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其他小说皇妃日常TXT下载皇妃日常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皇妃日常全文阅读

作者:爱猫咪的小樱     皇妃日常txt下载     皇妃日常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六十一章 炮灰的金氏

    淑妃处置金婕妤的手段是挑不出错的,皇帝纵然恼怒,却不好对她怎么样。十日之后,刑部也审查出结果了,的确如淑妃所说金婕妤用的那些东西是媚药。

    对金氏之死,秦淑妃有十足的把握。金岚儿为御女时就是受她引荐,开始得到皇帝的关注。那个时候金氏一无所长,秦淑妃为了让她得宠,除了命令她施展歌喉之外,还赠与她“丹阳参”。金岚儿当初没敢用,直到后来南巡归来,她一步登天成为贵人,渐渐地把持不住了。

    金岚儿得势之时,正是淑妃落难之时,她竟然只顾着自己享乐,把曾经提携过她的恩人忘得一干二净,从未去给淑妃求过情。哦不,她并不是错在忘恩负义,而是错在脑子不好使,连自己有个把柄握在人家手里都不清楚!

    淑妃复位后看到她竟受到了比眼中钉赵宝音还隆重的皇宠,一气之下,便干脆利落地杀了她。

    因着是获罪赐死,金氏没有得到任何追封,尸身不能进皇陵只能送回老家,李纯厌恶之下还将她废为庶人。

    这事儿引发了多大风波久不必说了,关键她之前太得宠,突然间就把命赔上了,皇上还一点没怪罪淑妃。只是大家去丽景殿探望赵嫔时都忙着宽慰她,有的道:“什么伤不伤福气的,这七皇子生得乖巧又康健,不是好好儿地吗,她金氏一介罪妃还敢挡了七皇子的命数?”

    宝音就笑:“他也不需要那么大的福气。”

    “之前听说赵嫔是个讲究吃穿的,不过怀孕一遭,倒没见胖得多厉害。”德妃道:“年纪轻轻的胖了很难收拾,你这样就最好了,我当初生公主时只认得吃,最后生得艰难不说,要减下来实在太痛苦了。”

    宝音道:“我倒是很想吃来着,两个人的身子可不总觉着饿得慌。偏偏皇上指派的御医大人很厉害,总要责备我,我饿极了最多喝一口青菜熬的粥!不过生的时候的确容易了,孩子不大也不小,刚好就能顺利地出来。”她这一胎其实比裴昭媛还麻烦,那周御医在小本子上画了个表格,每天吃啥严格定量,保证孩子长成最合适的个头。

    来看小皇子的还有四皇子李修、四公主李蕙、五公主李莲几个,孩子们团团围在乳娘身边看稀奇。宝音瞧着满屋子的妃子和孩子,心道这么多孩子,一个皇子也不怎么稀罕了。

    坐月子是一件很无聊的事儿,不过赵宝音之前经历过更无聊的治病阶段,如今倒没觉得多难受了。更幸运的是七皇子十月份生,正是深秋凉爽又没有冻得刺骨的时候,像那六七月份坐月子的产妇,天气酷热还不允许开窗户,水晶盘子性凉也不能用多了,那才叫煎熬。

    和她亲近的德妃、熙昭仪、静嫔几个来得勤快,有时候裴昭媛也抱着六皇子过来玩。七皇子是个偏文静又比较懂事的孩子,不闹腾,而且看见大人会主动笑,给人带来的欢乐多于麻烦。六皇子和德妃所出的五皇子有得一拼,五皇子是爱哭爱闹,六皇子是力气比较大,不哭不闹但一旦离人一屋子的瓷器都能给扫到地上。综上所述,五皇子擅长哭,六皇子擅长搞破坏。

    六皇子长得也比一般婴儿结实,裴昭媛怀他的时候没经验,她那边的御医又不如宝音这边的性格严厉且细致,她就由着性子吃。裴昭媛这个人喜欢静静地坐着看书,加上吃得多,六皇子足足长成了九斤巨婴,生的时候差点没把她下头撑破。她坐月子之后还胖了二十斤,如今只好整天穿着短衣在寝殿里跳绳。

    裴氏是那种容长脸儿柳叶眼睛的文艺范,和倾国倾城不沾边,但看着很高贵优雅。如今胖了二十斤柳叶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好不好啊!李纯上个月召她侍寝,整晚上都是无语凝噎的心情!

    “听说你娘要进宫瞧你了?”裴昭媛笑嘻嘻地坐在宝音床边:“要住多久?”

    宝音很不忍心看她变成缝的眼睛,侧过脸去逗她怀里的六皇子道:“按制顶多住一个月了。我爹做了府尹后全家都搬到金陵那儿住了,我娘赶到京城来怕是要下个月了。”言语中又有些羡慕:“昭媛娘娘的娘家是京城望族,就算没有生产,想进来也是很容易的呀。”

    裴昭媛就笑:“是容易着,不过刚好我那嫁进珉王府的妹妹也生了长子,她底子不大好,母亲忙着去照顾着。我这边好好儿地,就不好劳动母亲了。”裴昭媛的妹妹是安国公家的嫡**,十三岁出嫁为珉王正妃,小两口年纪小闹得欢,不到一年竟折腾出个儿子来,十四岁的王妃差点没血崩致死。

    裴家大房三子六女,女儿中出了俩皇室媳妇四个世子国公媳妇,三个儿子都身居要职。还未提二房、三房也有上进的子孙们。

    “如今开了海禁,裴家更是煊赫了。”赵宝音又羡慕起人家的家世。由不得她不羡慕,从前她不懂,如今进宫三年了,她越来越清楚贵族圈顶端的日子是什么样的。就如那性情古怪的淑妃,前日指着裴昭媛的毓德宫主殿随口说摆设地太奢侈了。裴昭媛可比熙昭仪有底气,回话说都是皇上对自己父亲的封赏,淑妃半句没敢还嘴。

    裴氏书读多了就是有那么点自傲,淑妃就算是太子之母又怎样?只要她儿子一天没当上皇帝,她就一天不敢踩在裴氏头上。秦家如今走的是下坡路,淑妃的父兄都不被皇上所喜,相较而言蒸蒸日上的裴家可不是秦家能惹的。

    说白了,只要你后台硬,啥都不是事。赵宝音从前怕淑妃,生了孩子后还得防着她,不就是因为硬不过她么。

    她在裴昭媛身上看到了希望。十一月初赵母赶到京城,递了牌子进宫瞧宝音,宝音就拉着她的手小声问道:“父亲在金陵做得如何呢?”

    赵母对这个最小的女儿是很担心的,五个儿子皮糙肉厚,女儿却从小娇惯性子还稚嫩,总是一副会吃亏的样子。如今女儿成了正经的嫔位娘娘,还顺利产下皇子,她就把家里买房子用的几万两银钱全捐进寺庙里去了,为了还愿。

    “你管他做什么,你父亲庸庸碌碌你又不是不知道,咱家真想发达还得指着你大哥呢!”赵母拍了一下她的腿:“再说,我和你父亲啥时候有那宏图壮志,还想挣出个名门望族?你可别往这方面使劲啊,咱们做个官宦人家就够舒坦了,别去跟京城的望族比!我们也不求着你在后宫里混出什么样儿来给家族捞爵位,那样活着多累啊!”

    宝音心道从前她是用不着,可如今秦氏瞧着她虎视眈眈地……她和秦氏之间那么大的梁子,恐怕不能善了。

    前头李纯帮着父亲坐上了府尹的位子,已经是开了个好头。她自然得再加把劲,不求娘家能像裴家一样近乎于横行,但至少若以后出了事,家里人有自保的能力,不会被秦家随意地揪出来泄愤。

    心里虽是有万千的思绪,这些事儿却没敢透露给家里,让爹妈和哥哥们知道了自己被太子之母视作眼中钉,还不得吓死一大家子人?赵母知道宫里头人多麻烦多,说话做事都得谨慎,倒还没想到自己女儿已经招惹了一个天大的麻烦。

    “你这一回没什么问题吧,我看七殿下长得乖巧,吃奶什么的都如意,最担心的就只有你了!”赵母掀了赵宝音的被子去看她的肚子:“恶露完了吗?”

    “前几天就没了,我这边的那位周御医很严厉,什么都给我算好了。”赵宝音看一眼母亲:“我平日就连咳嗽一声,他们都得一大群人一块儿给我诊脉,晚上估计又只能吃不加糖的小米粥了,这么伺候着我还敢有半点不好?还有,之前您托人捎进来的几缸子腊肉和果条,周御医挑拣着让我吃了,腊肉还不让吃多,都送给主殿静嫔娘娘了。等我月子坐完了,您什么时候再腌一些给我啊!”

    赵母虽是诰命夫人,这些送女儿的东西却都是自己动手弄的,听她撒娇只好应允:“好好,娘多做一些,你给宫中的娘娘们也分着吃!皇后和皇上怕是不喜欢这些乡野味儿,不过如今淑妃娘娘的儿子入主东宫,你少不得多奉承她一些。”

    赵宝音听着心里苦笑,半晌应了声是。

    如此赵母在丽景殿里住下了,静嫔为她安顿了起居事宜,因着赵宝音是区区嫔位,家里也不是权势滔天的望族,赵母不需要时常去给皇帝皇后请安,日子倒过得清闲。这位赵家大房夫人出身淮阳望族,给女儿照料月子之余,还喜好弹月琴。闲来无事时她便教授宝音和静嫔两人弹奏。

    赵宝音年幼时不是没学过,但她娘很快发现她不是这块料,于是改学了工笔画。静嫔也没啥天赋,但她最近太无聊,便学得很刻苦认真,感觉到自己受到了追捧的赵夫人自此对她另眼相看,十分欣赏。

第六十二章 你别过来……

    某日轮到了静嫔的日子,皇帝来启祥宫抱着她滚床单,她还心血来潮地给皇帝弹奏了一段。皇帝耐着性子听完,问:“爱妃这是跟谁学的啊?”

    静嫔:“赵嫔啊!哦不,赵嫔她娘,我们俩一块学的。”

    皇帝摸一摸胡子茬,点头道:“不错,月琴声色清脆如珠,比筝和笛子都好听!”

    然后第二天皇帝来丽景殿探看赵嫔,就笑呵呵地提到:“听说你最近在练琴?这很好啊,你从前那书法画艺是很出类拔萃的,不过女人,还是弹琴更有味道些。来,你给我来一段吧,我瞧瞧你最近练得如何了。”

    赵宝音满头黑线,坐着磨磨蹭蹭:“妾刚学来着。”

    卧槽妹子我还在坐月子啊!你过来一趟不帮忙就算了还给我找事!而且弹琴什么的真的很讨厌,那不是我专长!你让我画个花鸟还好受些!

    “来人,把琴拿过来,再给你们家娘娘添两床被子、拉上帐子,别冷着她。”李纯吩咐:“你别下床啊,包在被子里捂着弹。”

    赵宝音很傻眼,她就看着宫人们将琴塞进她怀里,然后给她背上披了两层棉被。赵宝音有一种被当猴看的感觉,深感屈辱。手上套了指甲缩在被子里一拨,哗啦啦的噪音。

    “我能不能掀开被子啊!”赵宝音想说自己坐月子二十多天了,都经常下床走路了。

    “别,宁可热着不能冻着。”李纯摇头:“弹啊!”

    赵宝音豁出去了,翻开乐谱,找了一首十面埋伏。“声动天地,屋瓦若飞坠。徐而察之,有金鼓声、剑弩声、人马声……”这是十面埋伏原作的写照。然而赵宝音弹出来的就是“梧鼠学技,舛讹百出”。

    突然一双手撑在了她面前的床沿上,宝音一怔,不知何时他过来了:“这是十面埋伏吗?”他面色中是戏谑的味道:“行啊,技艺不精还敢专捡难的弹,我看你大有造化。”

    宝音心道,可是你让我弹的,清平调拿过来我也不一定弹得好,索性就破罐子破摔了。这下您老可听得舒服?

    李纯把手拿开了。不过他并没有退开,他脱了一只靴子,一条腿搭上了宝音的床铺,身子往前进了一步。

    宝音大骇:“皇……皇上你干嘛?”

    “音音,我也会弹月琴,不如我教你吧。”李纯微笑:“我小时候净在校场上混了,这书法、画艺两样我都不精,不过我学了月琴!”

    他的眼睛亮晶晶,看得宝音心里发毛。嘴角抽了抽,宝音忍不住壮着胆子道:“您一个男人,吃撑着了去学月琴啊?”

    “我挺喜欢的。”李纯丝毫没有感觉到尊严受损。他把胳膊伸进了宝音的被子里,抓着她的腰和手:“你看,这手臂要举平一点。”

    宝音脸上红得发紫。她发现李纯的癖好越来越奇特了,晚上不满足,白天爱叨叨,还喜欢上了刚生产过、下头不方便的产妇。

    “皇上,您好这一口啊?”宝音僵着身子。李纯笑呵呵:“哪儿呢,我这不是得手把手教你么,什么时候你练成了,咱俩一块合奏可是妙趣。我说你这身子什么时候能好?三个月?”

    赵宝音翻白眼:“我也不懂,您看着办呗。”

    “你月子里没事干闲得慌,我过来陪着你练月琴,这不挺好的!以后也不用劳烦岳母大人了,我先把容易学的给你教会了。”李纯整个儿窝进宝音的被子里头去了,抓着她两只小手:“没胖多少啊。七皇子呢?去抱过来一块给朕看看。”

    赵宝音真不知皇帝陛下为啥会想起来这一出,月琴是吗?这之后她娘自然不方便过来教她了,最无辜受累的却当属七皇子。

    李纯常来钻被子吧,还想看看七皇子,就把七皇子也抱在跟前。问题是这种教学方式初期的效果是很……不堪入耳的,俩人在被子里含含糊糊发出来的刺耳的噪音,吵得七皇子吃不香睡不着。你说婴儿早教的话,请个乐师为他演奏优美的乐曲那也是,如今的七皇子是日日都要受噪音折磨。

    七皇子他懂事啊,而且他不喜欢哭,日子久了他就用其他的方式表达自己的不满。比如经常在李纯的衣裳上尿尿之类。

    “金氏死了,你以后闲了,多去往甘泉宫走动走动吧。”李纯有一日没头没脑地叮嘱她这么一句话。

    宝音在床上窝了整整两个月,月子倒是坐的很小心,只是李纯经常会令她很困扰。甚至不久之后,“皇上在丽景殿里做一些奇怪的事情”这话都传出去了。赵宝音只好请了妇科的御医来问诊,目的是为了开一张证明,证明她坐月子期间没干什么违反伦理道德的事!

    阳朔八年过除夕之前她送走了母亲出宫,除夕那天跟着静嫔一同去甘泉宫里给皇后叩拜。皇后气色已经好了许多,脸上的肉补回来一点了。宝音亲手抱着已经有点分量的七皇子给皇后磕头,皇后笑道:“以后常来这儿给我看看孩子。”

    宝音对皇后报以深切的同情,回话道:“应该的,您是孩子的嫡母。”

    皇后亲手抱起七皇子,哄了许久,衣裳被七皇子蹭得皱了。宝音就道:“妾陪着娘娘去后头换衣裳吧?”

    皇后欣然应允,后殿里,宝音就示意皇后把人都支开了,小声地道:“妾家中的父兄本来想登门拜访国丈大人,想想觉得不妥,妾就让父亲揽了京杭运河那块儿的东海练兵,想着能帮扶着国丈大人。您觉着赵家还能做什么呢?”

    母亲正好进宫来一次,赵宝音就把这事儿交代给母亲,让赵家和皇后的母族王家结交上。此前她倒是想让大哥做裴家老太公的门生,可裴家最近扶摇直上风头太大,很多人的眼睛都盯着,这个时候凑上去未免太显眼了些。

    皇后对她苦笑:“难为你还肯想着我,王家看着树大根深,可太子一死,气息就弱了大半了。”

    宝音道:“还没到那个地步吧,百年世族,皇上也看重着。”

    “以后的路就不好说了啊,李仁为太子后这夺嫡风波就显露无疑,淑妃母子的前程大着呢。”皇后面上淡淡:“我的母族不是没有上进的子孙,只是因太子之事,秦家野心渐显,开始打压我们了。我如今只好勉力支撑着,裴家与我叔父是姻亲,有时候也帮一帮,到底不好和太子的母族秦家针锋相对,总是弱势着。”

    “走一步看一步吧,您是大周的皇后呢。”宝音看皇后比自己想象中更艰难,心里也有些惴惴地,想着日后自己和儿子的将来。

    俩人结伴出来的时候,前头朝拜的妃子恰恰来齐了,皇后遂端端正正地坐下受礼。秦淑妃领着跪在最前头,梳着密密的刘海儿遮住了眉眼的神色,跪拜叩首的礼仪倒万分周全,还头一个给皇后敬上了烹制的红茶。皇后淡淡笑着赏赐她年礼,道:“淑妃辛苦了,又要辅佐太子的学业,又要帮衬着宫中大典。”

    淑妃微微启唇轻笑:“可不是分内之事……”说着却剧烈地咳嗽起来,她捂着嘴就在皇后凤坐跟前忍不住蹲下了,声音十分痛苦。皇后都被她吓着了,连连道:“可是要传御医?”

    淑妃掐着自己的喉咙,脸色都发紫了,又要努力地忍着。她看着底下妃子瞪大眼睛的观望,脸上又是一阵尴尬,惭愧道:“妾得这个毛病大半年了,不过是调养着,御医都这样说。今日大年夜众人欢聚,妾哪里能讨晦气请御医。”

    皇后看她坚持,也不好说什么了,让她快些回去坐着。宝音隔着帘幕探头去瞧淑妃,旁边静嫔拉住她小声地道:“你坐月子闷在屋里不知道,淑妃这身子可算是败了。这世事就是这么奇怪,皇后娘娘失了独子还能好好地,胃病也调养好了,她在登华殿里关了一年就成这副鬼样子。你以后见她躲远着点,虽是尊贵的太子生母,一个病秧子也不好凑近了。沾晦气呢!”

    宝音惊道:“可是得了什么病?”

    “能有什么,头风而已,真发作起来吓死人。而且御医还说她……不能生了。”静嫔撇撇嘴,又叹息:“心病还需心药医,她是受不了皇上……十多年了,整个后宫里皇上最宠着的就是她,她该不会以为宠着就是爱了吧?如今非但不宠了,还嫌恶上了,她能受得了?被自己喜欢的人厌恶是多么可怕的事!”

    “可她都得到这么多了,儿子都做了太子了,还不能平复心中怨气吗!”

    “你这就不懂了,这些东西都不是她真正想要的,她想要的,一辈子都得不到!”

