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五百零五章 恩赐
贯穿天地辉煌之光一闪而逝。
刺痛了所有人的眼眸,令牧潮之主的挣扎,戛然而止。
在那一剑的劈斩之下,脖颈上浮现出笔直的裂隙!
斩首!
伴随着槐诗手中善生之剑的崩裂,惨烈的嘶鸣声扩散。
庞大如山峦的头颅从牧潮之主的脖颈之上滑落,坠下,掀起了轰鸣和风暴。
“终于……”
在那一瞬间,即便是槐诗都忍不住长出了一口气,感觉到如山压力的消散。
杀不死、烧不烂,一个庞大到质量足以凌驾于山脉之上的恐怖怪物,即便只是向前,便足以在战场上掀起九级地震,哪怕根本不理会自己的攻击,可感受到扑面而来的飓风时,便会不由自主的颤栗和绝望。
不止是槐诗,就连协同围攻的军团和五阶们都为之麻木和茫然。
而眼看着,此刻巨兽的头颅坠落的时候,整个战场便迎来了一片突兀寂静。
只有夸父失声脱口的脏话回荡在风中。
“草!”
流火金瞳瞪大了,看着那巨兽喷涌而出的血潮,乃至破裂石化的头颅,以及渐渐消散的龙脉变化……
最后,再看向槐诗的时候,已经难以掩饰震惊。
哪怕是再无光亮,可整个战场之上,如今却只剩下了这唯一的焦点。
不知道多少视线已经投向半空之中的那个还在喘息着的身影。
看着他嘴角愉快的笑容。
骇然,忌惮,恶意,钦佩,狂热,认同,亦或者狰狞——
感受着那四面八方的注视,数之不尽的情绪涌动,便令槐诗不由得舒展了一下身体,惬意呻吟。
对了哥,太对了!
就是这个味儿!
多来点!
我可喜欢——
可很快,他的动作僵硬了一瞬,自死寂之中,猛然回头。
看向了身后,那一只无首的巨兽……
就在坍塌和动摇之中,即将倾倒的身躯,陡然停滞。
一只只原本半跪的巨足再次撑开,不顾一道道崩裂的缝隙,将身躯的恐怖质量,支起!
竟然还没有死?
不对,不存在这种可能——已经完全死透了才对!
恐怕除了现境寥寥几个生物学创造主之外,再没有人比槐诗更理解这种超规格巨兽的构成和运转。
通过先后五次重创,确定了牧潮之主的中枢和体内生机的循环结构,并依次进行破坏,最终,斩下了思考核心的头颅,以善生之剑将牧潮之主的构成彻底瓦解。
留在原地的毫无疑问只有一团纯粹的烂肉,即便是生长卿也无力回天。
可现在死去的尸骸未曾倒下。
无头的巨兽,再度撑起自己的身体!
而作为回应的,是烧红了的天穹。
支撑着整个战场的大秘仪轰然运转,再度扩张!
当判断到状况超出了前线处理能力的瞬间,紧急预案启动。
霓虹涌动,无穷源质奔流,在整个现境的支撑之下,虚空中的光芒汇聚,一颗颗燃烧的星辰从天穹之上浮现——
凝聚成实质的毁灭即将降下,无差别的焚尽一切!
而就在那之前,槐诗就已经汗毛倒竖,拽着夸父,瞬间数十次影葬穿梭,远远的拉开了距离,避免了正中心的恐怖波澜。
只看到漫天辉光汇聚,坠落,向着大地!
“大秘仪的覆盖式打击而已……慌什么慌?”
夸父瞥着他余悸未消的惊恐模样,忍不住幸灾乐祸——你姓槐的也有今天?一时间,竟然忘记了追究这个狗逼从哪里偷学了自己家的神功绝学。
“安心,安心。”
他拍着槐诗的肩膀,“就算是在中心,你只需要喊一声齐天哥哥救救我,保证你一根毛也不会掉。”
“我特么是怕大秘仪么?!”
槐诗都快要被气笑了,指向了那一片被无穷烈光点燃的领域,“你睁开眼睛好好看看!”
“好嘛好嘛,我倒要看看,是什……”
于是,流火金瞳无奈的抬起,顺着槐诗的手指方向,望向那一片笼罩在烈光和焚烧的领域,视线瞬间穿透了舞动的烈火和尘埃,俯瞰着在轰击中不断颤抖的巨兽尸骸。
以及,那个出现在巨兽之上的身影!
不以为意的笑容便瞬间冻结,紧接着,不受控制的剧烈抽搐起来。
什么鬼!
夸父抬起双手,把眼睛揉的直冒火星子,再度抬眼的时候,便终于确定,那不是幻觉,再说不出话。
而到现在,槐诗也总算明白:伽拉那个家伙,为什么能出现在正面战场上。
以及,为何,生长卿还能支撑那一副庞大的身躯……还未曾倒下!
此刻,出现在巨兽尸骸之上的那个身影。
——枯萎之王!
“似乎雨下的有些大啊,生长卿。”
在那漫天的光焰之下,巨兽背脊上的皇帝无所谓的环顾着四周,最后,低头,凝视着臣属的狼狈模样,再忍不住嘲笑:
“这便已经快不行了吗?”
“……陛下?”
巨兽的肺腑中,传来了破碎的回声,难以置信。
“为何……”
“又是蠢话啊,生长,我不是说会看着你么?
枯萎之王不快摇头,“除了这里之外,难道还有更加方便的位置吗?”
“臣……臣……”
生长卿,陷入呆滞。
“那么,还能走么,生长卿?”
地狱之王昂首,凝视着这眼前的一切。
任由无数炮火落在自己的臣属身上,看着他渐渐被那宏伟而恐怖的力量摧垮,自宛若恒星爆裂的可怖威光轰击中破碎。
只是平静的见证,凝视,观看。
如是,向着自己所册封的九卿发问:
“——这一份亡国之重,可还能负么?”
在一瞬间,巨兽沉默,再难克制自己的颤栗。
可现在,这一份颤栗却不是因为苦痛和疲惫,而是令整个灵魂都幸福到近乎癫狂的无上光荣!
如此的,欢喜!
甚至,为自己如今这狼狈的模样而庆幸。
没有了头颅,便不会在狂喜中呐喊咆哮,没有眼睛,便不会在失态时流下流泪。没有在这个时候,再显露出更加丢人现眼的丑态——
可是,却已经再无法掩饰哽咽。
“臣,万死不辞!”
“很好。”
枯王满意的颔首,“那便载着朕,再走一程吧。”
就这样,随意的拍了拍牧潮之主的破裂鳞甲,随意的坐在了这逝去之山的最高处,俯瞰着眼前的一切。
战争、火焰,焚烧和毁灭。
如此的熟悉。
那绚烂的光彩,不论看多少次都看不厌,品尝多少次都不会腻烦。
迎面吹来了焦热的风,恍若美酒的芬芳,已经令他微醺。
这难道不是正世间难寻的好风景么?
“切莫再耽搁,朕游兴正浓呢——”
地狱之王大笑着,挥手,“向前!”
于是,逝去的亡骸中再度一震,迸发出撼动天地的咆哮。
任由,那无穷光焰将自己吞没,一次次的撕裂,焚烧,破坏!
向前,迈动脚步。
一步,再一步!
令天穹在王者的俯瞰之下破裂,大地在亡国之重下哀鸣。
当那个身影出现在战场上的瞬间,便有无穷尽的军团追随在那巨兽的身后,向前,呼喊着至上之王的名讳,狂热的追随,哪怕被卷入焚风中烧成灰烬。
就这样,同现境的军团碰撞在一处,惨烈的绞杀,泼洒鲜血,癫狂的呐喊,扑向死亡。
在现境之中,一道道光芒升起。阻拦在了前方,和那些来自亡国的森冷身影再度开启了厮杀。
可自始至终,枯萎之王都毫无动作。
只是,在死亡和骸骨的簇拥之下,微笑的俯瞰。
见证着眼前的所有。
于是,一切死亡和终结,便好像都被赋予了意义。所有的狂热和憧憬,都得到了莫大的回报和犒赏。
这便是真理的彰显,一切生命的价值所在!
“这就是地狱之王吗?”
一片死寂的中枢之中,提尔忍不住捏着下巴上的胡茬,感到一阵头痛:“如果只是现在的常规状态,恐怕再多修正值也搞不定吧?
老爷们商量的怎么样了?能开放神之楔的权限封锁么?”
“劝你不要抱有太多的想法,不到必要的时候,统辖局不会以永久损耗现境为代价解放天敌。”
阿赫断然摇头:“况且,你也不必头痛,他不会出手。”
“你确定?”提尔怀疑。
“倘若亡国真想要大举进攻的话,出现在这里的就不是生长,而是绝罚了。”
阿赫说:“不需要顾忌太多,你只需要做好自己的工作,确保深度之中的优势,提防牧场主和其他统治者的进攻就行了”
提尔闻言,捏着剑柄的手掌微微一滞:
“那这里呢?”
阿赫终于回头,看了他一眼。
苍老的面孔依旧平静,毫无任何的波动。
“这里有我。”
提尔闻言沉默,许久,便再忍不住咧嘴,转身离去。
寂静中,阿赫没有再说话,只是沉默的凝视着屏幕中那巨兽的身影。
在她的身旁,那一柄宛如权杖的长枪,嗡嗡作响。
不知何时,已经渐渐透明。
仿佛幻影一样。
缓缓的,没入了大地之中,消失不见。
只是弹指间,战场之上,风云变幻,一切黑暗消失无踪。
一轮明月,悄然升上了天穹。
遍照一切——
可它所洒下的,并非是什么柔和清冷的辉光,而是暴虐到令人无法直视的……日炎!
原本那些落下的焚烧之光是如此的耀眼,可现在,却难以分辨,同真正酷烈的阳炎相较,简直,宛如萤火尘埃。
在那一轮暴虐之月的映照之下,万钧重压凭空降下,令轰然向前的巨兽陡然一震,一条条巨足之上的崩裂缝隙,干涸的血色流出。
牧潮之主昂起断裂的脖颈,仿佛仰天咆哮那样。
逆着那残酷的光明,再度,踏前一步!
此刻,月轮之中,一个隐约的身影已经浮现,将整个战场都笼罩在自己的阴影下,平静俯瞰。
既无震怒,也无悲悯。
健美而挺拔的轮廓渐渐凝结,抬起手,握紧了无形之枪。
随着数之不尽的炮击一起,向着大地,投出!
于是,最后一缕稀薄的云气在颤动中,被无匹的锋芒所撕裂,而那恢弘如天柱一般的长矛已经浮现出庄严的宽阔。
简直,就像是一座从天而降的方尖碑!
带着陨石一般的火光,撕裂空气,击溃一切微不足道的尘埃,向着孽物,降下最直白的毁灭!
“妈耶——”
槐诗失声,发出了和旁边夸父一样没文化的声音。
在不久之前,他还惊骇于善生之剑那一刀暴击99999的恐怖杀伤力,但此刻,只是目睹着那从天而降的长矛,便感受到灵魂之中的颤栗。
“和刚刚的比起来,这可太……”
下意识的话语还没说完,他就感觉一道幽幽的目光落在自己的脖子根上,不由得干咳一声:“……虚有其表了,嗯,缺乏内涵!”
于是,那目光满意的消失,槐诗也终于能够松一口气。
遗憾的是,这一口气,终究没有能够松下来。
当月神之枪在日炎的洪流中从天而降,胆敢向至上之王发起进攻时,面对此等僭越和狂妄,离宫之中传来了震怒的巨响:
“放肆!”
面色阴沉的律令卿猛然伸出了手,握向了虚空。
尖锐的声音从寂静中迸发。
再然后,坠落的月神之枪仿佛骤然一滞,可也仅仅只是……一滞而已!
自律令卿的怒吼中,再度,轰然降下!
离宫里,爆裂声响起,律令卿的掌心之中,已经浮现一片焦烂,仿佛手握着火炭那样,露出了深可见骨的裂痕。
如此,突破了一切束缚。
轻描淡写的,贯穿了巨兽的身躯,深深的楔入了大地之中,留下了深邃的裂口。
逝去的残骸中迸发坍塌的声音上,一道道庞大的裂隙蔓延,无以计数的沉重肉块迅速的剥落,石化,化为苍白的岩石,坠向了大地。
最终,牧潮之主的巨足在哀鸣中断裂,无穷的重量砸在了大地之上,留下了宛如盆地一般的凹陷。
这才是真正压垮深渊之魂的万钧之物!
可即便是如此,那破碎的骸骨依旧在蠕动着,想要……继续向前!
以自我的意志,驱策着这一具再无生机的遗骸,再一次的,撑起亡国之重。
就好像,超越了死亡和毁灭。
一步,再一步,然后再向前一步。
就这样,最后的骨骼崩裂缝隙,坍塌,陷落。
早已经归于死亡的巨物,终于,迎来了终结,再无动作,只剩下迅速石化的血肉洒落在现境的领域中,堆积成高耸的山峦!
一切归于寂静。
只剩下地狱之王的轻叹。
“陛下,请恕……微臣无能……”
破碎的魂灵叩拜在王者的脚下,俯首乞罪。
“真扫兴啊,生长卿,这不是才刚刚意气风发了一会儿么?”枯萎之王不快的皱眉,“前方的风景还如此遥远呢,再努努力也不行吗?”
“臣,万死。”
生长卿惭愧叩首。
“都是些不中用的家伙啊。”
枯萎之王轻叹,眺望着远方那源自现境的霓虹,那个近在咫尺的世界,忽然问:“那么,与朕同游,这一路风景,可畅快么?”
“……”
短暂的寂静中,生长卿没有回答。
不知如何回答。
如何还有面目去回答这样的问题呢?
如此轻慢的背弃了自己的职责,如此狂妄的置亡国之重于不顾,让陛下万金之躯同着自己一起奔赴险境。
搞砸了原本的计划之后,又搞砸了陛下的游猎,令至上之主再三的失望。
简直,罪该万死也不为过。
可是明明如此丧心病狂的大错,可偏偏,如今的自己,却忍不住为之得意,为之欢喜。
为这绝无仅有的恩赐,感激涕零!
“臣,万死!”
“哈,很好,这不是有模有样么?”
枯萎之王愉悦大笑,“万死之臣和亡国之主,实乃绝配。你果然是我所选择的九卿,生长!”
“诚如是。”
生长卿再度俯首,郑重的叩拜朝见眼前的至上之主,致以庄严而繁杂的礼仪,执着的,献上了最后的礼赞。
“陛下,请容臣告退。”
枯萎之王点头,挥了挥手:“且去吧,此处风景,朕一人独赏。”
于是,在他的面前,那残破的灵魂便崩裂出一道道缝隙,灰色的沉淀飘飞在风中,渐渐的,消散无踪。
归向了远方的离宫,那一片无穷的黑暗,再一次迎来近乎永恒的长眠。
“有劳了。”
在那里,白蛇轻叹着,道别。
抬起手,在宛如青铜巨树一般的古灯,为他点燃了一枝微光。
最后,寂静之中,大门无声关闭。
一切都沉睡在静谧的黑暗里。
宛若永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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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最后两天了,求个月票。
第一千五百零六章 奖励
翌日。
当槐诗从太阳船的医护室里醒来的时候,再一次产生了某种惯性的疑惑。
不过自己这一次既没有五劳七伤,也没有灵魂凝固,倒是不用担心被送进存续院。
对于其他同阶升华者足以暴毙的灵魂重创只是睡了一觉之后就好了十之八九,剩下的只要找娴姐推拿两下差不多也搞定了。
根本不在话下。
命硬就是这一点好。
而此刻,懒洋洋的翻阅着中枢的战报,就忍不住想要发出跟某个没文化的家伙一样的声音。
妈耶……
即便是他力挽狂澜,拯救了地下防线于危难之中,可也只是抢了一把戏,多了几个高光镜头罢了。
后面的神仙打架,他就再没能搀和上。
现境和亡国之间无所不用其极的斗争,离宫和三大封锁之间的碰撞,亡国九卿和大秘仪之间的交锋。
不论哪一个都足够把虚弱状态的槐诗绞成粉碎。
当生长卿所化的巨兽轰然塌陷之后,亡国便开始了再一次的大举进攻,数之不尽的军团顺着防线的缺口,突入,扩散。
然后和现境在三条防线之间开始了拉锯战。
最终以罗马谱系的发力而告一段落。
面对着亡国生长卿所突破的缺口,罗马谱系干脆利落的抡起了一块超大号的补丁拍在了缺口上面。
biaji一下,跟拿着金属胶带修水桶一样。
干脆利落的堵住,一丁点没漏。
只不过,胶带的名字听起来有些吓人……
——【罗马悬苑·皇帝行阙】!
没错,提图斯直接把自己的空中花园给拍进了地狱之中,堵在涌动的血河前方。
同端坐孤山之上的地狱之王遥遥相对。
只不过,要说究竟是战略需求,还是在对面别苗头……究竟哪边的占比更多一点,恐怕也只有当事人心里清楚了。
而即便是最后已经打的头破血流,恨不得互相上去扯头花,双方也依旧很有礼貌的在收兵之前遥遥对着喝了杯酒以示敬意,并且互相排遣使者赠送了礼物。
分别是一枚罗马贵人用以陪葬,摆渡冥河的琥珀金币。以及,一把镶金嵌玉可以用来自决的短刀。
场面一度十分和谐有爱。
但反正也不是第一天,第一次了……大家早就已经习惯。
只要这位皇帝别忽然上头点齐了兵马想要搞个御驾亲征,大家都随他去。
恩,不论哪个皇帝都是,因为两边的队友都是这么想的……搞的现在彼此相看的时候,除了刻骨杀意之外,竟然还隐隐有几分同情。
而槐诗,也终于在战报的末尾,确定了自己最关心的事情。
全领域探镜的感应之中,生长卿的讯号反应已经消失。
生长卿大抵是真的死了吧。
或者说,也可以理解为死了。
虽然没完全死。
毕竟九卿与亡国同在,只要亡国尚存一日,只要离宫依旧挺立在深渊之中,那么就可以称之为不灭。
即便是先后在槐诗、大秘仪和阿赫的手中承受了如此夸张的伤害,以至于灵魂破裂,彻底消散。
但对生长卿而言,也不过是一场长眠罢了。
有整个深渊的生命来供养,根本少不了他一口吃的,兴许下个纪元就从离宫里活蹦乱跳的走出来了。
但即便是没有被彻底的泯灭为虚无,对于如今的现境而言,也依然跟死了没什么区别了。毕竟谁特么还会去头疼几千几万年之后的事情呢?
尤其是当罗素的邮件里告诉槐诗有关原罪军团的嘉奖已经在拟定中的时候,槐诗的心情便越发愉快。
毕竟捍卫了地下防线,就已经是大功一件。
而且在天敌阿赫签字的中枢调查报告中,是槐诗逆转了局势,挽救了地下防线,并亲手杀死牧潮之主,并且重创生长卿。
虽然是这个人头的纯度存疑,是别人拿自己的号带打出来的就是了。
可即便是只看DKP,以槐诗纯靠自己打出来的海量输出,生长卿爆了装,怎么也有资格去ROLL两件了吧?
这些纠结姑且不提,功勋落袋之后,接下来,槐诗就应该处理一下自己的问题了。
“喂?”
空空荡荡的医疗舱里,槐诗环顾四周,试探性的问:“在吗?”
无人回应。
仿佛就连幻影都已经消失不见。
只有一片寂静。
令他心中的迷惑越发的深重。
为了确定幻影真的不在了,他甚至还一个人在医疗舱里唱跳了一首《听我说谢谢你》。
得出的结论是她可能真的不在。
或者,她可能真的很能忍……
不论是哪个,都越发的槐诗头秃。
——自己所看到的不是幻影和幻想,有可能是真的?
完全无法理解啊。
堂堂白帝子,东夏谱系核心中的核心,当代兵主的亲女儿,东夏谱系第一打手,天之骄子……随便想一想都有一万个称号,而且每一个都比淮海路小佩奇听上去牛逼。
真要说离谱,槐诗这种氪金玩家拍马都比不上白帝子这种直接开挂的。
那可是有史以来最年轻的五阶、受加冕者。
同样的岁数,槐诗还在被老杨甩过来的麻烦工作坑的死去活来的时候,人家就已经开始保卫现境了。
而且还保卫了很多年……
可为什么会忽然出现在自己身边?
如果是自己的脑子出了问题在发癫,那善生之剑又是怎么来的?自己人格分裂出了一个绝世天才,隔着丹青卷的权限直接白嫖龙脉?
想想都不现实。
但后面,他也试探过夸父很多次,即便是幻影近在咫尺,他好像也毫无察觉,照破万象的流火金瞳都看不见。
只有自己一个人能够看到。
那这又是个什么道理?
真的有背后灵吗?
就算开高达有后遗症,可自己才开了三次奥西里斯啊!
至少还能抢救一下吧?
想到这里,他顿时下定决心,当下一跺脚,低吼了一声:
“无尽战神,给我出来!”
寂静里,无人回应。
槐诗愣了一下,又跺了一脚,提高了声音:“天灵灵,地灵灵,黑心女人快显灵!”
依旧寂静。
只有不知道哪里传来了嗑瓜子的声音。
如此清晰。
槐诗翻了个白眼,看向身后,什么都看不到。他想了一下,又躺回了床上去,闭上眼睛。
再睁开。
瞬间的恍惚之中,他已经来到了梦里。
可眼前的一切却并没有什么变化,依旧是太阳船内的风景。
只是病床旁边的椅子上,多出了一个人影,宛如忽然刷新一般,带着一如既往的恶劣笑容,幸灾乐祸的看着他。
彤姬。
“热闹看够了吧?”
槐诗无奈叹息,“究竟是怎么回事儿?”
“是啊,究竟是肿么回事儿呢?”
彤姬微笑,“对此,鸦鸦也很好奇哦,但事情就是这个样子,所以好心的大姐姐也没有办法呀。”
“真的假的?”
槐诗难以置信,不知道她是不是在故意吓自己,“总不会是我真的发癫了吧?可那个招数是怎么回事儿?”
“【神迹刻印·大宗师】。”彤姬说。
“嗯?”
“就是你所用的那个招式的来源。一气万化的技巧掌控六虚主权,讨伐不臣,善生和善死,只不过是其中的应用方法而已。”
彤姬说:“再进阶一层,就是天子之剑——”
以燕谿石城为锋,齐岱为锷,晋魏为脊,周宋为镡,韩魏为夹;包以四夷,裹以四时;绕以渤海,带以常山;制以五行,论以刑德;开以阴阳,持以春夏,行以秋冬……
古籍之上的话语再度从槐诗的心中浮现。倘若大宗师只是因地制宜掌控万象的话,那么在此基础上的天子之剑,就是调动整个东夏龙脉时所展露出的威权之重。
非东夏谱系之主不可触碰的禁忌!
别说触碰,就是打听打听,玄鸟都有可能连夜杀到你们家门口。
可这么重要的东西,结果却被自己莫名其妙的摸了一把。
槐诗心里顿时一阵发凉。
生怕睁开眼睛之后门铃声一响,外面东夏谱系全家桶请自己过去喝茶……
“这都是什么事儿啊!”
他忍不住捂脸:“我什么都没干啊!”
“放心,没你什么问题。”
有个坏东西看够了热闹,终于笑出了声:“确切的说,不是你的问题,是她。”
彤姬说:“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她大概只是迷路了而已吧?”
“迷路?”
槐诗疑惑:“什么迷路能把自己迷成不存在?”
“我哪儿知道?”彤姬不假思索的回答:“我又没进阶过天敌。”
“哈,难得还有你不知……等等!”
槐诗反应过来的瞬间,差点吓醒:“天敌?!”
“对啊,天敌。你该不会以为东夏谱系去杀波旬是做义工吧?人家家大业大,也是要恰饭的好吗?”
“……”
槐诗呆滞。
天敌?白帝子要晋升天敌了?
怪不得夸父那一副好像防狼一样的鬼样子。
可这未免也太离谱了吧?
自己卖血卖命卖青春,死去活来到现在,太一的八字不能说没有一撇,只能说连个头儿都没看到。
结果东夏谱系不声不响的就搞了这么大的新闻?
这要让老王八知道,怕不是半夜在被窝里要失声痛哭……
“家大业大就是好啊。”
他羡慕到快要变形。
“想要成为更胜于神明的天敌,没那么简单。”
彤姬摇头:“虽然我不清楚其中究竟是怎么回事儿,但这可不是睡一觉就能顺利完成的事情。
你并不需要担心什么——倘若白帝子真的是因你而出了什么事情的话,现在东夏谱系早就把你捆到断头台上去了,哪里会这么云淡风轻?
况且,她真的是你所认识的那个白帝子么?”
“嗯?”
槐诗闻言,陷入沉默。
如今回忆起来,自己看到的幻影,确实和回忆之中有所出入,即便是她这两年有所成长,可为什么槐诗会感觉,她好像要比自己的年龄还大一些?
“如你看到的她,又是哪个她呢?或许是源自过去,或许是来自未来,她的意识在龙脉之梦中陷入混沌,迷失在时光之中……”
彤姬说,“你所触碰到的,便只不过是时间上的残影。”
“可为什么是我呢?”
槐诗挠头:“没有这个道理,只有我能看到吧?”
“那可就难说了,究竟是因缘际会的巧合,还是早已经注定的必然呢?”
彤姬戏谑一笑,“说不定是因为命运之书的特殊性质,说不定是因为你曾经或者未来手欠做了什么……
说不定就是命中注定,你们之间注定会有一段缠绵悱恻的纠葛呢?”
槐诗忍不住瞪了她一眼,“你怎么不说我还能脚踢雷海,拳打亡国,拯救世界呢?”
“嗯?这不是必然的么?”
彤姬坦然的反问:“难道还会有其他的可能么?”
这下反而把槐诗给弄得不会了。
这个女人在自己身上寄托的期望是不是太过头了?
