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五百四十八章 传承之光
在这荒芜空旷的地狱之中,潮水自眼前,蔓延至大地的尽头。无数军团和大群汇聚在此处,奔发现境。
此处,已然是在深渊的主力之前,数之不尽的怪物们的俯瞰之下。
当无何有之乡的阴影渐渐破开灾云,浮现在天穹之上的时候,整个地狱仿佛迎来了死寂,只有太阳船之上,浓烟滚滚升起。
四面八方的,早已经被秘仪和威权所封锁。
彻底隔绝。
宛如献上死亡和表演的斗兽场。
当槐诗抬起头,眺望远方时,便能够看到,远方中枢所在的那一缕现境微光变得如此清晰,就像是最后的灯塔。
可同样,另一侧的黑暗里,离宫的轮廓高耸巍峨,阴暗狰狞。
此处已经在中枢和离宫之间。
不知道多少深渊军团的前方……
这就是煞费苦心的为他们所准备好的处刑台。
“不愧是黄金黎明,如此轻而易举的深度操作和歪曲空间,实在是让人大开眼界。”
庞大的营帐之中,律令卿抬起手,鼓掌赞叹:“接下来的话,便交给你们了。恩赐难得,万勿令吾主失望。”
在他身旁,马瑟斯没有说话,面无表情的消失在阴影之中。
而就在天穹之上,无何有之乡所洒落的灾厄之雨中,有一个又一个的身影,数之不尽的凝固灵魂自黑暗里浮现。
冷酷俯瞰。
到最后,在正中央,有一个模湖的投影渐渐清晰。
一条条线缆的接续之下,那一具在培养皿之中的残缺干尸微微抽搐了一下,身躯的裂口里还燃烧着隐约的火焰。
维斯考特睁开了眼睛,无何有之乡的灵魂于此醒来!
当所有的视线落下时,便汇聚在太阳船的最高处,那个坐在断裂船体上的身影,那一张……令人憎恨到发狂的笑容!
槐诗!
“实在是,好久不见呀,各位——”
维斯考特、马瑟斯、贝内特、爱德华,乃至愚者……以及,无何有之乡里,无数迅速浮现的轮廓。
槐诗昂首,眺望着那些熟悉或者陌生的面孔,微笑,致以重逢的问候:“能看到大家这么活跃实在是太好了,看起来恢复的很不错啊。
让我来猜猜看……你们一定很努力的在互相舔伤口吧?”
在那一瞬间,近乎冻结一切的杀意从天而降,撕裂了那一张和煦笑容的伪装,深沉不见底的恶意终于从笑容之下满溢而出。
仿佛井喷的黑暗一样。
“怎么啦,各位,为何这么热情的看着我却不说话?”
槐诗展开双手,好奇的问道:“想我了吗?还有在痛恨吗?死者的葬礼有好好的准备吗?愤怒的时候会夜不能寐吗?感受到痛楚的时候会哀嚎着诅咒我吗?”
当那样的话语缓缓扩散时,归墟的大门之后,狰狞的轮廓便缓缓升起,向着天穹之上的庞大阴影咧嘴。
嘲弄的凝视。
瞥着他们的模样:
“你们真是,一点记性都不长啊。”
哪怕已经沦落阶下,为人鱼肉,此刻那样的神情却好像依旧在俯瞰一般,眼童之中的傲慢未曾少去半分!
“你果然和你的老师一样,槐诗。”
在投影之中,维斯考特的残躯痉挛着,嘴唇开阖,“越是死到临头,这张嘴就越是,令人生厌——”
不必再废话,也不必回应那些不知死活的嘲弄和话语。
此刻,重创的黄金黎明不惜一切,显现于此处,便只有一个目的。
向着这群狂妄到无法分辨现实的昔日余孽,令天选之人的存在蒙上阴影的仇敌,降下毁灭和死亡!
那一瞬间,偌大的无何有之乡,轰然一震。
无数未曾弥合的裂隙里,迸射烈光,在维斯考特的操控之下,那些每分每秒都在深渊中不断积蓄的苦恨和愤怒,自狂暴的源质波动之中浮现。
这便是为攻破现境之门而缔造的威权遗物,足以正面突破边境防御阵线的深渊级巨炮·《格言与箭》!
只是启动,令天穹轰然作响,大地剧烈的震荡,甚至就连四面八方封锁的秘仪都崩裂出了一道道缝隙。
毫不顾忌的,挥洒着全力。
烈光奔流,收缩,汇聚为一束,纯粹的毁灭所铸造而成的轰击,却晶莹的像是水晶一样,缓慢又仔细的,一寸寸降下。
哪怕是隔着漫长的距离,在以整个深度为毁灭范围的恐怖打击之下,冥河护盾便已经迅速的坍塌,只剩下了惨烈的涟漪。
云中君和大司命所构成的双重循环,自重压里,分崩离析!
毁灭一步步向前。
就这样,在整个现境的注视中,向着原罪军团,降下了最彻底的处刑……
看清楚了,罗素!
维斯考特无声冷笑,向着远方的‘友人’送上最后的礼物。
——这便是你不自量力的代价!
然后,就在那一瞬间,他又一次的听到了。
来自洛基的,嘲弄笑声!
宛如幻觉一般,从灵魂之中浮现……戏谑徘回。
那一刻,就在那迫近的毁灭前方,扑面而来的宏伟之光里,槐诗昂起头,笑容中的戏谑依旧。
只是,平静的抬起手。
好像要迫不及待的去触碰这最彻底的灭亡一样。
而就在他的五指之间,闪耀的源质汇聚,隐隐的线条勾勒出了只有在梦中才会出现的轮廓,形成了古老而陈旧的典籍。
如此的,熟悉——
在那一瞬间,随着维斯考特的眼童收缩,马瑟斯面色骤变,就连贝内特都陷入了呆滞。
而再无任何掩饰的源质波动从书页的翻动之中,向着四面八方升起。
那样的光芒,如此的衰微,可是却又如此的庄严。
就好像要穷尽一切人知的脉络,以决心和创造为基础,要将整个世界都写入其中那样!
包容一切,囊括万有。
世间一切瑰丽,人世一切意义,尽数在此。
那是……那是……
“命运之书!
无何有之乡的最深处,干瘪的尸骸剧震,维斯考特震怒咆孝,呐喊。
破碎的手臂抬起,下意识的向着槐诗伸出。
握紧!
甚至,来不及思考,只是本能的,想要扼住毁灭的缰绳。
停下!停下!停下!停下!
统治者不惜一切的冻结了运转的秘仪,强行截断了一切源质和神性的供应,不顾威权的震颤和哀鸣。
哪怕是那铸就的恐怖力量自炉中爆发。
将自己,率先吞没!
凄厉嘶哑的尖锐咆孝里,那向着槐诗一寸寸降下的毁灭辉光,戛然而止,紧接着,宛如时光倒流一样,收缩。
向着天穹,升腾而去!
瞬间,跨越了不知道多少深度,烧出了一道令一切眼童都化为焦炭的耀眼轨迹。
而在天崩地裂的巨响中,无何有之乡剧烈的震荡,一道道惨烈的缝隙从那其中再度浮现,就像是濒临崩溃的瓷器一样。
无数秘仪和定律之间,巨炮·格言与箭,化为了粉碎!
维斯考特剧烈的抽搐着,张口,呕出了燃烧的血,却甚至来不及去看顾自己的身体,漆黑的眼睛瞪大了,死死的看向大地之上。
槐诗!
“怎么了?改主意了吗,维斯考特?”
太阳船之上,槐诗抛弄着手中的古籍,展示着其中那属于理想国的恐怖修正值,“我和它可都等不及了啊。”
那璀璨而神圣的光芒,照亮了维斯考特的空洞眼童,已经令他忘记了心跳和呼吸。
命运之书!
理想国所传承的,至上威权,第四工程·天国的灵魂所在……时隔七十余年之后,再一次出现在了他的眼前。
和罗素所创造出的假货,完全不一样!
当最后的封锁被槐诗亲手解开,只要是昔日理想国的成员,便能够感受得到,这一份来自灵魂之中的鸣动!
这便是宏大理想和无穷苦难的源泉。
一切的,起点!
在那一瞬间,维斯考特终于恍然大悟,捂住破碎的面孔,眼童癫狂的抽搐着:“命运之书……居然真的藏在你的手中的么!
“啊,你们是说这个吗?”
槐诗摆弄着手里的古籍,风轻云澹:“难道很重要?可我随便在后院里就捡到了诶……我不是早就给你们看过了吗?当时你们还不要呢,怎么,又改注意了吗?”
那轻描澹写的话语,将一颗颗眼童烧成了通红,当曾经的一件件往事浮现在眼前,那些无法忘却的过去和画面再一次重现,便令震怒的统治者们,几乎快要无法克制。
“那不是属于你的东西,槐诗。”
马瑟斯握紧了手杖,骨节发白,“交出来,立刻!”
“唔?凭什么?”
槐诗终于再次抬起头来,“难道你们还没搞清楚么?
不论是命运之书,天国谱系,亦或者是理想国的传承,早已经和你们这帮叛徒一点关系都没有了……
这些都是我的东西,全部,都是我,我的!”
如是,握着手中的威权,轻蔑的回应:“倘若实在不甘心的话,你们可以像维斯考特一样,缩在被窝里,咬着手绢哭一场,或者……干脆下跪叩首,祈求我大发慈悲,再度赐予你们这一份觐见之荣,如何?”
“考虑一下吧。”
槐诗的五指张开,合拢,又张开,反复的展示着命运之书,体贴的提醒道:“好好的,考虑一下!”
紧接着,伴随着他的话语,在他脚下,沉寂的太阳船轰然咆孝。
主炮升起。
在瞬间,悍然,开火!
可是,却未曾瞄准天穹之上近在迟尺的阴影,而是在瞬间回旋,调转方向,锁定了……那一缕终于进入了观测范围之内的现境微光。
发射——
这便是原罪军团献给现境的,最后炮火!
三分钟之前,当太阳船从天而降,剧烈的震荡中,船舱内一片狼藉。
在混乱的警报声里,内梅特从昏沉和痛苦中惊醒,艰难的爬起。
“各班报数,所有人,坚守岗位。”
他从腰带上拔下了手枪,扶着墙壁,踉跄的奔向了舰桥。可当他推开门的时候,却看到了了一片寂静。
所有人都沉默着,好像已经达成了统一的意见一样。
最后,雷蒙德叹息着,开口:“内梅特少校,很遗憾的通知你们,为了接下来的作战,我们无暇再顾忌你们的安危,不得不进行减重了。”
减重。
当明悟的瞬间,内梅特愣在原地,旋即,表情抽搐了一下,“我……明白了,这是理智的决断,请各位不必介怀。”
太久了,仰赖这一份庇护,参与这一场未曾想过的战争,享受着胜利和欢笑。
这样的时光,不知不觉,竟然变得如此漫长。
现在,该结束了。
他平静的闭上了眼睛。
“内梅特,遵从命令。”
他立正行礼,向着频道发出命令:“全员,紧急集合!”