    两人窃窃私语许久,冷不丁一旁的婕妤周瑶端着酒杯开始推她俩,俩人这才惊觉要随着皇后一块儿敬天地了。宝音趁人不备把酒杯里的东西换成了水,静嫔凑她跟前又多嘴一句道:“淑妃如今性子越来越烈,令人恐惧。这些议论,你私下里和亲近的人说说就是,不可透出风声去。”

    宝音微笑:“知道了。”

第六十三章 真相

    席间淑妃的确如静嫔所说,脸上的浮肿消不下去,还不敢吃牛羊肉。喝了一口酒,她又咳上了,皇后只好不让她再喝。倒是午夜三更众人守岁的时候,皇后当众问道:“赵嫔,七皇子还没有起字号吧?”

    赵宝音回道:“六皇子的外祖家中有博学的裴太公,我母家却是没个灵秀才情的人物,可不敢随意起呢。再说了,不过周岁的小孩子,赐字号是否太早了?”

    皇后道:“七皇子一切安好,不用怕日后出什么意外,早早地赐下也彰显他的身份。”说罢抚着腮边沉思了一会儿,笑道:“就叫‘仲德’,如何?”

    李,字仲德?好吧,赵宝音自个儿不是什么才女,只念了四书五经,皇后至少是出身望族的贵女,父亲又是掌管军机处的阁老,比她强多了。

    赵宝音对皇后当众赐字号的行为有些受宠若惊,跪下行了大礼谢恩。皇室里孩子的名是由皇帝或者皇帝吩咐翰林院来赐的,表字之类的可以另取。不过大多数的皇子没有表字,因为大家敬称他们是“殿下”,不会喊表字来作为尊敬。就算有字的历史上也流传不下来。

    皇后亲赐表字是一种恩典了。赵宝音磕了好几个头。

    皇后却道:“宫里头这么多孩子,我唯独疼爱赵嫔所出的小七。前头太子殿下、三皇子、四皇子几位都是人中龙凤,只是自小由生母照料长大,我那个时候也一心扑在先太子身上,倒不是特别地亲近。唯有七皇子,他生的时候很巧,我常常想这是不是缘分。”

    皇后提及先太子,四周妃子们都呆了,谁也不敢说话。

    皇后说得不错,六皇子是七月份生的,那时候太子李信还未有大病,活得好好的。李信在阳朔八年八月份暴病而亡,两个月后,七皇子出生了。

    虽然不是卡得特别巧,但也有些契合了。

    赵宝音之前对皇后透露出拉拢之意后,皇后就与她站在了同一边,还用这样隆重的方式向满宫的人宣示。赵宝音对此是求之不得的,皇后即便没了太子也是中宫,能有皇后的庇护,淑妃那边应对起来至少从地狱模式变成了困难模式。

    这也是李纯要求她常来甘泉宫的目的。

    座上的皇后笑了一下子,命宫女抬上汤锅子,又和嫔妃们闲谈起来了。

    在赵宝音看来,在她入宫第四个年头的这个春节,过得有点诡异。因着东宫易主,还开太庙举行了盛大的祭奠,花出去不少银子,添了许多热闹。然而东宫之母淑妃瞧着精神头不是特别好,很多时候是强撑着,那边皇后比从前沉默寡言许多,满宫的人的日子就都有点小心翼翼。

    淑妃对赵宝音最是痛恨,赵宝音小小一个嫔,很难在她面前挣扎,有时候不巧偶遇了,就应付地吃力。目前看来淑妃还没采取什么激烈的措施如两年前的落水事件。不过赵宝音心头的危机感越来越重了。

    她也不想自己什么都不努力,指着李纯给她遮风挡雨。李纯一个皇帝天下大业都够他忙的了,再则还要考虑太子,不能一味偏着她。

    赵宝音最羡慕的就是裴昭媛,她简直是世家贵女在后宫里顺利升官发财的典型代表。不强求,不狐媚,不惹祸,自身还有点才学,家里还有点背景。于是就混吃等死地坐上了九嫔娘娘,抱着儿子欢乐度日。

    相比起来那个娴嫔就真是个反面教材啊,硬要去倒追皇上,吃那么一大堆凝脂丸之类的药想变漂亮,结果就是怀孕比较艰难。太贪心没有好下场。

    秦淑妃二月份的时候又病倒了,后宫姐妹们都怕她,却不得不去看她。

    赵宝音提着些客套的礼物和裴昭媛结伴过去,秦淑妃碍着裴昭媛在场,不敢当众给赵宝音刁难,眼睛上上下下打量了她好一会儿,道:“赵嫔身子长开了就是个画上仙女的样子了,你们不信,她再长两年,肯定比你们都好看。”

    四周嫔妃们讪讪笑着。娴嫔奉承道:“淑妃娘娘才是绝色之姿,否则如何会……”说到一半却突地惊恐起来,捂住嘴噤声若不是美貌如何会得到皇帝的爱重,生下了五个孩子还封做淑妃?这话从前是淑妃的荣耀,如今却是她的伤口。

    若要转个话头,说“否则如何会生下那么些个个相貌灵秀、端正的小殿下们”,淑妃的孩子的确长得不错,可被送去和亲的公主李荣可不就是个美人,当初吐蕃使臣们看画像的时候,一点不犹豫地就夸赞说这是一位美丽得体的王后!

    这话怎么说都是个错啊!

    娴嫔内心又开始崩溃了。

    赵宝音同情地看着她,只好自己来圆场:“咱们宫里的姐妹不说样貌如何,德行都是一等一的,我做个仙女又有什么用呢?”她笑着:“不过我这个人,能长得让淑妃娘娘看着舒心养眼,也算是长好了呢!”

    娴嫔连忙接话笑道:“是是是!赵嫔很会说话……”

    秦淑妃唇角一挑,心里漫过无边恨意:可不求你长得让我养眼,别碍我的眼就要烧高香了!若世上没有你这个人,皇上怕是不会做得这样绝吧!我和皇上相处十多年,就算没有真正爱上,这一辈子一块儿走下来,最后怕是也有希望的。就因为你进宫来了,我才渐渐遭皇上厌弃,终于死在了南巡当中。现在活着的,也不是原来的我了。

    她没有再说话,愣愣地瞧着自己袖子上以金丝织成的繁复的祥云鸾鸟绣纹,衬着一双浮肿中透着不正常的青白色的手腕,深觉自己简直是一只被供奉在高大庙宇中、却从此脱离了水的乌龟壳。

    过了许久,娴嫔小心地,亲手端着药上来了:“娘娘……”

    “你放着。”淑妃的眼珠子都没转,又对着赵宝音招手:“可否劳烦赵嫔为我端过来?我如今枯败之躯,赵嫔刚生养了七皇子,身上的福气重,我想沾一沾赵嫔的福气。”

    因着是大庭广众之下,淑妃说得极客气,也只是让她端个碗而已。赵宝音找不到理由拒绝,撑起笑意来端着苦药汁子上前。

    就在小心地低头将药搁置在小几上的瞬间,淑妃一张青白色的面孔骤然凑近了耳边,赵宝音浑身一悚。

    “你知道金氏是怎么死的吗?”淑妃轻声低语:“她虽认罪却并不肯就死。她最终能选择自尽,是因为……我将藏香的秘密告诉了她。你可能还不知道吧,皇后和皇上,日日都赐下昂贵的藏香给她,还让她……‘好生调理身子’。”

    赵宝音的眼睛随着她嘶哑的声音,很快睁得很大。她的手指开始颤抖起来。

    藏香是吗?比起中原的檀香,那里头多加了马钱子和菊花油……但是出身农户家中的平民女孩金岚儿,她不太可能懂得这些知识。

    所以,二十来岁风华正茂的金岚儿,一直都没有怀孕。

    李纯不仅利用了她,而且不愿意留下后患……金岚儿得知真相后心中所有信念都轰然崩塌,才会绝望自尽。

    “皇上为你做了这么多,你觉得你承受得起吗?”淑妃的声色中带着明媚的笑,却令人恐惧:“赵嫔,你知不知道你所拥有的福气,是由多少人的白骨积累成的!”

    赵宝音吓得后退一步。冬日里宽大的锦缎袖摆慌乱地划过,将小杌子上的药碗带翻到了地上,褐色的药汁子泼了一地。她慌忙就地跪下:“妾冒犯。”

    淑妃笑看着她,半晌,宽宏大度地道:“无碍。你下去吧。”

    赵宝音最终跟着众妃一同从登华殿告退时,心中惶惶然。她吩咐了柳嬷嬷,让她从自己的库房里拿一匣子厚重的财物,送去金氏的母家。

    “我还是觉得不安。”宝音叹一口气:“我发现,就算做了这么多,就算让父亲投奔了王氏大族,我还是会害怕。”

    “那么,您过几日再去皇后娘娘那里拜访吧。”柳嬷嬷道。

    ***

    几日后宝音果然去了皇后宫中,彼时皇后家中的一大圈亲戚恰好进宫拜见,都坐在甘泉宫里闲聊。来的有皇后的母亲镇国公夫人、皇后的大嫂中侍郎夫人、二姑南安郡王妃、三姑哲毅将军夫人等。镇国公夫人与赵宝音互相见过礼,拉了她的手笑道:“这就是赵家的那位做娘娘的妹子吧?看着是很端正又美丽的相貌。”

    皇后道:“是的,之前还与母亲说过,她的哥哥如今在吏部做员外郎的。”

    “赵家的大公子很能干。”镇国公夫人点头微笑。

    赵宝音保持着得体的神色,亲手上前为夫人们端了茶碗。她知道自己的哥哥如今是受王家提拔的。

    大家都连忙站起来不敢受。一位**岁的小姑娘跟在侍郎夫人身边,接过茶碗时用小鹿一般的眼睛看赵宝音道:“姐姐的耳朵真好看。”

    说完立即就被侍郎夫人拉到身后去了,还拍了一下这孩子的手:“一点规矩都没有,这是赵嫔娘娘!直视娘娘的面容都是冒犯,你还……”说人家的耳朵!

    再说了,她是皇后的嫂子,她这个女儿是皇后的侄女,赵嫔则是皇上的妾室……怎么可以叫姐姐呢,乱了辈分啊!

第六十四章 三皇子选妾

    “是臣妇管教不善,叫娘娘看笑话了,真是罪过!”侍郎夫人连忙向赵宝音请罪:“这孩子还是头一次进宫,在家里时就不乖巧。”

    赵宝音眨了眨眼睛,就在这个时候,她突然没那么羡慕王家这样的望族了不过是个小女孩,小小年纪就要进宫来应酬,从小习得严厉死板的礼仪教养……她低头悄声去打量眼前的小姑娘,果然发现这孩子的十个手指上全是茧子。

    对啊,这样的名门之后,似乎还是皇后大哥的长女……王家嫡长孙女!她没有资格选择自己想做的事,不像是宝音小时候,不愿意学琴就能改学画,爱吃零食就能吃个饱,爱玩爱爬树还能偷着玩……这孩子怕是根本没有玩的时间!针凿女红,琴棋书画,天文地理,她全部都得学,而且必须学得很好!

    “夫人,她并没有说错什么啊,我听了很高兴!”赵宝音满怀同情地说:“您不要苛责她了,这个孩子的性格和我小时候有点像呢,很有灵性,我很喜欢她。不过我并没有她这样高贵的身份。”

    侍郎夫人讪讪笑着又说几句。

    宝音与皇后两个相处很愉快她俩价值观是相同的,又都是随和的性子。

    赵家没一上来就求着王家什么,东宫易主后,王家在朝堂上也有点难混,赵宝音她爹就在南方督导水利帮王家阁老打杂。皇帝厌恶淑妃,对与他政见不合的秦家也颇有意见,但他得为太子的前程考虑啊,要是太子没有一丁点力量支持,到时候还不是被弟弟们生吞活剥的下场。

    李纯三月份的时候招幸赵宝音,私底下还透了一句话,说他寻思着学汉武帝。赵宝音说学他什么?李纯道:“汉武帝有个宠妃叫做赵婕妤,人称钩弋夫人。”

    赵宝音脸就僵住了。她惴惴地问:“昭帝刘弗陵的生母?”

    卧槽嘞个天啊皇上某些时候真的挺狠毒啊!去母留子,他要杀淑妃?!

    “现在还不是时候,李仁太小了,才十三岁。”李纯摇摇头:“他还需要母亲的扶持。等他二十岁了,能够独当一面,淑妃也该……”

    周朝皇室里头和前头的朝代都不一样,宫规律令严苛、皇权集中,所以没那么多龌龊事。这样一来,皇帝对妃子们就更宽容,不会动不动杀人。

    但如今,先是死了个金氏淑妃动的手,但说到底是皇上利用她。

    淑妃还和金氏不一样,纵然犯过错,她还陪了皇上十四年,给皇上生了五个孩子。真的下得去手么……

    “音音,很多时候你不能心软,就像当初我的几个庶出的弟弟。”李纯看着她:“我的五皇弟,先帝良妃之子,其实不是病死的。淑妃她,我能感觉到,是个危险的女人。如果留着她,她会成为新帝的太后,然后在野心的驱使下窃夺我们李家的江山。她绝不会做个安安分分的太后。”

    赵宝音愣愣地点头。

    其实不是怕,她好歹进宫三年了,早没那么怂。她是深感自己处在一个危机四伏的世界里头!这种环境很令人厌恶!皇宫,皇宫!皇帝的道德品质再高都掩饰不了这是个权力的集中地!

    李纯拍拍她的脑瓜子:“睡吧宝贝,如今我还在这儿,她还能翻出什么花儿吗?弄死个无足轻重的金氏,就顶天了。你别太过担心。”

    这个时候的李纯,还非常自信而且坚定地认为,自己身为帝王有着绝对强大的能力,能够压制他想压制的一切。

    太子李仁从前庸庸碌碌,做了太子后发愤图强,开启了头悬梁锥刺股模式,学业上倒真有了点长进。人都是被逼出来的,他站到了这个位置,责任感和使命感油然而生!觉得不努力都对不起这个位子!

    他老爹李纯看过他的课业后,赞赏了他的态度,心里还是摇头这娃就是一普通人啊,不是个天才!他就算学到吐血也不能超过自己的长子李信。不过李仁的性格中庸不胡来,这样的人当皇帝擅长“守业”。李纯和李纯的爹经过两代人奋斗,已经打退了匈奴、开拓了国土、发展了经济、壮大了国民!接下来这一辈不需要再去搞侵略啦,老老实实守着就够了。

    等再过两辈,再把家业发展一下下,恩,这个节奏恰到好处。

    他知道四皇子李修更聪明,智商和情商都完爆李仁。但下一辈不太需要一个特聪明的皇帝,而且年龄太小了!

    综合考虑,李仁当太子就是最合适的。

    “李仁越来越有太子的样子,是你教导有功。”李纯看了一眼立在旁边的淑妃,肃着脸点头夸了她一句。

    淑妃早知再也无法奢求他的情意。她微微扣住牙齿,半晌低眉道:“妾在登华殿面壁思过一年,如今得蒙恩典,复做了淑妃,内心亦深感惭愧,只能用心辅佐太子以报皇上。”说着又抬头道:“太子的功课尚可,骑射上头也进益了。三皇子李佑还等候在殿外,皇上是否传他进来?”

    皇帝点头道:“好,朕一并看看李佑的功课。”

    李佑和他亲哥一样课业不出众,而且还喜欢爬树,是个捣蛋性子。不过他才十岁,又不做太子,父母对他管教地不严厉。

    他进来给父皇请了安,奉上自己这一个月抄写的《春秋》。皇帝先看了字,又问他几个题目,他凑凑合合能答上来。

    其中一个“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的问题,李佑抓一抓脑袋,笑着回答道:“儿子认为,百善孝为先,孝子便是有德,这第一个修身成了。娶一位同样孝顺的贤妻,将父母侍奉地好了,就是齐家。用孝道治理国家,教导百姓们明道德,人人都是孝子,不会去偷盗作恶,国家就昌盛了。最后,将孝道推行到别的国家,还可以收拢这些国家,天下就顺服了。”

    李纯听了嘴角一抽,喉咙里憋着笑。莫说这孩子的解释太片面要是啥事都用孝道解决你爹我还用这么累死累活吗?你以为孝道能把匈奴倭寇蛮夷那群鬼都给感化了啊?!都十岁了还理解地这么单纯他也是醉了。

    不过不论怎样,这娃拍马屁的功夫一流啊。他不爱学习、调皮捣蛋、对家对国没有啥贡献,倒是会哄他爹开心。李纯承认自己听到儿子满口孝道,心里就算觉得答案不对也不忍心骂他了。

    李纯就点点头说了个不错。淑妃笑了一声,进言道:“皇上,太子过了这个年十四岁,已经按制纳了两位侍妾进东宫。咱们的佑儿今年也十一了,这所谓‘修身齐家’,您看是不是也该给佑儿房里头放两个人?”

    李纯道:“司寝的姑姑么?都是小事,你随意去女官中挑个好的就是了,也不要求多么高的身份。”一般皇子这时候挑的女人就是教他那事儿的宫女,身份是很低微的,且要求大龄。不过等皇子娶了正室这位姑姑还能得到名分,从奴才变主子,宫女们都认为这是好差事。

    淑妃道:“妾是想着,不如此时就定下两个有名分的妾室。”

    李纯看了她一眼,脸色不变,淑妃心里却一咯噔。

    此时有人禀道臣子求见。李纯整整冠帽随意地说了句“淑妃先挑着吧”,便忙去了。

    第二日传出淑妃为皇三子李佑求纳辅国公孙女、王氏嫡长孙女、皇后之侄的消息。

    淑妃先出宫去拜见了王家的阁老,又回来拜皇后,奉上了不菲的礼物。王家和皇后对此事的态度都很模糊,咬着说嫡长孙年纪尚幼,还不急着谈婚论嫁。

    淑妃在甘泉宫磨了一整天,对皇后的推脱感到很火大。皇后也不理她,自顾自坐在里间给先太子抄写佛经,只给淑妃端了茶和橘子苹果之类的招待她。这皇后一念佛竟是一整天地不吃不喝,皇后沉浸其中,淑妃却受不了,肚子饿得半死还只能喝茶,又不甘心就此走掉。

    淑妃有些急了,便大胆进言道:“皇后娘娘莫不是不愿意让侄女嫁进皇室?”

    皇后笑道:“这话是淑妃说的,不是本宫说的,本宫没有这个意思。”笑话,只要和皇家联姻,不管是做妾还是嫁给个不得宠的、甚至获罪的皇子,这都是无上的荣耀和巨大的使命!谁敢说一句不愿意与皇家结亲?这屎盆子扣上来谁敢接?

    淑妃嘲讽地扯了扯唇角:“那么,皇后娘娘只是因为孩子年幼,才不愿意了?妾可是听说过王家的家训。王家的女儿不做妾!”

    皇后只是静默不语。

    淑妃倒不敢再冒犯了。也亏她想得出来,让皇后的侄女、王家嫡出的长孙女给三皇子李佑做妾!是侍妾,还不是侧妃!而且是个普通皇子的侍妾!

