子道:“咱们的主子童心未泯,就算遇上伤心事了,总不会忘记了玩。你下一回面见圣上,将这些都和圣上说一说,叫圣上放心。”

    橘子和宝音一样大,却因着是穷人家的孩子,心智不像是十来岁的样子。她舔了舔嘴唇,进言道:“后妃、公主礼法严苛,满宫里没有几个宫殿有秋千的。咱们按着皇上的吩咐告诉了皇上就好,旁的人可万不能随便说。”

    柳嬷嬷满意地点头道:“你是个谨慎的,我记下了。”说着回头看一眼宝音的脸色,见娘娘亦点头,便又对橘子道:“今日起你就到主殿里贴身伺候娘娘吧。”

    橘子在宫里做小宫女多少年,等的不就是这一句话,当下感激涕零地给主子磕头。过了片刻下去发赏赐的上元回来了,身后跟着几个花草上的粗使宫人,都跪下谢娘娘。上元道:“扎秋千的人并没有找到呢,都说不是自己的功劳,亦没有人敢冒领。”

    宝音笑道:“却是奇了,难道是秋千自个儿长成这样的么?”

    随即却又想到了什么,蹙眉沉默不语。

    回屋后宝音屏退了旁人,问柳嬷嬷:“我有孕、小产的这些天里,四公主也玩过秋千吧?”

    柳嬷嬷沉声道:“当初她搬过来的时候,皇上就亲口说了启祥宫有茉莉花和秋千,还有放风筝的地儿。”

    赵宝音听了不悦:“都是我丽景殿的东西,倒是成了她可以随意动用的。可她是皇上的女儿,我却不好说什么。”垂了头将手上捧着的茉莉花插在一细口蓝瓶里:“别说我和她一个**计较,她若还守着公主的尊贵,就不该住着启祥宫的地盘,私下里和登华殿来往密切。旁人瞧着,还当静嫔娘娘怠慢她了。”

    柳嬷嬷啐了一口道:“她本就不尊贵,空有个公主的名头吧。实话说,荣公主再怎样跋扈,咱们做奴才的心里也不敢埋怨,其母是岭南提督家里的出身。却是四公主这样的,出身不佳却还不贤德,才最让人厌恶。静嫔娘娘是按着本分对待她的,她嫌不足,看不上静嫔娘娘的身份,这才攀了淑妃娘娘的高枝。”

    看李蕙对待荣公主鞍前马后伺候的模样,活像是一条摇尾巴的狗!

    “我们一同住在启祥宫里,嬷嬷还是帮我留意着她。”赵宝音神色烦恼:“跟着淑妃那边的,谁知道她会不会暗中做些好事情,给我个措手不及。”

    柳嬷嬷自是郑重应下了不提。

第三十九章 做个寿

    却说这四公主时常往登华殿里跑,旁人都是看在眼里的。间或也有嫔妃问她,是不是启祥宫住得不好,她都笑着道:“是住得太好。静母妃时常亲手煮好吃的,我每月长两斤肉,胖得发了愁,这才不得不出去跑跑好瘦下来。”

    这话一传大家都笑了,再打量四公主的确比往年胖了,便知道静嫔至少没有虐待她。

    静嫔依旧不动如山,不论是从前知道了公主亲近登华殿,还是如今听到了这个笑话。偶尔有心腹问她这位寄养的小公主不像个安分的,日后要如何相处?静嫔就淡声道:“她是聪明人,自然知道谁是不能招惹的。”

    这话说的不错,李蕙对静嫔可是不敢有歪念头的。她娘成了罪妃,被皇帝当抹布一样弃了丢到永巷里头,是谁的手笔?遂李蕙不单不敢冒犯静嫔,在外逢人还要说静嫔的好处,生怕自己这位养母哪天对自己来脾气了。

    到了十月份时,太后娘娘的圣诞就要到了。皇上派了好几位亲王,终于将太后娘娘从武夷山请回来了,回宫中办一个排场大的寿宴。

    各宫的妃子很早就开始忙碌起给太后娘娘的贺礼。赵宝音花心思做了一副千鹤图,去静嫔宫中问道:“我从没见过太后娘娘,不知道她老人家的喜好,娘娘瞧着我备的东西如何?想我现在是个婕妤,拿不出太贵重的礼物,却不敢轻慢了。我自幼懒惰没学成什么,好在府中夫子传授了一手画艺。”

    静嫔拿来看过一眼,放下来笑道:“你这是画了多少天?”

    “这画赶巧,是我有孕时闲来无事做的。后来听说了太后娘娘要在宫中过寿,我就拿出来又开始修饰。耗在这上头的日子有两个多月吧。”

    静嫔就道:“那还是太繁琐了,千鹤,虽然没有千,瞧着好歹是有百了,难为你一点点勾勒出来。”说着小心地抚一抚画上一只鸟的眼睛,忍不住称赞:“果然是大家里出来的贵女,从前还有妃子笑话你,说你整日贪玩什么都不会。”

    “那您是觉着好了?”

    “东西是好的,敬上去却不一定好了。”静嫔摇头道:“你自个儿也说了,不过是个婕妤,拿这样的礼给太后瞧,难免出风头。旁的嫔、妃子送的若还不及你的好,可不就落了面子,讨尴尬呢。”

    赵宝音丧了气道:“可比不上人家呢。我家里是文臣,手中没有太多积蓄,连个贵重的宝石头面都拿不出来的。”

    静嫔听了笑:“可不是钱的事,是你费的功夫还有你这学了十几年的一手画艺,旁人又怎么比得上?再说这幅画拿到外面去卖,难道不能卖上一千两么。你既然来我这里讨主意,我就建言你寻些上等的布匹、毛毯、皮子之类,天冷了,虽不是多起眼的东西,太后娘娘用得着。”

    宝音听了静嫔的话,圣寿那天随众妃一同去宁寿宫磕头,拿出的礼物就是一件绣了精致鸳鸯孔雀的缎面,可以做冬天的衣裳。果然有那家中富裕的熙昭仪,送了异国的天珠,璀璨夺目。还有人送了绣品、头面、雪狐皮之类,和自己的缎子在一块,都是寻常物了。

    太后娘娘不说谁的好,更不说不好,每一个献上来时都笑着点头,称赞一二句。大家落了座,太后娘娘赐早膳道:“我出去有半年多了,咱们宫中添了许多如花似玉的嫔妃,虽是我亲自选秀的,进宫后却都没有觐见呢。”

    于是赵宝音几人都上前跪了,行大礼。都是十来岁的女子,正是风姿绰约的鲜亮模样,太后见了面上就露出满意之色。

    几人第一次觐见太后,大多有意表现,脸上挂着恭敬的笑意。唯独娴嫔没什么精气神,身形也较从前瘦些。不过太后亦没注意她,只当她就是个消瘦的人。

    打头的裴嫔道:“我们也盼着能常服侍着太娘娘,只是身份不够,从前不敢来叨扰。”

    太后笑吟吟对她道:“这是裴家的女儿吧?我听说了,前不久你在建章宫里作对子,把皇上新封的解元给对输了,可有这回事?”

    裴嫔忙道:“妾一时逞风头,以后万万不敢了。我这就给太娘娘磕三个头,您饶了我这一回吧!”

    太后本就喜欢她的才华,笑着道:“你个嘴甜讨巧的,我不舍得怪罪呢。”

    赵宝音病了这许多天,只隐隐听说皇上新宠了裴嫔,还有从前的金御女两个。今日见识了裴嫔,心里是一点不服气都没有的。再则人家又是安国公的女儿。

    只是那位金御女……

    金御女仍是个御女。宝音悄悄地回头看去,看到金氏还是那老样子罢了,怯弱地跪在人堆里头,肩膀很瘦小。然而头发上插着的一支蝴蝶如意簪子却耀眼地很,想必是新得的赏赐。

    如此可见金御女受宠不是虚言。因着金御女曾经和吴氏有过来往,和自己就算是有旧怨的了,宝音故而留意她。可不知是她凭了什么手段受宠呢?

