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三章 厨师王,我当定了!
“是油。”
哥布林微笑着,继续口吃说道:“我用、用了潲水油,用绿毛毒酒勾、勾兑的潲水油!”
一瞬间,评委们错愕,旋即惊叹,鼓掌。
“绝妙的搭配!”
“出色的味道!”
“可谓用心良苦!”
很快,评委们放下空碗,擦了擦嘴,然后彼此看了一眼,河马开口说道:“可惜,不合格!”
枯瘦男人举手,“三分。”
独眼触手怪抬起牌子:“四分。”
脸色惨白的半透明女妖摇头:“两分。”
坐在最后面的一个巍峨黑影发出浑厚的声音:“一分。”
十分满分制,竟然没有一个裁判给出了及格分。
“不可、可能!”
哥布林呆滞地摇头,踉跄后退:“我、我、我……”
“我知道你想要问什么,问我们为什么刚刚会给出好评,对不对?”河马淡然地拿着丝巾擦着门牙上的银耳碎片,随意地吐了一口:“很简单,因为你用的材料都是最好的档次,看得出,花了大价钱,厨艺勉强说……及格吧。
反正只要材料够好,什么破厨艺都能做得差不多,但有一点,你完全没有。”河马抬起一根手指,肃然说道:“在你的食物里,我感受不到你的心意!”
他说:“你的料理中没有心!“
“放、放、放屁!“
哥布林大怒,接受不了这种扯淡的借口,竟然气的爬上桌子指着河马的脸大骂:“什、什么狗屁心意!什么狗屁的心!吃个破饭,难道厨师心情不好味道会不一样么!”
“愚昧。”
“浅薄!”
“可怜……”
评委们并不大怒,反而怜悯地看着哥布林,就像是看着井底之蛙那样。
在最后面,那个神秘的黑影发出了冷漠的声音:“太愚蠢了,执着于表象,却忽略了本质……我问你,所谓的食物,究竟是什么?”
哥布林愣住了。
“答案,只有一个。”
黑影抬起了一根手指:“食物,是存活的基础,是所有活物的需求,是生命中先天的需要和不可割舍的一部分!
正因为如此,它才被赋予了众多价值和寄托了众多的期望!”
那黑影的声如雷鸣:“倘若品尝美好的食物是所有生物先天而有的渴求的话,那么,厨魔大赛所需求的黑暗料理,便是这最原始最古老而最残忍的恶意精髓!”
“我们所需要的难道是帮厨一样的加工者么?是只知道按照菜谱来按部就班的机器么?”
黑影环顾着四周反问,在观众们沸腾的咆哮中,他肃然说道:“我们所等待的,便是这灾厄和绝望所铸造出的精髓!我们所渴望的,便是能够让我们在咀嚼中尽兴的恶魔料理!”
“而你,不合格!”
就在黑影的所指之下,哥布林委顿地跪倒在地上,脸色苍白,可依旧心怀不甘:“我不服!凭什么说我的料理没有心!”
他气得连口吃都好了,“我不服!”
黑影微微摆手,示意上场的警卫退到一旁。
很快,便有冷漠的侍从走上前来,放下了一个盘子。
“这是上一轮参赛者所留下的余料,倘若你真得怀有厨师之心的话,便尝尝看吧!”
哥布林愣了许久,看着面前破碎的巧克力千层,不可置信,无法理解这种东西怎么会超越自己的作品。
可当它伸手捏起一块碎片,放入口中的时候,便愣住了。
惨白的面色变作铁青。
不可置信。
如遭雷击,又仿佛得到了什么恍然的领悟。
自呆滞中,留下一行浑浊的血泪。
“为什么?”他仰天呐喊:“为什么我的儿子不是我亲生的!我究竟哪里比不上隔壁的地精……苍天啊,为什么!”
流着血泪,他嚎啕大哭,哽咽着,猛然扯下了自己的裤腰带,缠在了围栏上,蹬腿把自己挂了上去。
没过多久,就不动了。
死了。
槐诗呆滞地看着这一切,看到地上那一盘残存的巧克力千层,就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冷气。
你们黑暗料理界的厨师之心这么厉害的吗!
怕不是光明一些还可以延年益寿哦!
可瞬间,他愣了一下,又反应过来。
等等,延年益寿?
这不就是炼金术吗?
也就是说……
瞬间,他眼睛亮了起来。
而就在观众席上,乌鸦忍不住摇头叹息:“现在才反应过来,这孩子的神经究竟有多迟钝啊?”
没错,在这所谓的厨魔大赛之上,做得难吃的食物只不过是表象而已。
真正本质上的竞争,乃是源自料理者本身的恶意和黑暗。
称之为‘黑暗料理界’,简直实至名归!
而在这方面,你这一台负能量创造机……应该是如鱼得水那样才对!
随着时间缓慢流逝,十五分钟的时间一闪而过。
选手们纷纷提交了自己的作品,或是成功晋升,或是一败涂地被扫出门外,迎接失败的恶果。
渐渐地,到最后,场内只剩下了铁锅之前抱怀而立的槐诗。
就在观众们不耐烦的声音里,槐诗掀开锅盖,抄起漏勺将里面煮沸的芋圆尽数抄起,倒在冰块,然后从冰箱里搬出了一大块冰块,双手展开,抓起两把菜刀噼里啪啦一阵乱剁。
轰鸣声竟然连观众的倒彩都压制了。
当无数碎散的冰晶飞迸之后,留在原地的,乃是四个大小均匀的冰碗。
而被剁碎成粉末的冰粉,则堆在了案板上,形成了一座小山。
河马忍不住逗笑了:“小年轻还挺有仪式感。”
“反正都是失败的下场。”枯瘦男人毫无兴趣地收回视线:“冰沙这种东西,没什么新意。”
几乎踩着倒计时的铃声,槐诗麻利地承装着冰沙,放好芋圆,然后撒上了奶油、巧克力酱和抹茶粉等等作料。
四碗散发着凉气的冰沙就已经做好了。
摆在了评委们的面前。
女妖冷冷地看着他:“小鬼,如果你指望着那一手不入流的刀术想要拿名次的话,你可走错地方了……装模作样这么久,端一碗烂玩意儿上来,就别想拿分数。”
“稍安勿躁。”
槐诗后退了一步,露出微笑:“它还没有注入灵魂……”
说着,槐诗右臂在胸前竖起,拇指食指无名指轻轻搓起,宛如跳舞那样地扭腰轻柔地搓动了指尖,一缕灰色的尘埃便从指尖簌簌落下。
那姿态神圣地仿佛在祈祷一般。
在评委们错愕的目光中,劫灰划过手肘,均匀地撒在了冰沙之上。
瞬息间,无声地没入到了层层冰霜之中,仿佛消失不见。
可转瞬间,所有人都能够感觉到这一碗冰沙,不一样了!
就好像,拥有了灵魂一样!
“福报冰沙,请。”
槐诗微笑着,引手说道。
河马错愕了瞬间,很快,皱起眉头,拿起勺子,铲起了一勺冰沙,送入口中,表情就呆滞了期待。
很快,他便反应了过来,直接端起了冰沙的碗,疯狂饕餮,到最后,甚至将碗都塞进了嘴里,咀嚼地嘎嘣脆。
那清脆的口感和富含冲击性的味道瞬间随着味觉的同步扩散在整个会场之中。
再无喧嚣和倒彩的声音传来。
所有人都呆在了原地。
好像被冰封了一样。
脸色变得铁青,身体剧烈地抽搐起来,到最后,渐渐失去血色,好像在漫长的苦行和劳作之中失去了力气,充满疲惫。
“这是……这是……”
许久,河马缓缓地抬起头,眼角落下一滴感怀的泪水:“啊,这种冷酷的冲击感以及满满的恶意,无法逃避的沮丧和悲伤……如同无止境的加班和苦役一般,在自我欺骗而诞生的虚假鸡血里,身体渐渐被掏空……可内心中却忍不住涌现了一种奇妙的幸福感。”
他拿起餐巾,缓缓地擦了擦眼角,恢复了平静,发自内心地评判道:
“绝妙!”
“精纯的绝望和恶意!多么纯粹的厨心!”
枯瘦的男人吃了一口便没有再吃了,双眸之中却仿佛燃起了兴奋的火焰,令人不寒而栗:“啊,仿佛能够看到一个996的上班族回到家之后看到陌生的男人躺在自己老婆床上一样!从愤怒到疲惫,到最后,选择了原谅……我竟然感受到了‘这不也挺好嘛’一般的解脱感。”
女妖凑到冰碗的面前,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旋即仿佛磕了药一样地哆嗦起来。
而冰碗,无声地融化为水。
“哦哦哦,这种由厨师的内心直接流溢出的幸福感,太令人怀念了!”她抿着嘴唇:“通过冰霜巧妙地冲淡了它的烈度,可是却让这一份幸福变得更加的绵长……没错,这样的满足感,无愧福报之名,虽然手法稚嫩,可这一份创意却令人赞叹。”
在漫长的寂静里,只剩下最后面传来的咀嚼声。
那个庞大的黑影不紧不慢地品尝着槐诗的料理,一勺又一勺,慢条斯理,到最后,轻柔地放下了碗。
在点出哥布林的缺陷之后到现在,他终于发出了声音。
只有一个字儿。
“可。”
四个分数牌举起。
七分、七分、八分、六分。
初赛,通过!
十六强的名单之上,再次出现了一个新的名字。
槐诗,晋级!
“招待不周!”
槐诗一把扯下了身上的围裙,微笑着转身走向休息室。
不同于十五分钟之前的茫然和不安,此时此刻,他的内心之中充满了平静和信心,倘若要用语言来表示的话,那么大可一言概之!
第一百六十四章 怪物
然后当他回到休息室的时候,看到血滋了一墙。
满地狼藉。
诺大的休息室里,倒着三具面目全非的尸体,惨得槐诗头皮发麻。
“妈耶……”
他几乎能够复原出这几个不人不鬼的什么什么东西临死之前的景象。
发生了什么事情,他们从座位上起身,站到休息室的中间来,紧接着那一把刀便刺入了最中间者的心脏,然后是右边那个,最后是左边那个。
行云流水的那样,血液甚至还未曾喷出,紧接着手足就便断了。
砍瓜切菜。
双眼、肝脏、动脉、下体、肾脏……
瞬间的蹂躏好像漫长到永无止尽。
到最后,那一把刀斩断了他们的喉咙和脖颈,从左至右,酝酿许久的悲愤之血终于喷涌而出,溅射在了天花板,染红了一切。
他们终于死了。
“咋回事儿啊?”
槐诗愕然地环顾着空空荡荡的休息室里,没有人理会他,偶尔有人抬起眼眸的时候,看向他的眼神也充满了冷意和凶光。
只有角落里,那个刚刚还安慰他的大姐姐向着他招了招手,示意他坐过来。
“你要小心些哦。”大姐姐轻声叮嘱:“休息室里是不禁止死斗的,你看那几个家伙……”
“噫,惨死了。”
槐诗摇头叹息,看着如今进阶十六强……好吧,如今只剩下十三强的选手们,可是却没有看到之前那几位师兄师妹师叔师侄,也不见猫不理和夏熙路的几位高手师傅。
他们不在也是好事。
毕竟只是做饭难吃而已,犯不着再留下来冒着生命危险。
“他们只是来参加一个表演赛而已,给大家炒热一下气氛。”大姐姐解释道:“毕竟对于评委们而言,他们的作品实在太普通了来着。邀请他们来也只是希望能够扩大一下影响力而已,必须要适当的鼓励才可以嘛。”
好了,破案了,这么多人做饭难吃的原因找到了。
槐诗地表情抽搐了一下,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我原本你第一轮就会被淘汰来着,结果意外的很强啊!”大姐姐很是惊叹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接下来比赛遇到我可要手下留情哦。”
槐诗一时间不知道怎么接话,可看到他尴尬的样子,大姐姐又愉快地笑了起来。
“玩笑玩笑,你照常发挥就好。”她微笑着眨了眨眼睛:“毕竟要是论难吃的话,我是不会输的。”
“……”
你高兴就好啦。
槐诗无言以对。
反正接下来的比赛也就只有一轮了,毕竟只是地区海选,不可能还要过五关斩六将决出最强。
因此之后所采用是十六进八的比赛方式。
也就是说,只要进入前八就能够得到通往全球大赛的门票,并且获得组委会所提供的奖励。
值得庆幸的是现在不是十六进八,而是十三进八了。
难度稍微小了一些。
只是槐诗有些好奇,接下来裁判们究竟会给出什么样的题目。
门被推开了。
不久之前传达考官们意志的侍者走进了休息室,低头看了一眼脚下几具尸首,神情似是错愕。
可那错愕不像是发现有人杀人。
而仿佛是在感叹……什么啊,这次死的人怎么只有这几个吗?
“看来都是懂规矩的嘛。”
他淡定地收回视线,看向了选手:“接下来的比赛将在一个小时之后开始,不限菜系和风格和方式,题目是‘海鲜’,请选手们做好准备吧!”
如此宣布了之后,他转身离去。
整个休息室的气氛再次一滞。
海鲜。
在接下来的时间里,再没有人试图轻举妄动了,或者说有人似乎跃跃欲试,但感觉剩下的所有参赛者都是硬茬子,没有试图动手。
而大姐姐则仿佛早有预料一样挤在槐诗旁边,无害地微笑着,仿佛在宣告我和他是一伙儿的。
给自己找了个保镖。
槐诗无奈,摇头问:“请问怎么称呼?”
“罗娴,娴熟的娴。”
大姐姐伸手过来和他轻轻地握了一下,掌心柔软,像是水一样,微笑甜美。槐诗有点不适应这样的大姐姐攻势,尴尬地咳嗽了一声,往那边挪了一点:“槐诗,诗歌的诗。”
“哦?少女情怀总是诗吗?好名字。”
罗娴哼哼笑了两声,并没有再调戏他,而是闭目养神,仿佛专注地思考起题目来。
然后没过多久,传来了呼噜的声音。
“嘿、嘿……”槐诗伸手轻轻推了一下她的肩膀:“你一点都不准备的吗?”
“反正怎么做都可以很难吃啦,用得着准备么?”罗娴满不在乎地眯起眼睛,靠在墙上:“我再睡一会儿,到时间要叫我哦。”
好吧,自来熟到这种程度。
槐诗无奈摇头,开始思忖起海鲜的做法——或者说,赶快掏出手机现场搜索起菜谱来。
要知道‘福报冰沙’这样的灵感可不常有,甜品还可以糊弄一下,但如果要做主菜的话,只靠自己的刀工可不够格。
万幸的是,箱子底下乌鸦准备的东西真不少。
槐诗翻着翻着,眼睛就亮了起来。
好像、似乎、或许……可以?
他捏着下巴,在罗娴的小呼噜声里陷入了沉思。
一个小时的时间一晃而过。
当大门再次开启的时候,所有选手都下意识地站起身来,整装待发。
只有槐诗还在无奈地推着罗娴的肩膀。
“醒醒,醒醒,比赛开始了……”
“嗯?啊……哦。”
罗娴自熟睡中睁开眼睛,揉了揉脸,将有些紊乱地头发整理了一下,吧嗒了一下嘴,提起了身旁的箱子:“那我们走吧。”
“……”
槐诗叹息,忽然有些无力。
遇到一个比自己还不怕事儿的怎么就这么累呢。
顺着走廊向前,越是接近赛场,就越是能够感觉到空气中的肃然,还有在无数散逸源质之中涌动的黑暗和痛苦。
就好像一步步走进地狱一样。
当通过初赛之后,厨魔大赛仿佛终于向他解开了面纱的一角,展露出自身隐藏在滑稽之下的隐约狰狞。
当槐诗踏上赛场的瞬间,空气中好像传来了破碎的声音。
不由自主的,灰黑色的火焰从他的身上升腾而起,阴魂的面目与此展露,隔着钢铁佩奇的面具,刺骨的恶寒扩散向了四面八方,令所有的选手投来警惕的一瞥。
不止是槐诗,所有参赛者的真正面目都与此显露。
一重重黑暗气息自升华者们的身体之上扩散开来,彼此碰撞,扰动,迸发出刺耳的声音。
阴魂之火中升腾的劫灰雾魇迅速收拢了起来,被压制住了。
直到现在,槐诗才发现,就在参赛者之中竟然隐藏着一个四阶!
身披着漆黑的甲胄,那个佝偻的影子缓缓向前,自源质之中有一匹隐约的幽灵战马的面目缓缓浮现。
竟然是一位‘狂猎‘!
纵横在欧洲大陆深夜之中的死亡行军,仿佛来自冥府之中的恶灵骑士。
对于本来面目的暴露,狂猎不以为意,只是轻描淡写地扫了周围一眼之后,踏入了赛场之中。
槐诗下意识地看向身旁,一直甜美微笑着的大姐姐罗娴。
却发现她没有丝毫的变化。
没有任何圣痕的气息存在与她的躯壳之中。
她只是一个未曾有过任何进阶的升华者而已。
可纵然是如此,槐诗心中却隐隐泛起一阵恶寒,那是来自死亡预感的提醒——这个一直甜美微笑着的女人,随时有致自己于死地的能力!
“哎呀,好威风啊这个圣痕,是什么谱系的进阶吗,没有见过啊。”
罗娴察觉到他的视线,看过来,微笑着调侃了一句,但并不追问,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比赛要加油哦。”
她走到前面去了。
直到她走远了之后,槐诗的后背才缓缓地渗出了一丝莫名其妙的冷汗,好像后怕一样。
令人百思不得其解。
可很快,随着钟声敲响,在观众们兴奋的咆哮之中——比赛,正式开始!
题目——海鲜。
时间一个小时。
菜系不限,做法不限,风格不限……
唯一的要求只有一点。
——倾尽选手所有的能耐,为评委们奉上自己最残忍的作品和最恶毒的创意!