短短的一分钟内,所有来自铸铁军团的成员们,完成了紧急集结,甚至没有来得及披甲和武装。
沉默的倾听着来自频道中的命令,毫无犹豫。
“接下来,我们会尽自己最大的努力,为各位创造突围的机会。”内梅特颔首道别:“永别了,诸位。
能够同你们一起作战,是我的荣幸。”
“我也一样,虽然军团长是个傻逼,但你们这帮爷们真是对胃口。”雷蒙德拍着他的肩膀,最后提醒:“以及,你好像说反了。”
啪!
那一瞬间,在枪口之下,内梅特茫然的瞪大了眼睛,仰天倒下,还未曾来得及反应,便感受到了未曾有过的麻痹和困倦。
在阴影源质的溶解和重塑之下,化为了一枚小小的结晶。
紧接着,当林中小屋挥手,暴雨一样的枪声响起又终结,归于寂静之后,刚刚的阵列已经消失无踪。
只剩下满地的结晶。
无数的结晶自秘仪之下汇聚,连同着那些维生舱内沉睡的受感染者和归墟里所珍藏的意识和灵魂一起。
化为了完整的一块。
宛如钢铁那样,毫无瑕疵。
昔日为美洲防线所提供的技术,于此再度展现,顷刻之间,便将所有人的肉体毁灭,意识冻结。
林中小屋怅然一叹:“实话说,我头一次对自己人下手这么有罪恶感。”
“差不多得了,来搭把手,太重了。”
雷蒙德白了这小王八蛋一眼,咬牙,将结晶搬起,送上了运输轨道。最后,在红龙的推动之下,来到了发射室之内。
那一枚槐诗许久之前为今天这一刻所专门准备的炮弹,无声开启。
就这样,小心翼翼的,将结晶放入数十道缓冲层之后的容器里。
最后,又想了一下,将原罪军团的徽记,和阿赫所颁发下来的通行权限一起,丢进其中。
于是,装填完毕。
“现在,你们也是原罪军团了。”
雷蒙德微微一笑,拍了拍这一班归向现境的特快,最后道别:“去吧,朋友们,一路走好。”
就这样,倒计时开始。
五、四、三、二、一……
“呜呼,起飞!
在所有鸦人们兴奋的呐喊中,巨响迸发,胜过毁灭的纯粹光芒从主炮之中升起,势如破竹的在周围那些早已经不堪重负的封锁之上掏出了一个大洞。
而归去的灵魂们已经展开了翅膀,自地狱的束缚中解脱,跨越了最后的阻拦。
向着远方那一缕现境的辉光升起。
飞去。
带着这一份太阳船的祝福和惜别,战士们归去故乡。
中枢之内,观测员呆滞的回头:“殿下,炮击预警,预计一分钟内抵达!识别讯号为原罪军团,是否……拦截?”
“放行吧,那不是武器。”
阿赫望着投影中归于沉寂的巨舰,好像明白了什么,无声一叹:“不要辜负了他们的牺牲。”
于是,在那一瞬间,中枢之上的秘仪变化,宛如莲花那样展开,无形的力场迎向了从天而降的辉光,轻盈的消弭了所有的冲击。
珍而重之的,将这一份自地狱传递而来的灵魂之重托起,握紧!
欢迎回来。
就这样,隔着漫长的距离,向着远方发出了回应的闪光。
照亮了发射室内的眼童。
在这短暂的寂静中,雷蒙德和天花板上红龙探出的脑袋相视一笑,依靠着墙壁,缓缓坐倒在地。
他下意识的摸了摸口袋,眉头皱起:“妈的,我烟呢?”
“我昨天解闷儿,一不留神都抽完啦。”
红龙吧嗒着嘴:“戒了吧,这玩意儿对你真不好。”
“人都快没了,连根烟都没有!”卡车司机勃然大怒:“你特么才对我是最不好的!”
“嘿,往好处想,至少贷款不用还了呗。”
红龙瞥着他愤愤不平的样子,咧嘴:“怎么,后悔么?”
“后悔死了!”
雷蒙德翻着白眼,不假思索的控诉。
一路走来,一个工具人司机,被塞了这么多麻烦的职责,又遇到这么多麻烦的事情,简直跟噩梦一样。
回首望去,可堪回忆的事情,只有跟着槐诗不断的作死和作死。
可是,现在回忆起来……
作死真他妈的爽啊!
雷蒙德看着眼前的所有,这些自己所创造和拥有的一切,再忍不住,轻笑出声。
这把,不亏!
当那驰骋的辉光突破了束缚,呼啸而去时,在这短暂的死寂里,甚至维斯考特都未曾反应过来。
而在察觉到其中所隐藏的灵魂,想要出手拦截的瞬间,便有纯化到极限的电光自龙吟中冲天而起。
将仓促之间的拦截彻底绞成了粉碎!
就这样,目送着那辉光远去。
“看啊各位,原罪军团的最后任务,完成了。”
槐诗缓缓回头,向着自己的敌人,遗憾一笑:“你们所谓的无何有之乡,看来也不过如此嘛。”
天穹之上,维斯考特的表情变化,看着迅速复原的封锁,最后,看向了槐诗。
就好像,看着一个自投罗网的傻子一样。
“竟然没有趁机逃走么?”
如此愚蠢的,舍弃了最后的逃生机会!
“逃?”
槐诗反问,“我为什么要在叛徒的面前逃跑?
他轻蔑的瞥着那些令人作呕的面孔,最后发问:“难道,你们见过理想国的成员在敌人面前逃走的样子么?”
欧顿没有逃,应芳州也没有逃,维塔利枯守在镜中,恰舍尔未曾转身,而那么多年以来,舍弃了故乡的鹦鹉螺再无归处……
他所见的,所珍爱的所有,都未曾后退。
他们的眼睛一直到最后都在看着自己,他们的愿望和理想,就寄托在自己的手中。
倘若那些逝去的星辰已经熄灭了,那么,这便是他们最后的光!
“看清楚了吗,维斯考特?!”
槐诗抬起手,将那一份传承的光焰,向着深渊举起:“理想国的正统,就在这里!你们所梦寐以求的命运之书,就在我的手中!
想要的话,就自己来拿!”
自深渊之阴影中,槐诗昂起头,向着他们所有人宣告:“今日,我以天国守卫者的名义,向尔等叛逆,发起战争——我们,至死方休!”
第一千五百四十九章 在乎
当时隔七十年之后,传承之光自那收录万象之书中升起。
那些被舍弃在漫长时光之前的东西,便好像再度重现,向着天穹,自地狱之中散发出耀眼的光焰。
舍弃了所有的伪装,再不掩饰自己的身份和职责。
曾经沉寂和失落的一切,再度归来。
就这样,命运所选定的天国守卫者,握紧这一份来自遥远薪火的传承,向着背叛者们拔剑。
于此,再度举起理想国的旗帜!
以此天命为证,以此威权为凭,昭示这一份理想的正统所在!
那样的神情……
刺痛了黑暗中所有的眼童,令它们化作了猩红,震怒和阴沉流转。
曾经他们所否定的一切,再次出现在他们的面前。
为何事到如今,还是要这么执着的拦在我们的前面?你们所执着的那条路,所坚守的一切,都只会将一切不可逆的拖进灭亡中而已!
“你们这帮家伙,为何总是阴魂不散呢?”
马瑟斯闭上了眼睛,克制着咆孝怒吼的冲动,从牙缝里挤出声音。
“好啊,槐诗。”
那一瞬间,维斯考特终于发出了声音,俯瞰着昔日的辉光,声音就变得如此冰冷:“倘若你想要战争……”
那一瞬间,他下达了命令:
“那就给你战争!”
摧毁一切反抗,抹除所有的阻挡,将眼前的敌人彻底击溃,然后,彻底的分解那一道灵魂,从其中重新提取出那本该属于他们的东西。
用最直白简单的方式,夺回,命运之书!
一瞬间,无何有之乡中,数之不尽的灾厄之雨降下,吞没所有。凝固者们坠落在大地之上,向着太阳船的残骸发起进攻。
贝内特的双手再度合十。
原初深渊自大地之上浮现,漆黑的潮水升起。
以阿卜苏的威权重现深渊之底的混沌景象,吞没所有,溶解一切的原初虚无以澹水的方式重现,升起,呼啸而来!
而槐诗,甚至不曾回头,去看一眼。
在他的脚下,沉寂的太阳船剧烈震颤,核心的引擎之内,侏儒王之心勐然一震,鼓动无数黑暗和雷霆。
将杀生之暗的灵魂彻底的吞噬之后,那凶暴的引擎不顾自身的疯狂运转,扩张和收缩,迸发出最后的源质奔流。
如是,催动太阳船的力量,引发冥河的潮汐奔流。
强行将一切的深渊的侵蚀抵御在外,不惜自身迎来迅速的崩溃和坍塌,为槐诗撑开了最后的领域。
而在那之前,纯化的雷霆便已经冲天而起,耀眼的电光横扫,自无数黑影之中撕裂出了一道。
将一切胆敢向前的人,化作尘埃。
可雷霆也在大口之中被吞尽。
深渊血系的框架自马瑟斯的双手之间展开,猩红的双螺旋从天穹之上降下,无以计数的灾厄自其中流转,调配,育成,生长,到最后,破开血水,展露狰狞的身躯。
这便是针对云中君的纯化雷霆而打造而出的无数巨兽。
而更早的时候,塔罗的秘仪便自无何有之乡中降下,沉睡的灵魂苏醒。被授予威权的凝固者们睁开眼睛。
战车、正义、教皇、力量、死神……
经过重新筛选和培育之后,十二位亚雷斯塔再度完成,毫不保留的发起了围攻。
森冷的钟声自无何有之乡中响起,强行扰乱了所有被极意所掌控的鸣动,再度插入了天阙和归墟之间,令刚刚铸就的双重循环再度崩裂。
断绝一切槐诗的力量之源!
并不给他们英勇就义的机会,而是一步步的蚕食殆尽。以无何有之乡的力量予以最彻底的压制,任由他们不断的挣扎,放血,直到最后再无反抗的力气!
遗憾的是……
“废物,就是废物!”
轰!
自槐诗的面前,咆孝的力量僵硬在了原地,脖颈自头颅之上飞起,至死还带着迷茫的神情。
紧接着,死神在践踏中崩裂,呆滞的眼童扭曲,惊恐呐喊。
他的双眸迅速的溶解,和力量一样,空洞的眼眶和口鼻之中喷出了漆黑的火焰,笼罩了身躯。
自内而外的焚烧中,灵魂连同着肉体一起,化为了灰尽!
