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八章 诅咒和惩罚
一声哀鸣之后,轮椅在淤泥中分崩离析。
转瞬间,无数淤泥剧震。
成了?
槐诗喜出望外。
然后胸口一凉,一截军刀从胸前突了出来。
果然,没成。
当他茫然回头的时候,看到了好像从淤泥中爬出来的克莱门特,还有他狰狞的面孔。不断有漆黑的气息在从他的躯壳之中浮现开来。
“妈耶,你也是个二五仔?”
槐诗愕然。
那一瞬间,瞬间静寂的黑暗源质再度剧震,引发暴动,比原本更加狂躁地席卷向了四面八方。
克莱门特张口,猛然吐出了钻入肺腑的黑暗源质,猩红的眼瞳之中满是狂乱。
“不可以……”
他沙哑地呢喃,“还不能……停下……”
自从游戏开场就NPC化的前队友,倒霉孩子克莱门特……不,此时此刻的他究竟还有几分是原来的自己呢?
随着黑泥的覆盖,他的大衣嗤嗤作响,很快存就变化成了肃冷漆黑的华服,不论是领结和还是袖口都一丝不苟。
扭曲的面孔再度平静下来,已然面目全非。
没有了那种多年失意的落魄和苍白,变得倨傲而俊美,带着深邃的冷漠和残忍,宛如天生的皇帝那样。
这才是真正的寇斯切。
不是那个在轮椅上连说话都说不完整的可怜虫,而是行走在人间的恐怖和灾厄,吞吃一切敌人的长生者、不死之人、变形者、巫师、魔王。
纵然已经死去。
可是那庞大的执念依旧凭借着他人的躯壳行走在这人世之间。
带来毁灭和死亡。
槐诗张口,哇的一声呕出一大口血:“大哥,都已经死了,咱么消停一点不好么?”
“还不能……停下……”
他僵硬地抬起头,凝视着槐诗的脸:“至少……必须让……雅嘎……到新大陆去……”
你要是不他妈乱搞事儿,大家都能活着到新大陆去!
那一瞬间,军刀拔出,寇斯切持刀再斩,向着槐诗的头颅。
而槐诗自瞬间转身,胸口飙射出鲜血,手中的刀斧举起,隔住了这雷厉风行的一剑,感觉到手腕一阵发麻。
恐怖的力量和杀意几乎将他震慑了。
胸前的伤口反而不怎么重要。
虱子多了不痒。
和背誓之惩的折磨比起来,这点痛简直像蚊子咬了一样,至于穿刺造成的损伤,对于如今嗑药上头的槐诗来说完全不是事儿。
在钢铁碰撞的铿锵低鸣之中,槐诗后退了一步,低头看着胸前缓缓愈合的窗口,抬头凝视着步步紧逼的寇斯切。
精确到分米的庄重步伐和毫无破绽的架势,抬起军刀举至胸前时,双目中的阴冷和肃然,以及随之迸发的杀意海潮。
槐诗深吸了一口气,感觉到掌心开始出汗了。
自从上船以来,第一次的,他遇到了这种毫无破绽的对手,可是不知为何,随之浮现的不是恐惧,而是兴奋。
就好像棋逢对手一样的欣喜和期待。
于是,短刀和斧随着双臂的抬起而自身侧展开,已经面目全非的上座部双刀术自此展露,不论是罗马匕首搏击还是其他的什么东西……槐诗跃跃欲试地变化架势,自双方的前进和后退中寻找着进攻的距离。
在那一瞬间,两人的皮靴同时自破碎的地板上站定。
血红的眼瞳中迸发出杀意的光。
不死之人和吸血鬼在那一瞬间,破空而出,钢铁的辉光碰撞在一处,迸发尖锐的声响,接连不断的雷鸣声响起。
那是斧刃和军刀破空的凄啸。
只凭着一把狭窄的斯拉夫军刀,寇斯切步步紧逼,竟然将槐诗的双武器压制在下,近乎狂暴地自狭窄的刀锋上传达着自己的力量和意志,硬撼着斧刃的劈斩,挥拳击向槐诗的内肘,荡开了刀锋之后,抬起的拳头便砸在了槐诗的下颌之上。
槐诗只觉得眼前一黑,旋即感觉到双脚离地,竟然被这一拳打的悬空。
紧接着,军刀劈斩,在他的胸前斩开一道裂口。
自半空中,他的短刀脱手,贯穿了寇斯切的左臂。
两人后退了一步。
槐诗剧烈喘息着,感觉到双耳鸣叫,口中渗出猩甜的味道,胸前刺痛。
斩痕深可见骨。
寇斯切面无表情地拔出了手臂上钉着的刀锋,再度举起了军刀,而槐诗则摇了摇头,努力驱散了脑中的眩晕,握紧了斧刃的握柄。
“可惜了。”他轻声呢喃:“要是来点BGM就好了。”
他前所未有地怀念起了老柳,迫切地希望他再送自己一个MP3,两三万的那种就行了。仿佛听见了他的祈祷,游轮轰鸣着,天花板破碎,一线火花刺溜而下,点燃了角落中的桌子。
有火焰燃起。
光芒照亮了两人猩红的眼瞳。
自寇斯切空洞的眼瞳,倒映着槐诗的面容,仿佛也这一丝暴虐的兴奋浮现,军刀握紧。
“再来!”
槐诗低吼,再度冲上。
崩!
斧刃和军刀碰撞,摩擦出火花,两人同时抬起了拳头,砸在了对方脸上,后退一步,再然后,握紧武器,自凄啸中向着对方斩出。
尖锐的轰鸣迸发。
槐诗嘶吼。
自焚烧的破碎声响中,铁和铁碰撞在一处,彼此激荡,又在吸血鬼和长生者的紧握之下再度向前。
铁光如水流一般自炽热的空气中不断的迸发。
照亮了他们猩红的双眼。
“看到了吗?气氛开始热烈起来了。”槐诗歪头,啐出一口带着猛毒的血,轻声呢喃:“可惜没有掌声呐。”
寇斯切面无表情,踏前一步,持刀再斩!
在破碎的轰鸣中,火焰在扩散,一寸寸地侵蚀着甲板。黑暗源质所汇聚成的淤泥动荡着,竟然如海潮一般三度爆发,竟然令所有人造人水手都难以再压制。
可当魁梧的船长砸破了一扇门,从墙壁的夹缝里扯出了一个铁箱之后,攻势竟然再度逆转。
就在箱子里,一排不属于这个时代的黑色枪械焕发出钢铁的冷光。
“哈!老伙计……”
叼着烟斗的船长狞笑着,从里面扯出了一架原本应该焊在战车上的机枪,拖曳着长长的弹链,向着黑暗源质所形成的怪物们扣动了扳机。
枪火轰鸣。
雷鸣霹雳自旋转的枪口之中迸发。
“给我死死死死死死!!!”在致命的火链之后,传来船长的怒吼:“这就是你们这帮垃圾不补票的下场!”
而其他的船员也纷纷地从箱子里抄起了长枪短炮,冲向了敌人,一个个从铁金刚变成了兰博,悍不畏死地同怪物们争斗在一处。
一瞬间画风从中世纪变成了现代军队打怪兽。
“妈耶,给我也整一个啊!”
槐诗在大战之中羡慕的眼睛都红了:“给我来一个,给我来一个!”
“没了!”
船长斜眼瞥了他一眼:“小小年纪玩什么枪,玩你的斧子去!”
嘭!
槐诗一个不注意,被寇斯切击退,几乎掉进地板下面的坑里,寇斯切步步紧逼,持刀再劈!
紧接着,巨响迸发。
寇斯切的脑袋上出现了一个巨大的缺口。
就在缺口之后,餐厅门口的莉莉手里端着那一把杀死法老王的前膛枪,剧烈地喘息着。
魔王的动作一滞。
槐诗怒吼,手中的斧头向着他的面孔斩落!
寇斯切后退,斧刃劈开了他的胸骨,鲜血飞迸。可寇斯切的动作却毫无停顿,手中的军刀落,可是却看到槐诗抬起的左手。
迎着刀刃,握紧。
瞬间的僵持里,槐诗抬头,猛然砸在寇斯切破碎的脑门上。
寇斯切踉跄,后退了一步,槐诗再进,斧刃斩下,斩落他的左臂。紧接着槐诗咆哮,向前,顶着那一具残缺的躯壳发起了冲锋,猛然将他砸在了桌子上。
奋起一脚。
寇斯切倒地。
机会!
槐诗双手握紧斧刃,对准了他的头颅,嘶吼,斩落!
这一次,他再无路可退。
可从那一双空洞的眼瞳中却迸发凶光,断裂的军刀抬起,并不躲闪和格挡,而是刺向了槐诗的脑门。
同归于尽!
那一瞬间,有清脆的声音骤然餐厅之中响起。
寇斯切的动作一滞,停顿在了原地。
斩落的斧刃扬起鲜血,在地板上留下深沉的凿痕。
胜负已分!
可随之停滞的不止是残缺的躯壳,就连涌动的黑暗之潮也僵硬在了原地,仿佛冻结了那样,紧接着,迸发刺耳的悲鸣。
槐诗回头,看到扑到了餐厅中央的莉莉,还有她举起的双手。
那一把已经被掰断了的汤勺。
这就是寇斯切最后的凭依。
于是,瞬间,涌动的黑暗潮水倒卷,无数怪兽哀鸣着溶解,重新汇聚到了泥潭之中,泥浆随之痉挛而溃散,迅速蒸发。
到最后,只剩下一具衰朽而苍老的身躯,倒在地上。
那是名为寇斯切的魔王最后的残留。
行将消散。
那个佝偻的老人努力地伸出手,想要去摸索什么,可是却什么都碰不到,到最后,那一只手掌无力地落下,被冲上来的雅嘎握紧。
“哥哥,我在这里……我在这里。”
衰朽的老人努力地睁大眼睛,想要看清她,许久,终于分辨出那一张憔悴的面孔,就仿佛解脱了一样,自恐惧中露出了解脱的微笑。
“逃吧,雅嘎,逃吧。”
老人发出沙哑的声音,竭尽全力地呼喊着她的名字:“逃!逃到他们追不到的地方去……好好的……活着……”
在迅速地消散中,寇斯切流下了浑浊地眼泪,凝望着自己最后的亲人。
“对不……起……”
这就是最后的道别。
他的躯壳消散在了风里,到最后,只剩下一捧溃散的灰尘,落在雅嘎被烧焦的裙摆上。
“哥哥,我们早已经无路可逃了啊。”
雅嘎呆滞地看着手掌流下去的沙砾,脸上的皱纹抽搐着,像是想哭,可是却无法流下眼泪。蓬头垢面的女巫麻木地摇着头,环顾着四周,看着这一切,看着所有人的面孔,就好像看着一个笑话一样。
“从我们上船的时候,一切就已经注定……我们都是……我们都是……尘土……被车轮抛在后面的尘土……”
无人回应。
已经没有人能够再回应她的声音里。
只有尸骸狼藉,几乎所有的乘客都已经死去。
槐诗下意识地将莉莉挡在身后,小心戒备着她,可是却没有看到她像是预料中那样发疯地冲上来为自己的哥哥报仇。
她只是呆呆地看着这一切。
许久,许久,眼角流下了猩红的眼泪。缓缓地,抬起双手,捂住了苍老的面容,可是却难以抑制胸臆间的绝望和悲伤。
“究竟是……为什么啊?”她哽咽着,发出沙哑的质问:“谁来告诉我,究竟是这是为什么啊!”
“我的丈夫、我的女儿、我的一切……神啊,夺走这一切都还不够吗?为什么连他都要从我身边带走!”
“告诉我啊!”
她捧着兄长的余灰,向着破碎的墙壁外那冷酷的黑暗天穹,嘶吼:“这究竟是为什么!!”
天地静寂。
只有火焰燃烧的声响,还有她崩溃的哭喊声响起。
“啊啊啊!!!!!”
她从地上爬起,踩着破碎的残骸,带着血泪,仰头向着天穹嘶吼:“我诅咒你们!我诅咒你们!终有一日,你们会死在你们连这个世界都不能容纳的野心里!我诅咒你们……你们听见了吗!你们听见了吗!”
无人回应。
死寂里,她好像终于明白了什么一样,疲惫地低下了头。
“至少,我不去做你们的玩物……绝不……绝不!”
她最后回过头,看着那些人造人、槐诗,还有他身后的莉莉,就好像怜悯一样。
微微地摇了摇头,然后,纵身一跃。
悄无声息地,落入了这静谧的血海中,渐渐地沉入了肉眼难以窥见的黑暗里。
无声消融。
死寂中,没有人说话。
槐诗不可置信地低头看着她,直到那一张麻木的面孔消失在黑暗的最深处,到现在都不敢相信,芭芭雅嘎竟然选择了自杀。
她疯了么?
“疯是肯定疯了。”艾晴敲打着扶手:“但究竟为什么而疯的,还要两说……况且,你最好担心一下你自己。”
艾晴垂下眼睛,凝视着人物卡上状态栏那一行倒计时。
背誓之惩0:03
倒计时,3、2、1……
那一瞬间,槐诗愕然地瞪大了眼睛,踉跄到在地上,看到手背上缓缓浮现的银色回路,它们灼烧着自己的血肉,嗤嗤作响……
前所未有的剧痛和饥渴袭来。
几乎在瞬间将他击溃了。
无数人的怒吼在耳边回响,化作黑暗的潮水,一寸寸地将他的灵魂淹没。
“帕拉塞尔苏斯……杀死……杀死那个畸形造物……不惜一切代价……杀死!杀死!杀死!”
无数错乱的声音回荡在他的意识里,瞬间抽走了他所有的精力,令他在地板上痉挛着,剧烈抽搐。
好像癫痫病人那样的。
在恍惚之中,槐诗感觉自己的意识好像被无形的力量抽出,投掷向了黑暗中,风声从自己的脸上吹过,猎猎作响。
坠落好像是无穷尽的那样。
直到漫长到足以令意识消亡的时光过后,他终于坠落到了深渊之底。
匍匐在苍白的祭坛之下。
神圣的光芒自头顶照,撒在他的身上,好像硫酸均匀地泼洒在吸血鬼的肌肤上,令他惨叫,灵魂动荡。
自燃烧的神圣光焰里,消瘦的大主教手持着权杖,缓缓转身,低头俯瞰着惨叫的槐诗,冷声说:“不要总让人失望,亚伯拉罕,去完成你的使命!”
他的每一个字都好像铁锤一样,敲打在槐诗残存的意识之上,蹂躏着他的意志,令属于吸血鬼的那一部分迅速的膨胀,带来了深入灵魂的戒律和使命。
他说:
“——去杀死那个该死的异端!”
“不!”
在抽搐之中,槐诗抬起的沾满鼻涕和口水的脸,向着他露出歉疚的笑容:
“抱歉,我拒绝。”
那一瞬间,大主教失望地皱起眉头。
神圣的光芒离去了。
槐诗被抛弃在了深渊中。
然后,艾晴便看到了——
坐在她对面的最后一位玩家,自阴影中露出了狰狞的笑容。
投出了手中的骰子。
当槐诗自昏沉中睁开眼睛的时候,看到莉莉苍白的面孔,感觉到一阵饥渴。
紧接着,便感觉到四肢百骸无不处在的剧痛。
当他努力地想要抬起头的时候,就听见脖子上传来的脆响,好像有什么东西要断了一样。他艰难地抬起双臂,看到了自己宛如枯枝一般干瘪的十指,还有遍布裂痕的臂膀。
就好像焚烧殆尽的炭那样。
银、戒律、使命……曾经亚伯拉罕所崇信的一切都在一点一点地崩溃,自内而外的,在神的盛怒之中将他一寸寸杀死。
自内而外。
不留下任何死角。
或许,这就是范海辛所期盼的救赎。
槐诗能够清晰地感受到,这原本就是隐藏在吸血鬼圣痕之中的设置——通过浅薄的金属学造诣,他能够灵敏地感知到这一份奇迹的本质。
在银之基石铸就出来自黑暗的奇迹。
近乎巧夺天工的构造出了异种的力量,赋予了它无人能及的杀伤力,然后在诞生的第一天,就注定有灭亡的一日。
只需要来自上方的轻轻一推,这虚浮的一切就会如沙砾堆积而成的那样溃散,在灌入骨髓中的银质合金的净化之下烟消云散。
到最后,只剩下一具银白色的骸骨。
这就是最后的背誓之惩。
第一百四十九章 最后生还者
“不对?不对……这个也不对!”
莉莉脸色苍白,呆滞地看着碎了一地的药剂瓶。
不论尝试了任何一种方法,都无从阻挡他躯壳之中蔓延的银色火焰。
就好像从叠叠乐的积木堆里抽出了最关键的一根,坍塌和灭亡已经不可避免。
这就是先天所限。
他在自我消灭。
不论注入多少延续生命的药剂,都好像抱薪救火一样,在这必然自灭的结构之前都无济于事。或许就好像圣灵谱系所说的那样,除非真得是神明降下垂怜,否则他再无从获得拯救。
或许从一开始,他就注定不会得到所谓的救赎……
不,应该说是教团所应允的救赎早已经随着被祝福的银和圣物一同植入了他的骨髓之中,只需要一个小小的信号,致命的连锁就会将吸血鬼的原罪和吸血鬼一同净化……
死亡就是最终的解脱。
至于虚无缥缈的天国之门是否会为他开启,就不是教团会考虑的范围了。
不用去猜,槐诗就能够看到自己的人物卡上血量被迅速扣除的场景。
一点、一点、一点……
直接从上限予以抹除,直到归零的一瞬,一切便会告以终结。
“啊,这就是二五仔的下场吗?”
在恍惚中,槐诗轻声呢喃,感觉到有水滴落在自己的脸上。
依旧有人陪伴在自己的身边,徒劳地尝试着任何的办法,一次又一次,直到彻底陷入绝望。
“救救他啊!”
莉莉抬起头,凝视着自己的同类们,近乎哀求着呐喊:“白冠王难道没有什么其他的恩赐了吗?什么能够救人的东西都好!”
所有的船员沉默着,怜悯地垂下眼眸。
“抱歉,孩子。”
船长别开了视线:“你需要明白,对于我们这种何时诞生和死亡都不能决定的傀儡而言,拯救别人的力量太过奢侈了。”
莉莉茫然地看着他,好像无法接受一样,许久之后,疲惫地低下头,凝视着自己的双手,再忍不住哽咽:
“可明明,我已经、我已经……得到生命了啊。”
没有人再说话了,垂下眼眸。
“我还没死呢,大家别摆出一副准备献花圈的严肃样子好么?”
槐诗努力地睁大眼睛,却听见自己眼角崩裂的声音,细碎的破裂声在他的脸上扩散开来,随着他撑起自己的身体,越来越多的声响自躯壳中迸发。
“扶我起来。”槐诗轻声说:“我还能送。”
就在所有人愕然地神情中,槐诗自地上爬起,扶着自己的斧头,艰难地昂着头,环顾四周。
然后,深吸了一口气。
“喂,朋友!我都要死了,总要出来见我一面吧?”
他奋力嘶吼,感觉到肺腑崩裂的声响:“还是说,你要缩到最后不露头么!!!”
寂静里,所有人面面相觑。
到最后,视线竟然汇聚在了槐诗的身后,满是震惊与错愕。
一个庞大的阴影不知何时,已经伫立在槐诗的身后。
不,他是坐在地上的。
从一开始就静静地欣赏着这一切,坐在近在咫尺的特等席上,观赏着这一场争斗剧。可是却谁都没有发现,谁都没有察觉。
在兜帽之下,传来一个似曾相识的叹息声:“说实话,我本来不打算这样的,想着起码让你做一个临终告别……”
说着,他掀开了兜帽,露出了那一张面孔。
岳俊?
槐诗愣了一下,眉头皱起。
竟然是第一天晚上就被斩首杀死的岳俊?
可是不对,自己已经看到过他的尸体了,几乎烂掉了,还是说,只剩下一个脑袋他也能活下来?
不,不对,不是岳俊。
哪怕艾晴如今沉默不语,槐诗也能够凭借之前她所交给自己的线索做出如此的判断。
“你哪位?”
“嗯?我还以为你会和阴言一样认错来着。”
‘岳俊’捏着自己的下巴,眉毛微微挑起,声音就变得沙哑又低沉起来:“用这种面目来见人,说实话并不礼貌。可惜,为了让你们相信我死了,原本的脑袋也被打坏了。
你看,一路上拼拼凑凑,从五月花号上拼出了一艘忒修斯之船,到最后只剩下脑子是自己的了……”
他犹有余裕地说着笑话,微微地捋起了头发,向槐诗展示下面细碎的疤痕。
令槐诗愕然。
“老肖?”