就在评委席最后面,那个未曾露出真面目的庞大阴影俯瞰之下,属于厨魔大赛的真正海选,终于开始了。
每一个人都整齐划一地打开了工具箱,开始了自己的烹饪。
而就是在那一瞬间,所有人的动作齐齐一顿,僵硬在原地,回过头,错愕地看向角落里……那在瞬息间扑灭了无数源质,宛如化作海潮一遍向着天空逆卷而起的恐怖杀意。
罗娴。
就在握住厨刀刀柄的瞬间,那个温柔的大姐姐好像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某种……让人难以理解的东西。
倘若勉强以言语形容的话,就好像是扯开了皮囊之后暴露出了隐藏在黑暗中的狰狞本质。猎食者摘下了温柔的面具之后,便迸发出令人不寒而栗的杀机。
怪物。
明明只是未曾进阶、不具备任何圣痕的升华者,可此刻罗娴所迸发的杀意竟然连四阶的狂猎都感觉到一阵如芒在背。
只是看着那个低头专注刮着鱼鳞的影子,就仿佛能够感受到刀锋在身上游走的冰冷感,幻想出那一把刀锋之下自己的躯壳四分五裂的摸样。
槐诗的眼眸刺痛。
第一百六十五章 手滑
有那么一瞬间,他体会到了,究竟什么样的程度才可以被称为天才。
所谓的天成之才,正是要来形容这一份无人能够模仿和触及的可怕本质和天赋吧?
只是握着刀,无需其他,就让人体会到了待宰牛羊的恐惧。
他终于明白,休息室里那三具尸体究竟是怎么被制造出来的了,还有那些人望向自己的古怪眼神,那种浓浓的忌惮分明是送给自己身旁的罗娴。
而自己,却在沉睡的哥斯拉旁边足足坐了一个小时。
度过了徘徊在死亡边缘的三千六百秒。
槐诗吞了口吐沫,勉强自己收回了视线,专注地从自己的工具箱里搬出了乌鸦为自己准备的所有工具。
滤网、量杯、反应釜、漏勺、滴管、注射器。
紧接着,便是大件。
一个小巧的水浴锅、一台轻型炼金离心机、一整套萃取和提纯的设备,还有一个装满了液氨的保温瓶。
以及一系列零碎的原材料。
这就是他所要依仗的厨具。
比起厨具来说,更像是炼金设备的仪器。
“这算个什么厨师!”旁边一个披着破斗篷脸上长满了烂疮的男人抬头,看了一眼,忍不住冷笑。
“这么多设备,究竟是来耍杂技还是做菜啊!”
他冷眼撇着槐诗:“难道你以为评委没有见过炼金术吗!”
一时间,就连评委席上的几位评委都忍不住皱眉。
槐诗随手打开了举办方提供的材料箱,随手从里面扯出了一条三米多长浑身长满了倒刺的鱿鱼砸在了桌子上。
听到他的话,抬起眼睛瞥了过去。
“少见多怪。”他抬起了中指,反问:“听说过什么叫‘分子料理‘吗?”
“……”
一时间,不止是他和评委,就连观众都目瞪口呆。
神他妈分子料理。
多新鲜呐!
黑暗料理界这么多年,什么菜系都有,还是头一次见有人要搞个分子料理。
连质疑者的愕然地张大了嘴,脸上伪装用的烂疮险些掉了一块下来,旋即他反应过来,把脸上的烂疮伪装重新贴好,只是嗤笑了一声,收回了视线。
比赛在继续。
但如今的比赛已经和不久之前的截然不同。
不只是气氛,还有材料和其他厨师的料理方式。
根本不用去辨别,当槐诗刨开了那一只鱿鱼之后就发现,这玩意儿浑身上下基本上没有一个能让正常人吃的地方。
凭借着自己只是入门的炼金术,他都能够断定,这玩意儿的每一个部位都带着置人于死地的猛毒。
还有其他厨师的料理方式和随身携带的古怪作料,以及从锅中升腾而起的刺鼻味道。
升腾的火焰照亮了一张张阴冷狞笑的表情。
与其说他们在做什么难吃的东西,倒不如说,是在考虑怎么在食物里下毒才对吧!
只有罗娴一个人一板一眼地切着菜,烧着锅,然后切着自带的酸菜作料,好像真得准备做一锅……酸菜鱼?
虽然目光打量着左右,可槐诗的动作却没有丝毫停顿,双手抓起厨刀刨去鱿鱼内脏之后一阵噼里啪啦将它切成了碎末。
紧接着,听见了耳旁骤然传来了风声。
不假思索。
槐诗抬起了手中的刀锋,向着前方斩下。
等将那一根飞过来的倒刺凭空斩落的时候,他才抬起头,看向倒刺的来处——那个烂疮男。
他正抓着一条长满倒刺的鱼,似是无辜地看着槐诗:“抱歉,失误失误,你没事儿吧?”
“啊,我没事儿。”
槐诗咧嘴一笑:“失误嘛。”
他手中动作不停,直接抄起钳子捅进了材料箱里,扯了一只诡异的水蛇出来,猛然砸在了砧板上,就在说话的时候,刀锋斩落,剁下了蛇头。
诡异的蛇头飞起,依旧呲呲地吐着毒信,张口欲噬。
巧合一般地,飞向了烂疮男的方向。
“啊,手滑了……”
就在槐诗歉疚的声音里,烂疮男慌乱躲闪,蛇头从空中划过一道弧线,落尽了他煮沸的汤锅里。
恶臭旋即在从泛着奶香的骨汤里泛起。
前功尽弃。
烂疮男的表情骤然扭曲了一下,似是想要发作,但却没有扑上来,只是表情抽搐了一下,恨恨地收回了目光。
很明显,在评委的目光之下,选手之间的互相干扰被视为允许的行为,倒不如说观众们反而乐意看参赛者之间暗中争斗的你死我活。
可直接攻击选手就会犯规。
槐诗的眉毛挑了一下,感觉自己GET到了一点什么,却没有说话,继续专心地准备着自己的作品。
鱿鱼处理完毕之后,接下来的就是辣椒。
直接从举办方提供的材料里选择了来自美洲的魔鬼椒,据说在边境,真得边境异种会种植这种真得会辣死人的辣椒。
而举办方所提供的无疑是其中的上品。
槐诗一刀剁下去,就已经泪流满面了。
呛人的恐怖味道在瞬间扩散开来,几乎覆盖了这个赛场,令所有人都笼罩在这种宛如焚烧一般的恐怖味道里。
一阵乱剁之后,槐诗赶快把这玩意儿装进了袋子的封好。
接下来是生姜、胡椒……一堆一堆重口的东西倒进了盆里,整个盆里瞬间好像变成了一个小小的地狱,翻涌着各种令人不适的颜色。
旁边的参赛者都已经傻眼了。
神他妈分子料理……你这是分子川菜吧!
就在此时,槐诗的眼前骤然一黑,感觉到呼吸不畅了起来,剧烈地呛咳起来。
空气中骤然涌出一阵阵酸苦的味道,向着四周扩散,所过之处,所有参赛者的动作顿时一滞,感觉到意识中渐渐泛起的昏沉和恍惚。
有毒!
当槐诗猛然抬起头的时候,却看到对着他冷笑的烂疮男,还有他面前沸腾的铁锅里那一锅色泽诡异的浓汤。
堪比毒气的恐怖味道就是从其中扩散开来,姑且不说其中的浓汤有多么的恐怖,哪怕只是余毒,就有好几个参赛者迅速倒下了,口吐白沫。
很快,便因为失去比赛能力而被人拖了下去了。
一瞬间,人数就少了一多半。
只剩下了六个。
“抱歉,味儿好像有点重。”烂疮男用汤勺舀起一勺浓汤,在鼻尖细细地闻了闻,抬头向着他露出嘲弄地笑容:“没有对你造成干扰吧?”
“没有,没有。”
槐诗依旧微笑着,虽然被面具盖住看不到,可眼神之中倏无任何责怪和不满:“等会儿我这里的味道可能也比较冲……多多包涵嘛。”
说着,他伸手,从口袋里掏出了一把注射枪。
对准自己的脖子,扣动扳机。
瞬息间,强效解毒剂注入了动脉之中,瞬间流转全身。
看着他死鸭子嘴硬的样子,烂疮男冷哼一声收回视线,他倒要看槐诗究竟能够在自己的毒雾中撑多久。
轰!
就在前面,狂猎面前的炉子中骤然喷出一阵烈火,无数苍蝇从其中飞出,化作黑云一般,乌压压地散开了开来。
紧接着,又有一个参赛者掀开了自己的锅盖,无数惨叫的幽灵从其中怕了出来,疯狂地扑向了四面八方……
有了烂疮男带头,整个赛场瞬间陷入了混乱。
而观众们却兴奋地呼喊了起来,高声给自己看好的选手鼓劲儿加油,恨不得立马有人拔出刀来把其他人砍死两个。
就在混乱的斗争之中,槐诗仿佛置身事外一样,劫灰之火从厨刀上一闪而过,把飞过来的苍蝇和幽灵幻影等等鬼东西斩灭之后,将厨刀丢到了一旁,反而专注地搅拌起自己剁好的香料来。
很快,他就将搅拌均匀的香料放在了灶台之上。
一丝炼金之火自他的指尖流出,悄无声息地混入了青色的火焰之中,紧接着,槐诗抛下了厨刀,伸手虚引。
当十字长枪浮现的瞬间,罗娴似是有所察觉,抬起头看了槐诗一眼,眼角微微挑起。
枪刃的虚影隐藏在槐诗的手掌之下。
只是部分具现化的枪刃上,一丝一缕粘稠的龙血落下,没入香料之中,悄无声息绽放开了一朵朵纯白的鸢尾花。
可紧接着,鸢尾花也被切碎了。
融入了上香料里,随着槐诗的搅拌,渐渐地消失不见。
只有芬芳地香气在炼金之火的激发之下,一丝一缕地扩散开来,悄无声息地渗入了此刻赛场上嘈杂的味道之中,向着四周扩散。
AOE放得爽吧?
槐诗微笑着,现在,轮到他了。
他手中加大了火力,催发出更多龙血中的花香,甜美的花香在无数恶臭和刺鼻的味道中如此地显眼,那一丝丝甜蜜的芬芳绽放在鼻尖的时候,所有参赛者都愣了一下。
旋即,便感觉到无可抵御的疲惫和困倦从身上涌现。
尤其是被槐诗重点照顾的烂疮男。
有百分之八十的香气都在他暗中的鼓动之下飘向了他的地方,他一个踉跄,整个人都趴在了灶台之上,艰难地抽搐起来,半张脸都被炉火烧焦了,狰狞无比。
当他艰难地回过头的时候,便看到那一张向着他微笑的粉红色猪头面具。
“身体不舒服吗?”
槐诗关切地望着他:“要记得看医生啊。”
烧焦的烂疮剥落之后,所显露的竟然是白皙的肌肤,还有堪称靓丽的侧脸……察觉到自己的伪装破碎,她狼狈地从灶台上爬起来,拉起了破斗篷盖住面孔。
看向槐诗的目光就充满了阴冷和愤怒。
“长得不错啊阿姨。”
槐诗吹了声口哨:“皮肤保养的真好,一点都看不出四十多了……”
崩!
分不出牙齿咬碎的声音,还是菜刀被捏碎的声响。
第一百六十六章 粪海狂蛆
‘烂疮男’最后恨恨地瞪了槐诗一眼,收回视线,艰难地调配起了解毒药——在这里参赛的选手,似乎有一个算一个都是毒药大师,哪怕不能根除,可依旧勉强抵御了被削弱之后的花香。
毕竟不能直接过去捅一枪。
经过了鸢尾花和花香两层的稀释之后,龙血的效果着实有限。
很快,槐诗也停止了释放。
龙血虽然流不尽,但消耗的都是自己的源质,哪怕是以槐诗相较同阶的超量储备,在释放了十多分钟之后也有些够呛。
在陆续由有两人退场之后,此刻场上只剩下了四个人。
狂猎、烂疮男,槐诗……和罗娴。
罗娴从头到尾都很淡定。
就好像没有察觉到任何异常一样,如今正搬着小板凳看着自己锅里的酸菜鱼……说实话,槐诗一点都看不出这个东西究竟毒在哪里。
完全没有任何痕迹和征兆啊。
就是很普通的一锅酸菜鱼而已!
按道理来说,十六进八的比赛只剩下了四个人,这时候已经不用在比下去了,可评委们却没有叫停,目光反而越发地郑重和审视。
时间在飞快的流逝。
在四十五分钟的时候,狂猎率先呈上了自己的作品。
——盐烤多春鱼。
当刷子扫去上面的盐粒之后,一阵奇香就随着鱼皮的破裂扩散开来了开来,所有嗅到那味道的人瞬间陷入了恍惚之中。
紧接着,不可抑制地兴奋了起来。
靠妖……
槐诗踉跄后退了一步,捂住嘴,汗流浃背。
那味道,哪怕飘了这么远,也依旧有着不逊色于任何禁药的恐怖致幻效果。只是短短的瞬间,槐诗眼前就幻象丛生,无数光斑凭空浮现,整个赛场都变得绚丽起来,宛如升上天堂那样。
天旋地转。
倘若不是乌鸦培养出来的毒抗,他可能早就像是嗑嗨了之后瘾君子一样倒地口吐白沫了。
这还是他提前注射了抗毒剂的前提。
“妈耶,黑暗料理恐怖如斯!”
槐诗捂住鼻子,差点习惯性地倒吸了一口冷气。
而评委们却好像屁事儿都没有一样,一人抓起了一串放到嘴边,大口咀嚼了起来,嘎嘣嘎嘣的酥脆声音泛起,诱人的香气旋即越发地浓密起来,勾引的人几乎想要扑上去抢一串下来放口饕餮。
没过几分钟,烤鱼就消失在了评委们的口中,余香经久不散,令所有剩下的参赛者都陷入了一阵阵恍惚。
“我知道你,十年前上一届的罗马赛区亚军,没想到你会出现在这里。”枯瘦的评委抬起眼睛:“我还以为你会回罗马参加那里的海选。”
“寻找材料而已。”狂猎淡淡地说道,“结果呢?我的作品合格了么,先生。”
“完美的味道,将这致命的幻象浓缩在鱼肉之中,随着鱼籽的爆裂,给人带来了目眩神迷的堕落感,绝妙的作品。”
枯瘦的男子颔首赞叹:“看来你的造诣已经有了新的提升,可喜可贺,希望您在半年之后的全球比赛能够得到新的成绩。”
狂猎平静地点了点头,转身走向了休息室里。
第二个端上菜品的是‘烂疮男’。
可他刚刚走到了评委席前面,就有人斜插一脚过来的,挡在她的面前。
“不好意思,我先。”
隔着面具,槐诗向着她露出了愉快地笑容。
她还正准备说什么,槐诗已经将手里的盘子放在了桌子上。她的表情抽搐了几下,后退了两步,不跟槐诗争抢顺序。
然后,看到了槐诗悄咪咪从背后抬起的中指……眼睛瞬间仿佛要喷出火来一样。
恨不得把这个王八蛋乱刀砍死。
而槐诗,已经麻利地将罩在餐盖里的四份料理摆在了桌子上,后退了一步,向着评委们露出微笑。
“请用——”
几位评委互相看了一眼,伸手,揭开了盖子。
那一瞬间,所有人都愣住了。
诺大的赛场在瞬间鸦雀无声。
因为有璀璨的金光从餐盖之下喷薄而出,照亮了一双双不可思议的眼瞳。
“光?”
“放光了!”
“这个世界上真的有会发光的菜么?”
就连河马都愣在当场。
“这是什么?”
“啊,我做完之后看时间还有的剩,就随手用铜片、锌片还有其他电解质捏了一个土电池。”
槐诗淡定地伸手帮他把盖子拿起来,给他看自己焊在餐盖内部的那一组土电池和钨丝,“怎么样?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
河马愣在原地,许久,忍不住笑了起来。
这么多年第一次,竟然有选手给自己开玩笑。
“令人愉快。”
他仰头笑了两声,摸了摸自己的肚子,神情严肃起来:“这位选手,倘若你的菜品让我失望的话,我会亲自给你降下诅咒。”
说着,他看向了餐盘之中端上的视频。
那好像是一块……正方形的黄油?
还是什么其他的。
隐约能够嗅到细微的花香,可是却好像一块大肥皂一样,让人不知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儿。
在灯光的照耀之下,隐约能够分辨出最外层的胶质只不过是一个壳子。
一个餐盘。
将真正的食物和美味封存在内部。
“还真是分子料理?”
河马信手拿起了餐刀和勺子,在上层微微一敲。
啪的一声脆响。
紧接着,宛如洪流一般的辛辣自其中喷薄而出,瞬息间仿佛要令人窒息而死那样,浓郁的难以形容。可就在无法忍受这剧烈的刺激,准备呛咳的时候,那辛辣却骤然摇身一变,化作了沁人心脾的花香,抚慰了痉挛的肺腑和痛苦,温柔地拉扯着人堕入昏沉而匮乏的梦想里去。
“咖喱?”
评委们愣住了:“竟然是咖喱?”
随着勺子从油壳之中收回,上面的竟然是水晶一般的冻装物体。
当那泛着淡淡黄色的肉冻被剖开,黄褐色的粘稠液体便从其中缓缓流淌而出,正是但但的咖喱和闷烧到如今的鱿鱼片,一旦接触空气,便散发出宛如爆炸一般的鲜香味道。
“请享用创意分子料理——鸽子咖喱。”
槐诗后退了一步,摘下了身上的围裙,微笑着报出了菜名。
“鸽子?”评委一愣。
哪里有鸽子!
而且这哪里是鸽子,这他妈分明是粪海狂蛆!