    “皇后娘娘看样子心情不大好,妾今日就先告退了。”淑妃在傍晚的时候暂且偃旗息鼓,从甘泉宫中告辞。坐在鸾轿上心里很是不屑那个女人,如今除了有皇后的名头,还有什么?她不愿意,还以为自己拿不出别的法子来了?

第六十五章 真要去做妾?

    几日后三皇子李佑纳妾的事儿就昭告天下,说是要从官宦人家的女儿里挑选。京城的贵族圈子都知道了这个事,不乏有那些官位不高、又想通过李佑来巴结太子的人家,透露出想送女儿进宫的意思来。

    报上来的名册淑妃连看都没看,都是些参差不齐的人家。她这回给李佑纳妾的目的可不是单纯地找几个女人!

    她请了几位与秦家交好的诰命夫人进宫,在登华殿里办了个赏花会,顺道将该说的话跟夫人们说了。很快,阳朔九年四月初,平郡王府回了登华殿淑妃的礼,两殿商议后决定纳平郡王第十一女、庄顺县主为三皇子的侍妾。

    与此同时,王家嫡女孤傲清高、不愿意屈尊做皇子妾的风言风语也在朝堂上传开了。翰林院不少老臣恪守着“天地君亲师”的礼教,纷纷指责王家自恃功高,不把皇室放在眼里。人家郡王府的女儿可是姓李的,还是县主之尊,都能嫁给三皇子。怎么你王家就高人一等么?

    而且三皇子再怎样也是一位皇子啊,给他做妾有什么不体面的,还屈了王家的身份吗?

    王家听闻此事大为惊愕,随即又气又恼。王阁老很快派人查出了那位甘愿做妾的庄顺县主其实,那平郡王府本就是没落的贵族。即便是郡王,是皇上没出五服的血亲,却早在十多年前因贪污巨大获了罪,皇上和先皇都再也没有重用平郡王,也没有望族的女孩愿意嫁进去,王府自此衰落。这位庄顺县主是个奴婢所生的庶女,因为平郡王妃善妒,巴不得把她推进火坑,抓着这个机会就把她的名儿报给了淑妃。

    “不可以答应!这是一种试探,如果这一次我们王家屈服了,失去的不仅仅是成君,而且还有颜面!朝堂上会怎么说我们?”皇后的母亲,辅国公夫人在甘泉宫中急迫而焦躁地踱来踱去:“皇后,你不能松口!只要跪下了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第三次,从前依附王家的门生和臣子们,都会认为王家衰败了、被秦家踩在脚底下了,渐渐地疏远我们!而旁的臣子们,看到秦家压制王家,就会更加追捧逢迎秦家。”

    “可是,就算不松口,成君的名声也败了。”皇后定定看着自己的母亲:“我不能让她做一个自恃清高、藐视皇族从而没有人愿意娶的女人。”

    “那……那该怎么办呢!”辅国公夫人颓丧地跌坐在梨花木椅子上:“如果信儿还在,如果太子还在……不,只要不是秦氏的儿子做了太子!我们就不会被欺辱到这种地步!”

    皇后苦笑,站起来安慰母亲:“您别担心,皇上待我很好,只要他不被淑妃说服,我们就还有办法。

    皇后私心是绝不愿侄女去给李佑做妾的莫说她高贵的身份不能忍受做妾的屈辱,就算是给李佑做正妃,皇后也并不愿意。李佑是她看着长大的,最了解不过,那孩子念书不行别的方面倒是挺机灵,嘴甜会讨好之类。不过他机灵的不是地方啊。

    她从那张嬉笑的年幼面孔上,看到了不属于一个孩子的心思。李佑的机灵,是因为他心眼子太多了。

    这个人,并非良配。

    四月底,淑妃在登华殿召见庄顺县主。与她一同来的还有些出身不高的世家小姐们,说是进宫来陪着淑妃娘娘说话、品茶,实则都是来参选三皇子侍妾的。淑妃也给辅国公府中下了帖子,说是要请皇后的几位侄女一块儿进宫品茶。

    淑妃心里只是冷笑,她倒要看看王家能撑到什么时候。不过当她坐在登华殿的厅堂中,看到那位辅国公家的嫡出长孙女竟然真的来了时,面孔上的微笑就有些破裂。

    她想不到这个女孩敢来。

    王家嫡长女和那些参选的女孩混在一起。女孩子们不知道她的身份,但看她发髻上戴着的一支整块鸽血玉雕刻而成的簪子,心里就纷纷讶异。她跪倒在淑妃面前,恭敬地道:“臣女王成君,拜见登华殿淑妃殿下。”

    淑妃面色慈和地看着她:“王家的女孩儿,不必行这样的大礼。来人,快赐坐。”

    王成君的身后只跟着一个贴身女仆,没有母亲也没有什么做诰命夫人的婶娘。她还是个七八岁的小孩,在登华殿里风度优雅、礼仪周到,只是眼睛里流转的神色掩饰不住她的好动。淑妃不知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想着她或许是愿意了朝中那么些正巴结着秦家的望族,都在闻风而动诋毁她的名声。她也怕嫁不出去吧!

    因着有这位王氏女,淑妃对其余的参选女孩都一点兴趣都没有了。有不少女子给淑妃献上了自己做的针线或是诗书作品等,眼睛里都流露着希冀。的确,对于她们这样出身不高、父兄不过是六品芝麻官的小家女,能进宫一趟看看都是有福了,若能侍奉三皇子,那就是祖坟冒烟。可惜淑妃懒得理她们。

    淑妃是真心地想纳了王氏为三皇子妾。她知道,这个女孩在家族中地位超然,虽然是女儿身,但若能紧紧握住这个人质,对王家也就多少有了些牵制!

    王成君和其余女孩一起规矩地坐着。

    很快,殿内支起了屏风,有宫人唱到:“太子殿下到,三殿下到,四殿下到……”等等。这皇室里挑选媳妇儿就跟大户家里嫁娶一个样,三书六礼之前都不能放明面上说,三皇子自然不能一个人很显眼地过来。

    几个皇子一块儿入席,只有三岁的五皇子和不满周岁的两个小的没来。皇子们目不斜视,围着淑妃唠家常,说今日在上书房里头又学了什么。三皇子李佑的目光则是偷偷地越过屏风的薄纱,窥探几个坐姿袅娜的女孩。他心里苦啊,都说当皇子多好多尊贵,但他连挑媳妇都不能顺着自己的意!母妃偏偏要把那个塌鼻梁、满脸雀斑的庄顺县主塞给他!特么的本大爷要的是美女,美女啊!

    此时他隐约看见了几个女孩子的脸。其中年纪最小的那个,名叫王成君,他之前在皇后的甘泉宫中见过。不过问题是,王成君才七岁,虽然长得挺可爱,却完全是个小包子!七岁的小女孩是看不出来妩媚的。倒是王氏身后的两个,都有十三四岁了,那身段,那雪白的瓜子脸……

    他不是不知道母亲的打算,然而,如今母亲和二哥的利益,与他的利益并不完全相同。母亲打压王家太过急躁了,这恐怕会酿成隐患。

    那几个女孩子都存了志气,忙不迭地哄淑妃开心,众人自然谈笑甚欢。

    却说片刻之后,外头突有人传唤道:“德妃娘娘、裴昭媛娘娘、赵嫔娘娘到了!”

    淑妃面皮一紧,好不容易忍住翻白眼的冲动。来的人都是宫中的高位,她不能拒绝,只好请了进来。德妃为首,身后跟着的乳母抱着五皇子,其后裴昭媛和赵嫔都把孩子带过来了。恩,好好一个相亲大会变成了幼儿园。

    “淑妃娘娘这儿真热闹,六皇子和七皇子都爱瞧稀奇,妾等就带着孩子们来了。”裴昭媛笑盈盈地:“果然这儿有这么多娇嫩可人的小姑娘在座,看来我们是没有白来!”

    淑妃脸上不好看,却也不敢拂了裴昭媛的面子。德妃坐着受了一众臣女们的礼,浅浅笑着赏赐每位一块用绣金线荷包装着的玉佩。

    怪不得这些女孩把能进宫一趟就当做无上的荣耀,她们出身小门小户,先是得到了淑妃的赏赐那可是一百两银子加上两根金镶玉的簪子!又恰好遇到德妃娘娘,又拿了一块玉佩!简直赚翻天。

    “我听说王家的嫡女也过来了,是哪一位?”赵宝音露出很好奇的样子,话也特别多:“听说王氏女年仅七岁却擅长下棋,她的祖父辅国公大人就是一位国手,妾很想看看王氏的棋艺!哦,还有这位庄顺县主,听说亦是一位才女,只是从前性子贞静不爱抛头露面,故而没有传闻罢了!今儿大家凑在一处,何不展露一二,也好叫我们瞧个热闹。”

    淑妃听了心中费解为何赵嫔要女孩子们展示才艺呢?

    裴昭媛却已经道:“好主意。只是这提话头的人是不是该头一个上?”

    赵宝音笑道:“应该的。我一无所长,就给淑妃娘娘献一副碧水芙蓉。”说着似乎早有准备,着宫人铺纸磨墨。她也不求精致,用狼毫粗粗浅浅勾勒一番捧了上去。虽然画得快,不过这工笔的功底是很不俗的,饶是淑妃看了也不得不客套地称赞几句。

    连赵嫔娘娘都亲自上手,座下的女孩子们当然不敢推脱再说她们还巴不得呢。第一个冒冒失失地站起来的人是京兆尹家中的庶女,她抢了先机,急急地弹奏了一首古琴曲。然而因着没见过什么世面,她太紧张,原本娴熟的技艺竟弹错了两个音。

    众人默然无语。

第六十六章 半路杀出一个四皇子

    第二个上来的竟是庄顺县主。淑妃瞧见她在京兆尹家的闺女退下时就慌着站起来了,脸色顿时拉了下来。

    急什么急啊!你可是郡王家的女儿,跟这群小门小户的争个什么劲,自降身份!

    然而这庄顺县主也是由不得她不急。王家的嫡女和她一同被淑妃看中她知道,王氏精通棋艺她也知道。其实同为大族的贵女,她这从小备受打压的庶出对王氏有着无比的艳羡和嫉恨。她们的身份地位差不多,但内里真的差远了。

    王氏棋艺好是货真价实,庄顺从小就没学过什么东西,她的嫡母是李氏皇室中为数不多的苛待庶出太过分的王妃。平郡王府没落了,也就破罐子破摔,王妃不要名声,王爷也懒得管。她从小被当丫鬟使唤着长大。后来得了要嫁给三皇子的消息,王府才对她展开紧急特训给她请了个县主的封号,还对外散播她是个才女!

    才女你个鬼,姐姐我连字都不认识!

    她以后要面对的是三皇子的后宅。她想自己一定不能落了下风,尤其不能被那个王氏比下去。就是因为自知不如,所以害怕。

    庄顺县主先是去里间换了身薄纱的衣裳出来,袖摆长得拖地。没错,她并不是一无是处,她会跳舞!

    正经大家闺秀的教养她没学多少,就跟着她那个舞姬出身的生母学了跳舞!

    淑妃看见她的衣裳就想吐血。刚想请嬷嬷做个暗示让她下去,无奈庄顺县主已经跳上了。她跳的是凤求凰,一首民间的情歌,那舞蹈动作有点……奔放。行嘛,庄顺表示自己这舞还是学的不错的,那么一翘袖,一折腰,自我感觉风情万种。

    在座的娘娘们脸都开始黑了。

    是的,出身高贵、贤良淑德的庄顺县主此时在……跳一支艳舞。

    三皇子表示她身上的衣裳挺好看的,该露的地方都露出来了,舞姿动作也刘畅。不过再美的舞配上她的雀斑脸,都怎么看怎么诡异。

    你个丑八怪啊老子才不想娶你呢!

    终于,庄顺跳完了。淑妃感觉经历了一场噩梦,她无力地挥挥手:“行了,退下吧。”

    庄顺笑得很灿烂,非得上来敬一杯酒再告退。她那开到胸口露着肩膀的衣裳,一低头连那啥都露出来了,给淑妃敬酒的时候淑妃简直不忍直视。

    卧槽……本宫是吃饱了撑的才会找一个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庶女!

    庄顺下去的时候淑妃的内心是崩溃的。

    此后一群女孩轮番上,有烂的也有好的。最博人眼球的那个是弹琵琶的韦氏,她长得很漂亮,犹抱琵琶半遮面的时候更惊艳四座。淑妃的目的不在她,倒是三皇子伸着脖子看得起劲。

    王成君是顺着位子来的,等她左边的女孩退下来,她很自然地上去了。她要下棋,淑妃不知她的深浅不敢跟她下,首先和她对弈的是德妃。

    德妃在宫中也以棋艺闻名。不过很令人吃惊的是,王成君以绝对优势把她杀得片甲不留。

    观棋的妃子、贵女们都看得眼睛直了,那些“围魏救赵”、“釜底抽薪”等等的战术是实打实地展现在眼前的,德妃真的没放水。

    德妃输了,太子上。太子还不如德妃呢,这王成君胆子也大,赢了德妃还敢赢太子。

    淑妃看得很无力,她想就算出去找个国手棋师回来,也无法压过王成君的风头了。她赢了棋师那就完蛋了,输了的话想必也会输得很精彩。

    太子输了,李佑不想上。他忙着偷看韦氏呢。

    之后四皇子李修上。李修和王成君一样,都七岁。

    李修天天学四书五经学骑射,哪有功夫像她一样把下棋当饭吃。不过李修智商高啊,他的棋艺在兄弟中是最好的,当然他也输了。

    这场茶会有一个热闹的开始,也有一个同样热闹的结尾。女孩们各怀心思告退出宫了,庄顺县主沾沾自喜,韦氏女压抑着狂喜。王成君没出宫,她去甘泉宫住了一晚上第二天才走。

    三皇子选妾的事儿,因着这次贵女云集,在宫内宫外都传得沸沸扬扬。三皇子从前是没这么受关注的,可谁让他现在是太子的亲弟弟呢!

    直到五月中旬时,登华殿往平郡王府中下了聘礼。淑妃这个时候已经不想纳这位庄顺县主了,无奈这事满朝文武皆知,仗着皇室身份悔婚就太难听了啊!因着庄顺在好几位妃子和贵女,还有无数宫人太监面前“露了那么一手”,她这个人越传越臭,京城的贵妇们都鄙夷地议论道:“堂堂的县主怎么会学那种舞?还敢登上大雅之堂在登华殿里跳?”

    当然联想到之前的王氏风波,不少人都开始偏帮王氏,说王家的女孩高傲一些也没什么,那庄顺县主也太没有教养了。所以庄顺县主根本没法子和王氏相比,她这样庸俗的女子本来就适合做妾。不愿做妾的王氏总比一个不检点的庄顺县主要好得多。

    六月初三日是太子的生辰,皇帝在甘泉宫中设宴,李佑李修几个兄弟们并他们的母亲都来了。就在筵席之上,李修之母熙昭仪当众向皇帝请命,要为七岁的李修定下王家嫡长女为正妃。

    众人都十分意外,脸色最精彩的当然是淑妃。李纯看了一眼静坐不语一副乖巧样子的李修,再看看熙昭仪,问道:“怎么突然要求娶呢?”

    熙昭仪离席跪下,温婉道:“王家女此前进宫,气度不凡、才德兼备。妾遂很属意这位贵女。”

    皇帝呵呵地笑了:“是之前王氏下棋连赢了德妃、太子和四皇子的事吧?在宫闱之内都敢赢几位殿下,朕看王氏是个挺厉害的性子。而且此前,王氏可是有着清高孤傲的名声。你愿意与她订亲?”

    熙昭仪抿唇一笑:“正是因着这样的性子,妾才属意她,娶妻娶贤,妾瞧着王氏小小年纪却从容不迫、识大体重大局。又性格倔强,撑得起事儿,这可比那些温顺小意的媳妇儿好得多。我们的四殿下是要娶妻,不是纳妾。”

    李纯伸手把熙昭仪扶起来了,淡笑道:“如你所说,这王氏倒是你们母子的宝了。不过,朕这儿是没有什么不满的,王氏出身望族,礼仪教养都不错。倒是你需要去询问皇后,那是她家的宝贝侄女,看她肯不肯点这个头了。”

    熙昭仪大喜,磕了两个头后又去跪在皇后面前。皇后笑说:“就是两个小孩子,这事儿回去再说。我们先给太子祝寿吧。”

    很快,皇后与王家族长代表王家一族回了熙昭仪的厚礼,皇后在甘泉宫当众昭告道王氏愿意与四皇子订亲,这事儿就定下来了。

    登华殿里的淑妃气得咬碎一口牙。

    这突然杀出来的四皇子李修和熙昭仪是她没有预料到的。她知道,如今与她作对的,一是那结了大梁子的赵嫔;二是那挡着自己路、自己主动招惹的皇后;三是因父亲与自己的父亲政见不合、一个要推行海禁一个反对的裴昭媛;四是因公主和亲之事和自己闹掰了的德妃。

    裴昭媛她倒没准备死磕,还没那么大仇怨呢。德妃她是不想放过的,一想起自己受苦受难的女儿,她就心头滴血,总想着本来该是长公主李芙嫁去吐蕃的。

    倒是熙昭仪,和她并没什么利益纠纷。最重要的事,熙昭仪是个很聪明的、非常善于明哲保身的人,很难想象她会大着胆子来冒犯自己这位太子之母。

    不管怎样事儿已经定下了。就算王氏是淑妃看中的菜,面对和三皇子身份同样尊贵的四皇子,淑妃没法去抢人。

    王氏与四皇子订了娃娃亲,不过因着年纪小,只是指婚而已,正式的聘礼都没有下。李纯想着等四皇子大了之后才提婚事。

    三皇子李佑那边,庄顺县主在一月之后就带着大笔的嫁妆被送进皇宫如果是娶妻的话,从纳吉、问名到合八字、下聘,没一两年走不下来这个手续!但庄顺县主是个妾,一个连侧妃都不是的妾!她将自己的族谱名册交给了皇室内务府,一顶青色的小轿在黄昏时分将她从顺贞门侧门接进宫,然后她就被安顿在三皇**殿的后殿偏僻所在,在整个皇宫里半点地位都没有!