    正想着心事,太后娘娘便往这边瞧了,道:“你们进来一年,除了赵婕妤都没有好消息,可怜赵婕妤身子不好。赵婕妤是哪个?抬头让我看看。”

第四十章 莫名其妙的玉如意

    赵宝音闻言连忙磕了一个头,眼睛仍看着地面,头慢慢地抬起来。

    后宫的妃子有孕其实是很不容易的新进来的几个人,已住了一年多了,但每人每月不过轮一次,算下来至今只有十几次吧?运气好才能怀上的。那些老人却不一样,此前皇上为太子,后院里人少,就占了便宜了。淑妃的五个可不都那个时候生得。

    太后看了两眼,道:“看着是个机灵懂事的孩子。”又命:“走上前来。”

    赵宝音有些忐忑,碎步迈着上去了。太后问了几句身子好不好,病养的怎么样,宝音一一地答了。太后道:“听说你小产后心绪抑郁。日后万不能那样了,皇上日理万机,你还将不快带出来,怎么伺候得好皇上?”

    这话可跟前头说裴嫔大不相同,宝音慌忙跪下了请罪。心里想着谁家的亲娘都是最疼爱儿子的,儿媳妇能把儿子服侍好了才最要紧,不能指望着婆婆体谅儿媳妇。又想着,自己在太后跟前算什么媳妇呢?不过是一个妾,奴才一样的身份。太后肯花功夫训一句,都算抬举。

    太后淡淡说了几句,吩咐她回去好生养病,就让她退下了。

    余下的几个妃子太后认了一遍,没有多的话,随后让众人一同用膳。

    晌午的时候众人陪着太后一同去园子里看龙舟去了,皇帝的几个兄弟,敦亲王、礼亲王等亲自下场赛龙舟给太后凑趣,倒是好一番热闹。太后跟前是皇后和淑妃两位亲自服侍的,德妃被自己的小儿子折腾地半死不活,哪里腾得出手干别的。

    席间众人都乐在一处,宝音吃着各类新鲜的莲子糕,心情不错,面上随众人一同陪笑。

    闹了一天大家各自回宫,吃晚膳的时候橘子在侧布菜,与她道:“方才宁寿宫赏赐了裴嫔娘娘一柄玉如意,褒奖她逗太后开怀。”

    赵宝音放下了筷子:“裴嫔娘娘的确出众,怪不得皇上、太后都看重她。然而最近怎么听不到娴嫔娘娘的消息了?今日在太后面前,我看娴嫔娘娘脸色憔悴,亦不爱说话。”

    “娴嫔娘娘是有些苦闷,皇上喜欢孙婕妤,先前喜欢娘娘您,最近出风头的是裴嫔,就是没有她。”橘子说了两句不敢再说,只轻描淡写地道:“奴才也不知道很多。”

    赵宝音心里明白,娴嫔败在一张脸上,然而最可惜的还是她太看重皇上的缘故。宫里得宠的妃子只那么几个,大半都是混日子的,可哪一个将日子过得如她一般苦闷?德妃不也无姿色么,人家生了儿子和女儿,就觉得满足了呢。

    主仆两人说着话,天就黑了。晚膳撤下去后外头宫人将锁都落了,再等一会子要吹灯的时候,外头柳嬷嬷却突然领着几位公公进来了。

    赵宝音不认识那些公公,心内还觉奇怪,柳嬷嬷领着他们行礼道:“太后娘娘传了赏赐给赵婕妤。”

    赵宝音连忙跪地谢恩,对送东西的公公道:“多谢你们,大晚上地奔波,坐着吃一口茶再走吧。”

    那几人都是太后跟前的,与旁的宫人不一样,接过茶来站着喝了。等他们走了,赵宝音才打开来看,却见也是一柄玉如意,成色雕纹和先前宫人们传的裴嫔那柄相差无几。宝音端详片刻,放下了问柳嬷嬷道:“是今日所有的嫔妃都有赏赐么?”

    “哪里的,奴才唯一听说的就是裴嫔。”柳嬷嬷道:“娘娘您这一柄却没有过了明路,送赏的宫人趁夜悄声地过来,没有人知道的。太后这是暗地里赏赐您呢。”

    宝音心里揣摩:今日在太后殿中,太后看着是个和蔼的人,却独独斥责了自己。回头送这样的赏赐,是因自己年纪小,觉得话说重了安慰一二么?

    或是看重了自己的意思?毕竟这赏赐好巧,和裴嫔的一样呢。

    猜不透太后心思,她只好吩咐了人将玉如意小心地包好了,搁在暖阁高柜上头供起来。又暗暗道:不管怎样,日后要更加恭恭敬敬地服侍太后、皇上了。太后今天说的那些话,不中听却是在理,若自己再在皇帝跟前摆脸色,最后害的只有自己。太后这么说出来,总比日后抓住这个错处惩治,或是让皇上远了自己的好。

    而此时宁寿宫里,太后正与嬷嬷问话道:“你们说,赵氏真是个可造之材么?”

    嬷嬷笑着道:“裴嫔、孙婕妤各有出挑,这位赵婕妤瞧着倒很平常,一张嫩脸上不过稍有姿色,家世亦平庸。”顿了顿又道:“不过太后娘娘看重的,总是有不凡之处,奴才就觉着赵婕妤脾性和顺,神色机敏,打眼看面相就让人舒服呢。”

    太后道:“看重什么,她又不是我娘家的侄女。不过因着皇帝很喜欢她,我才做个顺水人情,帮着皇帝**她。我瞧着赵婕妤是个明白人,只是心性稚嫩,还爱使些小性子。这样一个人将小毛病改了,就是一块美玉,好过那许多人面上看着没有毛病,实则内里败絮了的。”

    嬷嬷道:“难为太后娘娘费这个心。”

    “我虽说是太后,与皇上却没有人家亲母子的亲近。只希望皇帝看着我这份心,能念着我的好了。”

    嬷嬷听了心里难受,道:“明明是亲母子的,血缘是谁也改变不了的。娘娘别想太多了。”

第四十一章 求你别再跟我争被子了

    月余后,宝音小产的身子已然清爽了,名册重新给加在了彤史里头。一日轮到了,皇帝在建章宫中自己用过晚膳后才过来,远远地看到她提着一盏橘色的南瓜灯笼,站在宫门外头候着。

    李纯下了轿辇,微皱起眉头道:“昨晚上下了半夜小雪,你今日怎还敢在外站着受冻?冻出个好歹可怎么办?”

    宝音道:“皇上给妾恩宠,天寒地冻地跑一趟,可不比妾站这么一会子更辛苦些么。”说着亲手为皇帝脱下氅衣:“里头泡了六安茶,您从前爱喝的。”

    李纯听了这些话,愣了半晌道:“和我说话原不需要这般恭敬的。你到底和从前不一样了。”

    赵宝音低头笑笑,未答话。

    两人一同入了内殿,里头烧着热腾腾的地龙。李纯在外厅的藤椅上惬意地躺了,接过宝音的茶慢慢地喝,茶碗盖子挡住了嘴,眼缝儿却偷瞄着宝音。就见自己这位赵婕妤如那个金御女一样,微微地垂着头站在距离自己两尺的地方,挽着袖子的手交握在胸前,随时预备着接自己喝完了的茶盏。

    看了一眼,忍不住想多看看,只好将一碗茶慢吞吞地喝了好久,喝到最后茶叶沫子都吃进去了。遂定下心要把碗交出去了,再看最后一眼,眼皮儿刚掀了瞄过去,却正撞上赵宝音低着头抬起来的眼角。

    赵宝音只觉得自己站得腿麻,皇帝却依然在喝,最后忍不住了,偷眼一看,撞个正着。

    立即就手足无措起来。

    李纯面上亦红了起来,将茶盏往她怀里一塞,咳两声道:“唔,真是好茶,在建章宫都少有这样的味儿。”

    赵宝音尴尬地笑:“这不就是皇上从前赏的么。”

    “哦,是么?那是你的手艺好。”李纯连连点头:“赵婕妤在宫中虽然没有才名,实则亦是有长处的,你说是不是呢?”