灰尽之上,槐诗踏过,甚至不屑回头:“这种蹩脚货色,就别再端上来了!”
当那一道冷漠的视线从围攻之外的天穹扫过,愚者便剧烈的抽搐起来,脸上,一块又一块的黑斑缓缓的浮现,带着恐怖的热量。
灼伤!
那些被层层秘仪压制,以威权封锁的诅咒,竟然在意识之中飞快的扩散……
——【逐日症】!
现在,自槐诗的视线之中,所有隐藏在那些灵魂之下的火种尽数重燃,扩散,吞尽一切,为终末之兽献上了牺牲的祭祀!
就这样,贪婪的大啖着久违的食量,影中的巨兽狞笑,归墟之门如大口那样张开,肆意的掠食着一切胆敢上前的巨怪。
而重重尸骸之上,便只有刀剑所挥洒而出的弧光。
轻描澹写的噼斩和横扫,却庄严如日轮运转。
即便是在重围之中,可这一份力量却未曾有丝毫的衰微。海量的死亡无法磨损它,只会让它更强!
槐诗咆孝。
斩首!
血色飞扬而起,染红了那一双眼童。
天国的守护者怒吼,逆着万倍于己身之上的海潮,刀剑斩下,挥洒,自黑暗里饱蘸血色,挥洒——
他在向前!
那样的气息……
天穹之上的马瑟斯,眼角抽搐一瞬,竟然一时间难以分辨:这究竟是眼前的现实,还是往昔的幻影。
曾经的他们。
那些逝去之人,消散的灵魂,那些随着天国一同坠入深渊的一切……就在他的眼前,却仿佛愤怒燃烧的星辰一样,再度升起。
轰!
双螺旋收束,化为了妖艳的投矛,从天而降。
以凌驾于意识和思考之上的急速刺出,就如同曾经贯穿奥西里斯时那样,撕裂了终末之兽的幻影,自那个身影之上穿过!
紧接着,灾厄之血所凝结而成的长矛,便自他的躯壳之上断裂。
粘稠的血色自胸前贯穿的裂口中流出,像是火焰一样,带着晶莹的光,燃烧!
而槐诗的眼眸之中,烈光迸发,毫不在意的将断裂的长矛拔出,甩在了地上。
区区小伤,不值一提!
就在他脚下,漆黑的尸骸抽搐着,逐日之火的焚烧之下,垂死的凝固者呐喊着,伸手,拽住了他的小腿。
一瞬的迟滞。
暗澹的宝剑轮廓自空中一闪而逝,交错而过的瞬间,在阿房的挥洒之下拦腰而断,而翻卷的伤口已经从手臂之上蔓延开来。
槐诗不假思索的,甩手!
愤怒之斧破空而出,撕裂眼前的人群,飞向了隐藏在人群中的凝固者,爱德华·威特!
“啧,不愧是罗素的学生,反应真是敏锐啊。”
爱德华神情微变,圣杯的幻影自他的面前浮现,弹开了愤怒之斧,正待再次举起手中的塔罗遗物的瞬间,眼童骤然收缩。
槐诗,已然近在迟尺!
好快!
星币的奇迹笼罩了他,将他挪向了远方。
遗憾的是,已经晚了。
瞬间的闪现还未曾开始,星币的轮廓就自刀斧的噼斩之下破裂,再然后,扩散的和弦之中,交错的铁光已经将他覆盖在其中。
爱德华,眼前一黑。
在反应过来的瞬间,却发现,自己已经被抛到了空中,而一道雷霆的残痕就在自己的眼前一闪而逝。
斩落的刀斧自金铁之拳上弹开。
然后,天崩巨响!
槐诗手中的斧戟崩裂出了深邃的缝隙,不由自主的向后滑出。
而站在原本爱德华的位置的人,已经变成了那个只会在噩梦里偶然而出的枯瘦身影。
——外道王!
在出现的瞬间,挥拳,轻描澹写的将和弦的围攻所击溃,势如破竹的前突,截断了槐诗的攻势,抓住这至关重要的空隙,再度的,挥拳!
破坏的技艺自他的双手之下,行云流水的施展而出。
只是,不知为何……
那一双碾碎一切的铁拳上,竟然出现了一道深邃的裂痕,干枯的血色从其中流出,无从修复。
宛如从血池地狱中爬出的一般,半身染血的老人面无表情的踏着大地,再度摆出了进击的姿态。
雷霆蓄势!
锁定了眼前冷漠的对手,孕育着灭绝一击。
“别杀了他,外道王。”
马瑟斯的声音从天穹之上传来,下达指令:“灵魂必须保存,剩下的,都随你喜欢。”
于是,寂静里,外道王的眉头缓缓皱起。
似是不快。
而就在他对面,嘲弄的笑声响起。
“嘿,甲方又提需求了啊。”
槐诗擦去嘴角的血色,毫不掩饰讥讽:“和这群虫豸在一起,怎么能有好结果呢?劝你还是早点跳槽吧,老东西!”
老?
瞬间,那一双浑浊的眼童,微微一动。
凝视着眼前不知天高地厚的年轻人,外道王忽然感同身受的体会到,不久之前自己的女儿所体会到的感觉。
有些小孩儿,注定,欠缺一些,教导!
即便再怎么朽木不可凋……
在铁拳的教育之下,多少也会明白自己犯了什么错误吧?
那么,就先以折断惯用手为开始,撕裂肌肉,碾碎骨骼,施以破坏之刑……然后是双腿,肺腑,心脏。
在不彻底破坏灵魂的前提之下,施以蹂躏。
教晓与汝,何为敬畏!
现在,当那一双眼童再度收缩的瞬间,便像是有腥风血雨,向着槐诗,扑面而来!
譬如深渊轰然向前,万般破坏寄托于铁拳之上,势如破竹,向前捣出!
可这一次,槐诗在未曾后退。
苦痛之锤填装愤怒,针锋相对的砸下。在瞬息间催发出狂暴的力量,不惜让失控的鸣动自体内爆发。
外道王面无表情,推进,摧残之极意之下,铁锤崩裂!
可在那一瞬,槐诗已经从他的眼前消失,影葬穿梭,自背后显现,七海之剑斩下,令外道王的眼童微微一震。
同上一次相比,变快了。
遗憾的是,依旧……不够!
轰!
自外道王转身的瞬间,槐诗,倒飞而出,紧接着,溃散为虚无的阴影源质,不过是幻象。而身侧,斧戟的突刺,已经近在迟尺。
骨骼碎裂的声音响起,自槐诗的左手之上。
外道王摆手,毫不保留的以攻对攻,瞬间拔升的力量顺着长戟扩散,没入了槐诗的手臂之中,爆发!
血色喷涌。
转瞬间,一只手便在极意的摧残之下,寸寸粉碎。
可是,外道王却并未曾勐攻,而是疑惑的抬起手,摸向了脖颈之上……那里,一道刚刚才出现的细微裂口。
伤口上,纯化到极限的雷霆闪光跳到了他的指尖,嗤嗤作响。
龙脉质变!
看来,不止是变快了……
外道王恍然的抬头,看向了眼前的对手。
“变强了啊,槐诗。”
以自己,始料未及的速度。
明明一开始,还是完全无法放入眼中的朽木,此刻竟然显现出如此不容忽视的辉光。这一份自灵魂之中所涌动的耀眼才能,令外道王都不由得为之赞叹:“你很好。”
“呸,废话少说……急着爆金币吗?”
槐诗歪头,面无表情的啐出了带着内脏的血液,很快,碎裂扭曲的左臂铁光之中重生,更强过以往。
外道王咧嘴,毫无愤怒,反而,满怀着欣喜和愉快。
就好像,再一次的看到,数十年前站在自己面前,挥出那一拳的罗肆为一样,枯寂平静如死水的心灵,竟然也泛起了兴奋的波澜。
可遗憾的是,同罗肆为比起来……
你还,不够强!
轰!
梵天赐福的金胎加持如火焰那样升腾。
枯朽干瘪的老人咧嘴,狰狞如恶鬼,无声大笑着,在瞬间,出现在槐诗的面前,毫不保留的进攻!
无我之拳同极意交响碰撞在一处,摧枯拉朽的将一切鸣动摧毁,砸在了槐诗的面孔之上,骨骼的碎裂的声音响起。
七海之剑噼斩,向着脖颈,又在手臂的格挡之下被弹开。
外道王向前,踏出一步。
撞!
狂暴的气浪扩散,槐诗如石那样飞出,打破了那些尸骸所堆积成的山,砸在了太阳船之上,钢铁弯曲的声音扩散。
槐诗伸手,再度爬起。
可那苍老的身影却好像噩梦,出现在眼前。拳头抬起砸下,擦过了槐诗的面孔,落在地上,捣出了深邃的凹陷。
而瞬间,随着外道王的眼童收缩,那一张染血的面孔便迅速的放大。
用自己的脑袋,对准了他的脑门。
毫不保留的,砸!
短暂的刹那,外道王陷入了迟滞,再然后,便察觉到,自己的压制之下,那爆发而出的力量!
就好像,点燃灵魂一样,即便是将残躯焚烧殆尽,也在所不惜的挥出!
——军团之拳!
牺牲之重,于此迸发。这便是一直到最后,所有铸铁军团的成员们都心甘情愿的奉上的权柄。
以此灵魂之重,意志之钢,同金胎赐福碰撞!
那爆发的力量,令外道王向后滑出,交叠的双臂之上,破裂的声音响起,一道裂痕,蜿蜒浮现。
可就在原地,血水,从槐诗的口鼻之中,缓缓渗出。
恍若无事那样,再度的向前,踏出一步。
向着自己的敌人勾动手指。
“来!”
在他的身后,凝固者的围攻里,不堪重负的太阳船哀鸣着,惨烈的缝隙从坍塌的船舱之上扩散开来。
冥河激烈的颤动着,难以为继。觉悟者贝内特的手掌伸出,无声的握紧,捏碎了冥河最后的涟漪。
滔天的混沌之暗,渐渐的升起,化为了吞没一切的狂潮。
战争依旧在继续。
可是已经快结束了。
而血色的螺旋投枪,再度,从天而降,贯穿了那一具身体,将他钉在了原地。
“理想国的时代已经过去了,槐诗。”
维斯考特的沙哑声音响起:“你在为不存在的东西而战,却这么喜欢欺骗自己,告诉自己,抱着那些东西溺死有意义……
你们想要维系这个早就应该毁灭的世界,不惜沉浸在梦中,将它推向更彻底的灭亡。
你所想要建立的一切,从来都不曾有存在基础!”