“对,是我。”
老肖颔首,岳俊的神情平静,不知道究竟是新换上的脑袋不太好使还是他本来就如此的淡定和平静。
“岳俊是你杀的?”
“我和雷飞舟。”老肖微微耸肩,“上船第一天我们就结成了同盟,可惜被岳俊看到了,你懂得。”
“阴言呢?”
“也是我。”
老肖坦然回答:“完成我的秘密需要他手里雅嘎的复生魔药,他不肯给我。”
“让我猜猜看……”槐诗笑了:“下一个是我?”
“就算我不动手,你也要死了,不是么?”
老肖怜悯地瞥着他脸上剥落的碎片,“说实话,我一度将你当做最强的竞争对手,毕竟你曾经的表现……恩,很是惊人,简直防不胜防。
况且,在此之前,你具有我们所有人中最强的杀伤力,圣灵谱系的刽子手搭配你简直是绝配。我针对你做了那么多防备,却唯独没想到:你竟然连自己的秘密都无法完成。”
就好像对一切都洞若观火那样,他平静地述说着事实:“很遗憾,槐诗,这一场游戏,你要输了。”
“我应该恭喜你得到二五仔大赛的冠军么?”
槐诗漠然地反问,握紧手中的斧柄。
“你和我所取得的成就真得重要么,槐诗?你无需为此愤怒,正像我不会因此而骄傲那样。”
老肖忽然笑了起来:“归根结底,我们难道不都是棋子么?哪怕自诩为玩家,可是依旧被规则所束缚,在诸神的棋盘上难以超脱。
从一开始,我们的使命和意志就已经注定了如今的这一切,并非是来自于所谓的运气和偶然。或许kp手里拿着骰子告诉你这都是几率,但他却不告诉你诸神从不掷骰子。”
“一切皆已注定,槐诗。”
他凝视着面前的少年,却好像看着棋盘之外的艾晴那样,一字一顿地告诉他:“在开始之前就已经有了结局。
而现在,不过是谢幕的时候到了,何必愤怒或伤悲?”
“你想告诉我这一切都是宿命,然后呢?这样就可以让你心安理得的接受自己的所作所为?”槐诗反问,“还是你觉得自己身不由己,所以不需要有任何负担?”
“但这不妨碍我得到胜利,不是么?”老肖冷淡地说道:“如果你有什么遗言的话,希望你尽快一些,我赶时间。”
“做咩啊?”槐诗笑了,“投胎吗?”
老肖也笑了。
“当然是杀人啊。”
那一瞬间,兽性阴沉自那一张平静的脸上浮现,饱含杀意。
紧接着,铁光迸发,雷鸣呼啸。
斧刃破空,自槐诗的手中绽放出前所未有的寒光。
就好像背誓之惩的痛苦不曾存在一样,自他的那一张破碎的面孔之上,漆黑的眼瞳被点燃了,像是燃烧的地狱那样,暴戾狰狞。
“真巧。”槐诗说,“我也一样!”
那一瞬间,所有的严阵以待的人造人都提起了自己手中的武器,对准了老肖庞大的躯壳,扳机扣动,致命的枪火化作暴雨,喷薄而出。
转瞬间,将老肖吞没了。
无数燃烧的钢铁自血肉之躯中贯穿而出,带来惨烈的创伤,转瞬间,将他凿成千疮百孔的烂肉。
自槐诗的咆哮之中,斧刃一闪而过,斩落了那一颗狞笑的头颅。
庞大的躯壳轰然到底,鲜血蔓延。
“呸,还以为有多厉害。”船长不屑地啐了一口浓痰:“一般货色。”
“就这样了?”
在血泊中,岳俊的头颅缓缓地翻滚着,嘴唇开阖:“还有其他的东西么?”
槐诗愕然。
紧接着,便看到那一张面孔上勾起了嘲弄地笑容:
“猜猜看,我的使命是什么?”
那一瞬间,槐诗看到,有一道黑影自老肖破碎的斗篷之下飞出,如利刃一般呼啸而来瞬息间恐怖的极速甚至凌驾于吸血鬼之上,就连槐诗的反射神经都未曾能够察觉,只有凭借眼中所窥见的残影后知后觉的发现了自己遭到了攻击。
当他低下头的时候,只看到一只卷曲的触手缓缓地收回。
而自己的胸前,已经多了一个大洞。
在渐渐银质金属化的骨骼之间,已经被撕开了贯穿的裂口,从前胸,到后背。近乎碾压一般的一击,在瞬间击溃了槐诗所有的防御。
紧接着,触手微微卷起,宛如迎着和风细雨一样,不顾无数子弹的扫射,轻描淡写的横扫。
嘭!
槐诗手中的斧头脱手而出,飞在空中,最终斜斜地落在地上,斩入破碎的甲板里。
而槐诗,已经倒飞而出,砸在了废墟之中,破碎的躯壳上无数裂隙扩散,就好像摔碎之后勉强粘起来的瓷器那样。
即将分崩离析。
自剧烈的昏沉和恍惚之中,槐诗听见了老肖的话语。
自问自答的那样。
他缓缓地从地上爬起,沐浴着子弹的风暴,慢条斯理地拿起了岳俊的头颅,重新戴在了脖子上。
就好像戴了一个帽子那样。
血肉合拢,再看不见任何异状。
“我的任务,其实很简单。”
他微笑着,扯开了裹在自己身上的破烂斗篷,露出隐藏在黑暗之中的狰狞躯体:“只不过,是进阶而已。”
那一瞬间,他真正的面目在血海的映照之下展露。
第一百五十章 死亡搁浅
那一瞬间,他真正的面目在血海的映照之下展露。
就在那身披厚重毛发的魁梧躯壳之上,除了岳俊的头颅之外,两侧竟然还分别隐藏着另外的两颗脑袋。
其中一颗是生长着无数蛇发的狰狞女妖,而另一颗,竟然是不知何时消失不见的斯芬克斯!
此时此刻,老肖的身上早已经没有一寸身体是原本他的原装货了,不,应该说对于缝合人这种众筹型的圣痕来说,本来就没有原装货的说法吧?
可如今的模样,却更令人觉得恐怖。
不止是阴言那一双神奇的铁靴、斯芬克斯的头颅还有蛇发女妖令人石化的双目……就在他的背后,还有几条缓缓蠕动的长尾,明明生长着蛇一样的鳞片,却带着章鱼触手一样的吸盘。
经过了漫长的潜藏和搜集之后,如今的老肖几乎已经将全船所有旅客的躯壳汇聚在了自己一个人的身上。
不知应该说是丑陋还是狰狞。那粗暴拼凑在一起的肢体汇聚在他的躯壳之上,竟然浑然一体,没有任何缝合的痕迹。
看上去如此和谐,就好像……天生的那样!
他已经完成了自己的使命。
成功地完成了又一次的升华,从原本的‘缝合人’进阶。
这就是他的秘密,他不得不完成的使命。否则,在没有强效防腐剂和特效扛排异药的海洋之上,强行拼凑而成的缝合人甚至活不了几天,就会自行腐败衰亡。
而如今,他已经成功地拜托了追逐在自己身后的死亡阴影,凭借着雅嘎的魔药和自己收集来的无数肢体,完成了蜕变和重生。
很少有人了解‘缝合人’这一近现代才出现的奇迹,在历史上,不知到有多少这种残缺的偏僻谱系悄无声息的消亡。自然也不会有人知道,缝合人的进阶究竟有多么匪夷所思。
奇美拉!
当辨认出这一进阶的瞬间,槐诗愕然地瞪大眼睛,不可置信。
或者,换个更精确和贴切一点的现代称呼:‘嵌合体’。在定义而言,便是由不同基因型的细胞所构成的生物体
可不同于缝合尸或者血肉战车一样的死物,也不像缝合人那样需要面对腐败和死亡的威胁,奇美拉是活的,而且‘天生如此’。
纵然是后天而成。
具有着种种不同的特征,简单粗暴地将一切的优点汇聚为一体。而这一份将诸多碎片重新联合为一体的奇迹,便是奇美拉的正体!
就在足以毁灭任何形骸肉体的金属暴雨之中,老肖大笑,展开双臂,仿佛沐浴一样,迎接着堪称疯狂的火力。
随着斯芬克斯被他先下手为强的剪除,虚有其表的法老王死在莉莉的手中,紧接着寇斯切在阴言的阴谋中逝去,而最后一个能够成为他敌人的芭芭雅嘎,已经拒绝了众神的愚弄和戏耍,在疯狂中选择了自灭。
而他,业已踏着累累的尸骸,完成了积蓄和突破,踏入第四阶段。
星!
哪怕这一场游戏之中不存在灵魂的力量,得不到‘灵魂视角’的加持,可如今的他已然和寻常的生命截然不同。
无惧一切凡铁的杀伤,充其量只不过是化学动力的子弹对他来说,只不过是一场微不足道的小雨。
不论是超乎寻常的生命力和近乎恐怖故事一般的力量和速度,乃至他身上种种掠夺自其他人的能力,都组以令他轻而易举的荡平这一切。
如今,已经没有任何人能够成为他的对手了。
就在船长的怒吼之中,旋转的机枪骤然一滞,弹链已经扫射一空。瞬间的停滞,当所有人再抬头去看的时候,老肖已经消失在了原地。
不见了。
悄无声息。
紧接着,瞬移一样,那庞大的躯壳自船长的背后浮现。船长怒吼,咬碎了烟斗,肌肉鼓胀而起,猛然转身,一拳砸向身后的敌人。
可那一只拳头却被一只触手轻而易举地卷住,紧接着,另一条手臂也在斯芬克斯的牙齿之间破碎。
然后,船长看到了无数蛇发狰狞蠕动的女妖之首。
船长怒吼,悍然昂起头,撞向了无数蠕动的毒蛇,不顾面孔被咬成粉碎,可他的动作却在半途停滞。
好像冻结一样,如石一样的灰白色在他的脸上扩散,瞬间,覆盖全身,在女妖睁开的眼瞳之前,他化作了一座愤怒的石像。
“操你……妈的……”
在最后的瞬间,船长挡在了莉莉的前面。
用尽所有的力气,向着老肖竖起了自己的中指。
下一瞬间,石像分崩离析。
在溃散的尘埃中,失去芬芳的干花落入了地上的血泊里,碾落成泥,再无踪迹。
但紧接着,便有另一个人造人拔起了槐诗留下来的斧头,向着老肖冲了上来,奋进全力,一斧头砍在了蛇发女妖的脸上。
好几个船员从背后扑上,死死地抱住了老肖的胳膊和双腿,又有人将落在地上的加特林塞进了斯芬克斯张开的嘴里,撑起那一嘴尖锐的獠牙。
下一瞬间,他们又被撕扯成了粉碎。
摧枯拉朽。
就像是扯烂薄纸那样。
可残躯落地,无知无觉的人造人们依旧用尽最后的力气,扯住了他的后腿,张嘴试图在那一层鳞片上留下一个深深的牙印。
最终,老肖抬起脚掌,猛然踩下。
在轰鸣中,游轮动荡着,炽热的火焰和酸液分别从他的两张口中喷出,将挂在身上的累赘焚烧殆尽。
可还有更多的人冲上来,拦在他的前面。
老肖咆哮,嘶吼,顶着无数拉扯着自己的人向前,愤怒冲撞,将面前所有碍事的虫子全部碾碎,可当他抬头再看的时候,已经找不到莉莉和槐诗的踪迹。
他们逃了。
可这是在茫茫大海之上。
他们无路可逃。
“往前走,右拐,直接爬梯子上去。”
大副喘息着,将一把沾着血的钥匙塞进了莉莉的手里,“后甲板下面的防尘布里藏着一艘救生船,你们可以坐着它离开这里……二副会带你们到那里去。”
“你呢?和我们一起。”莉莉伸手想要拉住他,可是他却后退了一步,那一张被烧焦的脸上露出了得意的表情。
“不,我有我的工作,只要你能活下去就好。”
他凝视着面前的少女,缓缓地后退,郑重道别:“你必须活下去,代替我们一起……”
背后的走廊里有沉重的脚步声传来。
最后的那一瞬间,大副回头看了远处的少女一眼,微笑着,挥手道别。
闸门关上了。
门后传来了他的怒吼和咆哮。
紧接着,再无声息。
莉莉不敢再去看,压抑着流泪的冲动,向前奔跑。不断地有残缺的人造人告别了队伍,留在了身后。
在呐喊和咆哮中消失不见。
直到最后,喘息的二副轻轻地将背上的槐诗放在地上,向着她露出诀别的微笑。
“我,我就送你们到这里了。”
那个消瘦的年轻人犹豫了一下,轻声问:“女士,可以……可以拥抱我一下么?”
莉莉忍着流泪的冲动,用力点头。
“真好啊,这就是生命的味道。”
人造人轻声呢喃,轻轻地松开了手臂,后退了一步,感激地微笑:“活下去,女士,请你一定要活下去。”
这就是最后的道别。
他转身,砸碎旁边的玻璃柜,拔出一把消防斧,呐喊着,冲向了身后的船舱里。
莉莉再忍不住眼泪。
她哽咽着,伸手,抱起地上的槐诗,一步一步走向悬挂在后面的救生船,可是走着走着,她却感觉,槐诗的呼吸越来越弱了。
随着脉搏的消失之后,他的心跳也没有了。
呼吸断绝。
“槐诗?槐诗,你听得见么?”
她恐惧地晃了一下吸血鬼的肩膀,可是却没有任何回应,槐诗垂下了头,碎片从残缺的面孔上剥落。
悄无声息。
“你也要死了吗?”少女终于恍然,想要流泪,可是连流泪的力气都已经没有了:“为什么连你也要死啊!你说话啊!”
她狼狈地跪倒在地上,徒劳地将所有的药剂撒在槐诗的身上,无力地哀求:“你又烦我了吗,槐诗?我们不是朋友么?”
“求求你说句话好不好……”
“求求你……”
昏沉又破碎的迷梦中,槐诗好像在黑暗的深渊之中坠落,无止境的向下。
他感觉自己可能要死了,不,是肯定要死了。
死定了的那种。
“艾晴,在吗?”他轻声呼唤。
可是无人回应。
就好像距离太过遥远了,他甚至感觉不到艾晴的存在了,大概是这里信号不太好吧?但那些都已经无所谓了。
深沉的困倦里,一切都变得不重要起来了。
他闭上眼睛,任由死亡的寒冷像是潮水一样,一点点地将自己吞没。
好像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被自己遗忘了。
好像有燃烧和破碎的声音。
好像有人在呼唤自己。
可是却听不清晰。
徒劳地尝试着睁开眼睛,用尽了全力,然后他看到了燃烧的帆船,漆黑的天穹,还有如血一般静谧的汪洋大海。
无穷尽的海洋好像覆盖了一切,宛如死亡那样。
新大陆依旧遥不可及。
譬如希望、譬如解脱,譬如救赎……譬如一切美好的东西一样,都太远了。
总是,令人难过。
他呆滞的凝视着那个流泪的少女,嘴唇艰难地开阖,却发不出声音来。
可惜……
没有能够救你。
他想要说,对不起。
“不要留下我一个人……求求你……”
在昏沉之中,槐诗听见了少女绝望的话语,“请你一定要……活下去……”
于是,仿佛有甘甜的露水落在他干涸的嘴唇上。
宛如奇迹的雨。
第一百五十一章 影逝二度
仿佛时光瞬间停滞了。
有金色的雨水自少女的手腕上流下,落入了槐诗的口中。
在阴暗残酷的天地之间,那一线璀璨的金色宛如奇迹一样,绚丽的让人心醉。此刻,随着血液的流逝,堪比贤者之石的无尽生命力自其中流溢而出。
那是只需几克就能够创造出人造人军团的恐怖量级,如今随着莉莉慷慨的沃灌,十倍、百倍、千倍、万倍的洒落。
不惜一切代价!
哪怕是抱薪救火,哪怕是徒劳无功。
执着地延续着槐诗最后一线生命力。
就像是一只孤独的手掌一样,拉扯着他,不允许他擅自离去。
“请你活下去。”
莉莉流着泪,向他狼狈的微笑:“留下来,不要只剩我自己,求求你。”
自昏沉和痛苦之中,槐诗艰难地抬起手,想要去触碰她的脸颊。
感觉到泪水落在他的指尖,如此冰凉。
那一只抬起的手掌在空中戛然而止。
最终,无力地落地。
只有破碎的声音响起。
不论生命之泉如何慷慨的沃灌,不论莉莉如何狼狈的呼唤。空洞的眼瞳之中再无任何神采,只是倒映着漆黑的天空和如血的大海,映照着这个残酷的天地。
再无任何声息。
莉莉呆呆地看着他,不可置信,许久,许久,发出沙哑的呐喊声,可是却无人回应。
沉重的脚步停在了她的面前。
带着一行血的脚印。
“已经死了吗?”
老肖遗憾地呢喃,叹息,缓缓地抬起兽化的五指,对准了莉莉的面孔:“抱歉,我不得不这么做……虽然这只是一场游戏。”
那一瞬间,锋锐如刀的五指并起,向着呆滞的少女刺出。
破空的凄啸声炸响,宛如尖叫。
紧接着,尖叫声又戛然而止,在一只崩裂的手掌之前。
他的手腕被握紧了。
被一只破碎的手掌,无数碎片剥落之后,裸露出银白色的骸骨。
就像是猛然推开了地狱之门那样。
自空洞的眼瞳之中,有涌动的血光亮起。
“不准……”
死去的吸血鬼缓缓地抬起头,自无数血肉剥落的声音里,残缺的面目之后露出了仿佛金属铸就的骨骼,如此狰狞。
明明是已经失去了魂魄的空壳,可在那残存的执念推动之下,破碎的吸血鬼竟然再度从地上爬起,拦在奇美拉的面前。
沙哑的声音像是金属在怒吼那样的,一字一顿地告诉面前的敌人:
“不,准,动,她!”
在昏沉之中,槐诗感觉自己再度跌落了深渊。
神圣的光芒自天穹上照耀,带着无尽的威严和肃冷,漠然地凝视着他狼狈的样子,看着他卑微地拜倒在祭坛之前。
“这是你最后的机会,亚伯拉罕,也是圣灵最后的怜悯。”
苍老的主教冷眼俯瞰着他,手握权杖,最后一次下达了叱令:“亚伯拉罕,杀了她,你仍可得到救赎!”
寂静里,只有槐诗痛苦的呻吟。
他艰难的喘息着,狼狈地向前爬行,伸出颤抖的手掌,像是想要握住虚无的光芒和救赎一样。
可直到最后,他都没有说话。
“废物!你太让我失望了。”
主教的面孔抽搐着,渐渐铁青,“既然不知悔改,那你就和那个异端一起在神的盛怒中溺死吧!”
再无任何一丝同情,他转身离去,将槐诗抛弃在黑暗里。
可紧接着,他却感觉到一只手掌按在了自己的肩膀上。
有沙哑的声音从他的身后响起。
近在咫尺!
“抱歉呐,father。”
不知何时,槐诗已经从地上爬起,低头,凝视着近在咫尺的脖颈,轻声道别:“别人不给我的……”
“我比较喜欢自己来拿!”
那一瞬间,苍老的主教发出尖锐的惨叫。
吸血鬼的犬齿,已经深深地钉进了他的脖颈之中,疯狂地抽取着他的血液,大口地吮吸、放肆地饕餮,如饿犬一般地进食。
不论他如何奋力挣扎,狼狈哀求或者愤怒的斥责。
直到最后,再无任何声音传来。
死寂之中,槐诗缓缓地送开口,于是,干瘪的尸体倒在祭坛之上。
槐诗低头凝视着他至死恐惧的面孔,缓缓抬起手,逝去嘴角最后一丝甘美的血液,然后弯下腰,从他的手里摘下了权杖。
“现在,还有人有命令给我么?”
少年抬头,凝视着天穹之上的圣洁光芒。
死寂之中,没有人在说话了。
于是,迎着众神们冷漠的视线,叛逆的吸血鬼缓缓抬起了手中的权杖,露出了愉快地笑容,“不就是救赎吗?我有了!”
那一瞬间,圣光消散了。
深渊坍塌。
槐诗睁开眼瞳,看到了漆黑如铁的天穹,还有无尽的血色海洋,他重新回到这一片阴暗的天穹之下,哪怕已然支离破碎,只剩骸骨。
他缓缓回头,凝视着身后错愕的少女,破碎的面孔上露出笑容:
“为你而战,我的女士!”
轰!