姑且不说这个黄褐色粘稠咖喱的卖相还有一根根在里面蠕动着的鱿鱼须,光是这个充满刺激的味道就足以让人退避三舍。
这已经不是纯粹难吃的程度了,而是怎么都不想吃的级别!
不,倘若以黑暗料理而论,这一点反而是加分项才对。
但外表终究只是表象,最终的应该是本质……
既然端上了桌,那么评委们就不会拒绝。
况且会愿意担任厨魔大赛评委的人,基本上都是骄奢淫逸尝遍世间一切美好之后彻底厌倦的神经病,亦或是正能量反馈再也不能令他们满足从而走向深渊寻求禁忌体验的疯子。
在这个世界上不论是禁药、爱或者是战争再或者是其他有意义没有意义的一切都不能给他们任何触动之后,在贪婪的渴求之下,他们投入了黑暗之中,拥抱了非人的禁忌,沐浴着罪孽而寻求快感。
槐诗端上来的这一道料理,反而更合他们的心意。
前提是——
这一道菜的味道能够给他们惊喜!
否则,槐诗要面临的就是十倍的愤怒和诅咒,百倍的不快和惩罚。
“希望你能够带来一些惊喜吧。”
河马深深地看了一眼槐诗,端起了勺子,将那一勺裹着浓浆咖喱的鱼冻放入了口中,仔细咀嚼。
然后,所有评委都愣在原地。
所有同步味觉的观众都愕然地呼出了声。
因为……
没有味道。
明明香气如此的刺激和霸道,看上去是如此的辛辣和恐怖,可是一旦放进嘴里之后,却没有任何一丝的味道的浮现。
就好像是喝了一口白水一样。
空空荡荡。
不论他们怎么咀嚼和品尝,都吃不到一丝的味道,好像在吃塑料那样。
嚼之无味。
愣了一下,又吃了一勺。
还是没有味道。
好像是有那么一点点的感觉,可越是去探索,就越是找不到踪迹。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浓浓的失落和久觅而不得的恼火。
随着不断的咀嚼,耳边仿佛就传来了轻佻的低语。
“说好了哦!”“我一定来!”“我已经出门了!”“五分钟就到!”“不来是小狗……”
那些轻描淡写的话语回荡在散逸的源质中,随着不断的咀嚼,一遍遍地回荡在品尝者们的耳边,直到最后,彻底点燃了怒火。
“够了!”
河马奋力地抛下了汤勺,怒视着槐诗:“你的傲慢到此为止了!”
那一瞬间,他呛咳出声。
随着怒火的爆发,蕴藏在咖喱之中恐怖的辛辣和无数香料错综复杂的味道一同随着他无法遏制的怒意从舌尖席卷了整个口腔,宛如海潮一般地将他吞没,令他愣在原地。
在恍惚之中,他仿佛被无数鸽子扑打翅膀的声音包围了,千万声咕咕咕从异变的源质之中扩散开来,令他头晕目眩。
从一开始抗拒的无味,到愤怒的辛辣,当他在错愕中试图仔细辨别那味道的时候,辛辣又迅速地蜕变成了浓浓的酸味,令他的牙龈一阵阵抽搐。
在如此的戏弄之中,他只感觉到一阵深重的疲惫,就连那口中鱼冻的味道都变得苦涩了起来。
直到最后,他在无数纷繁的错觉和味道之中终于得到了一丝领悟。
“我大概……”
河马呆滞地呢喃:“被鸽了?”
第一百六十七章 一败涂地
“我大概……”
河马呆滞地呢喃:“被鸽了?”
当他反应过来的时候,低头看向自己吃了三口的咖喱鱼冻,猛然抬起盘子,张口,将整个鱼冻都倒入了口中,疯狂咀嚼。
恐怖的辛辣和愤怒再度从他的面孔之上爆发,将那一张灰色的面孔都烧成了通红。
无数血丝从双眼之中浮现。
“原来是劫灰!”他兴奋地辨别着其中的材料:“是劫灰让我有了这种不安的感觉……如此精纯的劫灰,简直前所未见!竟然是为这一道菜特制的么?”
疯狂哈气的枯瘦男子含糊地开口说道:“还有愤怒,这种人为添加上去的愤怒,相当纯粹的怒火和杀意……”
“血,有血的味道。”
女妖不断地深吸着咖喱的辛辣气息,双眼发光:“毒血,罕见的毒血,是龙属……哦哦,其中隐藏着深深的悲伤和无力,还有难以逃避的衰亡……多么熟悉的感觉,简直是妈妈的味道。”
“太精妙了,让人无法抗拒的感觉。”
枯瘦男子咧嘴,贪婪地咀嚼着口中的鱼冻:“每吃一口,都能够感觉到浓浓的期待和无法逃避的失落,就好像在得到和失去之间徘徊一般……这就是鸽子咖喱的真谛吗?”
疯狂的饕餮很快便戛然而止。
寂静里,只剩下最后面的黑影漫不经心地吃着盘子里的咖喱,没有发表任何的看法。
直到最后,他放下了勺子。
“技艺上而言,还有所欠缺,不,应该说……根本就没有想过做厨师的样子吧?”
黑影缓缓地擦了擦嘴,点评道:“创意和材料补足了你的缺陷,看得出来,你有着一颗优秀的厨心和黑暗的智慧,在厨艺一道上有着充分的潜力。”
他停顿了一下,不见傲慢,而是慎重地下达了评价:“这一道菜,虽然没有资格摆上深渊的正宴,但作为一道自得其乐的小吃倒也合格,我会给你七分。”
“八分。”女妖紧随其后说道。
“七分半。”河马评判。
“七分。”枯瘦的男子说。
于是,初选通过,槐诗进阶,完美地完成了这一场比赛,并得到了半年之后全球大赛的邀请函。
于是,在寂静中,少年愉快地后退了一步,转身离去。
就在擦肩而过的时候,他听见来自‘烂疮男’的嗤笑声:“什么鸽子咖喱,哗宠取宠的垃圾。”
傲慢地从槐诗身上收回视线,她捧着自己的大锅,缓缓地走向了评审席。
“请品尝我的作品——女巫乱炖!”
大釜的锅盖缓缓解开,于是,在墨绿色的浓汤之中,无数鱼头和杂乱的触手便缓缓地浮现,展露出噩梦一般狰狞地状态。
恶毒的源质气息从其中源源不断地扩散开来,带来了恐怖的侵害和惨叫,这是仿佛来自地狱最深处的诅咒和尖叫。
只是凝视,便在有无数细碎的呢喃在耳边响起。
“不虐的!不虐的!先看五十章……”
“风鸽鸽难道会骗你吗?”
“虽然他死了,但他得到了成长啊!”
只是看着,便能够感觉到渗入其中的怨毒和诅咒。
仿佛会带来不幸一般,让人想要退避三舍。
槐诗的脚步停顿了一下,好奇地回头,仿佛期待着结果一样,带着令人厌恶的笑容,令她越发的恼怒,咬着牙。
很快,你就会发现相比真正的黑暗料理,你的作品有多么软弱和多么的可笑!
怀着这样的愤怒和恨意,她伸手盛汤,优雅地奉至评委的面前。
如此绝佳的卖相比槐诗刚刚煞有介事的噱头要强出了许多。
评委们互相看了一眼,一时间竟然食指大动,可当他们拿起勺子仔细地品了一勺的时候,又愣在了原地。
皱起眉头。
因为没有味道……
还是没有味道!
难道和刚刚一样?
不,应该说,更像是没有放盐和鸡精的感觉…虽然口感不错,但是不论怎么品尝都找不到想象之中那种丰富的冲击感。
评委们皱起眉头,再度舀起一勺,仔细地吧嗒着嘴。
眉头慢慢地皱起。
“没放盐?”河马不快地抬起头问。
“作料也好像不太新鲜啊。”枯瘦男人摇头:“寡淡无味。”
“好像一锅煮了好久的汤一样,一点新鲜的感觉都没有。”女妖漠然地摇头:“一般货色。”
她愣在原地,呆滞地看着评委们。
嘴唇愕然地嗡动着,伪装之下的脸色渐渐苍白,许久,她好像抱着最后的期望那样看向了最后面的庞大黑影。
黑影没有说话。
确切的说,汤端上来之后他闻了一下就没有动。
察觉到选手的视线,黑影冷漠地抬起眼睛撇了她一眼:“你输了。”
“不对……这……这怎么可能!”
她发疯一样地冲上去,夺过了河马手中的碗,自己喝了一口,感受到那种富有冲击感的怨毒源质在口中爆发开来的痛苦和口感,不可置信。
“我明明没有任何错误啊!没有任何步骤出了问题……”
“不,你从一开始就错了。”
女妖嘲弄地看着她,说出了真相:“你慢了,慢了一步。”
“一步之遥,就注定了现在的结局。”
河马怜悯地摇头:“你输了,很遗憾,我们不能让你晋级,不过看在你这一番心血的份儿上……我们就不对你施加诅咒了,请你退场吧。”
“不对!”
那个女人咆哮,怒不可遏:“这里面有问题!一定要问题!”
枯瘦男人毫无兴趣地打了个响指,便有侍者走上前来,伸手,猛然扯住了她的脖子,将她一步步地粗暴拽向了场外。
那个女人在发疯的尖叫,挣扎,斗篷落下来,露出肩膀上大片青黑色的诡异刺青。
当她看到槐诗的时候,变愣住了。
槐诗在微笑。
仿佛早有预料。
“抱歉呐。”他怜悯地摇头,“吃过我那一道粪海狂蛆咳咳……我那一道鸽子咖喱之后,再吃任何的东西都不会有味道了。”
这才是他抢在对手之前提前上菜的目的!
青冠龙之血中析出的衰退毒素和劫灰混合,能够双重麻痹评委的味觉和感知,令他们肉体和灵魂双方面在强烈地刺激之后进入短暂的贤者时间。
在这一段时间里,吃什么都会寡淡无味。
当槐诗站在她的前面的时候,她就输定了。
“是你!是你!”
女人疯狂地尖叫起来,伸手想要抓挠他,可是却够不着,侍者的速度加快了。就好像在刻意等待他解说完毕一样,扯起她就丢出了面前浮现的大门。
大门关闭。
那个女人消失不见。
槐诗抬起头,看到了诡异微笑着的评委们。
他们似乎对自己中招并不生气,看向槐诗的目光反而多有赞许和鼓励,大概是他成功地弘扬了厨魔大赛撕逼第一、成绩第二的主旨吧。
选手之间你死我活的斗争,不正是最好的下饭节目么?
而就在此时就看到最后的罗娴端起了自己的锅,走向了评审席。
槐诗愣在原地。
刚刚那句话不止是说给那个落败的女人听,也是要给罗娴一个提醒,让她再等一会儿再端上自己的作品。
可是却没想到她竟然这么自信。
竟然直接上菜了!
就连评委们都有些愕然。
“勇气可嘉。”
河马点头赞叹,低头看向面前的酸菜鱼,眉头皱起,然后用筷子拨了一下,皱的更深了。
好像哪里不对。
没有一阵金光骤然亮起。
没有冲天的怨气。
更没有奇香扩散……
这盘玩意儿怎么看……怎么都像是很普通的酸菜鱼啊!
他狐疑地张嘴,吃了一口。
然后再一次地愣在原地,表情骤然扭曲起来,好像活见了鬼一样,或者不知道哪里钻出来的鬼见了他。
总之就是一副很见鬼的样子。
呆滞地看着罗娴。
手指抽搐着。
“你……你……”
河马艰难地发出声音,骤然抬起手捂住了嘴,然后就在无数观众的惨叫里,弯下腰,吐了。
吐了!
竟然吐了!
见惯了无数的风浪之后,评委竟然倒在了这一条酸菜鱼的前面。
不只是河马,枯瘦的男人也嘴里吐出了白沫,强行捂着嘴不让自己吐出来,好在他的嘴比较小。
捂得住。
但女妖已经捂住了脸,放声尖叫
竟然难吃到这种程度了么!
就连黑影都愣了半天之后,发出了错愕的声音:“后生可畏!后生可畏!此子以后必非池中之物……”
“这么厉害?”
槐诗目瞪口呆地看着评委们,拿出放大镜专注地观察着锅里剩下的鱼,可不论怎么看都像是一盆普通的酸菜鱼。
气味和色相没有任何异常。
甚至还让他有些食欲。
“要不要来一点?”罗娴拿着筷子夹起了一块鱼肉,放在盘子里递过来,无奈微笑着:“说实话,我感觉一般般而已啦。”
槐诗低头怔怔地看着面前的盘子。
吞了口吐沫。
说实话,他知道自己似乎在作死,可是他就是忍不住想要知道……这玩意儿究竟是什么味道。
反正整个料理过程他都看着的,根本没有下任何的毒或者有什么异常的烹饪手段。
就是普普通通的鱼而已。
在难吃也难吃不到哪里去吧……
怀着这样的心情,槐诗做出了一个让自己后悔终生的决定——他拿起了筷子。
吃了一口。
三秒钟之后,他跪在了地上,狼狈地呕出了恶臭地胆汁,泪流满面。
“怎么会……”
他悲愤地呐喊:“怎么会这么难吃!“
第一百六十八章 好巧
难吃。
太难吃了。
难吃到用语言无法形容。
就好像十万个抠脚大汉踢完足球之后带着自己的香港脚在舌尖跳舞一样。
当那滋味在舌尖泛起的时候,槐诗脑中已经一片空白,源质哀鸣着动荡,几乎在瞬间失去了意志。
但依旧失去了那一段记忆。
就好像连命运之书都不愿意记录那一段恐怖到难以言说的回忆那样,显露出大片的空白。
那真是……难以言喻的绝望。
槐诗开始后悔,开始恐惧,紧接着,他开始思考人生、宇宙和这个世界的意义,自己究竟在哪里,自己究竟要去何处,究竟为什么自己还要活着……
当他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跪倒在了地上,汗出如浆,不由自主地痉挛着,感觉到一阵阵痛苦的抽搐从胃部泛起。
很快,他就解脱了。
他感觉不到自己的胃了。
甚至就连味蕾都在如此恐怖的冲击之下陷入了自闭,屏蔽了那噩梦一般的感受。
存留下来的,只有一片在灵魂中挥之不去的恐怖阴影。
“为什么……”
槐诗不争气地流下了眼泪,发自内心地质问道:“你为什么能把这么难吃的东西做的这么好看?”
罗娴看着他狼狈的样子,叹息,似是无奈。
很快,嘴角勾起了甜美的笑容。
“傻孩子。”
她弯下腰,轻柔地抚摸槐诗的头发,温柔地告诉他:“当然是因为爱啊。”
是啊。
在这个残酷的世界上,除了爱,难道还有其他的东西能够让一切变得这么美丽吗?
爱。
这就是厨魔大赛的结局。
爱,战胜了一切。
当槐诗彻底清醒过来的时候,他已经站在了领奖台上。
宛如提线木偶一般地从评委手里接过了半年之后主赛的邀请函,只觉得自己做了一个绝对不想回忆起来的噩梦。
“小老弟你真是不怕死诶,究竟是吃了什么鬼东西啊?”乌鸦落在他的肩膀上,好奇地问:“你的源质刚刚险些溃散诶,竟然差点被一道菜变成了植物人?”
“求求你,不要再说了。”
槐诗生无可恋地哀求:“不要让我想起我刚刚做了多么傻逼的事情。”
“好吧好吧。”
乌鸦耸肩叹息,怜悯地拍了拍他的脑袋:“都过去了不是吗?”
“所以我要忘记是谁把我推到这个火坑里的吗!”
“讲真,你作死去吃人家的菜又不能怪……”
乌鸦还准备说什么,在槐诗死鱼眼的瞪视之下说不出话来了。
虽然领取了主赛的邀请函,但槐诗是打死都不会去的,据说在主赛的时候,就连牧场主那种高高在上的诡异神明都会降下一个分身前来观赏……槐诗去什么?送菜上门么!
到时候人家一看,得,就是这个小老弟,砍死了我家好多人,还搞坏了我的事情,就拿他来给我做菜吧。
槐诗怎么办。
跑都莫得跑。
乖乖领完奖励就回家,否则真当自己是地狱小当家啊!
很快,所有通过的三位选手被带到了组委会的一个办公室中,由侍者小心地打开了来自地狱的恩赐之匣,自其中捧出了五件东西。
“遵照比赛的规则,诸位可以任选一件。”
侍者摆完了所有的东西之后,就退到了一边去,一副任君自选的样子。
一个盛着半碗白色灰烬的碗,一张泛黄的黑白老照片、一个调料罐子,还有一个小木头瓶子,一个还长着两根弯曲毛发的小皮圈。
看上去好像是二手商店清仓扫货。
可每一个物品的上面都散发着或是惊人或是内敛的源质波动,有的干脆就是纯粹由源质凝结而成。
毫无疑问,这五件都是边境遗物!
只要挂上边境遗物这个词,就代表着不加任何掩饰的昂贵和罕见,倘若其能力能够对人有所臂助的话,价格恐怕还会更加高昂。
从侧面就能看出厨魔大赛组委会的财大气粗。
这五样东西槐诗挨个端详着。
盛放着惨白灰烬的碗实际上最珍贵的并不是碗,碗只是容器而已,恐怖的是碗中那十几克蕴藏着诡异气息的骨灰。
那种深入骨髓的压抑感和森冷寒意证明了这一撮骨灰的价值,虽然不知道有什么用,但在部分炼金创作和诅咒中恐怕都是或不可缺的珍贵材料。
那张泛黄的老照片纯粹是幻觉。
不存在任何实体。
或者说,那是一个诅咒被地狱之中的大群之主们强行赋予了形体,能够被人触碰和拿起的诅咒。
只不过拿起的瞬间就会被诅咒缠身吧?