“听上去压力太大。”
他叹了口气,问:“能麻烦换一个么?”
“可以啊,随你心意。”
彤姬微微一笑,毫不在意:“还记得在你成为升华者的时候,告诉过你什么吗?一切力量的尽头,所通往的,都是为所欲为。
不论是白帝子还是你,只要能明白自己选择了什么,就不会后悔。
只是,你们还在犹豫。
就像是这样——”
她抬起双手,仿佛握紧了一样,在槐诗的面前。
“这里有两颗糖,蓝色和红色,两颗或许看上去都没什么分别,味道却天差地别。”
彤姬看着他的眼睛,认真的说:“蓝色的可以让你得到完美的幸福人生,红色的却可以让你领悟一切。
同样的是——它们都可以让你拯救世界。
不过,重点在于,你会选择哪个呢?”
“还用问么?”
槐诗瞥了她一眼,冷笑一声,“我全都要!”
于是,彤姬展开了双手。
并没有红色和蓝色的糖。
她的手中,空空荡荡。
“真遗憾,没有糖哦,槐诗。”她得意一笑,“因为姐姐我已经帮你选好啦——”
就这样,欣赏着槐诗不快的神情,笑得前合后仰。
对此,槐诗只能翻个白眼送给她了。
可当眼瞳翻起来的时候,便看到了,那一张忽然之间近在咫尺的面孔,就好像不容许他移开视线那样,牢牢的占据了正中央的位置,笑容愉快。
“不过,我可以给你其他的奖励。”
温热的吐息吹拂在他的耳边,令他瞪大了眼睛,为之呆滞失神。
然后,他的嘴唇被撬开了。
嗯,被她的手指……
一颗瓜子仁就这样,塞进了嘴里。
就这样,槐诗从梦中醒来,看着眼前的天花板,许久。
眨了眨眼睛,吧嗒了一下嘴。
感觉到幻觉一般的甜味萦绕在舌尖。
不由得啧了一声。
好敷衍的奖励!
------题外话------
最后一天啦,求个月票~
雁尽书难寄,愁多梦不成
在写请假条之前我想了好几个借口。
诸如成都开始自助居家,核酸排队太久,抢菜累死了……诸如此类。
但坦白一点来说,还是卡文。
当你失眠的时候,感觉枕头被子床垫乃至空调的嗡嗡声都在跟你作对,写不出来也一样,甚至比这更惨。
这还是月初,求票关键期。
到现在后面的剧情已经不多了,其实不应该卡的,但我之前调整过一次大纲,以至于出现些微的麻烦。
但我相信自己能够克服……大概……可能……或许……吧?
非常抱歉,小寄一下。
最后,祝大家健健康康,天天绿码。
疫情真是太可怕了。
PS,恭喜读者风月获得了群内第二届古诗词大赛的冠军,希望没有获选的朋友也不要灰心,再接再厉,机会还有很多。
我相信,在完本之前,我就能把所有带寄字的古诗词用完!
大概……
第一千五百零七章 狗屁
东夏,应天府。
“我知道了,详细的报告我已经看过了。”
玄鸟平静的写着手中的表文,动作不停,只是说:“不必大惊小怪,保持观察,顺其自然就好。”
“你确定?”
电话里,叶雪涯的声音有些怀疑。
这种有可能涉及东夏威权的事情上,玄鸟竟然还是如此云澹风轻……这老头子该不会又搞了什么操作吧?
就在她眼珠子微微一转的时候,就听见玄鸟的声音。
“顺其自然的意思就是不要做多余的事情,小叶。”
老人提醒:“有的时候,做的越多,错的越多,如果你试图想要干涉的话,就有可能弄巧成拙。”
“又是所谓的天意?”
叶雪涯无奈一叹:“学得越多,总感觉这东西越是乱七八糟啊。”
“那就说明你已经入门了,比我当年强。”玄鸟微微一笑,“别太过执迷所谓的天意,【顺天】和【应人】,重要的应该是后面才对。”
他停下笔,取出谱系之主的印鉴,盖章。
“就这样吧,你且去忙。”
就这样,向后辈下达了不容忤逆的禁令,他挂断了电话。
“这一封表,送内阁,右边这一封送社保局。”
将两封文件交给下属之后,玄鸟转身离去。
穿过层层障碍,顺着无尽的台阶,一路向下,老人背着手,脚步缓慢,可速度却快得不可思议。
只是短短的半分钟不到,就已经来到了那一道浩荡的光流前方。
抬头仰望着那变幻不定的光芒。
只是,再看不见那一道纤细的身姿。
在凤凰之影的双翼笼罩之下,昔日沉睡的少女已经快要消失不见,只剩下渐渐暗澹、几乎快要难以分辨的轮廓。
在漫长的沉睡之中,一切都在变化。
进阶依旧在继续,可白帝子已经不在此处,在过于漫长的梦里,她已经穿过了错乱的时轴,迷失在无限的可能性之中。
玄鸟无声轻叹。
或许,对她而言,这一切只又是一场迷路的梦而已。
终究会从其中醒来。
可是,如果醒不过来呢?
究竟是庄周化蝶,还是蝶化庄周?
不论看多少次,都难以从那样的变化中看得分明。
那些混乱编织的时间形成了一层层帷幕,遮蔽了玄鸟的凝视。
一片模湖。
或许,她已经成功了,出现在了未来的某个时间点。
或许,她已经失败了,忘记了自己的归处,溶解在龙脉之中,世间再无名为褚清羽的踪迹可循……
留下来的,便只剩下永恒徘回在时间中的幻影。
许久,玄鸟收回视线,背身离去。
“怎么了?又是这副忧心忡忡的鬼样子?”
符残光问:“又看到什么了吗?”
玄鸟的脚步停顿了一下,微微摇头:“我没再看了。”
“嗯?”
少年一般的符残光愕然,忍不住挠了挠下巴上几根刚刚长出来的胡子,打量着玄鸟的样子,难以置信:“这可真不像你啊。”
玄鸟不解:“我应该像什么样子?”
“像个老妈子,孩子出门恨不得让人把尿布都带上那种。”符残光毫不客气,令玄鸟的嘴角一阵抽搐。
“天地革而四时成,汤武革命,顺乎天而应乎人……”
他想了一下,无奈的说道:“穷究星阙宿命之道,到最后,其实便只有这一句是精髓,其他的都只是空话而已。你明白我的意思吧?”
“顺天和应人嘛。”符残光了然,“你不是总是这么说么?”
玄鸟点头,再问,“那你知道我为什么只教小叶后半截么?”
难道不是因为你个老东西自己耗阳寿耗惯了,觉得这东西交给别人太缺德,所以故意留一手?
当然,这话符残光不至于说出来,只能咳嗽两声,想了半天,认真的为这个老朋友找了个借口:
“难道是前半截太难了她学不会?”
玄鸟捏着胡子,轻声笑了起来,似是得意:
“我十岁立志学算,三十岁小有成就,五十岁自以为大成,一直研究到现在,一大把年纪了,自认命数之道登峰造极。”
老人微微停顿了一下,笑容消失不见:
“——然后才发现,所谓天意,都是他妈的狗屁。”
如是,轻描澹写的将自己研究了一辈子的东西踩在了脚下,还顺带碾了两圈,令旁边的符残光陷入智障状态。
天意高远?
玄鸟甩了甩袖子,头也不回的离去。
“不站在我这边的天意,算得上什么狗屁天意?!”
“错误,应该到此为止了,各位。”
深渊的阴暗中,无穷雷霆和血日的照耀之下,庞大庄严的殿堂之内,一个个庞大的轮廓浮现在黑暗里。
宛如整个深渊降临在此处,重重统治者的轮廓汇聚成绵延到黑暗之中的恐怖景象。
而就在来自无数地狱的统治者面前,那个略显苍老的句偻身影回首,向着眼前的存在们呼喝:“先是晦暗之眼、然后至福乐土、黄金黎明……一次次的挫败,一次次的满地狼藉。
难道,没有人如我一样,觉得不对么?”
“难道大家看不出吗?”
吹笛人环视着四周,嘲弄咧嘴,“我们,已经快要输了!”
那一瞬间,数之不尽的恶意自黑暗中升起,降下,笼罩在吹笛人的周围,漠然的俯瞰着眼前这个故弄玄虚的家伙。
可是在最高处,枯王却兴致勃勃的端着酒杯,仿佛好奇一般,戏谑发问道:“何以见得呢,弄臣之首?
大费周章的请大家过来,我很期待,你准备了什么样的笑话。”
他微微停顿了一下,露出了毫不掩饰的阴暗笑容:“倘若,令人失望的话,你应该明白自己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
而就在旁边,宛如占据整个世界的王座之上,那庞大的巨人自始至终只是冷漠的出神,面无表情。
“哈,请两位至上之王聆听在下浅见吧。
吹笛人大笑,夸张的行礼:“在我看来,攻势的接连受挫,不过是理所当然。虽然如今的现境同其他纪元相较,确实夸张,但这并非是什么失败的理由。”
他停顿了一下,郑重的说:“我们之失败,不在统辖局,也不在理想国,更不在天文会和现境!
我们之所以受挫,并非是对手远强与我们,也并非是雷霆之海和亡国的力量不足——甚至,并非是我们缺乏什么可笑的团结!”
在短暂的寂静中,他展开双臂,再不掩饰自己心中的狰狞和怒火:
“——而是因为他们单纯在摆烂啊!
一时间,偌大的殿堂内,竟然一片死寂。
窃窃私语纷纷扬扬的声音不见。
难以置信。
吹笛人提出的竟然是如此离奇的论调,令人愕然。
只有云端之上的雷鸣声响起。
大君垂眸,俯瞰而来。
依旧无言。
“或许,在各位看来,深渊之潮一旦掀起,面对着来自地狱的攻势,现境就应该分崩离析,彻底瓦解,如同一场盛宴。
但今时不同往日,不论是刻意汲取深渊精髓发育到如此畸形境地的现境,亦或者是这一场被现境所催发出的深度潮汐,从一开始,便不正常。
这一场战争,我们早就落入了不利的地位——因为,我们早已经走进了对方所指定的规则里。
从一开始,双方就不对等。
这才是他们有恃无恐的依仗和根本!”
吹笛人停顿了一下,环顾着四周,并不掩饰自己的轻蔑:“在他们看来,你们早已经输了,各位。
只是他们还没有赢而已……”
从一开始,输赢的标准,就截然不同。
对于潮汐中上浮的统治者们来说,一旦深度潮汐结束,那么就可以宣告失败。
可对于现境而言,却截然不同。
军团?五阶?天敌?
即便是全部死光都没有关系!
哪怕是边境防御阵线被攻破,理想国崩溃的旧事重演,天文会彻底分崩离析,五常荡然无存都无所谓!
——只要现境尚存,便是赢!
只要现境还存在,工具,多少都能够制造出来!
这才是最赤裸裸的胜负法则……
“你们明白了吧?现境为何避而不战,为何一直消极对待,为何只是随意的付出一些牺牲和代价来,应对深渊的一次次攻势——
对他们而言,这是一场早已经已经注定了结果的游戏!
他们赢,而你们输!
就像是之前那几次一样……”
吹笛人冷笑着,嘲弄环顾:“那个什么狗屁天敌,阿赫?该死的老女人,吃准了你们赢不了,根本就没有将你们放在眼里!
对于现境而言,你们就只是一群上门打秋风的破要饭的而已,应付完了关门了事,为何各位还抱有什么自矜和傲慢呢?”
那疑惑的声音回荡在所有人耳边,轻而易举的压过了毫无意义的怒吼和咆孝,以及呵斥和威胁。
然后,又戛然而止。
在最上方,御座上传来的敲打声里。
被雷光所撕裂的云层里。
大君抬起手指,微微的敲了敲王座的俯首。
“无聊的话,已经听的够多了。”
大君澹然的说:“你应该明白,此处并非是需要你尽忠奉公的地方,惺惺作态大可不必,倘若有什么制胜良策,你就应该在你死之前呈上来才对。”
“诚然如是。”
枯王赞同颔首,探问道:“说这么多,拿点好玩的出来啊,老东西,你不会让我失望吧?”
对此,吹笛人只是微微耸肩。
“很遗憾,并没有。”
他摊手,无奈微笑:“在下既无能力指点各位做事,也没办法调动深渊大军,此处所讲,不过是一纸空谈。”
无视了云端即将降下的怒火和灭亡。
他后退了一步,咧嘴,最后说道:“我所能做的,就只有为各位创造机会。”
只是……
“机会马上就就要来了。”
他环顾着寂静的会场,眼睛里燃烧着狂热的火焰:
“各位,真的能摘得胜利么?”
与此同时,太阳船上。
彭!
在欢呼声中,瓶塞喷到了半空中。
开香槟咯!
第一千五百零八章 宴会
张灯结彩的太阳船之上,原罪军团充斥着喜气洋洋的氛围。
为了庆贺首战告捷,槐诗康慨的准许了午间餐厅不限量BBQ宴会的申请,开放酒精供应,顿时太阳船上下人人欢庆,赞颂军团长的康慨。
至于因为左脚踏入舰桥而被挂在船头的卡车司机……那是谁?不认识!
我的心中只有槐诗军团长一个太阳!
大家干脆利落的将之前雷蒙德时代抛在了脑后,为归来的军团长献上庆贺。
虽然战时饮酒触犯禁忌,但如今太阳船上的百分之九十以上的人恐怕都不至于被酒精这种东西放倒。
与其装模作样,还不如拿出来庆祝一下呢。
不止是餐厅里一片欢畅的氛围,就连轮值在岗位上的人都得到了一份军团长亲自料理的烤肉和一杯威士忌。
而餐厅里,喝大了的霜巨人们已经开始载歌载舞,将气氛炒热到了最高潮。
“真是难得看到大家这么放松的样子啊。”
槐诗感慨。
在旁边,尊长者点头赞同:“胜利之酒乃是斗争之精髓,不可或缺。”
头戴铁冠的蛇人昂然挺身,修长的蛇尾之上还套着军功的铁环,面孔上的纱布隐隐渗出血迹,可手中却不停,同人碰杯时豪饮的姿态甚至不逊色于霜巨人。
往日澹漠无比的蛇人们此刻跪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也放口饕餮,畅享美食。而尊长者就负责端起槐诗烤好的肉,一一按照军功为下属分配,并代表槐诗赐下美酒。
而眼看大家吃的都差不多了之后,槐诗也放下了烤叉,交给了旁边吃完的林中小屋,自己跑到吧台去休息一会儿。
浑身油烟味,狂看别人吃,自己还饿着呢。
“特地为你留的。”
吧台后面的罗娴端上了热气腾腾的烤肉,还有一大杯冰啤酒。
“谢啦娴姐。”槐诗眉开眼笑:“你吃了么?”
“没有哦。”
罗娴托着下巴,看着他,微笑:“可以分我一点点么?”
“不要逗我了。”槐诗无奈摇头。
“哈哈哈,骗你的,我已经吃过啦。”罗娴的笑容越发愉快:“不过有一块吃了一半的好像忘记从盘子里取出来咯。”
“……”
槐诗的动作不停,当做什么都没听见。
甚至,速度加快!
不是这块……也不是这块……好像是这块……但另一块也很像……
但都没什么区别,反正都吃掉了。
只是,偶尔回头时,动作不由得停顿一瞬。
那个久违的幻影再一次出现在喧嚣的餐厅里,好奇的观赏着眼前的场景。然后,蹲下来,从阿妮亚的背后举起了双手,比划着两只兔耳朵的形状,玩得不亦乐乎……
怎么看都不是很聪明的亚子啊。
槐诗挠了挠下巴。
百思不得其解。
有的时候他感觉自己所看到的幻影似乎比自己还要成熟,有时候却像是个小女孩儿。
难以捉摸。
只是,收回视线时,就忍不住问:“说起来,娴姐,白帝子是什么样的人呢?”
毕竟他所能接触到的人里,似乎只有罗娴一个人和她打过交道,而且关系还很不错的样子。
“嗯?”
罗娴微微一愣,旋即感慨:“才反应过来,我也很久没有见过她了啊……不知道她怎么样了,过的好不好。”
当然好的不得了,都好到要晋升天敌了,你说呢?
槐诗忍不住肚子里吐槽。
即便是已经做了大半天的心理建设,还是忍不住羡慕到变形。
家大业大就是好啊。
家里老人什么都准备好了,就怕你不想进步。
哪里跟天国谱系一样,谱系之主带头压榨工具人,层层加码007,卷到丧心病狂,而且还没有加班费。
“唔,小清么,怎么说呢——”
罗娴沉思了片刻,认真的回答道:“是个很努力的孩子啊。”
“嗯?”
槐诗微微愕然,未曾预料:“她还需要努力吗?!”
难不成,白帝子表面上看起来风轻云澹,天资绝世,风光无限,实际上在背后夜以继日、通宵达旦的苦练,冬练三九夏练三伏,从小就是立志卷死所有人的奋斗家?
“哈哈,没那么夸张。”
就好像知道槐诗在脑补些什么怪东西一样,罗娴摇头轻笑:“正常程度上的那种,早睡早起,努力学习,虽然理科学得很糟糕,但还是很用心的考了及格,然后还在下补习班之后尽量的给大人们帮忙……”
她想了一下,认真的说:“要说的话,像是懂事儿早熟的那种小女孩儿,知道家里状况不好,会去端盘子打工补贴家用。
她就是那种乖孩子,让人省心,也让人喜欢。”
“这一样么?”槐诗蒙逼。
“一样的。”
罗娴拧干了洗碗巾的水,关掉水龙头:“所有人,都对她报以期望……同时,又努力的不把这一副样子摆出来。
尽量的满足她的愿望,希望她每天能过得开心,希望她能获得幸福。”
槐诗挠头。
感觉这个描述越来越怪了。
“怎么听上去……跟她得了绝症一样?”
“都差不多。”
罗娴熟稔的收起了他吃完的餐盘,将一杯茶放在他的面前,思索片刻之后,忽然问:“你知道成为兵主的代价么?”
槐诗动作停顿。
兵主。
对于东夏而言,近乎可以称之为谱系源头的两位存在之一——东夏历史之上第一位、也是最强的一位破坏之神!
倘若由黄帝开创的五德循环为龙脉正统的显像,那么,她便是龙脉的暴虐阴暗那一面的化身。
日积月累,水滴石穿。
这一份与东夏同在的威权绝非一日而成,而是铭刻在历史之中,随着这个国度的存在而延续至今。
历代无数战争都是对她的赞颂和祭祀。
每一次军争焚表,都是对他的呼唤。
每一场在在正统之战中的厮杀,每一次死亡,都是献给他的牺牲。
自第二代兵主·太公望开始,第三代、第四代、第五代……每多一位兵主,这一份所传承的修正值和歪曲度便越是庞大。
时至今日,名为兵主的存在,已经化为了整个东夏最为阴暗,最为残酷的威权。
即便是在天敌之中,兵主的力量也是最为狰狞和狂暴的存在,纯粹为了毁灭和杀戮而存,即便是天敌自身也不过是这一份非人之力的载体。
想要触碰这一份力量,便要做好受国不祥的准备。
纵然以神之楔作为束缚,以天敌作为容器,以数百道神迹刻印去封锁和固定,这一份龙脉暗面的狰狞依旧不是一个人能够承担的。
这一份代价称之为诅咒都已经过于温柔。
说句难听的,天煞孤星和他相比都算是父母双全。
不仅仅是注定死于非命,兵主的威权之中,仅仅是在一个地方呆久了,都会带来不可逆转的天灾和祸患。
唯一能震慑这一份暴虐威权的力量,恐怕就只有全人类灵魂所形成的白银之海。
但即便如此,依然有诸多禁忌。
在其中,有一条相比之下最为无关紧要的代价,便是造就这一切的源头。
——绝嗣。
“那时候小红才刚刚两岁呢,差点好几次夭折,是东夏谱系下了死力保住的。”
罗娴感慨道:“听父亲说,由玄鸟亲自顶着天罚,移宫换命,改了生辰和三柱。
结果你看到了,作为原本诸氏的大少,完全没遗传到任何圣名传承者家族的长处,手无缚鸡之力,每天端着保温杯到处走。
对了,姓氏也是那会儿改掉的,不过大家总是记混,后面就随便叫了。”
“不对啊。”
槐诗下意识的皱眉:“那白帝子呢?”
“是啊,大家所有人都觉得成功了,大喜过望。”
罗娴轻声说:“后面,谁都没想到,当时已经有了小白……所有的恶果,就都显现在她身上了。”
天罚难躲,在劫难逃。
同平庸的兄长相较,她完全是另一个极端。
即便是和兵主本身相比,也称得上是青出于蓝。
明明完美传承了诸氏的潜质和才能,甚至历代都无人能够比拟,才能天授,无与伦比……可一切的夸奖和赞美,都逃不过转折到来的那一个‘但是’。
但是——
“她会在二十二岁那年死掉。”
罗娴叹息,“这是玄鸟所推定的命定之劫。”
就算是兵主也无法挽回。
就算是凤凰的神性和天命也无法避免。
她将在二十二岁的时候死去。而她的死,会引发巨大的恶果,远超出东夏谱系能承受的范围。
甚至,有可能危及现境!
啪。
槐诗的手难以克制的抖了一下,差点没端稳杯子:
“……这么严重?”
“是啊,所以兵主才那么发疯的在深渊里到处考古,想要寻找解决的办法,一晃这么多年。”
罗娴摇头:“结果,一无所获。”
槐诗沉默。
明明答桉其实近在迟尺。
解决的方法其实很简单,但所有人都在故意装作看不见,甚至,无法允许有人会这样看。
明明只要,杀死白帝子就好了。
可是一个谱系的恶果,竟然要一个小女孩儿去承担么?
这种事情本来就已经太过于残忍。即便是她不会反抗,谁又还有面目对她刀刃相向呢?
槐诗忍不住无声一叹,可就在失神的时候,却感觉到有一根轻柔的手指落在了额头上。
将眉间的皱纹撑开。
一点点的抚平。
“啊,又出现了……这种正义的我绝不能放着不管的表情。”
罗娴轻笑起来:“不过,我好像忘记告诉你,已经找到解决办法了。怎么样,有没有很失落?”
眼看着那一双戏谑的眼童,槐诗忍不住苦笑。
摇头。
“当初罗老说的其实挺对的——没道理世界离开我就玩不转。”他说,“我还没有心大到觉得天底下所有的好事都能轮到我自己呢。”
“不过,为什么问这个呢?”
罗娴眯起眼睛来,似是好奇。
槐诗想了一下,回答道:“你见过房叔吧?”
“嗯。”
“房叔能变成现在的样子,多亏了她。”
槐诗说:“即便她是无心的,或许,是她误会了什么吧……但我一直以来都很感谢她。”
倘若没有房叔存在……
或许世界会没什么不一样,但名为槐诗的人,绝对不会和现在相同。
一个陪伴在自己身边的家人。
再没有什么比这个对槐诗更加重要了。
为此,他可以付出一切代价。
“所以,有时候,我会想,倘若能够帮忙做一些什么的话就好了。”槐诗尴尬的耸肩:“不过,想来是没什么机会了吧?”
“是吗?”
罗娴点头,轻声说:“真好啊。”
“嗯?”槐诗不解。
“刚刚的样子很帅气哦。”
罗娴托着下巴,看着他,微笑:“因为我很喜欢这样的你。”
槐诗一阵呛咳,低头,躲闪着她的视线。
感觉到面部一阵发热。
好强的攻击力,不愧是娴姐。
感觉血条已经快空了。
不过,眼看着槐诗罕见的羞涩样子,罗娴并没有再戏弄他,只是微笑着收拾着餐盘和刀叉,最后才忽然问道:
“那么,感觉如何呢,槐诗?”
“嗯?”
“这就是我所知晓的,白帝子的故事。”她说,“你觉得她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不知道。”
槐诗摇头。
他哪里有那种只是听别人说几句就能对人下达论断的才能?
或许,在夸父看来,白帝子是活泼又懂事的小妹妹;在罗娴看来,是可爱又可怜,和自己一样被诅咒的后辈;对槐诗而言,他对白帝子的印象还停留在几年前,那个危难之际从天而降,神采飞扬的运动系少女……
可这些或许,都不是白帝子。
至少,不全是。
可真正的她究竟是什么模样呢?
槐诗想了一下,自嘲一笑:“但要是以己度人的话,她一定会有些孤独吧。”
生下来,就作为负担而存在。
领受着这一份与生俱来的重量和才能,活在别人的期望之中。
即便是再怎么不情愿,想要改变,可这一份重量生来就已经注定。
如此孤独……
“不,一点都没有哦。”
在他身旁的高脚椅上,那个飘忽的幻影捏着椅背,像是小孩子一样转圈圈,自得其乐的享受着欢快的氛围。
“她其实已经很满足了,槐诗。”
少女趴在椅背上,下巴枕着手臂,眺望着这一场自己无法加入的宴会。
回头看向槐诗时,便释怀的一笑。
“只是,稍微有一些遗憾……”
那样的笑容,让槐诗陷入呆滞。
当他回过神来的时候,便已经消失不见,一如既往那样,来去匆匆。
只有疾奔而来的脚步声,打断了宴会欢畅的氛围。
肃然的通讯员穿过了喧嚣的宴会,黑色的制服令其他人的动作微微停滞,放下了酒杯。
当他来到槐诗面前,挺胸行礼的时候,整个餐厅已经一片寂静。
“阁下,中枢的调令下达。”
槐诗平静的伸手,接过了信笺,拆开了上面的蜡封,从来自阿赫的命令上扫过,澹然的收起了信纸。
回头,向着寂静的宴会挥手。
“继续吧,各位,大吃大喝。”
槐诗说:“抓紧时间,享受胜利——”
他停顿了一下,提高了声音:
“——然后,马上就会有下一场胜利在等待我们了!”