奇美拉的触手横扫。
槐诗倒飞而出,砸在了桅杆之上,将桅杆彻底砸断了,破碎的风帆落入了燃烧的火焰之中,熊熊燃烧起来。
自火焰中,破碎的槐诗像是一个泥娃娃一样爬起来,低头看着自己惨烈的样子,向着缓缓走来的老肖抬起手。
“等一下,让我翻翻书……翻完再战!”
他挥手,抽出了命运之书,狼狈地翻起了主教所存留下来的记录来,在支离破碎的字迹里寻找着记录。
可老肖根本不给他任何机会,伸手,两支触手自袖口中飞出,纠缠在了槐诗的腿上,将他拉起至半空,紧接着,猛然砸在了甲板之上。
就像是抓着一把锤子一样。
将触目可及的所有舱房统统砸碎,无数碎片飞迸,到最后,废墟之中,只剩下了一具银白色的骸骨。
丝丝缕缕的金色血液流淌在银色的骨骼之上,缓慢地闪耀着光芒,就好像点缀着钢铁的矩阵一样。
竟然,还活着?
老肖不快地皱眉,双肩上两颗头颅猛然张开,喷出了酸液和毒火,汇聚为海潮,向着槐诗笔直的席卷而来!
“原来,如此吗?”
那一瞬间,破碎的骸骨了然地颔首,他伸手,自命运之书中拔出了那一柄庄严的权杖,缓缓地举起它尖锐的尾端。
对准了自己的胸膛。
刺落!
轰!
火焰吞没了一切。
可紧接着,自那足以将钢铁融化为液体的恐怖温度之中,有神圣的光芒亮起,自那一具吸血鬼的残骸之中。
仿佛在一瞬间,变成了太阳。
无穷尽的烈光自槐诗的胸腔之中喷薄而出。
自那权杖之上。
那是净化!
槐诗竟然在……净化自己!
凌驾于圣水百倍以上的圣洁辉光在冷酷地蔓延在槐诗的躯壳之上,一寸寸地,将吸血鬼的黑暗源质和躯壳杀死。
甚至无需老肖动手,他简直是在自杀!
可在这冷酷到不留下任何净化里,槐诗却畅快地展开手,迎接着终结的到来。
“故弄玄虚!”
老肖冷哼,瞬间掀起了狂暴的风,呼啸而来,抬起拳头,捣向了槐诗残缺的头颅。
就在那一瞬间,槐诗抬起了手掌。
沐浴在神圣火焰中的指骨熠熠生辉,缓缓展开,挡在兽化之拳的前方。
轰!
风暴、海潮、巨响,在一瞬间,都在这一只手掌面前戛然而止。
老肖愕然抬头,听见钢铁摩擦的声音,就在槐诗破碎的面孔之上。
那一具狰狞的头颅之中,仿佛有铁的种子在生长,自破碎的颅骨上寸寸增值,覆盖了头骨的狰狞面目,化作了庄严肃冷的面具。
在面具之后,那一对漆黑的眼洞之中,骤然有光芒亮起。
槐诗张口,呐喊,咆哮。
无声的声音被赋予了实质。
炽热的光芒化作洪流,从他的双眼和口中喷薄而出,笔直地向前,瞬间贯穿了老肖的手臂,将那一条异化的臂膀焚烧殆尽。
权杖,寸寸龟裂。
就在所有吸血鬼的部分被烧尽的瞬间,璀璨的辉光自槐诗仅存的银制骸骨之中流出,覆盖了他的骨架,化作了崭新的躯壳。
就在光芒之中,无数圣灵的力量彼此铆和,衔接,编制,缠绕,如有实质的光芒流淌在残存的骨架,不,圣骸之上!
在瞬间蜕变,自虚无之中涌现新的奇迹。
随着槐诗的向前,那银制的面具之上,无数金色的纹路浮现,就在他的头顶,虚无之中,一道纯净的光芒开辟,交织为环,高悬着,向着四方洒落冷酷森严的光芒。
当他迈出第一步的时候,钢铁矩阵,浑身的铁之圣骸鸣叫,无数细碎的声音彼此重叠,化作宏伟的歌声。
如此圣洁。
当他迈出第二步的时候,崩裂的声音自他后背响起,那是旧的骨殖破碎的声响,也是新的奇迹诞生的清鸣。
随着尖锐的声响,火花飞迸,铁的分支自他的后背之上寸寸拔升而出,在无数支脉上,光芒凝聚成毫,形成了庞大到仿佛要凌驾与天空之上的羽翼。
钢之羽翼!
仿佛传说之中的圣灵行走在天地之间,降下惩戒和毁灭。
“听说你进阶了?”
就在漆黑的天穹和血色的海洋之间,钢铁的天使凌驾于这残酷的世界之间,低头俯瞰着错愕的奇美拉,面具之后的嘴角勾起一丝笑容:
“真巧,我也是!”
以百倍的罪孽去磨砺一个人的灵魂,将圣灵的奇迹注入银中,植入骨髓,又以无数人的血去灌溉,孕育,在堕落的深渊之中种下了救赎的种子。
当无穷黑暗焚烧殆尽的时候,光芒就会自深渊中喷薄而出。
当原罪得以净化的时候,救赎就将到来。
这就是范海辛所渴求而不得的救赎,吸血鬼的进阶……
权天使!
槐诗抬起手掌,向着下方燃烧的帆船虚握,无形的引力迸发,钢铁鸣叫,染血的银斧呼啸而至,落入他的手中。
向着愤怒的奇美拉。
斩!
第一百五十二章 合金装备
轰!
瞬息间,奇美拉倒飞而出。
自甲板上犁出两道深邃的裂隙,老肖站定,怒吼,数十条触手自他的身上弹射而出,射向了半空之中的槐诗。
那速度明明快得不可思议,可是在权天使的眼中,却慢得出奇。
槐诗向前挪出一寸。
空气被钢铁之躯撕裂了,迸发轰鸣气浪,白色的冲击席卷扩散,瞬间将周围的残骸尽数推平。
他感觉,自己好像变成了一架超音速战斗机。
倘若他愿意的话,全力以赴,从静至动短短的一瞬,就抵达了三马赫左右的速度,在这庞大的速度之前,就连这过分荒凉的海天之间都变得狭窄了起来。
如此短暂的空隙,简直瞬间即至。
宛如流星那样,他从天而降,自无数纠缠过来的触手之间跳跃,燃烧的斧刃自空中划出一道转折锐利的残痕。
所过之处,一切触手尽数破碎。
鲜血飞迸,旋即被气化。
而槐诗,已经近在咫尺。
对准面前的奇美拉,打出一拳。
在风压之下,异化的肢体如同水纹一般波动着,当那一拳带着恐怖的气浪和炽热的温度到来的时候,血肉分崩离析,露出漆黑的骨架。
裂隙自骨架上浮现。
可紧接着,又重新修复完毕,分崩离析的血肉未曾来得及蒸发,就有崭新的血肉重新从伤口上浮现。
这一次,它得到了进化。
坚硬的几丁质骨骼自躯壳中穿出,覆盖在了老肖的躯壳之上,紧接着,随着血肉的蠕动,又迅速地在外骨骼和内脏之间形成了缓冲层。
转瞬间,面目全非。
留在原地的只剩下了一个被漆黑骸骨所包裹着的巨人。
这就是奇美拉。
绝对适应任何环境,任何战斗,任何地方的四阶升华者!
拥有着如此过分庞大的基因储备之后,老肖随时能够得到任何黑暗生物的特征,予以强化,甚至在他的后背上,还有一双骨翼缓缓地长出,很快,血肉增殖,变成蝙蝠一样的翅膀,鳞片覆盖。
摆脱了重力的局限之后,他向着槐诗狞笑,右肩之上的女妖之首猛然睁开眼睛,瞪向槐诗。
可是那视线只来得及在槐诗抬起的斧背上留下两个石灰一样的小点。
下一瞬间,槐诗就消失在了原地。
然后,出现在了他的背后。
老肖错愕转身,然后,看到了,槐诗展开的钢铁翅膀上,如剑刃一般展开的定风翼,还有那喷口中十六道如火焰之剑一般喷薄而出的光芒和飓风。
有翅膀顶个屁用!
傻了吧,老子这是圣光喷气式引擎发动机!
就连槐诗自己都他妈没想到,权天使的翅膀竟然还带矢量喷口加速的!
可当他心念一动的时候,就在后背上,骤然有数十支钢铁羽毛脱落,自半空中划出数十道繁复的弧线,带着炽热的光芒,轰在了奇美拉的身上。
瞬息间,蝠翼被撕裂了,千疮百孔。
而在金属之羽的轰击之下,坚硬的外骨骼之上多了好几个血洞,如树枝一般缓缓张开的钢铁已经深深地楔入了血肉之中,随着拔出,便带起一片血粼粼的翻卷,狰狞无比。
还有导弹的吗?
槐诗愕然。
这他妈究竟是权天使还是圣光战斗机?
瞬间的错愕过后,他猛然后退,拉远了距离,钢铁羽翼展开,在天海之间骤然迸发光焰,数百道炽热的光芒自其中喷涌而出,铁羽飞上了天空,呼啸而出,带着一道道锐利的痕迹,彼此交错,化作了风暴,瞬间向着奇美拉席卷而过。
无数的光芒交错在这金属的风暴之中,那些锐利的铁片表面是如此的平整,像是镜子一样倒映着璀璨的辉光。
远远的望去,简直像是一片旋转的光与铁的飓风。
只是瞬间,奇美拉便被千刀万剐,血气飞迸,将钢铁染成赤红。钢羽深深地没入了他浑身的骨骼之中,令他惨痛的咆哮出声。
血肉模糊!
而槐诗也脸色一白,感觉到一阵虚弱。
那光芒就仿佛他的血。
此刻他也陷入了大出血一样的状态里。
一时大意,他差点忘了,自己这个权天使是盗版的!
所谓的背誓之惩如今看来,恐怕便是‘升华’的一部分。
如此讽刺!
范海辛恐怕做梦都没有想到,自己一直苦苦求索的救赎,就被教团隐藏在自己的躯壳之中,就在他无比抵触和恐惧的惩戒之中!
以千万倍的黑暗铸就锋锐的光芒,再以雷霆万钧的方式将黑暗洗去,重铸利刃。
在圣灵谱系中,吸血鬼这一工具的便利性并不在于刽子手方面的杰出才能,也在于它本身所具有残酷磨练和超出想象的灵魂折磨。
唯有如此,才能自黑暗的最深处淬炼出最完美的战斗机器。
权天使!
而所谓的背誓之惩,便是预先埋入到吸血鬼躯壳之中的升华机制当红衣主教团认为某个罪人已经赎清了自己的罪孽可以赐予救赎,或者难堪大用予以销毁的时候,这个机制便会自内而外的启动,迅速地将吸血鬼焚烧殆尽。
不同的是,被救赎者的意识将会在圣灵的恩赐之下得以维持,挺过最纯粹的焚烧阶段,然后在上位的恩赐之下拔升自身的位阶,成为无惧无畏的圣灵军团中的一员,行走在人间的圣人和天使。
而槐诗这里,除了背誓之惩是真的以外,其他两个步骤全都不对,一个是莉莉依靠自身的奇迹之血维持,一个来自他做二五仔背刺了主教得到的权杖。
统统没有激活码!
这种自行改造的违章车上路都要躲着交警,别说想在官方的加油站里补充燃料了!
换句话来说,油箱就这么大,油就这么多。
他得悠着点开。
万幸的是……他起码还有点驾驶违章改造车的经验,哪怕逮不到虾户,也能勉强在秋名山上慢悠悠地跑个来回。
只可惜,这么酷炫的飞行道具只能让人爽这么一会儿……
槐诗遗憾地摇头叹息,钢铁羽翼之上,原本渐渐黯淡的光芒再度振奋,强行亮起,焚烧的光焰掀起了恐怖的气流,推动着他向着残缺的奇美拉呼啸而去!
自空中,辉光的斧刃被高速气流摩擦至通红,迸发出燃烧的辉光。
轰!
钢铁之翼交错而过,拖曳着斧刃在奇美拉的躯壳上凿出一道巨大的缺口,岳俊的头颅高高的飞起,在羽翼上撩过光焰之中烧成了一团焦炭。
紧接着,自半空中,槐诗的左翼喷出的光焰骤然削弱,而右翼的火光汹涌喷发。就好像被无形的绳子拉扯那样的,沿着一个虚无的轴心划过一道危险的弧线,完成了一个近乎夸张的急转弯之后,炽热的光焰再次从矢量喷口之中涌现,气浪喷薄!
槐诗折返而来!
斩!
这一次,奇美拉咆哮,抬起血肉模糊的左臂,猛然砸向了槐诗,凭借着轨迹的预判,他在槐诗绝难躲闪的距离中发起了攻击!
瞬息间,槐诗的眼瞳扩散,看到向着面孔砸来的黑影,下意识地猛然自空中转身,在恐怖的急速之下,羽翼上的定风翼抬升至极限,十六个矢量喷口迅速转向,飓风骤然一震,拉扯着他的身体在空中迅速地旋转起来。
筒滚机动!
鼻尖近乎擦着奇美拉横扫的手臂,槐诗同老肖交错而过,铁的羽翼自从漆黑的外骨骼上切开了深邃的裂口,可自身也浮现裂隙。
奇美拉的血液飞迸。
而就在飞扬的血气中骤然有无数草籽一般的东西飞入了飓风之中,被狂暴地气流拉扯着进入了羽翼之上,瞬间膨胀,好像藤蔓一样疯狂扩散生长,哪怕被恐怖的气温瞬间烧化,但残留的灰烬却堵住了好几个喷口。
光焰一滞。
半空中的槐诗动作一震,紧接着,听见身后破空的声响。
老肖的左臂不知何时已经向着前方抬起,就在掌心之中,一截锐利的骨骼如同鱼叉一样缓缓浮现。
紧接着,他的左臂轰然炸裂。
在最后的那一瞬,槐诗看到他的手臂在瞬间硬化,仿佛形成了一截炮管那样的,自底部,有炽热的火光涌现,空气瞬间膨胀,推动着那一根鱼叉一样的骨骼,拉扯着血肉之绳,向着自己呼啸而来。
鱼叉打飞机?亏你想得到!
瞬间的碰撞,槐诗的左翼被上鱼叉贯穿,倒钩瞬间扣在上面,紧接着,收缩的血肉之绳拉扯着奇美拉飞空而起。
新鲜的肉!!!
好像听见了屠夫的咆哮,一个黑影冲上来,先甩手一个屠夫烙印,然后一个e撞过来,再接一套断筋打击!
槐诗瞬间眼前一黑,已经被奇美拉锋锐如刀的手臂贯穿胸前,伤口中却没有鲜血喷涌,只有一道光芒泄露而出。
眼看着那一张近在咫尺的狰狞笑容,槐诗咬牙,抬起手就照着他的脑门就是一斧子:“都被削成什么吊样了,还敢玩屠夫!”
就在半空之中无从躲闪,一斧子轮实了砍下去,大半个女妖之首就被槐诗削了下来,那一双威胁最大的石化之眼和一脑袋让人寒碜的蛇发全都被砍了下来,落入了脚下血色的海中。
槐诗猛然拉升机翼,烧断了血绳之后,甩开了鱼叉,开始疯狂地向上飙升,想要将奇美拉甩下去。
可在扑过来的瞬间,老肖尾部的两根触手已经死死地缠在了他的身上。
就好像打包捆在一块了一样,死死地拽着不松手。
反而趁机向着槐诗猛攻,斯芬克斯的牙齿猛然张开,向着他的脖颈咬落!
崩!
铁齿和斧刃碰撞,迸射火花。
槐诗冷笑。
行,想让我带你上分是吧?
咱玩一个伊玛曼机动再说!
第一百五十三章 正当防卫
就在海天之间,权天使喷出了璀璨的金色闪光,近乎毫无规律地疯狂驰骋起来。
权天使开始全力以赴,留下一连串空爆的巨响。
在漫长的飞行之中,他竟然再次缓缓加速,突破了五马赫之后,扑面而来的飓风也仿佛变成了刀子。
时而向上,时而向下,时而毫无规律的回旋或者降落。
令人眼花缭乱的战术机动在此上演,可是却甩不掉那个黏在身上的王八蛋。死死地缠在槐诗的身上,他不断催化出各种乱七八糟的器官对槐诗进行猛攻。
就在迅速的飞行之中,槐诗一时间竟然难以压制他毫无规律古怪攻击,瞬间身上就多了好几个缺口。
圣灵谱系是真的抠!战斗机都给了,就是不愿意给导弹。
要是有一把硫磺弓在手的话,再来几发盐箭,隔着几百里就把这孙子的脑袋给爆了!哪里用得着这么多事儿!
“我都升级了,你怎么就不肯乖乖的去死呢?”
槐诗猛然一个桶滚机动,将老肖在空中甩了一个大圈,可紧接着,奇美拉再度拉扯着触手冲了上来,兽化的双爪和尖锐的肢体向着槐诗疯狂斩落!
钢铁的火花不断的飞迸。
而槐诗向上的攀升终于抵达顶点,和漆黑如铁的云层只剩下咫尺之遥。
直觉告诉他,云层之后所隐藏的那种难以言喻的恐怖和疯狂力量,倘若冲入其中的话,肯定不会有自己的好果子吃。
于是,他速度骤然一滞,开始向下坠落。
而就在那一瞬间,他听见老肖的冷笑声。
“猜猜看”他轻声说:“你那位审查官,为什么到现在还不说话呢?”
槐诗一愣,旋即狼狈地挡住了他角度刁钻的一击。
“她已经快死了,槐诗!”
奇美拉得意地大笑着:“这都是拜你所赐!现在的她恐怕已经凉透了吧?我还没有过去看,不过死相真得是……相当惨烈啊。”
槐诗愕然地瞪大了眼睛,瞬间的恍惚,面甲上骤然被兽爪劈出了一道口子,险些被斯芬克斯咬断脖子。
“你傻么?”
艾晴沙哑的声音从他的耳边响起,孱弱又细微:“是猪吗?他说什么你信什么?”
“你没事儿?”
槐诗喜出望外,可旋即疑惑:“你的声音是怎么回事儿?”
“管那么多干嘛!”
艾晴的声音提高了,带着不知从何而来的愤怒:“别听他胡扯就对了!你难道是和他来聊天的么?”
就在又一次攻击的碰撞之中,无数飞迸的火花里,槐诗张口,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无数光芒自他的口中涌动。
老肖一愣,下意识地抬起手臂挡在面前,提防着他接下来有可能的火焰喷吐。
可紧接着,他便从槐诗冒着烈光的眼洞里看到一丝嘲弄。
然后,眼前一黑。
好像从十九楼跳下之后砸在了大理石板,瞬间感觉到浑身化作烂泥的剧痛和冲击。
他们已经砸在了海面之上。
从数百米的高度加速坠落,水面已经不是大理石的级别了,简直是青金要塞的硬度。不论有多么恐怖的生命力在如此的冲击之下都要惨遭重创。
而槐诗却远比他要更轻松。
在即将撞击的瞬间,他便收起了翅膀,整个人藏在了老肖的身后,拿着这位曾经的队友当做缓冲层,哪怕撞了个七荤八素,浑身钢铁骨架都阵阵哀鸣,可竟然看上去完整无缺。
不像是老肖,已经变成了一团烂肉。
他们在水面上弹起,可紧接着,槐诗自剧痛和昏沉之中强行催动双翼,光焰喷发,带着他们再度飞起向下!
就这样,在海面破碎的轰鸣之中,冲入了血色的深海之中。
就好像是一瞬间,跳进了硫酸池里那样。
哪怕如今已然非人的权天使也感觉到一阵阵腐蚀源质的剧痛,在海水的浸泡之下,他的钢铁羽翼和躯壳竟然在飞速的生锈和分解!
而更令他恐惧的是,在深海中那一个个游曳的扭曲黑影,狰狞地扰动着自己无以计数的肢体,察觉到这一点火光,便有千万道触须缠绕而来。
槐诗只感觉到一阵刺骨的寒意,矢量喷口猛然调转方向,向上升起。
瞬间,破海而出!
可令他遗憾的是,哪怕是遭遇到如此重创,老肖竟然依旧没有松开自己的手,死死地抓着他的翅膀。
然后,奋力拉扯!
轰!
槐诗的左翼在他奋尽全力的拉扯之下,光焰瞬间黯淡,紧接着,浮现一道惨烈的缝隙。不顾槐诗斩落的斧头,老肖再扯!