不过比诅咒更珍贵的,就是上面所代表的宿命,恐怕被赋予诅咒的人也会得到某种流传在地狱之中的命运,就好像是藏宝图一样,最终所指向的东西谁都不知道是什么。
调料罐子显而易见的就是调料罐子,里面装满了各种水晶粉末一般晶莹的作料,隔着数十步就能够闻到上面的奇香。
然后就能够察觉到自身源质开始疯狂异化……
槐诗只能庆幸自己的解毒剂效果还没有过期。
木头瓶子他就认不出来了,上面长满了形似人脸的木纹和斑点,被一双双扭曲的面孔看着,槐诗整个人都不好了。
而最后的小皮圈……
完全看不出是什么东西来。
“臂环独眼巨人欧根的兄弟之衣。”乌鸦淡定地解说道:“戴上它的人就能够得到独眼巨人十分之一的力量,代价是终生无嗣。”
巨人之力!
槐诗眼睛瞬间亮起。
好东西啊。
纯粹加属性的神器!
哪怕最矮的独眼巨人也有二百米以上的身高,得到他的力量,哪怕只有十分之一,也足够惊人了。
至于绝后的代价,虽然听着恐怖,但恐怕真得会有不少人冲着这一份充满诱惑的力量戴上它。
“但为什么名字这么古怪?”槐诗问:“是有什么背景故事么?”
“并没有,几乎每个独眼巨人都会制作出这么一个臂环,流传在现境和边境的其实也有不少。”乌鸦似是戏虐地笑了起来:“这一切,都来自于独眼巨人们在新生儿诞生时的古老传统。”
“什么传统?”
“你确定想知道?”乌鸦的眼神古怪起来:“这可不是我主动要说的哦。”
“要说就说,哪里有说到一半卖关子的!”
“好吧,所谓的古老传统就是……”
她停顿了一下,咳嗽了两声:“……割包皮。”
……我他妈怎么就这么嘴贱呢!
槐诗给了自己一个大耳刮子,悔不当初今晚的噩梦已经够多了,干嘛自己和自己过不去啊!
率先做出选择的是狂猎。
他径直走上去,拿起了调料罐子,放进了口袋里,转身就走了,没有任何留下来聊天的欲望。
“我们拿哪个?”槐诗问。
“木头瓶子,那个是树血之瓮,有关你进阶的重要材料速度快点,光顾着扯淡了,虽然并不珍贵,可这是深度20以上的地狱里才会出现的罕见素材。”乌鸦催促道:“过了这个村,就没有这个店了。”
槐诗果断上前,伸手拿向了那个奶瓶大小的木头瓶子。
然后和另外一只手碰在了一处。
“哎呀,真巧。”
罗娴挑起眉头,似是惊奇:“我也想要诶。”
“……”
槐诗困惑地皱起眉,看着面前的大姐姐。
她是故意的吧?
不,怎么想都应该是故意的。
早不选,晚不选,非要在槐诗选择的时候过来截胡。
“是啊,好巧。”槐诗点头,却没有收回手,而是透过面具直勾勾地看着她:“不能让给我么?”
“可以考虑。”
罗娴神秘地笑起来:“不如打个赌怎么样?”
什么赌?
槐诗还没有张口问,就感觉到刺骨的寒意将自己吞没了,死亡预感!
瞬息间,他倒退出四步之外,严阵以待。
而罗娴却也没有趁机将瓶子拿走,而是也和他一样,后退了几步,环顾着四周,最终,视线落在房间角落中的拖把上。
“至于赌什么的话……”
她慢悠悠地走过去,将那一根拖把拎起来,一脚踹断了碍事儿的拖把头,留下了一根长长的木棍在手里。
锋锐地断茬笔直地指向了槐诗的喉咙。
“按照升华者之间最喜欢的规矩,比一场咯。”罗娴随意地将拖把棍扛在了肩膀上,微笑着歪头看他:“输了的人就得让出这一件东西,怎么样?”
“赢了的呢?”槐诗的神情变得漠然。
“很简单啊。”
罗娴微笑:“赢了的人可以活着,难道还不够么?”
那一瞬间,槐诗爆退。
再度后退。
一退十步之远。
手指微微抽搐了一下,自身后握住无形之斧的把柄。
而那一根拖把棍,已经刺在原本他喉咙所在的地方了。
罗娴的速度并不算快,说实话,没有圣痕的升华者能够抵达这样的程度实属不易,几乎已经快要触及三阶的边缘。
也就是说,纯粹凭借着她自身的肌力,便抵达了如此的极速。
非天赋异禀不能形容。
可更令槐诗忌惮的是,那简简单单的一刺竟然给槐诗除了后退之外无路可逃的感觉。
被盯住了,被什么阴森恐怖的东西,被什么嗜血的野兽。
罗娴微笑。
那绝非正常的恐怖杀意从她苗条的躯壳之中迸发,随着她猩红的双眼,笔直地刺向了槐诗。
“那么”
她兴奋地舔着嘴唇,像是鬣狗那样地狂热起来,猎见心喜:“正大光明的……开始对决吧!”
第一百六十九章 礼物
在她话音未落的时候,漆黑的火焰就从槐诗的胸前升腾而起,脚下青砖崩裂哀鸣,槐诗破空而出。
无形之斧斩下。
就好像能够窥见那看不见的斧头一样,罗娴骤然诡异地滑步,自间不容发的关头贴着斧刃闪过,耳朵微微动了一下,神色恍然。
“是斧头么?”
“这可难说啊。”
槐诗吹了声口哨,“是斧?是剑?不,说不定还会是长枪呢……要来试试看么?”
在他的手里,斧刃之上的源质不断地变化,不断地调整着斧头的重心和长短,随意劈斩,欺骗着罗娴的感知。
罗娴愣了一下。
机会!
槐诗瞪大眼睛,再度冲前,可他横扫而出的斧头,竟然被那一根拖把棍顶住了。
就好像看得见斧刃的形状那样,从罗娴手中抬起的拖把棍顶在斧柄之上,堪堪将槐诗的攻击化解。
似是发现了什么,忍不住笑了起来:“小兄弟你好温柔啊,竟然用斧背的吗?”
“这叫礼貌。”
槐诗骤然欺进,斧刃再斩,可当拖把棍再度顶过去的时候,化作钢铁的源质却骤然消散,自从槐诗抬起的左手之中寸寸增长,形成了祭祀刀的轮廓,向着罗娴的脖颈刺出。
紧接着,脚下一个踉跄,险些趴在地上。
“步法稀松!”
尾端挑起的拖把抽在了槐诗的小腿肚子上,竟然让他半身一麻,而就在他踉跄的瞬间,拖把棍陡然一震,破空劈下,带着弯曲的弧度抽向了槐诗的面孔。
槐诗倒地的动作却骤然一顿,随着十字长枪末端的刺出,整个人好像撑杆跳一样在地上划出一个诡异的弧形,瞬间接近了罗娴三步之内。
手掌抬起,五指握紧。
砸!
嘭!
罗娴错愕地后退了一步,紧接着又和槐诗拉开了距离。
似是惊奇。
“我差点以为你是罗马人呢。”罗娴抬起手,缓缓地擦掉了鼻孔里流出来的血,轻声问:“刚刚那几下的步法,带着点宗教裁判所的味道啊,是从哪儿学的吗?”
“难道我就不能是罗马人吗?”
槐诗用拉丁语反问。
“应该不是吧?”
罗娴好像被他的掩饰逗笑了,“这么有特色的面具……记得你叫做槐诗对吧?是新海的那个吗?”
槐诗愣住了。
“小白回来之后,可跟我说过不少事情哦。”
罗娴歪着头看着他:“说实话,既然遇到了,我也想要看一看……究竟是什么样的俊杰竟然疯狂到跟白帝子告白呢?”
槐诗愣了半天,无奈地叹息:“我得说,这是个误会。”
“没关系,我不在意。”
沾着鼻血的脸上重新露出兴奋的笑容,罗娴轻声问:“对决本来就是纯粹的东西,只有输赢而已,对不对?”
在她的手中,拖把棍一掰两截,双臂缓缓展开。
微笑的大姐姐在瞬间化作染血的恶鬼。
“我要认真一点咯……”
如是微笑着,她骤然出现在了槐诗面前。
紧接着,槐诗倒飞而出。
自半空中,眼瞳惊愕地收缩,胸前的衣服上出现了一道惨烈的破口,两条交错的血痕自胸前木棍划过的地方扩散开来。
只是皮肉伤。
可她的速度……却快得吓人,瞬间暴增了近乎一倍。
步法?
是那种诡异的步法!
类似于传说之中的缩地,可是却不是悄悄用脚趾前进和身位交换所形成的障眼法,而是近乎真正地通过那种诡异的节奏和踩踏方式,将距离缩短了!
槐诗落地,斧头斩落,试图将罗娴逼开,可是罗娴脚下却再度一个诡异的滑步,凭空向右前方滑出三尺,夺过了槐诗的攻击之后,步步紧逼!
自从成为升华者以来,第一次的,槐诗遇到了凭借自己的技巧无法压制的敌人。
不,他无数次死亡和从记录之中得来的技巧,竟然被她的技巧所压制了!
哪怕没有圣痕在身!
数次交错,罗娴手中的两截木棍竟然没有和槐诗的武器有任何碰撞,反而数次险些戳中槐诗的要害。
倘若她手中的是刀剑的话,槐诗恐怕早已经受创。
崩!
咫尺之间刀斧变化,终于给槐诗机会斩断了罗娴手中的一截木棍。
她的速度变慢了。
虽然是度过了发育期的升华者,可是没有圣痕在身,体力终究不足。
罗娴开始流汗了。
他趁机后退了一步,死死地盯着她:“你究竟是谁?”
“是陌生的大姐姐哦。”
罗娴歪头,俏皮地眨了眨眼睛,“难道你现在才有兴趣认识一下么?”
槐诗没有说话,低下头,看着自己的胸前。
那两道浅浅的皮肉伤。
可令他不解的是,血流不止,甚至越流越多,俨然有大出血的趋势。
“沥泉。”
罗娴忽然说道。
“嗯?”
“你都已经展示自己的灵魂能力了,我怎么也得解释一下我自己的对不对?”罗娴平静地说道:“你也亲身体会到了,效果就是让人血流不止来着……所以,要打持久战的话,是我这边占优势的来着。”
“是么?”
槐诗伸手,自胸前抹过。
水银一般的液态金属流淌在伤口上,瞬间将伤口封死了。
罗娴愣住了。
“这是什么招数?”她愕然地感慨:“好卑鄙啊。”
“卑鄙的还在后面呢。”
槐诗摇头,罗娴的脚下,被槐诗踩碎的青砖骤然破裂,一条灰黑色的铁丝绳自其中骤然射出,死死地缠绕在了罗娴的脚腕上。
拦住了她一瞬。
紧接着,她看到了槐诗俯下身,以一个及其不标准的姿势摆出了突刺的架势,猛然踏前,璀璨的辉光自手中迸发。
“吃我咸鱼突刺!”
阴魂燃烧。
胸臆之间涌动的火光骤然迸发,随着槐诗的动作,瞬息之间,挥洒着龙血的十字长枪破空而至。
罗娴的眼瞳在瞬间扩散开来。
自绝不可能的瞬间,她的腰肢柔弱无骨地向后仰出,避开了槐诗的突刺,脸颊几乎擦着枪锋上的横枝夺过锋芒,双脚却骤然分开,自石板之上站定。
手中最后一支木棍向着槐诗的面孔戳出。
就好像早已经测算出了槐诗的最快速度和反应距离,在最后来不及的瞬间,堪堪向前递出这妙到巅毫的一击。
无可躲闪,无可阻挡,无可退让。
绝杀!
而槐诗,只是手中一抖。
枪锋一震。
丝丝缕缕的龙血飞出,飘在空气中,有那么纤细的一线落在了她的脸颊之上。
尖锐的木茬在空中骤然一滞。
气力衰竭。
青冠龙的毒在接触皮肤的瞬间变自源质之中爆发,不可抵挡的疲惫和困倦自罗娴的意识之中泛起。
她踉跄倒地。
“胜负已分。”
槐诗收起了长枪,低头看着地上无力的罗娴,她的头发已经出现了一丝一缕的灰白。
短暂地犹豫了一下之后,槐诗叹气,从口袋里掏出注射枪,顶在她的脖子上,扣动扳机。
毒素缓解。
“我控制了剂量,回去之后找个好医生,买点解毒药吃就没什么问题了。”槐诗缓缓地起身嘱咐道:“放心,这种轻微剂量带来的老化只是暂时的,不会损伤到你的身体。”
“这么好心的吗?”罗娴忍不住笑了起来:“我可是要杀了你诶……难道说你是特别心慈手软的那种?看到好看的姑娘就不忍心杀掉?啊,你一定没有女朋友……”
“虽然搞不懂是怎么回事儿,但你和……白帝子是朋友对吧?”
槐诗叹息,“我欠她一个很大的人情,很大很大,我一直在想下次见面的时候该怎么感谢她,总不能第一句话就是我杀了你的朋友很抱歉吧?”
“哈哈哈。”罗娴似是被这个笑话逗笑了,眯起眼睛:“那我们金陵再见咯,今年的亚洲新秀赛,你会参加的对吧?”
“不一定。”槐诗摇头:“说实话,没有太大兴趣。”
“撒谎。”罗娴说。
“嗯?”
“你其实有兴趣的不得了,对不对?”
好像洞彻了少年的内心那样,狡猾地大姐姐轻声哼笑了起来:“哪怕现在说什么打死也不去从楼上跳下去之类的话,可遇到对手,你一样会手痒,遇到更多的对手,你就会心痒难耐,遇到那种骨子里都好像是铁一样的敌人时,就会兴奋地不能自已……就像是我一样。
要不然,你也不会有那么冷淡的表情了,对不对?“
罗娴凝视着他的眼瞳,咧嘴笑起来:“这一副样子,就好像完全是在说对手全都是一群土鸡瓦狗的话就提不起兴趣一样嘛!”
“……随你怎么说吧。”
槐诗叹息,最后看了她一眼,转身,走向了台前,拿起了乌鸦所说的树血之瓮,转身推门离去。
在他走出会场大门的时候,看到等待在那里很久的使者。
“这位参赛者请留步。”
在赛场上曾经见过一面的六眼使者走上前来,充满礼仪地抚胸旨意:“有一位评委送了一份礼物给您。”
说着,他提起了手中的那个盒子,捧到槐诗的眼前。
“评委?”
槐诗一愣,旋即戒备地后退了两步,生怕里面装得是让人一辈子吃屎的诅咒,“为什么要送我礼物?”
“请放心,这里面并不是什么诅咒或者有害物品,而是额外赠送给您的一件奖品,由那位尊贵的大人所赐下的赠礼。”
说着,他六只眼睛向着远处的方向看了看,槐诗顺着他的视线,窥见了庄严而庞大的马车,数十头高大的黑色骏马喷吐着鼻息,蹄子不耐烦地践踏着脚下的大地。
在马车之中,隐约可以分辨出轮廓,正是那个坐在评委席最后放的庞大暗影。察觉到槐诗的视线,它便缓缓抬起手,向着槐诗压了压头上的帽檐,姑且算作致意。
“来自深层地狱的大群之主、末日之刃、死亡工场的统治者、厨魔大赛的尊贵赞助者,无人能及的天堂屠夫——奥因克大人,是这么说的。”
侍者一板一眼地复述道:“虽然除了创意之外,做饭的本事完全不值得一提,但至少……你的面具很有趣。”
说着,他将礼物放进了槐诗的手里,俯身道别之后,随着马车一同离去,消失在了夜色里。
“这也可以?”
槐诗摸了摸挂在脸上的面具,呆滞良久。
有些不可思议。
第一百七十章 进阶之前
三天之后,石髓馆
寂静的地下室。
不,应该说地下室之下的地下室里。
这个破地窖虽然只有十来平米,但以槐诗的体力辅以各种工具,也挖了足足三天以上,直到昨天才彻底完成。
劣质空气净化器嗡嗡作响,缓慢地将新鲜空气一丝一缕地输送下来,但依旧不能驱散这里的逼仄憋闷,反而越发地令人心烦。
摇曳闪烁的昏黄色灯光之下,槐诗带着口罩,面无表情地抬起手中翠绿色的针管,一步步走进墙角。
就在角落里,被捆绑住的乌鸦疯狂地挣扎着,瑟瑟发抖,眼神惊慌。
“说实话,一直以来你对我的帮助,但走到今天这一步实属难料……”
槐诗捏住它的脖子,注射器刺落,翠绿色的毒液缓缓地推入了它的胸腔之中,“一路走好吧,我亲爱的朋友。”
转瞬间,乌鸦迅速地干瘪了下去。
就好像风化了几十年那样,瞬息间,脱水干瘪,只有毒化的源质如雾气那样从干枯的尸首中升腾而起,迅速消散在空气之中。
槐诗怜悯地凝视着它,许久,毫无怜惜地将乌鸦的尸体丢进了角落里的垃圾桶里。
“看起来是成功了啊。”
他转过身,看向桌子上站着的乌鸦:“你觉得怎么样?”
“我说你就试个药,能不能别整这些花里胡哨的?”
真正的乌鸦瞪着他,不,说实话槐诗也不知道她究竟是不是个乌鸦,但看上去像就对了。
“试药就算了,你还特意买这么多只乌鸦回来,故意的吧!”
“反正左右都要试药,不如找个能让我开心一点的动物过来呢,对不对?”槐诗深深地看了一眼面前的坑货:“至于试验品为什么有些像你,只能说你想太多了,只是巧合而已。”
“哇,这个渣男一样的语气,你已经不是那个清纯可爱的小槐诗了。”
“……所以你觉得这都是谁的错啊!”