    又过十天,三皇子殿中迎来第二位妾室六品通州典仪之女,韦氏。

    韦氏可是三皇子自己挑中的。她十三岁了,那大大的杏核眼和樱桃小口的妩媚一看就让人难忘。刚开始发育的身段已经有了些玲珑有致的感觉,该长的肉都长了。

    这两位妾室进宫后的结果可想而知。情窦初开的三皇子非常喜欢韦氏,对庄顺县主就大为冷落。

    另一边的准四皇子妃王氏,在登华殿纳妾的同时成了五公主李莲李修他亲妹妹的伴读。五公主刚满五岁,请了师傅教授女红和诗书,王成君就进宫住在甘泉宫中,每日陪着五公主读书。

第六十七章 废了本宫?你做梦呢

    比起三皇子那边纳妾的闹剧,四皇子订婚倒是令人说不出个不是来。那王氏虽然孤傲了些,有才华却是真的。

    三皇子越是喜欢韦氏,淑妃越是瞧不上韦氏,常常在登华殿里关起门来刁难她。尤其后来淑妃查明,当时的韦氏是在德妃送她的荷包打赏里头抽出一张字条来,这才知道了三皇子喜欢听琵琶曲,弹了一首琵琶就博得了三皇子的青眼。淑妃气得当场命宫人搜出韦氏的琵琶砸烂了,恨恨道:“德妃竟也敢在我身上打歪主意了!”

    德妃是怎么想的呢?她知道淑妃不会放过自己。尤其李荣公主几日前还从吐蕃传信,言语间颇为凄苦,诉苦说吐蕃那儿气候恶劣,她已经得了头痛病。等淑妃将来掌握了天下,安能给德妃好日子过?

    被逼得没法子了,德妃撸袖子开启干架模式。

    却说阳朔九年的秋季,东海那边开海之举取得了不少成就,有两支说是从万里之外的土地上飘洋过来的皇室船队,踏上了周朝的国土。这个奏报报上去之后,李纯来了兴致,因为其中一支船队是波斯帝国八年前曾出使周国,位于周国西侧万里之外的强盛帝国。

    而且令李纯震惊的是,八年前人家走的是陆路,跨越了死海和沙漠,翻过昆仑山脉,从玉兰关进入周国。今天这群家伙们走的是海路,奏报上说,他们是绕过了一个巨大的海峡,一路向东行驶,不知不觉就飘到周国来了。

    李纯深感这条“******”不简单,通过海岸线能够结交到的盟国,或许比他往西北角那块大沙漠里发展要多得多了。

    于是阳朔九年八月,皇帝再度南巡,除了随行的几位重臣之外还带了大批造船工匠和水手,架势比两年前更壮大。

    皇帝离京,照例是太子与宰相、文臣们监国,皇后辅佐。

    与从前不同的是,如今皇后和太子的关系颇为微妙。

    皇后手里有凤令凤印,淑妃一时半会倒不敢有动作,虽然她想皇后身底下的那个座都快想疯了。太子李仁不怎么聪明,但在几位臣子的辅佐下,又兼没发生什么大事,他还干得有模有样地。

    朝政上头毫无波澜,不过这个国家这一年最大的风波,却不是因着朝政。

    八年九月初十,御史上书奏皇后与已死的昭王有私情,所谓的铁证是皇后在昨日重阳宴上所做诗词中的一句“日月辉泽,我心将往”。

    只有八个字。张御史解释道:日月,就是昭的释义,皇后是在缅怀昭王,所以一定有私情。

    太子李仁负责处理此事,朝中以刘丞相为首的翰林官员指责张御史捕风捉影污蔑皇后,当处以极刑。然而另有不少文臣以为这句诗的确有暧昧之处。

    与此同时,淑妃拿着太子手令秘密出京,至武夷山恳请太后回宫。张太后在昭王死后心灰意冷、两耳不闻窗外事,也不知淑妃用了什么法子,竟然请动了太后。张太后在一月之后很突然地出现在太子临朝的龙椅之后,垂帘听政,令满朝文武瞠目结舌。

    张太后不为别的,就是作为长辈、作为皇后的婆母,来处理“通奸”一案。太后在朝堂上亲口念出这个难听的词的时候,许多人都傻了。他们明白且震惊于太后的态度,不过是八个意味不明的字,堂堂皇后,何至于此?

    然而张太后随后拿出来的东西堪称惊悚。那一日,她命皇后与她一同上朝,在当众从昭王遗物中拿出了一块半月形墨玉佩后,她对皇后说:“请把你脖子上那穿着红线的东西,也一并拿下来。”

    皇后静坐不语,太后身侧的嬷嬷强拉了皇后,从她脖子上拽下来另一块玉佩半月形的白玉,与昭王那块墨玉合在一起,严丝合缝。

    满朝哗然,立即有性子激进的老臣喊道:“赐死皇后!这是滔天大罪!”

    皇后是皇帝的正室,没有皇帝下旨,连太后都没有资格处置皇后。然而在臣子们的激愤下,皇后还是被囚禁甘泉宫。淑妃奉张太后命,在三日之后趁夜将匕首、白绫、毒酒三样东西送进甘泉宫,对皇后道:“虽然没有办法定您的死罪,但出了这样羞愤的事,相信您也没有脸面苟活了吧。这些东西,都是给您行方便的。”

    皇后没有回答。

    淑妃冷笑着告辞了。

    “娘娘,您真的会自尽吗?”在淑妃的身后,一个送膳食的小宫女擅自留了下来,转身对着皇后问。

    皇后看清她的面容,忍不住皱眉道:“混进来做什么?这个时候,你不应该再来甘泉宫了。”

    那位宫女赫然就是赵宝音所装扮的。她垂头叹一口气:“宫中的侍卫大多听命与您而不是太后,我混进来倒是不难,只是我很担心您。娘娘,您知道淑妃是怎么逼死金岚儿的,她现在就是在故技重施。”

    皇后便笑了:“我又不是金岚儿。她们真以为这样就可以杀我吗?不过赵嫔,你今天也算来对了,我有一句话必须要告诉你请你一定要相信,你自己的处境比我更危险。我这个样子,暂时没办法帮你,但希望你不要掉以轻心。”

    赵宝音猛地抬头,眼睛里的神色颤抖着,似乎不可置信。

    皇后道:“快走!”

    她抿一抿嘴唇,拔腿跑了。

    赵宝音回宫后仔细地回想两月以来发生的所有从皇帝离宫,到现在。是的,皇后说得对,淑妃不会放过这个对自己动手的好机会。

    但,刀子会藏在哪里呢?

    难道也给她扣上个私通的罪名?不太可能,她没有什么“两块合一块”的玉佩供人陷害。而且她曾患有**肿瘤,进宫之前是没法和人通奸还留下野种的。进宫后每个月的彤史、饮食起居都有记录,只要没做过,就难出纰漏。

    毕竟这后宫各处都很公正严明,六局管事都是皇帝心腹,不会出现“寝殿里突然被塞了不好的东西”、“彤史被某女官恶意篡改”之类的种种。

    即便如此,她还是紧张地失眠了好几个晚上。因着精神头不好,七皇子一个奶娃娃还心思细腻地很,比大人还灵敏地感觉到了宝音的焦躁。在这种情绪的感染下,七皇子在秋冬交替之际病倒了,一天到晚头痛打喷嚏喉咙发炎。婴儿感冒是会要命的,宝音初为人母还没什么经验,一时吓坏了。

    于是她更睡不着了,白天饮食也没有胃口,很快和七皇子一样得了风寒。她干脆缩在自己宫里不出门了,抱着七皇子喂药喂饭。静嫔来探望她还被她拒之门外,她想着如果自己真的被淑妃弄死了,可不好把人家静嫔也牵连进去。

    阳朔九年除夕夜,张太后在宁寿宫设宴,请了些皇亲贵胄和肱骨大臣。皇后还待罪听候发落,张太后的心情却没有受影响,在筵席上笑着与众人敬酒,慈爱地召皇子们上前说话。台下臣子窃语不断皇太后从昭王死了后就跟心死了一样,如今反倒活过来了?

    就在众人酒酣之时,太后正了神色,肃然道:“皇后之事该做个了断了。”

    下头一群人心道:好好地过个年,你提这破事儿做啥啊。不会等过完了年再说?

    不过张太后显然有些急切。她朝众人道:“皇后之罪有辱皇室尊严,若不及早处置,恐传出去为天下人耻笑。然而皇后王氏百般狡辩、不肯认罪自尽,哀家也没有办法。”

    有一六部郎中道:“不如快马加鞭奏禀皇上,请皇上尽快赐死王氏。”

    太后摇头道:“皇帝最近跟着船队出海,在海面上,轻易找不着人。”皇帝有没有出海她并不知道,但她也不会傻到真的去奏禀皇帝!这么十多年了,皇帝的心不都是偏着皇后的吗!况且这一次的事,也根本不是皇后真的有罪……

    “那么,微臣等愿意联名请命,令皇后自尽!”那位郎中跪下来磕头:“皇上离宫,宫中就发生这样大的丑闻,实在该尽早令王氏伏法!若是百官一同上奏的话,王氏必死无疑。”

    对,那些被逼退位的皇帝,就是因为他们的对手收拢了所有的官员水能载舟亦能覆舟,不退也得退了。

    这位臣子磕头正嗑得起劲,紧闭着抵挡冬日风雪的殿门突地滑开,有一女子平静孑然的声音:“本宫已经被废了吗?竟不知身为皇后,在臣子之中竟已被口口声声称呼为‘王氏’。”

    “王……皇后娘娘!”座次距离殿门最近的,赫然是两月之前最先挑起风波的张御史。在那一瞬间,他看到皇后身上墨金色的凤袍与不怒自威的容颜,恐惧终于压过了大义凛然。他软了膝盖,对这位被他骂做**的女人跪下了。

第六十八章 你终于回来了

    只要一日没有废后,皇后就一日是后宫之主,是与皇帝并肩而立、母仪天下的凤位。囚禁甘泉宫,只是因着皇后迫于百官威压。事实上,宫中各司各局均是由王皇后掌管着,太后没有资格、手中也没有力量钳制住她。

    她什么时候想出来都可以。

    皇后俯身给太后请安,太后掩袖嗤鼻。淑妃道:“皇后还不肯认罪吗?若是自裁,至少能在死后以病逝遮掩过去。若等到皇上回宫,下旨赐死,那可就是板上钉钉的诛杀,他日史书工笔,都会记得清清楚楚。”

    不错,历代后妃若是畏罪自尽的话,看在其伏法的份上,又为了维护皇室体面,多半不会把真相记载在史书里。皇后看也不看淑妃,仿佛刚刚没有人说话。

    淑妃因被忽视脸色涨红,咬牙撇过头去。

    “今日阖家宴饮,本宫想着,身为皇后不过来也不好。”皇后微笑,在太后身侧主位上端然坐下。此举又引得一片嘲讽声。有人起身愤然道:“今日微臣要‘死谏’!不诛皇后,微臣就先撞死在这儿……”

    突有一声冷笑,却是刘丞相站起身,拱手道:“这场闹剧该到此为止了!尔等臣子威逼皇后,犯下大不敬之罪,等皇上回宫后自会治你们的罪。那日皇太后拿出的昭王玉佩,老臣觉着有些不对劲。”

    皇太后浑浊的眼睛如刀子一般刮在刘丞相身上,刘丞相浑然不觉,从袖子中掏出一本朱红的宫册道:“皇太后可能不明白这双扣锦鲤佩到底是用来做什么的。这是九年前的一份军机处密令,这东西本不该公之于众,不过突发此事,老臣也顾不得了。请皇太后阅看吧。”

    张太后面露疑惑,接过来粗粗浏览是九年前皇帝关于西北驻军的朱批。内容上张太后不太懂,但当她看到落款处的印章时,脸色露出巨大的惊愕。

    太后看过,刘丞相亲自上前拿过来又传给其余的宗亲贵胄。

    “您也看到了,双扣玉佩就是军机处奏折的印章,九年前皇上登基后建立了军机处……老臣很想问太后娘娘,这块玉佩怎么会跑到昭王手上去呢?”刘丞相用颇为疑惑的语言询问,仿佛真的有什么不懂。

    太后的脸色渐渐变得雪白。

    “老臣想,一定是太后娘娘拿错了东西,把皇上的玉佩,误认为是昭王遗物。您说是不是?”刘丞相换了副笑脸。

    “不,这……昭王他不会……”太后突然张口结舌,方才的从容早不知丢哪儿去了。

    “对啊,昭王肯定不会偷这种东西的!”年过六十、与太后平辈的敦亲王呵呵地笑了一声,打断太后:“太后娘娘,我也觉得是您拿错了。要我说啊,就算您是长辈,不喜欢自己的儿媳妇就用这种方式侮辱她,也实在不妥当吧!况且你儿媳妇又不是一般人家的媳妇!”

    皇太后的呼吸有些急促。

    皇后笑道:“这玉佩的事,本宫原本不想外传,今日,不解释个清楚也不成了。五年前,皇上的墨玉锦鲤佩遭人偷盗,还查不出来是谁偷的。皇上没有法子,下令废除了墨玉佩,从此以后的军机处密令上,只能以为白玉佩加盖印章。两块玉佩雕刻相同,但纹路左右相反。您可以看看阳朔四年之后的军机处密令,那花样就是反着的。”

    “皇上与我约定,每每他离宫,这块白玉佩就由我掌管。”皇后微笑看一眼太后,从身后宫人手中取过一卷写了字的丝帛:“今日,我恰好需要昭告一份旨意。”

    她把东西展开了,拿出那块烫手的白玉佩沾朱砂盖印。

    礼部尚书还算会看眼色,上来就拿着读了“……今淑妃秦氏犯上忤逆,祸乱皇室,着废黜其位号,赐死冷宫……”

    “皇后!”淑妃双目圆睁,随后她噗通一声跪在太后面前:“太后救我,太后救我啊!”

    张太后焦躁不安地拂开淑妃的手,笑话,她都自身难保了,还有本事去救淑妃?白玉佩可是盖在军机处奏折上的东西,除了国玺,哪个压得过它?

    她现在悔得肠子都青了,就不该听淑妃的蛊惑,从武夷山跑回来跟皇后斗!

    淑妃的儿子当了太子还不知足,她还想当皇后!张太后为啥会帮淑妃这么个大忙呢?因为淑妃许诺她等自己掌控了天下大权,会将昭王的爵位传袭给昭王遗留下来的两个儿子当初李纯心狠,诛杀昭王后,还毒死了昭王所有的妻女!

    张太后动用了手里所有的力量,拼尽全力暗中救出了两位小世子,现在这两个孩子都被她安顿在西北大漠的隐秘之处。她不知道自己能活到什么时候,要是她死了,这两个孩子怎么办,万一李纯找到了他们,昭王可就连个后都留不下了。

    只有等淑妃熬死了李纯,才能恢复昭王府的荣耀,那两个孩子才能光明正大地做人。张太后风烛残年,一辈子最后的念想就是这两个孙子了。

    可惜,或许是张氏前半生过得太好了,后半生注定悲惨。她小小年纪嫁给先皇为正室,被先皇捧在手心里三十年,根本不知道何为人间疾苦。她只学会了如何享福,不懂得如何斗争。

    她哪里是王皇后的对手?

    “不,我不死,我不死,我是太子之母……”淑妃许是吓得,心神都恍惚了,她又膝行至太子的坐席面前:“太子,你救救我啊!你是监国的太子啊!”

    皇太子李仁本就是个没大本事的人,他伸手想去把母亲拉起来。那边礼官却上前拉了淑妃的另一条胳膊,劝阻太子道:“皇后赐死,太子手中又没有国玺,请您松手吧!”

    淑妃疯狂痛哭着,嚎叫声十分凄厉:“我要见皇上啊,就算你有白玉佩又如何,让我见了皇上再死也好……”

    就在此时,一声巨大的轰响从门边迸发出来。淑妃吓得止住了声。

    一群带刀侍卫撞开了大门,排排列在两侧。

    一个男人从门口迈步进来,急促而狂怒地命令道:“够了!都给朕闭嘴!”

    张太后瞠目结舌,忍不住缓缓站起来:“皇上是何时回来?”

    李纯风雪兼程从南边跑马回来,此时身上还穿着厚重的骑装,满头满脸都是霜,头发早散了。他这幅样子颇像是刚从匈奴战场上下来,也不知他快马加鞭跑了多少天。

    他好一会儿才平复了呼吸,“朕再不回来,不知京城会变成什么模样。太子,这就是你监国的结果吗?”

    皇帝回宫不问太后,先问太子,李仁瞬间就被吓得脸色青白,哆嗦着跪下:“儿臣……儿臣管制无能……”

    “无能那你就不要做太子了!”皇帝猛地截住他的话:“朕把泱泱大国交给你,你与你的生母不顾大局,合谋挑起争端要害死你的嫡母,罪不可赦。传旨,太子李仁德行有亏,废黜东宫位。”

    李仁错愕到不可置信。皇帝挥手令人拖他下去。

    “秦氏怎么还不带下去,你们没有听到皇后的旨意吗?”皇帝淡淡地吩咐。

    秦淑妃却在此时莫名生出一股子劲儿,她竟挣脱了押着她的两个侍从,跌跌撞撞奔向皇帝。护驾的军士用刀柄击倒了她,她就摔倒在距离皇帝三米远的方桌旁边。她从袖口里拿出一个白色瓷瓶,朝皇帝展颜轻笑:

    “不必费功夫了……我自裁就是。”

    李纯瞥过脸去再不想看她。

    秦氏面上虽是一副病态,笑容却似化开坚冰的暖泉。她从桌上取过一壶酒把手里的东西在里头化开了。

    很快,喝下毒酒的秦氏呕出大口的鲜血,在地上痛苦挣扎了片刻,便去了。

    皇帝挥手命人抬下去,神色极为淡漠。

    “皇上……”在这样悚然的气氛中,率先开口的是赵宝音。在秦暮筝断气的这一刻,她突然特别想念李纯,她忍不住,扑上前抱住了他。

    “我害怕。”她喃喃地说,突然之间泪如泉涌。

    李纯一句话也不说,安静立着任由宝音抱着他。心里则是千头万绪,如被一只手揪着一般烦躁且焦虑。

    他留在京城中的心腹疾驰千里向他密报时,他听说皇后被淑妃构陷,大为惊骇,心中头一个想到的就是赵宝音淑妃胆敢对皇后动手,对宝音更是不会放过了。她怎么会和七皇子一同病倒?是不是淑妃投毒……

    赵宝音母子的风寒症状,就是有那么些诡异的不对劲。大人小孩都病了不说,身上还起了红疹。此时抱着她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赵宝音,揽住他腰间的手上就长满疙瘩,伏在他胸前的额头还发着热。

    赵宝音这半年来受了很大刺激,看见李纯就嚎啕大哭:“皇后娘娘都被她钳制,我也以为自己要死了!二郎,谢谢你,谢谢你能回来……”

    “来人,传御医至建章宫。”李纯叹着气捧住了她的脸颊:“宝音,别再哭了。真是拿你没办法……哎!你手上有疹子,别用手去抹眼泪!走,咱们先走,你和小七的热病必须尽快……”

    李纯就在众目睽睽之下,拉着哭哭啼啼的赵嫔抛下众人奔往建章宫。

    这有点昏君味道啊……刘丞相愣愣坐着自语:千里之外跑回来,一身狼狈地在臣子跟前露面,结果瞬间就拉着女人跑出去了?