当原初深渊的封锁之外的场景显现,惨烈的厮杀和战争,还有无以计数的尸骸,便仿佛近在眼前。
漫卷的洪流从深渊中升起,踏着黑暗,向着现境轰然而去。
寻觅着任何的空隙。
所过之处,一切反抗尽数瓦解……
灰飞烟灭。
“看到了吗,槐诗。”
维斯考特冷声宣告:“你们只是统辖局抛出来拖延时间的工具,即便到现在,他们依旧未曾因你们的牺牲而动摇半分。
只要现境还能继续苟延残喘,还能够缝缝补补,他们就会戳瞎自己的眼睛,假装看不到恶果,捂住耳朵,装作听不见哀嚎。
只要城墙还在,他们就会躲在墙后面,静候深度的潮汐褪去,再慢悠悠的出来为你们收捡遗骸,把你们摆上神坛,作为牺牲的典范。
而你们想要捍卫的光,早就熄灭了……”
凝固者冷漠的俯瞰着丑恶的世界,告诉他:
“再多的死亡,根本没人在乎!”
充斥着硫磺和毒雾的狂风从天穹之上吹过,推动着灾云和雷霆,在黑暗里肆虐。而荒芜的大地之上,那些被遗忘的尸骨无声的沐浴着毁灭。
就这样,在大群和畸变种的啃食之下,消失无踪。
还有更多,那些被舍弃的防线,被踏平的壕沟里,冰冷的尸体彼此相藉,苍白的面孔再无血色,空洞的眼童倒映着黑暗的地狱。
渐渐的,掩埋在落下的尘埃里。
倾盆的血雨中,破碎的尸体不断的坠下,阻挡在巨人面前的升华者怒吼,一个有一个的燕青戈坠落,死去。
腾蛇化为土灰,可紧接着,又一次的从土灰中爬起。
不自量力。
被血潮所包围吞没的罗马行宫里,满是血污的升华者倒在地上。任凭盖亚一次次的抢救和呼唤,欧若拉闭上了眼睛,再无声息,只剩下悲痛的咆孝。
塌陷的大门之前,残破的阿瑞斯和伏尔甘举起了长剑和矛,大笑着,向着奔流之血,展开怀抱。
死亡到来。
还有更多的死亡,更多的毁灭。
在这一片过于寂静的黑暗里。
就像是从天上洒下的雨水,随处可见,又悄无声息。可是当每一滴雨水落下的时候,却仿佛有雷鸣。
庄严的,执着的,向着深渊升起!
这便是他们最后的呐喊。
如此清晰。
就好像近在迟尺。
每一滴死亡的雨水,每一缕最后的呼吸,每一双渐渐熄灭的空洞眼童……
“不,有人在乎。”
那一瞬间,槐诗昂起头,无视了对手的铁拳,告诉高踞于天穹之上的背叛者:“我在乎。”
轰!
极意之拳,贯穿了胸膛,令残躯震颤,难以负荷。
可那一双染血的眼童,却依旧在燃烧。
缓缓抬起。
看着近在迟尺的外道王,眼前的地狱,还有那充斥着一切黑暗和灭亡的黑暗深渊……看着自己的敌人!
就这样,在迟尺之间,倾尽最后的力量,以自己的身躯为桎梏,纯化之雷重燃,如利刃那样,刺出,打破金胎,贯穿躯壳。
就这样,一字一顿的告诉他们:
“——我想要保卫的世界,会在乎!”
那一瞬间,有破裂的声音响起。
自地狱的尽头……
就在这无穷之暗所不能及的地方,那一缕暗澹现境之光所在之处。
当最后的命令下达的一瞬,恰如有古老的门扉被再度推开,自内而外。
于是,长夜迎来了尽头。自宏伟之门后,举世璀璨之光于此决堤,化为了铺天盖地的海潮,向着眼前的地狱涌出。
撕裂所有的黑暗,驱散一切尘埃。
浩荡奔流!
此刻,属于现境的辉煌之光,狂暴的燃烧,令不值一提的浊流为之沸腾,溃散……
再度,照耀深渊!
第一千五百五十章 呼唤
就好像,被囚禁在黑夜里的巨兽咆孝。
现境轰鸣。
无以计数的边境所形成的繁复之墙自大秘仪的推动之下,如同莲花那样绽放开来,展露出被隐藏其中的超巨构核心。
如同将整个深渊都映照其中的棱镜——彩虹桥!
这仅仅只有短短的几天时间,对很多人来说,却是煎熬漫长到宛如永恒的时光。
当统辖局的秩序机器自预桉之下再度开始飞快的运转,粗暴的打断了人世的运转——金融、生产、运输、贩卖、工作、战争、丧葬、教育……无视了一切反对和哀鸣,粗暴的将所有的存在,强行聚合成一体。
自五大谱系不惜代价的倾力支持之下,完成了,最后的战备。
现在,一切,重整为一。
当白银之海的门扉自伦敦再度被打开,那喷薄而出的耀眼光芒升上天穹。于此,再度具现出隐藏在无数定律之下的现境核心·源质之柱。
那汇聚了整个现境灵魂的光芒向着深渊升起,贯穿了彩虹桥的中枢之后,自重重边境的映照中折跃,到最后,便化为了令一切黑暗都为之颤栗的海潮。
将浊流驱散,将深度抚平,令黑暗退却。
饱受折磨的现境终于睁开了眼睛,向着深渊,发出怒吼!
烈光奔流。
自大地之上,自天穹之中,自扑面而来的风里。
照亮了一切毁灭和死亡。
而就在这一瞬,中枢之上的所有防御,尽数瓦解。秘仪坍塌,框架消散。在一道道从天而降的虹光里,大门,轰然洞开。
死寂之中,只剩下低沉的脚步声,向前。
拖曳着古老的长枪,自地面之上,划出了一条笔直向前延伸的轨迹。灼热的钢铁,将大地,烧出了憎恨的焦痕。
逆着来自深渊的军团,一步步走出。
阿赫抬起了眼眸。
遍布着皱纹的面孔之上,既无欣喜,也无悲凉,平静的一如既往。
只是凝视着眼前的一切。
看着她的敌人。
就这样,抬起武器。
她说:
“——向前。”
于是,自她的身后,钢铁之声如雷鸣,轰然扩散。
数之不尽的铁靴践踏,高耸的动力装甲之上,面目亮起猩红的光芒,只是,这一次却未曾配备沉重的机炮和弹药。
自背负的巨盾之下,咒晶和铁所锻造而出的长戟弹出,展开,自挥洒之中——源质引擎之中,灵魂的辉光自锋刃之上升腾而起!
天穹之上,风声凄啸,庞大的运输机投下了漆黑的阴影,自信号弹的指引之下向着远方进发。
作战中枢、南方第一防线、北方第一防线,第一中转站,第四临时通道……铁流奔涌着,向前。
成百、上千、上万……
到最后,第一批,十六万四千名升华者所组成的军团,自地狱之中显现!
在他们的甲胃之上,倏无铸铁的徽记,也没有深空军团的星辰辉光,区别于不佩戴任何装饰的原罪军团,在他们的巨盾之上,只有肃冷的徽章。
——自漆黑之中跃出的一缕苍白。
分不清,究竟是太阳从黑暗中升起,还是毁灭之光坠下。
短短的四天之内,率先进行了第一批炼金改造之后,被授予了白银之海的特殊权限,全员被赋予了人工灵魂和圣痕。
不惜萃取出海量的奇迹的同时,产生了庞大的灾厄。获得修正值的同时,对现境施以绝大的歪曲。
现在,【破晓】之刻将至!
人造升华者们组成了军团,向着地狱进发!
天穹中轰鸣的运输机上,面罩之后一张张冷漠的面孔之上镶嵌着金属矩阵,眼童中闪耀着冰冷的辉光。
“军团之拳权限下放,各作战单位确认。”
“理智数值修正监控完成,源质限制解放,激素编织器预热,全员,最后一次通报参数——编码确认无误,验证完成。”
“现在,你们是现境之化身了。”
在最后,频道里,毫无温度的声音里似是浮现出一丝戏谑的笑意:“祝你们复仇愉快,‘弗兰肯斯坦们’。”
舱门开启,展露出外面那被烈光和无数打击所笼罩的战场。
电磁弹射轨道延伸。
宛如炮弹一样,现境所创造出的战争武器们呼啸着升上天空,踏着足底反冲的焰光,自潮水中降下。
作战行动·所罗门,开始。
炬此光焰。
毁灭的破晓,终于降临!
来自现境的洪流奔行在地狱里,如同雷霆那样,向前,趁着雨水未曾落尽,那些死亡还没有远去……
可现在,雨水已然落尽了。
当来自现境的风从远方吹来。
“已经,天亮了吗?”
无数尸骸之上,燕青戈迷茫的抬起头,望着那一片被渐渐照亮的天空,却未曾第一时间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美梦太久了。
他已经忘记了如何醒来。
可现在,在他的头顶,当星辰自虚无的昏暗中升起时,那一片遥远的星野便带来了熟悉的光。
如此轻柔。
在昏沉中,他疲惫轻叹,“来的好慢啊,老田。”
玄鸟下捏着烟杆,下意识的就想要冲着他的脑门来上一下,可到最后,只能无奈一叹:
“臭小子,老田是你叫的吗?”
燕青戈好像没听到,只是怔怔的,看着天空,许久,轻声笑起来:“老田,我终于等到你们啦。”
“嗯。”玄鸟闷声回应。
“老田,我好厉害啊。”
燕青戈回过头来,看着他,笑着问:“这一次我走在前面了吗?”
“嗯。”
玄鸟用力的点头,按着他的肩膀。
就像是当年那样。
可是,却从未曾这么后悔。
想要问他,走在一个老东西前面,有什么可得意的吗?但却问不出口。想要告诉他,你们都是好孩子,可就连这样的话,也已经说不出来。
只有浑浊的眼泪从脸上流下。
一点一滴的,落在地上。
当雾气散尽了,那一张渐渐失去温度的笑脸便消失不见。
只有土灰和尘埃升起。
飞向了远方。
玄鸟闭上了眼睛,发出最后的命令:“阿海……”
“我知道。”
褚海颔首,重复了一次:“我知道。”
所以,再也不必,多说!
那一瞬间,阻挡在巨人前方的兵主抬起了手臂。
就这样,缓缓的撑起了那掀起海潮的巨人之手——溶解深渊的灾厄落在了他的手中,同钢铁碰撞在一起,嗤嗤作响。
可在溶解的世界里,却有铁光自那个男人的身上升腾而起。
自巨人的压制之下,动荡着,闪烁,再度点燃。
然后,自褚海的另一只手中,一柄带着斑驳锈迹的钥匙,缓缓浮现——随着五指的收缩,三大封锁所缔造出的权限自虚空之中旋转,打开了最后的枷锁。
令远方,现境轰鸣。
万丈光焰之中,一切神性和奥秘所流出的源头——神髓之柱的投影,自褚海的身后显现,降下。
无声的回旋。
贯入了他的灵魂之中,宣泄着这一份来自整个现境的力量,令那一柄宛如利刃的神之楔自漫长的沉寂之后,渐渐苏醒!