两个人一边斗着嘴一边顺着梯子爬上了地下室,关好了下面的门之后,槐诗又经过了消毒室和好几套杀菌设备之后,终于回到了石髓馆的地下室之中。
通向地窖的入口已经被一层一层物理隔离方式给严格的划分了开来。
俨然生化级的的防护。
而回到了地下室之后,槐诗第一反应就是走向角落,看向了那个被郑重摆在恒温柜正中央的木头瓶子。
或者说,树血之瓮。
如今上面的木纹和瘢痕已经和刚刚带回来的时候截然不同,那一张张面孔已经游移重叠在一起,到最后,形成了一张酷似槐诗的立体面孔,就好像从上面雕刻出来的一样。
已经有八分像了。
倘若槐诗不是亲眼看着它一天天变成这个样子的话,他自己都不可能相信这是天然生成。
“已经快要熟成了。”
乌鸦大概地扫了一眼瓶子,微微颔首:“保持六小时一次的浇灌,大概今晚就可以进入最后的阶段了。”
槐诗耸了耸肩,掏出刀子,割破自己的手腕。
带着浓郁负能量的鲜血便缓缓地从伤口中流出,顺着手指一滴滴地落在树血之瓮,装满了酷似杯子的凹槽之后,便缓慢地渗入到了木质的肌理之中。
在细碎的生长声中,槐诗甚至可以看到瓶子上面自己的面孔在一点点的变化。
越来越像自己。
这就是乌鸦所说的,对于槐诗进阶至关重要的道具。
“与其说是进阶,不如说进阶之前的调整。”
乌鸦神神秘秘地说:“你看,有的时候想要从非洲偷渡,就得多想点办法……”
“偷渡?什么偷渡?”
槐诗下意识地警觉:“该不会是转换谱系吧?”
“要说转换谱系倒是不至于,emmmmm,怎么说呢……让我想想。”
乌鸦沉吟片刻之后解释道:“你现在已经知道所谓的深渊谱系,其实就是原本天文会所奠定的天国谱系了……但实际上,天文会自身只是加工者,并非创造者,你能明白吧?
没有奇迹是凭空而来的,哪怕天文会再怎么牛逼,再怎么厉害,哪怕他们可以重启世界十几次,无止境地去颠覆物质守恒的定律、再造乾坤,但依旧不能凭空创造真正的‘奇迹’。”
“这难道还不算奇迹么?”槐诗问。
“那么,来让我们再上一堂基础课吧。”
乌鸦停顿了一下之后,严肃地说道:“严格上来说,在学者之间,所谓的奇迹并非是形容神祗所创造的超自然现象或者是不可思议的事情——而是专指超然与尘世规律之上的变化,自世界轴心之中直接流溢而出的指令和现象雏形。
当然,这其中有一大部分都是来自于随着世界一同而诞生的神灵们,但依旧有那么一部分……不属于神灵的所有,你懂吧?”
槐诗听懂了一点,但总觉得她说的话题分外诡异,好像对自己有所隐瞒,但好像又只差那么一点点就可以明白。
隔着一层窗户纸。
“所谓的天国谱系,也就是如今坠落的深渊谱系,就是将这一部分奇迹通过记录转化为源典,进行再造而成。”
乌鸦说到这里,看到他依旧一脸懵逼的样子,忍不住无奈地叹息:“好吧,我再说的直白一点——深渊谱系所记载和传承的,乃是由人而造。”
一瞬间,槐诗陷入呆滞:“人类……所创?”
“没错,倘若与神之所创的神迹所对应的话,天国谱系所记载的,便是人迹——数千年以来,由人得到、由人行驶而且由人所掌握和运用,最终由人而终结被人所记录的力量。”
乌鸦的语气复杂起来:“天国谱系这个名字真正的含义,便是抛弃死去之神,以人之手创造出天国乐土。
不过正因为这一份狂妄,所以在陨落之后,才会被称为深渊谱系吧?但这些已经距离你太远了。
说实话,一直以来我都不太想让你知道这些东西,如今看来,一直藏着掖着也没意思,你应该有知晓的权利。”
乌鸦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你现在知道,‘天国’真正想要保存的究竟是什么了吧?”
呆滞之中,槐诗拿出命运之书,愕然地看着它的扉页,许久,僵硬地抬头:“你是说……所有天国谱系的升华之路和进阶?”
“啊,没错。”
乌鸦缓缓地颔首:“除了海量的灵魂副本之外,直到‘理想国’彻底分裂之前,天国谱系所开发出的七十七种圣痕,九条完整的升华之路,全部保存在其中。而随着上代会长的失踪,这一切随着天国的陨落一同消失。
如今堕入深渊之中的‘理想国’残党或许还掌握着一部分吧?不过他们现在的日子也不好过,比绿日还惨,基本上很难在现境露头。
毕竟已经被列为了‘毁灭要素’了,从保护世界的人变成毁灭世界的存在,‘黄金黎明’那帮家伙不知道究竟是怎么想的。”
槐诗的表情已经僵硬了。
不知道做出什么表情才好。
他现在开始考虑,自己收拾收拾东西跑路找个偏僻边境避避风头还来不来得及,要是被人发现自己拿着命运之书……下场肯定会惨不忍睹。
“放心,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况且你现在就是一个路人,别人点会知道命运之书在你手里?”
乌鸦选择性地忽略了KP他们,安慰道:“况且现在天国谱系的人虽然不多,但也不少,有这么一两个也正常。而且,就算你不说自己是天国谱系,也没人能够看得出来哇!”
槐诗已经万念俱灰了,不想理她,可这又和自己接下来的进阶有关,只能继续看着她,期盼着能够听到一个好消息。
“想必你应该能注意到,历史上很多时候人迹和神迹其实往往都相辅相成,两者彼此之间的界限其实并没有定义之上的那么明确,只不过是侧重点在哪一边而已。”
乌鸦停顿了一下,露出神秘地笑容:这就导致了有的时候,两者的区域可能会产生重叠——”
槐诗愣了半天,旋即反应过来,大怒:“这他妈说来说去,还不是二五仔么!”
“说得这么难听干嘛?官方二五仔能叫二五仔么?”乌鸦震声道:“这叫FBI!”
“……”槐诗无言以对。
“咳咳,刚才说到哪儿了?哦,二五仔……”
乌鸦继续说道:“从构建之初,天国谱系所追求的就是泛用性和针对地狱的适应性,几乎汲取了六大谱系所有的源典,集合了全人类的力量才得以山寨……咳咳,构建完成。
因此所有的基础圣痕其实在其他的谱系里都有对应的原型。九道升华之路里,有五条半都在如今的六大谱系里有所映射。
也就是说,这几条升华之路虽然带着天国谱系的本质,但依旧拥有其他谱系的特性和征兆。”
“为什么只有五条半?”槐诗好奇。
“因为有半条还没有来得及完成,主持工作的上代会长就失踪了……”乌鸦耸肩,露出神秘地微笑:“总之,你放心,只要你进阶选得好,虽然你骨子里是二五仔,但表面上谁都看不出来的。”
毕竟这些年的地狱开拓也没有停止,新发掘出的圣痕屡见不鲜,各个谱系自己都在不断地搜集和整理。
况且,深渊谱系只不过是陨落了而已,又不是什么禁忌,现在还有不少人在到处晃荡着呢,也没见人人喊打。
虽然命运之书的存在比较要紧,只要槐诗能够保守秘密,就不会有人拿这个来给槐诗做文章。
经过乌鸦的一通解释之后,槐诗终于稍微放下心来。
但不放心也没办法,车都已经上了,现在想跳车也晚了。他只关心乌鸦究竟想把自己这辆违章车改装成什么型号。
“这些日子我也在考虑这个问题来着。”
乌鸦感慨:“毕竟你将来要长期在东夏和周边的边境里活动,考虑到这一点,而且阴魂所属的几条升华之路正好有一条对应着东夏谱系,将来可以抱一抱社保局的大腿,我就干脆自作主张了。
让你参加厨魔大赛,获取树血之瓮就是为此做准备。
接下来,我们只要把阴魂的结构稍微调整一下,修正为对应那一条升华之路的原型,然后就能够考虑进阶的事情了。”
听到她的描述,槐诗简直服了。
合着阴魂这一辆违章车,还可以随时进行对口的改装和加工。
“甭管怎么样,先挂上东夏的车牌,是这个意思对吧?”
槐诗无奈叹息了一声,最后问道:“那究竟是哪一条升华之路,什么样的进阶,你总该跟我透露一下了吧?”
“唔?这么心急吗?我还打算给你一个惊喜呢。”
乌鸦拟人化的挑了挑看不见的眉毛,露出微笑。
“在东夏,‘圣痕·阴魂’其实应该被称为‘礼魂’,具备这一奇迹的人被赋予了侍奉死亡的使命。
它所对应的进阶,叫做‘山鬼’。
而在天国谱系的目录之中,而这一条源自东夏的升华之路,被称为‘天问’。”
天问?
有那么一瞬间,槐诗被这个时髦的名字而迷惑,可紧接着,他便反应过来。
“等一下!”
他瞪大眼睛:“山鬼,不是女的吗!”
乌鸦没有说话,只是看着他。
微笑起来。
第一百七十一章 钱
《山鬼》一篇,出自《楚辞·九歌》,本质上而言是一篇祭祀山鬼的祭歌。倘若从这个角度上来看的话,作为古代的传说,山鬼这一圣痕可谓拥有着悠久的历史。
但问题是……
“她不是个女的么!”槐诗瞪大眼睛。
“小伙汁,不要以偏概全嘛。”乌鸦无奈地叹了口气:“你不能因为一个人写了山鬼是女的,你就认为所有山鬼都是女的,对不对?”
她说完,忍不住小声嘟哝:“虽然确实占了一大部分来着……”
“你都说了占了一大部分了!”
槐诗瞪眼,掏出手机指着上面的文本:“而且怎么看,山鬼都应该是神灵一类吧?这种圣痕不是最低都是五阶的么?”
“城隍也是神呢,你觉得在上面那群家伙眼里,会把城隍当人看么?”
乌鸦嗤笑了一声:“都说了,不要以偏概全——虽然从源流上而言,山鬼确实被赋予了神性,但也就是拥有拥有神血的半神和天生的精魂。可前者是竞争强烈的实习生,后一个干脆就是临时工,虽然身份高贵是没错,但充其量就是一个山神的程度而已。
而且,在更多的时候,山鬼所泛指的乃是山中的精怪和人鬼,并不局限与男女,所以你究竟在想什么啊,当女装大佬么?”
听完她解释,槐诗总觉得哪里不太对,但这个家伙最近说鬼话的段位提升的太快,他有点跟不上,只能说道高一尺魔高一丈,这个女人坏起来简直太厉害……
眼看把槐诗唬住了之后,乌鸦得意地吹了声口哨,展开翅膀飞上了客厅,大声问:“老房?老房?今晚吃啥?还有前天那种大龙虾么?再给我来两个……”
“来个屁!还想吃龙虾?!哪里还有钱买龙虾哦!”
听到她提这一茬,槐诗就想起自己空空荡荡的银行余额,顿时怒不可遏:“今晚我亲自下厨,给你做一碗败家娘们花光了钱穷到只能吃泡面给你,怎么样?”
说着,他抡起袖子走进厨房,准备施展一下自己辛勤磨练出的黑暗厨艺,然后被房叔吹胡子瞪眼地赶了出来。
这还是头一次。
“少爷,厨房是带给人幸福和愉快的地方,在外面玩乱一点无所谓,但请不要把那种歪门邪道的东西带回家里来!”
老房神情严肃又认真,不见往日的好脾气。
这还是他第一次对槐诗的荒唐行为表示抗议和不快。
槐诗顿时怂了,缩着脖子挨训。乌鸦在旁边得意地点头:“对对对,没错……老房你好好教教他!孩子老学坏,打一顿就好……”
“还有,乌鸦小姐!”
老房挑起眉头蹬过来,“下次请不要拿我提前腌好的材料去下酒,以及,请不要再怂恿少爷去参加那么粗鄙的活动了!不然的话,在下只能消减您的零食配额了。”
“这都怪我的吗!我好无辜啊……”
乌鸦无辜地眨着眼睛,还准备说什么,结果却忍不住在房叔的凝视之下别开了视线,心虚地耸肩:“我下次注意,好吧?”
眼看两人做出了保证,房叔就满意地点了点头,并没有再说太多,转身从厨房里端出今天的晚饭上桌。
“今天炖了酸辣虾汤,把昨天没有用完的鸡肉做了塔可,配了芝士烤薯皮,主菜是刚刚学得阿兹台克风香煎龙利鱼……额外配了一点香槟,适量最好。”
房叔拿出了两个高脚杯,为他们倒上了之后感慨道:“不得不说,美洲人的饮食也颇有可取之处呀,尤其是这一道鹰嘴豆泥,真是奥妙无穷。”
“老房,你是天使吗?”
乌鸦看着满桌的高热量,感动地快要流下眼泪。
“只不过是一些业余爱好而已,两位请慢用吧。”
老房后退了两步,看着两人放量饕餮的样子,满意地笑了笑,转身回到厨房里收拾餐具了。
在地窖里待了一整天之后,槐诗快要饿疯了,而乌鸦的速度更快,鸟嘴张大跟无底洞似的,风卷残云,吃了一大半,还指挥着槐诗帮自己把够不到的菜端过来。
槐诗没好气地看了她一眼,端起龙利鱼放在他的面前:“吃吧,这是我的肉。”
然后拿起香槟放在她的旁边,“喝吧,这是我的血。”
乌鸦愣了一下,下意识地看向槐诗手边的奶油。
槐诗沉默了许久,忽然十分想要撞墙。
摊上这种不靠谱的契约者,自己这辈子恐怕都没指望了吧!
想到自己长着翅膀飞出的一千多万,他的心就在滴血。
那可是一千多万啊!
自己兼职拉琴一千多年才能赚回来的一千多万啊!
结果钱刚刚到手,还没焐热呢,只冲了个手游月卡,都没来得及骄奢淫逸,就没了!
没了!
变成一堆乱七八糟的仪器和几本完全是交保护费的破书。
他的心都要碎了。
上次干救主会的时候,沈悦答应自己的游戏机才刚刚送到,他还没有来得及买游戏呢!就没了!
“我的钱啊……”
槐诗放下刀叉,看着桌子上那些空空荡荡的餐盘,恰似自己的银行账户一般,就忍不住眼眶湿润了。
里昂呀,人生总是这么痛苦,还是只有童年是如此?
“啊,关于钱的事情,少爷不用担心。”
厨房里洗碗盘子的老房忽然冒出头来,摘下手套安慰道。
“嗯?”槐氏错愕回头。
“这个说来话长。”
房叔沉吟片刻之后解释道:“除了槐氏航运之外,老爷当年临终之前,还将自己所有的开拓装备和成果全部抵押了之后,委托了魔金银行的侏儒代为运营和投资。
虽然如今槐氏航运已经不在了,但前些天我通电咨询之后,已经重新确认了这一部分边境资产。”
说到这里,房叔顿时有些遗憾:“虽然由于通货膨胀等等原因,价值萎缩了不少,但除了未到期无法取出的本金之外,这些年的固定分红累计下来也有四千万美金左右。”
“啥!”
槐诗几乎跳起来:“四千?万?”
“我已经以少爷的名字进行申领,不过根据老爷的遗嘱,在正式继承人未成年之前,每年只能动用百分之六的流动资金。”
说着,他从怀里小心翼翼地掏出了一张黑色的卡片,放在槐诗的面前:“抛除了固定的日常生活费用以及石髓馆本身的维护和运营等等必要支出以外,一共一百四十万美金。”
“一百四十?万?美金?”
槐诗低头,呆滞地看着面前那一张带着陌生银行标志的卡片,嘴巴合不上了。再想到等到明年自己满了十八岁,还有四千万美金等着自己。
而且,等合同到期,还有一笔数量更恐怖的本金……
他忽然觉得这个世界奇幻起来。
不可置信。
“这是……”
槐诗抬起头,握住房叔的手,忍不住猫猫流泪:“给我的吗?”
“正是。”
房叔微笑着颔首,然后伸手在旁边悄悄伸过来的乌鸦翅膀上拍了一下,把觊觎自家少爷财产的黑手推到了一边。
“我……我……”
槐诗呆滞地看着那一张卡,只感觉头晕目眩。
忽然之间变成了穷光蛋之后又光速地成为了有钱人。
人生大起大落实在是太快,他有点晕车。
尽管内心之中涌动着无穷的呐喊,但最后,槐诗还是忍不住吞了口吐沫,伸手,把卡片还给了房叔:“你先……替我收着吧。”
他怕啊。
不是怕自己乱花,是怕自己还没有来得及乱花就被某个无耻的女人全部花完……他得好好计划一下,这一百四十万美金究竟要怎么花。
房叔并没有再推让,只是慎重地收起了这一张黑卡之后,颔首说道:“如果您有需要的话,可以随时吩咐。”
“我先去休息一下……休息一下……”
带着痴呆一样地笑容,槐诗艰难地起身,好像飘行一样地摇摇晃晃走向自己的房间。
“傻孩子,穷惯了啊。”
乌鸦落在房叔的肩膀上,无奈叹息:“我打赌他现在肯定在想自己要不要再冲一张月卡。”
“节俭是美德。”
老房淡定地维护着自家少爷,一如既往。
“世界上的美德那么多,真正能够让人幸福的又有几个呢?”