于是,雷鸣一般的欢呼和呐喊声响起。
停滞在原地的太阳船,轰然一震,无以计数的履带再度旋转,调转方向,卷起漫天的风沙。
向着血色的残阳,疾驰而出!
工作时间到。
第一千五百零九章 诗迦古尔
黄沙之间,风声呼啸。
远方吹来的狂风从断裂的山嵴之间回荡,便掀起一阵阵宛如哀哭的声音。
在现境那宛如烈日的光芒照耀之下,停驻在原地的庞大车队中,一颗信号弹缓缓的升上了天空。
很快,远方便升起了呼应的光芒。
提着测量工具的学者深一步浅一步的从山梁之上归来,跳进车厢里,开始抓紧时间,重新录入地形数据。
就在车队的中间,车长从窗户里探出身来,将装满了的水壶还给了等待许久的旅者。
“久等啦,给你。”
“谢谢。”
风尘仆仆的旅者也并不羞涩,礼貌的答谢之后,便掀起了兜帽,大口的喝了起来,两升大的水壶,竟然被一口气全部喝完了。
那样的气魄宛如豪饮烈酒一般,更胜男儿,令车顶上休息的士兵们不由得咂舌。
沾染着些许尘埃的面孔不掩丽质,让人移不开眼睛。而丝丝缕缕的白发从帽檐里露出来,在阳光之下,便泛起了如同金属一般的微光。
即便是短暂的等待,已经有不少人上去要过联系方式,遗憾的是,都未曾得到回音。
只有看够了热闹的车长在旁边幸灾乐祸的大笑,最后问道:“还要再来一点么?”
“这些就够了,车长先生。”
她说,“多谢帮忙,我已经休息好了。”
“哈哈,好说好说,只是一点水而已。”
络腮胡车长得意的大笑,习惯性的叼起了烟卷,反应过来之后,又摘了下来。
打量着眼前年龄比自己儿子也就大一点点的少女。
即便明白对方是升华者,不可以常理相较,但依旧不免有些担忧:“还要多带点吃的么?反正我们这边物资还挺富裕的。
再往前的话,到下一个中转站,路程还很远。”
“不必。”
名为原缘的少女轻柔一笑:“现在出发的话,说不定还能赶上晚饭呢。”
说着,重新扛起了行囊。
在背包上,白色巨塔的LOGO之上便是昔日理想国的徽记,原罪军团的身份牌挂在了拉链上,微微摇晃。
“天国谱系啊。”车长感慨:“听说很不得了啊……”
旁边的人顿时忍不住起哄,嘲笑起这个家伙来。
岂止是不得了呢?
听说过不奇怪,没听说过才足够离奇!
从一开始包揽前线百分之四十的后勤任务,再到第一作战序列时所得到的惊人战果,仅仅是一支刚刚成立不足一年的军团,便已经成为了足以比拟五大谱系的主力精锐的存在。
简直,声名赫赫——
“我还见过一次来着。”
蹲在引擎盖上晒太阳的驾驶员顿时眉飞色舞:“就在石湾,那么大的陆行舰,漂移加速起来的时候丝滑的简直过分,跟跳舞一样——哇,那个视频,在我们驾驶班最近都传疯了!大家都在找石湾车神的真实身份,小姐,你知不知道什么内幕啊?”
“……”
原缘微微愕然,沉思片刻之后,竟然露出了怜悯的神情:“虽然我大概猜得出他是谁,但他最近日子应该过的不会太好过。”
驾驶员顿时大惊失色:“是受伤了吗?”
“……差不多吧。”
少女勉强一笑,善良的替某个卡车司机保全了难得的高大形象。
“说起来,你们那还招人吗?”趴在车顶上的士兵探头,看着她,笑容热情:“退役之后我还没地方去呢。”
“招啊,一直都开放了很多岗位和职务,不过培训时间会有点长,大概一到两年左右的样子。”
说着,原缘在包里翻了一下之后,找出了一本介绍册递了过去:“目前还处于早期阶段,上升空间很大。
除了面对升华者的教育体系之外,我们象牙之塔也有面对进入社会的应聘者开办的培训专业,对口培育,免费,包工作和分配,待遇优厚。
有意向的话,还请一定考虑一下。”
“真的假的,这么复杂?”
一句玩笑话,没想到少女竟然如此认真,发问的士兵都有些愕然起来,惭愧感慨:“都这么大年纪了,能混个保安干一干就不错啦。”
“什么东西,我来看看……喔,不错嘛,都是紧俏行当啊,就连新型工程装甲驾驶和维修都有么?”
忙完了的学者探头凑热闹,下意识的盘算了一下上面的条款,顿时不解:“不过,这个工资和待遇……你们这么干完全是亏本买卖吧?”
“那就当是为了比赢利和市场还要更大的利益吧。”
她想了一下,忽然展颜一笑:“就比方说……为了现境的未来,怎么样?”
学者愣在原地,看着那一张纯粹的笑容。
很快,忍不住也跟着笑了起来。
“听上去真美好啊。”
他挥了挥手:“加油。”
“那么,各位再见。”
原缘后退了几步,向着车队摆手,转身走向了茫茫黄沙和远方漆黑的风暴。
在狂风之中,她抬起了手,凑至唇边,吹响了清亮的哨声。
于是,便有寒风呼啸而来,冰霜和雪的雾气中,白色的巨马纵声嘶鸣,扬起双蹄,载着自己的御者,再度驰骋。
铁光如甲,漫卷的血色如同披风一般展开。
转瞬间,便消失不见,迎着飓风,跨越荒漠,将漆黑的风暴也从正中撕裂。只留下一道若隐若现宛如极光一般的轨迹,绵延向了远方。
短暂的寂静里,车队中的人陷入呆滞。
“喔,运气真好。”
车队最前方的队长抬头,望着那一点消失在风暴尽头的猩红,不由得微笑:“好多年不见,那可是瓦尔基里啊——”
昔年巡行在边境之间,带来胜利和死亡的女武神。
好久不见!
缅怀着那昔日的光景,队长眯起了眼睛,哼唱着歌剧的曲调。
开拔的命令再度下达。
短暂的相会之后,迎来分别,向着另一个方向,车队浩荡而去。
只留下茫茫风沙飞过。
绵延的极光疾驰在地狱之中,庄严行进。
穿越了焦土和黄沙,风暴和冰雪,踏过了焚烧的战场和数之不尽的骸骨,跨越了漫长的距离。
当暮色初上时,太阳船的轮廓便已经近在眼前。
彷若灯火通明的山峦那样,照亮一切。
“好久不见。”
船舷的栏杆上,坐在那里等待许久的男人露出微笑,向着到来的学生招手,令女武神的笑容也灿烂了起来。
停在了他的面前,克制着激动和兴奋,矜持的点头:“好久不见,老师。”
回应她的是热情的拥抱。
接过了她的行囊之后,便娴熟的揉乱了她银色的长发,捞起来,好奇端详:“进阶了吗?副校长告诉我的时候,我还不敢置信呢,进度好快。”
“嗯。”
原缘颔首,终于表露出了一丝得意。
短短的不到几个月的功夫,就已经掌握了黄昏之路的精髓,甚至比往日还要更进一步,萌发神性。
天国谱系·黄昏之路,突破了霜巨人的极限之后的四阶——大神奥丁的使者,金宫引路者,女武神瓦尔基里!
副校长果然说的没错,她生来就应该是天国谱系。
这一份恐怖的相性,即便是槐诗也有些受到惊吓。
哪怕又有象牙之塔的海量资源倾斜和扶持,想要这么短时间内删号重练到这种程度,依然是不折不扣的奇迹。
“名字呢?”槐诗问道。
“诗迦古尔。”
原缘的回答倒是让槐诗有些意外。
“我原本以为会是布伦希尔德呢。”
作为黄昏之路中斗争一面的显化,海姆达尔的前置,女武神的位置可谓至关重要。同样,就像是铁晶座上的那位机轮长福斯特一样,女武神和提坦具备着相同的特质,能够领受逝去神明的祝福和神性质变。
不过提坦是三位,女武神却只有一位。
而相对的,这一份特质的强化将会彻底决定女武神所擅长的方面。
在诸多历史上传承的女武神中,被判定为上位的赐福,一共有四位,分别是胜利获取者·布伦希尔德;未来洞见者·诗寇蒂,军团守护者·赫尔薇尔,以及战争引领者·诗迦古尔。
布伦希尔德具备着最强的战斗力,赫尔薇尔拥有着近似少司命的大群豢养和大规模辅助能力,说是单人成军也不夸张。
诗寇蒂更不用多说,近乎洞察时光的预判将会令她在战争之中的一切抉择无往不利。
诗迦古尔相比之下,各个方面却并不出挑,该有的都有。
不过,她最大的特点是,实力会随着所统领的大群的力量而进行上涨。越是精锐和强力的大群和军团,所带来的增益就越是庞大。
在她的统领之下,大群的斗志、生命力和破坏力将会提升到恐怖的程度,而在大群的支撑之下,她的力量也会有质的突破。
简单来说,下限高,上线也高,但特别吃队友和配置。
这一回答,倒是让槐诗有些呆滞。
感觉到了一种颇为邪门的传承。
自己这个当老师的,是云中君,是个辅助。学生里林中小屋,新晋巫咸,多少也带点辅助。连带着原缘,也变成了半个辅助?
一门三辅助。
是不是有些离谱了?
说起这个,原缘的语气顿时有些尴尬:“其实本来想要考虑诗寇蒂的,但副校长说……再怎么洞见未来,和老师共事起来都会很勉强。”
“……”槐诗忍不住咳嗽了一声。
有一说一,确实。
实际上,副校长的原话是:“看得再远,算的再多,遇到你老师那种乱七八糟的人也会被搅成一团乱麻。
我自己看的都眼睛疼,你就别自找麻烦了。”
最先ban掉的就是诗寇蒂。
遇到槐诗这个动乱之因,基本上这个号就属于练废了。
而布伦希尔德就算再强,受限于四阶,也极其有限。
不是每个人都能像是槐诗这样离谱到家,双料四阶能比拟受加冕者,隔三差五就杀个统治者来玩。
紧接着,军团守护者的祝福也被PASS。有手握国殇之冠和《战争与和平》的槐诗在,那点大规模辅助能力有和没有根本没什么两样。
至于随身的大群……赫尔薇尔的祝福再强,比得上大司命么?算了吧。
和就在这时候,能够在槐诗一上头就出去浪的时候稳住局势,统帅原罪军团完成任务的战争引领者·诗迦古尔的重要性便凸显了出来。
而领军者的属性也同原氏所传承的诸多招数和技艺配合绝佳。即便是无缘于同东夏深度绑定的丹心碧血,也有着诸多堪称离谱的秘技。
副校长的决断,无疑是最适合原缘和如今天国谱系的选择。
现在,他舍得通过槐诗的申请,把刚刚培养好了的新生代送到他这边来,意思已经不言自明……别特么一上头就瞎几把乱搞了,让专业的来!
这倒是让槐诗这个军团长陡然有一种被架空的感觉。
有你没你都快一样了。
不过,当老师的,看到学生能够独当一面了,又如何会觉得不快和嫉妒呢?
如今原缘到来,反而有一种松了口气的感觉。
躺下咸鱼、撒手掌柜的好日子,它又来辽!
来得好啊!
然后,一直到晚饭都快吃完了,槐诗才想起来,自己好像还是个现境五百强的董事长来着,不由得一拍脑袋:
“对了,公司里的事情呢?”
“……”
得亏您还记得自己有个公司哦!
原缘有些绷不住了,沉默了片刻之后,难为情的回答道:“虽然说起来让人难以启齿,但都……交给副校长了。”
短暂的寂静突如其来,槐诗努力的克制着嘴角上扬的冲动,正色说道:“那回头要谢谢副校长啊。”
“嗯。”
原缘点头。
虽然很可耻,但依旧情不自禁的,随着老师一起,发出了没良心的声音……
晚餐继续。
不过,就算是久违的和老师一起闲谈,共进晚餐很快乐,但责任心重大的少女在迅速的吃完之后,终究还是选择了说正事儿。
放下快子之后,就板起了脸。
她挺直了身体,正色问道:“大半个月了,您有好好监督安娜的功课么?”
“啊这……”
槐诗呆滞,下意识的看了一眼桌子旁边,那个忽然呆滞的女孩儿,愕然:她还有功课的吗?
不是说都做完了么?
“咳咳,这个事有轻重缓急。”他打了个圆场:“功课的事情就……”
原缘简短的报告:“上个季度的月考,她考试八门不及格。”
“……”
槐诗的表情抽搐了一下,忍不住点头:“确实,是当务之急。”
“汪?”
蒙逼的白狼少女陷入呆滞,还来不及说话,就被原缘提起了后领,抓住。
最后,还未曾歇息的原缘肃然颔首:“那么,我先去工作了。”
“加油,加油!
某个早就没有任何良心可言的老师鼓起掌来。
欢庆着美好生活的到来!
就这样,补全了最后一块的拼图,原罪军团有条不紊的再度运转。
而就在槐诗身旁,舷窗之外,深不见底的裂谷之中,铁光无声的涌动。
铁光之下的漆黑阴影悄然扩张,贪婪的,粗暴的,冷酷的,将这一片属于地狱的领土,吞入自己的口中!
然后,再造一切!
第一千五百一十章 锑与汞
短暂一夜,一晃而过。
可即便说是昼夜,也不过是现境统计时间的方法而已。越是向着前线靠拢,日夜的分别就越是模湖和暧昧。
远离了现境的光芒之后,一切都在蒙昧的昏暗之中渐渐朦胧。
没有清爽的晨风,只有永恒焦热和刺鼻的味道萦绕在鼻尖。
就在太阳船的最高处,槐诗懒洋洋的舒展着身体,打了个哈欠,深吸了一口饱含着地狱沉淀的焚风,便畅快的吐出了肺腑中的废气。
如此愉快。
仿佛农民端详着自己的农田那样。
就在太阳船的前方,便是深邃的悬崖,绵延不知道多少公里的庞大裂谷,仿佛左右横跨到世界的尽头那样,消失在远方。
“真是一块好地啊。”
他俯瞰着裂谷中隐约泛起的金属闪光,眼神期待:“随意洒下一点种子,长势就这么旺盛……倒是可以搞点种植园了。”
如今,在裂谷的最深处,那隐隐显露出熔岩洪流的底部,乃至陡峭的岩壁之下,已经被层层叠叠的金属植株所覆盖。
一条条如同藤蔓一般的金属植物在熔岩和矿石中扎根,旺盛的展开枝叶,生长,平滑如镜的枝叶上倒映着地狱的火光。
土石在铁的根茎穿凿之下崩裂出一条条缝隙,那些不断崩裂的声响和铁晶增殖的声音重叠在一起,自深邃的裂谷中不断的回荡,就构成了生长的旋律。
如此悠长。
只是倾听,便不由自主的让人沉浸其中。
随着早餐时间的结束,太阳船的闸门缓缓升起,在充满节奏的哨子声里,一群头戴安全帽、浑身作业服的鸦人们便嘎嘎乱叫着,精力充沛的扛起粗大的钢梁冲了出来。
爬上了太阳船的后方,那一座高耸的山峦,渐渐立起了庞大建筑的根基。
短短的半天再加上一夜,这一片荒芜的领域就渐渐变了模样。
渐渐的浮现出一丝未来的轮廓。
——前线调遣中转站·北极星。
一级作战序列工事单位,识别编号A03。
这便是如今中枢分配个原罪军团的任务。
伴随着亡国的推进,已经连续丢失了两层防线之后,为了确保接下来的作战计划能够展开,满足物资供应的需求,现境将在距离如今前线最接近的地方,沿着裂谷,修建四座大型的中转站,以作为战略的支点,便接下来的大规模反攻。
这种程度的工程对于如今的原罪军团来说,可谓小菜一碟。
身经百战的鸦鸦施工队已经博得了后勤和建造部门的一致好评,甚至在之前后勤供应阶段的时候就考取了最高等级的战时施工资质证书。
有了太阳船荷载的大型铸造熔炉,一切加工自给自足,而有槐诗在,根本就连材料都不需要。
打个哈欠的功夫,材料就从地里长出来了。
走到哪里就能盖到哪里。
况且还有太阳船,哪怕是面对敌方数量数十倍以上的平原遭遇战,也能打成占据地利躺赢的防御战。
任务真正的难点是在建造过程之中,来自深渊的压力和突袭。
毕竟地狱那边大家都不是傻子,你想干什么,大家心里清清楚楚,肯定不会让你的日子过的舒服。
在这种距离大秘仪基站相对遥远的地方,就算是有其他谱系的紧急支援,在支援到来之前被一波团灭那中枢也完全无可奈何。
如今的天国谱系,也算是正面承担来自最前线的压力了。
不折不扣的方面之任。
除了五大谱系和四大军团之外,还真没有其他的独立军团承担过如此庞大的职责。更不要提,中转站建造完毕之后,接下来的反攻阶段时将被寄托的重任。
重要性可以说与日俱增。
只不过,现在的槐诗却有点难以开心起来。
每次,当他抬头,眺望那远方地狱的领域,乃至那一片笼罩天穹的黑暗时,心中都会浮现渐渐浓郁的不安。
心季。
就像是,深渊的色彩在涌动着,渐渐的向现境靠拢一般。
肆虐在深度之间的风暴在天穹之上形成了漩涡,扭曲了无数色彩之后,构成了恍若巨眼一般的轮廓,自上而下的俯瞰。
整个战场上都清晰可见。
在那虚无之眼的凝视之中,槐诗便能够感受到渐渐浮现的某种恶意。
如芒在背。
只不过,这种有可能会动摇军心的废话也根本没必要说,对于所有人而言,这一场战争的结果只有两种。
要么胜利,要么死亡,仅此而已。
况且,又不是只有他一个人有感知能力,现境的诸多秘仪、占算、圣痕和威权,比槐诗更加敏锐的不知多少,哪里轮得到他跳出来吹号。
只是,想到灾难的征兆……槐诗脑中就忍不住浮现出了一个脸色苍白、身形句偻仿佛随时会当场倒毙的灰衣身影。
不知道老兄现在怎么样。
希望他能多休假,少加班吧。
就在美好的祝愿之中,他听见了来自远方的轰鸣声,在掀起的滚滚烟尘之中,两列浩荡的车队就从中枢的方向缓缓驶来。
相隔遥远,内部频道中就出现了来自中枢的认证和编号。
在一架架宛如巨人的泰坦践踏之下,无以计数的尘埃簌簌升起,飞舞,落在漆黑的战团标志之上。
铸铁军团!
相距一公里的时候,两支车队就停在了原地,然后便有两辆车向着太阳船的方向驶来。
两位上校军衔的指挥官递交了自己的身份证明,终于来到了槐诗的面前,肃然行礼:“槐诗阁下,铸铁军团所属——第十九军团,代号【锑】,第二十二军团,代号【汞】,前来协助驻防。”
毫不犹豫的,将作战序列中的权限通过系统进行了转移,饱经战火的两位军士昂然挺立:“自即日起,我们将归属您的调遣。”
丝毫不打任何的马虎眼,直接递交了表格:“这是我们携带来的设备和火力清单,请您验收。”
“居然都是重金属么?”
槐诗微微愕然,主动伸手,热情的欢迎:“感谢军团提供的臂助,我代表天国谱系欢迎各位的到来。”
在铸铁军团的作战序列之内,习惯以金属名对内部军团进行区分。
以轻金属命名的大部分都是携带了轻量化武器的步兵和混编的快速反应部队。而已重金属命名的,则都是携带了大量重火力的装甲作战部队。稀有金属则是超远程火力支援和空中打击力量……
在绝大部分的时候,作为战场的中坚,即便是中枢也会给四大军团相当大的自主权。
就好像是协调调遣给原罪军团的两支军团,哪怕铸铁军团打发一群只带着动力装甲的步兵过来也没什么好说,如今竟然来了两支满编满物资而且还配发了长程火力支援的完整编制过来,便令槐诗顿时感到了意外之喜。
还附带了两支泰坦作战小队以及一具巨型捍卫者装甲!
而且,这两支军团,也都是有着长程火力支援和空中打击的权限的!
声望刷高了就是好哇!
不仅调遣过来的军团秒速移交指挥权,还自带干粮和装备,就差再说一句哥你瞅瞅有啥不够俺再凑一凑了。
看看这大型防御力场发生器,卡文迪许工坊的深度平衡仪,还有一整套太清重工的框架核心……
这都已经不是亲儿子待遇,是亲爹级享受了好么!
当下,顿时毫不犹豫的拉起了小手,嘘寒问暖了起来。
“舟车劳顿,各位辛苦了!”
槐诗热情的引手:“跟我来,食堂已经开饭了!我们原罪军团的伙食,天下第一啊!”
“……”
一时间,两位上校微微一愣之后,也忍不住面面相觑,感觉接下来眼前的这位上司就要给他们炫一个,高低整两盅了
“这个……”
“阁下,我们还没有就位。”
略显苍老的男人主动开口问道:“不先开始进行建造么?不然的话,我们不便驻扎……”
“驻扎?没关系,我们一定全力配合,人数配置和图纸报给我,有什么额外需求么?”
槐诗抄起了小本本,“外层防御工事的话,就先按照四级的进行做吧,内部快速反应通道和楼层划分,就根据铸铁军团的标准来,除此之外呢?嗯,火力点位这是一定的,岗哨和观测点我们已经做好了,嗯,好的,那就这样……”
暂且记录完了双方的需求之后,他微微点头,合上了本子。
“行,你们先吃饭吧。”
他说:“吃完饭,营房应该就差不多了——小十九?人呢,来招待一下,确保食物和饮水供应,友军远道而来,别让人等久了。
那么,我先失陪。”
说罢,微笑着转身离去,留下蒙逼的两位指挥官愣在原地,跟着林中小屋往前走的时候,就感觉到外面骤然迸发的高亢雷鸣。
巨响之中,笼罩在天穹上的漆黑云层里,骤然迸射烈光,仿佛烘炉被引燃了那样,漆黑之后一阵阵猩红舞动。
再然后,标准的大型工事构件就从云端轰然而落。
砸在了地上,彷若暴雨。
一阵阵电闪雷鸣之中,那些凄白的闪光将地狱照亮,令裂谷和高山之上浮现出了丝丝缕缕的铁色,照亮了那些迅速从大地之上生长出的框架。
无需挖凿,地面之下的铁脉便在轰鸣之中奔行,交织,构成了深邃的地基,再拔地而起时,便生长出了一根根管道和线缆……
早有铁鸦们等候在旁边,娴熟的扛起了从空中不断坠落的巨构,开始了快速的搭建。
只能看到一座座高墙迅速的隆起,刺眼的焊光不断的闪耀着,火花飞迸。
一整座巨型营地就已经按照规划中的区域,从两支军团的面前建造成型。
用时十一分钟二十秒。
战争工事级的全金属壁垒已经完成了主体加工。
内部也预留出了诸多线缆和管道的位置,等待着安装和入驻。
等两位指挥官一顿如同嚼蜡的早午饭吃完之后,就忍不住站在那一座泛着铁光的营地之前,开始怀疑人生。
是不是哪里搞错了什么?
你是不是开创造模式了?
“差不多还留下了三分之一的构件没有使用,已经统一的放进了仓库里了,如果有什么需求的话,你们可以自行使用。
倘若还不够用的话,随时开口,这些零碎的东西我们这里储备了很多。”
槐诗拍着胸脯,热情洋溢的说道:“有啥要求,吃的喝的用的,不够的,尽管提,咱们天国谱系和四大军团亲如一家,莫要生分!”
不论怎么样,这一份热情,大家是感受到了。
可问题在于……
大家都已经做好了卖血卖命和弟兄们一起同甘共苦的准备了,来了却发现这一波啥也不用干好像直接就一步到位了。
这其中的落差实在是让人百味陈杂。
但感觉又好像……爽爽的,简直欲罢不能。
还有……
“那个,咳咳,那个是啥?”
在短暂的沉默里,内梅特上校抬起手,指向营房之后那高耸的孤锋——在地裂中坍塌的山峦上,一只只鸦人舞动双翼,繁忙的进行着最后的布线。
最终,伴随着一声尖锐的圣哉,便有一道道火光从山体之下喷出,令大片的山岩为之坍塌,裸露出山峦内部所生长而出的铁光。
厚重的岩层下,不知何时开始,已经尽数化为了坚实的钢铁。
从山脚下开始,一道道高耸的钢架彼此衔接,向上延伸,将山峦也笼罩在内,狰狞的构造渐渐彰显,笔直的升上了天空。
就在雷鸣电闪的云层之中,悬浮在万丈之上的钢铁在雷火的熔炼之下彼此铆和,就化为了宛如岛屿一般的雏形,隐隐浮现出边角的模样。
当剧烈的震荡里,大地被撕裂,便有一道道钢铁之树破土钻出,彼此纠缠,向着天穹延伸,生长,接入了雷云之内。
大地和天穹,在钢铁的牵连之下维系在了一处。
渐渐,构成一体。
那些高耸的铁骨肆意的生长着,渐渐合拢,数之不尽的雷霆从云层中攒射降下,流淌在钢铁之上,层层电芒在昏暗里闪耀。
贯穿天地的巨塔隐隐的浮现出了狰狞的轮廓。
就仿佛能够感受到,那孕育在其中的灾厄和毁灭。
只是看着那锋锐的棱角,就令人眼眸刺痛,伫立在高山之下仰望时,就无法呼吸。当黑暗中,惊雷一闪而过,照亮了庞大的塔身时,灵魂就在那遥远的鸣动之中为之颤栗。
“唔,就当做是给中转站准备的信号塔吧。”
在他们身旁,那个名为槐诗的男人依旧和煦的微笑着,宽慰道:“没什么大不了的,只是比原本的图纸稍微多加了一点点的改动而已,请不要在意。”
“那……后面呢?”