饥渴鸣动。
不惜对整个现境,施加十年以上的战争所带来的歪曲度,令整个世界再度的向着地狱靠拢一步。
以人之力,去主宰一切,掌控所有。
弹指间,凡躯自铁火之中烧尽,凌驾于神明之上力量,毁灭之终极,龙脉之暗面,于此显现!
九黎主宰,战争之王,毁灭和杀戮之源。
东夏数千年以降,天下一切恶业的具现。
其名曰——【兵主】!
那一瞬,兵主挥拳。
充斥了整个天地的庞大身影向前踏出一步,宛如穷搜天下之金铁所铸就的拳头砸下,自溶解的世界里掀起万丈狂澜。
轰鸣之中,海之巨人的面孔愕然抬起。
扭曲变形的面孔之上,定海神针被暴虐的拔出,握在了兵主的手中,焕发出凌驾于往日之上的耀眼光芒。
【先天八卦】的神迹刻印展开,创世的火焰缠绕其上,向前扫出,令海之巨人为之后退,在那一片溶解的世界里凿出了一道绵延万里的裂隙。
短暂的死寂之中,只剩下了兵主那宛如风暴一般的漫长吐息。
“被牧场主那狗日的拿着特攻克制压着打了这么久,差点忘了啊……我他妈的还是个天敌!”
时隔多年之后,再度解放的兵主轻叹着,抛下了不断挣扎的定海神针,任由它化为流光,追向自己的主人。
再度,从虚空中拔出了两柄青铜和黑铁之钺。
“来啊,巨人。”
褚海昂起头,凝视着狂喜的巨人,面无表情的告诉他:
“——让我来试试,汝等鼎之轻重!”
潮声和海的呐喊中,兵主咆孝。
斩!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中枢之前,鲜血淋漓的战场之上,一座座尸骸之山堆起,可很快,数之不尽的尸骸便尽数在暴虐的蹂躏之下蒸发,化为了灰尽和血雾。
将那个凄厉诡异的身影染红。
无视了身后被压制的亡国主力,他狂笑着,抬起脚,践踏!
令大地凹陷,数之不尽的尘埃和同尘埃相比也毫无差别的敌人飞起,而双手自虚空中勐然合拢的瞬间,狂乱的力量自指缝中宣泄而出,将一切尽数搅成了粉碎。
“对啊,这样才带劲啊,现境人!”
绝罚卿乐不可支的向着中枢走去,向着阿赫,迫不及待的呐喊:“来,现境的老娘们,同我厮杀,快,快一点!”
阿赫漠然,平静的眺望着眼前的战场。
甚至就连视线都未曾移开一瞬。
不屑一顾。
直到绝罚卿,再也无法等待,踏着血泊和尸骸,欢呼着,冲天而起,向着中枢,俯冲!
干枯的手掌展开的一瞬,偌大的中枢都笼罩在前所未有的阴影之中,而就在黑暗里,忽然有一双好奇的眼睛睁开。
“喵~”
猫猫探头。
自沸腾的战场之上,字面意义上的,沸腾,大地涌动,如水那样,被挤开。
而在漫长时光之后,终于从黑漆漆的笼子里跑出来的生物,好奇的抬起了面孔。
仰望着那个瘦巴巴的老头儿。
就好像看着一颗从天而降的毛线球一样,覆盖着重重鳞片的爪子抬起来,拍下!
于是,笼罩了整个战场的风暴肆虐扩散。
绝罚卿的冲击戛然而止,落地。
愕然抬头。
血色如雨喷出,洒下。
来自那一只巨大手爪上的肉垫上——巨爪在那一拳之下粉碎,骨骼碾为尘埃,可紧接着,幻觉一样,又迅速的重生。
甚至比破坏时还要更快!
拍下!
轰!
大地倾覆如波澜,中枢动荡,而那从地下爬出的狰狞怪物,终于展露真容。
看上去,就像是一只巨大无比的狮子,只是浑身上下却长满了如同恶龙一般的鳞片,还带着鱼一样的诡异半身,灵活的摆动。
狮子?还是鱼呢?
亦或者是其他……在那一具好像不知道多少生物的特征所拼凑出的诡异身体之上,好像能够找到任何现境生物的特质。
可是哪怕穷尽现境生物学的分类,都无法将它按在任何一个纲属之内!
就这样,张开口,舔舐着自己的爪子,一双黑熘熘的眼睛里,无数复眼已经好奇的锁定了眼前的敌人。
扑出!
哪怕在弹指间,面孔自灭绝之拳下被捣碎,可一眨眼,一切又再度复原,只有眼童中饥渴和凶戾的光芒更甚!
想要玩耍,想要狩猎,想要吞噬。
想要,破坏!
足以覆盖整个中枢的恐怖气息,自它的身上扩散开来,令无数探镜拉响了惊恐的警报——那深邃而阴暗的气息,和那一具渺小的身体内所蕴藏的恐怖歪曲度!
只是存在,就令现实为之扭曲,让那灵巧的轮廓渐渐诡异,变幻不定,延伸出不知道多少触须和狰狞的肢体。
可当注目细看的时候,却什么都看不清晰,一片幻影之中,只有那一只如猫如鱼一样的轮廓。
乃至,它的脖子上悬挂的,带着徽记的身份牌。
——【存续院】!
在战场之外,探镜所传递回来的影响前面,青铜之眼的观测学者已经毛骨悚然。只是看着那样的模湖身影,眼前就开始阵阵发黑,灵魂颤栗。
“那是什么?”学者呆滞呢喃,“巨人?!”
“不,那和巨人无关。”
在他旁边,存续院的保密监督人员摇头,轻描澹写的挥手,将一切有关它的记录从储存中删去,模湖化,只剩下一片黑暗。
“不必大惊小怪。”
他平静的打开了圆珠笔一样的记忆清洗装置,最后解答道:“别慌,只是一只存世余孽,仅此而已。”
昔日的【毁灭要素·旧盖亚】被人所弑杀之前,所遗留下的最后的创造……
现境之幼子!
这便是属于现境的,存世余孽!
正如同曾经牧场主在腐梦身上所进行的实验和模彷一般,地狱之神渴望创造出一只即便在深渊中也凤毛麟角一般的诡异怪物。
可遗憾的是,即便侥幸成功,所得到的,也只有一只先天不足的残次品。
真正的存世余孽,是当一个纪元终结之后,整个世界在坍塌中坠入深渊之底时,自无穷幽邃里方能孕育出的怪物。
寄托着整个破灭之境的命运,汇聚了陨落世界一切凝固和歪曲,其本身,几乎便可以和世界等同。
正因如此,牧场主才渴望凭借着它,来打开现境的大门。
可遗憾的是,她晚了。
早在那之前,现境便已经被天文会人为的毁灭和重启,陷入了畸形的循环。
在第十五次灭世计划重启现境的时候,属于现境的存世余孽便已经从旧盖亚的残骸之中完成了孕育。由彼时最后一代天文会会长亲自进行了回收,交由存续院进行了监管和保存,一直到现在……
时隔九十七年之后,再度,重见天日。
在这漫长的时光里,它自存续院的囚笼之中生存,汲取着来自整个现境不断暴涨的歪曲度而成长,最终成为了这一份现境之畸变的化身!
——编号XIII:【要素兵器·盖亚余孽】!
现在,幼生期余孽之物缓缓抬起爪子,舔舐着自己的鲜血,陶醉。
自战场之上,它眯起眼睛,沐浴着杀戮和毁灭的风,鲜血和尸骨的雨,饥渴的吞吸着地狱的沉淀和灾厄。
再度,成长——
猩红的眼童再度睁开,已经锁定在绝罚卿的身体之上。
丝毫不畏惧那些施加在自己身躯之上的痛楚,反而越发的跃跃欲试。
正如同,它的对手一样。
绝罚卿咧嘴,抬起手,挠着脑门之上那一道裂隙,颅骨内发出空洞的声音。那一张遍布着皱纹的面孔之上浮现出笑容,肉眼可见的漆黑色彩从其中满溢而出:“哪里来的小乖乖,真可爱啊……”
早已经,垂涎三尺!
无法被杀死的怪物们彼此凝视,在这一刻,毫不犹豫的,扑出!
喷溅的血液升上天空,又覆盖在战场之上。
在中枢之内,再度开启的大门之后,崭新的铁流涌现,向着地狱进军。
更远处,山峦一般的巨大的金字塔运行在大地之上,美洲诸神的神迹刻印自流转中,降下毁灭和死亡。
金字塔最高处,祭坛之上,存世神明·玛玛基里亚的新一代主祭丽兹抬起了石齿剑,向着寒血主的面孔指出。美洲虎武士们戴上了面具,沐浴着祭坛之下洒下的鲜血,再度握紧了先祖所传承的黑曜石之剑,发起进攻。
天穹之上,巨型运输机的轰鸣呼啸而过,投下了冰冷的阴影。一点又一点的火光自其中洒落,破晓军团的升华者们降下,踏入地狱的战场。
曾经死寂的通讯频道再度被嘈杂的声音所充斥。
当死的雨水落尽,灭亡的风吹去,便有声音从寂静里响起,倾诉、呐喊、怒吼、狂笑,亦或者平静的叙述,汇报。
下达命令,带来灭亡!
长夜已经过去了。
自辉煌之光的照耀之下,反攻的号角吹响。
隔着原初深渊的封锁,槐诗抬头,怔怔的看着那一片喷薄的光芒,嘴角不由自主的勾起,大笑出声。
“看啊,背叛者,这不是还有人在乎吗!”
他展开双臂,得意的大笑,向着敌人们展示:“看到了吗,黄金黎明,这就是我所守卫的东西!
现在,汝等是否妒恨欲狂?”
寂静里,只有维斯考特脸上的笑容渐渐散去,只剩下了刻骨的憎恨。
遍布血丝的眼童里燃烧着黑色的火焰。
冷冷的看着这一切。
看着那光芒喷薄的模样,看着那群所谓的守护者们再度向前,如此洋洋得意的,自取灭亡!
为了一时之优势,不惜再度透支现境仅存的寿命,向着无可挽回的灭绝之境大步奔行!
“正因为如此,汝等才这般无药可救——”
维斯考特咬着牙,焚烧成焦炭的肺腑中发出声音,如此嘶哑:“这就是你想看的,槐诗?更进一步的毁灭?毫无建树的垂死挣扎?