乌鸦摇头感慨着,抬起翅膀耷拉在老房的肩膀,好像勾肩搭背地那样,掏出手机给他展示:“我说老房啊,你看这一台卡文迪许工坊出品的专业型超净工作台……”
“这个不在预算中哦,乌鸦女士。”
老房轻描淡写地按住了她悄悄伸进自己口袋的翅膀,严肃地说道:“况且,这都是少爷的资产,我建议您最好跟少爷商量一下。”
乌鸦瞪大水汪汪的眼睛凝视着老房,老房神情平静,不为所动。
直到她沮丧地叹了口气:“好吧好吧,我回头努力做一下他的思想工作……每次花点钱都好像在要他的命一样,我打赌他现在一定满脑子都是怎么冲月卡……”
“很遗憾不能帮到女士的忙,不过在下另外准备了礼物送给您。”
说着,房叔弯下腰,拉开了抽屉,从毛衣针和几团毛线之间取出了一件小小的毛线马甲,双手小心地拎起,递到了乌鸦的眼前。
一件纯白色的小马甲,内包羊绒,背后还惟妙惟肖地绣了一个乌鸦的头像。
“让您见笑了。”房叔有些不好意思,“最近天开始凉了,市面上买不到您能穿的衣服,在下就自己动手……”
“老房……”
乌鸦举着小马甲愣了半天,感动的眼泪汪汪:“你果然是天使的,对吧?”
“只不过是小小的业余爱好而已。”
苍老地管家一如既往地微笑着,目送着乌鸦离去。
许久,他回过头,好奇端详着客厅里放着的那一台游戏机,神情就严肃起来。
如临大敌。
“游戏吗?搞不懂啊……很好玩么?”
有些头疼地挠了挠斑驳的白发,他干脆掏出了手机,有些生涩地搜索起相关的产品来,结果在满目玲琅里挑花了眼睛。
“这些……都是现货么?”
“都是现货哦亲。”店家的回复相当迅速。
房叔苦恼地皱起眉,最后,从里面挑出所有封面上有裸露女人的游戏:“这个,这个,还有这个……”
“除了这几个。”他说,“其他的全要,都给我豪华版。”
“……”
屏幕另一头,呆滞的卖家脑袋上升起了自己数不完的黑人问号。
第一百七十二章 准备进阶
晚上十一点四十分的时候,槐诗好像定了闹钟一样,从梦中睁开眼睛,穿着睡衣洗了把脸之后推开了地下室的门,顺着滑索笔直地下到了地窖。
熟悉的闷热里,只有劣质空气净化器在嗡嗡作响。
“到时间了么?”
槐诗干脆一屁股坐在地上,凝视着面前层层钢铁之中无声运转的大釜——或者说,应该叫做符文密封炼成炉。
这个看上去像是农村宴席时候支开的巨大热水桶的东西貌不惊人,花了槐诗三百多万,买来的还是从正规炼金工房里淘汰下来的二手货。
用乌鸦的话来说,全新的三千万都买不到,干脆买个凑合能用的二手,反正用一次之后也要丢了。
一次性炼成炉。
奢侈到这种程度,槐诗只盼望它能够物有所值。
无需钟表,乌鸦倾听着炼成炉中的低沉的回音,“还差五分钟。”
寂静里没有人再说话了。
除了嗡嗡作响的净化器之外,只剩下炉中传来的隐约水滴声。
区别于其他的炼金釜,这种炉所采用的是水培低温冷炼的方式,使用特殊的溶液将材料充分雾化之后进行分子级的耦合与萃取,牺牲了时间和效率,追求绝对的稳妥和温和。
用开发者的话来说,哪怕你拿着它过载运行炼多么易燃易爆的炸药,都绝对不会有任何的爆炸出现。
绝对的无泄漏,绝对的安全。
槐诗只能希望他们说的是真的。
否则这里面的玩意儿一旦泄漏的话,别说石髓馆,后面整个青秀山都有被污染的风险。
升华者们所研究的事情大部分都是这种情况,必须十万分的小心或者十万分的冒险,稍有错漏,便会创造出人间地狱。
如今在里面所精粹和提纯的,乃是不折不扣的猛毒。
按照的乌鸦的配方,以槐诗一半的血作为基材,仿佛调酒一样,在长达三天的时间之内经历了数百道工序,掺入了种种材料之后,将充斥着精纯负能量的阴魂之血彻底改造为了蕴藏着种种原始恶意和黑暗精髓的毒素。
不论是最原始的鼠疫配方还是狼毒的精髓都被包藏在其中,紧接着,是天花、登革热、埃博拉等等必须被妥善保存在各个生化实验室里的恐怖瘟疫,甚至还有种种流传在边境的病毒和细菌……
整个过程之中,乌鸦所展现出的是哪怕在厨魔大赛世界总决赛中也足以夺得魁首的恐怖技艺。
哪怕回忆起几天之前自己小心谨慎地操作这些东西的场景,槐诗自己都会做恶梦。
他这两天打下手时做出来杀乌鸦玩的东西,在它的面前完全是小儿科,连提鞋都不配。
而在乌鸦的工作中,有三分之一是造出这种异变速度快到用秒来计算的猛毒,而剩下的三分之二,却是在使用各种方法让它退化、返祖,保存着最基本的机构之后,再强行令它进入最稳定的沉睡状态。
就好像造出了一个恶魔之后,再强行将它变成一个婴儿一样。
倘若在前面三分之一槐诗还能稍微看懂一点点的话,那么到了后面的部分,他就完全不知道乌鸦是怎么完成这么匪夷所思的奇迹了。
而且……
“究竟图什么?”槐诗问:“费尽心思造好一座大厦,然后再推平了,只剩下地基,未免有些白费功夫吧?”
“这不正证明了这一片地基足以撑起万丈高楼么?”
乌鸦平静地说:“只要证明这一点就足够了。”
槐诗还想再问,却听见了炉中传来的清脆回声。
漫长的冶炼已经走到了尽头。
“先去把空气净化器和换气扇都关掉吧。”乌鸦慎重地说:“以防万一。”
很快,所有的电器尽数关闭。
槐诗拉上了一层层盖板,然后彻底封死了最后的合金闸门,断绝内外的联系,狭窄的地窖越发憋闷。
所幸乌鸦并不是活物,只是一团墨水,而他可以进入阴魂状态,最大限度地降低对于氧气的需求,避免窒息而死的下场。
而随着一层层炉门的打开,在骤然散逸而出的雾化液氨和种种溶液蒸汽的里,有一支带着晶莹水珠的试管自最核心处缓缓升起。
就在试管里,大概二十毫升左右的血液已然被提炼至无色,看上去好像是某种新型的生理盐水一样,平平无奇。
在液氨的寒冷中,它保持着液体的状态,一旦回到常温,那么它就会迅速气化,届时,带着无穷变数的恶魔将占据整个地窖的每一个角落。
如果没有人主动催化的话,大概几天之后,就会有几万种病毒好像是赶集一样从其中爆发而出,将这里彻底变成禁区。
“准备好了么?”
乌鸦回头看着他。
槐诗下意识地深吸了一口气,屏住呼吸,然后缓缓地点头。小心翼翼地抄起了镊子,然后打开了身旁的盒子。
盒子里装得是他曾经在休息室里见到过的几个奖品之一,那一只盛着一捧灰烬,看上去平平无奇的破碗。
那就是他得自厨魔大赛某位评委的赠礼。
虽然不知道怎么回事儿,但自己挑选面具的品位很不错就是了。
用乌鸦的话来说,是没什么太大用处的东西——虽然不在计划之中,但既然遇到了,能够用上也算是意外之喜。
虽然看上去是碗,但好像被施加了什么定律,拿在手里不论怎么摇晃,碗中的灰烬如何翻滚,都不会落出碗外。就算是颠倒过来,也会悬停在碗内的空气里。
就好像被束缚在内一样。
可这束缚却是无比脆弱的,甚至只需要一个镊子就能够戳破。
当槐诗的镊子伸入其中的时候,无数灰烬便随着镊子的合拢骤然坍缩向内,到最后,变成被镊子夹在中间的一粒尘埃。
那近乎无穷尽的怨毒和愤怒凝结为一点。
那是远超于劫灰之上的黑暗精粹,足以将槐诗的负能量甩出几十万条街的灾厄结晶。
槐诗难以想象,究竟是什么样的命运和遭遇会让人被烧成灰之后,依旧残留着规模如此庞大的怨念和绝望。
而如今,随着镊子的摆动和松开,那一粒灰烬悄无声息地落入了试管内。
和后患无穷的病毒融为一处。
没有丝毫的抵触和异状,也没有任何的排斥和抵抗,两者合二为一,就仿佛生来如此。
于是,毫无意识的病毒便仿佛被赋予了黑暗的灵魂,掀起了一阵阵灰色的涟漪,无数色彩迅速地变换,到最后,化作了无数烈日也难以照破的漆黑。
“于是,事儿就这样成了。”
乌鸦迅速地合上了试管的盖子,长处了一口气,好像如释重负那样:“虽然这种东西没什么技术含量,但在这种几乎可以说没有任何防护的环境里做起来就刺激的要命啊,稍有差池,你家就炸了……”
“下次咱能找个其他的地儿么?”槐诗擦了一把冷汗:“青秀山上那么多没人的地方,就偏偏要在我家。”
“别忘了,石髓馆相当于一个半成品灵棺,有老房在这里,就好像有一座灵棺镇压地脉和浮游灵一样,至少源质的纯净能够保证。你以为炼金是请客吃饭,随便找个地方铺开一张桌子就能干了么?就算是请客吃饭也不至于这么不讲究的吧?”
乌鸦小心地将试管放进了铺满干冰的保存箱里,满意地颔首:“这样,我们就可以开始对阴魂的进阶了。”
说着,她指了指摆在地窖最中间的那张地铺,语气就变得妩媚起来,好似一个深夜女主播:“好了,麻利点躺上去吧,时间宝贵,我们不要浪费。”
槐诗翻了个白眼。
果然,期望这个女人能够正经一些的自己才是在浪费时间吧。
槐诗仰天躺下,靠在枕头,挽起了睡衣的袖管,娴熟地自己给自己扎好了橡胶带,然后弹了弹苍白的小臂,端详着上面凸起的血管。
“来吧。”他闭上眼睛,不敢再去看:“不要因为我是一朵娇花而怜惜我……”
乌鸦愣了半天,许久,讪讪地说:“抱歉,这个梗好老了,我一时间竟然没有反应过来。”
“……你就动作快点,OK?”
槐诗彻底无力了。
大字摊平了,等待接下来乌鸦的改造。
倘若要言简意赅地方法来解释一下的话,那就是他准备做一个血液透析。
没错,这就是乌鸦的计划中,槐诗由阴魂进阶为山鬼的快捷方式。
作为传说之中行走在山间的精怪和鬼魂,曾经被混淆为神灵的奇迹,在天国谱系中的山鬼圣痕其实本质上和阴魂一脉相承。
它们的天赋都在于能够将自身的属性扩散至周边的环境之中。
唯一不同的则是介质。
阴魂是通过源质,而进阶之后的山鬼除了原本的源质之雾以外,还可以能够得到和植物完全契合的生命力。
从事实上来说,这个天赋真得特别适合养花种草……
只不过不同于德鲁伊们的牧树人,山鬼并不能凭空让植物生长和枯萎,而是通过生命力的流转实现赋予和抽取的效果。
简而言之,进阶之后,除了自身劫灰之雾的效果会大大增强之外,槐诗还会获得植物亲和的属性,以及一定程度上赋予和抽取植物生命力的能力。
简直是种草小能手。
原本的进阶并没有这么简单,但有了树血之瓮在手,大可省略掉漫长的仪式和痛苦地转化,以最快捷和最省力的方式得到最好的成果。
而在这个过程之中……
乌鸦突发奇想,打算给槐诗加点料。
第一百七十三章 成长快乐
作为在深度20以上的地狱中才会偶尔出现的边境遗物,树血之瓮本身就具有着突破常理的奇异效果。
通常,它都被炼金术师作为一次性炼成釜使用,比槐诗买来的二手货要更加的高端和便捷——在制作某些植物领域的药剂时,它具有着近乎完美嫁接的奇效。
在充分地保留两种材料的特性的前提之下,赋予药剂恐怖的生命力,虽然喝下去一般都会植物化,但倘若用在植物之上,反而有着完美的效果。
再奢侈一些的话,在重要的珍惜物种栽培的项目中,它很可能被当作花盆。
而倘若将它作为血液透析器来使用的话,这一份恐怖的生命力就会直接灌注在槐诗的躯壳之中,直接为他带来植物亲和的属性。
顺带将他变成植物人。
不过有圣痕阴魂的基础在,槐诗大可不用担心这个后果,辅以进阶的材料,进阶山鬼简直水到渠成。
届时不但收取了这一份澎湃的生命力,而且直接垫高了槐诗的起点,可谓一举两得。
而乌鸦则本着大过年的、人都死了、来都来了、都不容易、还是孩子、为了你好、习惯就行等等理念,打算一不做二不休,再搞个大幺蛾子出来。
反正毒抗都这么高了,一时半会儿也死不了,不如干脆放点毒进去……
毕竟山鬼和阴魂的核心都在于分享。
有了劫灰之雾形成的恐惧光环之后,再多一个瘟疫光环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嘛!
只不过这个瘟疫的种类需要仔细挑选,需要需要强而有力,但不能直接把槐诗弄死,需要有成长性,但起点又不能太低……再得到了天坛屠夫奥克因的礼物之后,乌鸦索性选择了自己手搓。
方便又快捷。
恩,只不过是冒着一旦失败就全家螺旋升天的风险而已……
完全是虱子多了不痒,反正这么多死都做了,也不差这么一遭对不对?
等槐诗躺好之后,乌鸦挥了挥翅膀,便有无形的力量撕开了一包崭新的输液管,插进了槐诗手臂上的血管里。
而另一头,则在乌鸦的凝视之下深深地楔入了树血之瓮中。
木质的外壳之上,那一张和槐诗如出一辙的面目在瞬间睁开眼睛,随着丝丝缕缕血液的灌输,化作了猩红,灵动地转动着,神情错愕,嘴唇无声开阖。
“妈耶,我这是在哪儿?”
乌鸦通过读唇复述出了槐诗的话语,无奈摇头:“源质流动的正常现象,证明它已经通过血液为连接成为你身体的一部分……好好躺好,别乱动了。”
她挥了挥翅膀,在地铺上痉挛的槐诗就重新躺平。
而粘稠的鲜血,则自树血之瓮的底部缓缓上升,带着一丝碧绿。
就在它几乎快要满盈而出的时候,另一根软管插入了它的左侧,连接着的透析机则在低沉的嗡嗡声中开始运转,抽取着瓮中槐诗的血液,再度输入了槐诗的躯壳之中。
槐诗觉得自己又双叒叕要炸了。
嗯?为什么要用这么多又呢?
就在这如此磅礴的生命力如海潮一般灌入躯壳的时候,槐诗张口想要嘶吼,可是却感觉到面孔迅速地麻木。
当他伸手触摸的时候,指尖传来的触感已经不是血肉的柔软,而是带着大量纤维的木质粗糙感。
他看到了,就在自己的双手之上,随着血脉的凸起,迅速蔓延开来的木纹。
“要开始了。”
乌鸦低头凝视着缓缓异化的槐诗:“挺住一点,可别疯了啊。”
槐诗忍不住想笑。
哈?这种程度的痛苦完全是家常便饭了,还需要忍耐么?
很快,他就发现,比痛苦更无法忍受的……是四肢百骸中传来的麻痒,而比这更恐怖的……则是疯狂生长的手指,还有手指之间延伸而出的一条条气根。
他愣住了,看向乌鸦,已经硬化的声带艰难震动,发出声音:“我好像变成……”
树了。
然后他就变成了一棵树。
人形的树。
无知无觉,保持着惊愕的神情。
咔擦!
随着闪光灯亮起,快门的声音扩散,在乌鸦的屏幕上留下了槐诗那一张呆滞惊恐的面孔。
“若有人兮山之阿,被薜荔兮带女萝……”
她抬起翅膀,将干冰箱里的试管打开,漆黑的病毒尽数倾入了树血之釜中。
“祝你好梦吧,少年。”
顺着渐渐化作墨绿色的鲜血,无穷尽的恶毒和绝望灌入了槐诗的躯壳之中……然而槐诗什么都感觉不到了。
他只是一个植物人。
像植物一样。
变成植物的感觉出乎料的古怪,古怪到槐诗都忍不住开始思考——自己究竟是用什么器官思考的?脑子都没了吧?
失去了肉体的控制之后,槐诗的灵魂躺在宛如囚笼的躯壳里,好奇地环顾着四周的黑暗,然后翻看着自己的身体。
灵魂也是人形的吗?不是球形的小光团让人有些诧异啊。
他好奇地摆弄着自己,时而将自己拉长,时而将自己搓扁,时而排成一个S,时而摆成……
傻屌完毕了之后,他开始思考现实。
那么,现在的自己要干什么?
进阶?
好像这个也不是由自己掌控的来着,都变成植物了,难道要静观其变么?
那么,大战僵尸?
那也得有僵尸吧……
在时间都仿佛失去了意义地漫长黑暗之中,他好像漂浮在宇宙中一样,除了思考之外再没有任何的事情可以做。
于是开始思考。
我是谁?我在哪儿?我要去哪里?
世界为何而存在、人生究竟有什么价值、活着有什么意义……还有,乌鸦这沙雕又背着自己干了什么破事儿?
假如一艘船在漫长的航行里不断地更换部件,当最后一块部件还完了之后,自己晚饭吃点啥?
如果火车前面左边轨道上绑着一群不停尖叫的死熊孩子,右边的轨道上绑着在公共场合抠脚和大声讲电话的中年男人,自己怎么让火车来个漂移把两边全都碾死?
倘若牧场主和绿日的人同时掉进水里的话,自己怎么想个办法把乌鸦也丢下去?