第六十九章 我恨你

    因着皇帝南巡,内医院院判大人和另一位才学出众的老御医都跟着过去服侍皇帝了,宫里留下来的人医术不如他们。皇帝疾奔回来,也把两位大人带回来了,让他们速速给宝音问诊。

    诊治的结果果然不是寻常风寒,但也不是什么吓人的大病原来,是秦暮筝为了暗害赵宝音,用上了能够引起强烈敏症的“一品红”花粉。秦暮筝先将花粉掺在自己的香胰子里头,每日用它净手、擦身,而后在甘泉宫给皇后请安时刻意接近宝音,有时候还握住宝音的手腕,就这么沾上去了。宝音回宫后又常常抱着七皇子,如此七皇子也感染了。

    这个结果查出来时,众妃都唏嘘不已,对那生前作恶、因罪赐死的秦氏倒是生了许多怜悯。大周朝后宫管束太严,到处都是皇帝的心腹,秦氏没法子收买人手来给宝音的饮食里加料之类。她唯一的办法就是以身犯险,而且是伤敌八百自损一千。

    若派一个奴才做这事儿,奴才是不能轻易触碰主子的,那叫冒犯。

    秦暮筝为了让宝音染病,自己的用量就非常大。她本就身体有恙,最后尸体入殓的时候宫人掀开她的衣裳,才发现她的手腕、肩膀、胸口等等的肌肤都起了密密的红疹子,甚至有溃烂之处。

    大家似乎是明白了秦氏的心思,她受皇帝厌弃后,自暴自弃,将追逐权力作为填补人生空白的唯一方法。为了除掉她最恨的赵氏,她什么都豁出去了。

    其实她早已不畏生死。

    宝音和七皇子都染上了花粉过敏症,这病不要命,但拖久了会导致皮肤溃烂人也就毁了。好在发现地早,院判大人开了一副药说吃半个月就能好。李纯长舒一口气,再次庆幸自己回来地及时。

    李纯担心赵宝音,还要记挂着南边的正事,颇有些心力交瘁的感觉。更令人感到无语的是,七皇子的热病几天就好转了,身体一点问题都没有,倒是赵宝音这个当娘的缠绵病榻半个月。

    七皇子遗传了李纯的优秀基因,身体结实。赵宝音不论先天怎么样,在后天长期的娇生惯养下她妥妥一株蝴蝶兰。

    好在元月十五元宵节时她好了大半,被御医允许出来见人。皇室家眷们清早去皇后的甘泉宫中用早膳,皇帝也在,不过宝音发现气氛很诡异。四十岁的李纯在这个新年中头一次显露出衰颓之态,两鬓的白发竟能透过冠帽看出来。

    从前他头上也有零星地几根,这一次竟是雨后春笋一般长了出来。虽然不多,却也让人看了心惊。

    宫宴之上并没有看到太后的身影,听说是回武夷山了。庞大人按着皇帝的授意,当众宣了几道圣旨其一是将废太子迁往景昌为先皇守陵,永世不得回京。其二是因白玉佩之事,将死了的昭王定为谋逆大罪,昭王藏在西北的两个世子一同坐罪赐死。其三是将几个冒犯皇后的佞臣革职查办。

    李纯是个好皇帝,也是个心善且正直的人,但这一切的前提是你不能成为他的敌人。

    他对政敌可是绝不手软的。

    “秦氏和二皇子竟然联合了太后,大胆构陷谋害皇后,皇上怕是伤透了心。”宫妃们都不敢说话,只几个离得远的在窃窃私语:“真是家宅不宁,从先太子去了,这个宫里就不对劲了。”

    “要我说,秦氏那年南巡,糊涂地谋害赵嫔那事儿,才是这些祸患的开端。”另有一人小心地看了眼前头的赵宝音,低语道。

    赵宝音低头喝绿豆粥,心里五味杂陈。她倒不至于去可怜自己的仇人,只是深感这日子不容易。

    用过了膳,一群人照例凑皇帝皇后跟前磕头,皇帝没什么心情,让庞大人领宫人们分发了赏赐,就面露疲态。皇后却是比皇帝更沉静些,她端坐如仪,威严如常,只是脸上再也没有几年前那真心的微笑了。

    对,自从太子死了她就不是原来的自己了。

    等东西都发完了,德妃看帝后都一副兴致缺缺的模样,提议道:“皇上南巡累着了,不如我们早些散了吧。”

    皇帝刚欲点头,皇后却起身道:“皇上为开海禁之事耗尽心力,如今东海升平,国家富足,是咱们大周的幸事。妾想敬皇上一杯酒。”

    李纯有些微讶,不过瞧着皇后不再纠缠长子的死、一副把心思都放在正事上的模样,也稍稍松了口气。他同样起身,端着酒杯去碰皇后的杯子。

    靠近自己原配妻子的刹那,李纯耳边响起多年来最熟悉的声音。是皇后,她轻轻地对着自己的丈夫低语:“皇上急急回来,全都是因为赵嫔吧。我在白玉佩事发时已传了信给皇上,但您直到一月之后得到赵嫔发病的消息,才赶回来……”

    李纯盯着她,心神被莫名攫住。恍惚的瞬间,皇后仰头灌下一大口酒。

    “其实,你一直在介怀当年的事,是吧?”皇后的喘息渐渐急促起来:“就算我并没有做过错事,但那件事对你来说,就是无可容忍的。皇上,我很想爱你,却不敢爱你,因为我怕你越不过那道坎。这么多年了,你给了我最大的荣耀与体面,我却还是特别害怕。我不怕失去凤位,我只是怕,你会更加厌恶我。所以我永远都不敢,不敢主动对你说……够了,不论如何,你现在已经不需要我了。”

    “二郎,请原谅我。”她最后说道。

    “皇后,你怎么了?”李纯伸手扶住她的肩膀。然而皇后一张施了浓妆的面孔却已失去光彩,变成诡异的青白色。她宽大的衣袖从桌案上滑落下去,随即,她整个人缓缓地跌坐在地上。

    “皇后!”李纯惊呼:“皇后,皇后……妙华!”

    在最后喊出妙华这两个字时,皇后的眼睛动了一下子,然而在那同时,她的唇角溢出潺潺如溪流一般的血水。她再也没有力气说话了。

    “御医,御医在哪里!来人……”李纯疯了一般地喊叫起来:“快来人,来人啊……妙华,妙华……”

    ***

    皇后王妙华病逝于阳朔十年元月。

    次月入葬,谥号孝贤。

    李纯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过完这个年的,他眼睁睁地看着王妙华在他面前自尽,他无力挽回。或许她早就想死了,他冥冥之中有这种预料,他其实早就想做些什么比如他离宫前,御女周氏怀孕了,他想着等孩子生下来就过继给皇后。有了孩子的话,多少能弥补失去长子的悲痛,也能为王妙华填补人生的空洞。

    就像秦氏抓着权力填补空洞一样。有了信念,才走得下去。

    可惜他没有来得及……他应该快一点的,为什么不快一点,不早一点……

    她说,请原谅我。原谅什么呢?是原谅当年那件事,还是原谅她此时此刻残忍的离别?

    其实不需要的,不需要原谅,她没有需要说对不起的事。二十二年前,昭王仰慕王妙华,一度要求太后去王家下聘,是因为太后看中了位高权重的吴丞相的嫡女,才逼着昭王为了江山放弃她。昭王拗不过太后,最终失去她,却也赌气不肯娶吴丞相的女儿。

    后来王氏进了太**,她从一开始的小心翼翼,到举案齐眉,生死共进退。李纯记忆中的她,是有端庄,是有聪慧,是有娇俏,是有情趣……他清楚昭王对她的仰慕,但其实那并没有什么妨碍。毕竟王妙华没有喜欢过昭王。

    他不是那么心胸狭隘的人啊!

    他曾全心全意地爱过她,他以为他们就是彼此要等的人,在很顺利的大婚之后,就要一辈子携手了。不过直到阳朔五年,那个十四岁小女孩的出现,李纯突然醒悟真正疯狂的爱,是血液要冲出心房的澎湃的感觉,是一种无可阻挡的、令人落入陷阱的洪潮。他在王妙华身上,永远只能感觉到平淡无波的、令人心安的幸福感觉。虽然那种感觉渗进骨子里,但是……太平静了。

    为什么,他们之间会没有力量?是因为王妙华,她心中有一道墙,却以为那道墙在对方心中。

    李纯理所当然地选择了赵宝音。

    甘泉宫从昔日的盛势光辉,终于变得门庭冷落,殿内死寂的空气里,连宫女行走的声音都没有了。

    你,为什么选在这个时候自尽呢?李纯站在庞大而空旷的甘泉宫主殿里,喃喃地问。最后他得出结论,他一生中所犯下的最大的错误,不是没能及时给王妙华一个孩子,而是他在废黜东宫后,与众臣商议想要立四皇子为太子。

    他不应该这样做。

    换句话说,他不应该,这么早立王家的准女婿为太子。

    没有了信念,同时没有了担忧,还有什么值得留恋的呢?王皇后想着,王家的使命已经传递给了她的侄女,嫡长女王成君。她不需要再去努力了。

    皇后死后,李纯先是将自己关在皇后寝宫内,为她守满了七日的灵。停棺一月后葬入皇陵,他扶棺椁从大清门而出,一直将皇后送至帝陵墓穴。在面前厚重的石门死死阖上的刹那,他用手指按在门上,轻声问:“能原谅我吗?”

    没有回答。

    他抿着冷硬的嘴唇转身离去,迎风的那条路,他的眼睛流不出泪来,心脏却突突突地跳得越来越快。

    为什么……你这心狠的女人。

第七十章 你们都休想得到……

    因皇后病逝,皇帝辍朝三日,不过后来他去上朝时也没个精神样。后宫侍寝更是停了,皇帝下了早朝就直接回书房,女眷们轻易见不到他。

    嫔妃们担心皇帝的身子,赵宝音和德妃几个都做了些羹汤或是清粥小菜送过去,皇帝一口都没动。宝音心里彷徨不安,一天天地坐不住。

    她很害怕这种见不到李纯的感觉。而且她又不是七窍的比干,没有办法完全窥探对方的心思。这是一种什么都抓不住的恐惧。

    终于在三月初十的这一日,她大着胆子抱着七皇子李,换上厚重的氅衣在清早时等在建章宫门前,等着皇帝下朝回来。皇帝这段日子都闭门不见客,以前也有妃子在宫门前等着见,庞大人拦着不说,后来皇帝从外头回来看到了,看得多了,还嫌烦。

    于是建章宫前院里头就不让等人。

    赵宝音过来的时候庞大人也劝她回去,说皇上谁都不见。不过宝音软磨硬泡了许久,庞大人思量一二,觉得赵嫔和旁的娘娘们是有些不一样的……就让她等着了。

    李纯今日在朝上还和两个臣子起了争执,耽搁了许久才回来。赵宝音在三月份的春风里头冻成狗,身上的大氅也不够厚。不满两岁的李正是要走走不稳,还喜欢乱动的年纪。赵宝音抱着他两只胳膊都快断了,想换乳母抱,李看见亲娘在眼前就谁也不想跟,赖在宝音身上。

    赵宝音直到现在都没学会怎么照顾孩子,她这方面笨得很。在足足站了一个时辰之后,她看见了明黄色的仪仗渐行渐近,连忙欢喜地迎上去。

    鸾轿上的李纯眼神有点呆,他没看见宝音。庞大人心里就开始打鼓,打了半天鼓他还是壮起胆子,凑跟前道:“皇上,赵嫔娘娘来给您请安呢……”

    “嗯?”李纯半梦半醒:“还没到殿里你喊什么啊……你说什么?赵嫔?”他猛地抬头去看,就看见了抱着孩子的宝音。宝音冻得十指通红,李在她怀里扭来扭去,头上戴的小棉帽子不停地要往下掉,一旁乳母就伸长胳膊去给皇子理帽子,几个人的姿势都很滑稽。

    赵宝音看着李纯这副样子,心里就揪得跟什么似得,不管不顾地凑上来扒着栏杆:“二郎,二郎!您怎么了啊!”又问庞大人:“皇上怎地又生了这么些白头发?”

    庞大人弓着身子立在一旁,低头不语。李纯盯着宝音的脸,盯了许久,他慢慢地道:“这么早等在这里做什么呢?”

    “我等您啊!”宝音急促地说着:“我已经很久没见到您了,我心里受不了!皇上,您怎么都不来后宫里走走呢,谁都不见了吗?皇上,您不能一天到晚地窝在建章宫里头,闷出了毛病可怎么好。听人说,您对饮食也不怎么上心,皇后娘娘去了,您几个月都茹素,而且还时常有一顿没一顿地,您这么下去不行。我明白您因着先皇后,心里难过……”

    提及皇后二字,李纯眼睛里骤然迸发出冷光。他用一种陌生的眼神看着赵宝音,打断了她控制不住的长篇大论:“赵宝音,你不明白的。你什么都不懂。”

    赵宝音咬住了舌头一般,猛地惊住。李纯叹一口气道:“请你先回宫吧,不要再等了,以后也不要等了。我……不想再见到你。”

    赵宝音似乎是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她已经很久没有把李纯看做天一般的皇帝,在他面前胆子也比较大。她吸着冷气看着他,忍不住追问:“皇上,您……您怎么了?为什么变成这样……”

    “我没有变。”李纯沉沉地道:“你知道王妙华自尽时对我说什么吗?她说,她觉得我不再需要她了。她那个时候一定特别恨我,她是带着恨去死的。”

    李纯说完这些,侧过头去吩咐宫人:“回南书房。”

    赵宝音大睁着眼睛,看着皇帝的车轿在她面前咕噜噜地驶过去,庞大的仪仗渐行渐远,一直消失在宫墙的拐角处。

    ***

    秦暮筝,你赢了。

    宝音终于知道,秦暮筝到底对她做了什么。

    王妙华因私通之事,被逼软禁甘泉宫时,曾善意地提醒过她千万小心,秦暮筝一定会对她动手,一定会!

    后来果然查出她沾染了一品红的花粉。但这并没有真正毁了她,她病愈的时候一颗石头也落了地。她想自己跨过了这一关,而且秦暮筝已经死了。

    此时此刻她终于明白她错了。

    秦暮筝没有死,她阴魂不散。

    她一定知道当年王妙华和昭王之间的纠葛。她是很早就进太**服侍的老人了,知道这些隐晦的事情并不难。所以,她在对付王妙华时,才会选择这件事为契机,诬陷王妙华和昭王私通。

    她选对了,成功了。昭王的仰慕就是王妙华在皇帝面前的伤口,旧事重提时,她已经非常脆弱的心承受不起它的冲击。皇帝在接到她的密报时没有立即赶回来、却在一月之后为了另一个女人赶回来的态度更令她心灰意冷。

    最后她自尽时,用的就是秦暮筝当初送给她的毒酒。

    秦暮筝完美地杀死了她。

    但秦暮筝的目的不是她。

    王妙华死后,李纯承受不起她临终前的指责。他在那一瞬间,尘封多年的情爱被彻底打开,他想起来当年的新婚燕尔,想起二十多年与她相濡以沫。王妙华一辈子不敢提及昭王,不敢触碰两人误会的根源,但在最后一刻,她终于说出来了。

    她终于有勇气说不是不爱,只是不敢。

    王妙华是个贤后,她有本事母仪天下,却没本事开口说爱。与其说她因李纯而死,不如说她死于自己的懦弱。

    李纯直到这一刻才发现,内心的感觉会骗人。他所不满的那种平淡无奇的喜欢,只是因为王妙华的懦弱,和他的粗心。他们本来不应该这样的。

    崩溃之时,李纯意识到,自己似乎爱错了人。他这辈子真正要等的人早就等到了,只是他不够珍惜。

    王妙华,只要你肯说,你就能得到。

    秦暮筝是被赐死的罪妃,但她做到了所有她想做的。皇后失去了生命,赵宝音失去了李纯。

    她得不到的东西,别人也休想得到。

    赵宝音想着,自己沉沦在李纯身上的这些年,终究成了一场美梦。

    她将宫人们都遣出去了,独自一人坐在丽景殿后院的双色茉莉花圃里头。一盆一盆吐蕊的盆栽将她整个人埋住了。

    她静静地坐着。

    ***

    那之后,李纯没有立继皇后,朝臣中有人提起这事儿,都被驳斥回去了。阳朔十年六月份,他似乎从悲伤中醒悟过来,继续兢兢业业地做他的天子,专心国事。女史们也开始将嫔妃的记档翻出来,他按着从前的老规矩,一天一个地临幸妃子。

    轮到赵宝音的时候,她或是称病,或是去了建章宫在偏殿里坐一晚上,李纯也不说什么,两人心照不宣。赵宝音心灰意冷,不想面对他。李纯更是一看到赵宝音,就会撕裂心里的伤口,想起先皇后临终前的怨愤。

    赵宝音开始的时候心里头无法接受这样的事实。她会嚎啕大哭,会寝食不安,因为她失去了一份渗进骨子里的东西。她经常崩溃地抱着七皇子在丽景殿里来回地走,弄得不爱哭的七皇子最后也能被她整哭,乳母还明里暗里小心地建议她,情绪不好的时候就别去招惹七皇子。

    不过她最终还是适应了这种日子。

    那是在阳朔十年冬天的某日。她的头痛了一整天,最后忍不住竟又要去闯建章宫。她不肯相信命运,她想再问问他,她甚至觉得,或许李纯当时只是太难过了,大半年过去后他就能变回来呢?

    事实证明她太天真了。

    她在建章宫门前先是被掌宫的德妃拦下来了。那天德妃恰领着四皇子去建章宫给皇帝看功课,看见赵宝音满眼血丝地跑进来,一把拉过她说:“你和皇上还在闹别扭吗?你看看你如今,都成什么样子了?”

    赵宝音摸摸自己的脸:“姐姐,皇上在里头吗?”

    德妃摇头道:“在是在的,但他恐怕不愿意见你。前天静嫔在皇上跟前无意提了一句丽景殿,皇上就翻了脸,当场斥退了静嫔。哎,我说你跟皇上之间怎么闹了这么大的别扭啊?!”

    赵宝音的呼吸开始急促起来。她咬着嘴唇问:“他当真这样做?”

    德妃叹气:“你先回去吧。宫里女人的日子就是这样,遇上这么一位陛下还是咱们的福气,若是在前朝,失了宠的妃子会是什么生不如死的下场?我知道你喜欢皇上……不过你想开一点,没有情爱,日子也一样过。皇上不也什么都没短了你吗?也没短了七皇子。哦对了,你可以让下人带着七皇子进去,皇上对七皇子还是很上心的。”

    一旁立着的庞大人也一脸苦瓜相,凑跟前小心道:“赵嫔娘娘别为难奴才,奴才不太敢给您通传……”

    赵宝音咬牙不语。半晌谢过德妃独自回宫。

第七十一章 我会活得好好的

    从这时候起,赵宝音就慢慢把日子恢复正常了。她本来就是个擅长生存的人,生存大于一切。当心里不再强求的时候,她自然就能习惯这种没有李纯的日子正如德妃所说,没有情爱,她也不是活不下去。

    她不是秦暮筝,也不是王妙华!她可不会去死!