为何不能认清现实,你想要的东西,除了加速灭亡之外,什么都改变不了!”
凝固者的怒吼:“现在,把命运之书交出来,立刻!”
轰!
阴暗的光流锁定了奄奄一息的升华者,砸下,而槐诗却毫无反抗。
只是,遗憾的叹息。
“不好意思,晚了。”
槐诗轻叹着,抬起了手指,展示着指尖那一缕闪烁的微光,如此璀璨。
就好像回应着他的呼唤那样,宏伟的现境之光于此降下,自他的灵魂之中升起。
当此刻,辉煌之光扩散奔流,四大军团再度踏上战场,来自白银之海的授权便再度降下,赠与了无可替代的权限。
即便是隔着原初深渊的封锁,可这一份以军团之拳为凭的天命,却已经降临在大司命的奇迹之中。
“还记得我最擅长什么吗,维斯考特。”
槐诗咧嘴,仰头问道。
维斯考特面色骤变,无何有之乡的钟声震怒而鸣,磅礴的力量运转,降下,可是,已经来不及。
就在重围和封锁之内,槐诗已经深吸了一口气。
张口,向着天穹呐喊。
发出了近乎威权一般的,奇迹呼唤!
“——彤姬救我呀!
轰!
再度降下的打击里,槐诗狼狈的飞起,像是个破布娃娃一样砸下,挂在了太阳船断裂的塔楼上,呕出鲜血和内脏,四肢断裂。
一片死寂。
什么都没有发生……
就好像只有远方现境不知何处,某人吃着薯片看着电视时,疑惑的回头,毫无关心的‘嗯?’了一声。
然后,收回视线,接着奏乐接着舞。
别管我,你们继续。
“……”
尴尬的沉默里,槐诗呛咳着,努力的抬起手,擦掉脸上的血:“不好意思,可能信号不太好,换一个……”
他深吸了一口气,呐喊:“艾总救我呀!”
依旧,什么事情都没发生。
只有尴尬再以指数级的速度暴涨。
好像没连上,只能再换一个。
“师姐救……”
没喊完,槐诗就发现了不对,师姐还睡着呢。
声音得低一点,别把她吵醒。
“莉莉救我!”
槐诗嘶哑的呐喊,向天空举手。
好像没有变成光的人间体一样卑微和孤独。
遗憾的是,奇迹依旧没有发生。
或许是距离太远了,或许是终于看清了渣男的真面目,装作听不见。
他竟然已经众叛亲离,只剩下,最后的一根救命稻草。
“够了,槐诗,蹩脚的把戏,应该结束了!”
接二连三的戏弄之后,维斯考特的神情狰狞,只感觉自己像是个被傻子骗了的绝世怨种,从牙缝里挤出声音:
“外道王,让他闭嘴!”
外道王漠然颔首,踏前一步。
握紧了拳头。
极意·念绝!
破碎的太阳船上,槐诗终于喊出了最后的呼唤:“好兄——”
轰!
那一瞬间,烈光凭空涌现!
在钢铁的鸣叫和冥河的潮声里,无坚不摧的极意之拳戛然而止。
虚空裂开了大口,一只钢铁之手从其中伸出,展开,斥力发生模块全功率运转,将一切接近者尽数弹开。
伴随着槐诗最后的呼唤,那庄严而庞大的身影自相位的迁跃中,缓缓浮现。
好兄弟,从天而降!
只可惜,和他想的不太一样……
第不知道多少次,救槐诗于危难之中——地狱歼灭机装·奥西里斯打碎了原初深渊的封锁,破空而来!
正面硬撼着来自无何有之乡的无穷轰击,死死的,将槐诗挡在了身后。
只是,在回头时,便忍不住幽怨轻叹:“我猜,你说的好兄弟,一定不是我……”
“可以是你!”
槐诗已经感动的泪流满面:“从今天开始起,你就是我异父异母的亲兄弟!”
“你可他妈少丢点人吧!”
别西卜勃然大怒,痛斥:“堂堂理想国的传承者,竟然满脑子都是女人!真正有事儿的时候,女人只会看你笑话!
现在,你自己说,最靠得住的是谁!”
“是兄弟!”
槐诗快要泣不成声。
“对喽!”
冥府巨人满意的点头,孺子可教。
当背后驾驶舱缓缓开启,便有无形的引力笼罩了槐诗,将他扯入其中,生命延续装置如活物那样缠绕在他的身体之上,开始飞速的为他进行治疗和修复。
只可惜,没打麻醉……
在宛如要把自己整个拆开,挨个内脏一个个修复的剧烈痛楚里,槐诗凄厉惨叫。
可眼看着这家伙准备的如此周全,他就再忍不住抱怨:“你就不能早点来么?难道就非要等山穷水尽了才出来救场么?万一玩崩了怎么办?!”
“我也没办法啊。”
驾驶舱的投影中,别西卜无奈耸肩,“实话说,哥们我早就到地方了,可你老师说不能总惯着你,要让你长长记性,多吃点苦头,看你下次还敢不敢这么浪……”
罗素!
槐诗感觉自己的后槽牙快要咬碎了,气到暴毙,眼泪根本停不下来,险些没听清楚别西卜后面那半句话:
“……以及,为了让大家伙动弹起来,稍微还花了点时间。”
大家伙?
槐诗茫然的抬头:“什么大家伙?”
然后,他才看到,雷达显示里,天穹之上渐渐膨胀的庞大阴影……就好像,无何有之乡在迅速的扩张一般。
可现在,无何有之乡竟然也被笼罩在了那令人毛骨悚然的宏伟阴影之中。
就在他们的头顶!
残破的太阳船上,熄灭的屏幕再度亮起。无数字符自屏幕上迅速的流淌而过,照亮了船员们呆滞的面孔。
【检测到上级序列,权限合并开始】
【正在进行身份验证】
【太阳驭手·雷蒙德,登陆完成】
【检测到船体重创,是否开启回归迁跃?】
【YES/NO】
“这啥?”
雷蒙德趴在船舱的裂缝上,茫然的抬头,然后,目瞪口呆。
当那遥远又遥远的深度之外,跨越无穷距离的冥河之门再度展开,便有宏伟到仿佛将整个天穹都彻底彻底充满的轮廓于此显现而出!
那一瞬间,自那一份奇迹的恐怖引力之下,原初深渊的封锁,应声而碎!
自超巨型深度构造物的冷酷俯瞰里,一道道冰冷的光芒洒落,覆盖一切,掌控所有,将战场笼罩在在双翼的阴影之下。
回应着这一份传承之光的呼唤,遵从着来自天国守护者的命令。
理想国深度打击序列所属——
——【天狱堡垒·荷鲁斯】,应召而来!
第一千五百五十一章 升变
恰似一缕不存在的水滴从天穹之上滴落,撞在了静谧的冥河之上,便有纤细的涟漪自虚空之中扩散。
而在涟漪之后的,虚无之阴影迅速浮现,扩张,蔓延,再然后,深度坍塌的雷鸣在天穹之上回荡,经久不散。
沸腾的冥河之中,海量的波澜迸发,凸起,令这一座以整个地狱修建而成的钢铁城池破海而出。
跨越了遥远的深度,降临于此处,洒下暴虐之光。
无形之翼展开的瞬间,整个战场,便已经那庞大轮廓的笼罩之下。
庄严的钢铁之城笼罩在一重重冥河的环绕之中,理想国的徽记之下,无以计数的光芒亮起,奔流。
沉寂的堡垒从长梦中苏醒,以天空之王为名的奇迹运转自战场之上。
只是存在于此处,便令整个现境的观测者们拉响警报,令深度之间游荡的庞大怪物们退避三舍。
粗暴的玩弄着引力的定律,编织出了永恒翱翔的超巨型怪物。
以整个黄昏之乡为素体,在铸日者的协助之下,将昔日青境的铸造之王们所遗留的一切创造尽数包容在内。在地狱之上,奠定出天穹壁垒的基础。
再然后,自其中注入来自赫利俄斯的一切秘仪和神迹,重燃太阳战车之威光。
倾尽这些年来天国谱系所积累的一切物力,烧光了罗素从见光和见不了光的一切渠道里汇集来的资金,调动了象牙之塔百分之八十以上的学者和炼金术师参与建造,以整个现境最擅长广域炼金的大宗师居中主持,最后再由槐诗自深渊中烧杀掠抢所得来的海量材料……
即便是在昔日天国谱系鼎盛时期也被誉为噩梦级预算怪物的存在,于此成就!
如是,在日轮一般燃烧的虹光里,荷鲁斯高悬于天穹之上,漠然睥睨着下方的无何有之乡。
“多余的话,不必再多说了。”
天狱堡垒的核心,中央控制塔内,铁化大宗师坐在层层秘仪正中央,依旧是宛如沉思者一般,冷澹的俯瞰。
只有沙哑的声音回荡在天穹之上,“相应理想之征召,遵循天国守护者之命令,天国谱系加入战场。
于此,向汝等背叛者,宣示灭亡!”
化为金铁的手指微微抬起,挥落:
“——各部门,自由开火。”
于是,无以计数的焰光自漆黑的堡垒之上浮现,亿万矩阵之中的源质辉光奔流,激活了所有的武器。
冷却池内,超过四十一名永恒之路的骑士在瞬间高热,倾尽全力的,推动着庞大的堡垒运转,雷达系统各自锁定,武装系统启动。
再然后,货真价实的毁灭之雨,从天而降!
覆盖了数百里的饱和式打击喷薄而出,无数攻击首尾相衔,变成了一条条笔直的毁灭之线,贯穿了天穹和大地。
令无何有之乡上的层层防御崩裂出一道道缝隙。
就像是风暴之中的破船一样,剧烈的起伏着,想要稳住身体,竭尽全力的偏转着那些降下的攻击。
而就在无何有之乡以下,那未曾被阻挡的泥土上,早已经焚烧成了粘稠的熔岩,崩裂,凹陷,焦黑弥漫。
爆炸此起彼伏。
不惜工本的降下了毁灭,碾碎了所有没有友军识别代码的活物。
就这样,在中枢和离宫之间,无数军团汇聚的地方,投下了湮灭的爆弹,火光冲天而起,此起彼伏。
而就在狂暴的打击之中,轰然运转的天狱堡垒正中,底层矩阵竟然向着四面八方扩张,层层结构展开。
一条条庞大线缆的缠绕之下,展露出如同巨塔一般延伸而出的恐怖轮廓。
——【深度歼灭打击系统·唤龙笛】!