一只遍布锈蚀痕迹的钢铁羽翼就在剧痛之中脱离了槐诗的躯壳。
他们的飞行瞬间晃荡了起来,在半空中踉跄反转,升腾落下,最终,在剧烈地翻滚中歪歪扭扭地砸进了遍布裂隙的船身之中。
轰鸣声里,奇美拉终于被甩了下来,砸在地上。而槐诗自残骸之上踉跄翻滚,趴在地上,艰难地喘息。
忽然感觉自己喘不过气来。
槐诗张口,骤然呕出了一口血,错愕地凝视着手上的血迹。
如今自己应该已经是金属和能量化之后的权天使了才对,体内涌动的乃是光明,怎么会有血的存在?
当他低下头的时候,就看到了那一把刺入胸膛的骨质匕首。
匕首中空。
随着破裂,正缓缓地释放出一丝一缕的黑色淤泥,在涌动的光芒中扩散,就好像蛛网一样,在槐诗的胸前蔓延。
如此熟悉。
那是……寇斯切的源质?
曾经他还是吸血鬼的时候,虽然能够体会到其中涌动的恶意,可是却对其污染性未曾有亲身的体会。
哪怕再怎么样,大家都算是黑暗生物中的自己人。
而当他转化为权天使之后,寇斯切残存的源质便展露出了恐怖的感染力,像是钉子一样卡在自己的躯壳中,从中作梗。
槐诗一时间竟然有一种高烧的眩晕感。
他奋力,将匕首从胸前拔出,抬起手,用烧红的斧刃烧尽胸前流淌的淤泥,可惜,体内依旧余毒未清。
喘息着,羽翼残缺的权天使从地上爬起,凝视着废墟中缓缓走出的奇美拉:
“这你都能算到?”
“我早说过了,槐诗。”
老肖张口,从尾部呕出了一柄黏连着厚重胶质和大量胃酸的金属武器:“我做了相当多的准备,相当相当的多……毕竟从一开始,kp就站在我这边啊,哈哈,哈哈哈哈!!!”
在他得意的大笑里,他伸手,扯开了武器上的胶质,露出了其中那一柄泛着丝丝铜绿的古老武器。
一柄弯曲的镰剑。
就在剑身之上,依稀还残留着描金阳文的徽章,赫然是荷鲁斯睁开的眼瞳。
那个废物法老王最后的遗产。
“翻脸无情啊。”
槐诗漠然地嗤笑,再度从地上拔起了自己沉重的银斧:“只不过没办法带你上分而已,你就嚣张起来了啊朋友。”
虽然只剩下一只翅膀没有办法飞。
但倘若只是区区加速的话,姑且还是做得到的!
瞬息间,槐诗脚下的木质甲板飞龟裂。
在矢量喷口的光焰里,笼罩在游轮上最后的伪装被撕碎了,显露出千疮百孔的桅杆帆船的真容。
最后一张垂落的帆布在权天使的突进之下被撕裂了。
钢铁天使破空而至,斩!
剑斧碰撞。
可紧接着,槐诗却从身后拔出一把短刀,毫不留情地捅进了斯芬克斯张大的嘴里,血浆飞迸。
镰剑之上,荷鲁斯之眼的符文骤然一震,青铜镰剑仿佛在瞬间失去了实体,变成了一个虚空之中的缺口。
自缺口之中,无尽的光和热里,鹰首的神明向着凡间投来了漠然的一瞥。
只是一眼。
然后毫无兴趣地收回了视线。
槐诗如遭雷击,眼前一黑,险些无法维持权天使的状态。
山寨神使遇到了正版的神力,没有当场爆炸已经算好的了。
就在他瞬间的虚弱中,斯芬克斯猛然张口,咬碎了口中的短刀,向着他的脖子啃了下来,转瞬间,钢铁摩擦的尖锐声音迸发。
在合拢的牙齿之下,权天使的铁甲崩裂缝隙,自其中亮起了黯淡的光芒,好像血液流出那样的。就在斯芬克斯狰狞噬咬,要彻底将他的脖子咬断时,槐诗忽然轻声问:“爸爸的爸爸叫什么?”
斯芬克斯一愣。
似是沉思。
不论血统和元祖有多么遥远,自身力量相较原型有多么微弱。不论是哪一只斯芬克斯都无从抵挡谜题的诱惑。
这是本能。
甚至在有些历史之中,有诸多博学的斯芬克斯会以贤者的身份陪伴在法老的身边,为他的国政提出精辟建议。
只可惜,对于如今这一只只剩下脑袋的智障来说,这么简单的问题都要想半天。而当老肖强行控制的时候,已经晚了一拍。
槐诗手中垂落的斧头已然自身后划过一道弧线,随着手腕的反转,猛然劈在了斯芬克斯的脸上。
裂痕深刻,鲜血喷涌。
镰剑再震,可这一次槐诗却松开了斧头,握紧双拳,货真价实的铁拳迸发钢铁的鸣叫,随着槐诗的挥出,轰鸣震响。
吃我巴比伦铁拳!
银斧未曾落地。
左勾拳右勾拳上勾拳……一整套行云流水的罗马搏击术之后,再随着翅膀喷出的光焰,一击圣光铁拳砸在老肖的脸,随着脖颈的哀鸣,隐约有颅骨碎裂的声音响起。
而槐诗已然接住了空中落下的斧头,猛然横扫,将那剑刃上迟滞亮起的光明挡到了一边,荷鲁斯之眼睁开,然后啥也没看见,把眼睛又闭上了。
而槐诗已然向前,脚步踏碎甲板,肩膀向前撞出,将奇美拉撞退了一步。
银斧抬起,圣光迸发。
然后,向着斯芬克斯的脑门斩落!
第一百五十四章 往日不再
在钢铁碰撞的轰鸣中,裂隙自银斧和镰剑之上扩散。
破碎的斧刃迸飞,而镰剑之上的荷鲁斯之眼也随之破碎。
那一瞬间,老肖嘶吼。
两人不约而同的丢弃了手中的破碎的兵器,再度抡起了拳头,猛然撞在了一处。在奇美拉的嘶吼中,槐诗猛然闪过了横扫过来的一拳,然后抬起并起的五指戳在他的嗓子眼上,把那一声咆哮堵了回去。
紧接着,随着手腕的收缩,并起的五指猛然紧握成拳,再度前突,在轰鸣声里砸在斯芬克斯的脑门上。
这就是最后压垮骆驼的稻草。
这一次,脆弱的颅骨再也支撑不了这一拳的轰击,自沉闷的声响之中破碎,最后一个脑袋也快要报销了。
可紧接着,槐诗陡然一震,身不由己地弯下腰,看到奇美拉的长尾如铁锤一般砸在了自己的腹部,几乎就像是要将钢铁也抽断那样的,裂隙蔓延。
他踉跄后退,喘息一瞬,又和老肖不约而同地一同扑向前方。
战斗再启。
这一次不再是刀和剑的兵击和飞翔在海天之间的争斗,而是面对面的搏杀。
抛去一切无关的要素之后,回归了野兽的领域。
以骨断骨,以血洗血!
每一次碰撞、跺脚、挥拳的时候都有轰鸣声迸发,哀鸣的帆船不断地动荡着,崩裂缝隙,旺盛燃烧的火焰中有浓烟升起。
灰烬落在权天使破碎的装甲之上,槐诗眼中的光芒渐渐闪烁和黯淡。
在暴戾的争斗之中,那些无穷尽的力量仿佛也被挥霍殆尽,难以抵御黑暗源质的猛毒。装甲之下渐渐恢复了血肉之躯的感知。
感觉到了撕裂的痛楚,还有昏沉和疲倦。
可对面也比他好不到哪里去,那两根碍眼的尾巴已经被槐诗彻底扯断了,最后一颗斯芬克斯的脑袋业已被槐诗打得稀烂。
挥拳,挥拳,再挥拳!
自轰鸣声中,权天使宛如一台不知疲倦的机器那样,硬撼着奇美拉的狂风暴雨,然后以暴制暴地增以铁拳!
在沉闷的声响中,奇美拉胸前的外骨骼彻底破碎,露出里面的满目疮痍。
老肖踉跄,后退了一步。
可槐诗再进,再度奋起一拳,砸出!
嘭!
“来啊!”
槐诗咆哮,向前,步步紧逼,挥手撒去手背上的血,再度握紧,钢铁摩擦的声音如此狰狞:“你不是做了很多准备么?拿出来啊,老肖!让我看看你究竟怎么才能赢!”
“哈,哈哈……哈哈哈!”
奇美拉好像被槐诗的话逗笑了,捂着肚子大笑,乐不可支。哪怕被槐诗扯起来一拳,又一拳,砸进舰桥的废墟里去。
“你果然”
嘭!
他猛然伸手,握住了槐诗砸下来的铁拳,缓缓地收紧五指,笑意狰狞:“什么都不知道啊!”
巨响迸发。
随着兽化臂膀的挥舞,槐诗被他扯起,砸碎了地板,落进了下层的舱室里。可紧接着,奇美拉抬起脚,猛然向着他的面孔踩落!
槐诗翻滚,躲闪,踉跄爬起,剧烈地喘息。
感觉到一阵阵眩晕,眼前发黑,可令他不安的是艾晴的沉默,还有颅骨中所迸发的阵阵灼痛,那是背誓之惩。
哪怕躯壳之上的锁链被砸碎,可源质之中的信条和戒律依旧存在,此刻,随着他的衰弱,再次浮现,折磨着他的灵魂。
就像是冰冷的钢铁一样,一次次地敲下,撼动他的意识,令他眼前阵阵发黑。
“猜猜看啊,槐诗!”
老肖咆哮,挥拳,将他打飞:“猜猜看,为什么雅嘎会发疯!”
槐诗后退,双脚在破碎的甲板上划出两道深深的痕迹。
“猜猜看!”他再次怒吼,“寇斯切在感觉自己快死的时候,会疯狂到会想要杀死一整船的人?”
轰!
槐诗被砸碎到墙里。
“再猜一猜为什么,这一艘船死的人越多,就越快!”
他狞笑,抬起脚,猛然向着前方踹出,恐怖的力量迸发,将槐诗直接踢破了数层舱板,楔入了墙壁之中。
“最后,你猜猜”
他缓缓地弯下腰,从地上捡起了槐诗破碎的斧,踉跄地向前,笑容恶意又狰狞:“明明只是一夜的航程,可为什么到现在,还看不见所谓的新大陆呢?”
低头俯瞰着槐诗破碎面甲之后的面孔,老肖失望地摇头。
缓缓举起了斧子,斩落!
斧刃在槐诗的眼前戛然而止。
握柄的末端被一只骤然抬起的手掌握紧了,不得寸进。
“你拿我的斧头来砍我?”
槐诗缓缓地抬头,凝视着那一张狰狞的面孔:“谁给你的自信?”
钢铁摩擦的声音迸发。
斧刃后退。
向上。
在槐诗举起的五指之间,一寸寸地挪开。
自昏沉和镇痛之中,槐诗咆哮,猛然抬起手,握紧,砸在老肖的脸上,然后,再一拳,又一拳!
直到那一张残缺的面孔被自己砸的血肉模糊。
最后,在奋力握紧拳头。
挥出!
轰鸣声里,奇美拉倒飞而出,砸破了船舱之后,落在了千疮百孔的甲板上,落在火焰里。
槐诗喘息着,从地上爬起来,拖曳着斧子,一步一步地向上,爬出。
到最后,看到了躺在地上的敌人。
好像已经没有了力气。
他依靠在断裂的轨杆上,艰难地睁开眼睛,看着向自己一步步走来的槐诗,不知为何,忍不住沙哑地笑了起来。
“是想起了什么笑话吗?”槐诗漠然地问:“为什么不讲出来,大家一起听听?”
“我面前的,不就是么?”
老肖喘息着,向着他露出嘲弄地笑容:“真嘲讽啊,槐诗,从一开始就已经注定了……唯独你,你不能赢。哈哈哈哈。”
他说,“你可以杀了我,但你逃不过那个诅咒。”
在昏沉之中,槐诗的头颅一阵剧痛,脚步踉跄了一下,愤怒地咬牙,向前,踏出,沙哑地问:“一个莫名其妙的笑话?这就是你的遗言?”
“是吗?”
老肖昂起头,啐出一口黑血,狞笑:“难道还要说得再明白一点么,槐诗?或者说,你为什么不去问问艾晴呢?”
艾晴没有说话。
眼眸低垂。
“看到了吗?”
老肖嗤笑:“只有你一个人被蒙在鼓里啊,不对,还多了一个。”
他满是恶意地凝视着槐诗的身后,那个脸色苍白的少女。
“放弃吧,槐诗。”
老肖摇头,发出嘲弄的声音:“哪怕你再怎么挣扎,也改变不了最后的结果……究竟是我的提问不够简单,还是你不愿意从思考中得到结果呢?
“从一开始就注定了”
他放声大笑,“这艘船上,能够抵达新大陆的人,只能有一个!”
这就是艾晴所沉默的真相。
神明们在斗争之中最后所定下契约,在种种激烈或者隐秘的试探之后做出妥协。
诸神大可残酷地对这些背叛者降下惩戒,而白冠王也并不慷慨他想要的并不是只会夹着尾巴的丧家犬和失意沉沦的失败者。
神明们的阻碍和诅咒他反而求之不得,只有通过如此残忍和冷酷的方式,才能彻底令逃亡者们掐灭不切实际的妄想,去面对冰冷的现实和惨烈的厮杀。
从一开始,这一艘船,就不是逃亡者们的理想乡。
而是自渣滓和废物之中熔炼出奇迹之金的大釜。
从一百个失败者中选出一个成功者,从这无数被抛弃的尘埃中挑选出真正的强者,真正足以帮助自己完成大业的人。
这就是白冠之主的诅咒与赐福。
在这船上所有的罪人中,只会有一个人得到白冠王的特赦。
只有一个。
当五月花号扬帆的时候,最终的结果便已经注定,一切都不容逃避,往后所发生的一切,不过是一步步走向既定的结局而已。
只为迎来最终的胜者。
当恍然的那一瞬间,槐诗感觉到颅骨之中宛如熔岩一般爆发的剧痛,几乎难以站稳。剧烈的波澜回荡在他的源质之中。
就好像有铁的笔落下,一划一划地在他的灵魂之中刻下了不容违抗的命令。
令他颤抖,惨烈咆哮。
“终于明白了么?槐诗。”
“那么,最后,我们再猜猜看……”他怪笑着,轻声呢喃:“我们所这一段历史,又是记录在谁的贤者之石中的呢?”
那一瞬间,槐诗怒吼,斧刃斩落。
彻底斩碎了他的狗头!
破碎的头颅滚落在地上,依旧残留着最后的嘲弄笑容。
“帕拉塞尔苏斯的一切将会埋葬在此处。”
破碎的头颅自血中抬起眼眸,嘴唇无声地开阖,怜悯地凝视着面前的槐诗和莉莉:“她死在你的手中。”
“亚伯拉罕范赫尔辛,不要忘了,这就是你的使命。”
他闭上眼睛。
自槐诗的斧刃之下,分崩离析。
就在渐渐冰冷的尸体手中,五指缓缓摊开,露出了那一枚遍布划痕的流浪者硬币。
硬币之上,大天使的圣像漠然地凝视着槐诗的面孔,笑容嘲弄。
槐诗无力的倒地,再也无法握紧斧子。
有无数的声音回荡在他的耳边,如雷嘶吼,或是轻柔呢喃,千万人的声音重叠在他的意识之中,下达了不容违抗的使命。
杀死帕拉塞尔苏斯!
杀死……莉莉!
这就是范海辛必须完成的任务,这就是贤者之石里所留下的结局,这就是……曾经你亲手所做的一切!
那一瞬间,槐诗自魂魄撕裂的痛楚中恍悟。
忍不住笑出了声音。
嘲笑自己。
当他竭尽全力,捡起了落在地上的枪,缓缓从地上爬起的时候,眼神就变得陌生起来。
就好像从一场漫长的梦中惊醒那样的。
莉莉呆呆地看着他的样子,许久,许久,好像终于明白了什么,苍白的脸上却依旧带着令人难过的迷惑。
“原来……你是来杀死我的吗,槐诗?”
“是啊。”
槐诗颔首,忍受着颅骨中镇痛,面色渐渐狰狞。
缓缓地抬起了手枪。
对准了少女的面孔。
击碎了她最后的希望,令她再忍不住眼泪。
“究竟为什么啊!”她哽咽着呐喊:“我只是、我只是想要活下去啊。”
槐诗没有回答。
只是沉默地凝视着她流泪的样子,许久,轻声叹息:“是啊,为什么只是想要幸福生活会那么困难呢。”
他说,“大概……这个世界便是这样吧。”
从一开始,便笼罩在地狱的阴影里……自由只不过是稍纵即逝的幻觉,卑微的生命乃是神明们指尖的货币。
这样的世界里,哪里有什么幸福可以去追寻呢?
槐诗垂下眼睛,感觉到躯壳之中有什么东西在分崩离析。
”对不起,骗了你。“
他轻声呢喃着,这就是最后的道别和歉意。
既然从一开始,这一场游戏就已经注定了结局,那么现在,就让它结束吧。
于是,往日的温情不再。
槐诗,扣动了扳机。
第一百五十五章 圣歌
那一瞬间,一切静寂。
紧接着,剧烈的轰鸣吞没了一切。
当巨响消散之后,槐诗垂下眼睛,看到了落在地上的鲜血,自己胸前的匕首,还有流着泪的莉莉。
“哎呀,打偏了,真可惜。”
凝视着那一张错愕的脸颊,槐诗的眉毛就愉悦地挑起,似是遗憾那样地轻声笑起来,垂下眼睛。
无力地跪倒在地。
莉莉呆滞地看着他,像是要说什么。
血落在她的脸上,她的嘴唇开阖着,却说不出话来。
“对不起,不能陪你去旅行了。”
槐诗依靠在她的肩膀上,喘息着,轻声呢喃。莉莉呆滞地看着他,忍不住哀鸣的声音,伸手,想要救他,可是那一只手掌却被槐诗握紧了。
死死的。
槐诗抬起头,看着她的面孔,强迫她看自己的眼睛。
“听我说,莉莉,从今天开始……你要学会一个人独处。”
他竭力地喘息着,去告诉她:“等到了新世界,你就要开始一个人去生活,一个人工作和一个人旅行,你会拥抱自己的命运和未来,一个人去面对未来的狂风暴雨,最终可能会一个人悄无声息的死去。”
“可你不准害怕,也不准逃避。”
槐诗抚摸着少女的脸颊,凝视着她流泪的眼瞳,轻声说:“因为你不是孤独的啊,所以你要拥有勇气。”
他缓缓地抬起手,轻轻地抱住了莉莉的肩膀,用尽了所有的力气
“再见,莉莉。”他道别,“再见了,我的朋友。”
谢谢你的陪伴。
谢谢你为我做的一切。
也谢谢你曾经的那个拥抱。
当他抬起眼眸的时候,便看到了天穹之上破碎的阴云,还有明月映照之下的繁星闪耀。静谧的大海散去了血色,温柔而和煦地出来了清新的风。
就在他大海的尽头,隐隐浮现出大陆和山峦的轮廓。
他们的旅行,已经抵达了重点。
短暂的旅程,就要这么结束了。
他微笑着,闭上眼睛,吐出了最后的气息。
祝你,一路顺风。
“为什么不阻止他呢?”
kp低头凝视着最后的场景,轻声感慨:“我本来以为你会至少让他杀了那个女孩儿,毕竟,这只是一场游戏。”
“是啊,这只是一场游戏。”艾晴平静地点燃了嘴角的烟卷:“可惜,我也比较喜欢这个结局。”
说着,她代替槐诗,向着kp竖起了自己的中指,去一字一顿地告诉他:
“去你妈的游戏。”
kp平静地接受来自艾晴和槐诗的愤怒和鄙夷,平静地合上了手中的规则书,摘下了脸上的眼镜,微微摇头感慨:
“应该说不可思议还是理所当然呢?你竟然做出了和上一轮一样的选择……倘若一次是偶然的话,那么两次就绝非是巧合可以形容了。”
他停顿了一下,神情郑重地向着艾晴颔首:“您的决心和意志令人钦佩,艾女士,您对故事的尊重也令我诧异。
我得承认:是我小看了你。”
“这种漂亮话能改变结局么?”艾晴掐灭了烟卷,抬起眼睛看着他:“要做什么就尽快一些,不要想着听我求饶的话。”
“不,我想你误会了什么。”
kp凝视着游戏内的画面,嘴角勾起了一丝微笑:“游戏,还没有结束……毕竟,如今发生的这一切,某个人可不会允许。”
在他的指尖,一枚流溢着深沉血色的棋子浮现,缓缓地放在桌子。
那一瞬间,黑暗中,睁开了一只冰冷的眼瞳。
【结局错误】
【第三分支出现谬论】
【逻辑导向产生偏移,纠正开始……纠正失败……问题报告上传……中枢核心分析开始……】
【分析完毕】
【修正开始……】
于是,时光在一瞬间戛然而止。
在垂死的昏沉黑暗中,槐诗睁开眼睛,倾听到了无数此起彼伏的怒吼和声响,到最后,化作宏大的雷鸣,自魂魄之中炸响。
“悖逆!”