    赵宝音实在听得无语,舔着嘴角道:“皇上这样说妾就很发愁了,明明没有一点子长处,却硬要胡诌一个出来,妾可没有那么聪明呢。就说这泡茶的手艺……哪里就有德妃娘娘的十中之一?皇上夸赞,妾惭愧地想往地上钻了。”

    李纯看了看对方手里头的空茶碗,道:“就算德妃在茶艺上高过你了,你的画艺却很难有人能及得上的。我看了你给太后娘娘送去的衣裳缎面,上头的鸳鸯孔雀的花样满宫里找不出第二份精致了。”

    “唉?花样?妾不擅绣工,皇上知道的。”宝音道:“那可不是妾绣的,是吩咐了尚工局的绣娘呢。等明日妾就赏赐了她。”

    “你不必了,我已赏了,她却很老实,说她只是绣东西,花样子不是她画的。我又问了静嫔等人,你启祥宫里却是没有擅长画花样子的宫女的。”李纯看着她黑亮的眼珠,笑道:“可见是你的手笔了。”

    赵宝音听他说这么多,方想起来此前给太后娘娘备礼,的确画了个样子拿去尚工局了。那不过是顺手的事,皇上若不提起,自己都快忘了。

    李纯盯着她看了半晌,道:“你连给太后的东西都如此精美,怎么从没见你给我备什么好东西呢?你可知道,德妃、淑妃一众,闲了就给朕绣衣裳做荷包的,人家宫外大户人家的妻妾,哪一个不是整日往丈夫身边送东西的?”

    赵宝音:“嘎?!”

    “不管怎么说,这亦是你做妃子的本分吧。”李纯淡淡地说着,站起身来道:“不要愣着了,还像以前那样服侍我更衣吧。”

    赵宝音上前为他换一身家常的袍子,李纯伸开双手,眼睛看着她细长的手指去摆弄自己衣襟上那些繁琐的扣子。

    这一夜两人相安无事,宝音小产后不过两三个月,李纯还不敢碰她,闭着眼一块睡罢了。然而到了后半夜时,宝音身上冷起来,习惯性地开始卷被子。

    从前她是没这个毛病的,后来怀孕小产,身子发虚,冬天便很怕冷。她不大喜欢在寝殿里烧太多炭火,嫌弃闷,单喜欢将整个被子卷在身上两腿抱着。李纯起初睡得香甜,后来开始做噩梦,梦见当初跟他争皇位的兄弟刺杀东宫,将他捆了拖到院子里,一盆一盆地往身上泼冷水。

    李纯:“(`д′)!”

    赵宝音:“zzzz……”

    李纯:“o(><)o!”

    赵宝音:“zzzz……”

    李纯:“/(tot)/~~”

    赵宝音:“皇上!您没事吧(你吵死了)?”

    李纯揪着小里衣从床上爬起来了,摸着胳膊上的鸡皮疙瘩,半晌道:“朕梦见了从前的事儿了。与你说了你也不懂,朕今日能坐在这个位置上,并不是多么容易的。”

    赵宝音沉默起来。皇权的斗争她听着就有些怕怕的,还是别问了。

    李纯道:“你如今身子怎么样,还有恶露么?或是还有哪里不舒坦?”

    赵宝音道:“早就止住了,旁的再没什么了。”说着开始打呵欠:“皇上啊,快睡吧。”

    “你还是要小心调养着。”李纯点头,朝外头唤来侍女道:“给你们主子加一床被子!晚上最不能冷着了。”

    不一会被子拿过来,宝音迷迷糊糊卷了身上就躺下去了,李纯躺旁边干熬着,一会子看对方睡着,才蹑手蹑脚地从对方胳膊底下扯出来一床被子卷在自己身上,欲哭无泪。

    第二天李纯照例天不亮爬起来,盯着黑眼圈一边往嘴里塞包子一边让内监给戴上冠冕。昏昏沉沉地爬出启祥宫,坐到自己的龙椅上时,身边庞大人道:“皇上,今儿刘丞相大人必会说蜀州旱灾的事情。”

    李纯瞬间崩溃:“快!回去拿折子!我忘了看他折子!快点赶在他过来之前我得看完!否则他会骂死我的!”

    而启祥宫这儿,宝音在皇帝走后美美地睡了两个时辰才起床,太阳已升起老高。醒了迷糊一会子,柳嬷嬷上来道:“皇上走得很早。”

    “唉,我怎么又睡过去了呢!”宝音十分懊恼,人家旁的妃子都是要跟着皇帝一同早起伺候的。且不说皇上,日后还得日日给皇后请安的。她身上渐渐好了,肿疡那病虽然要吃一年的药,不过外表上并没有什么不适,总不去甘泉宫,自己都觉得不好意思。

    看来日后得记着早起。自从有了身孕,懒床的毛病可养得很顽固了。

    “娘娘昨晚上怎么样?”柳嬷嬷问:“皇上又如何呢?”

    “一切与往常一样呢。”宝音抿嘴:“没有行正事的。”

    柳嬷嬷松了一口气,道:“没有出岔子就好,行不行正事的,却无所谓了。只盼着娘娘的身子快点好起来啊。”

    “总归我会好生吃药的,余下的便不能强求了。”赵宝音笑着,起床随意披了件衣裳,却又琢磨起心思来:昨晚上倒是有一样事情,想起来挺不对头的。皇上提起自己给太后娘娘送的缎面,说自己画的花样子好看……

    突然就想起来一月前,拿了那副画卷去静嫔娘娘处讨主意,静嫔娘娘说画是好的,却不适合送给太后娘娘……

    静嫔的意思是怕自己夺了旁的高位娘娘的风头。

    然而如今想来,怕不是这样简单。昨晚上皇上说,自己给太后送那么好的东西,却从没给皇上送过什么。那所谓的好东西,不过是自己随手拈来的一副花样子,皇上却嫌太精致了,言语中还透露出不悦。

    那若是真把千鹤图送了太后,皇上是不是会气得跳起来掀启祥宫的屋顶啊!!!

    ***

    “那么将它送去建章宫的话,皇上应该会满意了吧。”赵宝音将那副长逾六尺的千鹤图摊开在红木桌上。

    看了许久,越发地满意,毕竟是自己花了许多心血作出来的。

    唉等一下……

    千鹤图!现在不是皇上的生辰呢,送这东西不太合适吧!

    不行不行,再画个别的什么吧。唔对啦,皇上对花样子之类的还挺喜欢对吧!那个可是不难的……恩,想想画什么好?荷包上绣个芙蓉、水仙、竹叶,都不错。这个千鹤图呢还是收着,日后再遇上皇上的生辰了,可以拿出来用……

    正想着,外头却突闻宫人高声道:“圣驾”

    赵宝音吓得一手将案边笔架子打翻了。千鹤图还摊在桌上呢,皇上进来看见了,要怎么解释??说自己给太后预备的寿礼,后来因种种原因没有送出去……找死哇!

    赶紧手忙脚乱地开始收拾!“嬷嬷,橘子,快快快来帮帮我……啊不!你们先把手洗了,啥时候搬花不好这个时候搬……啊还是我自己来吧!天呀为神马这么长,我卷,卷……啊不行了,皇上该走到穿堂里了……”

    索性像一床棉被那样,搓两下成个团,丢后头小仓库里锁着!赵宝音又两手往头发上一捋,感觉仪容大约凑合,往门槛狂奔出屋立即换做碎步,恭迎圣驾。

    等了片刻圣驾的影儿都没有,问左右道:“皇上呢?方才不是有宫人传令么?”

    橘子等人此时方洗完手,疑惑道:“哪里有呢?皇上并没有来啊。”想一想又道:“哦!方才的确有宫人喊了圣驾,我看前头正殿那儿人声嘈杂,大队的仪仗过去了……皇上定是去静嫔娘娘殿中了!”

    赵宝音弯着腰喘气:“虚惊一场……吓死妹子了!”心里霎时轻松下来。随即却眼睛一睁,惊恐道:“我的千鹤图,千鹤图!”