在种种注定无解的难题之中,槐诗开始了漫长到看不见尽头的思考。
一开始的愤怒和恐惧,无意义地抗拒和抵触,带着虚无缥缈的希望狼狈挣扎,再到最后在麻木之中彻底沉入了黑暗里。
绝对的黑暗之中,这一切都仿佛漫长地如同永恒。
槐诗忘记了自己要去哪儿,忘记自己身在何处,也忘记了自己是谁。
他好像真得变成了一棵树那样。
感受着根须缓慢又迅速地存存生长,深深地扎根在了泥土之中,无数弯曲地树枝从他失去轮廓的双臂之上生长而出,沾满了地窖之中的每一寸空隙,在泥土和石块之间穿行。
生长。
如是悄无声息地生长。
缓慢又坚决地,向着地面延伸而出,当第一缕嫩芽破土而出的时候,槐诗感觉阳光照耀在自己身上的渺小温暖。
不知为何,他忽然感受到了一种由衷的喜悦。
那是当生命发现自己依旧存在时的甘甜幸福,哪怕这个世界如此残忍,哪怕有虫蚁啃噬着自己的肢体,可他依旧活着,顽强地生长着,拥抱阳光。
合成叶绿素真快乐啊。
他沐浴着阳光,发自内心地如此想到。
至于槐诗……槐诗是谁?
管他呢。
成长快乐~
只要快乐就完事儿了。
于是,忘记了交替的晨昏和日夜,他沉浸在这成长的快乐之中,专注地将无数根须自九地之下扩散。
拨开了泥土,钻破了掩饰,没入了暗河,探入了巢穴,扎根在混凝土和钢筋之间的冰冷城市里。
不知不觉,他的根系已经如同大网一般蔓延出了数百公里,在地下蜿蜒起伏,接入了青秀山之下无数树木链接为一体的根系,又融入了新海之下幽暗的下水道中无数的苔藓之中,又以此为端点,接入了无数繁茂的花草和树木之间。
无数的生命在此汇聚为一体。
合众为一。
无数细碎的颤动交织为澎湃的脉动,无人垂怜的草木们所掀起的细碎动摇重叠在一处时,就形成了仿佛要覆盖整个尘世的低沉轰鸣。
那是无人所能倾听到的呢喃,无人知晓的低语,无人倾听的歌谣。
就好像是大提琴的低沉余音那样。
回荡在他的耳边。
有那么一瞬间,槐诗倾听到自己灵魂破碎的声音。
就好像种子萌发那样的。
在漫长的等待和孕育之中,属于阴魂的奇迹自其中流溢而出,水到渠成一样,侍奉死亡的奇迹拥抱着这磅礴的生命,欢快地去与它们融为了一体。
自死亡之中所淬炼出的瑰丽之光从木质化的躯壳之中亮起,流淌在每一道歌声里
在那一瞬间,槐诗终于从根系和躯壳的具现之中跳脱而出了,砸碎了枷锁,灵魂得以自由,好像风一样,自无数花草之间灵活的跳跃,穿梭在每一个地方。
感受自己树荫之下野兽的行走和风的吹拂,感受到野猫叫春和打闹的声音,也感受到在星空之下无数摇摆的花草。
窥见了汹涌的人流,下班之后行色匆匆的路人们,徘徊在街头巷尾的孩子,浇灌着花草的老人们,还有那些回荡在绿茵场上的笑声。
然后,槐诗看到了少女纤细的背影,还有缓缓蜕下的外衣。
是傅依。
一道电光骤然从槐诗的脑中闪过,让他似乎回忆起了什么。
就在闺房角落中的绿植里,槐诗愕然地看着背对着自己的少女,看着她大声回应着母亲的话语,关上门,将外衣丢在了衣架上,然后脱下了白色的T恤,裸露出光洁的后背,还有白皙肌肤上横过的细长的绑带。
粉色的蝴蝶结。
“妈耶……好刺激……”
槐诗愕然地张大嘴,奋力地向前,那一盆绿植挣扎着向前挪了一寸,好像要找一个最佳观赏位置一样。
紧接着,他看到了,青色的长裙落在了地毯,裹着黑色丝袜的细长小腿抬起,又深深地陷入了毛绒的地毯中。
槐诗瞪大了眼睛,屏住呼吸。
那一瞬间,无形的引力骤然迸发,拉扯着他的灵魂,向后!
第一百七十四章 山鬼
“别,等一下,就一下……”
槐诗下意识地伸手想要抓住点什么东西,可旋即便被残酷地拽走了,好像无形的绳索拉扯着他一样,一瞬间掠过了繁华的街道和汹涌的人潮,自无数钢铁森林之间归还。
啪!
一声脆响!
地窖中,木质化的躯壳骤然崩裂开一道缝隙,隐约有一声懊恼的喊声从其中响起。
感受到重重的束缚,槐诗下意识地挣扎。
在那一瞬间,他终于感受到自己。
就在同时,那蔓延在九地之下的庞大根系网络陡然一震,自从无数的草木之所汇聚而成的生命之海里抽取了微不足道的一分。
于是,槐诗自虚无之中归来。
木壳崩裂,裸露出了他苍白的面孔,槐诗下意识地抬起手,便感觉到近乎无穷尽的生命力自根系之中输送而来,自虚无之中重新缔造出了一条新的手臂,五指张开,指甲缓缓地生长而出。
他下意识地呼吸,瞬息间,深埋在大地之下的根系网络骤然收缩,枯萎,璀璨的生命力自其中流转而出,缔造出了崭新的肺腑和躯壳。
槐诗向前一步,倾听到无数根系腐烂收缩的声响。
在接连不断的破碎声中,赤裸的少年已然自枯萎的树木中走出,而就在他的身后,曾经覆盖了整个城市的庞大根系,悄无声息地失去了色泽,崩裂,溃散为朽木,最后坍塌成了尘埃。
槐诗愕然地站在了黑暗中。
带着淡淡绿色的树汁自他长至腰间的黑发之上缓缓滴落。
他低下头,看着自己的双手和赤裸的躯壳,却发现成为阴魂之后失去色彩的苍白肌肤竟然回复了淡淡的红润,而就在肌肤之下,波动的血管之中,却透出一抹浓郁的墨绿色。
他好像重新拥有了生命。
自冥府之中再度归来。
乌鸦就站在他面前的架子上,端详着错愕的少年,露出笑容:“感觉如何?”
槐诗缓缓地抬起头,脸上不知何时已经留下了两行清泪。
然后,伸出手,攥住乌鸦的脖子,愤怒地摇晃起来。
“差一点啊!”
槐诗痛不欲生地呼喊着,“差一点我他妈就看到了!为什么不再晚一会儿啊!”
“大家活着都不容易,请你不要在命运之书上记录会导致大家404内容好么?”
乌鸦恨铁不成钢地看着他:“况且,靠着偷窥女同学换衣服找回自我意识,小伙汁你可真能啊!傅处长没崩了你简直是全人类的损失!”
“……”
槐诗哑口无言,但……不知道为什么,乌鸦提到了傅处长,他就忍不住想要向那位中年人比一个大拇指:你女儿身材真棒!
但说出去一定会死吧?
恩,被特事处的猛男哥哥们的长枪短炮坦克导弹的钢铁洪流碾压成人间渣滓什么的……
他有些后怕地摇了摇头,不敢再想,然后转而研究起现在自己的身体。
“这就二阶了么?”
他感受着躯壳中澎湃的生命力,尝试着活动身体,感觉原本阴魂的上限已经消失无踪,他可以轻而易举地抵达往日所不能及的高速。
力量也有所增强,虽然想必速度的增幅相差甚远。
而更令他惊奇的是,肢体协调程度有了质的提升,槐诗试着将八九个烧杯连续抛在空中,当他伸出食指的时候,自空中落下的烧杯便自指尖跌成了极其危险的一摞。
力学的精妙拼接将它们自这浮萍一般地根基上堆成了塔。
当槐诗微微晃动指尖,便看到这一座塔的腰部开始弯曲,随着手指的微妙倾斜而缓慢地旋转开来。
到最后,随着槐诗的撒手,落在地上。
堆成了金字塔的形状。
槐诗未曾从震惊中苏醒。
在刚刚的那一瞬间,他几乎感觉到自己的肢体蔓延到了烧杯之上,能够灵敏地感知到每一个支点和重心的运动,将繁复的变化轻而易举地握在手中。
更令人在意的是……
“嘿,接着。”
乌鸦的声音打断了槐诗的思绪,一块铁片已经抛向了槐诗的手里,槐诗下意识地伸手,可就在他的指尖即将碰到铁片的瞬间,却看到炽热的电光自铁片之上迸发。
自细细的一线之遥中刺向槐诗的指尖。
在瞬息间,槐诗抽手,可指尖依旧感觉到了一阵针刺一般的细碎痛楚。
但令他惊奇的是,就在刚刚极短的一瞬间,他几乎能够窥见铁片上迸发的电光是如何一寸寸地增长,在空气中缓慢游移,最后缠绕在自己指尖之上的。
不只是如此。
他的反应速度……倘若在原来,他恐怕根本来不及有所反应,甚至没有意识到什么便直接中招了。
可现在他竟然来得及做出反应。
纵然速度相较雷霆依旧缓慢地近乎于无。
但从无至有依旧是一个重大的突破。
“从第二阶开始,升华者的灵魂就会开始活性化,忽略了肉体天生的极限之后,反应速度就会大大增强,像是你这种专门增强了神经反射的升华者甚至会直接进阶到灵魂反射的程度,爽到了吧?”
槐诗撇嘴,摇头:“反应过来又躲不开,有什么用啊。”
“你傻啊,躲不开子弹,你还躲不开别人扣扳机的动作么?”
乌鸦用看沙雕的眼神看着他:“在对决里,快一线就是快到没边儿了,你就一个进二阶,又不是进五阶,还想变闪电侠还是怎地?”
“我这不是还想多进步么?”
槐诗缓缓活动着身体,原本他还有些害怕属性暴涨导致自己不能适应,却没有想到,如今的身体完全没有任何失控的征兆。
很快,随着他挥手,在他的脚下,被破碎树干所犁起的泥土中,一颗颗草籽便迅速萌发,瞬息间生长为一片膝盖那么高的青毯。
槐诗感觉这远远不是自己的极限,倘若他竭尽全力的话,能把自己一整个足球场的草都变成半人高。
只不过那样会让他陷入类似大失血一样的虚弱状态而已。
而随着他的心意,厚重的草丛中,无数枝叶迅速变得锋锐起来,远远地看上去,好像一丛丛小刀一样。
虽然具体杀伤力还有待开发,但山鬼的天赋酷炫的出乎预料。
强不强是一个补丁的事儿,帅不帅是一辈子的事儿。
除了绿油油的让人有些不太习惯之外,他对这一切都很满意。
很快,他就注意到垂到腰间的长发,上面还沾染着粘稠的树汁,湿哒哒的,让人有些适应不了。
随手抽出祭祀刀,他抓住一把想要直接切断,可在切割的时候却发现头发的韧性竟然出乎预料的强,哪怕是以源质之刃的锋锐也要槐诗用力摩擦才能截断。
断发落在地上,就好像扎根在泥土中一样,迅速地膨胀生长,变成了一从茂盛的荆棘。
“这也行?”
槐诗动作一顿,就在他感叹的时候,却错愕地发现,自己斩断的头发竟然又长回来了!
恢复了原本齐腰的长度。
不多一分,不少一分。
就好像被固定了一样,执着地保持着如此的长度,任槐诗如何去切割裁剪都绝不妥协。直到切到自己脑部供血不足开始头晕目眩,槐诗才悻悻的放下了刀。
“行吧,这么长就这么长……”
往好处想,至少省得去理发店了。
“要不要看看你现在的造型?”
乌鸦带着令槐诗不安地笑容,挥了挥翅膀,一扇水镜凭空浮现,头顶原本断绝的光源重新亮起,照亮了槐诗的面孔。
槐诗愣在原地。
如遭雷击。
得益于大量生机的补充和增益,原本槐诗营养不良的苍白面孔也变得有了几分血色,不复阴翳,算是告别了冷俊系哥特牛郎风。
虽然本质依旧还是以负面能量为主,但至少不会像是原本阴魂的阶段被光明一系的圣痕克的那么死。
而现在,在镜子中,槐诗自垂落的黑发之间,却看到了噩梦一般的镜像。
“这、这、这……”他呆滞地指着镜子里那一张似曾相识但好像哪里不一样的面孔,几乎尖叫:“这个娘娘腔究竟是谁啊!”
“……”
乌鸦怜悯地看着他。
“……”
槐诗呆滞地看着镜子里那一双堪称闪耀的双眸和中性化的瓜子脸,以及柔和的五官,下意识地摸向了胯下。
然后松了口气。
还好还好,东西还在……
等反应过来之后,他便忍不住看向乌鸦,双手掏出刀斧,琢磨着怎么把这个女人炖一锅乌鸡汤了。
“别啊,慢点啊……”
乌鸦向后躲闪:“你看,我都说了山鬼大部分都是女的了嘛,提醒过你咯,而且你现在也不娘啊,只是稍微中性化了那么一点点……你就当加了一个磨皮滤镜咯!
况且,难道你不觉得现在这样子更讨女孩子喜欢了么?说真的,从哥特风变成J系也不错啊!”
“那你为什么要躲呢?”槐诗阴测测地问:“你过来啊,我又不会对你做什么……”
“我倒是不怕你对我做什么,反正我就是一团墨水又不怕你剁。”
说着,乌鸦又向后缩了一点,神情谨慎:“但你现在有毒啊,相当于一个人形自走传染源,我怎么都得保持点距离才行啊。”
“啥玩意儿?”
槐诗愕然低头,看向脚下。
就在那一片他催生出的草丛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长了一片五彩斑斓的蘑菇出来,个头看上去煞是喜人,瞅着就觉得口味一定不错,充满食欲。
坏菜了。
瘟疫光环好像……关不上了。
第一百七十四章 风评被害小槐诗
翌日,艾晴的办公室。
办公桌之后,少女以手托腮,端详着桌子后面的槐诗:“所以你这个扮相是怎么回事儿?”
“说来……话长……”
槐诗闷声说。
带着覆盖式头盔他的声音肯定清脆不起来。
实际上不止是脸被罩住了,从头到尾他都被裹在一层密不透风的衣服里,除了表层的防割层以外,中间还有流淌着液态乳胶的填充层和最内部的密封层,几乎是生化级别的防护。
浑身上下没有一寸皮肤露在外面。
看上去十足见鬼。
走在街上就被警察拦下来好几次,要不是有特事处的标牌,否则他都走不到艾晴这里来。
“说来话长?”艾晴的眉头挑起:“那就长话短说。”
槐诗吭哧了半天,不知道怎么解释。
“呃……我有病。”
“嗯。”艾晴点头,面无表情:“看出来了。”
槐诗有苦难言。
实际上,他真的有病。
甚至现在他只要呼吸,从皮肤和肺腑之中就会有无数菌株扩散在空气里。
由于进阶之后生命力过分的旺盛,导致山鬼的天赋二十四小时开启不止是走到哪里草种到哪里,就连劫灰之雾和新得到的瘟疫光环也在随着呼吸向四周散播。
放着不管,等他在公众场合坐上十分钟,就没有几个能喘气儿的可以站着了,连icu都不用送,普通人遇上边境流感,死定了。
而且不但负责杀人夺命,顺带还提供坟头长草一条龙服务……
想到这里,他就头疼。
但奈何这事儿没办法,应该说它不是一个彼端,反而是一个好处,现在他相当于全天二十四小时都挂着一个精力旺盛的buff。
想要解决,只能用水磨工夫,等他习惯了山鬼的圣痕,消化了就好。
但时间上就难说了。
长则半月,短则两天,谁都说不准。
因此只能这个样子出门。
进阶这事儿,老瞒着也不是个办法,况且艾晴是自己的上司,于情于理自己也不应该遮遮掩掩。
他干脆坦白了。
“我进阶了。”
“嗯?”
艾晴愣了一下,似是震惊于他的速度和坦诚,旋即缓缓点头:“这样的话,你消失半个月的事儿也解释的通了。”
除此之外,她再没有说什么,甚至没有其他的问题。
“山鬼。”
槐诗补充道。
“……”
艾晴沉默许久,错愕,“听名字,是东夏谱系的圣痕么?”
“是啊。”
槐诗点头。
于是,她的神情就变得古怪起来,狐疑地看了槐诗半天,试探性地问:“……东南亚的天气最近还好么?”
“什么东南亚,我不知……”
槐诗说了一半,忽然想起某个某个变性大国,顿时面罩之下的脸都绿了:“我是男的!纯的!24k的!”
“……切。”
艾晴似是遗憾地摇了摇头,让槐诗顿时百脸懵逼:你遗憾个什么劲儿啊!我没去变性你究竟有什么可不爽的啊!
办公室里顿时充满了一股被迫害的气息。
槐诗隔着头盔挠不着头发,只能无奈叹息,努力地尝试着把话题重新拉回正轨,干咳了两声之后,正色问道:“究竟是怎么回事儿啊,又要出差。”
“紧急动员。”
艾晴说了一半,就忍不住不屑地撇了撇嘴:“实际上也不怎么紧急,形式主义而已……但为了赶上陪太子读书的时间,我们需要在晚上之前六点之前赶到金陵。
到了那儿之后……你多半会另有任务吧。”
说着,她出示了来自金陵的通知,推着轮椅从办公桌后面出来:“东西都带好了么?”
“如果你是说防化设备的话,都在这里了。”
槐诗指了指自己椅子旁边那个过分庞大的行李箱,无奈叹息。
“那就出发吧。”
艾晴似是压抑着不快,阴沉地说:“真希望这一趟能够快去快回。”
在窗外,直升机的轰鸣响起,自席卷的飓风之中降落在后院的花丛里,将园中精心打理的花草碾压成了烂泥。
“这么赶时间么?”