“悖逆!!”
“悖逆!!!”
如有实质的雷霆从天而降,贯入了他的灵魂之中,某种死板而决绝的力量运行在他的意识之中,开始寻觅叛逆的端苗,斧正错误的意念。
将如今发生的一切倒转,随着时光一起!
那一瞬间,槐诗自剧痛中睁开眼睛,窥见了层层黑暗的最深处,那一个伫立在黑暗之中的消瘦身影,还有那一双血红色的眼瞳,如此熟悉。
那一颗记录着这一切的贤者之石。
曾经的范海辛所存留下的记忆!
“在原本的历史中,范海辛选择了杀死那个信任着自己的女人,并顺利地通过了考验,抵达了新大陆。
最终加入了美洲谱系之中,成为了一名可耻的背叛者。”
在寂静里,kp缓缓地说道:“此后二百七十年之后,他近乎自我放逐一般地投入了开拓地狱的事业中去,哪怕进阶为了五阶青冠龙,也从未曾回过现境,好像在逃避着什么一样。
一直到老死在深度二十一的地狱中为止,他没有一天不在后悔着那一天的抉择,没有一天不在为那个纯净又悲伤的灵魂忏悔。
这就是他为了重生所触犯的原罪,无法改变的事实。”
他怜悯地垂下了眼眸,轻声叹息:“就这样,带着深重地懊悔,他死去了,留下了这一段存留在贤者之石中的记录。”
“所以,很遗憾,艾女士。”他缓缓摇头,“这便是既定的历史,他和她注定的命运,这个故事确定的结局。”
曾经无数时光的忏悔和悲伤,如今只剩下残存下来的庞大执念。
忘记了自己为何存在,也忘记了曾经究竟发生了什么。
只是机械一般的,一遍遍地重演着往日的一切。
见证这永恒的原罪。
正因为如此,才不允许任何的更改,才不能原谅一切结局被破坏。
“杀死,帕拉塞尔苏斯。”
吸血鬼凝视着槐诗的眼瞳,狂暴的力量灌入了他的灵魂之中,那庞大的意志在虚空中动荡,便迸发出炽热的电光,不容拒绝的将槐诗的意志一寸寸修改。
“完成你的使命!”
雷鸣一般的震怒嘶吼回荡在他的灵魂中,“杀死她,去获得你的救赎!”
“……去你妈的救赎!”
那一瞬间,槐诗自魂魄的动荡中抬起了眼眸,哪怕双眼已经在那狂乱的电光之下烧焦,喷涌出火光。
意志的修改戛然而止。
在那一本厚重的书籍前面,无数庞大的意志如海浪碰撞在礁石上一样溃散。
槐诗怒吼,逆着那一道黑暗中传来的威严目光,向前!
他伸手,猛然卡在黑暗里,就好像扯住了逆转的时光,令倒转的时间一滞,记录轰然动荡,可紧接着,又戛然而止。
竟然在他的意志之下,被强行地陷入了停滞。
而槐诗伸手,扯起了吸血鬼的衣领,焦黑的双眼凝视着他空洞的面目,一字一顿地告诉他:“这样的救赎,我不要!”
吸血鬼的幻影轰然破碎。
“你要输了,kp。”
那一瞬间,在观众席的最前方,乌鸦淡定地下达了最后的判断。
kp错愕地抬头,窥见了棋子上浮现的裂痕。
这是自内而外的矛盾,也是令他不可思议的发现范海辛的记录,竟然在违抗着他的贤者之石?
他的历史,在违抗着他的意志!
这个故事抛弃了他原本的主人。
然后,选择了新的主角,站在了槐诗的身边。
于是地动山摇,天地轰鸣,停滞的一切轰然运转,向着新的方向,向着新的结局。抗拒着那不断施以重压的意志,抗拒着贤者之石的力量!
轰!
槐诗的灵魂剧震,浮现裂痕。
他伸手,猛然刺入了虚空之中,自无数破碎的记录之中寻找到原本的结局,猛然握紧,就好像握着一块烧红的铁那样。
不顾自己的魂魄崩裂。
然后,他便看到了,那个在注定的命运中倒在血泊中的少女,还有她自悲伤中缓缓合拢的眼瞳。
她死了。
“这样的结局……”
槐诗沙哑地宣告:“我不允许!”
纵然这是真正的历史。
纵然这一切已经无从改变……
可哪怕是在梦里,在虚构的一切中,这个世界也应该有她的容身之处。
于是,在kp愕然的神情之中,他怒吼,将原本的结局彻底撕碎,连带着一层层的黑暗一起!
从无数的记录中扯开了一道缝隙,窥见了运行在这背后的庞大执念,它愤怒震动着,掀起呼啸的反扑。
而槐诗,在恍惚之中伸手,握紧了面前的虚空。
于是,在他的指尖有铁光迸发。
那锐利如星辰闪耀的光芒汇聚在他的手中,寸寸增殖,在瞬间,形成了修长而狰狞的十字长枪。
澎湃的源质流淌在它的锋刃之上,交织为华丽而繁复的图纹,随着他的呼和,便迸发烈日的辉光。
自黑暗中,槐诗向前,抬起了自己的手臂,于无声的咆哮里刺出决绝的一击。
以此一击,敲定最后的结局。
让尘埃落定!
崩!
梦幻泡影。
一切尽数消散。
恍惚中,槐诗听见了破碎的声音,当无数光影从面前掠过的时候,他已经回到了似曾相识的船舱里。
手握着修长的铁,依旧保持着突刺的姿势。
在他的面前,敞开的保险箱之中,那一颗璀璨如梦境的贤者之石已然被枪刃所贯穿,淡绿色的鲜血自宛如水晶的巨大眼瞳中流出。
裂隙扩散。
贤者之石,无声而碎。
死寂里,槐诗勉强地笑了一下,倒地。
不省人事。
在恍惚中,好像听见了破裂的声音。
深沉的夜色之中,摇曳的救生船飘荡在波浪之间,莉莉错愕地回头,寻觅着那声音的来处。
在那里,千疮百孔的帆船被火焰吞没了,渐渐沉入了动荡的波涛之中。
可是在某个瞬间,她好像看到船头有个少年的影子向着她愉快地挥手道别,转身,走进了升腾的火焰中去。
消失不见。
只有隐约的大提琴声自火焰中响起,温柔而低沉,舞动在浪尖和星光之下。
美的像是创造灵魂那样。
“槐诗……”
少女呆呆地看着那渐渐熄灭的火焰,许久,许久,无力地蜷缩在船上,大哭了起来。
就好像刚刚诞生的婴儿那样。
远方有晨曦的微光亮起,照亮了新大陆的土地。
她的人生,正式开始了。
第一百五十六章 传说之下
在KP的沉默之中,游戏就此终结。
一本厚重的书从光影之中跳动出来,在他和乌鸦的面前展开,无数书页翻动着,最后停留在卷尾的空白处。
银色的羽毛笔跳跃在书页之上,不顾错愕的KP,自顾自留下一道漆黑的字迹,宣告终结。
【FalseEnd】
——架空结局:无‘人’生还
KP低头看着那一行字迹,目瞪口呆。
“哎呀哎呀,真是的,太粗鲁了点吧?”乌鸦愉悦地笑出了声:“从不久之前开始,我就觉得这孩子有成为同人恶棍的潜质啊,没想到他进步的速度这么快……”
说着,她抬起眼瞳,凝视着面前曾经的同事。
“那么,感觉如何呢,主持者们?”
她轻声问:“我的书记官,可还入得了你的法眼么?是你们所寻求的那种记录者么?是能够平等地对待过去和未来,裁决记录和现实,平衡虚构和真理的人吗?”
“妙哉……”KP轻声呢喃。
“嗯?”
“我是说……妙哉!”
他终于抬起了眼睛,可眼神中全无懊恼和不快,反而充满惊奇,兴奋的……闪闪发光:“妙哉!简直是传奇一般的表现!传奇!”
在他身后,有一个披着黑袍的女子身影浮现,微微颔首,却不掩赞赏:“天定的英雄。”
而就在桌旁另一把原本空空荡荡的椅子上,面容肃冷的老人抬起深邃的眼眸,声音低沉:“令人钦佩的伟业。”
于是,乌鸦满足地颔首,搓了搓自己的小翅膀。
“那么,我们来商量一下接下来的事情吧……比方说,补偿?”
当槐诗从昏沉中睁开眼睛的时候,感觉到自己累得好像要死了。
就好像宿醉之后跑了十万次马拉松之后又被十万个人暴打一样的难受。
我是谁?
我在哪儿?
究竟发生了什么?
然后,他看到面前咧嘴微笑的老肖。
“可以啊,小子。”那个粗豪的男人用力地拍了一下他的肩膀:“表现得不赖。”
槐诗吓得从床上跳起来,差点扯翻了身上挂着的吊瓶。
他险些没控制住,一斧头劈过去。
“清醒点,清醒点,都结束了。”老肖尴尬地咳嗽了两声,回头看向自己的监察官,那个微笑的老人:“你还看啥热闹,赶快过来解释一下,瞧瞧你顶着我的脸干了什么破事儿!早知道我就不来了!”
“咋回事儿?”
槐诗一脸懵逼,看到了坐在桌子边上的一脸阴沉的艾晴,还有桌子对面微笑着玩骰子的KP。
“咳咳,简单来说,这是一次临时起意的突击考察。”
那位苍老的监察官咳嗽了两声之后说道:“在KP先生的建议之下,我们将这一次贤者之石的回收作为了一次考试。”
“啥?”槐诗傻眼了:“这都是你们安排好的?”
“虽然出了一些让人不快的意外,但其中有一部分……恩,是的。”
模组中老肖的实际扮演者,那位老监察官露出了尴尬地微笑,伸手过来:“有所冒犯,还请见谅。”
槐诗瞠目结舌,看向艾晴,想要搞清楚怎么回事儿。
艾晴的脸色依旧不好看:“简单来说,行动从一开始就是个测试,我们两个都被耍了个团团转,呵,就连考官自己都差点翻了船呢。”
“别这么说嘛,艾女士,虽然发生了不少意外,但这可是你和槐先生的转正考察来着。”
老监察官尴尬咳嗽了两声之后,移开视线。
“什么意外?”
“说来话长……”
老监察官沉吟了片刻,无奈叹息。
其实一开始,根本没有什么模组和游戏。
按照原定计划,大家突袭走私贩子的货船,无双了个爽,然后谁都没想到,最后都快要成功回首贤者之石的碎片了,忽然有一个二五仔背刺。
雷飞舟。
在他的监察官的授意之下,他们准备直接抢了贤者之石的碎片跑路,躲到边境去销赃。结果一开始背刺的很顺利,直到他们企图背刺槐诗的时候……坏事儿了。
根据监察官的描述,明白过来的槐诗展露出了堪称恐怖的反应速度,凭借着自身的杀戮技巧在船上打起了游击,表现出超乎想象的可怕战斗力。
短短十五分钟,将雷飞舟和他联系好的四个升华者同伙统统砍瓜切菜的搞定。
最后,没想到雷飞舟狗急跳墙,直接粗暴地激发了贤者之石的碎片,引发了大规模的侵蚀现象,导致了不可知的后果。
无奈之下,KP只能通过某种方式强行将这一段事件抹除,然后重新开始,这就是一周目。
但贤者之石的碎片已经将周围彻底侵蚀,将那一艘船以及周围的地区全部深度化,形成了一个不断扩张的地狱。
回收难度直线飙升到恐怖的范畴,二周目回收失败。
天文会不得不同意KP的建议,将这里用暗网边境进行覆盖,强行将这一切模组化,然后开始了三周目。
这一段故事中的勾心斗角和龙争虎斗放在命运之书里简直能够水上二十万字,槐诗听完只觉得无比遗憾,怎么就给抹除省略了呢?
当他总觉得这里面有什么不对。
下意识看向KP的时候,KP只是神秘地笑了笑,没有说话,反而趁着别人没有注意向着他悄悄地眨了眨眼睛。
在向槐诗解释完毕之后,老监察官端正神情,严肃地说道:“艾女士,您在考察之中表现出了属于一个监察官良好的素质、敏锐的思维和嗅觉,以及和同僚之间的深厚信任,以及在逆境之中的冷静应对与决断。
统辖局对您的表现赞赏有加,通过您的升职申请,并再度邀请您加入中央决策会议室……”
“我说过了,我拒绝!”
艾晴漠然地打断了他的话:“废话可以少说了,希望我们在内部质询会上再见吧。”
“好吧,希望到时候您能高抬贵手。”
老监察官无奈地笑了笑,正色看向槐诗:“至于槐先生您,成功地完成了我预计中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并且具有着这个时代难得的正直和出众的身手。
啊,虽然思维有些简单,而且具有着有些过头的暴力倾向,但这并不能掩饰您的卓越才能,天文会为拥有您这样的行动干员而感到骄傲,这是您正式的证件,稍后我们会完成注册,这几个月里您有空来一趟金陵注册一下就行了。”
“嗤……”
角落里,阴言不屑的哼了一声,察觉到槐诗的视线,便不快地收回视线。
继续缩着了。
“阴言先生因为在行动中危害同僚的行为,被暂时取消了审查官资格,稍后您的质询会将会在金陵召开,请注意查看通知。”
老监察官怜悯地摇了摇头,将手里的表格填完之后,递给了槐诗一份新的证件。
“那么,我的任务就完成了。”
他笑眯眯地收起了手中的东西,和其他人一起道别告辞,很快,房间里就只剩下了他和艾晴两个。
“真是被耍了个彻底啊。”
艾晴不甘地叹息,神情阴沉地敲了敲扶手,闭上了眼睛。
沉默之中,槐诗尴尬地咳嗽了两声,“那个……艾晴……”
“嗯?”艾晴抬起眼睛看他,神情依旧恼怒。
“啊,谢谢你……那个……虽然不知道你究竟碰到了什么,但最后真得谢谢你。”槐诗郑重地颔首道谢。
“行动交给下属,后果自己承担,这不是监察官的本职工作么?”艾晴看了他一眼,兴致缺缺地移开了视线:“我出去吹吹风,你好好休息吧,过会有船来接我们。”
“恩。”
就在离开之前,艾晴的轮椅停滞了一下,她沉默许久,无奈叹息,回头说道:“你干得不错,我是说最后。”
“嗯?”
并没有解释什么,艾晴推门而出,留下他一个人在房间里。
寂静里,槐诗回头,看到了不知什么时候重新出现在桌子后面的KP。
“这就走了么?”
KP挑了挑眉毛,摇头叹息:“真是不直爽的姑娘啊,摊上这么一个上司,一定很遭罪吧?”
“……其实还好。”
槐诗挠了挠头,有些尴尬地看着他,许久,忍不住问道:“那个真的……只是测试么?”
“有那么一部分吧,起码他们这么认为就行了。”KP耸了耸肩,“放心,只是让他们搭了个便车而已,关键的地方,我有替你保密。”
“啊,谢谢。”
槐诗颔首,看向他面前的桌子上,那个小盒子,透明的盒子里装着一个破碎的水晶球,酷似眼瞳一般的精致雕刻。
那就是贤者之石的碎片,可惜,如今其中所有的奇迹已经流失过半,难堪大用了。
“不用在意这个,反正它为了维持那个模组已经消耗的七七八八,相比我们所得到的,这些失去的不值一提。”
KP善解人意地宽慰着他,然后眉头挑起,愉快地拍了拍手:“那么,接下来,作为调查员的好朋友,我们就要进入后日谈和幕间成长的阶段了。
虽然你并没有成功通关模组,但却完成了一个出人预料的结局,作为这一场游戏的主人,我必须像你颁发奖励才可以。”
“还有奖励?”槐诗一愣。
“当然。”
KP一脸理所当然地说道,“原本通关的奖励,是这一张人物卡,只要源质足够,就能让你短时间内再度化身为范海辛这个角色。但说实话,我觉得这种微薄的奖励难以表彰你所做的这一切。”
说着,他毫不可惜地将范海辛的人物卡撕成了粉碎。
啥玩意儿?等等!
槐诗目瞪口呆,他本来还想说没关系我不介意你快把那玩意儿给我……没想到KP的动作那么快。
那是只要源质足够就让人瞬间化身三阶顶尖升华者的边境遗物!
而且距离权天使只有一步之遥!
也就是说槐诗只要凑够了东西,随时随地能重新变成圣光战斗机!
怎么就这么说撕就撕了?
“总之,这个事情我们往后放,先骰个幕间奖励吧。”
KP拿出一本厚厚地规则书,向槐诗解释其中的含义。
似乎在这种游戏里,只要玩家完成了一个模组,他的角色就能够因此获得成长,得到技能上的奖励。
不过按照KP的说法,这个奖励竟然能直接放在他自己的身上?
免费的技能提升!
槐诗眼睛都亮了,兴奋不已,按照KP的引导,开始投骰进行判定,很快,他的脸色就变得漆黑无比,在目瞪口呆中迷失在非洲的蓝天白云里。
唬骗、话术、潜行,这几个在模组里大成功过的技能,竟然一个个都成长失败了?
一圈投下来,竟然只有最基础的‘聆听’和‘侦查’得到了提升。
很快,随着骰子的翻滚,槐诗只觉得眼前一亮,世界仿佛瞬间清晰了许多,无数被自己忽略的细小痕迹在眼前历历在目。
而他的耳朵,甚至能够听见船舱外那些人衣料摩擦的声音,还有无数海浪涌动宛如交响一般的低沉回声。
原本被阴魂拔升到了极限的感知竟然再度提升了一大截!
光是这一点就是惊喜的收获了。
可紧接着,当他最后一次投下骰子的时候,脑子竟然涌现出了大量的知识——有关种种金属的性质、处理的方法和各个流程中所需要注意的细节。
原本只是被他死记硬背所记下来的那么多书中的资料和知识,此刻竟然神奇的融会贯通,而乌鸦在教授时候所提到的种种细节和重点更是历历在目。
炼金术的成长判定通过了!
在一瞬间,他就度过了漫长的时光去反复记忆、不断地徒劳尝试和实验去缓慢掌握的阶段,正式入门了!
当他抬起手掌,专注精神的时候,便窥见无数细碎的金属碎片在掌心之上的虚空中浮现。
纯白色的炼金之火升腾而起,温度灵活地变化着,迅捷而快速地将它们融化、提炼、纯化、萃取,乃至合成。
直到最后,变成一团涌动的银白色液体。
渺小的奇迹在此降临。
银血药剂!
虽然药效略显微弱,但槐诗已然一举跨越了学徒期的漫长时光,只靠着手搓就完成了往日遥不可及的成果。
就在他惊喜的时候,听见KP在沉思中的兴奋响指。
好像灵光一现。
“我想到了!”
KP愉快地抬起眼眸:“这就是最适合犒劳你的报偿!”
就在槐诗愕然抬头的时候,却看到他遥遥向着自己伸出了手,好像抓住了什么东西,向后虚扯。
槐诗的脑子顿时嗡嗡作响,有什么的东西被KP从灵魂之中扯出来了。当他抬眼去看的时候,却发现KP的手中多了一把华丽的十字长枪。
银白的枪刃之上铭刻着一层层繁复的徽记,精致而庄严,仿佛汇聚了世上一切光。
“悲悯之枪?”
KP低头凝视着长枪上的铭文,赞叹颔首:“好名字。”
说着,他伸手拿起了桌子上那一枚贤者之石的碎片,曾经属于五阶升华者·青冠龙范海辛的忏悔之眼。
水晶眼瞳在他的手中化作一道流光,附着在枪刃之上。
照亮了KP的笑容。
“便以此纪念你的‘屠龙伟业’吧。”
那一瞬间,光芒自枪刃上消散,而就在银白的锋刃之上,俨然多出了一道未干的血痕。
那仿佛流不尽的青冠龙之血自从枪刃上缓缓地滴落,落在地上,地板无声腐朽,旋即,一丛一丛纯白的鸢尾花自腐朽的中绽放而出。
散发出沁人心脾的清香。
“战胜了邪恶,颠覆了宿命,拯救被困在无尽循环和死亡之中的公主殿下,你的所作所为实乃荣耀的化身。”
KP微笑着,端详着那一柄瑰丽的长枪:“自1620年到现在,如此漫长的时光被这一枪所贯穿。
——这边是不灭的传奇之证。”
说着,他倒转长枪,优雅而郑重地将它捧到了槐诗面前。
槐诗缓缓地伸手,握住了枪柄。
随着他心念一动,华丽的十字长枪竟然寸寸收缩,在他的手中变成了一本古老的书籍,当他低头端详的时候,便看到饱经时光的封面上,那一行带着盎然古意的标题。
他愣住了。
“KP……”他带着最后的一线希望,凝视着面前的男人:“莉莉,真得还活着么?”