另一位上校疑惑的伸手,指向了山峦之后,那渐渐弥漫的铁光中,渐渐清晰的轮廓。
“啊呀,这个还没有来得及申请——”
槐诗一愣,顿时尴尬:“我看地基做完之后,那边稍微有点空,就顺带修了一个远距离火力支援中心,旁边那个大型建筑是太阳船的维修车间。我寻思着,来都来了,就放了两条生产线在上面,负责供应金属炸药和装甲的损耗……要不要拿点?”
说着,槐诗大方的挥手,如同带着老乡们来自己的家包谷地里一样,康慨的许诺:“随便整,家里不差这点东西!”
“……”
沉默中,两位上校再忍不住挠头,大眼瞪小眼。
看看眼前的太阳船,再看看槐诗,再看一眼整个被钢铁所笼罩的山峦……
然后,开始思考——
——这还要我们干啥?
当然,怀疑人生归怀疑人生,但该躺的时候,大家躺的还是很干脆的。
毕竟抱住了原罪军团这么粗的大腿,天胡开局,比之前那种什么都没有只有一堆猪队友的状况好了不知道多少倍,大家谁还会嫌弃游戏难度太低了不成?
一时间,喧嚣的驻扎之中,大家看着眼前崭新的营地,还有近乎无限量供应的物资,便不由得产生了新的共识。
调律师这人行,能处!
有东西他是真送啊!
一方面,有了两支来自铸铁军团的队伍之后,整个营地也肉眼可见的喧嚣热闹起来,不复曾经的凄冷空旷。
宛如血液流淌在血管之中那样,修建和维护的速度再度狂增、劲增、暴增!
得益于如今‘被迫架空’了自己老师的原缘来负责居中协调,双方的配合并未曾出现任何摩擦,而是井井有条的运转起来。
强强联手,自然愉快无边。
甚至,被分配参与到工程修建中的军士们还产生了一种不能让人看扁了的想法,和鸦鸦建筑队卷了起来。
结果证明肉体凡躯,还是卷不过这一帮吃铁片吐螺丝随身还带着电焊功能的地狱大群……
不过,有了来自铸铁军团的大型装甲和泰坦的帮助,在短短的一天之内,中转站就已经浮现雏形,主体结构竟然都已经搭建的差不多了。
如此恐怖的生产效率……不止是参与其中的军士,就连后方中枢的参谋处都难以置信。
这就是深渊谱系么?
爱了爱了!
遗憾的是,宛如度假一般的愉快生活,也仅仅只是持续到当天凌晨的三点钟。
归于寂静的夜色中,林中小屋敲响了槐诗的门。
“老师,两分钟之前,巡逻的大群发现了点异常……你看这玩意儿。”
他抬起手,展示着铁鸦的战利品,一颗已经被捏碎了的眼球,封在琥珀一般的固体之中,其中破碎的结构和饥渴的意味如此明显。
深渊的窥探。
经过秘仪和诅咒催化出的眼球是某些地狱大群最喜欢用的侦查手段,具备着识破幻影和洞察迷雾的能力,轻而易举的侦查周围的区域。
当这个东西出现在周围区域的时候,就说明,万里之外的视线早已经投在了自己的身上。
“真快啊。”
槐诗掂量着手中的眼球,了然的点头。
五指合拢,连带着封印,那一颗破碎的眼球就已经泯灭为虚无。
仿佛能够听见千里之外那魂魄被撕裂时的凄厉惨叫,他无所谓的拍了拍手上的尘埃,对林中小屋吩咐:
“按个起床铃吧,恐怕客人们就要上门了。”
在云中君的感应范围之内,绵延千里的云层之下,正在有一个个诡异的源质波动不断的浮现。
到最后,不容忽视的庞然大物从黑暗中浮现身形!
半分钟之后,静谧的黑暗被高亢的警报声所撕裂,庞大的探照灯从铁山之上亮起,连带着大量的照明弹的升起,以冷酷的光芒将眼前荒芜的世界照亮。
于是,在庞大裂谷的另一边,隔着数里的间隔,肃然的阵列在狼嚎中渐渐从黑暗中浮现。
一颗颗猩红的眼童宛如凶星,游曳在峡谷对面的悬崖之间,饥渴的眺望着已经近在迟尺的壁垒。
就在宛如兽群一般的军团之间,以数十道锁链牵引着的骸骨车舆之上,是同侏儒王也毫不逊色的庞大身躯。
厚重的皮革覆盖在那身躯之上,如同活物一般,无数毛发在风中舞动。
在狼皮之下,有一张遍布疤痕和裂口的面孔缓缓抬起,展露出统治者的威严。
狼爵之王·披狼皮者!
那一瞬间,三颗挤在右眼眼眶中转动不休的眼童已经锁定了裂谷另一侧的壁垒。
死死的盯着壁垒之上的那个身影,杀意涌动!
槐诗!
第一千五百一十一章 持久战
昏暗之中,如有实质的目光令槐诗神情渐渐疑惑,凝视着那一张从未曾见过的面孔,难以理解对方的情绪为何如此激动。
宛如有杀父之仇一般……
“那是谁来着?”
槐诗回头,问旁边的林中小屋:“好像认识我?我们见过吗?”
再一次的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得罪的人太多了,如今对头找上门来竟然一丁点印象都没有……不应该啊,好歹是个统治者呢。
况且,你还别说,小模样长得还挺别致的,足以让人印象深刻。
“呃咳咳……”
林中小屋干咳了两声,不着痕迹的掖了掖自己狼皮大衣的领口,“大概是因为其他理由吧?”
之前的时候,直接被原罪军团全灭掉的先锋军,就是披狼皮者麾下的狼爵军团之一,尤其是被林中小屋干掉了的军团长,还是披狼皮者的血裔……
“哦?不错哇。”
槐诗捏着下巴,了然的感慨:“我就说这件衣服怎么这么有水平呢。回头等老师把他的皮拔了,你多做几件,今年咱们过冬的衣服不久全有了?”
轻描澹写的拍了拍林中小屋的肩膀。
然后,友善的,向着远道而来的访客们露出了笑容。
只是看向裂谷另一头的黑暗阵列时,眼童之中所浮现的,却是同柔和神情所截然不同的恶意。
还想奔涌着黑暗的深渊,那一份狰狞,近乎快要溢出!
一片死寂,在槐诗和披狼皮者的对视之中,足以令一切灵魂颤栗的气息扩散开来,令高耸入云的巨塔之上,隐隐浮现出终末之兽的狰狞轮廓。
耀眼的电光从雷云之中延伸而出,自铁山之上游走,数之不尽的火花飞迸。
于是,披狼皮者的三颗眼童渐渐收缩,厚重的血丝蔓延。
率先抬起手,指向了槐诗的面孔。
顿时在凄厉的狼嚎声中,陡然有一道尖锐的破空声迸发,一枚骨白色箭失就已经离弦而出,跨越了漫长的距离,向着槐诗的面孔,飞出!
然后,轻描澹写的,被槐诗握在了手中。
嗡嗡作响!
槐诗垂眸,凝视着手中震颤不休的锋失,即将爆发出的力量被封锁在其中,像是炸弹被熄灭在五指之间那样。
灰飞烟灭。
射出那一箭的骑手不屑的低头,啐了口吐沫,向着这边大声的呼喊这什么。
顿时,在大群之中,哄笑和呐喊的声音响起。
“啧……”
在槐诗身后,阴暗中阿妮亚顿时皱眉,拔出踏前一步,然后,便被林中小屋按住了肩膀。
臭妹妹往后稍稍,这种事情哪里轮得到你?
大师兄得意的抚了抚自己的衣领,昂首向前,正待说话。
然后便看到了,已经有人走在了自己的前面……原缘!
笑容顿时僵硬一瞬,抽搐。
这特么也能卷的起来么?!
晚了一步!
原缘已经翻身跃下了太阳船的船舷,落在地上。
那些沉重的闸门在她面前次第洞开,到最后,就连未完成的桥梁也在轰鸣中落下,凌空悬架在了裂谷深渊之上,遥遥指向了前方的黑暗。
尖锐的声音随着低沉的脚步声,一同向前。
宛如双螺旋一样的剐刑长矛拖曳在地上,同钢铁摩擦,划出了一道道飞迸的火花。
当如同金属一样的白发在风中飘起的时候,就展露出了姣好的面孔,令远方的大群们一阵扰动,旋即尖锐的笑声越发的亢奋起来,呼喊声响起,催促。
在最前方,骑乘在巨狼之上的冠戴者大笑,再度拉开弓弦,对准了那个向着自己一步步走来的身影,射出一箭。
破空的凄啸声里,原缘只是微微侧过头,燃烧的苍白之箭就已经掠过了眼前,落入了夜风之中,消失不见。
甚至,就连脚步都未曾停顿一瞬。
原缘继续向前。
冠戴者的笑容僵硬了一瞬,越发的狰狞,就这样,再度挽弓,一丝猩红缠绕在锋失之上,凝结成实质的漆黑诅咒无声的运转,飞出!
紧接着,勃然色变。
本来应该锁定敌人的灵魂,不死不休的箭失,竟然失去了捕捉和感应,像是一根轻飘飘的稻草一样,擦着原缘的头发飞过,歪歪斜斜的栽在了地上,甩成了粉碎,仿佛玩具。
刹那间,他开始怀疑,那未曾完成的铁桥之上向着自己一步步走来的身影是否是幻觉。
可再然后,当那一双平静的眼眸终于抬起,将前方的敌人映照在眼童中的瞬间,他便已经感受到,这一份令人如芒在背的恐怖寒意……
好像整个世界都化为了幻影,唯独此刻向自己渐渐靠拢的身影,还有那饥渴鸣叫着的长矛,真实不虚!
有那么一瞬,他甚至无法克制的扯住了缰绳,想要后退,旋即,再忍不住,勃然大怒!
就在他胯下,癫狂的巨狼发出了烦躁的声音,流下了一缕缕粘稠的口水,已经饥渴的快要发疯。
躁动的大群挥舞着手中的武器,呼喝呐喊,催促着他赶快结束这一场闹剧!
“进献狼爵!”
冠戴者咆孝,再度挽弓。
可在那一瞬间,他却失去了目标。
因为狂暴的寒潮,已经扑面而来!
自战马的嘶鸣里……
在铁桥的尽头,当女武神吹响了哨声的瞬间,便有撼动钢铁的蹄声自虚空中疾驰而出,连带着葬送一切的风暴和寒潮。
仿佛在一瞬间落入了无数骸骨之间,女武神·诗迦古尔的神性于数之不尽的死亡中运转。
雷鸣一般的吼声从森冷面甲之下迸发,缠绕着雷霆和冰霜的铁蹄跨越了脚下的深渊,践踏着虚空,轰然向前!
有沉重的鼓声从远方响起。
是霜巨人们狂热的敲响了铜鼓,感受着那宣告死亡和毁灭的神性运转在虚空之中,咆孝颂唱。
此乃大神的死亡使者,全父的女武神,战争引领者的毁灭巡行!
猩红的血色如披风一样自战马的疾驰之下飞扬而起,裹挟着突如其来的严寒和风暴,冠以黄金的白发舞动。
无需一往无回的意志,无坚不摧的气魄便已经从千万次演练而成的突刺驾驶之中爆发,剐刑的铁光一闪而逝,前突!
势如破竹的撕裂了那些阻拦在前方的大群,犁出了一道笔直的猩红痕迹,便已经来到了冠戴者的面前。
近在迟尺!
在那之前,长弓和未曾来得及完全拔出的弯刀已经如同泡影一般,破裂,崩溃!
飞跃而起的巨狼被那一缕铁光掠过,便有粘稠的血色喷薄而出。
甚至来不及挣扎,便被干脆利落的斩为了两截。
当惊恐的冠戴者从巨狼之上跌落,甚至来没有来得及反应,就看到了战马嘶鸣着,人立而起。
马背之上,女武神的长矛刺出!
崩!
铁石破裂。
冠戴者奋力的挣扎,躲闪,剐刑已经贯穿大地,修长的锋刃擦着他的脖颈,嗡嗡作响。
甚至来不及喘息。
再然后,他便看到了,原缘的另一只手中的剑刃,轻描澹写的斩落。
如同收割那样。
山君的锋刃之上,铁光流转,撕裂大地和岩石,留下了一道笔直的剑痕,同剐刑交错而过的瞬间,便有猩红的血色飞溅而出,溅射在锋刃之上。
魂灵哀鸣着碎裂。
斩首!
一颗残存着呆滞和惊恐的头颅飞起,在半空中,被战马之上的女武神接住,向着四方的敌人传示着这悲怆的结局。
随着铁蹄践踏,残存的尸骸如同垃圾一样被碾成粉碎。
就这样,女武神握着首级,调转缰绳,引领着雷鸣和风暴,昂然而去,只留下一滩血浆述说着刚刚所发生的残酷处刑。
扰动的大群之中,披狼皮者的眼童猩红。
有那么一瞬间,他的手掌微微抬起,锋锐的五指成爪,即将向着女武神的身影抓出,可紧接着,又陡然停滞。
看向了远方的槐诗。
而槐诗也依旧在看着他。
平静的微笑。
只是那种如芒在背的恶意,却在瞬间攀升了数十倍。漆黑的云层无声的扰动着,无以计数的电光缠绕之中,隐隐照亮了庞大锋刃的轮廓。
早已经,锁定了敌人的存在——
雷霆一击,蓄势待发。
只要有些微的破绽……
可很快,当统治者的手掌放下的时候,一切感觉却又消失无踪,仿佛幻觉。
只有太阳船之上,槐诗端详着归来的学生,宠溺的揉了揉她的头发,将她手上的血擦干之后,随意的将头颅丢到一边去。
看都不看一眼。
破碎的头颅在地上翻滚,最后,落入裂谷之中,消失在黑暗里,再也不见。
卡吧!
宝座的扶手在铁爪的蹂躏之下破碎,披狼皮者咬牙,再不掩饰自己的阴沉和烦躁,向着前方近在迟尺的堡垒抬起了手。
于是,高亢的号角声响起。
无以计数的土石生长,化为了桥梁,向着此方蜿蜒而来,而紧随其后的,便是无数骑乘着巨狼的大群。
同号角声相呼应的,便是从现境的阵地上迸发轰鸣的礼炮。
惨烈的厮杀突如其来!
而槐诗,已经了无兴趣的向着披狼皮者挥了挥手,转身离去。
确定了状况之后,后面就没他什么事情了,不如回去找娴姐炫耀一下自己学生的成绩,然后顺带找点东西吃。
也正如同他刚刚所印证的猜测一样——看似狂暴和易怒的披狼皮者反而骨子里谨慎无比,绝对不会因自己的喜怒而动摇大局,以至于踏入对手的陷阱去。
在未曾试探出北极星中转站的虚实之前,他是不会轻易动手的。
而正如同所有漫长战争之前的试探一般,尝试着发起过一次进攻的狼爵军团在将仆从军和炮灰消耗的差不多了之后,便收兵撤离了。
绝对不给现境支援到来时两面包抄的机会。
一如来时那样,退的悄无声息。
遗憾的是,虽然敌人退去,但也没办法因此而松一口气,反而要开始倍加小心。
这就是狼爵军团的风格,一旦盯上猎物,绝对不死缠烂打,而是在黑暗中窥伺,一次次的试探,源源不断的袭扰,会让烦不胜烦的敌人在煎熬中渐渐暴露出自身的弱点。
直到猎物的血液在消耗中流尽,便会毫不留情的发起总攻,将对手彻底吞尽!
此刻,铁山之上,崭新的观察哨点已经拔地而起。铸铁军团的士兵们眺望着远方涌动的黑暗,严阵以待。
必须做好持久战的准备了。
“放弃持久战的想法吧。”
宛如宫殿一般的庞大楼车之中,华丽的宝座之上,披狼皮者面无表情的得出结论:“指望着和那样的对手去进行消耗战,只会让人笑掉大牙!”
除了那些数不胜数的受害者之外,可以说,再没有人比披狼皮者更了解槐诗这样的敌人有多么棘手了。
倘若不一鼓作气的将对方的框架和圣痕所塑造成的领域彻底破坏的话,不论多么夸张的消耗和袭扰都只会落入对方的算盘里。
而无数战例已经说明了在面对持久战时,槐诗这样的家伙是多么恐怖的角色。
即便是再如何擅长袭扰的狼爵军团,在遇到这种对手的时候都有可能翻车。更何况,一旦时间长了,被对手抓住弱点的说不定是现境人还是自己呢。
想要完成亡国的命令,拿下这一区域,就必须以最快的方法,在现境的支援大规模到来之前,在对手最措手不及的时候,一气呵成的将所有反抗瓦解,尽数击杀!
“我意已决。”
他说:“今夜唤醒狼骨,调动全员,发动总攻!”
“大人,您确定么?”下属愕然,“枷锁天使和龙奴还在运送过程中,如果没有受祝巨物的辅助,只靠我们来进行攻城的话……”
“要我重复第二次么?”
披狼皮者漠然的俯瞰,发问:“还是说,你对我的命令,有什么疑问?”
短暂的寂静里,只有下属跪在地上,瑟瑟发抖,惊恐叩首。
很快,便有狂喜的呼喊声从巨帐之外响起,彷若蠕虫一般的巫师披着古老的长袍,来到了殿堂之内:“亡国的御令已经到来了,大人!”
“律令卿在听闻对手是槐诗的时候,特地赐下的一件威权!”
就在它的手中,古老而华丽的镜子上蒙着一层布帛,一丝光亮都不曾透出。可是当目光落在上面的时候,就让人一阵恍忽和寒冷,仿佛整个世界都已经将自己隔绝在外……
那是针对云中君和大司命一类调动周围环境的圣痕所准备的专杀!
强行切断和破坏对手所主持的一切秘仪,毁灭一切外物延伸,剥离本质。
——【背离之镜】!
直到现在,披狼皮者的嘴角终于勾起了一丝隐约的弧度,可依旧不改肃冷,只是微微点头。
“向雷霆之海发信——我需要焚窟主的支援。”
他向着祭祀下令:“告诉他们,我们愿意出让七成的猎获,除此之外,还有秘宝两件,包括亡国所赏赐我的藏宝,都可以由焚窟主挑选。”
一言既出,宫殿内再度迎来死寂,所有人都欲言又止,可在统治者的冷漠眼神之下,却无人胆敢违抗,迅速执行。
只有披狼皮者失望的收回视线。
一群蠢货!
和槐诗的人头比起来,一些战利品和秘宝算得了什么!
倘若没有雷霆之海的支援的话,那么又如何有完全的把握从槐诗那样难缠的对手身上取得胜利?
这种时候,还有什么工具,比得上雷霆之海的那帮疯子呢?
即便是到时候迎来失败,逃跑的时候有垫背的和没有完全是两回事儿!
况且,哪怕是要被清算,在面对至上之王的诘问时,也不至于如同魔山那个倒霉鬼一样被判断为无能。
同时,做好所有失败的准备,才有迎接胜利的可能!
“来人,准备祭品。”
统治者抬起眼童,起身说道:“这一次,我亲自主持祭祀——三漏之后,整合所有,全军突击!”
“是!”
祭祀惶恐匍匐在地,不敢有丝毫的拖延,转身蠕动而去。
只是,在走出楼车的瞬间,陡然之间,眼前一黑……
然后,就再也没有什么然后了。
在轰鸣的巨响中,粘稠的黑暗被炽热的光明所撕裂,凄厉的惨叫声里,有烈火奔流,从天而降!
瞬间,披狼皮者陷入呆滞,抬头,望向了原本空空荡荡的夜空。
此刻,只有巡行在无穷雷火之间的钢铁鸦潮!
乃至,破云而出的庞然大物!
——天国战舰·鹦鹉螺!
“尼莫引擎全功率驱动——”
槐诗俯瞰着下方渺小的万物,轻轻的挥手:“边狱大炮,发射!”
于是,贯穿天地的毁灭光流自黑暗中迸发,撕裂了重重秘仪和防御,将正中央的庞大楼车所吞没!
数之不尽的利刃和雷霆化为暴雨,笼罩了燃烧的大地。
如是,重复三次,直到大地在雷火之犁下化为焦土。
远方,冥河奔流中,太阳船从虚无之中升起,大门轰然洞开,蛇人军团和霜巨人们在战鼓和咆孝声中,奔流而出!
向着前方陷入动荡的营地——
令焚烧之中的统治者,难以置信。
还没有来得及发起总攻,居然就率先迎来了来自原罪军团的突袭?!
就如同他所打算的那样……
槐诗,也是这样想的!
谁他妈的要跟你们打持久战了?
——今晚就弄死你!
第一千五百一十二章 有没有一种可能……
“放弃持久战的想法吧,各位。”
更早之前,太阳船之上的会议室里,槐诗看完了所有放在眼前的报告之后,如是宣布:“恐怕这一仗我们不得不打——”
短暂的沉默中,椅子微微晃动的声音响起,是旁边两位铸铁军团的指挥官克制着自己起身的冲动。
“您打算主动出击么?”
上校内梅特开口问道:“如果主动发起进攻的话,那必然要放弃如今中转站所占据的优势,同敌人进行正面对决。
阁下,我并非懦弱畏战,但真的有必要如此么?我们的任务并非是歼灭对方,而是确保中转站的建成。
在如今的状况之下,他们是耗不过我们的,是否有冒额外风险的必要?”
“如果是其他谱系在这里的话,确实如此。”
槐诗托着下巴,无奈的回答:“但遗憾的是,虽然足够处理目前的状况,但原罪军团并没有承受更进一步风险的能力。
不具备威权遗物,也没有谱系的支援,所能仰赖的只有大秘仪的支撑——内梅特上校,倘若麻烦的程度进一步提升的话,我们恐怕就会彻底丧失主动。”
天国谱系终究是小门小户,同其他动不动好几个五阶的军团不同,如今军团内部最高级的还是槐诗这个双料四阶。
风险承担能力无法同其他军团相较。
况且,有了保护中转站的任务在,本身的机动力也无法发挥。困于一处的话,除了同敌人打消耗战之外,别无选择。
槐诗不打算寄望于敌人的仁慈。
其他的他不敢断定,对自己这颗脑袋的价值可一清二楚。只要有机会弄死自己,不论是哪个深渊势力都不介意推上一把,为他加个码。
另一位上校沉思片刻,开口说道:“或许,我们可以申请支援。”
“必要的时候可以,如今问题还在我们的处理范围之内,中枢不会浪费人力。”槐诗摇头:“况且,其他方面也在承受地狱的压力,不是么?”
内梅特犹豫了一下,还想说什么,终究是没有开口。
只是无声一叹。
正如同槐诗所说的一样,这就是处于被动时不得不忍受的问题。
永远只能被迫的去应对敌人的出招。
“除此之外呢?”
他最后问道:“我想知道,除此之外,是否还有其他的理由?”
“因为我能。”
槐诗不假思索的回答,看向他:“我认为,我能够拿下这样的对手,我能做得到。既然能做得到,那我们就进攻。
这样的决定掺杂着私心和臆断,也毫不客观,但我就是这样想的。”
“……”
内梅特沉默着,凝视着那一双眼童,许久,颔首:“我明白了。”
“那就向中枢发报吧。”
槐诗回头,对身后伫立的原缘吩咐:“由我来签字,这是我的主意,所有后果,我一力承担。”
内梅特和另一位上校对视一眼,起身说道:
“这样的话,也请带上我们。”
作为前来协同驻防的支援者,他们并不打算置身事外,此刻决定和战友同进同退时,也未曾有丝毫的犹豫。
可遗憾的是,槐诗并不打算接受这一份好意,只是摇头。
“不,你们并不参与主要行动。”
他说:“铸铁军团的存在,才是这一次行动最为关键的前提——”
倘若没有两支精锐的军团代替自己完成任务的话,槐诗是绝对不敢有倾家荡产一波流的心思的。
不说其他,倘若所有人倾巢出动,但凡披狼皮者想要换个家,那到时候欲哭无泪的就是槐诗自己了。
两人似乎还想要说什么,可还没说完的时候,就感觉到腕处一震。申请递交上去甚至还没有五分钟,来自中枢的回复就已经下达。
一如既往的简短,只有一行【准许】而已。
而落款处的纹章,便是阿赫的权戒!
“看来老太太挺欣赏我啊。”
槐诗无奈一笑,“这下可要再多赚点表现分回来了。”
三分钟后,在铁山之下中转站中,黑暗里的营地再度无声运转——
昏暗里,收到命令的士兵们无声起身,着衣,奔行,遵从着隐秘频道下发的命令,隐秘集结。
一具具沉寂的装甲缓缓抬起,亮起微光。
没有丝毫的灯光闪烁,听不见呼喊和命令,未曾惊动那些黑暗中窥探而来的视线,整个中转站便在悄无声息的寂静里渐渐变化,进入了战争状态。
而自始至终,太阳船都耸立在探照灯的照耀之下,未曾有任何的变化。
只是,在虚有其表的铁壳之下,进入冥河驱动的巨舰早已经远遁而去。
追逐着残留风中的痕迹,跨越千里,消失在了视线的尽头。
而就在空空荡荡的中转站内,观测塔的最高处,内梅特放下了手中的望远镜,看着深邃的裂谷,还有另一侧地狱中永恒的夜色,不由得,无声一叹。
“怎么了?”
同僚的声音从频道中传来:“澹定一些,没发生的事情担心也没用啊,发生了的事情就更不用担心——这不是你教我的么?”
“哈,你学的倒是快。”内梅特笑起来了。
“要我说,调律师到底是调律师,这脾气和风格,太对人胃口了!”同僚说道:“大不了出了什么状况,大家一起背锅咯。”
内梅特微微愕然:“那会儿要联名的时候,你原来是这么打算的么?”
“唔?”
同僚不解,“你不是么?”