    不过这种人生,也仅仅是生存罢了。有些东西就像罂粟凡是尝过它的人,因为太甜了,脑子里兴奋点的底线就会被它抬高。当你有一天失去这东西,人生中其余的任何东西都没办法达到你脑子里的那根线。达不到,就产生不了快乐。

    然后你就很崩溃,再也感觉不到开心。

    抽罂粟的人戒不掉就是这个原理。

    赵宝音还是挺幸运的,不管怎样,她有七皇子。有一个小孩儿陪在身边,人生总会有希望。

    她本人也是个长不大的孩子,和七皇子相处起来真有点手忙脚乱的感觉。李这孩子的特点不是早慧,不是会玩心眼,而是“很有原则”。比如说你之前答应了他第二天陪他踢球,要是没做到,后头怎么哄都哄不过来。

    带小孩是个伟大的事业,赵宝音这几年光钻研这个就足够了,倒是不可能觉得空洞。

    宝音和七皇子两个相依为命,表面上日子过的还是很不错的。阳朔十一年时,皇帝立四皇子李修为太子。同日大封六宫,进德妃为贵妃,太子之母熙昭仪进德妃,裴昭媛进贤妃,静嫔进昭仪,宜嫔晋昭媛,赵嫔晋淑仪,娴嫔进淑容。周婕妤、孙婕妤进嫔位。余下一位张才人,就是从前挺受皇帝喜欢的张宝林,身体不好流了好几个孩子后才在阳朔八年生了个公主。皇帝很怜悯她,直接进了她为婕妤。

    赵宝音进宫六年,生了李,还做了二品的娘娘,不光她自己,赵家上下也风风光光地。她想这辈子约莫就这样了,难道还不够吗?

    她从前强求的东西,其实本来就是奢望,是不应该得到的。现在失去了倒也恰到好处。

    就像先皇那么些太妃,年轻时把皇妃当职业,老了守着子女,或是念佛。这就是一辈子。皇宫里这么多女人,只有那么一两个能得到爱,其余的,不还都得这么过?

    要遇上一个好色的皇帝谁谁都爱,心能分成十八块,那才真叫倒霉。后宫争宠成风的滋味可不是好受的。

    先皇后去了后由高氏,也就是现在的贵妃掌宫。贵妃是个很稳重的人,对掌管人事、统筹规划、财务会计这几个领域都比较擅长,倒是把诺大一个后宫打理地像模像样,不输于先皇后。后宫这么一个庞大的大家庭是真心难管的,妃子多孩子多,逢年过节一大票的亲戚们都进宫来庆祝。

    在阳朔十二年二月份,避世静养的太后驾崩了。皇帝一个人送太后棺椁至皇陵,没人知道他最后跟太后说了什么。众人却是想着,这对母子的缘分终于尽了亲缘也好孽缘也罢。太后一生都在跟皇帝作对,先是算计他的皇位,后来促成了先皇后的死,就算血浓于水,也早被消磨地一干二净。

    听人说,太后死的时候,手里还死死抓着昭王留下的一枚戒指。李纯在她病危之际没去侍奉汤药,她也撂狠话说,不用见了,不想最后要死了还要看长子那副可恶的模样。

    尽了也好,早说再见,别再互相折磨了。

    太后身边伺候的一位余氏,曾是被贬的罪妃。太后死后,皇帝将她传召回宫,册封她为婕妤。大家都快忘了这号人物,看她突然被迎回宫真挺惊愕。这位余婕妤本是个安分的人物,回来后安静度日,和姐妹见面时似乎自觉出身低微,言行十分恭敬。然而回来住了几个月,竟越来越得皇帝的欢心,成了后宫里的风云人物了。

    她还年轻,脸蛋五官精致,虽然黑了点。而且她性子很爽利,后宫里所有的女人都没有她这副性子,皇帝跟她相处的时候就很舒服。

    当然李纯不爱她。他是尽一个夫主的责任,才厚待自己的小妾们。他觉得余氏伺候地好,那就提高待遇呗,平日好看的贵重的首饰都往她那儿送。

    余氏离宫几年了,对宫里情况两眼一抹黑。在听说太子病逝、淑妃赐死、皇后也驾崩后,她在心里默念四个字:世事无常。

    最令她惊愕的就是从前言笑晏晏、性情娇俏的赵宝音,如今竟成了疑似抑郁症患者。听宫人们说,赵淑仪和皇上闹翻了脸,轻易不出屋子,也再不爱笑了。余氏一直没见着宝音,就想这几年到底发生了什么?她一往深里想觉得脖子后头冷飕飕地。

    她当初和赵宝音还有不少情分,某日瞅了个机会就去宝音处登门拜访。宝音做了淑仪后从启祥宫偏殿丽景殿迁居去了长杨宫,掌主位。长杨宫不是多么华丽的宫室,四周景致平平,不过就挨在启祥宫旁边。宝音在启祥宫里住了那么些年,最后和李纯闹掰了,整日都和静昭仪走得很近。

    静昭仪这种宅女是个优秀的倾听者,擅长安慰人。所以赵宝音很感激她,在自己人生最黑暗的时候能做一个好闺蜜。周瑶对宝音也挺好的,不过周瑶这人嘴巴太大,宝音不敢什么都跟她说,平时走动地并不多。

    余氏去长杨宫找宝音的时候,宝音正在教导七皇子认字。七皇子李比一般孩子都好带,念书不像旁人那样抵触。但李也有不少毛病,比如他特别喜欢算数、喜欢研究地图,不到四岁的小小年纪就能背熟全国的州郡。但他的论语就读不好,一个不亦说乎的说字是什么涵义,给他解释半天他不懂。

    最让宝音发愁的是这孩子倔强,触了他眉头的话就惨了。宝音常常教育他说做人要互相理解,得饶人处且饶人,李不大听得进去。她专门去向贤妃德妃几个讨教过这些问题,人家跟她说小孩都这样,这个毛病那个毛病的,慢慢教呗。再说咱们的孩子一生下来就是龙子,就算没本事当个闲散王爷不也挺好的。

    宝音想想也是,况且李也不差劲啊,就是大问题没有小问题一堆。针对李的早教,没孩子的宜昭媛参与进来了,成为这个项目的主要外援。那还是很多年前,王皇后牵线把当时的宜嫔和赵宝音绑上了,宜嫔后来在赵宝音和淑妃的斗争中提供过微小的帮助(当时几乎没有人帮宝音,都不敢呀),再后来赵宝音有孩子了,她干起了自己的主业当好七皇子的姨妈。

    有宜昭媛在旁用心辅导,“李”任务已不成问题。

    赵宝音的生活基本没有难题。

    余三娘被传话的宫女引着进来了,隔着门帘很小心地道:“淑仪娘娘?淑仪娘娘?”赵宝音听声回过头,一瞧是她,提着裙子就从里间出来笑道:“姐姐竟来这儿看我了?”

    时隔四年,余三娘再次见到宝音,神色都惊了一惊。如今已二十一岁的赵宝音,和从前年小时候的模样实在差得太远了并不是得了抑郁症满脸憔悴瘦骨伶仃的可怜相,实际上此时的赵宝音根本没啥病态。她只是长大了,从十几岁的小丫头成为七皇子之母,妥妥一个妙龄少妇。

    原来婴儿肥的圆脸变成了鸭蛋脸,身材拔高了几公分,那一团稚嫩的孩子气早没了。如今一张脸白皙秀丽,身段玲珑有致,打眼一瞧就是个安享荣华、且美貌动人的二品娘娘。

    赵宝音已经把日子过得挺好的了,除了一想起那个人心里就会揪着疼,平日不苟言笑外,一切都很好。

    “听说你回来了,我还想着隔几日去瞧你来着。”宝音将余三娘请到了后殿待客的绿芜居。

    余三娘看宝音不是想象中的狼狈相,就识趣地不提敏感事件。她捏着瓜子唠嗑,说起这几年在武夷山伺候太后的时光。武夷山风景秀美,她得了空就在行宫的林子里头摘蘑菇挖番薯,倒不是特别难过。太后在昭王死后脾气比较古怪,有时候打骂宫女出气,她从小皮糙肉厚地长大也没觉着忍受不了。

    “你胆子真大啊,在太后眼皮子底下也敢……”宝音十分感慨地道:“敢传信给皇上。”

    “没那么难,太后身边伺候的宫人太多了,那么多人,想钻空子还是容易的。”余三娘笑一笑。

    她现在觉得自己沾了个天大的便宜,一个庶民,还是罪女,只不过干了几年宫女就能捞到一个婕妤。简直赚翻了。她回宫的第一天皇帝就下旨赦免了她父亲的罪,后来贵妃按着礼法,追封她父亲为武昌侯,封她母亲为五品诰命嫔妃的爹妈都能得到这些名头。

    七皇子李上来给余婕妤请安。余婕妤摸摸七皇子后脑勺的小头发跟,笑道:“这孩子和我弟弟小时候很像……哎,我弟弟就是个莽夫,这可比不得。”

    “你要是喜欢孩子的话,自己生一个吧。”赵宝音道:“听说皇上待你很好,有孩子也是早晚的事吧?咱们宫里的女人,有没有孩子是天差地别的,有了孩子,晚年还能出宫去王府里住着,做个老太君儿孙满堂,多舒坦啊。你要是在长秋宫那个寡妇院里念佛,那可无聊死了。”

    余氏嘻嘻笑着:“但愿吧。”

第七十二章 那一年她口中的血

    她和赵宝音不是一类人。她穿越过来后发现自己是社会底层,还背上了父亲的死罪,她没想过要去追求什么爱情。如今的日子对她来说就是天堂,上层贵族的生活啊!除了对“宫斗”有着小小担心,她别无所求了。

    要是能有儿子防老,恩,额外赚的。

    余三娘和宝音两个聊了一下午,晚上一起去静昭仪那儿用膳,因为很好吃,三人还喝酒到了半夜。

    余氏发现赵宝音整个人都变化挺大生理上是长大了,心理上也变稳重了。她不再咋咋呼呼毛手毛脚,更会体贴人的心思,思想还很成熟,应付宫中各种应酬如鱼得水。

    恩,不管她和皇上之间出了什么事,现在这样不也很好?

    ***

    余氏进宫后,受影响最大的就是赵宝音。

    赵宝音这两年是很沉默的,和静昭仪走在一块简直不能更般配。余氏来了,时常去找她唠嗑,还给七皇子带各种玩具。她慢慢地话就多了,后来跟着余三娘学会了木匠活,闲着没事做一把小伞、扎个木筏、磨个椅子出来,练多了还挺像回事。

    渐渐地,赵宝音越来越喜欢出来闲逛。有时候她会领着李去太液池边上摸鱼,李遗传了她南方人的体性,喜欢玩水。

    因着皇子五岁要上书房,还要在乾西五所那儿开一个寝殿住着。李还有不到两年,但李纯的孩子多,乾西五所几个院落都住满了,淑妃死后两位没娘的公主也住了进去。贵妃便提前打算,选了个好地角给李盖房子,想着等一年正好能完工。

    宝音就时常领李去看他以后要住的地方,看上书房里皇兄们念书的样子,鼓励李早点跟着读书,别再研究地图了。

    就在五月份的一日,李跟着宝音扒在上书房外头听书,突然听见对面不远的景春殿里传来尖利的争吵声。

    赵宝音疑惑地伸着头去望,景春殿就是公主们念书的地方啊!公主学的东西和皇子完全不同,她们上午念书下午学琴棋,师傅们都很宽容允许她们随时请假出去玩。本朝的公主还没有前朝那么大规矩、嫁人之后一堆嬷嬷管着不能经常见驸马之类。

    所以公主是个比较幸福的职业。当然李荣那种另算。

    赵宝音和李从侧门绕进景春殿,就看见里头乱作一团。主殿中央一堆小女孩挤在一起,似乎在打架?!那一圈一圈围着的全是伺候公主的宫女们,至于被围在中间的是谁却是看不清。女师傅用戒尺敲桌子想阻止这场闹剧,但完全没有作用。站在门边和赵宝音距离最近的是五公主李莲,她扯着嗓子喊:“别打了,别打了!三姐姐,你快住手啊……”

    李莲想拉架,然而她年纪小身体弱,生怕凑上去就会被殃及。

    宝音身为一个大人,这时候义不容辞要冲上去的。她让李等在门口,自己撸了袖子扒开中间那一堆人,她身边的几个宫女太监也来帮忙。终于看见正主时,宝音大吃一惊三公主李芳和四公主李蕙打起来了!

    那是真打啊!赵宝音很难想象公主居然能动手!

    “都停手,你们成何体统……”赵宝音怒道。四周宫女见淑仪娘娘过来,还是挺怕的,呼啦啦都跪下了,然而中间两个小女孩完全停不下来。下一秒,打得起劲的李芳操起桌上一块黄玉镇纸要朝李蕙头上砸,赵宝音吓得半死,这么沉的东西可不得砸出个血窟窿啊!她死命抓住李芳的手去抢她的凶器。

    李芳这人脾气随淑妃,和李荣很像,小时候就跟着李荣在宫中横行霸道胡作非为。只是李荣比她更彪悍,有李荣的时候她就显不出来。

    现在没有李荣了,李芳那狠劲真让人吃惊。

    她只顾着打李蕙没看见赵宝音,手被抓住后大怒,黄玉镇纸胡乱挥舞。砰地一下子砸在了赵宝音的下巴上。

    赵宝音嘴里磕出一口血,捂着下巴蹲下去了。

    李芳这才回过头,一看她的赵母妃满嘴是血,吓得把黄玉镇纸掉在了地上。

    二十一岁的成年人赵宝音的下巴vs十三岁半大的孩子李芳手里的黄玉镇纸。

    李芳已经十三岁了,力气不小,个头比赵宝音矮半个头,所以她的镇纸敲在了宝音下巴上。黄玉可是玉器,比石头沉,虽然它容易碎。这一砸,赵宝音被砸掉了一颗牙,下巴那儿鼓起一个青肿的大包。掉了牙之后血咕噜咕噜冒泡一般往外涌。

    “母……母妃!”李芳吓傻了。赵淑仪可是正二品,理论上除了妃位没人敢欺负她!

    七皇子李跑了进来,指着李芳:“我看见了,是你打的我娘!”

    就在此时,门口传来一声雷吼:“你们这是在做什么!”一个身材高大的黑脸男人跨进来,气得拍桌大怒:“身为公主还打上了?你们的规矩都学哪儿去了?是谁挑的头……哎?这是怎么了……”

    李纯看见了蹲在地上捂着嘴、血还不断从指缝里流出来的赵宝音。因为是低着头,他一开始还看不见是谁,就看见这女子穿着绣海棠花的华丽宫装,发髻上插着步摇,肯定是位娘娘。他意识到受伤的是自己的老婆之一,似乎还伤得不轻,就连忙上前扶人。

    这一看不得了,他的手僵住了。

    赵宝音抬眼看他,嘴里痛得要死,嘟嘟囔囔地:“痛……”

    李纯眼神呆滞地看着她。宝音嘴里的血滴在他的衣襟上。

    那血、那血那是这一生最刻骨铭心的记忆,那一年,那个女子口中滚烫的血,就是这么喷在他胸前的。

    ***

    李纯将宝音带回了建章宫。

    御医诊断她只是牙掉了,开点药止血就行了,没大事。倒是四公主李蕙的手腕筋骨扭伤,比较严重,把胳膊都吊起来了。

    两位公主打架的事查明了,是三公主先动手。而且三公主比四公主大两岁,四公主完全不是对手,全程被压着打没还手。与其说是打架,不如说是三公主欺负四公主。

    四公主李蕙在父亲面前哭哭啼啼,说一句话惹着了姐姐,就被打了。

    而且还殃及了前来拉架的赵淑仪。

    李纯大怒,安慰了四公主后,先罚三公主在建章宫门前跪着。公主像泼妇一样动手太难看了啊,无视宫规,给后宫风气造成了恶劣影响。

    赵宝音嘴上咬着纱布缩在建章宫里屋的软榻上。上药之后还是挺疼的,她脸色都发白了。李纯凑在她跟前,停顿了好几个呼吸,终于道:“你感觉怎么样?”

    赵宝音说不出来话,呜呜呜地点头,表示她没事。

    李纯抿了抿嘴,半晌道:“没事的话……你再歇一会儿,我让宫人送你回长杨宫。把七皇子留在这儿吧?今天小厨房做了榴莲酥,他喜欢吃。”

    赵宝音神色不变,摇摇头站起来,行了一礼往宫门外走。

    不用歇了,我现在就走。

    李纯在她身后看着她的背影。脑子里混混沌沌,七年前,她也是这样孤独地从轿子里头下来,走向当年的丽景殿,那还是她刚进宫的时候。那时候她的背影特别瘦小,总会给人一种保护欲。

    如今的她……长大了呢。从头到脚都透着曼妙二字,步伐端庄。只是从后头看的影子,还是那么孤单,而且瘦弱。

    她头发上的步摇垂下来,红宝石的坠子依附在耳朵上头。眼力很好的李纯看着她透明的耳廓,上头挂着红宝石,午后的阳光照进来,在那上头围了一圈的红晕。那么漂亮,就跟当年一样漂亮,透明的小耳朵……

    “音音,我想要用帝王的身份来保护你。”那是五年前说出的话。

    心神猛地生出巨大的冲动。

    在那突然之间,李纯脚下生风,他扑上去想抱住赵宝音的腰身。

    然而赵宝音已经跨过了门槛,将他远远甩在身后。李纯神情恍惚,脚步踉跄时竟不小心被门槛绊住,噗通一声摔下去。

    赵宝音听见了后头咣咣当当的动静。但她没有回头。

    她对建章宫的一切都没兴趣了。

第七十三章 我会抢走你所有

    赵宝音回了长杨宫,她按着自己的心脏它跳得很厉害,几乎要冲出胸膛。

    这么些年的情爱,怎能说忘就忘了呢?时隔两年,再次见到那个男人的容颜他今年四十二岁,眼角唇角添了皱纹,但还没有颓废的老态。他虽然黑了点,好在脸上轮廓分明,就显出几分俊朗。

    他的样子和从前差不多。

    她却变化比较大,从少女变少妇,能不大吗。

    对着他低头行礼时,她有一种想握住他的手的冲动,那么多年了,每每行礼,她都会被一双宽厚的手掌扶起来。只是这一次,不再有了。

    很想触及他的手。

    好在她及时忍住了这种想法。尘归尘,土归土,愿来世不相见。这个时候再凑上去做什么呢?自取其辱罢了。

    第二天的时候,李芳和李蕙一块儿至长杨宫上门请罪。赵宝音没怪她们,客套几句收下了她们的礼物。李蕙本没有错,但她也间接导致了赵淑仪受伤,所以也过来道歉。

    李芳低垂着的脸蛋上满是憔悴,眼泡红肿,看起来昨天被教训地不轻。只是那发白的脸色中,隐约透出一股子倔强。

    对,她姐姐也是这个样子……只是,再倔强又能如何呢?