“谁知道呢?”
KP神秘地笑了起来,“人的生死譬如朝露与泡影,人造人的生死就更加的虚幻。
况且,她本来不就是一个不会出现在世上的人么?虚无的生,飘渺的死,本来就是难以界定的事情。”
“可那究竟是真得还是……”
“真实和虚幻真得有那么重要么?”
KP平静地说,“我相信,不论是那个,您都会平等地进行对待,永远如一,这样就足够了,对您这样的宽容和慷慨,我由衷地表示感激。”
说着,他后退了一步,从旁边的架子上摘下了自己的礼帽和大衣。
“那么,槐诗先生,容我在此道别吧。”
KP郑重地着弯腰行礼:“我由衷地希望有朝一日,你与莉莉小姐能够在这迷梦一般的世界中再会。”
他停顿了一下,意味深长地笑了起来:
“在那之前,就请等待,并心怀希望吧!”
寂静里,KP转身离去。
门关上了。
槐诗怔怔地看着手中那一本古老的书卷。
这便是这个故事的结尾了?
或许。
第一百五十七章 成为人类
四百年前,新大陆。
阴郁的天穹之下,一线昏暗的光从云层的间隙照落,照亮了礁石前方翻涌的灰色海浪。
无数尖锐的礁石自海岸上杂乱无章地向着天空突出,锋锐地像是刀锋那样,将一遍一遍涌上来的海浪切裂了
破碎的海浪中浮起了折断的轨杆,还有烧焦的船帆,无数粉碎的杂物冲刷上了海岸,半埋在沙砾之中。
还有更多的则再次被海浪所带走。
消失在深海之中。
寂静里,有一个消瘦的身影静静地伫立在海岸上。
好像石像一样,无声地等待。
难以窥见他的容貌,因为那容貌过于俊美,尘世的光芒难以照亮。也不知如何去端详他身上的衣袍,因为那衣袍过于庄严,双目无以承载。
唯一慷慨展露在这海天之间的,只有他头顶肃冷庄严的白冠,宛如真理、宛如奇迹、宛如一切不可思议的事物那样。
它存在于此处,真实不虚。
那么一切便如同梦幻泡影,在它的面前难以彰显自己的实质,只得驯服地承认自己的渺小和卑微。
在这仿佛永恒的等待之中,孤独的白冠之王无声地伫立在大海的边缘,静静地凝视着远方,看着无数船只航行在惊涛海浪之间,无数人吟诵着自己的名讳,无数人绝望的呼喊或者虔诚的祈求。
可是却并没有因为他们的虔诚而施以援手,也不因他们的悖逆和狂妄而降下惩罚。
只是等待。
浑浊的海浪之中,几张破碎的舢板踉跄地向前爬行,狼狈地匍匐在了岸边。
泡在水中的遇难者们脸色苍白,艰难地抱住面前的礁石,爬行在那尖锐的锋面之上,任由自己躯壳被切裂,艰难喘息。
悲凉地仰望着身后。
那庞大的船队停滞在了海面之上,熊熊烈火旺盛地燃烧着,不断传来了惨烈的嘶鸣和哀嚎,许久,许久,尽数沉没在了距离救赎只有一步之遥的地方。
那些苍老的幸存者们低下头,斑驳白发之后的面容上流下了浑浊的眼泪,可是却不敢在去看。
而是低下头,跪倒在浊浪里,虔诚地叩首,一寸寸地匍匐向前,拜倒在那至上的存在脚下。
“请您怜悯,至上的白冠之主啊……”
老泪纵横的引领者昂起头,祈求着神明的垂怜。
于是,白冠之王低头俯瞰,可平静的眼瞳之中却毫无任何波动:“坎贝尔氏族的彼得,罗素氏族的西蒙,杰克逊氏族的加西亚,卡佩氏族的海伍德……”
就此,一一点出俯首者的姓名,至上的存在轻声发问:“你们为何而来呢?”
“觐见与朝贡。”
老者再度叩首,泪水落入了砂砾之中,无声地消融:“我们……我们想要为您献上一切,我们的所有……伟大的至上之王啊,我们举族而来,倾尽了所有,可如今……可如今……
除了沦为诸神走狗的叛徒赫尔辛氏族之外,我们十六个吸血种的氏族,数百位菁英和上千名族人、积累了数千年的财富与家产,所有的所有,已经尽数在诸神的愤怒中葬身在这冷酷的风暴中了……”
他说,“如今,除了我们十四个人的性命以外,我们已经没有东西能够献给您了。”
寂静中,白冠王漠然地倾听着,却没有说话,只有老人们颤颤巍巍地拜倒在地上,卑微地叩首祈求。
直到他发出声音:“那便献上牺牲吧。”
引领者愣住了,旋即,如蒙大赦,回头向着身后招手。于是,便有人膝行上前,捧着一个小小的襁褓,将沉睡的婴儿放在了纯白之主的脚下。
在沉睡中,那小小的婴儿甘甜地吮着手指,仿佛沉浸在美梦里。
老者们期冀地抬起头,仰望着白冠王的容貌,不顾那肃冷的威严刺痛了自己的双眸,血泪缓缓流下。
许久,白冠王微微颔首:“可。”
于是,老人们便笑了起来,好像得到了解脱那样,恭谨地叩拜在至上之王的面前,赞颂着他的仁慈和恩惠。
最前方的引领者自怀中抽出一把尖刀,虔诚地举起,刺入自己的胸膛。
鲜血流出。
他满足地闭上了眼睛,将刀柄递给了身后的人,然后,悄无声息地化作了飞灰。
然后是第二个老人走上前来,拜倒,献上自己的血,消散在风中。
一个又一个。
直到最后,那个老妇人将饱蘸鲜血的刀锋刺入心脏,可是无情的死亡却并没有到来。她愣了一下,惊恐地再次刺出一刀,可是生命却依旧在延续。
“不必惊恐,你的牺牲,我已经收下了。”
白冠王平静地吩咐:“有朝一日,我会去向你收取,但不是现在。”
他说,“你还有更重要的使命,你要继续存在。”
“万分荣幸……请您降下启示。”
在如此恩赐和慷慨中,老妇人留下了感激的热泪,虔诚叩首,等候着王者的敕令。
“带着这个孩子往东方去。”
白冠之王说,“去金牛耸立之处,便是我给你们的应许之地。”
“你要将他抚养长大,告诉他你们今日所献上的牺牲和虔诚,也要告诉他,旧的血在今日流尽了,但新的血会生生不息,因为将来全世界的血都会到这里来。
你们失去了族人,但会有新的族人诞生。今日你们失去的财产,来日将会得到万倍乃至更多。”
白冠王如是宣告:“这便是我与你们的约定,去将它铭刻在金牛的石基之上,只要金牛存在一日,你们的繁荣便坚不可摧。”
于是,在虔诚的赞颂之中,老妇人抱起了婴儿,叩首向着东方走去。
消失在这荒野之中。
一切重归寂静。
可漫长的等待已久在继续。
无数人到来,无数人叩首,又有无数人带着救赎离去了。
自始至终,白冠王都平静地见证了一切。
直到许久之后,远方海面上的迷雾中,有一艘小小的救生船漂流而至,载着那个不应该存在的少女。
那一张虚无的面目上,白冠王的眼眸似是抬起,旋即了然。
“新的事象分支么?”
他漠然地评论,“你们创造出一个绝对不可能出现的空想,工于心计地营造出了不应存在的未来……这又是谁的安排呢?”
在他身后,有三个人影浮现。
苍老的老者、披着黑衣的女人,还有带着眼镜的中年人,不应该存在于这里的来者们抚胸行礼,觐见白冠之王。
白冠王漠然地瞥了一眼,语气就变得嘲弄起来。
“dm?永无止境的冒险和孤掷一注能够得到什么?乌托邦么?”
老者面容平静,眼眸低垂。
“st?永恒的黑暗和暗流斗争,在勾心斗角里能够导向光明的未来么?”
黑袍的女性没有说话,微笑不变。
“kp?你追求的又是什么?超越人知的知识?超越人智的智慧?”
白冠王轻而易举地洞彻了来者的本质,傲慢不加掩饰:“超越人知的知识对人类毫无启发,超越人智的智慧对人类毫无用处。
当勇气竭尽,恐惧的尽头便一无所有。”
“你们所求的乃是幻想,得到的便只有虚无。所谓的‘天国’,就是这么毫无意义的地方!”
“可这就是我们的使命,不是吗?”
来者们开口,那三个声音重叠在一处,“永恒的索求尽头,必然存在意义。”
白冠王的眉头挑起,许久,漠然地收回了视线:“那么,来自另一个时间线的客人们又为我带来了什么呢?”
“一个可能。”
dm开口道:“挽救的可能。”
“又要带走什么呢?”
st说:“一个希望,避免重蹈覆辙的希望。”
短暂的沉吟之后,白冠王颔首:“公平的交易。”
他伸出手。
于是,三人展开手掌,三张破碎的书页重合在一处,化作了一张古老的卷轴,落入了白冠王的手中。
自海潮的静寂澎湃中,那个威严的身影消散在虚空之中。
不,应该说,他们被白冠王送出了自己的领域。
还有那一艘缓缓靠岸的救生船。
在船上,在海浪中浑身湿透的少女自昏沉中苏醒,睁开困倦地眼瞳,凝视着这陌生的世界。
冷酷又阴暗,残忍地好像容不下一丝温暖。
“她冷了。”
st怜悯地说道,自身上摘下了漆黑的长袍,轻柔地包裹在了少女的肩膀上。
“是啊,又渴又饿。”dm叹息,点燃了篝火,火焰上的汤锅沸腾,浓汤翻滚,而鱼肉已经烤的酥脆。
“而且孤独又痛苦。”
kp挥手,阴云散去,浊浪澄澈,璀璨的阳光照耀在海天之间,一丛丛绿色的植物和鲜花自锋锐的岩缝之中生长而出,世界一片美好。
少女呆滞地看着他们的样子,有些恐惧地向后缩了一下,抱紧了怀中破碎的斧刃,“你们是什么人?”
“来迎接你的人。”st温柔地凝视着她:“和你同样,不属于这里的来客。”
dm颔首:“与你相似,属于不存在于现实之中的幻想。”
kp耸肩:“本质雷同,不曾活在世上的幻影。”
只存在与记录和传闻之中的精魂们如是说道,凝视着面前的少女,眼神和煦又温柔:“但你和我们不一样。”
“是啊,不被使命所束缚。”
“拥有自由和未来,拥有可能。”
st伸出手,将她轻轻地拉起,将她引领在篝火之前,体会温暖。
“你们……是来找我的么?”
莉莉不可置信。
“确切的说,我居功至伟,精准地截留了你的记录,创造出了通往这个虚构分支的路径。”kp得意地开口,察觉到两个同伴狠狠瞪过来的眼神,顿时尴尬地笑了笑:“好吧,中间还发生了一些意外,但总之,结果圆满就对了,恩,圆满。”
最终,他讪讪地闭嘴。
st说:“我为你带来了乳香。”
她展开五指,展露出纯白晶莹的凝脂,承载着纯净祈愿。
“我带来了黄金。”
dm说,自从怀中捧出盒子,在打开的盒子里,绚丽的金属闪耀着贤者之石一般的辉光,彰显着不灭的信念。
“咳咳,末药。”
kp手忙脚乱地取出了一串琥珀,琥珀倒映着火光,宛如饱经磨砺之后绽放光芒的心智。
于此,赋予带来奇迹的祈愿,令她自虚无中得以回归现实。
紧接着,给予不灭的信念,让她不会在无数的纷繁事象中迷失。
最终,赠予坚定的心智,愿她能够在这迷梦一般的尘世之中走到尽头。
于是,虚幻和真实在此翻转,幻想和现实的界限被颠覆。
凭借着一条虚无的记录,四百年前的历史中衍生出了一条不为人知的分支和假想,曾经的过去在众多的传说和逸闻之中渐渐变化,形成了截然不同的故事。
流传到四百年之后的故事。
在恍惚之中,少女好像明白了什么,怔怔地看着他们。
“我是……虚构的吗?”她轻声问:“是假的?”
“你将存在。”
逆行而来的贤人们如是断论:“否定神迹的稚子与否定深渊的圣女、虚无中起源的灵魂、纯粹之人海拉,你的存在,正是这奇迹的证明。”
他们凝视着少女,带来了新的命运:“在久远的将来,将会有另一个关于地狱与天国的故事再一次被讲述。”
“而你,将成为人类。”
“成为传说,事象的精魂。”
“成为创造主,且远胜于我们!”
“去见证这一切吧。”
他们说,“从此刻而始。”
这便是遥远的时光之前,这个故事的开端。
【thestart】
第一百五十八章 教材
“姓名?”
“槐诗。”
“年龄?”
“17。”
“职业?”
“牛郎……啊不是,说顺嘴了。”槐诗干咳了两声,“职业是学生,兼任天文会驻新海机要秘书和行动干员……我说,咱不能把那等给关了?”
在刺眼的灯光照耀之下,他努力地抬起拷在桌子上的手,想要挡在眼睛前面,可总差一点。
长度不够。
“不能!”
桌子对面的审讯者重重地将茶杯放在桌子上,冷声问:“说吧,昨天晚上七点半,你在哪里,和谁,准备干啥?”
槐诗撇嘴,“花园餐厅,和你女儿,准备吃饭。”
嘭!
傅处长一巴掌砸在桌子上,瞪大了眼睛:“你他娘的还敢说!是我拿不动枪了还是你飘了?三番两次跟你重申,你还敢勾搭我女儿!”
“咳咳。”
槐诗捂嘴咳嗽了几声,正色辩解道:“是这样的,这是一个哲学问题……人都是爹生娘养的对吧?但凡是人,那么就一定是某个人的儿子女儿,是不是?
也就是说,只要我出去聚餐,那么就一定会和某个人的儿子女儿一起吃饭,只不过这个人的父亲恰好是你而已。你看这不巧了嘛这不是!”
“fnmdp!”
傅处长恨恨地瞪着他,牙都要咬碎了,“瞧瞧你干的好事!作奸犯科就算了!我们父女关系才刚刚好转了那么一点,现在又他妈见鬼了!”
“你忘了去校庆不能怪我吧?”
“我……”
“你不想见你老婆,对不对?”槐诗叹息,“真巧,你老婆也是这么想的。”
“……”
逆着光,槐诗端详着老傅阴沉的样子,摇头啧啧感叹:“然后你们就双双放了鸽子,造孽。”
“那这和你跟她吃饭有什么关系!”
槐诗翻了个白眼,实在受不了他了:“拜托,她都老大不小了,跟自己朋友吃个饭,又不是去旅馆,你管个屁啊。”
嘭!
“你他妈还想去旅馆!”
话刚说完,一个黑影就扑了上来,将他从椅子上扯起来,面容狰狞:“我就知道你这个小王八蛋不安好心!”
“比方!比方!打个比方!”槐诗都快喘不过气来了:“你快松手!我喊人了啊!救命啊!特事处打人啦,救命啊!!!”
“傅处,算了算了……”
旁边的人也目瞪口呆地赶快冲上来,掰手的掰手,顺气的顺气,说好话的说好话:,好半天才把傅处长塞回了椅子上去。
“可怜天下父母心啊。”
槐诗叹了口气,无奈摇头,指头缝里弹出了一根铁丝,在手铐里面扭了几下之后自己把锁开了。
稍微活动了一下手腕之后,他整理了一下衣领,端坐,语重心长地正色说道:“呐,老傅,我为人呢,你是了解的……”
“你叫谁老傅呢!”傅处长瞪大眼睛,“你为人?你为人有多下流你不知道么!”
“你可他妈够了吧!”
槐诗气得都想要掀桌子了,旋即无奈,“算了,我们不纠缠这个了,我对天发誓,我对你女儿没有一点不轨之心……”
“嗯?”老傅的神情阴沉起来,“你的意思是你现在高贵了看不上她咯?”
槐诗觉得自己要爆炸了,脑壳疼。
“大哥,你真得是我亲大哥……看得上是错的看不上也错,你他妈究竟想怎样!”
老傅脸都绿了,“你再占老子便宜,老子就把你从这里丢出去你信不信?”
“好好好,行行行。”
槐诗无奈低头,拱手求饶:“傅依是我的好兄弟,我今天就是死,就是从这楼上跳下去,也不会想着和她谈恋爱!这都什么年代了,请你赶快把你满脑子的下流思想收起来!”
“她是好学生,你不是啊!”
傅处长警惕地凝视着面前的小王八蛋,就好像看着一个趁自己不在家扛着锄头翻进自己家后院的贼。
“傅依是什么人,你还不了解?好吧,你确实不太了解,但你好歹对她有点信心好么。”
槐诗挠着头,叹息:“说实话,我对你家的家庭关系也没有任何兴趣,更不打算她的私事指手画脚。
但你起码要明白,不是所有人满脑子都是青春期荷尔蒙向着瞎几把恋爱,也不是所有人都需要自己爸爸派狙击手对着她的同学二十四小时红外线锁头、需要妈妈派侦探去把每个同学的底细调查清楚……况且,就算你们这么做,真的有用么?有改变过她的想法么?”
傅处长无言以对,许久,烦躁地叹息:“……叛逆期啊。”
“我得说,这要是她叛逆期的话,你们可真太省事儿了。”
槐诗摇头,不想再跟自己同学的亲爹掰扯教女儿的话题了,寻思着赶快把正事儿办了,对他忽然忘记正事儿是什么了。
“对了,我来这儿干什么来着?”
“我怎么知道!”
傅处长气不打一处来:“你当特事处是你家么,闲着没事儿逛着玩?”
“我刚进门话都没说就被你拷这儿了,我也很绝望啊!”
槐诗顿时越发悲愤,思索良久之后才想起来,一拍脑门:“对了,我的边境猎人执照和现境行走许可。”
“……”
于是,老傅的神情就变得分外不情愿起来。
十分钟之后,办事员将一整个文件袋都交到了槐诗的手里。
“啧。”
傅处长把他送出门外,最后还提醒了一句:“别以为有了执照和许可就百无禁忌,要遵纪守法,知道么?”
“你这带头违纪的哪里有资格说我啊!”
槐诗背上背包,拔腿就走。
溜了溜了,下次不来了。
这破地方来一次就要被关一次,谁遭得住啊。
刚出门不久,就接到了傅依的电话。
电话那头声音挺嘈杂的,听得到人来人往。
“有空么?”隐约听见噼里啪啦的键盘声响,她问:“我和刘蓉、廖俊他们在网吧呢,开黑,快来,带你上分。”
“算了吧,上一个想和我上分儿的人已经凉了四百年了。”
槐诗摇头,想了想还是解释道:“放心,我屁事儿都没,难兄难弟交流了一下经验而已。只不过吃个饭,难道他还能把我发配到边境去?”
“能行,那下次还吃。”
傅依的语气好像也轻松了一些。
“吃什么吃什么?”廖俊的声音从电话另一头响起:“带我一个,我请客,附近有家串烤……”
“滚滚滚,分儿都给你掉光了,就知道吃……我e住了,你快放大,放大!蓉蓉快走,哎,我的我的……”
廖俊就是学生会的组织部的委员,似乎一直对傅依有点校规里不让的想法。
家里条件虽然挺好,但却不是恶少,反而颇为大哥范儿,成绩不错,性格良好,堪称阳光俊朗。被傅依婉拒过几次之后好像一直都没有死心,已经暗搓搓地打探她大学的志愿方向,好像打算来个长跑。
奈何小姐姐道心如铁,早就在自己爹妈身上看破了红尘,虽然平时的来往并没有刻意冷落,但一直委婉地限定着好友的距离,一张好哥们卡恐怕是逃不掉了。
看过她那一长串人生规划之后,槐诗怀疑这人究竟有没有过结婚的打算。
不过这又和他没什么关系。
毕竟人生不是小说,并不是只有恋爱这种东西。就算不结婚,槐诗相信傅依将来也能够凭着自己风生水起。
听到她们打闹的声音,槐诗只能由衷感慨:“青春真好啊。”
不知道为什么,心中油然升起一种饱经世事的沧桑感,忽然文艺了起来。
一波团战打完,傅依似乎还是有些担心:“真不吃了?”