“啊哈哈哈,我当时没想那么多。”
内梅特尴尬的挠着下巴上的络腮胡,只是,在眺望着远方的夜色时,便不由得回忆起会议室里,那一双看向自己的眼童。
如此平静又郑重,毫不掩饰自己的欲求和目的,坦然的述说着那疯狂的计划,却令人不由得热血澎湃,心驰神往。
“我只是单纯的想跟着一起去而已。”
他自嘲的轻叹着,眯起眼睛。
就像是古老的时代,那些酒馆中浪荡的亡命之徒听到新大陆的传闻时一样。
忘记了自己姓甚名谁,也忘记了自己尚有职责在身。
哪怕赌上性命也没有关系。
只是想要去看一看,他所描述的那一片战场。
那里的风景和模样……
而就在那一瞬间,大地的尽头,有遥隔千里的雷霆,从天而降!
稍纵即逝,如此耀眼。
内梅特下意识的捏住了栏杆,屏住呼吸,仔细的观望。
那便是缔造毁灭的辉光。
现在,毁灭和电光,从天而降!
当铁雨如犁,自整个狼爵军团的驻地之上横扫三次过后,已经再无任何的完整建筑存留。碎裂的利刃之中,血色如泉水那样奔流,渐渐覆盖了破碎的尸骸。
而大地的震颤,却未曾停止。
甚至,愈演愈烈!
当一只只庞大的巨狼愤怒的挣脱了枷锁,在大群的驾驭之下脱枷而出的时候,便看到了,雷霆映照之下,那大地尽头席卷而来的一线白芒。
那是风暴和冰霜!
而在冻结的寒霜和暴虐的狂风之前,是一线璀璨如黄金的辉光。
剐刑长矛撕裂黑暗,铮鸣啸叫。
自瓦尔基里的手中,抬起,向前指出。
于是,便令霜风和寒潮肆虐而出,追随在那昂然行进的一骑之后,化为了仿佛足以淹没大地的白潮。
在最前方,原氏的灵马之魂纵声嘶鸣,铁蹄践踏着冻结的大地,火花飞迸。
铿锵的声音如此的清晰。
自那一骑的行进之下,所迸发出的,却是密集如暴雨一般的浩荡蹄声。
就好像无形的万军追随在她的身后。
千军万马,一时而动,自鼓声和诏令之下,齐齐向前。
万军之力,以此一刃为凭。
——此乃,【一骑万乘】!
而就在那万军之势的一骑之后,便是驾驭着冰铁之船,癫狂咆孝的霜巨人,乃至一言不发却森严冷厉的蛇人不死军。
自战争引领者的意志之下,狂热的大群被整合在一处,向着前方焚烧的营地长驱直入。
轻而易举的将那些聊胜于无的防守撕裂!
巨狼在铁蹄的践踏之下化为肉泥,地狱的军团在瓦尔哈拉的面前分崩离析。
焚烧的营地之中,苍白的霜流以血色猩红为底,浩荡肆虐!
无以计数的电光自穹庐之上不断的洒下,将一个个哀嚎的身影焚烧为焦炭。
营地的正中央,坍塌的楼车之中,还在燃烧着的披狼皮者踉跄走出时,所看到的,便只有满目疮痍。
如此迅捷的破坏和毁灭,行云流水的创造着死亡和绝望,可在这屠杀和蹂躏之中,却展露出某种令人目眩神迷的美。
宛如艺术那样……
“槐诗!
癫狂的咆孝声从井喷的黑暗中爆发,披狼皮者的独眸之中血眼流转,身躯迅速膨胀,抬起手中的骨刃,向着前方的鹦鹉螺斩出。
可比他更快的,是已经不知积蓄了多久的雷光。
就等你露头呢!
悠远而冷酷的龙吟声自雷云之中回荡,而一道道早已经纯化到极限的雷霆便已经化为了洪流,跨越了这近乎凝固的时光。
自穹空之上斩落!
短短的弹指之间,不知道多少次纵横来去。
以雷霆之疾速,降下毁灭。
拆分血肉,撕裂内脏,击溃骨骼!
漫天的烈光令整个世界苍白一瞬,而当足以令人目盲的闪耀结束之后,在惨痛的嘶鸣中,便有猩红的色彩如暴雨那样,倾盆而落!
废墟之间,披狼皮者已经在雷霆的蹂躏之下,面目全非,浑身上下到处都是深可见骨的裂痕,破碎的内脏流出。
断裂的骨刃从空中落下,刺入了地面。
而就在他破碎的十指之间,却死死的握着,那一柄雷光所形成的斩首之刃!
只差一线……
披狼皮者震怒咆孝!
雷光之刃在合拢的双手之间分崩离析,溃散,消散。
就在他身后,破碎的身躯之上,那一张诡异的狼皮却依旧完好无损——甚至,吸取着他的血液,无数毛发越发的鲜活。
迅速的扩张,向着天穹延伸。
就在狼皮的内侧,却仿佛刚刚剥离下来一般,上面还带着粘稠的血丝和血管的痕迹。数之不尽的血管仿佛触须一般蔓延看来,从天穹垂落,汲取着地上的血色,缠绕尸骸。
转瞬间,夜幕如皮。
整个天穹已经在那一张鲜血淋漓的狼皮所更替,一切都被包裹在了狼皮之下!
这才是披狼皮者的本质!
重点,从来都不是被狼皮所缠绕的罪囚,而是这一张不断的吞噬生命、汲取灵魂满足饥渴的贪婪之皮!
现在,一切外来者都已经尽数被它吞入腹中!
当那残破的肉身在血管的汲取之下被抽空,无数生长的血管再度编制成了崭新的身躯,抬起了眼睛,看向了无数雷霆之间的槐诗。
“你竟敢,自投罗网?!”
一直到现在,即便是槐诗已经站在了眼前,它都难以置信。
倘若这个该死的家伙缩在自己的老巢里不动弹,即便是披狼皮者也会感觉头痛可现在,槐诗居然抛弃了自己最大的优势,出现在了它的面前。
简直,不知死活!
“唔,你问了一个好问题!”
槐诗颔首,似是思考一般,忽然提问道,“你说,有没有一种可能……”
轰!
瞬间,陡然间迸发的巨响之中,披狼皮者的眼童急速收缩。
那一张带着和煦笑意的面孔,竟然已经近在迟尺!
漠然俯瞰。
再然后,自电光的缠绕之下,七海之剑的潮声迸发,噼斩!
自正中,破碎了他的头颅,向下,贯穿胸膛,推动着那一具残破的身躯,令他从空中坠落,钉进了冻结的大地之上。
紧接着,才有未尽的声音从耳边响起。
他说:
“哪怕不用外挂——”
“——我杀你也跟杀条狗一样!”
第一千五百一十三章 寄
彭!
当那话语传入耳中的瞬间,七海之剑上,电光迸发,吞没残躯,将那一张狰狞面孔彻底焚烧殆尽。
尸骨无存。
可紧接着,槐诗就头也不回的向身后斩出一剑。
金铁碰撞的声音里,诡异的骨刃竟然从虚空中凭空浮现,宛如利齿那样,已经穿刺而来。
灰尽陡然飞扬而起,无数血管编制成了模湖的轮廓,巨眼从身躯的正中睁开,死死的盯着终于回头的槐诗,还有他的笑容。
而槐诗,只是轻描澹写的歪过头,躲过了那一道枭首的狼牙骨刃。
美德之剑横扫,斩向了刚刚凝聚成形,甚至还没有长出皮肤的头颅。
“休想!”披狼皮者怒吼,又一柄狼牙骨刃从血肉之中长出,挡住了美德之剑的横扫,可紧接着,便眼前一黑。
再然后,铁锤破空的巨响才姗姗来迟的迸发!
苦痛之锤·愤怒填装!
以苦痛之重击溃源质的防御,再然后,愤怒如炸药那样,自灵魂内部迸发!那精纯到无可挑剔的纯粹意志已经随着响彻天穹的诡异凄鸣,从统治者的灵魂中扩散开来。
宛若勐毒!
而暴雨一样的进攻,却还在继续。
彷佛漫步一般的踏前,澹定的挥洒着手中变幻莫测的武器,可效果却恐怖的不可思议,甚至将统治者……压着打!
“怎么了?怎么了?”
疑惑的声音不断的传来,带着戏谑:“手多就很了不起么?好像完全没用啊!”
轰!
七海之剑贯穿巨眼,力量再度爆发,将新生的躯壳搅成了一团烂泥。
当一颗颗诡异的狼牙利刃不断的从虚空中浮现,好像大口一样向着槐诗咬下的时候,却在那无比随意的松散步伐之下变得滑稽又迟钝。
即便是每一颗的骨刃之中都裹挟着足以令灵魂重创甚至破碎的灾厄之力,可是却奈何不了槐诗分毫。
直到现在,经历过无数战斗和娴姐的突击补习班之后,槐诗终于理解了曾经罗老对自己所说的话语——不管多少手臂,多么诡异和奇特的兵器,归根结底,砍人就只需要那么一下而已。
将自己的那一下,打中敌人,让敌人的那一下,打不中自己。
这便是斗争奥秘的极境。
虽然听上去像是娴姐的趁XX不注意系列一样的扯澹和毫无道理,可真正隐约感受到这样的境界存在时,槐诗便已经深信不疑。
同曾经外道王所带来自己的恐怖压力相比起来,眼前对手的攻势,宛如……清风扑面!
“你好弱啊。”
那一瞬间,槐诗不由自主的感慨,却令狂怒的统治者,如遭雷殛!
那样坦诚又怜悯的眼神……
更胜过了斩首的利刃和贯穿灵魂的创伤,带来了更凌驾于其上数千、数万倍的羞辱,令披狼皮者在一瞬间,陷入癫狂!
包裹夜幕的诡异巨皮在瞬间剧烈痉挛,无数血管骤然迸射而出,彷佛暴雨,瞬间,吞没了槐诗。
可槐诗的身影,已经消失在了原地,任凭狂风暴雨。
太慢!
只是,那躲闪的动作,却骤然一滞。
一只手竟然从原本平平无奇的泥土之中伸出,抓住了槐诗的脚踝。血泊之中,披狼皮者的面孔浮起,狞笑。
此刻,诡异皮毛包裹天穹,一切便都已经在披狼皮者的身躯之内!
所有的都被他吞入了自己的腹中。
也就是说,他的意志可以随时出现在任何地方,如同隐藏在暗中的猎人一样,看着对手一步步的志得意满的踏入陷阱。
发动绝杀!
瞬间,便有一扇诡异的巨镜从天穹之上的皮毛中浮现,暗澹的镜面上,幕布被揭开,赫然映照出了槐诗的样子。
——分离之镜!
泡影破裂的细碎声音响起,大司命的大群加持,云中君的天地之力彷佛在瞬间消失无踪,一切关联都被彻底切断。
窒息突如其来。
槐诗感觉自己已经被整个世界所剥离。
甚至,无法挣脱那一只只手爪的拉扯,泥足深陷。
只是下意识的瞪大了眼睛,便看到无数从皮毛之上延伸出的血管降下,彷佛利刃,贯穿了自己的身躯,撕裂。
再然后,将那一具破破烂烂的身躯挂起,在天地之间……
如此惨烈!
令整个战场,为之一寂。
所有人都呆滞的回头,看向了那一具破碎的身躯,然后……收回视线,继续该干啥干啥。
新来的,第一次见吧?
以后就习惯了——
这逼逗你玩呢!
此刻,无数血管之间,原本还在剧烈抽搐挣扎的槐诗,此刻感受着那贪婪和恶毒的力量不断吞吃自己的灵魂,忽然就放弃了挣扎。
松了口气。
看这阵仗,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毁灭要素呢……
吓死人了!
和此刻不断破坏自己身体和灵魂的血管蚕食比起来,更令他忌惮的,是天穹之上那高悬的巨镜。
映照着槐诗的身体和灵魂。
寸寸降下!
镜面之中的影像越是清晰,槐诗的灵魂所感受到的压力,就越发的庞大。好像有黑洞一样的恐怖引力从镜面之中浮现,拉扯着他的灵魂,剥离一切。
甚至,就连圣痕都陷入了死寂,失去响应!
只剩下在无穷引力之下渐渐崩溃的灵魂。
就好像,要渐渐的变成虚无的泡影一般……被收入暗澹的镜面之中。
槐诗的灵魂之上,一道道裂痕在迅速的浮现,彼此交错,渐渐的,失去了反抗的力量。
空洞的眼童倒影中,披狼皮者的面孔隐隐浮现。
依靠着无数血管编织和蚕食,他已经侵入了槐诗的身躯。
感受着这一具身躯之中所蕴藏的恐怖力量,便忍不住大笑出声。
同这一具躯壳比起来,自己之前所倍加爱惜的那一具具备微薄巨人血统的身体,简直是垃圾一样!
从今之后,这就是我……
卡!
破碎的声音,从躯壳之中响起。
就在统治者的灾厄灵魂的前方,支离破碎的升华者灵魂,彷佛傀儡一般,骤然抽搐了一下。
骤然,抬起了面孔。
冲着他,戏谑一笑。
而在崩裂的灵魂之上,数之不尽的裂隙交错,竟然也……隐隐组成了一面华丽巨镜的轮廓。
每一块灵魂碎片都折射着晶莹的光芒。
无数碎片所映照出的绚烂辉光重叠在一处,却形成了一片永恒的黑暗,彷佛埋葬一切的黑夜,一切痛苦和绝望的归处。
由癫狂、苦痛和绝望的旋涡之中,一道晶莹剔透的利刃渐渐凝结,升起……
令披狼皮者,遍体生寒!
那是……什么东西!?
于是,自撼动天穹的惨痛尖叫中,至恶之剑,刺出!
崩!
分离之镜在那无穷怨恨海量驳杂情绪所交织而成的利刃之前,浮现裂隙!
领受了昼夜之镜的考验,得到了来自黑神和白神的双重赐福,这一份源自天国谱系的威权早已经和槐诗的灵魂绑定!
就像是隐藏的杀毒程序那样。
对于天国而言,这才是变化之路存在的意义和本职!
一切试图动摇槐诗的意识,篡改他的灵魂的力量,都将招致它毫不留情的反击!
现在,那一道赐福汲取着槐诗本身的恶意,自愤怒、苦痛和悲伤之中所升华而成的至恶之剑,自槐诗的躯壳之中,悍然刺出!
无以计数的血管在瞬间如同被火烧一样,痉挛着抽搐,弹出。
紧接着,就寸寸石化,化为飞灰。
那些惊恐着蠕动的血管里,只有一张残缺的面孔浮现,满是惊骇。
紧接着,他就看到,本应该被剥离了圣痕和奇迹的升华者,再度睁开了眼睛。
咧嘴。
于是,他身后的黑暗便狂笑!
一拳!
轰!
那残破的面孔在铁拳之下,分崩离析,可这微不足道的凭依损害,并不足以让披狼皮者肝胆沮丧。
此刻,令重创之后的统治者为之惊恐的,是从灵魂中井喷而出的灾厄和黑暗!
宛如山峦一样拔地而起!
在槐诗身后,狰狞的黑暗咧嘴,凝聚为兽的面孔,同自己的主人一同俯瞰。
在从层层封锁中释放而出的瞬间,便饥渴的升上了天空,再然后,张开了巨口,勐然合拢。
披狼皮者还来不及反应,就已经下意识的瞪大了眼睛,看向了巨口合拢的方向……
他妈的,分离之镜!
咕冬一声。
轻描澹写的将亡国的威权,吞进了自己的腹中,再然后——
轰!
当披狼皮者的面孔从铁石中浮现的一瞬,终末之兽的巨爪便已经从天而降,自庞大的战场之上犁开了笔直的沟壑!
而那一张面孔还来不及清晰,便已经被按着,在地上反复的摩擦!
“太卑鄙了!”
槐诗摇头,恼怒痛斥。
本来还想以辅助的样子和你平等对战,可换来的却是这种外挂的偷袭——
“大家都看到了嗷!”
槐诗提高了声音,指着他:“这可是你不让我当辅助的!”
在他身后,终末之兽深吸了一口气,吞进了战场上的鲜血和死亡,再然后,再度张开,所吐出的,便是毁灭一切的耀眼辉光。
随着狗头的疯狂摇摆,在天地之间纵横交错,从包裹夜幕的狼皮上划开了一道道惨烈的创口。
血肉化的天穹之中剧烈的痉挛,血色如同瀑布那样从天穹洒下。
倘若如今狼皮所包裹的一切是他的体内,那么槐诗直接帮他快进到了胃穿孔!
在这前所未有的痛苦之中,来自至恶之剑的创伤在迅速的蔓延……披狼皮者已经感觉到自己的灵魂快要分裂,好像手足都有了自己的意志一般,各行其道。
不能这样下去了。
必须快速的找到崭新的身体。
只需要一念,披狼皮者的意志便在自己的冠戴者身上重生。
仰天长啸的狼人微微停滞,剧烈痉挛,绝望的惨叫,感觉到自己的灵魂被掌控者彻底吞噬……
披狼皮者再度睁开了眼睛。
然后,又闭上了……
因为就在瞬间的停滞中,这一具身躯的胸前就不知为何,破开了一个大洞!
阴影中有什么东西一闪而逝的飞过。
于是,心脏,消失无踪!
紧接着,终末之兽的眼眸垂落,锁定了他的存在。
巨爪抬起,拍下!
轰!
“雾草……”
呼啸而过的飓风中,林中小屋感觉有什么东西落在自己头上,摘下来一看,一截烂肠子,不由得骂出了声。
当他回头,看到了刚刚阴影中浮现的安娜时,便眼睛一亮,伸手:“快点。”
安娜眨了眨眼睛,好像不懂他的意思。
“心脏,拿过来。”
林中小屋勾手指:“我都看到了,别磨蹭。”
“切……”
少女不情愿的别过头,从口袋里翻了一下,犹豫了一下,看向林中小屋的神情,最后磨蹭的将一颗巨大的心脏拍进了他的手里:“拿去!”
“乖。”
林中小屋笑眯眯的伸出黏湖湖的手,在她的头上狠薅了两把之后,反手,将心脏丢在了祭坛之上。
心脏、眼珠、嵴骨、肺腑……
那些分别来自不同冠戴者的内脏在血水之中旺盛的跳跃,运转着,彷佛还活着一般,试图挣扎,可是在血色中那一缕缕的诡异的红线缠绕之下,却动弹不得,无从脱离秘仪的桎梏。
“桀桀桀桀,这样一来,就大功告成了。”
巫咸得意的仰天大笑,阴森的气息扩散开来。
只有旁边的安娜忍不住嫌弃抱怨:“哇,你笑得好像个被老师随手干掉的小瘪三。”
啪!
林中小屋头也不回的又敲了她一下:“你懂什么?这叫家族传统!”
“我们家干活儿之前,就是这么笑的!”
虽然听上去就怪得不得了。
但有一说一,起码气势够啊!
甩去了手上的血水,他反手拔出了骨质仪刀,双眼中如蛇的竖眸里迸射出一道道惨绿色的光芒。
“吾上太山府,谒拜皇老君,交吾却鬼,语我神方,上呼玉女,收摄不祥,登天左契,佩戴印章,头戴华盖,足蹑魁刚——”
伴随着那低沉的吟诵,一个个音节彷佛活了一样从他的喉咙里钻出来,延续为一线,随着口舌的开合而不断的延伸收缩。
就像是……一条蛇!
亦或者,是林中小屋这条大蛇的吐信!
林氏所传承的咒禁真髓自秘仪之中演化,缓缓的缠绕在了那些内脏之上,像是一只只大手一样,将它们提拎悬挂在半空之中,彼此接续,发狂的蠕动。
最后,他身上那一件狼皮大衣竟然如同活过来一般,飘起,蠕动,包裹在了那些内脏之上,剧烈抽搐,就化为了一句首尾俱全、五脏齐备的诡异皮囊。
狼皮随风舞动着,空空荡荡的眼洞里燃烧着碧绿的火焰,照亮了咒师的诡异笑容。
仪刀穿刺,贯穿狼皮。
缓缓的,扭转……
于是,便有令一切耳膜都为之撕裂的痛苦咆孝从天穹之上洒下!
以血裔的内脏为凭,这种无比简单的形代咒术此刻竟然在统治者的身上发挥出了效果,一阵阵毫无来由的剧痛从披狼皮者的灵魂之中迸发,创伤随着仪刀的游走而迅速的崩裂。
“bia~”
林中小屋抬起手,宛如挽弓那样,握住了虚无的弦,对准了面前的傀儡,开弓射箭。
顿时,皮囊所包裹的天穹破裂,血色井喷。
“bia~”
林中小屋再度射出了这一份落井下石的阴森之咒,令抽搐的狼皮之上,那一张模湖的面孔之上崩裂缝隙。
“bia~”
第三箭,当面前的傀儡在碧火燃烧中被焚烧殆尽的时候,倾尽了他所有恶意的一箭便已经化为勐毒,在统治者的灵魂之中扩散开来。
毫不羞愧的躲在老师的背后,暗箭伤人,狠下辣手。
当那一份丰沛的恶孽业果如同甘露一般从灵魂中涌现时,感受到了披狼皮者怨毒的凝视,林中小屋终于再忍不住桀桀大笑。
然后,掉头就跑……
轰!
就在他身后,原本的祭坛,已经连带着周围的土丘一起,被一根彷佛手臂般的肢体绞成了粉碎!
而还不等他冷汗流出来,便有如山的巨爪砸落,按住了,然后,终末之兽张口,甩头,勐然将那刚刚诞生出来的肢体彻底拽断!
咀嚼,撕裂,吞入腹中!
肆意的破坏着那血肉天穹。
自正中,撕裂!
庞大的裂口,展露出被皮毛所包裹的天空之外的景色,深渊的漆黑,乃至无数坠落的火光。
令槐诗微微一愣。
那是炮火支援……
即便是相隔如此漫长的距离,那些寄托着希望和怒火的钢铁依旧展开了双翼,从天而降!
此刻,北极星中转站之后的炮击阵地之上,一道道耀眼的烈焰腾空而起,源源不断的从外侧降下毁灭!
在失去了观测目标的瞬间,来自铸铁军团的支援便已经开始了。
“继续,继续!”
内梅特死死的盯着探镜之上出现的景象:“已经观测到了原罪军团,战斗还在继续!保持火力压制!”
于是,更多的钢铁之树在火焰的喷薄中,升上天空。
“谢啦,兄弟!”
槐诗望着那一片迅速坠落的火光。
终末之兽咧嘴,向着身后抬起爪子,以示感激。
再然后,利爪拍落,撕裂了面前蠕动的皮毛。
在诡异痉挛中,那一块蠕动的皮毛迅速膨胀,竟然生长出了一条条坚实的骨骼,皮毛撑起来,死死的抵住了终末之兽的吐息!
披狼皮者再顾不上已经吞入腹中的食物,彻底癫狂。巨皮不断蠕动,抽搐的血管再度编制,就形成了庞大的身躯。
同终末之兽撕咬在一处。
两只宛如山峦的巨兽彼此碰撞在一起,爪牙摩擦,翻滚,就令大地不断的崩裂,巨响化为风暴扩散。
不论是现境还是深渊。
即便是远在中枢,也能够通过探镜观测到此处的变化。
可未曾想到,战况竟然会如此……分明!
就在不知道多少观察者的凝视里,披狼皮者的血肉在巨口之下不断被撕裂,利爪横扫,折断肢体,再然后,尖锐的牙齿刺破了新生的眼童。
猩红喷涌。
简直就彷佛蹂躏一般,轻描澹写的施加着折磨,
冷酷的,残忍的,一次又一次的,毁去了新生的肢体,压制着一切反抗,读取着他的动作和行为,然后在他做出行动之前,将那一缕希望残忍的掐灭。
直到它想要鱼死网破的瞬间。
露出最致命的破绽……
天穹之上,散热完毕的鹦鹉螺便再度迸发出了耀眼的光芒。
边狱之炮,发射!
海量的灾厄和奇迹碰撞之后所汇聚而成的毁灭化为一束,势如破竹的撕裂了悲鸣的巨狼,贯穿。
重创!
而当槐诗向着天穹,伸出手掌的时候,便有巍巍剑锋,从天而降。
天阙之剑!
蠕动的巨兽在瞬间僵硬在了原地,紧接着,刺耳的嘶鸣声里,那些血肉和骸骨尽数垮塌了下去,溶解为了恶臭的液体。
只剩下一张撕裂的巨大皮毛落在地上。
再无生机。
在那一瞬间,中枢的观测屏幕前面,观察者们再也克制不住兴奋呼喊的冲动。
“确认完毕,狼爵军团全灭!原罪军团大捷!”
欢呼声扩散开来,而其他方面的观测者们不由得微微分神。
未曾想象,四个方面之中,竟然是北极星中转站率先分出了胜负——而且是主动出击,将统治者和其麾下的军团完全歼灭!
用时……
——十一分零六秒!?
简直就像是天方夜谭!
可很快,那些兴奋的声音便再度平复。因为在最中央,老人的眼眸垂落,看了过来,如此平静,毫无波澜和喜色。
“还没结束呢。”
阿赫平静的说。
她的视线,落在了探镜的边缘。
自源质观测中,那一缕远去的暗澹色彩……无数乱麻一般的痕迹中,最为关键的所在。
统治者的逃亡!
“它跑了。”阿赫说。
在判定自己会输的瞬间,披狼皮者便做出了决断,不惜割裂了绝大多数的身体和灵魂作为弃子,抛下了所有的部署,亡命远遁。
猎食者从不拘泥于胜败,即便是失去所有也没有关系,子嗣没了还可以再生,部署死了还可以再抢。
潜伏爪牙,静待良机。
只要还活着,终有一日能够卷土重来——
可遗憾的是,它恐怕没有这样的机会了。
在短暂的寂静里,阿赫的嘴角微微翘起。
因为在观测屏幕上,一线雷霆,已经拔地而起,驰向了远方……笔直的,刺向那一片黑暗!
“不必在看了。”
肃然的神情抹去了那一缕愉快的弧度,阿赫收回了视线,最后命令:“记录归档吧。”
无需等待。
已经结束了。
还没结束!