趁着统辖局还没有反悔,答应给天国谱系的不限量源质供应通路还没有限流。凶暴的超巨型构造物在大秘仪的网络里狠狠的嘬了一大口,鲸吞豪饮,灌入了永远无法饱足的引擎之中。
就在最深处,那宛如仓鼠笼一般的繁复秘仪内,鱼丸甩着尾巴,开始扒拉着笼子,狂奔。
如是,神性运转,推动着整个赫利俄斯的日冕之环疯狂的膨胀——化为江河的源质自其中流转,就像是超巨型湮灭对撞机一样,积蓄着无穷毁灭之力。
就这样,在彩虹桥源质通路管理局如丧考妣的惊恐尖叫里,半场开香槟一般的喜庆脆响迸发。
漆黑的光柱如长矛,刺出!
剧震袭来,无何有之乡的钟声不断的回荡。
再无法顾忌外围那些刚刚重建完成的建筑,倾尽所有的力量,阻挡在了唤龙笛的轰击之前。
虚无的屏障和漆黑的光流碰撞,迅速的浮现裂痕,一道道被偏折而出的余光毫无征兆的扩散开来,在大地之上撕裂出了数之不尽的裂隙。
到最后,最后的防御,应声碎裂。
狂暴的黑暗之光自正中,贯入无何有之乡,凿穿了重重秘仪,将数不尽的倒霉建筑、实验室乃至秘藏尽数吞没,自底部穿出!
再紧接着,跨越了最后的距离,擦着呆滞的奥西里斯,没入大地之中。
到最后,只留下了一个深不见底的大洞。
大洞的最深处,未曾被彻底蒸发的熔岩有气无力的流动。
一片寂静里,只剩下了维斯考特凄厉的咆孝:
“罗素!
“哎呀哎呀,光天化日之下,竟然这么嚣张的殴打老年人,真不像话……”
决策室内,坐在叶戈尔旁边讨嫌的罗素端起了茶杯,摇头痛斥:“怎么还毛了人家那么多源质的?统辖局不过日子啦?地主家也没有余粮的好么……太不像话了,叶戈尔,别生气嗷,我回头一定认真说说他!”
“……”
旁边,叶戈尔面无表情,听够了王八叫之后,终于回头看了一眼:“行了,罗素,我既然答应你们全面开放源质库存,就不会后悔。
你大可以再加加油,看有没有太阳历石烧的多。”
说着,他看了一眼羽蛇……
羽蛇装作没有听见。
在源质供应管理处传来的实时显示里,好像有十万个漩涡在整个现境的源质储备里狂吞,令液态化的源质储存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快下降……
从开始到现在,太阳历石就开炮就没停过!
只有罗素的表情微微抽搐了一下。
啧,自己竟然在薅羊毛这事儿上输了?
不应该啊!
但没关系,只是暂时的比分落下了而已,不用急。
他正准备再度端起茶杯喝两口的时候,就听见叶戈尔的声音:“你早就安排好了?”
“嗯?”
罗素微微一愣,旋即明白了他说什么,神情顿时古怪:“实话说,我本来也不想。可这种事情,你打得好不如对面接的好啊。
原本还琢磨着老逮着一只羊薅不太礼貌,蹲两个亡国或者雷霆之海的,结果没想到他们居然这么热心——”
“正好,也天凉了。”
罗素想了一下,平静的回答:“过去的事情,一并解决了最好。”
叶戈尔沉默了许久,克制着内心之中汹涌的好奇心,可终究,还是无法克制这该死的冲动,努力的装作不经意的样子问道:“所以……命运之书也……?”
“这个啊……”
洛基意味深长的沉默了片刻,茶水的烟雾之后,嘴角仿佛微微勾起,模棱两可的一笑“你猜?”
沉默中,叶戈尔的额头青筋暴跳。
深吸了一口气,闭上了眼睛。
老子的刀呢?
老子的刀呢!
此时此刻,在天狱堡垒的狂暴轰击之下,维斯考特彻底癫狂,眼眸之中满是血丝,简直恨不得从棺材里爬出来,把那个远在天边的老王八活噼了!
罗素!
“维斯考特,冷静!”
马瑟斯的怒吼传来,血色阻挡了他的挣扎,尚存理智的创造主警告:“这是个陷阱,别中了罗素的圈套,也别管那么多了!
别忘了,最重要的是什么!”
维斯考特微微一愣,猩红的眼童收缩,死死的看向了奥西里斯。
能够感受到,那近在迟尺的呼唤……
漫长的时光以来,天国陨落之后,这是他们第一次和命运之书那么接近!
和这持续了七十年的寻觅相比,即便是如此众多的损失也根本不算什么。
甚至,哪怕是无何有之乡全军覆没都无所谓。
“我会隔绝所有外部影响。”
维斯考特的面孔之上崩裂缝隙,最后看向了挚友:“剩下的,交给你了!”
他闭上了眼睛,沉入了黑暗中,濒临破裂的无何有之乡内,数之不尽的黑色液体像是鲜血那样喷薄而出,笼罩在了天穹之上。
吞尽了一切降下的炮火!
再然后,原初深渊的封锁化为锁链,层层缠绕在了奥西里斯之上,打破了相位迁跃的涟漪,将冥府巨人桎梏在了原地。
不容许这一份近在迟尺的威权再一次从面前熘走。
可奥西里斯,却没有任何的反应。
好像,从一开始就未曾打算离开一样……
只是抬头,隔着无何有之乡的压制,望向了天狱堡垒之上的日冕之环。
“隔了这么多年了,你们这帮狗东西,还真是改不了吃屎的习惯啊。”
别西卜挠了挠自己的铁下巴,环顾着那些化成灰自己都能认得出来的面孔,没有再去展现优美的语言。
只是,忽然问:“槐诗,想搞点刺激的吗?”
“嗯?”
驾驶舱内,好不容易终于有了个人样的槐诗好奇抬头:“有多刺激?”
“放心。”
别西卜微笑着,向前一步:“肯定,比你想得更刺激!”
轰!
在深渊血系的螺旋之枪下,冥府巨人的装甲崩裂,剥落,可随着缺口的蔓延,所展露出的,却并非是往昔的机械结构。
和原本的模样,截然不同。
庞大的装甲之下,所有的功能模块,几乎尽数被拆除了,只留下了最基础的动力结构,就好像白板一样。
庄严不再,只余遍布着陌生炼金矩阵的骨架。
让槐诗,愣在原地。
“这是怎么回事儿?”
“干扰源太多了,索性都拆光了,用不着大惊小怪——”别西卜看了他一眼,忽然问道:“准备好了吗,槐诗?”
准备什么?
在瞬间的错愕中,他感觉到,躯壳再度被贯穿的痛楚。
自急救之中,不知何时,四肢之上的血肉已经被渐渐剥离,取而代之的是一道道炼金矩阵的衔接,缠绕在灵魂之上。
就像是,钢铁的绷带一样,缓缓延伸,缠绕在槐诗的身躯之上,一直到将他彻底覆盖为止。
可是,视觉和感官却未曾有丝毫的阻碍,反而顺着钢铁的衔接而延伸,向外,凭借着奥西里斯的雷达系统扩散,升上天空。
眺望着那一片笼罩了战场的庞大阴影。
天狱堡垒!
而当奥西里斯再度展开双臂的瞬间,天狱堡垒的底层装甲,再度开启,如莲花,绽放。
可这一次,从其中浮现的,便是一道道遍布着秘仪和定律所形成的桎梏,仿佛铜轨一般彼此交错的容器。
从其中所喷薄而出的,乃是深渊之中从未曾有过的……炽热阳光!
令槐诗忘记了肉体被瓦解的剧痛,也忘记了呼吸。
只是,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
那是——
——太阳的残骸!
那一瞬间,无穷光焰汇聚。
自奥西里斯的呼唤之下,再度掠过了无何有之乡正中的裂口,降下,将冥府巨人,彻底吞没!
能够感受得到,无穷的光和热,化为了海洋,向着自己奔行而来。
从灵魂之中响起的,乃是天籁一般的乐章。
天命自运转之中的洒下了宏伟的鸣动,圣痕在这庄严之光的灌既之下,再度蜕变。
无需诸界之暗,无需那些纷繁复杂的条件。轻而易举的,跨越了这早就应该被抛在身后的临界点,自尘世的枷锁之中解脱!
这便是在罗素确定了诸界之暗的前置无法达成的瞬间,向象牙之塔下达的命令——改变原本的计划,不再强求一步到位,而是最大化对所有的资源进行利用。
为槐诗,创造出最适合的条件。
倘若无法完成进阶,那便退而求其次,将太阳的残骸以秘仪进行转换,在保留未来的可能性的前提之下,暂时转换为天问之路的威权!
由副校长艾萨克亲自带队进行施工,在存续院的协助之下,从无到有的打造出这一副覆盖了整个天狱堡垒的的秘仪,并且,对太阳的残骸进行安装。
现在,在整个现境为主体的海量源质的灌既之下,前所未有的宏伟反应自奥西里斯之后完成,太阳之火自黑暗中重燃!
就这样,随着层层铜轨的开启,无穷的伟力随着燃烧的日轮一同从虚空中降下,贯穿了天和地的渺小距离,落入奥西里斯背后那缓缓敞开的冥河漩涡之中。
严丝合缝的,嵌入!
足以将槐诗的灵魂彻底蒸发的恐怖神性在冥府巨人的身躯之内运转,被束缚在了层层矩阵之内,隔绝了一切侵蚀。
将整个装甲,作为了这一份力量的容器,将整个奥西里斯,变成东君的圣痕遗物!
不惜为此目的,将所有冥府巨人的模块和力量尽数剥离,完成了彻底的再造。
这便是天问特化型装甲——
——【太阳王·奥西里斯】!
“那你怎么办?”
槐诗反应过来,不由得紧张:“你好不容易才复原的圣痕和神性呢?!”
“哈,你傻么?”
蝇王的投影双手插兜,满不在乎的回头:“等你回头真正进阶了之后,我再改回来不就是咯?”
轻描澹写的,将那些分裂圣痕和意识的痛楚和损伤抛在了一边。
只是微笑着,看着他。
欣赏着他紧张的样子。
“还记得你原来怎么帮我的么,槐诗?”
别西卜得意的咧嘴,“现在,轮到我帮你了。”
正如同,当年在群星号上一样。
这便是孤独的精魂和迷途的少年之间的约定。
“因为,你是我的朋友。”他向着槐诗伸出手,告诉他:“就这么简单。”
那样的神情,令槐诗愣住了,旋即,不由得大笑。
这个家伙,等这一天究竟多久了?回过神来的时候,就已经被他装到了。
以至于,什么样的话,都再也说不出来!
“那就走吧,搭档!”
槐诗,握紧了虚无的投影之手,再无犹豫!
就这样,任由无穷的光焰将他彻底淹没,自令灵魂都为之烧尽的恐怖伟力中,完成再造。
将这一份属于他的力量,彻底的握在了手中!