    在秦氏死后,李芳的日子可谓从天堂落地狱。

    因着秦氏的罪过,李纯彻底厌弃了她的孩子们秦氏可是害死王妙华的人啊!当时赐死秦氏时,李纯还想不到之后王妙华会自尽。要是他知道了,可不会那么轻易地赐死秦氏,至少得凌迟处死。

    废太子李仁参与谋害王皇后,被他放逐皇陵,这辈子毁了。三皇子李佑没参与此事,但受到牵连,李纯不考虑立他为太子,而是越过他立了四皇子。两位留下来的公主李芳和李英,再也得不到从前的宠爱和风光。秦氏死的时候李英才三岁,太小了感觉不到什么,倒也好。李芳却满十岁了,她清清楚楚地知道什么叫人间冷暖。

    就比如现在。因生母卑微,从前畏畏缩缩跟在她后头当尾巴的李蕙,就翻身做主人压在了她的头上。

    李芳满心委屈,她在父亲面前争辩说自己不是故意打人的,是因为李蕙说了过分的话……但父亲一点都不喜欢她,看见她就烦,根本不会听解释。父亲抄起竹条抽她,还怒吼着要她滚回去抄书罚跪。

    李蕙自己吊着胳膊,还很懂事地问赵宝音的伤情。赵宝音并不喜欢她,不过面上还是做足了。

    过了一会子两位公主告辞。李蕙还用那只好的手拉着李芳的胳膊:“三姐姐,你不会还在生我的气吧?我们可是亲姐妹,没有隔夜仇的啊!”

    一壁说着,笑着就走了。

    赵宝音望着她俩的身影叹一口气。

    李芳出了长杨宫后再也忍耐不住了。她挥开了李蕙的手,恶狠狠道:“谁要你惺惺作态!你们一个个地,就是看着我没了生母做依仗,就踩在我头上欺负!”

    此时的李蕙竟也收了笑面,神色平静地道:“是啊,就是因为这样……三姐姐说得很对,从前我娘是卑贱的人,现在想想总比你们强,你那个娘犯的罪过,可不是我娘能比的!”

    “你……”李芳气得脸都紫了,刚想发作又强行忍住。昨天就是因为李蕙在她耳边说了一句“你想走李荣的后路吗?”她一下子被激怒了,控制不住才做出了不合时宜的举动,导致父亲更加厌恶自己!

    不论如何,她不能再中计。

    “你到底想怎样!”李芳咬着嘴唇问:“落井下石感觉很开心吗?你若就想靠着这种爽快过日子,整天欺辱我出气,那我自认倒霉。”

    李蕙嘲讽地看着她。年仅十一岁的小女孩,眼睛里神色却叫人害怕。

    “三姐姐,你误会了。我可不是因着你娘死了,才开始落井下石。”李蕙低低道:“我很早之前就在欺压你们了,难道你没发现?呵,你娘那么厉害,现在看来也不过是个绣花枕头。你知道李荣为什么会去和亲吗?原本国书上写的是我的名字……”

    “我不想去吐蕃。为了逃过这一劫,我撺掇了李荣去和赵氏作对,让她去在父亲面前大骂赵氏,为当时的秦充媛求情。”

    李蕙微笑得体,若远远瞧着,只当是她在和姐姐说趣话。

    “李荣可是个货真价实的傻子,随便说一说,她就什么都听了。所以父皇才那么厌恶她,选了她做牺牲品。”李蕙挑一挑眉头。

    李芳震惊而恐惧地张大了嘴。

    “所以三姐姐,你最好不要和我过不去。我有本事毁一个李荣,也有本事毁了你。”

    李蕙淡笑着走了。

    李蕙并不是完全为了出口气。她算计李芳是有目的的。

    秦氏死后,秦家还没垮,秦家一大票人都活得好好的。只是因着秦氏的父亲反对开海禁,渐渐失去皇帝的重用。后来秦氏获了大罪,殃及家门,皇帝将秦大将军革职削官了。

    李纯有时候想起王妙华来,就想把秦家全杀了,然而他不能。秦大将军年轻的时候给这个国家立下了汗马功劳,秦家的两个儿子还死在了战场上。不可以因为一个女人的罪过,就抵消这所有的功劳,还落得个满门抄斩。

    那会令天下人心寒,到时候还有谁肯忠心于他这个皇帝呢?

    所以李纯只是免了所有秦家人的官,却没有收回爵位。秦家人还住在阔气的府邸里,就像那些祖上有功子孙败家的世族一样,守着爵位过日子。

    而且秦大将军叱咤朝堂四十年,留下了大把人脉。不少人跟他都是过命的交情,看他家里落魄了,就很讲义气地帮一帮。

    秦暮筝留在宫里的几个孩子,都是秦家人明里暗里地照顾着。

    如今是阳朔十二年,李芳十三岁了。秦家托关系给她找了一门好亲事当朝唯一的异姓王,安王府中的世子。

    秦大将军当年在战场上,对安王有救命之恩。

    那个时候安王还只是个小将军。安王这个爵位,是后来才挣出来的。他跟着当时的太子李纯攻打匈奴,立下大功。又拥立李纯为帝。李纯登基后封他为王。

    安王这人很讲义气啊。他如今权势煊赫,听说是娶秦氏的公主,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与此同时,李蕙的亲事也有了眉目。

    阳朔十二年的新科状元,是一位出身寒门的十八岁少年,长得眉清目秀。皇帝如今正拉拢寒门子弟,想开个好头吸纳更多忠心与他的人才,某日喝多了酒说要把李蕙配给状元郎。

    李蕙吓了个半死,特么的泥腿子出身的穷小子啊!家里穷得饭都吃不饱受全村人的资助才去学堂念书,悬梁苦读终于成了状元……可状元又怎么样呢?受皇上看重又怎么样呢?一个出身平民的年轻人,肯定要从小官做起。如今状元郎就在吏部当个小文员,正七品!

    他的年俸才几十两银子,家里有卧床不起的老母和一间漏风漏雨的破房子,在京郊的农村!就算是状元,他一个没有任何人脉依仗、全凭自己闯荡的穷小子,在这个家世重于一切的世界上他啥时候能闯出个天地来?

    保守计算他想从破房子里搬进京城的府邸,需要奋斗十年。要是人家安王世子,一出生就是未来的亲王了,就算没出息当不了官,人家也是王。

    卧槽!

    李蕙在心中呐喊,这不是坑爹这是被爹坑。

    好不容易逃脱了和亲的命运,难道她要跟个泥腿子过一辈子?

    这不行,她得想想办法。眼珠子一转,她把主意打到了李芳身上。

    ***

    很快,阳朔十二年八月,皇帝下旨将李芳指婚给新科状元陈延年。

    李芳差点把嗓子哭哑了,她终于明白李蕙想要的是什么。但什么都晚了,因着打架事件她深受父亲厌弃,李蕙适时在父亲面前软磨硬泡,李纯就同意把李芳塞给状元郎了。

    李蕙这个时候特别感谢赵宝音,那个打架事件,要不是赵宝音被误伤,李芳怕还不会落得如此下场。李蕙看得明白,父皇对赵宝音始终是不一样的。

    就算父皇面上冷淡地从来不和她见面,心里头还不知是怎么想的呢!李芳害得赵氏掉了一颗牙,看父皇那天被气得,亲手拿着竹条抽得李芳满地打滚!要只是自己的手腕被李芳扭伤,怕父皇不会发那么大火。

    总之李蕙记着,赵宝音是个不能招惹的人,无论是从前还是现在。

    李蕙最擅长的就是耍手腕,她有个不争气的娘,她这么些年能在宫里活得好好的,不都是靠着这个本事吗。她还趁着端午节安王世子进宫请安的时候,主动勾搭上了人家。安王世子表示几个公主里头李蕙是长得最好看的(这是实话),又主动示好。

    安王还不是那种一手遮天的权臣能随便挑公主。世子心里先对李蕙有好感,在皇帝问他爹婚事的时候,他就跟他爹恳求说想娶的是李蕙不是李芳。

    他爹没法子啊,虽然看中了李芳,但你以为皇上是来商量的吗?皇上问“你愿不愿意娶四公主”,难道他敢说“不不不换成三公主吧”?公主岂是能挑的?

    就这么着,四公主李蕙成了准世子妃,三公主李芳成了状元郎夫人!

第七十四章 夺嫡

    赵宝音被李芳打掉的牙八成长不出来了,好在那不是前头的门牙,是后头一颗看不见的。当她得到指婚的圣旨时就知道,自己是被李蕙给沾了便宜了。不过没事,李蕙李芳几个小辈的人生和她一点关系都没有。

    倒是这之后出了几件事,和她这个两耳不闻窗外事的后宫闲人挂上钩了。

    阳朔十二年九月,废太子李仁病逝于景昌。

    李仁从云端跌落下来后,心情忧愤,很快就积怨成疾。他在阳朔十一年时得了和他大哥一模一样的病跗骨疮。四周伺候的人并没有苛待他,御医也一直尽心,只是李仁自个儿想不开,拒绝吃药。最后他病重的时候李纯心软了,说是抬回京城,不过他还没到京城就死半路上了。

    李纯这个时候不追究他曾经的过错了,追封他为王葬入皇陵。

    李仁的死对他几个同母的弟弟妹妹来说倒是好事。他们都是李纯亲生的孩子,李纯对二儿子心有愧疚,对李佑等人就厚待起来了。李芳订亲后,李纯赏给她很多越制的首饰嫁妆。李佑和李英两个也渐渐得到父皇的欢心。

    李佑的日子过好了,他开始痴心妄想。

    从前他大哥是太子,大哥病死后二哥成了太子,二哥获罪后他四弟却又变成了太子!

    他的人生果然够倒霉,摊上了一个发疯的老妈,害得他受牵连没法当太子!他今年十四岁了,太子弟弟才十岁,不是说好了长幼有序吗,要是他爹突然驾崩一个十岁小屁孩能掌管国家吗,他年纪大点至少还好点啊。

    再说有没有才德,他自认四弟比较聪明,但他也不笨,至少比他二哥强多了。

    李佑是怎么做的呢?他领着小妹妹李英去赵宝音宫中拜访。

    ***

    赵宝音真想不到自己还有被巴结的一天。

    她无可奈何地给李佑端了茶水,对他说:“你亲娘要是知道了你今天的所作所为,一定会气得半夜来找你。”

    李佑叹气:“赵母妃您别再提她了,我娘都快把我坑死了。我二哥会病死也是她坑的。赵母妃,您看您现在跟皇上闹翻了,要是您能帮我的话,我保证让您和七弟弟过上好日子。皇上对您这么冷淡,您就不怕到时候分封,苛待您吗?”

    赵宝音摇头:“我不在乎,要是皇上真那么厌恶我,传位之时要撵我们母子去苦寒之地,我也认了。在哪儿不是过日子?我要是现在跟着三殿下和太子作对,兴许落得跟你娘一个下场呢。我就奇了怪了,我如今可是最不受皇上待见的人,你找上我干嘛?”

    李佑看着她:“那可不一定,我爹的心思就跟海底针一样,我猜不透。反正我娘死的时候曾叮嘱我,让我千万千万别得罪你,你是这个宫里最不一般的人。”

    赵宝音苦笑:“你娘真看得起我。”

    她并不认为自己能和李纯重修旧好。他们之间,隔着的是王皇后一条命。

    李佑又劝她:“您就没有点追求吗?不为了您自己,也要为了七弟弟。到时候,中山、馆陶、齐州都是好地方,要给他封个玉兰关,您就得哭一辈子了。”大周朝的皇子,新皇登基后都会去各自的封地,有那受新皇赏识的就在京城住着,掌管着内府之类。昭王就是因着受李纯记恨,被封去了最北边,常年冰封气候恶劣。

    赵宝音笑道:“太子的生母德妃和我还算交好,我帮着你不如去求她。”

    她好说歹说把李佑糊弄出去了,回来摇头暗道,宫里头的孩子心思就是多啊。

    那边李佑没能得到赵宝音的支持,倒也没有气馁。他又去了贵妃处,还是领着小妹妹去的。贵妃是个和蔼的人,招待他们一同用午膳,还送给李英一盒子贵重的首饰。

    德妃与李修母子将李佑的动作看在眼里,不动声色。或许是他们早料到会出现这种情况,皇子们不争皇位才有鬼呢。

    李佑本来就有点野心,因着废太子的死他重新得到了父亲的宠爱,他的外祖秦家就有人跳出来鼓动他去争。顺水推舟地,他动心了。而且这一动心,朝中还有不少支持者响应比如安王府、兵部尚书、直隶总督等几位重臣。

    这些人追捧李佑不是没有渊源。太子的生母熙德妃,她的母族冯家和从前的方丞相不对付。圣上刚登基时,几个有功之臣瓜分胜利果实,就开始内斗了。从前的方丞相在朝中大肆结党,并打压异己,冯家就是受打压的对象之一。

    当时做昭仪的德妃还曾被皇上罚跪,就是因为得罪了方丞相。

    不过最后方丞相为皇帝所不喜,落败了。才换了如今的刘大人做丞相。

    方丞相当年的党羽们多少受牵连。冯媛的儿子成了太子后,他们更是惶惶不安。冯媛母子虽然不会明着给他们穿小鞋,但等太子登基后,肯定不会重用他们的。

    这些人可不愿意四皇子当太子。现在三皇子跳出来拉大旗,他们乐得跟随。

    综合考量,李佑的胜算是不小的,自古立储,无非是嫡长贤三字。嫡子是没有的,长子就是李佑了啊。

    李佑长大了成熟了,思考地还挺周全。他想着自己现在占了长,嫡字不可能,贤字倒能补一补。于是他开始在朝中结交臣子们,刻苦读书的同时礼贤下士。他这人本来就情商高,性格也偏向亲切随和,想弄出个好人缘是不难的。皇子十岁起需要上朝听政,十四岁的李佑已经在朝堂上混了四年,认识不少人了。

    李佑倒真能想出来招数。这一年冬日,李佑请求出宫,说是去明觉寺里给长辈祈福的,实则他是要找一个人。

    他找到了明觉寺里的主持济真和尚,人称常狂妄僧。这是个有才华有个性的大师,在禅宗里的威望很高。李佑去找他是因为秦家和他有交情,不过他心里还是打鼓,因为济真不屈从与权贵。

    他跟济真说出了自己的想法,恳求济真帮他一次。

    他为此还给明觉寺添了万两香油钱。

    令他错愕且惊喜的是,济真竟然一口答应了,愿意跟随他进宫去面见圣上。李佑倒是费解,自己恳求他的事可是对太子的诋毁啊!堂堂大师,竟然真能做害人的事?

    不过算了,能实现心愿就好。

    阳朔十三年的新年,济真跟着三皇子进宫拜见来了。明觉寺是国寺,济真从前也经常进宫,皇帝对他还比较赏识。王皇后驾崩的法事,还是济真主持的。

    在得到允许后,济真随三皇子进了皇帝的书房。两人跪下,济真道:“老衲最近有一句预言。如今的太子,才德兼备,将成为少年天子。”

    此时四周还站着几位面圣的文臣,听见这话,脸上纷纷变色。

    李纯的目光平静地从众人身上扫过。

    片刻之后,大胆的济真竟然再次开口,道:“老衲进宫来,只是给皇上呈这么一句话,现在老衲要告退了。”说着徐步退出大殿。

    大家都面面相觑,心道这常狂妄僧名副其实,胆子撑破天。他说太子是少年天子,也就是说太子年幼时就会当上皇帝,这岂不是意味着李纯会早死?!

    说完了话,他还敢拍拍裤子溜之大吉。

    上首的李纯静默了片刻,突然笑道:“才德兼备,济真若说的是真的,倒也好。”挥手对底下臣子道:“刚刚说到哪儿了?齐州的赋税要增收?恩对……”

    三皇子李佑心惊胆战地看着自己的父亲,看他半天没注意到自己,瞅了个机会也溜出去了。

    他摸不清父亲的态度,是听进去了对太子生出厌恶了么?还是没听进去?

    不论如何,他小跑着去追济真大师去了。跑到宫门口时他追上了,千恩万谢地道:“大师帮了我这么大的忙,明日我再送万两香油钱给明觉寺!”

    济真微笑看着他:“殿下,老衲什么时候帮过您?”

    三皇子一愣:“不是刚刚……”

    “刚刚的话,是老衲本就想要说的,与你无关。”济真回头静静闭目:“老衲一生,永远只说真话。”

    ***

    李纯在臣子们散去后,身心俱疲地独自一人躺在建章宫寝殿中。

    他在想今天济真大师的话。他当然知道李佑在暗中作祟,这孩子真能耐,想出这么一个歪招来对付太子。

    但是,他也知道,济真只会说真话。

    济真在出家四十年的时光中,做出过一百六十次预言,从未失手。

    他轻轻叹一口气,原来自己活不了多久了。

    他的手放在心口的位置,他从那下头的衣裳口袋里拿出一个白色的玉佩,不过已经碎了。这是一块方形的、用料较为寻常的玉,和王皇后那价值连城的半月形锦鲤佩不一样。

    这块雕万年青的方玉是很多年前一次年节中,赵宝音送与他的贺礼。当时宝音并不爱他,他很委屈地觉着礼物太轻薄了。

    宝音一共送过他两个荷包,其中一个里头装着这块玉。他把这块玉连荷包都小心地收在床头柜上,从前经常拿出来戴,那个竹叶荷包被当时的娴嫔瞧见过,还差点惹祸。

    王妙华过世后,宝音的东西被他收进库房里。他想戴着王妙华的那块半月形玉佩,却发现玉佩被皇后临终呕血时用力磕向石阶,碎成两半。他只好把碎玉装进暗格里头。

    他不再喜欢赵宝音了,但那天宝音的牙掉了,再次见面的时候,他突然心生悸动。他回来后又把宝音的方玉和荷包翻出来,然而这块玉也碎了,因为他把这些东西连同别的妃子送来的一大堆礼物混在一起,装在一个很大的箱子里。宫人们平时擦洗、搬东西,搬来搬去就给磕裂了。

    很好,两块玉现在全碎了,他一块都别想戴。

    济真和尚对太子的预言很快传遍皇室,引起众人恐慌。

    几日之后,敦亲王上书请求废太子,许多文臣附议。敦亲王是个挺老实的人,对李纯忠心,他是真不想看着李纯去死。他认为,太子李修恐怕是自身不吉,如果他不是太子、不继承皇位,或许能够改变那个预言。

    而且敦亲王还建议,预言太恐怖干脆就不要再立太子了。皇上可以把储君的人选写在圣旨上密封进一个匣子里藏起来,等传位那天指派亲信去拿。这既可以避免皇子们因不确定谁会继位,都觉得有希望,群起争之;也能打破有关少年天子的预言。

    那群附议的臣子里,有跟敦亲王一样忠君的纯臣,还有不少是拥立三皇子的。

    李纯对李修很满意,并不想废太子。他驳回了臣子们的奏请,说:“如果命该如此,再怎样改变也没有用的。太子没有犯下过错,朕不会废了他。”

    皇帝虽这样说,东宫风波还是难以平息。太子李修瞧这架势,干脆也上奏自请废黜东宫,省得他当了皇帝,父亲要是活得不够长的话所有大臣就会把帽子扣他头上,到时候再来个名正言顺的谋反把他从皇位上赶下去。

    还不如现在不当这个太子了,私底下积蓄着力量,直接去争最后那个位子。

    这么一来,李佑和李修的太子之争竟真摆到明面上来了。

    好在五皇子、六皇子几个还是幼儿,贵妃贤妃她们也不想淌这趟浑水。倒把太子之母德妃整得焦头烂额。都被逼到这个份上,德妃不杀出一条血路是不行的,难打她们母子说不争了人家就能放过?