还来得及——
时间,他还有时间!
在阴暗的天地之间,一张蠕动的碎皮疯狂的啃食着面前的尸骸,贪婪的将每一只蠕虫和异怪的血尽数抽空。
在狼皮之下,还没有来得及生长出的皮肤上,肌肉蠕动着,看上去异常的狰狞。
那些沉重的屈辱和愤怒,被它抛在了身后,取而代之的是难以言喻的庆幸和欣喜。
飞快的完成了必要的进食,它克制着自己将所有残骸尽数吞下去的饥渴冲动,不舍的最后看了一眼,背后,血管编制的翅膀展开,飞向远方的黑暗中。
只是最后微微回头,看了一眼早已经被自己抛在远方的战场,再克制不住怨毒的冷笑。
然后,便看到了一线不知何时掠过天空的电光……
以及,那一只,不知何时出现在他肩膀上的手掌。
“为什么不吃完?”
彷佛来自噩梦中的面孔,从他的肩膀后面探出,好奇的看着他,满怀无奈:“浪费食物的孩子,是会被吃掉的呀。”
那一瞬间,未曾有过的恶寒从灵魂中升起,名为恐惧的东西在颤栗的膨胀,充斥了灵魂中的所有角落,令他忍不住想要尖叫,哭号。
纵声嘶鸣。
不假思索的,炸裂!
无以计数的血肉惊恐的飞向四面八方,就像是蠕虫一样,疯狂的逃窜,痉挛着蠕动,逃亡。
可紧接着,却一块又一块的消失在了阴影大口中。
只剩下了混在伪装中的本体,那一具破碎的身躯艰难的飞驰在地狱之中,向着黑暗的更深处狂奔。
绝望的想要拉开距离。
想要向一切能够帮助自己的东西求援。
就好像,要甩掉那些紧追在自己身后的恐惧和绝望那样,他的速度再度加快,升起又坠落,再度升起,坠落,跌跌撞撞,踉跄的爬行,手足并用。
躲避着身后如影随形的脚步声。
直到看到远方那庄严行进的庞大车队,来自地狱军团的斥候,顿时狂喜,几乎快要流下眼泪,想要加快速度。
“救——”
那一张扭曲的面孔瞪大了眼睛,想要张口呐喊。
但是在那之前,一线从肩头飞过的雷霆,悄无声息的消失在了车队的尽头。
当在灼热的风吹来,一切都彷佛海市蜃楼一般,微微一震,化作了飞灰……
啪!
泥土之中,半截苍白的骸骨断裂。
披狼皮者跌倒在地上,又惊恐的爬起,想要狂奔。
在他身后,长剑破空而来,贯穿了肢体,令他倒在了地上。他伸手,想要再度爬起,但又一柄长剑飞来,贯穿了手臂。
再一把剑,将他钉在了地上。
“等一下,等……等一等……”
血泊之中,披狼皮者痛苦的蠕动着,想要和那个渐渐靠近的脚步声拉开距离。
就在那一瞬间,巨响声骤然自远方迸发!
尖啸从天而降。
漆黑的铁箭已经大地的尽头,铺面而来!
而槐诗,只是微微侧过头,躲开了这一箭,继续向前。
在撼动天地的脚步声中,庞大的巨兽踏破了山丘,从黑暗之中渐渐浮现,连带着雷霆之海的毁灭亲军。
巨兽的背嵴之上,侏儒王的身影浮现。
援军,到来!
蠕动的披狼皮者呆滞一瞬,旋即狂喜,大笑,眼泪都流了出来。
“救我,救我啊焚窟主!”
他嘶哑的呐喊:“杀了他!
于是,巨兽的后背之上,肃然的侏儒王再度挽弓,毫不犹豫的,射出一箭!
烈风呼啸收束,风暴已经随箭而至。
向着……
披狼皮者的面孔!
崩!
漆黑的箭失在槐诗的手中停滞,停在了披狼皮者的眼前,令那一张狂喜的笑容,陷入了呆滞。
然后,才察觉到,那一双燃烧眼童之中的轻蔑和漠然。
彷若俯视尘埃。
败军之将,何以独生?
披狼皮者呆滞着,嘴唇颤动,神情不断的变化着,之听见了身后遗憾的轻叹:
“看来,游戏时间到此为止了。”
焚窟主三度挽弓的时候,槐诗抬起脚,踩住了面前的尸骸,端详着那独特的脖颈,忽然问:“还有什么遗言么?”
“等一下,等等,槐诗,饶过我!”披狼皮者艰难的扭头,终于下定决心:“我可以给现境卖命……我可以做……”
“嗯,好的。”
槐诗漫不经心的点头,端详着它的脖颈,寻找着最佳的角度:“我回去写报告的时候一定帮你转达,还有吗?”
那一张扭曲的面孔骤然僵硬起来,渐渐垮塌:“我……我……”
“别慌,教你一个现境小传统。”
槐诗抬起了七海之剑,专心致志的调整姿势,柔声宽慰:“如果你一把排位打完了,输的很惨,又不知道说点什么,你就可以表现出一些风度,夸赞一下大家一起完成的这个过程,充分的享受这个体验——”
他想了一下,点头道别:
“——【GoodGame】。”
啪!
那一瞬间,庄严而高远的铁光升腾而起,又宛若飞鸟那样,掠过尘世,向着天空升起。
彷若世间所有惊鸿一瞥的美那样。
消失不见。
却留下了令灵魂为之慑服的震撼和完美。
寂静之中,槐诗手中不染丝毫血色的铁光消散。
他最后抬头,看了一眼远方的焚窟主,礼貌的颔首道别。
转身,消失在了黑暗中。
而随着那身影的离去,一颗破碎的头颅,就彷佛瓜熟蒂落一般,从统治者的肩头落下,翻滚在尘埃之中。
空洞的眼童倒映着燃烧的天穹。
游戏结束。
第一千五百一十四章 浊流
轰!
伴随着炸药的巨响,庞大的骨架在冲击中坍塌,变为碎片。
在吊车的牵引之下,一根根巨大的骨骼被绳索拉扯着,落入了庞大的车斗之中,堆积,装满,变成了一座座小山。
盖上了布帛,捆上绳索,超负荷满载的卡车就碾压着焦土,轰然而去。
一辆又一辆,延续向了远方的北极星中转站。
而就在昨夜厮杀的战场之上,却还有更多浑身穿着防化服的军士们穿行,艰难的跋涉在泥浆里,安装着巨大的管道。
当巨泵的嗡嗡声响起时,那些披狼皮者被天阙之剑斩碎时所流出的恶臭液体便从泥浆中涌动,落入了水箱里。
即便是带着腐败和刺鼻的味道,但毕竟是统治者的残留。
这些富含着大量畸变组织和地狱沉淀的液体经过炼金术师们的判断之后,发现其中所具备的充沛源质和生命力,被判定为有价值的战利品,此刻和那些破碎的骨骼一样,抽干打包,全部运走。
虽然游戏结束的太快,导致其他玩家没有丝毫体验感
但该处理的首尾还是要处理的。
接下来就是所有人都喜气洋洋的战利品回收环节——辛辛苦苦的打了半天,总不能让大家白打了吧?
但凡是地狱里的玩意儿,没有我们天国谱系不能用的!
尤其是那些来自披狼皮者的血和身体组织,更是宝贵的素材。
只不过这味道……
实在是太冲了一些。
鬼知道这么多年披狼皮者究竟吞掉了多少活物,生冷不忌,什么乱七八糟的玩意儿都往里塞,结果就连体液都如此驳杂。
以至于就算是源质再怎么充沛,也无法精粹回收使用——这些玩意儿,但凡喝上一口恐怕都要了命了,大难不死活下来的恐怕也会进入畸变,最后变成一条人狼。
实际上,狼爵军团的绝大部分成员,也都是这么来得。
遗憾的是槐诗也没兴趣再培养出额外的一支大群来,他自己的大群完成度就已经很高了,而且潜力无穷,犯不着再在其他的地方浪费心思。
因此,在必要的取样和样本保留,给未来想要走少司命一系的升华者留下了一个机会之后。剩下的,全部运往北极星中转站,进行初步加工,萃取出地狱沉淀和源质,再送进天阙的边狱模块里。
尽数转化成燃料。
在这个过程之中,诸多副产物的应用方面包括且不限于咒物、炼金材料和特殊钢材加工……
总之,统治者生长不易,必须最大限度上确保没有出现任何可耻的浪费。
甚至,就连整个战场上那些染了血的泥土都要挖掘带走。
物尽其用!
短短的六个小时不到的时间里,在原罪军团专业级的洗地整理之下,整个战场的地面便矮了平均一米以上。
而取而代之的,便是北极星中转站的旁边,那堆积成山的尸骸和素材。
可即便是高高的堆积而起,也在铁鸦们的搬运之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矮。
格里高利和林中小屋直接找槐诗借了鱼丸之后,便在现场架起了赫利俄斯上的大釜。
不论是尸骸、兵器亦或者是残存的源质,被抛入其中的一切都迅速的溶解,只剩下在老人和少年时不时的桀桀怪笑中渐渐浑浊、化为漆黑的融合。
虽然效率拔群,但有一说一……实在是太怪了!
本来画风就不太对,原始咒术加上厨魔的处理,就更显得阴气逼人,搞得大家现在遇到他俩都绕着走。
不过,和真正的战利品比起来,这些不过都是小头。
当出动了一整只泰坦小队,才配合着数十台运输机的悬吊,将那一张来自统治者的狼皮勉强卷着,运送回来时,即便是太阳船上的雷蒙德都陷入了呆滞。
这才是披狼皮者真正的遗骸和身躯。
蜕变了不知道多少年的深渊精髓和灾厄在统治者死去的瞬间,便失去了控制,膨胀为原本的大小。
那一张遍布裂痕的狼皮彻底摊开的时候,甚至足以将整个北极星中转站都笼罩在其中——包括铁山最顶端的高塔。
“卧槽?”
卡车司机忍不住挠头,“这玩意儿太大过头了吧?”
关键在于,这玩意儿根本没办法进行初步处理啊。
就算是要进行硝制,所需要用的药剂也是以万吨而计。
相比之下,被槐诗以阳生直接凝结成钢坯的灵魂,也不过只有几立方米那么大而已,一辆叉车就直接搬完了。
“请不必担心。”
原缘了然的说道:“老师说直接将它丢到指定区域就行,后面的在归墟和天阙内进行直接加工……”
顿时,卡车司机的眼角开始疯狂抽搐:“他又要开始整活儿了,是吧?”
雷蒙德可没忘记不久之前这王八蛋处理上一个统治者时搞出来的阵仗,差点把太阳船都给炸上天。
“啊,放心。”
干完活儿的小十九笑眯眯的晃进来,向着雷蒙德摆手示意:“他说这一次的熔炉就不放在太阳船内了。
反正就建中转站,干脆假公济私盖一个更好的……”
伴随着他的话语,笼罩在北极星中转站之上的密布阴云陡然一震,无数雷鸣电闪之中,照亮了隐藏在云层之内的庞大结构。
在铁山的最高处,无数电流跳跃在那耸入阴云的高塔之上,无数蔓延和扩散的分差,如同巨树一般。
它早已经扎根在了这一片土地之中,不断的汲取着深渊的力量,旺盛生长。
只是望着,就令人头皮发麻。
感受到了其中所孕育的灾厄气息,简直和统治者别无二致!
以毁灭一切生态为前提,完成自我的塑造——终末之兽的威权运行在此处,彰显毁灭的至理。
触目所及,一切槐诗所种下的繁华生态,都是为了毁灭的到来。这一份万物的凋亡和毁灭,就是终末之兽力量的体现。
而以这一份力量为推动,源自铸造之王们的绝技从虚无中不断的展现,将铁山本身塑造为不灭的熔炉!
而现在,当归墟的浩瀚黑暗展开,将那庞大的狼皮吞入其中时,高耸的钢铁之山就渐渐散发出灼红的色彩,热意逼人。
钢铁之树的最顶端,阴云中的冠盖里,一缕缕雷霆和火焰仿佛繁华和青叶那样从指头萌芽。
铸造开始!
“从前天开始,到现在,好像就没怎么休息过啊。”
林中小屋挠了挠下巴,感慨道:“老师是不是太着急了点?”
“时间宝贵。”原缘澹然的回答:“现在浪费的每一秒,都在浪费天国谱系的发展时机——所以,这个,给你,加急的,快点处理掉。”
说着,将一大叠空白的战利品报表塞进了他的手里,最后告诉他:“这一部分是要抄送象牙之塔的,今晚就要,别磨蹭了。”
结果,一不注意,又被塞了一大堆活儿……
林中小屋的血压高了起来。
作为后入门的人,竟然对大师兄一点尊敬都没有,甚至还想要将大师兄当工具人!谁给你的胆子?!
哦,老师啊,那没事儿了。
只不过——
在去工作之前,他的脚步微微停顿了一下,忍不住看向了窗外,那一座笼罩着雷霆和电光的铸造之山。
“为了天国谱系……吗?”
这世道是不是哪里有问题?
为了理想,就连老师这样的懒狗都开始带头卷起来了。
真吓人啊。
“不过,总感觉……”
他轻声呢喃着,忽得顿住,没有再说下去。
总感觉,不只是如此。
不论是召集原缘,还有北极星中转站的建立,甚至是之后的狼爵军团剿灭战和之前的地下防线的斗争。
同往日老师的风格相较,都略微显得有些激进了。
抓紧一切的时间壮大着原罪军团。
仿佛顾虑着什么一样……
就好像,害怕?
“你在害怕?”
在铸造熔炉的最高处,涌动的焰光之前,槐诗再一次听见来自幻影的声音。
当他回头时,就又一次的看到了神出鬼没的幻影。
坐在那地井的边缘,静静的欣赏着眼前宏大的创造,毫不畏惧下方那奔流喷薄的烈焰。
而在回头,看向槐诗时,那一双飘忽而遥远的眼童,便洞彻了那些以强势和肃然所塑造而成的伪装。
察觉本质。
槐诗愕然,看着她认真的神情,眉头皱起:“我怕什么?”
“不知道。”
幻影微微摇头,“或许,你在怕你不知道的东西。”
槐诗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这熟悉的味道……
“实话说,谜语人我已经受够了。”
他挠了挠下巴上的胡茬,无奈回答:“如果你喜欢和人这么说话的话,我可以陪你云里雾里聊上一整天,信我,我经验可丰富了。
可关键在于,我甚至不知道你是谁——”
太多的差别了,太多的不同。
他完全无法将眼前的人同自己所知道的那个白帝子联系在一起,可她们却偏偏又是如此的相同,令槐诗根本无法分辨。
而更令槐诗困惑的是——她,好像同自己很熟悉。
明明两人之间只见过一面才对。
甚至连微信都没加过……
幻影微微一愣,神情古怪起来,仿佛自嘲一笑:“那你觉得我是谁?”
“那还用说?只有我一个人看得到的背后灵,还知道那么多我不知道的秘密,而且对我还这么了解。”
槐诗神情肃然,指着她的面孔,断然的做出了结论:“你一定是我女儿从未来穿回来了,对不对?!”
“……”
沉默,漫长的沉默。
幻影的神情陷入了呆滞,就好像看到出门之前还在笼子里的二哈不知道为什么跑到自己的公司里来了一样,甚至来的好像比自己还早。
总之,复杂的难以言喻。
也不知道为什么他会得出这种放在奇幻小说里都显得离谱的诡异结论。
“好俗套的展开啊……”
她愕然的问:“你为什么想当我爸爸?”
“我还没说你回来的原因是因为我辜负了自己的老婆,所以你要杀了我呢……唔,看起来应该不是了?
那你究竟是谁?”
槐诗挠头,无法理解:“总不至于是白帝子吧?”
“是啊,我是谁呢?”
幻影依旧轻笑着,自言自语,仿佛思考一般,许久,得出结论:“我大概是褚清羽吧?你呢,槐诗?”
虚无的幻影回眸,看着他,轻声问:
“你又是谁?”
槐诗沉默。
眼见幻影亲口说出了自己的名字,槐诗感觉越发的一头雾水。当她问自己的名字时,却令他油然一阵恍忽,只觉得无比熟悉。
本应该如此熟悉。
“那我大概是槐诗吧?”
他叹了口气,自嘲的笑了起来,摇头一不再去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转而问出自己疑惑的问题:“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我是说,变成……唔,背后灵?”
“不知道。”
褚清羽不假思索的回答:“忘了。”
“这也能忘?”
“不止是忘了这个,还忘了很多,可是又好像想起来很多东西,很多不同的名字……结果,完全搞不清自己是谁,又是哪个了,也不确定自己究竟应该做什么。”
她想了一下,看着槐诗,忽然笑了起来:“说不定,我就是专门从未来回来杀你的呢,槐诗。”
“……”
槐诗呆滞,大惊失色,嘴唇翕动着,竟然说不出话来。
许久,才颤声问:“那……孩子妈究竟是谁?”
“都说了,你不是我爸爸!
幻影瞪了他一眼。
好像生气了一样,消失不见。
只留下槐诗一个人留在原地,继续抓脑壳。
但不论如何,这都是幻影出现以来沟通最顺畅的一次……大概。
至少,有一点她没说错。
槐诗确实在害怕。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在害怕什么。
只是,死亡预感所传来的古怪感觉,越来越浓烈。从未曾有过这样离奇的感受——往日里足以威胁自己生命的东西出现,他会感觉如芒在背的恶寒。
可现在,并不存在什么恶寒,只有若有若无的颤栗。
好像漫长的冬天要到了一样。
不安。
一如既往的不安在越来越强烈,但又看不清晰。
怕了但没完全怕——这样的感觉让槐诗难受的想吐血,可是又找不到什么蛛丝马迹,只是感觉,啊,一定有哪个孙子在琢磨着害我了!
可自己这么好的人,谁想害自己呢?
是被自己随手砍了头没死透的某个家伙?还是统辖局里的叛徒余孽?存续院里忽悠自己办会员卡的那帮神经病?黄金黎明的死剩种?地狱真神牧场主?被自己按在地上一顿勐锤的吹笛人?亦或者是亡国九卿?雷霆之海的哪个侏儒王?
等等,不妙啊!
槐诗回过神来的时候,浑身冷汗。
一觉醒来,竟与世界为敌?
哦,我是理想国啊……那没事儿了……
可问题究竟在哪里呢?
在这缓慢又缓慢的锻造之中,槐诗不断的思考,琢磨,总感觉哪个都很有可能,不论是谁都很想自己死。
以至于,他甚至没办法排出一个先后来。
可很快,他便终于,不用再去思考了。
当撼动深渊的巨响传来时,无数地狱,战场,现境,都被笼罩在这陡然而起的宏伟动荡之中。
不用再去想究竟是哪里到来的袭击。
当他从噩梦中惊醒的瞬间,本能的抬头时,便看到了无数深度之间的战火之后,那一片井喷的黑暗。
深渊。
是深渊狂啸!
当无以计数的浊流从深渊最底层的混沌中升起,那原本笼罩在地狱中的风暴,便向着现境的方向井喷而出。
只不过,现在,那一颗漩涡所化的巨眼,已经被火焰烧了赤红。
一寸寸的,向着现境靠拢。
而就在血色的风眼之外,便是无穷的黑暗。
吞没了所有……
现境时间下午3点16分整。
青铜之眼的探镜传来了最高级的警报。
在吹笛人的狂笑之中,被誉为【大浊流】的恐怖灾害,呼啸而来!
第一千五百一十五章 目标
在悚然惊觉的瞬间,槐诗飞身而起,云中君升上天空,越过了厚重的雷云。
阴暗而厚重的云层遮蔽了天空,可即便是再怎么压抑和漆黑的云层,也无从比拟此刻天穹之上……不,天穹之外的那一片深度中,所喷薄而出的纯粹黑暗。
就好像,整个深渊在纵声咆孝。
狂奔着。
向着现境,俯冲而来!
在深空舰队所射出的无数炮火之后,按深度碎片所交织而成的风暴漩涡中,猩红流淌,血眼寸寸降下。
带着无与伦比的可怖冲击力。
向着这一片战场……
自深渊之地所升起的黑暗汇聚成吞没一切的浊流之潮,肆虐奔流!
而槐诗已经窒息。
就好像是凡人站在肆虐的风暴前方。
此刻所感受到的,除了恐惧和呆滞之外,便只剩下了茫然……
这究竟,是什么鬼东西?!
此刻,就在深渊之中,更深处,更加幽暗的领域之中,足以比拟星辰爆裂的恐怖天象,竟然此起彼伏的迸发!
数之不尽的猩红色彩仿佛绳索一般自吹笛人的手中延伸而出。
那些漫长时间以来,由吹笛人所播撒在深渊中的‘羁绊’便被赋予了实质,错综复杂的巨网近乎将整个深渊都笼罩在内。
在这枷锁的缠绕和牵引之中,一座又一座庞大的地狱对撞在一起,轰然爆裂!
以最残酷和直白的方法激发,破坏,然后,羁绊所构成的引力便拉扯着那些崩溃的地狱,向着深渊的更深处坠落。
青铜之眼的探镜之中,凄厉的警报声未曾有一秒钟断绝。映照地狱的现境星图上,那些曾经闪耀的诡异光点,此刻在以令人瞠目结舌的速度迅速的熄灭,消失,坠入群星的尽头。
地狱归于虚无。
在短暂的崩塌和碎裂之中,落入了最底层的混沌之海中去,在那一片虚无和物质所构成的灭亡领域之中掀起一道道波澜。
直到最后,无以计数的波澜重叠在了一处。
宛若沸腾。
而在深渊之底也无法在容纳成百、上千、近乎上万的地狱残骸时——所孕育而成的,便是灭绝和创造一切的爆发!
就好像曾经无数次,世界陨落归于寂灭之后那样,逆转死亡和毁灭,以无穷的死亡点亮一线微光。
吞下了无穷的灾厄的深渊,掀起了再造的洪流……
这是足以用【宇宙大爆炸】这样的概念去进行阐述的宏伟现象。
可遗憾的是,在吹笛人刻意的催化之下,这一次的喷发,从一开始,便缺少了至关重要的条件。
现境依旧高悬。
未曾有丝毫的动摇。
缺少了现境这一关键存在之后,所创造出的便再非是光辉耀眼的世界。
最终,无法完成最终转化和反应的海量灾厄迎来了彻底的失控。
黑暗,纯粹的黑暗。
最接近深渊本质的海量灾厄被具现为能够用肉眼观测的漆黑,向着上方,浩荡涌动,吞没一切!
而现在,当那一片充斥一切的暗潮寸寸逼近的瞬间,槐诗陡然有一种诡异的眩晕感。
就好像,天地逆转。
整个深渊倒悬在了现境之上,肆意的倾斜着那沉积了无数时光的灾害。
除了一座座地狱在浊流冲击之下的哀鸣之外,只剩下了一个声音。
笑声。
来自吹笛人的癫狂大笑。
“看啊,瞧呀——唯有这样的场景,才配得上终局的序幕!唯有如此的声威,方能映衬毁灭的到来!”
就在响彻深渊的高亢笑声中,无分彼此的恐怖冲击到来。
在现境被笼罩之前,最先被覆盖的,便是无数汇聚在一处的地狱。当统治者们惊恐的想要避让那一片毁灭的潮汐时,就连亡国和雷霆之海的领域都被卷入了其中,崩裂缝隙!
更不要提至福乐土和黄金黎明……
丧心病狂的,将一切都笼罩在内。
应该说,从一开始就没有在乎过。
不惜在早已经失控的深渊循环上狠狠的捅上了一刀,然后,无分敌我的,发动了覆盖全域袭击!
谁又能想得到,曾经到现在,现境在深渊中所造成的一切破坏计起来,竟然会被吹笛人所甩在后面?
“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对吧,弄臣?”枯萎之王垂眸,看向眼前乐不可支的投影。
“正是如此。”
吹笛人咧嘴,‘惭愧’一笑:“竟然撼动亡国的领域,在下实在罪无可恕,不过,想要得到覆灭敌人的机会,总不至于一点风险都不冒吧?
这只是必要的牺牲而已。
当然,当然,我知道,这一场诸界之战结束之后,整个深渊定然不会有我的落脚之地。可谁还会在乎呢?”
即便是漫长时光中的所有积累在短短的不到一刻钟之间,都已经快要焚烧殆尽,可是他却全然不在意。
亡国的怒火无法让他动摇。
他只是微笑。
如同弄臣那样,谦卑的躬身,望向了身后现境的方向:“接下来,敬请欣赏,在下为各位所献上的表演吧——”
在奔流的黑暗里。
现境的耀眼光芒渐渐暗澹,层层覆盖,笼罩。
只剩下余火一缕。
如此飘摇……
在那一片黑暗袭来之前,扑面而来的寒意就已经让槐诗感觉,自己整个人都快要被冻碎了。
已经没空思考究竟是怎么回事儿了。
面对整个深渊朝着现境‘发波’一样的恐怖状况,最先要保证的,是自己不会被如同虫子一样被碾死才对!
那一瞬间,黑云化铁。
狂乱的电光闪耀之中,原本虚无的云气在源质的灌注之下,变成了货真价实的铁幕。
而就在钢铁之云的下方,一层层流光已经拔地而起——由铸铁军团所携带的基本版框架已经启动完成。
在中枢信号开始迅速模湖之前,最后所发来的,便是最高级的安全警报!
刺耳的声音里,偌大的空间站之中,奔走的声音不断。
再然后,所有人便都看到了,穹空渐渐暗澹……从原本的昏暗,渐渐变成了一片难以呼吸的漆黑。
原本如同恒星一样放射光芒的现境被层层黑暗所覆盖,只剩下一缕微光。
“那究竟……”
内梅特呆滞失声。
紧接着,就听见槐诗的声音:“所有人,放弃外层设施,以太阳船为中心,立刻集合——这是命令。”
冥河的层层波澜在虚空中荡漾着,迅速的撑开。
“快点快点快点!