“真不了,我回家复习。”槐诗说,“下周我就去金陵考试了。”
“彳亍口巴……”
傅依并没有再说什么,淡定地说:“那就到了金陵在约呗。”
你说啥?
槐诗愕然,可还没来记得问,电话就挂了。
只留下槐诗一个人站在大马路中间,看着面前的车水马龙,一脸懵逼。
他忽然有些害怕傅处长带着人马杀到金陵去。
回家的时候看到房叔这两天浇的花已经开了,原本萧索的前庭恢复了往日温柔的样子。房叔正站在门口,验收完毕之后给快递员签字。
等快递员走了之后,槐诗把包丢下,就看到客厅里那一个巨大的箱子。
“啥玩意儿?哪儿买的?多少钱?”
槐诗盯着乌鸦,劈头一个三连。
“你的教材啊,石釜学会官方巨鹅天狗店里买的,一套还包邮呢,送8张大师授课dvd讲解难点,不贵,一套才四百万块钱……”
“多少钱!”
槐诗吓得差点跳起来把天花板捅一个窟窿:“四百万?!四百万你买这么一堆破玩意儿?”
“知识无价啊小鬼。”
乌鸦恨铁不成钢的看了他一眼:“这种垄断行业,人家说多少钱就多少钱,况且你真学会了,几年就赚回来了。”
“我赚个屁!全都给你花了!”
槐诗翻了个白眼,打开箱子,发现石釜学会简直抠门的吓人,大铁箱子里包着一层一层的气泡纸,结果就十来本书,一本根本没什么营养的炼金学入门,还有两本矿物图鉴,八本金属学浅谈……
全都是自己已经会了的!
槐诗大怒:“就这们几个破玩意儿要我四百万?”
“你知道么?从前有个倒霉孩子,像你,家里穷,但天赋异禀。”乌鸦正色说道:“他没有买昂贵的教材书,凭着自学,通过了石釜学会的炼金术考试……你猜后来怎么着了?”
“成为一代大师?”槐诗试探地问。
“后来出成绩的时候,石釜学会发现自己家的数据库里找不到他购买的教材的编号和记录,然后认为他盗取了不属于自己的学识,举报到天文会把他抓了。”
乌鸦冷冷地说:“他因为侵犯了石釜学会的版权被判处了九十二年的有期徒刑并劳役,到现在还在牢里种菊花呢。”
第一百五十九章 物理超度
今天乌鸦的毒鸡汤小故事也效果拔群。
槐诗听完之后打了个哆嗦,旋即怒斥石釜学会这帮王八蛋臭不要脸。
“你以为协会是用来请客吃饭、绣花写毛笔字的么?”乌鸦冷笑:“最大限度的维护群体的利益才是一个组织的立身之本。有那么庞大的利益在眼前,石釜学会当年甚至敢跟先导会分家。
况且,奇迹本来就是奢侈品,不付出代价就凭空得到的话,只会引来灾厄……有炼金术被滥用的惨烈后果在前,有庞大的垄断利益在后,谁都会选择保守方案。”
“那另外这一张纸是什么?”槐诗从箱子下面拿出了一张印着烫金色大字的文书,看上去,好像是……专利?
“以你的名字申请的专利凭证。”
乌鸦说:“你前些日子不是一直在鼓捣那个么?金属炸药,我查了一下,竟然没有相关的配方,我买了这一套教材之后,立刻用你的名字注册了一个。
对外挂出之后,如果有炼金工坊购买了你的专利,就可以使用这个专利生产产品,买断制,一次大概四十万左右,协会抽成四分之一,虽然不多,但蚊子腿再小也是肉,多多少少能赚点零花钱。”
这个算是槐诗在回来之后,通过提升过的金属学造诣搞出来的副产品——主体采用镁,锡、铯等不稳定合金,一次性熔炼成型,再以炼金之火激发,形成爆炸效果。
虽然临时手搓的效果并不算太好,只能当做烟雾弹或者闪光弹的非杀伤性武器,如果花费时间去专心制作的话,就可以达到小型破片手雷的威力。
也算是弥补了他如今输出不足的缺点。
听闻这玩意儿竟然还能卖钱,他顿时大喜:“那我岂不是要发了?”
“你做什么梦呢?”
乌鸦好像看一个傻子一样:“你以为有关炸药的配方有多少份?不下几十万!光是涉及金属材料的炼金炸药就有四千份以上要比你的配方更具有性价比。
你的优势在于全部采用金属材料,可以在部分场合起到不错的效果,而且可以随时手搓。但你觉得是个人就有炼金之火么?没有炼金之火现场激发,就必须提前制作,从普及性上就打了折扣。
况且,市面上成熟的产品不知道有多少了,哪里有咱们这种小作坊兴风作浪的余地?”
槐诗听完,心中顿时一凉,旋即自我安慰:“投入这么多,总算有回收成本的指望了,能卖了就行,多少赚一点嘛。”
抛掉一夜暴富的梦想之后,乌鸦询问起槐诗的进度:“银血药剂的制作如今你练习到什么程度了?”
槐诗挠了挠头:“按照你的建议,两头下功夫,一种需要五分钟,可以当小血瓶,一种只要四秒钟左右,姑且能够起到加强版创可贴的作用吧。”
“好,这样也算你有个技能可以奶了。”
乌鸦并没有强求更多。
银血药剂这种东西浅尝辄止就可以了,不需要再投入更大的心血去专精了,倘若炼金等级能够提升,那么效果自然水涨船高。
况且,这个东西里最有技术含量的其实并不是它本身,而是防止银血药剂在冷却之后凝固的专利溶剂。
否则在制造出来一个小时之后,银血药剂就会从液态变成固体。到时候就是去了它本身的效果,甚至变成毒药。
毕竟没有多少人的胃能够牛逼到消化金属的程度。
而防凝固的溶剂各家工坊都有各家工坊不同的技术和手段,而且对外要价一个比一个黑。如果只是自用的话,根本就用不着去购买。
“总之,已经可以了,很多大佬都达不到你这种程度了,暂时不需要再去投入时间了。”
乌鸦展开翅膀,示意他跟自己去地下室里。
在昏暗中,经过地下室的走廊时,他听见了隐约电流的吱吱声,头顶悬挂的那一颗老灯泡随之闪烁起来。
可就在灯光的明灭之中,槐诗发现自己的身形竟然也开始随之飘渺起来。
当他刻意进入阴魂的状态之后,发现自己的身体竟然随着灯光的明灭而一同闪现和消失。在昏暗的地方,他的轮廓就会消融为一团黯淡的灰雾,而在昏黄的灯光之下也难以感受到他存在的实感,就好像是投影仪所照在尘埃中的幻影一样。
乌鸦察觉到他身上的异常,回头看过来,眼神略微满意了一些:“很好,看来阴魂你已经掌控的差不多了。”
“该准备进阶了?”
槐诗问。
“不着急。”乌鸦摇头,“阴魂的进阶众多,但在那之前,还需要做出选择……说实话,我还在犹豫中。”
“犹豫什么?”
“犹豫很多,比方说未来、你的人生就还有其他一些相比起来微不足道的小事。”乌鸦落在桌子上:“所以我决定再观望一下,至少选一个最合适的,对不对?”
“挑个不坑的就行了。”
槐诗挥手,只想猫猫流泪。他实在是被乌鸦给坑怕了。
“放心,如果计划不出差错的话,你以后就不用开违章车了。”乌鸦挥了挥翅膀,指向了桌子上的那一把银色的十字长枪:“你可以把它拿走了。”
十字枪·悲悯。
槐诗所觉醒的另一种源质武器变化。
一把难得的长兵器,虽然他不怎么会使,但勉强拿来捅人是没错的。而效果……则是让被槐诗捅伤的人感觉到槐诗心中的悲伤和怜悯。
就好像在说:我也是没办法,不是故意捅你的哦,谁让你不听话呢。
虽然听上去十分邪门,但真正被捅到的时候才知道它的效果有多么恶毒。
就好像愤怒之斧会让人精神受到冲击、悲伤之索会让人心灰意懒一样,悲悯之枪的每一次冲击和碰撞都会瓦解敌人心中的斗志,让他思考自己究竟在干什么,自己做的这一切是不是有意义,究竟是为了什么。
就算真得被捅死了,内心之中也不会有什么恨意和不甘,反而会一片平静和安宁。
简直是物理超度之枪。
槐诗自己被捅了一下之后,足足贤者状态了一个钟头,从此再也不想当乌鸦的试验品了。
当然,更重要其实是上面的青冠龙之血。
仿佛流不尽的龙血一般,那一道淡淡的湿痕无时不刻地向下滴着粘稠的毒血。贤者之石所独有的性质赋予了它不可思议的奇迹。
凡是血液滴落的地方,都会长出一从纯白的鸢尾花,十几分钟之后才会随着消散的血滴一同凋谢。
倘若舞动起来的话,整个练习场都会变得美不胜收,芬芳而纯洁的花瓣会开满每一个角落,交织成令人炫目的花园。
光是这个声光电效果,槐诗就要给KP点十万个赞。
而更令他满意的,是龙血的效果。
衰败。
青冠龙最恐怖的就是那足以比拟时光的衰败吐息,龙息所过之处,万物衰亡。这一特质仿佛也被龙血所继承了,如今依附在了槐诗的枪刃之上。
这就导致了,被枪捅到的时候,一旦枪刃上的龙血进入体内,受害者的精力就会开始飞速衰败流失,倘若剂量够大的话,短时间内甚至会形成暂时衰老的效果。
哪怕不沾染龙血,只是处于这一片鲜花之中,嗅着它的香味也会导致精力飞速衰减,头晕目眩,气力消沉。
简单来说,槐诗以后可以更加愉快地去享受暴打老人的快感了。
而令人头疼的是……这个毒素对槐诗也有效。
他没有办法豁免!
因此只能拜托乌鸦去研究一下它的性质,暂时制作出一点解毒剂出来。而得到的成果就是桌面上那几支注射器。
“用之前打一支,大概能支撑半个小时左右,小心使用就好。”乌鸦轻描淡写地说:“现在,我们需要开始进行一下身体检查了。”
依旧是老规矩,各种常见或者不常见的方法,外加抽血化验和CT……对,CT,乌鸦甚至还买了一台CT机放角落里,隔三差五叫槐诗过来照一样。
反正升华者体质超长,这种程度的辐射小意思啦。
其实这一次主要还是检查有没有什么后遗症。
在船上的时候,槐诗的源质和范海辛的源质共存的时间太多了,通常来说,这种情况一般会导致槐诗的意识被范海辛彻底覆盖,变成行尸走肉。
奈何有神器命运之书在,带着他前半生所有的记忆保证他人格和灵魂的独立。因此,需要担心的就是源质污染导致肉体产生微弱变化。
好在,一切都在控制之内。
只不过槐诗有些不习惯而已。
当了那么久的三阶升华者,甚至还客串了一把山寨圣光战斗机,回到自己的躯壳中时就分外的不适应。
尤其范海辛还是三阶之中的佼佼者。
如今槐诗甚至需要拼尽全力才能勉强追得上存做范海辛时的基础,有的时候更是远远不及。
而神经反射的滞后让他足足习惯到现在,依旧还有些难受。
“可以了。”
乌鸦从结果数据上抬起眼睛,指了指地下室的尽头,二十米外的铁桩,“让我看一看现在你的极限速度和力量。”
“我试试。”
槐诗稍微活动了一下身体,阴暗覆盖躯壳,浑身被黑暗笼罩,胸前的裂口之中涌动着回旋的烈光。
感受到躯壳中磅礴的阴暗源质,他闭上了眼睛,吐出了肺腑之中的气息。
下一瞬间,他狰狞的血光自他双目之中迸发。
轰鸣奏响。
第一百六十章 除魔大赛(感谢‘苍穹之叹’的盟主!)
瞬息之间,室内仿佛掀起了狂风。
破空的巨响之中,十字长枪自槐诗的手中浮现,随着他的踏前,再度撕裂空气,迸发凄啸。
宛如钢铁融化的炽热光芒一闪而逝。
紧接着,便是破碎的轻响。
就在地下室的尽头,覆盖了特种合金的铁桩已经被枪刃所贯穿,钻出了一道深邃的裂隙,而长枪两侧的分支则楔入了钢铁之中。
裂缝蔓延的清脆声音里,表层合金剥落的声音响起。
而就在铁桩之后的墙壁上,则悄无声息地出现了一道裂缝。
枪锋所指之处,粉尘簌簌地从裂缝中流下来,堆在地上,形成了一撮白色的尘土。
那一瞬间,拼尽了全力的槐诗重现了曾经吸血鬼的速度和力量,虽然代价是自己近乎力竭,双臂发麻。
但倘若使用解脱者之尘的话,这样的攻击他甚至还能在来几次。
甚至使用炼金之火控制爆发,可以将解脱者之尘自内而外的分成十六层,导火索一般地爆破,在一瞬间形成更夸张的杀伤力。
“很好。”
乌鸦好像终于有了信心:“你能够有这样的水平,我就可以放心的让你去参加除魔大赛了。”
“什么大赛?”槐诗愕然。
“除魔大赛。”
乌鸦淡定地说道:“光是听字面意义你就知道是干什么的了吧?”
“还有这种比赛?”槐诗听了只觉得神奇,果然大千世界无奇不有。
“是一群比较蛋疼的大群之主联合起来创办的,地点在一个小型的移动边境里,可以说是边境里颇为著名的几个赛事之一,这一次只是东夏地区的南部的选拔,你去参加的话,获胜的几率不小。
最重要的是提供的奖品里有不少来自地狱的产物,其中大概率会出现有关你接下来进阶的材料。”
听到有关自己的进阶,槐诗顿时提起了十万分的小心。
但很快,就察觉到她话中的词汇。
“大群之主?”他愕然:“哪个企鹅群的管理员么?”
“……你要是这么理解倒也没什么太大的问题。”
乌鸦无语地看了他一眼:“所谓的大群之主,是现境的人用来称呼一部分深度地狱的统治者的,他们往往都是在地狱中存活了几百年的强者,怪物中的怪物,自己本身就是某个族群的领导和统治者,每一个人几乎都可以代表一个地狱势力的存在,你明白了吧?”
“听起来好强!”
“有强有弱吧,强的可以硬撼天敌,弱的可能会被你吊打。”
乌鸦慎重地说:“这一场比赛能够得到天文会的默许,甚至能够在现境散发邀请函,就证明了它们的能量绝对不低,你要小心一点,千万别得罪举办者,被计入黑名单倒还是小事儿,万一他们给你下了什么绊子那就惨了。
虽然他们不至于杀掉自己的参赛者,但留下个什么诅咒让你倒霉几十年还是做得到的……而且他们的诅咒还特别折腾人,上一个在比赛上乱来的人被下了诅咒,到现在喝什么都是凉水的味儿,几十年都没喝过一口热的了,连屎都不温的。”
槐诗听完顿时打了个哆嗦,旋即反应过来:“不对,这群家伙一般来说应该都是魔吧?花钱让人搞除魔大赛是不是搞错了什么?”
“你去了就知道了。”
乌鸦复杂地看了他一眼:“这一场比赛对你而言,意义重大,虽然有些超出你的极限……但希望你能赢吧。”
“放心,只要没有四阶,我都能打一打。”
槐诗想了半天,自己给自己打气。
“如果只是能打就能解决的话那就好办了。”乌鸦忧心忡忡地叹了口气:“难得你这么有信心,我就不打击你了,稍后我会做好准备的,希望你也能灵活运用这些工具。”
“这个比赛什么时候开始?”槐诗问。
“真巧,就是今晚。”
乌鸦露出了那种令槐诗不安地笑容:“你看这不巧了么这不是?”
说着,她拿起了那一张漆黑烫金,书写着某种地狱语言的邀请函,放在了槐诗的面前。
“就祝你,一路顺风吧……”
半夜,十二点。
石髓馆后面的草坪上,槐诗背着一个巨大的铁箱子,好像送外卖的一样,脸上还带着一张廉价的塑料佩奇面具,低头看着手里的邀请函,百思不得其解。
总觉得这个除魔大赛有哪里不太对。
但又说不出来。
背着乌鸦给自己准备的一箱子秘密武器,他都没时间打开看,就被乌鸦催促着上路了。结果临走之前,又被房叔给叫住。
“少爷,那个……”
他看着槐诗脸上那个两块钱卖十八个的塑料面具,犹豫了好久,从怀里掏出了一个布包:“带那种东西未免有些不成体统,若是不嫌弃的话,我这里……”
槐诗疑惑地接过,打开布包一看,面具之后的表情就抽搐起来。
“行吧……”
他拿起布包里的面具,铁的,敲上去邦邦响如果他没猜错的话,应该是房叔拿后院杂物间里的吹风机对半劈了之后自己焊的。
为了迎合自己家少爷的诡异审美,还不知道从哪里找来了一罐喷漆,喷成了粉红色之后,焊了两个螺丝上去充当眼珠子。
钢铁佩奇。
“这不还是佩奇么!”
槐诗欲哭无泪,看到房叔期待的眼神,只能挤出笑容,待在脸上。
房叔专注端详了一下,拿起了手中的油漆笔,往上面点了两个红晕之后,后退了一步,欣慰地笑了起来。
好像在看着方圆几百里内最靓的仔。
“那我做好早饭,等您归来。”
他颔首行礼之后,转身离去。
“你看看,你看看,连房叔都在给你加油鼓气!”槐诗的肩膀上,乌鸦感慨:“你要加油啊!”
“我感觉自己更无力了怎么办?”
“那就想点好的,比方说自己的存款怎么样?”乌鸦说:“那一千多万都被我花得还剩下八百多了,你得努力一点养家糊口啊!”
“求求你别说了行么?”
槐诗越发地无力起来了,整个人仿佛都变成了惨白色。
不想理这破玩意儿,他拿起邀请函,走上草坪去。
按照邀请函上乌鸦给的翻译,想要参加大赛很简单,只要在手持邀请函在预定的时间在三岔路口晃几圈,举办方就会收到他的信号,将他拉进边境里去。
听上去方便的不可思议。
但问题是……去哪儿找三岔路口啊!
十字路口好找,但忽然之间让槐诗去找个三岔路就有点蛋疼了,无奈之下,只能按照乌鸦说的,反正是路都行,自己家的路也是路,让房叔白天的时候在草坪上用除草机给推出了一条小路来。
“怎么看都觉得不靠谱诶?”
静谧的月光之下,槐诗凝视着面前草坪上的简陋三岔路,手持着邀请函,踏出一步,然后愣在原地。
起雾了。
当他越是向前的时候,雾气就越浓。
直到他按照邀请函上的仪式,在三岔路口站定,三个方向分别走了十步回来之后,浓雾已经到伸手不见五指的程度了。
在短暂的恍惚之中,槐诗好像听见了隐约的钟声。
大雾骤然消散。
他重新回到了三岔路口。
可这一次已经不是在他家的草坪上了,而是一条宽阔到足以让好几辆马车奔驰来往的繁华路口。
实际上,真的有各种老式的马车在三岔路口来来往往。
借着马车上悬挂的灯光,槐诗能够窥见车厢里一个个似人非人的存在,就连车夫的脸上都长着鳞片或者腮。
拉扯的除了马之外,还有各种乱七八糟的玩意儿。
甚至还有一辆早期的简陋汽车突突突地从他身旁开过去,留下一道呛人的浓烟,而就在汽车上,趾高气扬的绿皮地精还在大声怒斥:“走开走开走开,不要挡路!”
槐诗听话,乖乖让到路边,去看路牌的时候,发现上面的文字已经完全是自己不认识的样子了。
随着他的视线,路牌上的文字活物一般地扭动了一震,然后变成了东夏文。
向左,白城;向右,绿岛美食汇;向后,灰岸。
“去绿岛,记得不要走错方向。”乌鸦提醒道:“这里是一个中介边境,万一走失的话很麻烦的。”
“美食汇?”槐诗愕然:“你确定?”
“走就是了!问那么多干嘛!”
“行行行……”
就在向前走动之中,槐诗感觉,路边的同行者越来越多了起来,好像突兀地从雾气中的岔路中走出来一样。
大部分看上去都是人类的样子,其中有不少都是升华者,身上带着隐隐的辉光,随身都带着各式各样的兵器,看上去都身手不凡,其中隐隐有几个,让槐诗感觉充满了威胁感。
那些家伙低头看人的时候,眼神就像是看食物一样!
不知何时,脚下的大地已经变成了水泥马路,远方亮起了宛如游乐场一般的灯光,人声鼎沸。
可当槐诗抬起头的时候,就感觉到一阵恶寒,愣在了原地。
乌鸦看着他目瞪口呆的样子,忍不住叹息:““怎么了?一惊一乍的……别让人觉得你是从乡下来的好伐?”