    飞奔回屋里去打开后殿,将揉成团的千鹤图抢救出来。这回有帮忙的人了,几个宫人都站两边,一人捏着一块边角小心翼翼地展开。结果,赵宝音崩溃地看到好好一幅画上,撕开了两个大口子。

    “我画了两个月哇!”赵宝音哭了起来:“就这么给撕了啊!”

    “娘娘,把纸卷成这德行不撕了才怪呐。”柳嬷嬷站旁边说风凉话。

    赵宝音扯头发大喊:“我的画,我的画,我的画!!”

第四十二章 往上爬可不容易

    不管怎样,三日之后赵宝音还是将一只竹叶荷包送去了建章宫。

    当时李纯恰好送走几个议事的文臣,庞大人将荷包呈上了。李纯将那巴掌大的东西捻起来,面无表情地翻来覆去看了,心知上头的花样是赵婕妤所绘,绣工却绝不是她的。半晌道:“赵婕妤在外头等着么?”

    “来送东西的是赵婕妤身旁的宫女。”庞大人道。

    李纯点点头,将荷包放下了,还是接着看折子。

    又过几日,宝音晚膳后去了甘泉宫拜见皇后。她小产养病期间并未出大事,皇后甚少去探望她,如今见到皇后,她只觉得皇后这些日子又胖了。跪下行了稽首大礼,皇后问道:“看你气色还好,这些天都在做什么呢?”

    “之前是睡不安稳的,整日困顿着,并不能做什么。”宝音道:“后来好了,不擅那诗词琴棋,每日种着茉莉花罢了。”

    同在甘泉宫坐着说话的便有德妃、宜嫔与娴嫔。德妃听了与宝音笑道:“妹妹竟是这样喜欢花的,还当是你年纪小,玩什么东西都不过一阵子,就丢开了。此前天竺贡上的兰花还剩下些个,我这就叫人都给了你。”

    宜嫔却道:“大病初愈,你还是不要太费心思了。”说着按一按额头:“听我的话,婕妤每日步行过来甘泉宫,起得早一点,不用坐那轿辇。在甘泉宫说说话儿,回宫再睡一回笼觉。等傍晚时,你或是去主殿静嫔那里,或是还来甘泉宫服侍皇后娘娘,再出来走动一趟。如此每日过得规整些,不可懒床,大病后的虚弱是最容易好的了。”

    宜嫔早年因小产败了身子,一辈子都好不了的,此时说了好多话,便有些喘息。宝音见了连忙亲手为她奉茶,道:“娘娘的话我定记着,也记着娘娘为我的好。”

    皇后笑道:“你与宜嫔不同,你还年轻着,日后有大把的好时光。宜嫔盼着你养好了,早日诞一位金童玉女,也好认了她做姨妈。”

    宝音如何不伶俐,立即笑道:“他何德何能找着这么好的姨妈!”

    宜嫔却是有些愣了,她自己是生不出来孩子的,皇后一句话说得轻巧,许却是她后半生的依靠了。不禁感念万千,连连道:“本以为自己没有福气,是赵妹妹不嫌弃我……”

    几人陪着皇后闲话,一直在甘泉宫里一同用了晚膳,看天色不好,才各自告辞了。走前宝音本想随宜嫔一道,皇后却道:“宜嫔前些日子的药吃完了吧?你稍坐片刻,我让人去库房给你拿一些,甘泉宫里的山参和别处都是不同的,你不要去用别处的。”

    宜嫔遂依言坐了,赵宝音瞧了她两眼,笑着行礼独自离去。

    皇后看众人都走了,方唤了宜嫔在跟前,道:“从前看着熙昭仪的四皇子是个好的,三岁的小人,太子这个年纪都没有他的机敏呢。然而你知道的,冯氏出身不俗,性子面上平缓实则是个很高傲的,这样的大事,她不太愿意呢。”

    宜嫔低了头道:“皇后娘娘一心为了妾,妾不知该如何报答。我一个败了身子的,连那些宝林御女都是不如的,能得赵婕妤一句承诺已经是万幸了。”

    “你好歹服侍了皇上五六年,就算没有我,皇上也会替你打算的。”皇后笑道:“不过我替你寻到了赵婕妤,是因这是一个契机,淑妃不知怎地和赵婕妤过不去,你平日里多帮帮她,她也会很感激你的。”

    “妾知道了。”宜嫔连忙道。

    一后一妃坐着说了许久的话,宜嫔才告辞了。出来的时候天已经擦黑,轿辇行到半路上,竟下起了大雨。若换了别人,坐着轿子淋不到多少,赶快点就回去了。然而宜嫔体弱十分地怕冷,冬天的雨夹着冰,更不敢走了。只好找就近的阁楼进去歇着。

    进了一处临水的小榭,宜嫔坐下来按着胸口喘气,那边听到一女子道:“是哪个在外头?”

    心里一惊,暗道满宫中敢这样说话的除了皇后,只有妃位的娘娘了。否则若是个嫔、婕妤,撞上了身份高过自己的,不就冒犯了么。

    便起身擦一擦额头上的雨水,两手捏了裙摆缓步走进去拜道:“宜嫔不知姐姐在,进来躲一躲雨。”

    里面人清凌凌笑了:“本宫枯坐无聊,被雨挡着回不去,有妹妹过来陪伴才好呢。”这人竟是淑妃。她说着出来扶着宜嫔:“妹妹里面请,我请了一位能歌善舞的妙人,干坐着可不闷得很。”

    宜嫔从善如流,两人携手进了里头小华堂,里头传来婉转吟唱的黄梅戏。宜嫔笑道:“梨园的戏子却是比从前更精进了。”

    淑妃道:“没那回事,那些奴才们一直是老样子。你瞧瞧这位却是谁?能唱出来这般不俗的曲调。”

    宜嫔此时打眼一看,却又是唬了一跳站在屏风旁唱戏的不是旁人,是金御女。宜嫔心里惊骇,小心地觑一眼淑妃,道:“姐姐果然有眼光,请来这么一妙人,我从前还不知道金御女有这个本事。”

    金氏看见有外人,想要停一停上来行礼。淑妃道:“不要停,正唱到精彩处呢。”又转脸和宜嫔笑道:“皇上亦说过和你一样的话。御女有宠,尽归功于一把好嗓子,她本是珍珠,不过这两年被埋没了而已。”

    宜嫔心道:皇上是大家的夫君,在夫君面前起兴唱一句,那叫男女之乐。在淑妃面前唱,却叫什么呢?御女,说是妃子娘娘,不过是淑妃娘娘跟前的戏子罢了。从前还纳罕这位默默无闻又生性柔弱的金御女是怎地得宠的,如今看了那一点点妒意都没有了,连自尊都不要了,淑妃才肯捧了她上去呢。

    “宜嫔觉着怎么样?”淑妃沉浸其中,闭着眼睛琢磨一会子,拨弄着手上的黑珍珠戒指微笑道:“神仙岁月我不爱……这一句最好,宜嫔听听那尾音的调子,余音绕梁,说得不过是这个了。”

    宜嫔道:“淑妃雅兴,妾亦有耳福了。金御女年纪小,容色上是一副娇弱清瘦的模样,又唱得黄梅戏,莫说皇上,咱们看着都喜欢了。”

    “我记得宜嫔刚进宫那年,因着身段娇小,皇上赞过好几次。”淑妃侧过脸来:“宜嫔的眼睛生得是杏核的样子,金氏的小月牙眼看着就差之甚远了,她在你面前不过是一块糙玉。”

    宜嫔听了讪讪地道:“那都是多少年前的事情了。我自己的身子不争气,皇上如今还常去看一眼,送些药材,我这就是遇上了千年的明君了。”皇上是个很念旧情的人,若换个主儿,莫说自己已经不能生,单是因缠绵病榻在脸上长的斑,是个男人都不愿意看。

    “宜嫔的身子还不见好么?御医怎么说?”淑妃拉过她的手,满面关切。

    宜嫔道:“好不好的,苟且活着罢了。我是个没造化的人,从前再怎么风光,没有自己亲生的子嗣一辈子也就那样了。”随即有些艳羡地看着淑妃:“娘娘膝下那样多的孩子,一定是祖上积了很厚重的功德吧。”

    淑妃听了却并不心悦,沉了面色道:“老话说,有出息的孩子一个就够了,李荣几个女子,做个女儿身,偏还没有丁点公主的贞静,她们父亲都头疼地很。李仁、李佑两个,痴长几岁,在皇上眼中还不及四皇子的一星半点,更遑论与太子相较。”说着却笑了,低了声色下去:

    “宜嫔喜欢孩子的话,多去我宫中坐坐,我是求之不得的。当初李佑的隶书还是跟着宜嫔学的。他最近又怠懒了,我想着,再让他去宜嫔宫中拜个师傅,宜嫔多帮我敦促这个顽劣的小子吧。”

    两人在阁中小坐了半个时辰,直到外头雨歇了,方各自坐着轿子回宫了。宜嫔恭送淑妃时,看到金御女就跟在淑妃的轿子后头步行,竟是和淑妃同去,不回自个儿的宫殿了。

    待走了半晌,夜色里寂静无声,宜嫔身侧的宫女凑上来笑道:“记得前年三皇子来学字的时候,淑妃娘娘还不愿。如今好了,赵婕妤娘娘满口应承了,淑妃娘娘还有意让三皇子和咱们走得近些。您何须忧愁将来呢?”