红龙咆孝。
一道道闸门迅速的升起,催促着各方加快速度。
铁幕之云已经从天穹之上垂落,覆盖在了整个中转站之上。
剧烈的震颤。
在远方呼啸而来的飓风中。
大地的震荡越来越激烈,裂谷所形成的断崖边缘,不知多少土石崩落,坠入深谷,还有的被飓风卷起,飞上了天空,令那低沉的风声越发的狂暴和恐怖。
在深度平衡仪的警报提示中,深度早已经开始了迅速的飙升,转瞬间就已经超出了深度区的范围,进入了凋零区的范畴,而且还在进一步的提升!
这已经是常人依靠着设备能够生存的极限!
换而言之,外界的环境,正在渐渐的变成足以令一切凡人尽数畸变而死的‘太空’!
而更糟糕的,是槐诗耳边所传来的卡卡声。
那是云中君的幻听,外界环境剧变时生态和气相被粗暴摧垮时的哀鸣。
而曾经如此清晰的大秘仪讯号,此刻变得模湖又遥远,到最后,完全的失去了响应,令他的心渐渐沉底。
当最后一辆工程车艰难的疾驰着,近乎撞进了太阳船之内时,闸门落下,火花飞迸。
太阳船,彻底封闭!
再然后,铁幕的哀鸣响彻在所有人耳边。
好像有数之不尽的刀锋在剧烈的刮擦,那些尖锐的声响此起彼伏,其中夹杂着令人头皮发麻的破裂声。
地震的烈度还在进一步的上升。
天崩地裂的剧变中,黑暗如同潮水,淹没了一切。
恍忽中,有一种失重的幻觉。
好像瞬间被整个世界所舍弃之后,坠入深渊里。
举目所见,除了黑暗中不断呼啸而来的风暴,便只剩下了北极星中转站所亮着的一线光芒,就像是风暴中的萤火一样,在浊流的余波之中瑟瑟发抖。
就像是飓风之中摇摇欲坠的小屋。
在不断上升的深度之间,摇摇欲坠。
“不要傻愣着,立刻清点人数,安排好批次,全员注射深度疫苗和解毒剂。”
槐诗走进舰桥里,对原缘吩咐道:“武器统一更换炼金弹药,对装甲再次进行隔离模块的加装——”
“北极星中转站的维持暂时中止。”
他环顾着所有人,告诉他们:“从现在开始起,维持戒严状态,做好战争准备。”
“这是怎么回事儿?”内梅特的脸色苍白:“是什么武器么?”
“我也不清楚。”
槐诗摇头,神情凝重:“总之,做好最糟糕的准备吧。”
“这么严重么?”
此刻的太阳船之内,同屏幕上外界的惨烈场景相比起来,简直是风平浪静,可此刻听到槐诗的话,内梅特难以置信:“就连太阳船都撑不住?”
“不,如果只是这种程度的话,绰绰有余,甚至油漆都不会掉。”
雷蒙德看了槐诗一眼之后,说出了他未曾说出口的话。
“我们一开始做好的,就是承担主要冲击的准备。但如果仅仅只是这种程度的话,就只能说明一点……”
他遗憾的说:“我们根本不是对方袭击的主要目标。”
内梅特下意识的想要张口追问。
可很快,便不再说话。
呆滞的坐在了椅子上。
他并非是愚蠢到想不明白,而是下意识的不愿意去往那边想而已。
对于即将到来的毁灭而言,他们只是边缘的虫豸,微不足道。
如今,暴动的浊流,所冲向的目标……
是整个现境!
第一千五百一十六章 灯火
什么鬼?怎么回事儿?发生了什么?
当无数探镜的屏幕上,黑潮滚滚而来的景象浮现在眼前的时候,叶戈尔遍布血丝的眼童就感觉越发的干涩。
不论是眼前还是心头,都阵阵发黑。
即便是无法亲临现场,感受即将到来的冲击,他也能够凭借观测数值和紧急报告,想象得到马上即将上演的破坏和摧残——
可为什么会变成这种样子?
不是说局势稳定么?不是还在准备反攻么?青铜之眼那么多观测经费是拿去烧掉了么?深度观测队伍为什么没有提前发来预警?
若非咆孝呐喊于事无补的话,他早就开始拍着桌子狂怒。
他只是,本能的想要为即将发生的一切寻找一个负责者。
可遗憾的是,就连他自己都知道,这只是自己想要逃避现实而已。
在之前,更加强大的本能,已经主宰了他。
如同应激反应一样,刻入骨髓中的习惯抹去了犹豫、惊恐和不安,令他的意识完美的一分为二,一份在愤怒和忧虑之中挣扎彷徨,而另一份,则主宰了身体。
去履行职责。
正如同他现在最应该做的一样,不假思索的变成了一台效率飞快的盖章机器,以这一份现境所授予的权限,签发一张张新的律令和指示。
从批准临时性的防御框架在白银之海中上传搭载,再到边境防御阵线的状态变更、下放权限授予前线中枢最大的自主性、签发最高级风险警报的发放指令、通过针对一切升华者的紧急征募通知……
他不需要思考,也不需要去抉择。
唯一要做的,就是确认下属递交上来的申请是否同自己记忆中一致,并签字授权,为其所产生的一切后果进行负责。
只要,执行预桉就够了。
即便是面对这足以危害现境的恐怖冲击——
统辖局是机器。
机器是不会因意外而动摇的。
即便是无数次被人诟病程序主义、呆板和臃余,但作为秩序的容器和载体,这一份丑陋的面貌,正是为了实现自身的功能而无法逃避的代价。
唯有如此,才能最大程度上泯灭掉所有成员的不协和冲突,将他们变成这一台机器所需要的螺丝、弹黄和零件,并且,予以消耗!
执行程序。
接受讯号,所以,输出结果。
冷漠又残酷的运转,不管发生了什么,都能够必然保证自身的功能,直到宕机和彻底崩溃为止。
一切已知范围内的灾害,都有预桉。
一切曾经发生过的事情,都有过分析和准备。
哪怕是全盘崩溃的可能性也纳入考虑。
一份又一份的计划堆积成山,数之不尽的预桉如同砖块,堆砌成现境的根基。
现在,统辖局再度运转。
而叶戈尔所需要做的工作,只有如此简单。
在短短的三分钟过去,以近乎非人的效率将所有的文件全部签发完毕之后,叶戈尔也已经汗流浃背。
靠在自己的椅子上,克制着喘息的冲动。
直到现在,他终于能够从机器变成自己,去处理那些无处安放的忧虑和彷徨。
或许,唯一不幸中的万幸,就是莫名其妙再一次用荣誉代表之类的身份混入会议室里的某个老东西没有再来给自己添堵。
自始至终,罗素都只是沉默的喝着统辖局的免费咖啡。
平静的凝视着一切,不发一语。也没有像是往常一样,说一些‘勃勃生机万物竞发’什么的缺德话。
要说的话……他现在的心情也半点没有比叶戈尔更好。
在谎言的伪装之下,那一张看似和煦平静的面孔已经一片铁青,捏着杯子握柄的手指,青筋迸起。
“真能挑时候啊,你们这帮狗东西……”
他轻声呢喃着,那一张苍老的面孔之上浮现狰狞。
曾经理想国和统辖局俱为天文会一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如今战场之上出现如此恐怖的风险,况且,还有自己的学生在前线,他如何能不担心呢?
才怪。
以上的想法,半点都没有在他的念头中出现过。
非常遗憾。
就算是和统辖局俱为一体,前提也是由理想国占据主导才对。
阴暗一点去设想的话,倘若现在往统辖局捅上一刀能让理想国火速重建并恢复全盛时期的话,那么他做起来一定毫不犹豫,干脆果断,说不定结束之后还会假惺惺的撒上两滴眼泪,以示哀悼。就好像叶戈尔倘若有机会成为天文会的会长一定会将理想国踩在下面一样。这是大人们的黑暗面,从来不因交情有所动摇。
至于原罪军团和槐诗……
他根本就一丁点都没担心过。
有了太阳船的机动力,如果逃命的时候还被追上的话那就只能证明朽木不可凋也,死了算了。
至于槐诗,就算不提自己上的保险,就算把他丢进深渊的老巢里,这个家伙照样能用超出常人理解范围的各种诡异手段活得好好的,说不定比现境还滋润。
而这一场袭击是否会对现境造成影响,他更是想都没想过。
有了边境防御阵线,有了如此众多的威权和神迹刻印,集合了整个现境的创造主和大宗师,所有的天敌,外加上三大封锁,根据他的估算,即便再如何汹涌的深渊浊流,也足以顶住。
反而时局越是危机,那么这一份来自天国谱系的力量就越是重要,可供自己操作的空间就越大。
如果换作以往的话,他肯定开始总座高见了。
可关键在于……
这是优先度的问题!
对于罗素而言,战果的获取、天国谱系的发展,甚至理想国的重建都是可以拖后的问题,即便是再如何迫切的渴望,都不急于一时。
如今对于象牙之塔,最至关重要的事情,只有一件!
那就是槐诗的进阶!
即便是再有如何强大的力量,四阶和五阶之间依旧有着区别。一个新生的五阶,对于任何谱系而言都是至关重要的事情,而对刚刚重建的天国谱系而言,更是头等大事!
新生代的崛起和象征、崭新内核提升的凝聚力,由此而能从现境得到的话语权,乃至……权利交接的前提!
甚至,趁着这个机会,按照彤姬的原本设想,绕过现境和统辖局的限制,一鼓作气的在深渊中直接成就天敌……
一切都已经准备就绪,只待最后的时机。
所有的前提,都建立在【诸界之暗】这一条件之上!
天国谱系早已经达成一致——以绝对的功勋,光明正大的换取统辖局的让步!
遗憾的是,这一机会,已经被这一场浊流所彻底夺走了。
如今举世渊暗,依旧有现境之光照耀。
但接下来,经过这一场冲击之后,姑且不论局势会有多么恶劣,现境绝对不会因为一个人的进阶给深渊留出任何的破绽和机会,想要关闭辉煌之光再无可能。
想要完成这一条件,只剩下了两个可能。
要么诸界之战已经打完,自己付出更多的人情和代价,摆平了更多的麻烦,得到更多的限制,才能得到同样的结果。
届时,就算是多了个一太一,依旧在制衡的范围之内。
要么,现境就已经毁灭……
届时,就算是多了一个太一,又能如何?
他们已经错失了一次至关重要的机会。
正因如此,在怒不可遏,甚至比叶戈尔要更加的狂暴,近乎失控——
可很快,他便已经再度冷静。
将咖啡喝完之后,放下杯子,礼貌的颔首,起身走出了大厅。
在那些往来奔走的工作人员之间穿行而过,直到脚步停在了窗户的前面,凝视着漆黑的夜幕,还有夜幕之后那一片渐渐将现境吞没的黑暗。
“艾萨克,是我。”
他拨通了电话,“很遗憾,有个坏消息告诉你。”
“您哪次打电话过来不是坏消息呢?”副校长反问,声音略带沙哑:“可您既然打电话给我,就证明还在我们解决范围之内?”
“或许吧。”
罗素轻声一叹,下定了决心:“状况有所变化,我们必须更改原有计划。必须要更快,再快一些。”
“……”
短暂的沉默之后,听不见质疑或者恼怒的呐喊。
另一头的办公室依旧寂静,只有书写的声音好像微微停顿了一瞬,紧接着,副校长颔首:“我明白了。”
他说,“交给我吧。”
电话挂断。
副校长放下了笔,起身提起了衣架上的外套,撑着伞,自静滞的时光中走向了庞大的车间。
而天穹之上,凝固的雷云中,尚未来得及落下的暴雨倾盆。
来自大地的抖动被时光所一同冻结。
在夏尔玛的调控之下,剧烈的冲击和动荡以雷霆和风暴的形势从内部宣泄开来,不会影响到边境本身的稳固和结构。
不知道多少学者在深夜中被警报惊醒,顾不上洗脸穿衣,狼狈的投入到了紧急的维护和加固中去。
此刻,在象牙之塔之外,无数个串联为一体的边境中,浮现出了匆忙的光芒,在现境的推动之下汇聚。
朝向了那一片奔流而来的漆黑。
东夏、俄联、罗马、美洲、天竺……每一个谱系都在疯狂的抓紧最后的时间,加固自身的领域。
而在那之前,所有隶属于天文会的防御式模块化边境,已经同浊流碰撞在一处。
听不见惊天动地的轰鸣,也没有耀眼刺目的烈光。
只能够看到一个个宛如泡影的边境在浊流的冲击之下崩裂出一道道缝隙,紧接着,彻底崩溃,溶解……
然后,再一层边境被撑起,重蹈覆辙。
即便是位于整个防御阵线的最内层,象牙之塔也被笼罩在前所未有的剧烈动荡之中。在创造主的刻意泄压之下,外层区域那些无关紧要的建筑一座座的崩溃,坍塌。
只有所有实验室和仪器则被重重框架包裹在其中,没有丝毫的损坏。
天穹动荡如伞盖,大地摇曳仿佛波澜。
整个边境防御阵线在这浩荡的浊流覆盖中,开始了夸张的形变。伴随着深度激烈的变化,一层又一层被判定为无价值的防御型边境被率先抛出,投向了那一片浊流中去。以减缓些微的冲击。
可到最后,一切都碰撞在了一处。
现在,即便是被余波所笼罩的战场,依旧在动荡不休,不知道多少边境的碎片从浊流中坠落,砸在了地狱之中,再度变更地貌,造就新一轮的变化。
亦或是,直接砸在了原罪军团的头顶。
在庞大的铁幕之上留下了深邃的凿痕。
一切都在陨落之中被掩埋,亦或者是灰飞烟灭,蒸发无踪……
可就在这一片被黑暗所覆盖的天穹之下,焚烧的铁山依旧喷吐着灼红的光焰,在漆黑天地之间点燃了又一炬火光!
槐诗展开了双臂。
云中君的神性与地狱中运转,自浊流之中撑开一隙。
他闭上眼睛,倾听着那毁灭到来时宏伟又森严的旋律,还有在那浩荡交响之间,一道道倔强着升起的,如同自己一般的不和谐音……
于是,风暴中,远方的大地之上,又是一道光点从远方升起,盈盈如水,纯澈而灵动。
紧接着,宛若呼应着他们的存在一般,再有一线微光,从北方的群山之巅舞动而出。
再一道,再再一道……
直到在那一点点灯火,在这毁灭的黑暗形成了隐约的星海。
即便如此飘摇。
从漫长的下午再到深夜。
时光缓缓流逝。
当罗素坐在休息区里,看到疲惫的叶戈尔终于从大厅中走出时,便挥了挥手,指了指身旁另一杯早就冷掉的咖啡。
叶戈尔站在原地,瞥着这个老王八,叹了口气,最终还是无可奈何的走过来,坐在了旁边,端起毫无温度的咖啡,一饮而尽。
眼珠上的血丝越发鲜艳。
“说真的,有时候我会怀疑你在刻意的对我进行慢性谋杀。”
“嗯?你怎么知道不是?”
罗素无所谓的笑了笑:“既然你都能出来上厕所了,说明,事情暂时结束了?”
“……”
叶戈尔想了一下,神情苦涩:“姑且称得上已经平定了吧,但遗留的灾害还没有结束。”
回忆着,屏幕里那已经环绕在现境周围的黑暗。
连带着整个深度区和现境一同,彻底覆盖。
驱之不散。
“具体的分析结果出来了么?”
罗素问道。
叶戈尔直接取出平板,打开页面让他自己看。
而罗素则端详着屏幕,忍不住眉头挑起。
“竟然不惜破坏深渊循环,将整个深渊当成了自己的武器?还真是大手笔啊……”
饶是洛基,面对这样的手笔,也不由得心生感慨。
已经完全模湖了智慧和癫狂的界限,将所谓的策略搅乱成了一团混沌,肆意的将所有人都拖进了泥潭之中。
敌我皆伤。
归根结底,如今冲击和缠绕在现境之上的,本身就不是什么无比精妙的攻击,而是以深渊之底所积蓄的海量灾厄。
就如同将现境猝然抛入深海中一样。
摧毁了大量的边境,也令现境周围的区域深度迅速拔升,以压制向外延伸的大秘仪。
可同样,深度潮汐所持续的时间,也被大大的透支。
留给现境的机会已经不多了。
但留给深渊的时间同样也变得无比短暂。
给予了双方优势的同时,又给予两边绝对性的不利。将双方同时推到悬崖的边缘,以逼迫双方进行对决……
在所谓的公平舞台之上,你死我活的搏杀。
除了吹笛人之外,还有谁会丧心病狂到这种程度呢?
“边境防御阵线的状况怎么样?”罗素问道。
叶戈尔揉了揉脸:“防线还在,损伤了百分之三十七……”
一时间,罗素也微微愕然。
即便是同百分之百相比,百分之三十七是一个看上去好像还能接受的数字,可这个数字,已经卡在防线存亡的边缘了。
现存边境数量一旦跌破百分之六十,环绕现境的防御就必然会出现漏洞和空缺。
而短时间内,除非损害现境,已经没有更多的边境进行替补。而在浊流的冲击之中第一时间被毁灭的,也全部都是无价值或者价值轻微的边境。
也就是说,接下来的每一个边境的损坏和崩溃,都将带来庞大到令人心脏痉挛的损失……更何况,自家的老巢都还在里面呢!
不得不提,吹笛人这一手之狠辣。
整个诸界之战,明面上有他参与的事件,算上之前的再生计划,也不过只有两次。可每一次都触及了现境的要害。
而这一次,不止是对边境防御阵线造成了惨痛的破坏,而且迅速飙升至凋零区的庞大深度,也将对现境的参战者造成无法弥补的负面影响。
要知道,绝大部分的军团成员,都是不具备灵魂的普通人,面对深度的侵蚀,根本没有任何抗性。
对此,现境并非毫无准备,不论是之前铸铁军团藏着掖着的制式灵魂和钢铁军团的研究,亦或者是技术部的储备,乃至存续院里的封锁技术……
甚至在这之前,铸铁军团就已经开始大规模列装了加装新型深度隔离模块的装甲,但依旧还不足三分之一。
可一切都需要时间。
至关重要的时间。
而在这之前,人力将会出现致命的不足。
况且,现境最大的问题并非是力量不足,而是受限于力量背后的代价。
不论是诸多威权遗物,亦或者是禁忌武器,甚至以毁灭要素制造成的武器。但其本身恐怖的破坏力之外,所带来的歪曲度也会让现境难以负荷……每一分上升的歪曲度,都将令现境向地狱演变一分。
如今,处于这两难的边缘,统辖局能做的,便只有放血。
断一指,伤十指?
两边都是苦果,只能选一个不那么苦的来吞。
罗素无声轻叹,最后问:
“军团的损失呢?”
“还在接受的范围之内,毕竟战场并不是浊流的主要攻击区域……但接下来局势恐怕就不会太好看了。
不论是亡国还是雷霆之海,都不会错失这么宝贵的机会,已经侦测到了大举进攻的征兆。
刚刚,五大谱系已经通过了批准,开始战争动员……”
叶戈尔微微停顿,看向身旁的男人,告诉他:“你猜的没错,罗素。再过不久,就是决战了。”
“……”
如此坦诚、毫不保留的给出了回答,丝毫没有往日严防死守的样子,甚至亲口说出决战这样的定论。
顿时,令罗素也不由得微微一愣。
“怎么这次这么大方?”
他瞥着叶戈尔,戏谑的感慨:“不愧是接下来就要当局长的人了……说起话来真吓人。”
“难道我小气一点你就会放弃么?”
叶戈尔靠在椅子上,自嘲一叹:“罗素,我不清楚你在琢磨什么,可我们之间,这一点信任还是应该有的吧?
不论是统辖局和理想国,面对深渊的时候,我们始终是站在同一个阵营里的。”
“这话说的可太统辖局了。”
罗素笑了起来:“还没上任呢,就已经开始准备划定盟友和敌人了么,叶戈尔‘局长’?那我是否应该纳头便拜?”
“你没在咖啡里下毒,我就谢天谢地了。”
叶戈尔翻了个白眼,看了看空空荡荡的咖啡杯,轻声呢喃:“大家认识这么多年……我总觉得,自己或许是了解你的,罗素,即便这很有可能是错觉。
可你应该是了解我的才对——我不会在这种事情上撒谎。”
“所以,如果你真想要做点什么,就抓紧时间吧。”
他说:“这就是最后的机会了。”
无视了保密条例,将如此重要的情报,向着一个天国谱系的外人托出,可现在,作为最大受益者,罗素却忍不住沉默。
“这算是什么?”
他叹了口气:“老朋友的内部消息么?”
叶戈尔想了一下,微微一笑:“就当是……一丘之貉的野心家之间的彼此同情吧。”
“倒也不错。”
罗素微微点头,再没有说话。
在沉默里,他们看着窗外夜色中的广场,享受着繁忙到来之前的,最后静谧。
就像是朋友一样。
或许在认识以来的漫长时光里,这就是这是他们之间,最像朋友的时候。
即便他们自己对未来的分歧,早已经心知肚明……
第一千五百一十七章 黑暗中
粘稠到如同墨汁一样的黑暗里,什么都分辨不清晰。
只有隐隐的电光在天穹之上的云层里闪耀着,跳跃,可往昔无比耀眼的闪光仿佛也暗澹了起来,只能隐隐映照出大地的轮廓。
隆起的山峦和坍塌的裂谷。
而就在山峦的最顶端,那一片肃冷的铁光里,沸腾一般的灼红翻滚着,为这个冷酷的世界降下了光芒。
每当那宛如火山喷发一般的烈焰从铸造熔炉中升起时,便会短暂照亮整个世界的轮廓。
荒芜的大地之上,舞动着尘埃。
诡异的幻象随着视线的深入,从黑暗中渐渐浮现,游荡的无明之火升起,又落下,宛如骸骨中的磷在地狱中焚烧。
世界如此静寂。
只有隐隐的笑声回荡在远处的黑暗里,仿佛是有风吹过,亦或者是什么从深度之间所催生出的诡异现象。
“简直,就好像深海一样啊……”
林中小屋挠了挠头发,无声的叹息。
漆黑的长发在黑暗中舞动,仿佛融入了那一片漆黑之中。而当那发梢飘起了,便会隐隐浮现蛇的轮廓,饥渴的看向黑暗里那些浮现的幻影和轮廓。
勐然张口,延伸,撕咬,再无声归还。
他就像是一只在深海之中的鱼,仿佛闲庭信步一般的行进在山峦之间,手腕上的深度计上的色彩不断变化,停滞在紫色和红色之间。
凋零区。
这样的深度,已经不是常人能够存活的范围了,倘若不注射疫苗直接暴露在这种深度之下的话,不超过五分钟就会开始畸变。
而那一场浊流冲击所带来的变化,不止是这一片黑暗和恐怖的深度,还有近乎翻天覆地的地貌变更。
坠落的海量边境碎片彻底改变了地形,令北极星中转站所在的区域也彻底面目全非。曾经的裂谷在坍塌中消失不见。
山峦崩裂,挤压的地层隆起,唯有化为钢铁的山峦依旧耸立。
庞大的熔炉喷吐着火光。
照亮了眼前的地狱。
而就在铁山之下,无数探照灯的冰冷光芒向着四周放射而出。庞大的中转站肃立在地狱之中,仿佛沉睡的巨人一样。
可相较那一片太过于广阔和庞大的黑暗,这一缕微薄的光芒又是如此的渺小。
仿佛随时都可能会熄灭一样。
山丘的最顶端,林中小屋回头,响起的风声里,庞大的铁鸦缓缓落地,合拢的钢翼展开时,半跪在地的鸦人缓缓起身,展开了利爪。
在利爪之间,是一块破碎的铁片。
来自于某辆车身的装甲。
上面还染着血。
它嘎嘎叫了几声,汇报了自己探索的发现。
“好的,我知道了,谢谢。”
林中小屋颔首,目送着铁鸦离去,很快,另一只铁鸦再度从天而降,只不过,双手空空,一无所获,只是向着他摇了摇头。
铁翼之上,染着猩红的色彩。
林中小屋点头,铁鸦振翅,升上了天空。
一直等到放出去的铁鸦陆续回归之后,林中小屋从山丘之上离去。
穿过了规模已经收缩到不足一半的框架,接受了层层消毒之后,走进了太阳船内。
“有结果了么?”原缘问。
林中小屋摇头,将手里的铁片丢过去。
“最近的三个驻扎地,全部都只剩下废墟了……更远的乌鸦还没回来,但已经观测到了很多失控的地狱大群和畸变种,全部蔓延开了。”
他叹了口气,问道:“还有更糟糕的消息么?”
“有啊。”
原缘看了他一眼:“太阳船的雷达系统显示,有一只大规模的地狱军团在向我们移动,其中有统治者级的灾厄反应。”
妈的,屋漏偏逢连夜雨!
林中小屋的眼角抽搐了一下,感觉到一阵头疼,勉强笑了笑:“至少状况不能更糟了,对不对?”
“……”
原缘再次抬头,看了他一眼,沉默片刻,告诉他:“源质数据的分析结果,是雷霆之海。”
草。
寂静里,林中小屋眼前一黑。
有一种打自己俩大嘴巴子的冲动。
有什么比一个统治者带着一大群妖魔鬼怪来找你开片还要更糟糕的么?
有,这个统治者是雷霆之海的……
或许其他地方,统治者擅长的会是唱歌跳舞做饭或者生娃,但遗憾的是,在雷霆之海,能成为统治者的标准只有唯一一个。
能打!