“可、可……天、天上!”
槐诗呆滞地仰望着天穹,或者说,本应该是天穹的东西……
在天穹之上,触目所见,璀璨的星空已经消失不见,而取而代之的是波涛汹涌的海洋!
无数暗流涌动着,掀起一层一层的浪花,波澜飞迸着,可是却未曾向着地面坠落。宽阔到没有边际的黑暗海洋笼罩了一切。
隐约可以窥见在风口浪尖跳跃和航行的点点白帆,隔着数万米的距离,槐诗甚至能够听见无数水流碰撞时迸发的隐约轰鸣。
大海在涌动着,无时不刻地暴虐动荡,仿佛随时要从整个天空上倾泻下来一样。
淹没一切。
第一百六十一章 ‘除’魔大赛
只是想到这一点,槐诗就忍不住哆嗦。
“现境不也是一样么?珊瑚云你能接受,为什么就不能接受天空变个样子呢?”乌鸦平静地反问道,“安心一些吧,大不了就当换了个材质包呗。”
“可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整个东夏的边境地区都是这个样子,确切的来说,整个亚洲地区的边境,都被这无尽的海洋所笼罩,隔三差五会有洪流席卷,从天而降,将一切淹没……然后开始重建,等待下一次洪流的降临。
罗马那边更惨,据说整个都陷入了地壳之中了,中东的火到现在还没有浇灭,钢铁的城市就架设在烈火和熔岩之上……”
乌鸦叹息:“这就是脱离了现境的证明,槐诗,在边境这种尚且稳固的地方不用担心其他的危险,但不要想着能够回到摇篮里了。
硬派点,拿出男子汉的气概来,不就是个海呢?当做不存在就是了。”
话虽然这么说,但这么大一个玩意儿,你不可能当做看不见。
槐诗近乎强迫地低下头,让自己忘掉这件事儿,别担心上面的海洋会骤然砸下来,硬着头皮往前走。
就在他旁边,一个同行的胖子看到他僵硬的样子,忍不住笑了起来,挠了挠自己的咯吱窝,在狐臭里呵呵笑了起来。
“生面孔啊年轻人,看上去挺能干的样子,你也是这一届除魔大赛的参赛者么?”
“恩?啊,是的。”
槐诗小心翼翼地放慢了一点速度,想要避开那令人窒息的狐臭,可旋即发现后面更臭,只能咬牙加快了速度。
“哈,到时候就放马过来吧!”那胖子咧嘴笑了起来,神情颇为热血:“我可是不会输给你的!”
只可惜,那身材,不像是能够斩妖除魔的样子,甚至还背着一口铁锅,好像一个厨子。
值得庆幸的是,很快,那胖子就放慢了速度,和后面那几个一脸油光的同行者们谈笑起来,眼看着他们随身携带的庞大箱子,沉重的脚步,还有健壮的体型,无一不在提醒着槐诗,这些都是强敌。
没过多久,槐诗就已经走到了那个游乐场一般灯光附近,看见了敞开的铁门内汹涌的人潮。
不止是东夏人、瀛洲人、缅国人等等,甚至还能看到不少白人和黑人行走在其中,眼神凶悍,神情肃冷,警戒地看着身旁的参赛者。
可他们的打扮却总有些怪异,让槐诗感觉到哪里不太对。
更见鬼的是,就在门外,人声鼎沸的广场上竟然摆满了地摊,各种奇形怪状的人在放声叫卖着各种奇怪的东西。
“瞧一瞧,看一看啊!珍藏三十年鲱鱼罐头,闻起来恶心,吃起来也恶心,数量有限,欲购从速啊!”
“正宗豆汁儿、精品折耳根,大家来看看啊,应有尽有,不要错过!”
“新鲜的腐烂榴莲……”
“正宗绿毛毒酒,精选哥布林腿毛酿造,已入选地狱非文化物质遗产!今天爸爸喝一口,明天你就有遗产!”
“现煮深渊螺蛳粉拌咖喱!”
“……”
“我的妈耶!”
槐诗被迎面而来的臭气熏了一跟头,踉跄后退,几乎吐了出来,脸色惨白。乌鸦不解地看了他一眼:“愣着干啥?快去买啊!”
槐诗傻眼:“买什么?”
“你材料啊!”乌鸦问,“不买新鲜的材料,怎么参加除魔大赛啊。”
“难道靠这些破玩意儿来除魔吗?”槐诗觉得自己都快要疯了,“是不是还要念个经啊。”
“……”
乌鸦愣在了原地,呆呆地看着他,许久,犹豫地说:“我知道哪里不对了。”
“嗯?”槐诗疑惑。
“你是不是从一开始就误会了?”乌鸦叹息,“我说的除魔大赛,不是扫除的除……”
“嗯?”槐诗警觉。
“……是厨师的厨。”
“啥玩意儿?”
槐诗呆滞地回头,看着大门的方向,那一扇招牌。
就在招牌上,一行诡异的大字不断地变化,到最后,固定成东夏语的摸样。
【第107届厨魔大赛东亚地区海选会东夏赛场】
“请选手们做好准备。”
一个低沉的声音从喇叭里响起,带着好像两根舌头一般地颤音:“十分钟后,将正式入场准备比赛,请大家保持有序的队列,请勿在赛场内随意地违反安全条例,违者将会招致大群之主们所降下的诅咒。”
“……”
在呆滞之中,槐诗僵硬地回过头,看着乌鸦无辜的样子,吞了口吐沫:“我现在走还来得及么?”
“以及,由于本届选手退场人数过多,组委会决定,持有邀请函却没有参赛的选手,将会统一受到惩处。”
喇叭里那个奇怪的嗓音高声喊道:“这些懦夫将被评委们诅咒,一辈子只能吃狗屎味的咖喱和咖喱味儿的狗屎!”
尴尬地寂静中,乌鸦怜悯地看着槐诗:
“……我觉得吧,不能。”
“草!”
槐诗,彻底绝望。
应该说这比赛太他妈神经病了呢,还是说不愧是大群之主们所举办的竞赛,一如既往地充满着地狱的疯狂特色。
就连追求的结果都如此与众不同。
倘若厨神大赛是比谁做得好吃的话,那么厨魔大赛就……
对,就是比谁做的饭更难吃!
按照组委会那群每天闲着没事儿吃喝玩乐到最后快要看破红尘的家伙的说法,所谓的美食,再怎么努力,都是有极限的。
但是,难吃没有!
难吃是没有极限的!
不会有最难吃,只会有更难吃!
而所谓的厨魔大赛,就是大家比谁做得东西更难吃的比赛!
从一百年以前诞生以来,吸引了全现境、边境乃至地狱的诸多强者踊跃参赛,创下了诸多奇迹和噩梦一般的结果。
到现在观看比赛的标配里都带着防毒面具,还是那种连脑袋都一起罩在里面的。
原本其实是没有的,只要一个口罩就行了,但自从九届之前的冠军在决赛的时候端出一锅‘魔跳墙’,有三分之一的观众在闻了那恐怖的味道之后陷入了重度抑郁和绝望之中,失去了活下去的希望,在往后的几个月里纷纷自杀,余波蔓延至今不熄。
后来,大家为了珍惜自己的生命就不得不多花一点钱了。
哪怕只是东亚地区东夏东部赛区的海选,都藏龙卧虎,不知道有多少牛鬼蛇神潜伏在其中。
而槐诗混迹在里面,只能瑟瑟发抖。
感觉自己要死了。
这他妈怎么打!
打不过啊!
输都输定了好么!
“别丧气,相信自己,你一定会创造奇迹!”乌鸦不知道什么时候给自己也戴上了一个乌鸦嘴防毒面具,声音浑厚地拍着他的肩膀:“我会在观众席上为你加油的。”
“啥玩意儿!”槐诗懵了:“你不跟我一起?”
“跟你一起干啥?那多臭啊!呃,不是……”乌鸦干咳了两声:“比赛规定比较严,人家也不让带宠物啊,况且姐姐只是一只可怜无助的小乌鸦,帮不了你啊!总之,工具都给你了,材料你也买了,之后的事情……你自己发挥创意吧!”
说罢,抛下了槐诗一个人,乌鸦振翅逃走了。
留下槐诗一个人站在原地,在保安恶狠狠地瞪视中含泪走进了选手休息室。
然后,僵硬在原地。
此刻在选手休息室里,槐诗感觉到了四方传来强者的气息,还有狐臭。数十条白花花的胳膊中间,槐诗才想起来,在这里的每一个人都曾经是光着膀子在厨房里挥汗如雨的强者!
黑暗料理界的精英!
不是在学校食堂里做饭超过十年的大妈,就是在绿皮火车上工作了五年以上的厨师,亦或者是以地沟油和人造香精勾兑出噩梦味道的魔术师……
察觉到槐诗走进来,便有好几道恶狠狠地目光看过来,发现进来的是个双股颤颤脸色苍白的弱鸡之后,便冷哼一声,不屑地收回了视线。
几道宛如实质的目光在空中碰撞。
迸射电光。
“哼,老王,你死心吧,黑暗料理的正统在高校界!”
房间正中央,负手而立的中年妇人回过头,冷声道:“为了炼成秘传食谱,我在科大打工十四年!如今你们的雕虫小技,是赢不了我的手中这一道烂西红柿炒月饼的!”
整天就迫害无辜大学生,你他妈骄傲个屁啊!
“嗤!”老王双手抱怀,冷笑一声:“那种糊弄小孩子的东西,哪里比得上我们餐车地狱料理!那种在无处可逃的封闭感中怀着恐惧将食物吞入腹中时的表情和内心中所浮现的喜悦感……师妹你永远都体会不到的!”
明明就是做得难吃你们哪儿来那么得意啊!
而且师妹是闹哪样啊!究竟是哪门子师门内斗吗!
求求你们不要迫害我这种无辜的少年,回去自己私下里找个厨房比一比不好么?
槐诗一口老血还没喷出来,就听见房间阴暗的角落里,那个灯光照不到的地方传来了令人头皮发麻的尖锐笑声。
“科科科,两位来陪跑的小年轻着什么急啊。“那个阴森佝偻的老人抬起浑浊的双眸,迸射寒光:”这一场比赛,我们峨眉山金顶派赢定了!今天就要让你们领教一下我们名胜料理的厉害!每一口都会是你们心痛的感觉!
金顶派是什么鬼啊!
景点宰客很骄傲的哈?
你们这是在开武林大会吗!麻烦你们收了神通好不好!
槐诗已经被扑面而来的强者气息压迫到源质不稳,快要疯了。而就在那另外两师兄妹正准备反唇相讥的时候,却听见大门轰然洞开。
低沉的脚步声里,一个浑厚的声音在门外高声唱名:“地津正宗猫不理包子百年老店参赛主厨刘师傅到!”
瞬息间,房间陡然一滞,槐诗窥见无数充满斗志的源质波动冲天而起,无数破锅烂铲子齐齐鸣动,就连篓子里的臭鱼都奋力蹦了起来。
宛如万剑齐鸣!
朝拜宗师!
第一百六十二章 比赛开始
那一瞬间,在场众人齐齐抬头,磅礴的压力如海潮一般席卷向门口,可旋即,便在一道轻蔑的眸光之前轻描淡写的消散。
一个身影昂然挺立,走入了休息室中,当仁不让地坐在了主位之上,气势巍峨宛如镇压诸天。
可旋即,又有一道气势针锋相对地从门外袭来。
“夏熙路美食街钟水饺参赛选手赵师傅到!”
“呵,刘师傅,今年也要较量较量咯。”一个苍老而浑厚的笑声从门外响起:“可要小心咯,老头子我今年可是准备了杀手锏。”
“嗬,奇技淫巧。”刘师傅冷笑:“把戏再多,打得过我们百年的黑暗老卤么?”
未等来人站定,一道又一道的强者气息从门外浮现。
“长安隔夜羊肉泡李师傅到!”
“琼州烂虾大排档陈师傅……”
“……”
一时间,休息室内群英汇聚,仿佛连空气都在这恐怖气势的碰撞之下凝固了,宗师们端坐在自己的椅子上,彼此凝视着对方,条条气息垂落,压塌万古。
听到一半的时候,槐诗就已经面色灰败,斗志全无。
怎么打!
再怎么努力也比不过人家做的难吃啊!
这根本不是技巧能够弥补的差距,而是由无数无辜的旅客的哀鸣和痛苦所铸就的恐怖梦魇。
只是看着他们,槐诗就能够从他们背后的虚空中看到海量的黑暗源质。
那是无数人吃屎一般痛苦的怨念,还有来都来了的自我欺骗时所产生的悲伤。
在他旁边,有人递过来一张纸巾,微笑着:“别怕,照常发挥就好。”
说话的是一个慈眉善目的大姐姐,头发挽着马尾辫,看上去干练十足,笑容和蔼可亲,槐诗接过纸巾忍不住擦了一把冷汗,苦笑着摇头:
“怎么照常啊?我都没有常可照,我就会煮个挂面而已。”
“哼,又是这种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家伙。”
旁边,一个浑身散发着阴暗气息的男人冷笑:“总以为只要胡乱做就可以很难吃,殊不知想要做得特别难吃究竟要花费多少苦工和心血!”
我他妈闲着没屁事儿琢磨这么把饭做得更难吃是干蛋啊!
槐诗根本不想搭腔了。
只盼着这一场比赛赶快结束,自己上去随便凑个数就赶快落选回家。
就在此时,整个选手休息室陡然一震,所有参赛者都陷入沉默,抬头。
天花板被掀开了。
就好像拆开一个盒子那样。
一个巨大的阴影蹲在盒子外面,低头凝视着他们,很快,微微点头:“尊贵的评委们已经入场了,你们做好准备,很快就会有上场的机会。”
“那些滥竽充数的人,最好尽快退出。”那个庞大的阴影睁开血红的独目,冷声宣布:“这一次来了一位尊贵的大人,万一因拙劣的技艺而震怒的话,可不是吃一辈子的屎就能平复的后果!”
轰!
盒子盖上了。
寂静里,休息室里所有人面面相觑。
神情再无轻慢,反而郑重起来。
槐诗吞了口吐沫,看了看空空荡荡的出口,犹豫了一下,断然地摇头。
与其吃一辈子狗屎味儿的咖喱,还不如死了算了。
只能拿出真本事了!
槐诗斗志燃烧起来,然后立马就烧没了——真本事个屁啊,他根本就不知道怎么搞好么。
大门轰然开启。
一个穿着皮裤的魁梧男人扫了一眼室内,拿起手里的号码牌:“109号选手、89号选手、44号选手、88号选手,准备上场。”
第一批选手离开之后,第二批选手很快也被喊走了,紧接着是第三批,第四批……
室内越来越空旷。
槐诗却越来越不安。
直到最后,就连他旁边一直安慰她的小姐姐也不再说话了,闭目养神,等待着比赛的开始。
不知道结果如何,也不知道选拔有没有通过。
唯一知道的就是,被叫走的人都再也没有回来。
槐诗越发的紧张。
直到最后,有人走进来,扫视着房间里最后的几个人,点了点头:“好了,你们一起来吧,评委们已经等不及了。”
所有人连忙端起工具跟在了身后。
“这一次评委们的口味很叼,如果你们是来凑数的话,最好提前认输退赛,相信我,这是为你们好。”
那个绿皮兽人一样憨厚的汉子拿着名单走在前面,迎面有一个长满眼睛的触手怪蠕动而来,手里还拽着一个惨叫的人。
“再给我一次机会!再给我一次机会啊!”那个人哭喊着:“我的臭豆腐还可以更臭!相信我,再给我一次机会,不要把我丢进那里去……”
“又是一个自作聪明的可怜鬼。”
兽人摇头嗤笑了一声:“据说他被抓住的时候,真得想要在臭豆腐里放屎……呵,这种玷污厨艺的人根本不配做厨师,你们看好了,再有这种来捣乱的,可没有什么好下场。”
说着,他们就看到那个触手怪拉开了一扇门,随手,将那个人丢了进去。
一阵恶臭中,槐诗隐约看到了一片应该打满马赛克的化粪池。
远远地听见一声闷响,惨叫声就不见了。
槐诗哆嗦了一下,额头上冒出了冷汗。
压力山大。
走廊的尽头,就是庞大的赛场,09号海选分区。
数千名参赛者已经被分到了数十个不同的分区里,经受考验。
所有灶台在宛如罗马斗兽场一般的梯形广场中央一字排开,而在观众席上早已经人声鼎沸,座无虚席。
一层薄薄的灰雾笼罩了这群地狱和边境来客的面目,藏起了那些骇人听闻的面目和身份,此时此刻,他们只是纯粹的观赏者。
欣赏着地狱奇迹的诞生。
而就在正对着的裁判席上,挺立着数个威严的身影,面目隐藏在黑暗里,只有冷厉而苛刻的目光凝视着颤颤巍巍的参赛者们。
很快,有一位评委偏过头,看了一眼身旁的侍从,侍从颔首,走上前来,昂首挺胸地宣布道:“比赛题目——甜点。”
“不拘类型和风格。”
八只眼睛的侍从冷声说道:“十五分钟之内,向评委大人们呈上你们的作品,否则,就准备迎接失败者的下场吧!”
槐诗吞了口吐沫,看向四周的参赛者们,有的人已经双股战战颤颤巍巍,有的人则已经斗志昂然,扑向了灶台,取出自己的工具和比赛方提供的材料,开始火热的制作。
只有槐诗一脸茫然的灶台前面,看着四周,无所适从。
评委们察觉到他试图划水的样子,不快地皱眉,投下森冷的压力,观众们则发出了烦躁的倒彩:“滚蛋!滚蛋!滚蛋!”
槐诗甚至看到在其中,喊得最起劲儿的是一只乌鸦。
“靠妖,你就想看我倒霉对吧?”
槐诗无语地收回视线,强行平定心神,再怎么样都是见过大世面的人了,不能被这种小阵仗吓到。
但究竟要做什么甜品啊。
他翻检着比赛方提供的材料,可以说应有尽有,各色水果、牛奶、巧克力……只不过每一个都散发着诡异的色彩和味道,看上去根本不像是能够做好吃的样子……这也在预料之中,毕竟都厨魔大赛了,点可能让选手做什么北斗镇魂面一类的鬼东西啊。
胡乱地拿了一堆东西丢在案板上。
接下来槐诗傻眼了,不知道怎么做。
值得庆幸的是,这里竟然还有手机信号,槐诗如蒙大赦,慌不迭地现场搜起做法来,有眼尖的观众看到了他的屏幕,倒彩的声音更加响亮了。
而就在槐诗手忙脚乱的时候,已经有人提交了作品!
短短的三分钟!
那个昂头挺胸的哥布林已经大笑着,端起餐盘,得意地瞥着其他错愕的参赛者们:“遗、遗产你们知道么!这、这一场比赛,我、我们绿毛毒、毒酒赢定了!”
说罢,他揭开盘子,向着评委们介绍:
“——请品尝,酒、酒酿银耳!”
在盘子上,四个小碗中,晶莹剔透的银耳漂浮在色泽诱人的水果之间,看上去毫无腐败,闻着有淡淡的香气,简直令人食指大动。
有购买了豪华套票的观众甚至能够和评委们同步嗅觉和味觉,更感受到了其中的甜香,如此诱人。
当小勺舀入口中时,一抹香甜便从口中迸发,瞬间占据了舌尖,当这一抹诱人的甜香尚未消散的时候,隐藏在糖衣之后的恶魔便露出狞笑。
紧接着,恐怖的辛辣、苦涩和难以言喻的恶臭从口腔中的每一个角落里如炸弹一般爆发。
评委们动作一顿,纷纷仰头,喷出一道恶臭的毒气,可神情却没有丝毫地不快,反而充满了惊奇和爽朗。
“奇妙!”
在最前面,一个看起来像是穿着西装的河马评委开口拿起小勺,舀起了碗中的甜品,啧啧称奇:“太难得了,都是自带的材料么?这种用硫磺熏过的银耳口感简直绝妙,搭配上这几颗用激素催熟的草莓,还有色素染成绿茶样子的草埂……而作为主宰的,则是经过精妙酿造的地狱遗产·绿毛毒酒,这种酸涩的口感如同舔舐凛冬时期的铁栏杆一样,令人入口难忘!”
“不,还有一种不一样的味道。”
河马旁边,一个枯瘦的男人抬起头,眼窝深陷宛如骷髅一样,语气沙哑:“你还用了另外的一种材料,它被隐藏起来了,但实际上才是这一道甜品最重要的基础……”
评委们回味着,眉头皱起。
“是油。”
哥布林微笑着,继续口吃说道:“我用、用了潲水油,用绿毛毒酒勾、勾兑的潲水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