    李佑那边面子上不好太过分,就平日努力经营朝中的势力。李修和德妃畏惧济真大师的预言,更不敢跳脱,在宫中和李佑见面都守着兄弟礼数,看着一团和气。这么暗流汹涌地,日子到了阳朔十三年夏。这一年夏季尤其热,皇帝下旨让大家一块儿去承德避暑山庄。

    自李纯登基来,去行宫避暑的次数少了,他更喜欢下江南,大热天也毫不畏惧地跑到南边去搞调研顺便旅游。

    承德行宫那儿先皇去得多,修葺地也很奢华,大家到了之后都感到满意。其实这地方最主要的用处还不是避暑,是跑马的。这里的木兰围场是皇家猎苑,皇室子弟们和一群贵族在这儿操练习武所用。

    今年皇上来了,自然要举行一场盛大的狩猎,是为了锻炼贵族子弟。狩猎第一天举办了典礼,一堆年轻公子们比试射箭。这个过程有不少出彩的、武艺高的贵族博得了众人眼球,皇帝一高兴赏赐官职什么的,捞不少便宜。也有好些糜烂懒散的公子们各种出状况,箭射歪了也就算了,他还能从马上摔下来,倒把宫廷御医好一番折腾。

    “今日很热闹,不如请几位殿下也一同比试吧?”有臣子提议。

    李纯神色淡泊,三皇子李佑却率先拿起了他早已准备好的弓箭,站在皇帝身侧望着他。李纯看他一眼道:“那就试射几箭吧。”

    已经十五岁的三皇子跨上马疾驰而去,在众目睽睽之下射出三箭,都正中靶心。李佑为了这一天已经苦练了很久,他选择这样展示的方式,只是因为他比李修年长四岁,力气大得可以拉开强弓射出百步之外,而李修就射不到这么远的距离。

    年龄是他唯一的优势。他没有更好的办法。

    李修和德妃选择了沉默。李修知道,十一岁的自己纵然天分上比兄长高一筹,但他如今还射不中百米外的靶子。

    李佑看着弟弟的脸色,觉得很得意。他索性利用这个机会,叫上几位年纪相仿的郡王世子,几人比试射铜钱、苹果之类花样百出的项目。李佑可是有备而来,纵然世子们中有佼佼者,李佑咬牙顶着,竟从未有一次失手,从细小的铜钱中穿过去的箭还能射中红心。

    场上众人开始喝彩,这三殿下的武艺可是方才一众贵族们都比不过的。

    “四殿下,五殿下,六殿下,七殿下……”最先提议的臣子上前来跪下,请求道:“几位殿下不如都去比一比吧?皇上在此,只当是娱亲尽孝了。”

    太子李修神色未动,他知道此人将这么多皇子一同带上,实际的目的只是激将自己一人罢了。他并没有办法,只好随意拿了一张弓跨上马去。而时年七岁的五皇子身体强壮、十分好动,他也挑选了一匹小马嚷嚷着:“我要跟着哥哥们下去玩。”

    李佑失笑,他的五弟弟还以为这是来玩的。他飞马奔回来,在五皇子面前露出兄长的慈爱:“让你的奴仆随行左右,你不可以一个人骑马。还有,你要离靶子远一点。”

    五皇子笑嘻嘻地骑马下去玩了。六皇子七皇子都觉得好玩,纷纷拿着弓箭要下去。最年幼的七皇子如今才五岁,有一个很会看眼色的侍从给他们递了两支弩那玩意不需要费力气就能射出去,正好用来玩。

    “李!”在皇子们笑闹之时,屏风之后的赵宝音冲了出来。她跨步向前,紧紧抓住了自己儿子的手臂:“不可以去!”

    “为什么?多好玩啊!”李懵懂地看着母亲,与此同时,他伸手去拿摆在桌案上的弩。

    “别碰那个东西!”赵宝音严厉道:“你不知道这场狩猎意味着什么!你……”

    然而李看自己的五哥在马上跑得开心,已经忍不住了。他的手指抓住了弩。

    赵宝音气得去抢那把弩。

    她已经竭力认真地教导李,但还是远远不够,这个只有五岁的孩子总是会忽视危险。如果李是个公主的话她还不用这么操心,偏偏,所有的皇子理论上都拥有继承权。

    就像此时跃马在场上笑得开怀的五皇子,年幼的他根本不会想到,是不是会有一根利箭从他看不见的地方射过来,取他的性命?

    赵宝音伸手打了李的后背,训斥他别再胡闹了。然而她的动作似乎已经晚了,李手中的弩不知怎地突然发射了一支箭。

    这支利箭依靠弩自身的弹力,穿过飞扬的黄沙射向远方。李被后坐力震得跌坐下去。

    “为什么?我并没有扣动机关啊……”李很费解。

    下一秒,这对母子惊恐地睁大着眼睛。赵宝音看到,那只箭插进了几十米外正驻足试射的三皇子李佑身上,李佑的身体晃了一晃,随后摔下去。

    ***

    骑射比赛中夺魁的李佑,在春风得意之时被他七弟弟一箭射下来了。

    万幸的是,他伤的是胳膊,不是别的地方。他被手忙脚乱地抬下去,在行宫里头躺了好多天,右手的手臂还是落下残疾,勉强能拿笔但不能习武了。

    七皇子和他的母亲赵淑仪,成为皇亲臣子们诘问的焦点。

    七皇子解释说那箭是自己出去的,但后来检查了弓弩,并不能看出什么来。因为这件事,那个提议三位年幼皇子用弩的宫人被处死了,他临死前也没有招认是否受人指使、动过手脚。

    手臂落下毛病的三皇子李佑,争夺皇位便没什么希望了,在同等条件下肯定是由身体健康的人做储君。皇家甚至为李佑贴皇榜搜罗名医,都没办法将他那只手恢复如常。李佑不得不承认这个残酷的事实后,对木兰围场之行感到异常愤慨,恳求父皇重惩七皇子。

    李佑很想当皇帝,他好不容易在狩猎场上夺了头筹,等待他的却是恶毒的刺杀和手臂的残废。他内心很崩溃,果然争皇位是史上最艰难的事,没有之一。

    赵宝音不知道是谁陷害了七皇子,从承德回京后,她和七皇子一起被软禁在长杨宫。皇位的争夺很敏感,七皇子很难从这场祸患中脱身,就算他自个儿没有争夺皇位的野心,指不定他是另外一位皇子的党羽呢?谁让他是个皇子呢?

    朝中就有些三爷党认为七皇子和赵淑仪是***,是想帮着太子除掉三皇子。

    赵宝音知道这事儿不能善了。好在当时拿着弩的不是七皇子一个人,她也在跟前。于是阳朔十三年十月,赵淑仪上表请罪。

    她脱簪带发跪在建章宫里头。李纯抬手将她的折子摔在她面前,冷声道:“淑仪是说那根箭是你不小心按动了弓弦,射出去的?”

    “的确如此。”赵宝音垂着头:“七皇子是个五岁的孩子,他怎么可能有伤害三殿下的心思呢?做下这件事的人一定是妾身,满朝文武也只能这样相信。妾犯下死罪,甘愿受罚,只求皇上不要迁怒七殿下。”

    李纯重重地哼了一声,铁青着脸拂袖而去。

第七十五章 自杀策划方案

    赵宝音被送回长杨宫,然而她发现事情有点不对劲了。

    好些御前侍卫守在长杨宫四周,身边还多了几十个名为服侍的建章宫宫女。这群人将赵宝音严密地看管起来,一应饮食也再不让宝音的心腹柳嬷嬷等人动手,赵宝音真跟坐牢一样,连上茅房都有四个宫女跟着。

    御前女官跟她说皇上怕她自尽,所以派了一群人监视她!赵宝音被他们折腾地苦不堪言。

    她的确存了死志,一个后宫的妃子射伤了皇子,这个罪过本就能进冷宫。而李佑又不是一般的皇子,他在前朝有势力,那些重臣们可不愿意放过赵宝音。皇帝为了平息争夺皇位的风波,八成也得把赵淑仪赐死了给李佑出气。

    能用赵淑仪来顶七皇子的罪,这对他们母子来说是万幸了。赵淑仪这条命估计别想要。

    赵宝音为了李当然愿意交出性命,她先是呈上了奏表,随后准备回宫去死。她不像淑妃那样手里有药,就只能用上吊吞金绝食等等痛苦的方式。

    而如今,御前的一大票宫人过来捣乱,严重影响她的计划。要是她死不了,李就得受苦,李是不可能被处死的,不过被圈禁倒有可能啊!圈禁的皇子最后还不是个郁郁而终的下场。然后她身后的赵家也得受牵连,被李佑的党羽们拿过来当出气筒发泄,她爹和五个哥哥都别想做官了,上头安王几个再一搅合,八成一撸到底成平民,分分钟会饿死。或许还能搞成流放!

    她一死这些事全解决了。

    问题是现在怎么死?

    在建章宫宫人的严密看守下,她构思了一份自杀策划方案。

    方案1、上吊。长杨宫主殿后殿侧殿耳房里搜遍了,找不到白绫。她身为二品妃子身上的丝巾之类全被收走。某日半夜她使出吃奶的劲把被子撕了,结果拥有千里耳的守夜宫女速奔驰进来,一点蜡烛发现了她的诡计。从此之后,她每天晚上被迫与两个宫女一起睡觉。

    上吊方案流产。

    方案2、吞金。她的首饰盒金元宝什么也被收走了,不过聪明的她发现了穿堂待客间那儿挂着一颗夜明珠。她要做的是趁人不备将珠子敲下来偷走(卧槽自己的东西也得用偷的!),她如今就缺这么个机会。

    吞金方案待定。

    方案3、绝食。

    这个构思刚刚提出来就被否决,因为宫女们会拿勺子往她嘴里灌,不吃饭是不可能的。

    方案4、烧炭。

    如今恰好是深秋,宫里要取暖。但柳嬷嬷梅嬷嬷橘子几个都被赶出去了,不准再服侍她,管炭火的人是建章宫的两个太监。赵宝音需要一盆炭火加一个密闭空间。这两样都可以做到,但问题是,她没法做到只有自己一个人。她身边随时会跟着四个以上的人,就算她有本事悄悄关死门窗、点燃炭火,这些看管的人也要跟着她一块死了。

    不行,这方法不道德,pass掉。

    方案5、割腕自刎放火,条件太苛刻都不切实际。

    综上所述,只有吞金一条可行。

    这一条还是最痛苦的!赵宝音内心在咆哮。

    但不管怎样,赵宝音必须勇往直前。她开始锲而不舍地偷珠子。

    她不能让宫人们看出来她想偷珠子,所以眼睛绝不敢往那个地方看。终于有一天被她逮到机会了

    某日宫女们在待客间里头发现了一盆炭火,大惊失色以为赵宝音要烧炭自杀,就都围过去灭火。赵宝音身边是两个医女寸步不离地看着,给她诊脉,看她是不是已经中毒。赵宝音就趁着大家忙碌之时、两个医女又在按她的腿,一伸手便以早已计算好的角度方位把夜明珠拿下来了。

    声东击西倒是不错。

    她把珠子藏在头发里。这东西只有婴儿拳头大小,不大也不小,掂量掂量觉得分量蛮够的。

    炭火被扑灭后,她身边又加派了更多的医女,不过宝音不在乎。

    就在这个夜黑风高的夜晚,她盯着两个压住她胳膊睡觉的宫女,想找机会往嘴里塞。

    然而在她从头发里把东西拿出来的瞬间,左边宫女睁开了眼睛,静静地看着她。她的手霎时僵住,赔笑道:“姐姐,好姐姐……”

    “您手里拿东西了吧。”宫女平静地问她:“娘娘,奴婢习武二十年了,手里有没有拿东西一看您动作就知道了。”

    赵宝音崩溃了,这李纯给她送的都是些什么人啊!还让不让人死了?这位宫女丝毫不顾忌她的哀求,一手扣住她手腕,一手用力一掰把珠子夺出来了。赵宝音嚎啕大哭:“别啊,我求你们饶了我吧……”下一秒,武艺高强的女侠把珠子往墙上一掷,碎了。

    碎成了渣。

    赵宝音傻眼,继续嚎啕大哭。随着她的哭声奔进来更多的人,姑姑们就像从前很多次那样拿了麻绳将她手脚都捆在床板上,然后一个孔武有力的太监端碗给她灌绿豆汤。绿豆是排毒的,他们不敢确定赵宝音这回有没有吃什么毒,就一概而论只要发现她自杀,立刻先灌绿豆。

    赵宝音每次都被折腾地死去活来。这感觉跟跳楼自杀没摔死是一样一样的。

    她一边哭一边被灌水,灌着灌着,那水突然涌进来一大口,几乎将她呛死。“干嘛呀你们……”她哭着抬头,惊愕地撞见了一张放大了的黑脸。

    李纯冷冷地盯着她,一只手捏住了她的下巴:“就这么想死啊?”

    赵宝音倔强地和他对视,求你别再跟我作对了。

    “妾犯了死罪,自然该死。”她下巴被钳地生疼,勉强开口道。

    “我看你是罪加一等,死不足惜。”李纯冷哼一声:“你不单惹上了皇子夺位的麻烦,你还无视朕的旨意,百般忤逆顶撞!我这个皇帝当得倒真窝囊,你从来都没把我放在眼里过。不高兴了,随意就敢甩脸子给我看。够了,从今以后,你离宫思过去吧。”

    李纯松开了手,但冲上来很多带刀的侍卫,他们孔武有力,将赵宝音从床上拖下来,当众扒了宝音的妃子服制,用两根麻绳捆得结结实实。

    赵宝音一言不发,麻木地任由他们摆布。

    李纯用冰冷地眼神盯着她,莫名让她感到恐惧。她能清晰地感觉到,李纯正处于勃然大怒的状态。

    真是奇怪……赵宝音心里想着,明明早已将这个男人从自己的人生中抹去了,抹得不留痕迹、一干二净,但为什么,如今还会产生恐惧呢?

    为什么,要害怕一个不存在的人?

    很快,她如一个真正的犯人那样,被从自己的寝宫里拖了出去那模样很像多年前,公主李荣被一群嬷嬷拖出去的样子。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这话真没错。随后圣旨下,皇帝以“忤逆君上”的罪名将她逐出宫去,流放宁古塔。

    七皇子李,过继给皇族中没有儿女的诚亲王。诚亲王是李纯的异母弟弟,生下来脑袋有毛病,一年前病逝了,没有留下后人。李入诚亲王嗣,为他这一支传递香火。

    赵宝音听到有关自己的处置后,并没有异议。只是感到困惑,她的罪名为什么不是蓄意争储、暗害三皇子,而是“忤逆君上”。

    对李的处置,她知道这是最好的结果了。李还可以做个富足的亲王,只是失去了储君的资格。朝中参与夺位的重臣们,有的人或许会对此满意,但更多的人认为应当像当年处置废太子李仁一样,将七皇子圈禁关押起来。

    赵宝音最终请求李纯,希望能够带李一同去宁古塔,她不敢想象五岁的儿子一个人生活在京城中会是什么样子,会不会有危险。

    然而李纯不肯见她。

    阳朔十三年冬,赵淑仪离宫前往宣城。

    赵宝音没能带走李,李纯不松口,她甚至求到了贵妃和德妃面前,但一切都没有用。她陷入极度的恐慌与绝望中,她觉得,那些人不会放过李。

    不论如何,赵宝音在阳朔十四年的新年中抵达宁古塔。身为一个获罪的废妃,她不再是娘娘了,她被褫夺了位分。不过李纯派过来的嬷嬷和宫女们对她还算客气、尽心,一如既往地服侍着她,在这个严寒的、狂风肆虐的流放之地。

    她的日子过得很不好,恶劣的环境对她这种娇生惯养的人本就是极大的惩罚,对李的担忧更成了悬在脖子上的刀。她多么奢望自己能够和李一起,在宁古塔相依为命一辈子,就算吃不到青菜、每天夜里都冻得要死、没有华丽贵重的衣物,她也甘之如饴。她想,是不是她真的把李纯惹恼了,惹得他要存心整治他们母子,要将李置于那么危险的境地。

    这种情况下,她不敢继续实行自杀计划,因为李纯不让她死,她死了就是忤逆。她忤逆他,惹他不高兴了,他就一定会更狠心地惩罚她的儿子。她对此深感愤慨,他不要她了,还不准她离开。天底下没这么欺负人的。

    宁古塔的日子很难熬,她好几个月才能见到一次李托人带来的书信。李说他还住在宫里,还跟着皇兄们一块念书,跟从前一样。宜昭媛想要孩子自己却生不出来,对他视如己出,一点不比亲妈做的差。

    但赵宝音很难相信这些冠冕堂皇的话,李这样身份尴尬、被诸多人记恨的皇子,是不能也不敢把实话写在信里的。赵宝音在宁古塔熬得寝食难安,阳朔十四年就是她人生的黑暗。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23413/ 第一时间欣赏皇妃日常最新章节! 作者:爱猫咪的小樱所写的《皇妃日常》为转载作品,皇妃日常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皇妃日常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皇妃日常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皇妃日常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皇妃日常介绍:
轻松读物——本文适合所有年龄段、所有热衷古言、可以在任意时刻阅读的大大们!祝心情愉悦!
***
赵宝音是礼部侍郎赵家的独生女。
身为掌上明珠,她万幸地没有被父母宠坏。
然而当她嫁进了那个据说“日子有点苦”的皇宫里的时候,被宠坏之路才刚刚开始……
***
命中注定
每个人都有自己一生要等待的人。
——————————————————————
小樱的一贯宗旨——不小白!!!
皇妃日常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皇妃日常,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皇妃日常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