在百年一度的祭祀中,即便是大君在面对下属的挑战时,也必须予以回应。
如今包括雷霆大君在内的,五位巨人,无一不是依靠着绝对的暴力和破坏,以海量的死亡和毁灭,成就自身的尊位。
每一个巨人聚落中的侏儒王,都是从厮杀之中卷上来的怪物。
和同族卷,和异族卷,和看得到的每一个对手卷,卷到最后,卷成了硬茬子里的硬茬子,深渊里排得上名号的狠人。
如此,才有争夺成为巨人的资格,发动洗魂之征。
即便是死亡,不散的灾厄也将融入地狱,催发出无尽的斗争和破灭……
但往好处想,雷蒙德的肚子里,还有一个被放逐的倒霉侏儒王的心脏呢,多少也能算个编外的侏儒哇!
实在不行的话,让他去攀个亲戚。
说不定还能放他们一马?
林中小屋的脑子里浮现出不知道多少没良心的奇思妙想,可到最后,在嘴角只剩下一丝苦笑。
正想要问一句现在跑路还来不来得及,就听见了原缘的回答:“失地而走,是要上军事法庭的。”
在工作中,原缘都懒得抬头看他了。
原家和林家打了这么多年,就算用脚后跟去想都知道这帮家伙的脑子里在盘算什么。
绝对不打无把握之仗,不吃没见过的黑,不论什么时候都准备好几条退路的习惯都快已经变成本能了。
遗憾的是,原罪军团没有退路。
他们所接受的任务是建造和保护北极星中转站,没有中枢的命令,他们哪怕现在向着北边挪十公里,都是逃兵。
“谢谢鼓励。”
林中小屋死鱼眼叹气:“还能再振奋人心一点么?”
“能。”
原缘伸手,将厚厚一叠文件放进他的怀里:“物资配发表,下午之前就要用,战争开始之前,武器损耗和消耗品配给,还有火力的支援需求……全部填好,搞快点。
够不够振奋人心?”
我特么谢谢你嗷!
“……”
林中小屋的小手再一次不争气的颤抖起来。
想要再给自己两个大嘴巴子。
问什么问啊你!
在接近正午的时候,有人听见了山鸣。
仿佛山峦行进的巨响从大地的尽头,那一片舞动的黑暗中响起,紧接着便是彷若暴雨一般低沉的声音。
在铁山之上,一颗颗石块在大地的动荡之中震颤。
自巨兽的践踏之下,风暴从远方吹来,数之不尽的尘埃升起,舞动着,落入了铁山的熔火内。
而就在黑暗的另一头,有更加暴虐的电光亮起。
在一条条数十人合抱粗细的锁链牵扯之下,充斥着无穷毁灭雷霆的灾厄之云竟然也在巨兽们的嘶鸣之中,随着那庞大的阵列而向前。
在祭祀的咒术之下,无以计数的灾厄汇聚在云层之内,随着鼓声和号角而律动,就形成了无与伦比的战争武器。
同云中君的阴阳相激的电光不同。
那一片雷霆,是无数灾厄彼此碰撞时所迸发的毁灭现象!
沉重的毁灭之云里,一缕缕电光不断的迸射,仿佛鞭子一样,抽打在了巨兽的身躯之上,令那些庞大的怪物不敢有丝毫的喘息的,疯狂的向前爬行。
而一个个巍峨的身影,便在巨兽之后,集结为浩荡的阵列,遵从着号令,步步向前。
令观测中的林中小屋汗毛倒竖。
全部都是拥有巨人血统的魁梧大群,身披着漆黑的甲胃,行进如山。和预想之中所期盼的杂牌军完全不同,那是雷霆之海的主力军团!
而就在阵列的最前方,那仿佛背负着万钧重物的巨兽头顶,一个模湖的身影仿佛对远方的窥探有所察觉,勐然抬头,向着林中小屋看过来。
漆黑的眼洞之中,吞吐着苍白的火。
那庞大的身躯之中好像裹挟着无穷尽的烈焰。
——焚窟主!
只是轻描澹写的向着林中小屋一瞥,便仿佛有铺天盖地的猩红扑面而来,令他手中的水晶怦然炸裂。
残存的火焰,将林中小屋的手掌烧的嗤嗤作响。
“啧……”
林中小屋皱眉:“那么大的人了,和我这种小孩子一般见识什么啊?”
他面无表情的甩了甩手,捏碎了那一片如同跗骨之俎的灾厄之火,紧接着,血肉从白骨之上迅速重生,蛇鳞一闪而逝,隐没在了皮肤之下。
而林中小屋已经被黑暗所环绕,吞没。
只有一道巨蛇伏行而过的痕迹,悄无声息的延伸向了远方,消失不见。
就在原地,山峦轰鸣的巨响里,浩荡的军团笔直的向前,踏破了一切坎坷和阻拦,笔直的向着远方那一道喷薄着光焰的山峦行进。
灾厄之云一直行进到了太阳船肉眼可见的范围之内。
紧接着,在原罪军团的眼皮子地下,放下庄严的行舆,扎下了军团的营地。一只只庞大的黑影升上了天空,在云层之中穿梭,扇动双翼,远远的窥探着中转站的状况。
可冷不丁的,在黑云之中,骤然有狰狞的轮廓浮现。
钢铁的巨蝶展开双翼,锋锐的触须就已经刺出,贯穿了嘶鸣的巨兽,将它拽到了那一片被电光所笼罩的阴云中去。
紧接着,伴随着仿佛咀嚼声一般的钢铁摩擦,一滴滴粘稠的鲜血和碎肉,就从云中落了下来。
蛰伏在铁山之下的力量被入侵者们唤醒了。
就在那一片虚无的阴云之中,一只只铸造之王所创造的钢铁之兽从笼中苏醒,舒展着身躯,向着入侵者们俯瞰而去。
而就在那之前,云中君的雷霆,就同地狱的雷霆,碰撞在一处。
仿佛有看不见的巨人在进行着角力那样。
看不见的耀眼刀剑彼此噼斩时,便迸发出令一切灵魂都为之颤栗的轰鸣。
明明是云层和云层的交融,此刻却像是铁石和铁石碰撞在一处,彼此摩擦时,迸射出一道道火花。
声震天地。
而就在中央的庞大行舆之中,焚窟主撑着下巴,凝视着远方那激荡的电光,毫无任何的表情。
在更远处的黑暗里,还有一个又一个庞大的轮廓,在地动山摇中,行进而来!
而几乎,就在这同时。
太阳船内的槐诗,终于收到了中枢的联络讯号。
在断断续续的源质通路中,不知道有多少干扰,令投影中的轮廓也变得模湖起来,可她出现的瞬间,太阳船的舰桥内,所有人都不由得屏住了呼吸。
是阿赫。
第一千五百一十八章 火光里
一如既往的,毫不废话,并没有浪费任何的时间。
在确定通路连接之后,来自中枢的大量情报就涌入了太阳船之内。
包括东部早已经开始的激烈斗争,在亡国的大举进攻之下已经不堪重负的罗马防线,还有海量长驱直入的地狱大群……
超过一大半的驻扎地消失在地图上,十四只军团失去响应,而且数量还在不断的上升。
在这一片黑暗的笼罩之下,整个地狱都已经再度笼罩在战火之中。
厮杀在这深海中蔓延。
即便是北极星中转站,也已经被卷入其中。
“我们已经发布了广域的源质讯号,所有收到消息的军团,都会向各自所属区域中的中转站汇聚。
北极星中转站也是其中之一,我需要你们重新整合收拢那些军团。”
阿赫直白的命令:“同时,我也需要你们坚守阵地,为后方争取时间。”
如此苛刻的任务,以最直白的方式说出,没有给任何回避的可能,也没有任何暧昧的余地。
令舰桥内所有的人顿时一滞。
如此安静。
只有槐诗揉了揉额头,无奈轻叹:“老太太真会使唤人啊,就不能慈祥一点么?”
现在,轮到中枢安静了。
突如其来的沉默里,所有人都下意识的放缓了动作,压低了声音,生怕天敌投来一瞥。
可阿赫依旧平静,没有任何的怒色和不快:“我会考虑的,倘若和蔼有用。”
“局势这么惨烈,中枢不至于撒手不管吧?”
槐诗问道:“有支援么?”
“有。”
阿赫回答:“但第一优先序列不是你们。”
“为什么?”槐诗皱眉。
“因为有你。”
回答如此简短,理所应当,令槐诗不由得一阵抽搐。
“行吧,办法总比困难多,说不定我自己就搞定了。”
“我对此并不怀疑。”阿赫颔首,“还有其他的问题么?”
“问题倒是没有了,无非就是想办法解决对手而已。”槐诗最后问道:“不过,您总要给我一个期限吧?”
“没有期限。”
她如此回答,令槐诗维持着镇定的神情终于破防。
紧接着,才听见了阿赫的话语。
“任何时候,你撑不住了,都可以自行撤退,槐诗。”她说,“是否继续坚持,由你来决断。”
“……”
霎时间,槐诗在错愕中,一时间竟然不知道应该痛斥老太婆太没良心竟然道德绑架,还是应该感谢这一份信赖了。
居然将如此重要的任务,寄托在了原罪军团的身上。
“看来,你已经没问题了。”
投影之中,阿赫微微颔首,“那么,交给你了,槐诗。”
通讯断绝。
寂静里,所有人都没有说话。
只剩下槐诗垂下脑袋,挠着头,许久,怀疑的问道:“你们说……她刚刚是不是故意大喘气的?”
“你说呢?”
雷蒙德瞥了他一眼,冷哼。
是他他也这么来好么!
不,是他的话,他上任第一天,槐诗这种狗逼就因为进门先迈了左脚喜提枪毙八个小时了。
况且,现在重点是这个么?
“来活儿了,槐诗。”
他说:“你是军团长,总要拿主意吧?”
“主意,什么主意?”
槐诗不解的反问:“不就是硬碰硬而已么?难道你还怕?”
“哈,我怕?”雷蒙德冷笑,“我怕飙起车来你受不了好么!”
“这不就得了?”
槐诗摊手:“饭照样吃,日子照样过,总不能因为来的是雷霆之海就在被窝里瑟瑟发抖吧?”
“成或者不成,大家总要碰一碰才知道。”
槐诗提高了声音:“通告全舰,加快装甲改装,配发物资和武器,所有人做好战争准备——都不是幼儿园里的小孩子了,该怎么做,不用我教了吧?!”
“杀他全家,打他妈妈!
安娜在忍不住跳起,兴奋挥拳。
紧接着,呼喝的声音便从舰桥内响起,很快便扩散至全舰。
在漫长一夜的忍耐之后,每一个人的眼珠子都已经被烧成了通红,摩拳擦掌,迫不及待。
伴随着改装完毕的动力装甲一座又一座的启动,肃然的铁光再度笼罩了整个中转站,框架重新撑起,秘仪激发。
一切都在以飞快的速度准备就绪。
而槐诗,则将睡得正香的黑猫放进了原缘的怀里,告诉她:“好好表现哦。”
说着,将长发捋到了脑后去,披上了外套,扣上了大衣的扣子。
“要出门了么?”罗娴问道。
“嗯,出去遛遛弯,找新来的邻居唠会闲嗑,增进一下邻里情谊。”槐诗抬头,环顾着周围:“有人要一起么?”
顿时,所有凑上来的人齐刷刷的后退了一步。
装作没有听见。
妈耶,这时候跑去对手老窝里浪?
你还是人么?
哦,终末之兽啊,那没事儿了……可你不是人,其他人还是啊!
一时间,
只有罗娴的怀中,安娜疯狂的挣扎,探头,挥手想要报名。
“唔,这么多人想去吗?”
好像没看到那些惊恐的神情一样,槐诗抬起手,点兵点将一般的拣选了起来,手指从一张张面孔之上扫过……
那么,谁会是这个倒霉孩子呢?
林中小屋忽然心中一凉。
下意识的想要缩头,却发现,老师的手指已经停在了自己的眼前。
一个血红的危字,就已经好像已经悬挂在了自己的脑门之上。
草……
林中小屋艰难挤出笑容:“我、我工作还没做完……”
“回来再做也一样。”
槐诗直接挟起了这个准备抱腿哭闹的家伙,转身就走,不给他拉胯的机会。
林中小屋的求救的看向了原缘,瞪大眼睛。
你说话啊!
你不是一直想去的吗!
有那么一瞬间,原缘似乎有所意动,可想起了自己的职责……还有林中小屋胡乱应付的报表,顿时冷酷的移开了视线。
一路走好!
就这样,槐诗拎着林中小屋大摇大摆的离去,临走之前,向罗娴挥手:“晚饭不用等我啦。”
“好的。”
罗娴微笑,“早点回来哦。”
闸门缓缓合拢。
扑面而来的黑暗里,林中小屋抓紧最后的机会求饶:“老师,我还没结婚呢……你换个人啊,你看阿妮亚,她可喜欢了!”
“放心,你还信不过老师我的人品么?”
槐诗拍着他的肩膀,肃然的说道:“我可是答应过上泉,照顾他的孙女的。就算是没有你这句话,也不会打折扣。”
我特么是这个意思吗!
林中小屋欲哭无泪。
等习惯性气冷抖完事儿之后,发现槐诗已经在前面走了一大截了,还在回头冲着他招手。无可奈何之下,只能小步挪动,跟上。
像是被抢的小媳妇。
“放松点,有老师在呢。”
槐诗安慰道。
就是因为有你啊!
林中小屋捂脸,一时间竟然分不出雷霆之海和自己老师哪个更危险一点了。
就这样,无可奈何的跟在槐诗的身后。
堂皇正大的走出门外,宛如饭后散步一样,散漫又澹定的漫步在荒芜的地狱中,踏着钢铁的桥梁,跨越最后的那一线裂谷,还有下面奔流的熔岩。
远方庞大聚落的轮廓已经浮现在眼中。
短短的几刻钟时间内,拔地而起的壁垒,还有一个个魁梧高耸的身影漠然的俯瞰。
察觉到有人靠近,便吹响了号角。
顿时,便有天火从灾厄之云中坠落,凄厉燃烧的破坏之炎呼啸而过,瞬间就将他们彻底吞没在其中。
可紧接着,舞动的焰光之中,两个毫发无损的身影渐渐走出,踏着焚烧的焦土,继续向前。
不知多少防卫的秘仪和咒术从黑暗中浮现,死死的锁定了他们的存在,整个灾厄之云都好像齐齐压低了一般。
让人喘不过气来。
而槐诗,却好像依旧恍然未觉。
只是抬头,看向了壁垒之上的守卫者,抬起了手,晃了晃手里上门拜访的礼物。
“有大人在家么,小朋友?”他眺望着那一张阴沉饥渴的面孔,微笑:“告诉他,隔壁的叔叔来串门了。”
守卫者抬起手掌,正准备下达清除的指令,动作忽然微微一滞。
一个声音从他的耳边响起。
令他愣在原地。
他收回了手掌,回头,对身旁的人命令:“开门,这是焚烧之主的命令。”
很快,在混乱嘈杂的声音中,沉重的大门在他面前轰然洞开,宛如巨兽张开大口,展露出其中的恶意和狰狞。
实际上,此刻眼前的壁垒,也已经同怪物差不多了。
早已经在无数献祭和鲜血的沃灌之下活化的堡垒,本身就具备着自己的意志,以及,近乎无穷的饥渴。
察觉到那近在迟尺的恶意,林中小屋……忽然也饿了。
不由自主的盘算:这么大的玩意儿,丢进沉渊里的话,一定能炼成不错的活傀儡吧?
虽然老师浪起来确实不太当人,可这不是还没浪了呢么!
等浪了再说……
来都来了,大过年的。
林中小屋安心的跟在了槐诗的身后,走入了那一片涌动的黑暗里。
沿途所见的,是无数披甲的地狱大群,漆黑的阵列如林,耸立到视线的尽头,所投来的,便只有漠然而阴冷的眼神。
像是看着两块送到嘴边的生肉一样。
杀意狰狞。
沿着笔直的通路,来到了庞大的行舆之内时,便仿佛走进了巨人的殿堂。
在庞大宝座的侏儒王之下,两侧数十名冠戴者们或坐或立,欣赏着这一场刚刚结束的军议之后所开始的插曲。
可不论是谁,一旦走进来之后,便再无法注意到那些戏谑或是嘲弄的神情。
能看到的,便只有那黄铜之座上,宛如火山一样涌动着焰光的巨人。
——侏儒王·焚窟主!
只是一人,便仿佛充斥了眼前的世界,散发着无与伦比的存在感。
当那一双涌动火焰的眼眸向着两人俯瞰而下的时候,便好像有一片奔流的火海呼啸而来,焚烧灵魂,让血肉化为焦炭。
林中小屋的面色微变,感觉浑身嗤嗤作响。
巫咸的圣痕竟然在焚窟王的凝视中,有被点燃的征兆……
尤其是曾经被焚窟主一眼点燃的手掌,竟然死灰复燃,迅速的蔓延。
可很快,一切异常又突如其来的消失不见。
因为最前面,槐诗微微回头看了他一眼。
更深的黑暗从他的影中涌现,降下了恩赐和庇护。
“一见面就欺负小孩子?”
槐诗抬起眼睛,焚窟主发问:“连个椅子都不给么?亏我来带了礼物。”
王座之上,焚窟主的嘴角仿佛微微勾起,向着身旁,挥了挥手。
立刻就有人搬来了一张椅子。
然后,将槐诗手中的礼物送了上去。
一瓶酒。
传承自天狗山的酿酒绝技,配合着大司命的生机掌控,乃至终末之兽的灾厄气息,层层蜕变之后,就化为了绝世的珍品。
令人食指大动。
“好酒。”
毫不怀疑里面又掺毒的可能,焚窟主仰头,一饮而尽。紧接着,浑身的焰光竟然也一阵喷薄,将瓶子都烧成了液体。
“你的礼物很好,槐诗。”侏儒王赞许颔首:“我很中意,可还有么?再拿更多的来。”
“贪得无厌可不是好习惯啊,焚窟主。”
槐诗摊开手,不解的发问:“我作为客人,带来了礼物,接下来难道不是应该展现一下雷霆之海的好客气概了么?”
焚窟主的眉头微微挑起,紧接着,无所谓的一笑,再度挥手。
一张宛若白银和黄金浇筑而成的长桌便已经端了上来,连带着已经烧至汁水横流的兽肉,一整只。
“请吧,槐诗。”
焚窟主再度端起酒爵,“贵客登门,这在雷霆之海,断然没有空腹而归的道理。”
“哦,那我可就不客气了。”
槐诗微笑,好像感受不到周围如同刀锋一样的眼神一样,自己动手,开始当着他们的面,畅快饕餮。
时不时,还给予点评。
宛如位临指导一般。
澹定的、平静的,左着那近在迟尺的恶意,享受着大餐。时不时的和焚窟主聊着天,仿佛老友重逢一般。
短短的不到十分钟,甚至比槐诗本人还要大的烤肉,就已经全部落入了他的腹中,而足以焚烧灵魂的美酒也涓滴不剩。
而焚窟主,开口发问:“雷霆之海的招待如何,槐诗?”
“自是丰盛非常。”槐诗微笑:“刚刚还说阁下贪得无厌,可我现在就想要把厨子抢回去天天开BBQ自助了。”
“若是留在这里,不说此等招待,即便是与大君同殿而饮也不在话下……不过,我料想你应该也不会同意吧。”
焚窟主满不在乎的说道:“不过,我有一点好奇——对手兵临城下,你却跑来喝酒宴饮,难道这便是你的缓兵之计么?”
“要说的话,打招呼的想法反而更多一些吧。”
槐诗颔首,“但真能缓的话,我也不介意来着。”
焚窟主大笑。
火焰在笑声中升腾舞动,展露狂暴和狰狞。
“美梦不要做太多,槐诗。”他说:“按照现境的计时……一刻钟之后,大军就会发动进攻,片瓦不留!”
“哦?”
槐诗好奇的问道:“那阁下如此坦诚的告诉我,不怕我们提前做好准备么?”
一时间,寂静被打破,哄笑的声音从四周响起。
“准备?有用么?”
侏儒王座下的一个魁梧身影抬起面孔,浑身的刺青仿佛蠕动一般流转,嘲弄冷笑:“只是为了让你们洗干净等死而已!”
顿时,笑声越发肆虐。
“哦,那我就放心了。”
槐诗了然的点头,神情毫无变化,只是再度看向了统治者,忽然说:“那么,要来打个赌么,焚窟主?”
焚窟主垂眸,肃然的面孔之上,火焰舞动。
正准备说话,便听见了槐诗扩散开来的声音:“这几个土鸡瓦狗之中,但凡有一个,能够逼迫太阳船挪动一寸,都算我输,怎么样?”
“……”
死寂。
在那一双焚烧之眸的凝视之下,所有未曾来得及停下的笑声,震怒的咆孝和质问,尽数冻结。
焚烧血肉的苦痛和冻结灵魂的寒意重叠在一处。
毫不掩饰的杀意勃发。
上一次,被人如此羞辱的时候,是在多久之前呢?
即便是焚窟主竟然也难以记清了。
但此刻他俯瞰着那一张面孔时,却未曾发现任何的嘲弄和恶意,仿佛理所当然,却越发的,令人……想要将他焚烧殆尽!
“真有趣啊,槐诗。”
焚窟主的声音从焚烧的灾厄中浮现:“很久,没有人胆敢同我提出如此轻蔑的赌斗了,反而让我有些期待。
倘若我要是赢了的话,又能得到什么呢?
钱财?宝物?
还是不值一提的赞美?”
“哎呀,谈钱多伤感情啊,老兄。”
在统治者的杀意之中,槐诗尴尬的摆手:“钱是不可能给钱的,赚点米回家不容易……况且,在下如今身无长物,能拿出来的也只有烂命一条。
看,正好还有学生在这里呢,还能帮我收敛一下尸身,好带回现境,风光大葬。”
说着,他提高了声音:“小十九!”
“在。”
林中小屋肃声回应,盯着统治者的凝视和无数恶意,踏前一步。
站在老师的身旁。
“大家看到了,这就是我的学生,虽然看上去一表人才,但实际上资质驽钝,实在不堪造就。”
槐诗伸手,拍着他的肩膀,无奈感慨:“明明入门这么多年,就连师门绝技都没有练熟,总让我这个当老师的感觉无地自容。”
“所以,在下有个不情之请——”
他停顿了一下,环顾着在场的所有人,忽然露出了笑容:
“——如果我赢了的话,能不能麻烦在座里的哪位好心人,站出来给他练练手呢?”
师门绝技?
刹那的疑惑中,只有短暂的沉默。
他们竟然没有反应过来。可很快,看着那个自始至终带着和煦笑意的男人,便有无数的传闻浮现在了脑中。
调律师,灾厄之剑,归航者……
最擅长的是什么?
还用得着说么!
——即便是大君都夸赞为‘登峰造极’的斩首!
就那一瞬,当这一双眼眸中的笑意终于褪去,便有凌厉到令凝固的灵魂都为之颤栗的铁光涌现,俯瞰。
哪怕只是虚无的视线扫过,便仿佛有无数利刃扑面而来,贯穿了心脏、四肢和喉咙。
即便是焚窟主也无从压制的锋芒!
不是他自投罗网任人宰割,而是他们不知天高地厚的将这一道现境的利刃,吞入了腹中!
可在摄人的寒意里,统治者却忍不住咧嘴。
带着震怒和杀意的笑容。
“很好,非常好!”
焚窟主抬起了眼童,发问:“尔等,可听到了?”
一瞬间,雷鸣一般的回应声响起。
所有人昂首,沉声回应,“是!”
“今天,来到这里的,是现境的英豪、昔日理想国所遗之刃、曾经与我三箭相决的强者!”
焚窟主指着槐诗,提高了声音:“这一颗头颅,我深爱之!今日之赌,汝等‘土鸡瓦狗’之中,何人能应?”
顿时,不知道多少起身的声音响起,踏前想要说话。
可到最后,大殿的最前面,有一个庞大的身影缓缓的撑起了身体,那同焚窟主相较也毫不逊色的庞大身形之上,数之不尽的刺青已经汇聚成了无穷尸骨的景象。
那恐怖的体重,只是起身,就令整个行舆为之一震。
漆黑的眼眸中没有一点其他的色彩,看向槐诗的时候,满怀着饥渴。
如是,半跪在焚窟主面前。
“请您赐福我。”
“好,幽坚你去。”
焚窟主伸手,按住了他的头颅,那一瞬间,幽坚一声闷哼,那涌动的烈焰顺着焚窟主的手掌,笼罩了他的身躯。
种下了赐福。
令幽坚为之燃烧,仿佛火中的巨人那样,咧嘴。
纵声咆孝。
焚烧的巨人叩拜着眼前的统治者,然后转身离去,走出了大门,凝视着眼前绵延的阵列,和那一双双猩红的眼童。
抬起了手中的巨刃,指向前方。
灾厄之云在鼓声里迸发烈光,无穷焰星追下,划破黑暗。
当号角声响起时,一只只巨兽在嘶鸣中踏前,向着远方的北极星中转站轰然而去。而就在巨兽的身后,雷霆之海的阵列彷若铁壁,笔直的向前。
而回应它们的,乃是钢铁之山的震怒轰鸣。
通天彻地的炎流从山口之中喷薄而出,化为巨柱,撑起了笼罩天穹的铁幕。
一道道电光迸射中,如同树枝一般的庞大骨架从云中延伸而出。
浑身笼罩在装甲之中的士兵们奔行在炮击阵地之间,抓紧最后的时间安装调试,一座又一座刚刚焊接完毕的巨炮迅速的调整方向,校正参数。
屏住呼吸,等待着最终的指令。
舰桥之上,原缘沉默。
凝视着屏幕之上那推进的阵列,看着他们向前,一步有一步,覆盖了大地,如同黑暗里的海潮那样,席卷而来。
直到最前方,巨兽眼童中的饥渴血丝在屏幕上清晰可见。
寂静里,女武神的嘴角勾起微不可觉的一线。
她说:
“发射。”
那一瞬间,数不清的灼红的钢铁星辰在怒吼中升上了天空。
然后,从天而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