    宜嫔面色并不好看,发髻上垂下来的珍珠晃悠悠地贴在耳边,冰凉黏腻地难受。她几不可闻地冷哼一声,淡漠道:“可不是,从前我们上赶着求人,人家瞧不上。我在人家眼里就是个破落户,召之即来挥之即去,如今用着我了,就再将三皇子塞进来,我还得千恩万谢。”

    下头的宫人缩着脖子不敢说话了。

    看到阁楼中的淑妃时,宜嫔便心知她不是凑巧出现在自己面前的。方才在甘泉宫中闲话的人里头,赵婕妤被淑妃不喜,娴嫔出身高贵,性子却木讷,这二位都不可能在淑妃跟前嚼舌根。唯有同坐的德妃,怕是早已将话透给了淑妃,淑妃心中不安,才来了这么一出。

    德妃年纪大了,容色平庸,在宫中是个最不掐尖的人,不论出什么风波乱子,都扯不到德妃的身上。唯独淑妃与她要好,年轻时结下的情谊,有什么事儿德妃都愿意帮。

    想着这些,宜嫔暗暗叹息,天下哪有白得的便宜,想要半个孩子,便得在这浑水里走一趟。

    还不知以后如何呢。

第四十三章 人生啊——!

    翌日宫中开始预备年节的琐事。宫中除夕的礼数是最繁琐的,皇后更是要提前一两个月就开始安排布置。好在宝音已经经历过一年了,对各种劳累的事都有所准备,往各宫送的年礼亦是早就和静嫔商量了,不会慌了手脚。

    这一日就是先是给各宫分发了财神塑像等等,让嫔妃们各自去尚宫局挑选。

    宫中的年节吧,怎么说,既惹人烦,又是嫔妃们求之不得的。很多人离家千里嫁进宫里来,就算有那家在京城的,按规矩一年半载才见一次家人,寂寞冰冷的人生若再没有点繁琐的热闹,那还怎么活。

    宝音想着自己不过是个婕妤,不好意思挑拣,顺手指了个赵玄坛的等身像。老大的家伙,八个太监抬得满头大汗才把东西从尚宫局给她抬到启祥宫。搬进门时柳嬷嬷撇嘴道:“旁的娘娘们都挑些喜庆又灵巧好看的,您有个好处,那就是实诚。”

    宝音道:“财神爷威仪挺立,看着显眼,才显得我心诚呢。”突又想到自己做了皇妃,还求什么财?摆财神爷不过是民间的风俗,皇家玩过就罢了,是自己想左了。搬个大神像回来倒真有些笨重了,旁的嫔妃们挑那有趣讨巧的,才是正道呢。

    柳嬷嬷笑道:“好好,娘娘等着皇上赏下来一座金屋子,做个富豪吧。”

    除夕那天皇帝、皇后领着后宫一大家子人去了太后宫中宴饮。

    宝音对这个安排颇有些不乐意,太后高居尊位,与嫔妃们的相处是十分生疏的,在宁寿宫里总是很拘束的。果不其然,皇后领头,众人都换上厚重的朝服,进大殿先跪着磕头,随后等待许久,跪着听太后诵经,太后念完了大家才能赐坐。

    宝音坐在凉凳子上,对面前空有色泽实则味同嚼蜡的年夜饭提不起丝毫兴趣。太后那边还抓着皇后唠嗑:“媳妇呀,你觉得六祖慧能那首诗该怎么参悟呢?”

    皇后:“$#……”

    宝音正坐着数绵羊,前头方才歌舞的女子们齐齐退下了,进来一个服饰不俗的宦官在太后跟前跪了道:“禀太娘娘,汴京的杂耍班子进宫献艺。”

    太后笑道:“皇帝小时候最喜欢看杂耍。汴京?是‘香玉案’班子么?”

    “还能有哪个,旁的戏子也入不了圣上、母后法眼。”一旁皇后说。

    皇帝却并不是高兴的样子,看着皇后淡淡道:“朕却不记得小时候了。杂技班子难登大雅之堂,是谁举荐他们进宫的?”

    殿上立即有一人离席跪了,慌乱道:“是妾提的主意。妾只顾着除夕凑趣,没顾及规矩。妾冒犯,今儿就让人领戏子们出宫,日后再不敢了。”

    皇帝道:“淑妃进宫这么久了,难道如今竟是把皇妃的礼仪都抛之脑后了么!实在让人失望!”

    淑妃听了这话简直吓得六神无主,趴地上都快哭了。

    皇帝沉默良久,看她哭得可怜才心软了,道:“行了。你亦是好心,今日人都进来了,不好再让人家出去,往后可不要犯了。”

    淑妃满脸窘迫地爬起来,在位子上坐了,几个宫人出去将戏班子请进来。众人久居深宫,听个京戏都是乐子,杂耍早几百年没看过,听说汴京的班子进来了都欢喜异常。此时看着皇帝面上不好,淑妃受了斥责,都个个低着头笑都不敢了。

    上头太后脸色更尴尬,看了几眼皇帝,叹口气往别处看去了。

    片刻,一众穿短衫的小子端着竹竿、踏板、瓷碗瓷罐跑着上来了,诚惶诚恐地跪下给皇帝磕头。宝音和周瑶几个小的都急不可耐地伸长脖子去看,偏脸上不敢表现出兴奋来,只好憋着难受。

    众戏子行礼毕,一个小子翻身跃上另一人的肩膀,底下的人将手里的碗往上一抛,他用头一探,接了顶在头上。下头又有人踩着踏板蹦上了他的肩头,这么叠罗汉叠了五个人,碗不断地翻上来,每个人头上堆了四五个。

    此时第二层、第三层的人开始把头上碗取下,用脚勾着往上扔,最上头的人用头来接。到了这时候,妃子们都看得眼睛睁老大,若不是皇上,早拍手喝彩了。

    上头的人却开始一边顶碗,一边做倒立、翻转等姿态,没有那碗都看着惊险,头上还有碗,更令人称奇了。宝音脸色涨红,静嫔都欢喜地亮眼放光了。

    几个戏子们共演了三场,顶碗、吐火、跳竹竿。大家都过够了瘾,皇帝说:“民间的艺人辛苦了,赏。”

    戏子们不知道皇帝是客套,还当皇帝真的很满意,纷纷欢天喜地上来谢恩。宦官端了一金盘子上来,里头金灿灿的元宝,连钱带盘子都给了班主。几人再磕了好多头,退下了。

    此时除了皇帝、太后、淑妃三人神色不好,旁的人都是心里欢喜,面上保持淡定。大家看向淑妃的眼神充满了同情:费心思给大家找来这么一乐子,大家过足眼瘾了,开心了,淑妃自个儿却被皇上骂。毫不利己专门利人的活雷锋啊!

    几位民间的戏子退下后,太后吃了几口酒,就道:“哀家乏了,你们继续玩乐吧。”说罢站起来,扶着宫女的手往里间走。

    皇帝和皇后躬身送太后。皇后在后挽留道:“还不曾守岁呢,太娘娘看一轮烟花再走,可好?”