“当你有一家子人盼望着拖你后退的时候,就不要嫌时间过得太快。”
艾晴沉默片刻之后,低头看着手背上凸起的青筋,神情阴沉。
她说,“我有不好的预感。”
三个小时之后,下午四点钟。
金陵天文会支部的休息室里,槐诗忽然也有了不好的预感。
原本他还会以为天文会的部门会建立在某个人迹罕至的神秘地带,或者要具备某种资格经历某种仪式之后才能够进入,却没有想到这一栋硕大的写字楼就建立在金陵繁华的商业区。
在寸土寸金的老街口地段里有一整栋大厦。
堂而皇之地挂着国际天文会的招牌,人来人往,做个电梯就能上去,丝毫看不出有什么特别的地方来。
不,对槐诗来说应该是下来才对,他是直升机直达的。
由于在支部并没有给其他地区的部门的干员设立工位,槐诗在正式登记走个流程之前,只能呆在巨大的休息室里。
说是休息室,其实就和酒吧和咖啡厅差不多。
环境优雅,气氛和煦,更重要的是饮品免费供应!
奶茶、冰沙、酒品……
全!部!免!费!
恨得槐诗想要把头盔摘了把便宜占完,戴着这破玩意儿连个奶茶都喝不了,只能看着其他人爽。
好气啊!
这一次金陵的紧急动员看起来相当的紧要,可以说大部分东南地区的干员几乎已经陆陆续续的赶到了。
粗粗一看,差不多有七八十个升华者,好像彼此之间都已经很熟了,三五成群地坐在一处闲聊着,等待上方的会议结束之后传达调令。
老肖和岳俊他们似乎还没来,槐诗只能一个人孤零零地坐在角落里,连杯喝的都没有点,看着面前桌子上的绿植怔怔发呆。
奇特的造型吸引了不少人的视线,毕竟在这种地方还全副武装的干员确实少见。
不少人在看过槐诗的造型之后,都在猜测槐诗究竟是哪个部门的干员,看上去好像生化防卫部队的人一样,带着一股生人勿进的冷厉气势。
而槐诗心里苦啊。
隔着黑色的面罩,他装作没有发现其他人好奇的神情,悄悄咽下苦水继续装逼。
值得庆幸的是,很快就有人走上前来,主动搭话。
“哥们你好啊,认识一下,我是支部的干员陈砚。”
上来的是个年轻人,虽然梳着一个略显朋克的莫西干头,可微笑的时候却满是不令人厌烦地爽朗。
他指了指槐诗对面的位置:“我可以坐在这里么?”
“请随意。”
沙发上,棱角锋锐的覆盖式头盔微微颔首,沉闷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沙哑,听上去就肃冷冷漠。
实际上槐诗已经快要闷坏了。
热死了!
他想吹空调啊!
扑面而来的逼格让陈砚愣了一下,可槐诗身上如假包换的隐隐威慑感令他丝毫没有怀疑这一份逼格的真实度,只当做是不习惯和人接触的怪癖。
可以理解。
陈砚也知道这些特殊部门的人常年需要应对各种可怕威胁,而为了保密,也往往很少与人交流,并不是有意冷漠。
当下和煦一笑之后,他就坐下来和槐诗攀谈起来,并没有贸然询问槐诗的名字和工作,只是闲聊。很快,槐诗的反应就让他确信了自己心中的判断。
很快,两人就熟稔了起来,看得出陈砚是一副热心肠,还介绍了几个朋友一起坐过来闲聊,将槐诗成功地从尴尬之中解脱出来。
热闹一点好啊。
虽然造型依旧见鬼,但至少没有刚刚那么扎眼了。
“哎呀,第一次来金陵的话那可就要好好逛逛,支部这边也有不少好地方,待会儿等我换班之后可以带你看一看。”
就在谈话之间,陈砚对槐诗热情地说道:“不少工坊在我们这里都开了分店,好货不少!哪怕不买,看看也赚的!”
“好啊。”槐诗对此也颇为感兴趣:“那就一起。”
就在谈话之中,槐诗的动作却忽然一滞,听见坐在旁边的那几个人的声音。
“诶,你们听说没?”
叫做洛铭的干员停顿了一下,压低了声音,神秘兮兮地说道:“最近的干员里出了一个槐诗的变态,专门喜欢找那种刚刚过十四岁的小女孩儿表白。”
啥玩意儿?
槐诗愣住了。
“岂止!”陈砚冷哼了一声,“我听说那个家伙简直胆大包天,当着玄鸟的面还敢骚扰未成年人,现在好像已经上了社保局的黑名单了,好多社保局的人说见了他一定打断他的腿!”
“真的假的?”其他人不可置信。
“打断腿都是轻了的!”有人的神情阴沉起来,“要让我抓住谁给我们天文会的干员这么丢人,我肯定打死他。”
“是啊是啊。”其余的人义愤填膺,“算我一个。”
“也算上我!”
“鸡儿给他打断!”
不至于吧!
槐诗在面具后面瑟瑟发抖,猫猫流泪。
只是口误而已啊大哥,为什么我风评已经变成强奸犯一样了啊!
“那个……我觉得吧……”
槐诗鼓起勇气张口说话,一瞬间,所有人的眼神都看了过来,郑重又仔细,想要倾听一下这位蒙面大佬的高论。
可看着那一张张杀气腾腾的面孔,槐诗忍不住吞了口吐沫,吭哧了很久,只能狼狈地感慨:“是啊,真下流啊。”
一看冷淡如斯的蒙面大佬都怒了,其他人顿时赞同地点头,纷纷骂道:“简直是畜生!”
“人渣!”
“败类!”
“衣冠禽兽!”
“猪狗不如!”
我没有我不是……
在面具后面,槐诗已经看到自己社会性死亡的结局,只想要捂脸泪奔。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第一次来到金陵,第一次认识了这么多友善的同事,两件快乐事情重合在一起……
就在他默默流泪的时候,却忽然听见了身后一个声音。
明明如此轻柔礼貌,可阴森地却仿佛来自阴曹地府一样。
“请问槐诗先生在这里么?”
关于接下来一段时间的更新
我本来想扯一个东夏社保局通告,鉴于新秀赛开始将实行流量管制云云,但想了一下,这其实是一个严肃的内容,应该严肃直白一点的来说。
简单来说,我想请几天假,陪老婆出去转一转。
当网络作者是个苦活儿,尤其当扑街网络作者就更苦,每天蹲在电脑前面搬砖搬成流泪猫猫头,每天出门两次,都是遛狗,其余时间都得想着怎么干活儿,不过说实话,挺快乐的,毕竟创作这个行当,倘若没有激情的话不论如何都做不下去。
宅着其实也挺开心的,但不是每个人都会喜欢。
结婚之后的生活又不是一个人过,生活除了狗子之外,更重要的当然是老婆。
从去年十月份开始我卡新书以来,她就陪着我蹲在家里,尽自己最大的努力支持我。我开始更新之后,到了饭点,她就抱着狗等着我。快睡觉了,她就坐在书房里看我把最后的剧情写完。
理所当然地吃了这么长的软饭之后,总要有所回报。
单方面的索取不是长久的婚姻之道,尤其是我还吃了这么长时间的软饭。
人生这么短暂,不能让她的记忆全部停留在无止境的等待里。
天启上架之后,有赖大家的支持,我赚了一点钱,于是就开始膨胀,想要陪她出去走一走,看一看,尽一些微不足道的职责。
这就是我唯一能够拿得出手的请假理由。
提前一个多月安排时间,策划行程,然后在千头万绪的琐事中抓紧时间干活儿,攒下一点微薄的积蓄。
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我要开始收拾行李,从屏幕和键盘前面暂时离开……才怪,就算出去旅游也要带上笔记本,哪里有网络作家出门就可以不更新的道理!
再苦再累也特么得日码三千,要不然哪里有脸吃这碗饭!
所以觉得我请假就回去摸鱼的朋友们赶快面壁思过一下,最起码也要一日一更的吧?
在家里请假我还可以说自己卡文,出门在外面玩再没有更新的话,那就太过分了点。
所以,真正想要说的事情是,接下来一段时间,我会尽量保证每天都有更新。
希望在我得到快乐的时候,你们也得到快乐!
也衷心地祝愿诸位在繁忙的生活之中能够寻觅到小息的余暇,多多摸鱼,多多划水,多多快乐~
——爱着你们的风月。
第一百七十五章 得罪了天文会还想走?
“请问槐诗先生在这里么?”
一个抱着文件袋的工作人员轻声问道。
“你说什么?”
瞬息间,桌子周围七八个干员齐齐扭头看向她,森冷的目光看的那位女文员的脸都白了,尤其是一个带着诡异头盔,连面都没有露的怪人。
哪怕感觉不到他的视线,可女文员依旧能够感受到那种如芒在背的深沉怨念,令她几乎站不稳了。
“请、请问槐诗先生在么?”她鼓起勇气,颤颤巍巍地问:“上面说有一位槐诗先生今天要来进行登记的啊。我问过其他的地方了,只剩下这里……”
一瞬间,所有人面面相觑。
“槐诗?”
寂静里,却骤然有愤怒拍桌的声音响起。
嘭!
槐诗昂然抬头,肃声说道:“我们这里没有那种人间败类!”
“说得好!”洛铭接话道,“放心,他今天不会来了,他来了我肯定打死他。”
众人纷纷点头,以示赞同。
只有陈砚疑惑地看了槐诗一眼,似是不解。
很快,被吓到的女文员就含着一包眼泪转身逃走了,槐诗心中越发的内疚,同时充满了劫后余生的庆幸。
对不起啊小姐姐。
等会儿我一定跟你赔礼道歉。
他松了口气,感觉到冷汗从后背上刷刷地渗出来。还没等他把七上八下的心放稳,就听见老肖豪迈的笑声。
“诶,槐诗,你怎么还在这里?”
他从门口走进,笔直地向着槐诗走来,好奇地问道:“刚刚我怎么看到来找你登记的文员哭着走了啊?”
说着,他大力地拍打了一下槐诗的肩膀。
啪!
好像剪断了断头台上的绳子那样。
“……”
瞬间的死寂中,在所有人错愕地眼神中,槐诗艰难地吞了口吐沫,压着嗓子低声说:“对不起,你认错人了。”
“哈哈哈,你逗我!”
老肖咧嘴,一脸得意地指了指槐诗的头盔,“要不是艾监察已经跟我说了你现在的样子,我都要被你糊弄过去了。”
那一瞬间,在诸多古怪的眼神中,槐诗绝望抬起手,捂在了自己的面罩上。
喜迎社会性死亡。
“我有事儿……先走了。”
就在一众干员目瞪口呆的神情里,他缓缓地起身,小心翼翼地后退了两步,然后转身向着休息室外狂奔而去。
当他跑出门外的瞬间,听见背后响起了愤怒的咆哮:“孙子别跑!”
“得罪了天文会还想走?!”
“戴着头盔的就是槐诗,打死他!”
槐诗深吸一口气,加快了速度,亡命奔跑。
于是,自从天文会金陵支部有史以来,规模最大、性质最恶劣、反响最糟糕、破坏最严重的一次干员斗殴事件,就这样地在槐诗的哭叫中开始了。
第十七层,内务办公室里。
“越狱?”
艾晴皱起眉头。
“对。”
桌子对面的肥胖女人起身,走到门外看了一眼之后,转身关上了门,“上面下了保密条例,你懂的,起码装个样子。”
“啊,我理解。”艾晴颔首,“不过,上班时间吃得这么丰盛的人,我还是第一次见。当薪水小偷的时候难道你就一点愧疚都没有么?”
就在艾晴说话的时候,办公室的主人已经从抽屉和柜子里取出了一桶新鲜热辣的炸鸡和各种作料摆在了桌子上。
柴菲淡定地给自己围上了餐巾,戴上了一次性手套之后,抱起了炸鸡桶,抬头看了她一眼:
“下次磕碜我之前能把录音笔给关了么?”
“啧。”
艾晴不快地摇头,从口袋里掏出了一根录音笔,丢在了桌子上。
“另一根,也关了。”柴菲依旧不放松警惕。
“没了。”艾晴叹息,“出门出得急,没来得及。”
“哇,你这个女人真是坏透了!”柴菲嫌弃地瞪着她:“我好心透你风,你竟然想要抓把柄勒索我?”
“呵,打网游会拿我的照片去骗别人给自己氪金的女人有资格说我么?”
艾晴冷漠地看了回去。
两人彼此瞪视,然后缓缓地收回视线。
作为同期的总部进修生,艾晴和柴菲可以说是闻名了整届的奇葩,一个步步为营恨不得把所有权限抓在手里,一个却划水摸鱼恨不得把所有的活儿全都推给旁人。
两个奇葩。
奇怪的是,这两个家伙却总在某些奇怪的地方有一些共同语言,再经过几次接触之后,双方就在一定的默契之中结成了无需言语的同盟。
作为最后考察成绩最前列的两个人,同时拒绝了留任总部的邀请,艾晴是为了从地方上做起得到更多的权利,而这个女人……是为了能够在地方上找一个清闲不费事儿而且每年十三薪的工作好摸鱼。
只能说某种程度上,两个人都达到了自己的目的。
这一次艾晴提前回来,也是想要从她这里得到一点风声。
久违的交锋以柴菲的退让告一段落,她摇头叹气:“好了,我说不过你,刚刚讲到哪儿了?”
“越狱。”
“对,海沟监狱,有人越狱了。”柴菲吞掉了一块无骨鸡,舔了舔手套上的酱汁,含糊地说道:“上层调查之后发现,那货是从金陵的入口逃出来的”
“哪个入口?”
“就这个大厦里的那个,虚构楼层P2。”
说话的时候,柴菲抬起眼睛看了一眼头顶,就好像试图去窥见那一层根本不存在常规物理结构之中的隐藏区域一样。
肉眼看不见的虚空里,数不清多少层戒备森严的防御。
从内到外。
“有内鬼?”艾晴皱眉。
“肯定,现在大家都在排查是谁。”柴菲颔首,“本部的成员已经很难信任了,所以紧急征调你们外地的成员过来。”
“人呢?抓住了么?”
“谁知道,天文会没有秘密,只不过大家各个部门之间都有一点小隐私而已。谁知道他现在藏在哪个人的隐私里?”
柴菲耸肩,“现在整个金陵跟个大学生似的,外松内紧,不知道多少封锁。所有升华者许进不许出。但大家都知道,这样的状况维持不了多久。尤其是这个当口,升华者的亚洲新秀赛要开始了,万一被那个家伙溜进了赛场里,惹出乱子来怎么办?
所以就要加紧排查搜捕,然后问题就来了……”
“主权问题对不对?”
艾晴忍不住嗤笑,“社保局现在肯定不愿意了吧?”
“世界警察不好当啊。”柴菲含糊地叹息了一声,滋滋地吸着可乐:“这件事儿上,主权派和边境派已经闹得很僵了,社保局不愿意放任我们的行动,但天文会又不能无所作为……总之,真正的搜查力量应该还是总部调集来的原暗精锐。叫你们来也就走个形势,必要的时候有一支能够查缺补漏的力量,有备无患。”
正如艾晴所料的那样,又是这种狗屁倒灶的事情。
“别这么不高兴嘛,就当公费旅游咯,夫子庙雨花台去没去过?我请你吃大排档哦。”柴菲安慰道:“大家男的当摆设,女的做花瓶,站完台之后领了奖章继续回家过日子。”
“社保局呢?社保局不会放弃这种显示自己能力的机会吧?”
柴菲抬起头看了她一眼,无奈叹息:
“龙伯卫。”
“……”
在沉默中,两人都没有说话。
好了,这下神仙打架,大家都在下面乘凉吧。
等艾晴面前那一杯可乐的冰块全化了的时候,她已经将这些日子以来金陵涌动的暗流消化完毕。
不用柴菲再端茶,她便准备告辞了。
临走之前,她最后问道:“越狱出来的究竟是谁?”
“不知道。”
柴菲摇头,把吃空的鸡盒丢进垃圾桶里,抹了抹嘴,最后喷了一点空气清新剂,随口说道:“我的权限只能在通知里看到编号为B。”
有的时候做关键部门的秘书就这点好,总能看到一点鸡零狗碎的细节。
而对于艾晴而言,这已经和明说没有什么两样了。
在海沟监狱,被归类到B的囚犯几乎都是绿日的成员。而能够越过重重阻碍跑出来的,无外乎十灾等级的角色。
目前被天文会关押在马里亚纳下面的只有一共也只有两个,血水灾和蝗灾……
一个半死不活,一个已经死了。
哪个都不好搞。
艾晴颔首,转身告辞,却听见了身后柴菲的声音。
“哦,还有。”她忽然说,“‘你’要小心一些哦。”
她在‘你’字上加重了读音。
阴家。
艾晴忍不住翻了个白眼:那群家伙还真是阴魂不散……恐怕会从内部向自己施压吧?
这个消息对她而言太过关键了,几乎坐实了不安预感的来源。
她忍不住叹息,“难为你划水划成这样,消息还这么灵通……”
柴菲淡定地耸了耸肩,似是嘲弄:“你懂的,只要人胖一点,就会忽然之间多出很多闺蜜来。”
“谢谢。”艾晴郑重道谢。
“不客气。”柴菲说,“闺蜜那么多,可真正把我当朋友的,不是只有你一个么?”
“……”
漫长的沉默之后,艾晴似是沮丧地叹了口气,从口袋里掏出了一根录音笔丢在桌子上,“如果你瘦一点,再精明一点,我可能很难当你是朋友了。”
她调转轮椅,离去了。
门再度关上。
这个女人啊……
柴菲低头看着桌子上那第二根录音笔,眉头挑起,旋即,原本诚恳地神情勾起了一丝得意地笑容。
“哼哼,果然在骗我啊。”
她拿起了录音笔,愉悦微笑:“可惜,这次是姐的道行更胜一筹。”
可录音笔那在手里的时候,却感觉轻飘飘的,好像一个空壳。
当柴菲转过录音笔,看向背面时,便看到了一个潦草的涂鸦,似是举起的中指那样的。
柴菲愣了许久,忍不住大声笑了起来,随手将两根录音笔都丢进了垃圾篓里。
相比那么多脑子里灌了水的闺蜜们,她就是这么喜欢艾晴。
不论是输是赢,都让人感觉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