    太后道:“罢了,年年都是这样子的,你们是孝顺的儿女,我心里记着呢。”

    皇后只好恭送太后。

    这一夜众人玩到凌晨。宫中的烟火的确绚烂,只是宝音和太后一样疲乏困顿,将头杵在周瑶肩膀上睡得天昏地暗。散席的时候,是静嫔的宫女架着将她拖回去的,路遇上喝醉了的淑妃。淑妃满身酒气,摇摇晃晃地指着静嫔道:

    “你们该快点回宫……熏香沐浴,等着皇上去!等着皇上去你们启祥宫……”

    静嫔行礼不言。

    淑妃冷哼一声,拂袖走了。

    回了启祥宫,宝音喝了一碗凉茶,头脑清醒了对静嫔道:“淑妃娘娘瞧着心绪很不好。却是奇了,淑妃服侍了皇上十余年,该是最知道皇上的喜好,怎么会触怒了皇上呢?”

    静嫔静默半晌,道:“她太急躁了。她这是给太后当刀子使,以为帮了太后,能捞到什么好处。可惜她妄自揣测圣心,马屁拍在了马蹄子上。”

    “我看出来了,点那出戏是太后的意思。”宝音道。

    不就是一群戏子么,淑妃按着太后的吩咐出了这个头,谁料到皇上会发那么大脾气?看皇上席间那张本来就不怎么白的脸变得黑如锅底,淑妃被斥责,连太后都被甩了脸色。淑妃想要抓着太后这棵树捞些好处,最后她和太后两个人一块儿倒霉了。

    哦,说的也是,问题的关键不在淑妃这儿,而是在太后这儿。这里头到底有什么隐情?

    从太后过寿辰回来的那一日起,赵宝音就察觉到皇帝和太后这对母子之间的微妙。

    他们这嫡亲的母子相处起来,十分地流于客套,竟像是大户中的继母和继子了。可是太后的确是皇上生母,皇上是她当年做皇后时的长子。

    赵宝音没有向静嫔刨根问底。这种事情,开个头她就知道是国家顶级绝密,知道太多没有好下场!

    第二日时,没睡多久的众人筋疲力竭地从床上爬起来,去给皇上、太后、皇后祝寿。皇上面容和善,昨晚上的不快显然已经翻篇了,与皇后一同端坐在建章宫的正厅里受了礼,道:“太后身体欠安,这几日不出来了,你们也不要去叨扰她老人家。”

    德妃瞧一眼淑妃,看她垂头一副胆怯的样子,只好自己领头道:“妾等知道了。”

    好几个妃子都偷偷抬眼看淑妃。

    宝音也去看她,哎哟不得了,这位淑妃娘娘的脸色简直像个苦瓜,这是出啥事了啊!昨晚上的一出戏,就闹得这般了?唉唉,真相必定只有一个,我的好奇心受不了了……

    淑妃此时的内心当然是崩溃的。赵婕妤、熙昭仪一群人恐怕不知道,瞧着她光鲜的外表还恭敬地称一声淑妃娘娘。然而昨晚上大年夜,自己落魄回宫后,皇帝没有赏赐她西域的银炭和熏香。

    为什么没有了呢?

    十年了,每一年都有。但是如今没有了。她年幼的时候,跟着父亲在西疆的重镇,父亲戍边,她就是封疆的公主。西域除了大敌匈奴还有十来个零散的小国,年年给周朝上贡,私底下又给父亲一些无关痛痒的贿赂。

    她把熏香和那些奇异的花草都挑走了,还有厚重又华美的皮毛。后来,宫里头太后、先皇知道了秦家有她这么个小女儿,封赏她的父亲时,顺带册封她为县主,将来自西域的宝石熏香都留给她。

    后来嫁进太子东宫,她才知道西域的玩意不值钱,江南的双面绣,一匹就顶一袋子狐皮。宫中培育的牡丹花,不是紫罗兰那种近似野花的东西能比的。但她仍然很喜欢。太子体贴她,每到年节就私下里赏赐她。

    终于,今年再没有了啊……红颜未老恩先断,三千佳丽与君笑,宫花寂寞红,白头宫女在,但见新人笑,那闻旧人哭……啊呜呜呜!!啊呜呜/(tot)/~~

    淑妃的脑子里从登华殿演绎到冷宫,从冷宫演绎到悬梁。人生啊!我的一生,就这样结束了,再见了……

第四十四章:犯太岁啊!!!

    皇后看着下头淑妃满面呆滞,清了清嗓子道:“将年货呈上来吧,姐妹们看看合不合意。”

    烦躁,淑妃关键时刻掉链子,从前很多琐事都是叫她帮忙做的,现在全要自己干!顶着嫔妃之首的名号不干事!

    嫔妃们各怀心思,领了东西叩谢皇恩,同时送上各自的贺礼。这些贺礼也就和当初给太后祝寿差不多了,按着位分不能逾越了,再稍微考虑下皇帝、皇后的喜好,重点是要庄重!

    宝音这回送什么呢?呵呵,宫里呆久了大小年节经历地不少,不就是套路么!上次做荷包的布料还剩下一些,恩……皇后给送了个绣牡丹的,里头装着自己做的珠花。皇帝给送个绣万年青的,里头装着白玉。

    皇后看着荷包前头绣的牡丹,花蕊上头趴了一只金色翅膀的小蝴蝶,那蝶翼就像一层纱一样。看了几眼,不禁十分喜欢,对宝音就有好感了。

    原本按着皇帝的意思要将八盆贵重的紫云茉莉给赵婕妤做年礼的,皇后一高兴,挥手赏了十盆。

    赵宝音自是心满意足,亲手将十盆茉莉花一盆一盆端给身后太监们拿着,揉着眼睛笑道:“谢皇上,皇上万岁万万岁!谢皇后娘娘,娘娘您真是个大好人。”

    唯有李纯瞥她一眼,木然地转过头去,看着面前盘子里的万年青荷包,有一种心累的感觉。

    上次皇太后过寿的时候,自己羡慕她给太后送的荷包,就让她也给自己送些东西。没想到她真就送了个荷包。

    你某些时候还真听话啊混蛋!

    大年初一的年礼,她还是拿荷包来应付。

    朕特么的受到了一千点伤害……

    这种心累从大年初一延续到十五元宵。期间李纯按例招幸妃子,在皇后宫中宿了三天,被三十那啥的皇后折腾得半死不活。出来后他去了淑妃宫中,心情不好加上体力透支,可怜的淑妃便再次受到冷落。

    好在他早上走的时候想起来没给淑妃送小礼物,回头让下人补上了,可这迟来的熏香还是没能安慰到淑妃那颗伤痕累累的心,淑妃这个大年的日常就是以泪洗面+揍李荣李芳李佑三个出气。

    元月十六那天轮到赵婕妤侍寝。李纯出现在启祥宫丽景殿的时候,脸上全是**肃穆,走路都是目不斜视。正在围观的不明真相的静嫔看着他伟岸的身姿,眨眼暗道:“恩,这高冷范我喜欢,就是那脸比去年还黑!晒日光浴成瘾啊你不知道本宝宝偏爱玉面小书生么!”

    出来接驾的赵宝音按例跪了,低着头绞衣角,不说话。最近宫里流行这一套,美貌动人荣宠万千的孙婕妤领衔时尚潮流,每次侍寝都拧衣角做娇羞状,令人深觉韵味无限。后来金御女也尝试了,效果好,于是大家纷纷效仿。

    不过此时李纯的脸色一点没好转,看她一番矫揉造作,反而更有满头黑线的既视感。他咳了一声道:“请起。”

    宝音笑着起身,小碎步过去伸手扶着皇帝的胳膊,扬起的小脸就像一朵向日葵。啊哈,皇妃是有职业操守的,学着人家熙昭仪,把皇帝当老板伺候。

    “身子好点了么?”李纯问的时候心想废话,都活蹦乱跳了还不好。她这病外头其实看不出来,根本没有痛苦症状。她这半年来都在进补,看着倒比寻常的妃子更强健些了。

    赵宝音答:“妾挺好的。皇上,您进来喝口茶!还有汤圆的夜宵。”

    于是李纯进去吃汤圆了。李纯一直有吃夜宵的习惯,他晚上加班少但早起加班多,夜里要多吃一顿,这也导致了后宫里娘娘们上行下效。他快速吃完一小碗(所谓的小碗里只有四个好么),舔了舔牙,一脸纠结地把碗放下。

    口味实在偏甜,他的牙都快粘掉了,看着新端上来的第二碗他果断地赏给了端碗的小宫女,然后袍子也不解就趴在床上睡。也不知咋回事,他真的好累好累,过一个年要大宴群臣、大赦天下,做全年的工作总结,报表什么的赶通宵,西疆那边还发生了雪灾。最要命的是心累,他这段日子都不开心哇!

    赵婕妤,哼,只肯送荷包的小气鬼,我才不想和你说话了!

    那边赵宝音却是刚沐浴完,湿漉漉的头发上包着毛巾,走进来时看见床上睡死的皇帝,傻了眼。

    她小心走过去用手指戳皇帝的脸,李纯一个呼噜就出来了。

    宝音撇撇嘴,很是不满地看了看被李纯占据的大半个床铺你丫斜着睡干嘛啊!本来体积就大,这下本宝宝睡哪里啊!挤死人了啊!哎哟,本宝宝特意用心地伺候你,你还是一副不高兴的样子,最后还睡成这样!

    身为被富养大的女儿,赵宝音很在意衣食住行这些事儿。

    然而纠结了半天,她到底没胆子把皇帝叫起来让他给自己腾点地方。一刻钟后她抱着两床被子在皇帝床边上打好个地铺。

    (_)#这辈子第一次睡地上……

    床上的李纯真不是故意这样的,他就一不小心睡成这姿势了。其实若是他明天醒来看到赵婕妤这模样的话,估计气也就消了。小气就小气吧,年纪小不懂得体贴男人的心思不是?看在你睡地上的份上我肯定得原谅你。

    但是丽景殿这两年犯太岁,日子总是顺利不起来。

    李纯睡到后半夜很口渴,丽景殿里的汤圆加糖过量,当时吃完没喝水睡了,过两个时辰皇帝被渴醒。李纯起夜不喜欢麻烦人,上茅房、喝水什么的自己摸着出去,外间贴身的宦官看见了就上去伺候。他要是坐着喊,一屋子的大小宫人都得爬起来凑跟前跪着。

    然后他揉着眼睛往床下一踩……

    赵宝音:“啊!嗷!”在她的喊叫声之下还有一声轻微、却很清脆的“咔啪”的声音。

    大殿里很快有张皇的宫人冲进来查探,领头的宦官点了灯,接着里间所有的烛台都被依次点亮。他们看到赵宝音抱着胳膊在地上滚:“啊,好痛,痛死了啊!”

    跌倒在她身边的李纯吓成了狗,方才脚底下那个柔软的触感就让他彻底清醒了,此时他两手竭力抓着宝音的上身让她别滚了:“音音,踩着哪儿了?别动了,快给我看看伤哪儿了……”

    李纯(身高1.8米体重85千克)脚底板产生的压强vs赵宝音(身高1.6米体重46千克)的胳膊。

    好在皇帝随行都有医女,两个姑姑看事态不对,立即冲上来一人按住赵婕妤一人来检查。她们很快宣布,赵婕妤的小臂骨折了。又过片刻,几个深夜里被拖起来的御医也小跑着过来了。

    宫人们七手八脚将赵婕妤抱到床上,李纯眼泪汪汪地抓着她让人给上夹板。他想着自己那么沉的脚咋就能踩在小女孩身上了呢?皇家子弟都习武,无意当中的劲儿就很大了,赵宝音还是个弱女子,这不给骨折了?踩到胳膊还算幸运了,如果踩到头?

    啊呜呜,我觉得我真是个渣……

    宝音这会儿没刚才那么疼,其实她一直很想哭,但看着皇帝掉眼泪她却不敢哭了。她看着地上的两床被子心道:我怎么就这么笨呢?床上没地方睡我还可以睡椅子啊,实在不行去外头和守夜宫女挤一床也行啊?为啥就要睡地上呢!

    满屋子透亮的烛火下,宝音的胳膊被包成木乃伊,扯两根绳拴在了脖子上。御医也就看了两眼,号了号脉说:“不是很严重的,骨头裂了一道口,养着就好了。还有,小腹里头的肿块化得差不多了,化没了还得再吃半年药。这半年比前半年更要紧,娘娘在药上头断不能马虎,不然几年后再反复可就更难办了。”

    李纯道:“音音,都是我不好,想吃啥,想喝啥?这些天我都过来照顾你好不好?”

    赵宝音闷声不吭,心道自己是什么身份,皇上这么愧疚还要亲自过来伺候自己,谁不愿呢?然而淑妃那儿却不知该如何了,旁的那些妃子们听了怕也想着弄断自己的胳膊。沉默了半晌,宝音道:“不小心踩上了,却不是什么大事,皇上言重了。”

    啊哟,那白药粉撒上去了就不怎么疼了,可是,这没胳膊了日后就麻烦了啊!伤筋动骨一百天,她一百天都要这么吊着!人家九五之尊的皇帝都抱着她给她道歉了,她当然不至于生气,就是这麻烦该咋个办。

    好在是左手不是右手,一般吃饭啥的可以解决,穿衣裳从来都是有人伺候的,但……秋千,风筝,蹴鞠球……还有那个投壶,一只胳膊吊着貌似就不能保持平衡,扔不准的概率大大提高。啊,还有,上茅房!卧槽!

    啊,啊,接下来的日子貌似不会太好过!

    扭头看身边的皇帝,想了一会儿,她用那只完好的右手去拉皇帝袖子:“皇上皇上,我正好想吃冰樱桃啦,还有,我想吃血燕炖猪蹄,可不可以吃呀……”

第四十五章 疯狂的公主

    这一日皇帝上朝稍晚了些,从启祥宫跑着过去的,幸好最后赶上了。随后一大批补品赏赐被送到了丽景殿,再等到甘泉宫晨省的时候,大家都知道了赵婕妤昨夜不小心摔断了胳膊,造成骨折,这段日子都要告病了。

    能说是皇上踩断的么?死都不能哇!明儿百官们听到了就该说李纯是个暴君神马的喜欢在后宫里打女人,以文官们丰富的想象力,没人会听他解释说不是故意的。赵宝音还是有这点常识的。

    不明真相的女人们聚在皇后宫里头,有的是亲眼看见御医从启祥宫出去的,有的是听说的。皇后就道:“赵婕妤身子弱,摔一下就伤着了,真是可怜。唉,来人,从库房里拿出几盒子鹿茸、鲫鱼、鹅肝给她送去,嘱咐她好生养伤。”这些都是骨折对症的东西,这事儿的真相皇后也不知道,真以为赵婕妤十分柔弱可怜,那同情的神色也是一点不掺水的。

    大家听着纷纷附和,德妃道:“我宫里几个手巧的宫女编了些珠花,听说赵婕妤喜欢精巧的小玩意,也送过去吧,让她玩着开心。”她身边坐着的熙昭仪一边吩咐送东西,一边十分不忍,最后竟落泪了,道:“赵婕妤本就生了重病,这还没好,又遭了灾。唉,真是……”

    于是一大早上整个甘泉宫都在对赵宝音受伤事件表示同情,显出难得罕见的和睦气氛。从过大年以来,这后宫是有点不大对劲的,唯一原因只是淑妃每天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大家看看她再相互对视一眼,都不敢说话。

    淑妃除夕那天的祸事是人尽皆知的。这事儿,广大群众都看不懂,其实淑妃自己很清楚,皇后德妃几个老人估计也明白难道真只是戏子的小事么?非也,太后与皇帝不合,太后想借“香玉案”小小戏班来达到自己的目的,淑妃便私心帮太后做事,以为得到了太后的赏识是多么大的助力,结果触及了皇帝的底线。

    皇帝和太后之间的裂痕之大超出了她的预料,所以她倒霉了。她胆战心惊,不知皇帝以后会如何对待她,会不会因着这个事从此冷落她。

    淑妃在逆境中抑郁了,她的女儿李荣却在逆境中疯狂了不知淑妃这些天给这孩子灌输了啥,李荣的脾性比去年暴躁了一大截,正月初的时候先是打伤了自己宫里的宫女,正月十二那天刘宝林冲撞了她,被她罚跪在雪地里冻出毛病了。

    这两件事都被皇后压下了。那个宫女腿瘸了,赏了一大笔银子遣回家,其本人和其亲眷都表示很满意,顺利解决。刘宝林则有点棘手,好在这位刘氏自个儿聪明,上书皇后说自己原本就是有毛病的。皇后马上以体恤的名义,将她从永巷迁到明宫里住,月钱份例提高三倍说是治病用的,其实宫里看病拿药都是份例之外,这三倍纯属白赚。

    后宫里如今对李荣避如蛇蝎。

    除开李荣这个因素,金御女、娴嫔、李蕙公主等人同样坐立不安。她们从前都是和淑妃贴的很近的,说白了指望着淑妃蹭好处。如今淑妃成这个样子,这些人心里发毛啊。娴嫔仗着身份高去问了两句,结果被淑妃赶出来了。无知会带来恐惧,她们不明白淑妃抑郁的原因,心里总觉着淑妃是不是要出事了?她们日后是不是没大树了?

    以上种种,就导致了淑妃一人不爽,连带着满宫的人陪她搅和。淑妃是谁啊?皇后座下的嫔妃之首,国际影响力非常强。

    然而,淑妃的一系列不正常并没有得到李纯的关注。李纯完全没有像上一次鹿茸事件,察觉到淑妃不高兴就很体贴地过去哄,这一次他甚至没觉得淑妃有什么不对劲。他元月初一到元月十五都在纠结赵婕妤的荷包,元月十六以后纠结赵婕妤的胳膊。

    元月二十的时候,隔了好几天,李纯才再次和赵宝音见了面。宝音病中很闲不得,她那大病都养半年了,捂都快捂死了,现在又来个外伤,又要静养。她好说歹说求御医,御医最后松口说她可以出去逛,嘱咐她千小心万小心,医女又给配了七八个。

    李纯并不是专去启祥宫瞧她的,是这一日走东边书库,凑巧在畅音阁里遇见了。那赵婕妤吊着一只手,另一只正挖着热番薯粥。她四周围着无数宫女、内监,医女给支起屏风怕她被冷风扑了,阵仗比皇帝还大。

    宫里医女都是有身份的,七品,和县太爷一样尊贵。这么些医女一同服侍一个婕妤,全方面保护,柳嬷嬷私下劝她道:“娘娘此前和皇上讨了血燕、松露一些贵重的东西,按着婕妤的位分,已经太逾越了。如今又请这些医女们……不能出门忍一忍不就过去了?”

    赵宝音为了自己舒坦地出来玩,耗费这样多的人力,搁宫外头这就叫作。对于柳嬷嬷的良苦忠言,宝音深觉有理,当然知道皇后才能使唤这么多人呢,然而那自由的**压倒一切,还是决定就这么作下去了。

    坐着美美地吃粥、看梅花、看落雪,一抬头皇帝过来了。

    皇帝身后还跟着熙昭仪和娴嫔。

    宝音连忙起来迎。皇帝叫了起,熙昭仪殷殷地上前道:“本来我们都担心,看你气色好在外头贪玩,可见是身子爽利了。”又握着她那只好的手道:“我这些天没去探望你,实在是因着李修学业上的麻烦,我这都有些想念了。”

    李纯和熙昭仪、静嫔她们交流永远比和赵宝音顺畅,熙昭仪给他开了头,他立即接着道:“的确气色好了,吊着胳膊出来玩,你可小心别摔着、闪着了。”看看四周梅花从茂密,畅音阁那儿的乐师刘先生正弹箜篌,却是个美妙闲坐的好地方,便吩咐宫人拿垫子摆上道:“咱们不妨坐一坐。”

    宝音让了自己的主位给皇帝,由医女扶着坐在娴嫔身侧,离皇帝便有些距离了。可这个位置却能一览无遗地瞧见对面冰封的荷塘,上头一群侍卫武夫在练习冰禧,却是别有一番看头。宝音伸长脖子瞧,心里越来越开心,一壁把玩梅花一壁笑道:

    “啊呀今年冬天的雪下得真大,早上出门扫的雪都到膝盖了,我小时去过山东外租家,最喜欢跳雪堆里扑着,比跳房子还刺激。”

    “温陵不下雪的,冬天却又冷又湿,还是咱们京城的冬天好,屋子里烧着炕可舒坦了。”

    “那一年我混出府去玩,在林子里逮着一只兔子,我哥哥把它的两条后腿绑着让它在雪地里跳,我们在后头追,实在太好玩了,从来没见过那么好玩的兔子!”

    这一圈人里头娴嫔是个木头,李纯身为帝王也不会那么多话,熙昭仪最近不似从前爱说了,就宝音一个人乍被放出牢笼,心情不要太好,再遇上了陪聊的皇帝一行,吧唧吧唧说得兴高采烈。

    熙昭仪附和她道:“我一直在京城长大,却是不敢往雪地里扑的。”

    皇帝道:“我小时候父皇严厉地很,堆雪人都不让。”

    熙昭仪与皇帝笑道:“我也不曾堆过雪人,但我是因为怕冷,做闺女时冬天总要长冻疮,怎么都治不好,一玩雪更是手要烂掉了。进宫后生了孩子,这个病自己好了,还是不敢碰雪呢。”

    “那您有太多东西没玩过,真是遗憾呢。”赵宝音看着熙昭仪叹气:“娘娘,咱们宫里有没有兔子啊?我好像从没看到过……皇上!能弄只兔子么?冬天的兔子可好玩了啊……”

    李纯原本笑呵呵的脸色顿时僵住,蹙眉斥责道:“玩兔子?成什么体统!早些年德妃养的波斯猫还算上得台面,你弄个兔子在宫里跳,朕看见了是决不轻饶的!”

    赵宝音缩着脖子不敢说话了。

    半晌,熙昭仪道:“皇上恕罪,妾要先回了。这个点儿李修要下学,妾定要看看他才放心。”

    不怪熙昭仪这段日子没心思出来玩,四皇子李修满五岁刚进了上书房,请的老师是阁老吴昌。吴昌是个传奇人物,性格微有古怪,李修与他合不来。

    若是个寻常的翰林师傅,换一个皇子中意的就好。偏偏吴昌实在不是一般人,十几岁中状元入仕,二十岁遇上边关动荡,竟然请命从军去。先帝想他个文人手无缚鸡之力,肯定不会打仗,封他个督军前去搞政治工作了。结果他立下战功,在边关一呆十年摇身变成了二品的大将军。

    回京后他将军做够了,请命去工部当尚书,管水利。结果治理淮河又立大功,过两年做了丞相。

    为相二十年,某日毫无征兆地辞官了。

    朝臣都知道他性格怪异,想起一出是一出,不愿干了当场能撂挑子。先帝没能劝服他,他蹦着跳着回家……经商去了。

    由于此人做了多年宰相,论功绩大周历代的宰相都没有能企及的,就算早不是宰相了,百姓和朝臣都一致称呼他为吴相。吴相学富五车、才高八斗、功成名就、流芳千古,不过身上却有个污点,就是经商卖房炒高了全国房价。这遭到了许多文人百姓的唾骂晚节不保。

    吴昌从英明受人爱戴的名相变成一个很有争议的人物。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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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妃日常介绍:
轻松读物——本文适合所有年龄段、所有热衷古言、可以在任意时刻阅读的大大们!祝心情愉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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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宝音是礼部侍郎赵家的独生女。
身为掌上明珠,她万幸地没有被父母宠坏。
然而当她嫁进了那个据说“日子有点苦”的皇宫里的时候,被宠坏之路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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命中注定
每个人都有自己一生要等待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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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妃日常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皇妃日常,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皇妃日常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