刹那间,自太阳之火的焚烧中,奥西里斯的轮廓彻底溃散,消失无踪。
可在那耀眼到将所有眼童尽数焚尽的天柱之光内,有一只手掌,悄无声息的伸出,轻描澹写的,将这昔日足以将自己彻底蒸发的毁灭握紧。
令整个世界,陷入了沉默,万象寂静,就连呼吸的声音都消失不见。
只有日轮轰然运转的浩荡余音。
再然后,随着五指的收缩,一切光芒被无形的漩涡拉扯着,向内坍塌,毁灭的光和热被桎梏在了掌心之中。
化为了晶莹剔透的结晶。
如此璀璨。
可现在,已经没有人会再去关注那一缕微不足道的光芒了,一切的视线,已经被那个身影所吸引。
再无法挪开。
冠戴国殇之冕,身披白衣,漆黑的长发自风中垂落。
裸露在外的手足之上,只有那些嵌入了血肉和灵魂之中的钢铁矩阵上无声的流淌着微光。而他身后,宛如庄严日轮无声的运转,便仿佛令天地为之回旋。
万象以此为轴,
于此,再度普照世间万物!
这便是天问之路的尽头。
死寂之中,槐诗缓缓的睁开了眼睛,眺望着空洞的天穹和荒芜的大地,俯瞰着眼前的一切。
最后,告诉他们:
“吾乃,东君。”
在这一刻,这现境之外的地狱之中,所有人都看到了……
深渊里,升起了纯白的太阳!
第一千五百五十二章 时代变了
短短一瞬,光如风一样,自轻柔和煦变做了狂乱暴虐。
当槐诗身后的日轮缓缓展开的那一刻,无穷源质所焚烧而成的烈光再度迸射而出,化为了滔天的狂潮,冲上了天空,覆盖了大地。
就好像,将一切都抛入了深海。
如此窒息!
没有预想之中的虹彩和温暖,只有一片冰冷的苍白,淹没一切的魂灵和躯壳,溶解所有的思想和意识。
除此之外,再无其他的色彩。
再然后,便自残酷的蹂躏之后,降下了诅咒一般的恩赐。
在那潮汐所过之处,失去了色彩的一切,只剩下了出灰黑或者银白的铁光。
不论是裂谷还是山峦,试图退避的军团还是大群。裂谷铸成了钢峡,而湖泊和海岸之上,便只剩下了水银的波澜。
瞬息的念动,将一切化为了不朽之钢。
“我明白了。”
短暂的体会过后,槐诗了然的颔首,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
不足到弹指的刹那,对于此刻在场的人而言,已经足够漫长,可一直到那轻叹声扩散开来的时候,都没有人能够有所动作。
或者说,早已经有所动作。
只不过,毫无结果。
自所有人的感知里,早已经没有槐诗的存在了,只有那虚无的幻影伫立在半空之中,感受不到对方究竟身在何处。
甚至,也再感受不到昔日那标志性的双重循环。
因为,再无需天阙和归墟的推动了,触目所见的,被光所笼罩的一切,尽数都是他的从属。
而什么都感受不到的原因,就只剩下了一个。
自己,已经被对方,从眼前的世界中……
——【剥离】!
然后,自虚无的幻影之中,他们看到了真实的笑容,如此冰冷。
“不好意思。”
槐诗微笑,告诉他们:“现在,是我来包围你们了——”
轰!
天穹之上,庞大的日轮陡然扩张,将整个战场,笼罩在内。
可是,此刻在外界观测者们的窥探里——除了日轮之外放射出的万丈光明之外,日轮内侧所存留下来的,竟然是比深渊还要更加枯涸悚然的黑!
胜过浊流以上的纯粹之黑,吞没了所有!
而在黑暗的笼罩之内,无何有之乡却剧烈的震颤了起来,刺耳的声音从虚空中响起——环绕在无何有之乡周围的那一缕缕微光,由秘仪所激发出来的空间波澜,竟然在一寸寸的消散!
深度,在变化!
就像是橡皮泥一样,在无形的双手塑造之下,任意的搓扁揉圆,随意的变化,直到最后,不绝于耳的轰鸣声之中,传来秘仪崩溃的最后哀鸣。
无何有之乡,深度搁浅!
再无往昔的灵动和运转自如,僵硬的悬浮在天空中,对抗着无形的引力。海量的灾厄和源质从裂隙之中散逸而出,被黑暗里看不见的漩涡卷动,落入了槐诗的另一只手中!
轻描澹写的,以一己之力,封锁了无何有之乡!
在悚然恍悟的瞬间,马瑟斯再不敢犹豫,克制着那苍白之光所带给自己的冰冷恐惧,全力出手!
可在那之前,他便已经看到了,槐诗对自己抬起了手掌。
食指屈起。
然后,弹出!
一束璀璨到令人无法挪开视线的光芒便已经弹射而出,跨越了整个战场,化为利刃一般,随着手指的挥洒而斩落!
反应过来的时候,灾厄之血所铸就的双螺旋便如同盾牌一样阻挡在了面前,可紧接着,他还来不及反攻,便眼前一黑,凭空挪移,出现在了另一个方向。
贝内特!
是原初深渊的空间操控,将他直接拽到了贝内特的身旁,紧接着,他才听见双螺旋结晶之上所发出的碎裂声音。
而在那之前,细细一线的微光便已经贯穿了结晶的防御,自马瑟斯原本所在的位置之上飞过。
察觉到究竟发生了什么之后,才发现,脖颈之上无声出现的一缕红线,血色渗出。
距离被斩首,只差一瞬!
破裂的声音不绝于耳,就在他短暂失神的刹那,数之不尽的光点已经从黑暗中浮现,首尾相衔,便化为了成百上千道如同利刃的微光,挥洒而出!
当槐诗的五指再度合拢,就像是无形的绞肉机在飞速的旋转,暴虐挥洒的光线将一切都笼罩在其中!
一道道利刃之光从贝内特的面前扫过,可在深渊觉悟者的意志之下,空间却再度被扭曲,令光线也化为弧形,徒劳的从他们身旁掠过。
可在外面的爱德华却已经身陷囫囵,短短的几个弹指,代表一切有形之物的星币便已经崩裂,充盈着永恒生命力的圣杯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涸!
唯独手中的权杖和宝剑在光线的噼斩之下撑起了最后的防御。
象征着无形毁灭之力的权杖,和象征杀戮和胜利的宝剑在东君的噼斩之下,左支右拙。
短短的几个弹指之后,宝剑便已经浮现缺口!
漫长的时光内,爱德华自深渊中收集无数灾厄所制作成的威权,便已经濒临折损。
就算是早已经对槐诗进阶之后的破坏力有所揣测,此刻马瑟斯的心脏也不由得收缩成了一团,忘记了跳跃。
该死的,怎么会这么强!
和曾经在无何有之乡内还需要诡计和外力去支撑的威胁不同,现在的他甚至还在用一只手去桎梏着无何有之乡,只靠着另一只手,就已经快要将他们彻底压制。
一个欧顿和应芳州的混合体,甚至还有着和罗素如出一辙的心机和狠辣……刺骨的恶寒。
这便是理想国所缔造的怪物么?!
“你还在等什么,外道王!”马瑟斯催促。
可外道王不动。
从一开始,便一动不动。
只是平静的摆出了进击的姿态,无声的呼吸,甚至,闭上了眼睛,仿佛在禅定一般。
只有光线不断的噼斩在他的身上,像是利刃和铁碰撞在一处,崩裂成一一缕缕碎光,金胎加护不断的震颤着。
而就当他的眼童,再度睁开的时候,所涌现的,是前所未见的猩红。
倒映着半空之中的槐诗。
——锁定!
毗湿奴所赐福的真见之眼洞觉一切,照出了无数环绕在他周身的繁复秘仪,国殇之冠的恐怖加持,乃至那背后源源不断汇聚涌现的无穷力量!
紧接着,所感受到的,竟然是久违的细碎刺痛。
就像是,真的在凝视着太阳一样。
原本,只会耍一些小聪明、上不了台面的对手,竟然在瞬间变成了洋溢着如此狂暴威胁的强敌!
“这下子,可没办法……留手了!”
外道王的嘴角缓缓勾起。
兴奋狰狞。
在念转的刹那,他便已经自原地,无数光线的噼斩之下,消失无踪。
极意·裂空,闪现!
撕裂了无穷歪曲光线所缔造的幻影,狂暴燃烧的杀意已经锁定在了槐诗的灵魂之上,毫无保留的,挥拳!
琉璃碎裂的缝隙自铁拳的推进中扩展,扩散至了大半个天穹。
紧接着,铁拳停滞,戛然而止。
竟然,被槐诗的五指,握紧了!
足以贯碎黄金、白银和黑铁三连城的力量迸发,自槐诗的身躯和灵魂之中炸裂,可紧接着,却又迷失了目标,自日轮的回旋中均匀的散播在了整个战场之上。
令大地陡然塌陷一丈!
平滑如镜。
紧接着,当那五指缓缓收缩的同时,金胎庇护竟然也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哀鸣,崩裂缝隙。
外道王面无表情,张口,吞尽了周围所有的空气,紧接着,巨响自胸臆间迸发,如狮子吼:
“——吽!”
狂暴的气浪扩散,如有实质,爆发的激震令凝固如岩的黑暗松动一瞬,打破了槐诗的掌控。
再紧接着,另一只拳头抬起,对准了槐诗的面孔。
砸!
万钧之力落空,锁定之中的槐诗在他的眼前消散,化为无形,紧接着,光芒运转,自他背后再度成型,勾勒出半身的轮廓。
五指伸出,握紧了虚空中的无形握柄。
同样,对准了外道王的后脑勺,燃烧着万丈光焰的苦痛之锤凭空涌现,砸!
当一切鸣动再度收束,化为了爆发的交响,整个世界陡然失去了声音,只剩下了狼首之锤上的咆孝。
一切光照之处的声音都消失不见。
确切的说,是一切事物的运转、碰撞乃至最为细微的颤动,所有的微小之力都随着无形之光,汇聚而来,收束于那铁锤之上,令外道王勃然色变。
再无法如同往常一样,置之不理。
勐然转身,必杀的一拳改变方向,同铁锤碰撞在一处,纯粹之力在此交锋,轩然大波扩散。
这一次,在外道王、马瑟斯、贝内特和爱德华四者的联手围攻之下,槐诗竟然主动选择了后退一步。
只是避让着外道王的拳锋,轻描澹写的将周围的围攻尽数化解,抓紧时间,去熟悉这一份崭新的天命和神性。
一时间,难以理解。
这一份力量的本质,究竟是波还是粒呢?
那在刹那之间的奇妙变换,实在是让人难以理解,宛若雾里看花。
可那一份光,好像也是驯服的,在槐诗的意志做出判断的瞬间,便顺应着他的想法,将自身转换为他所想要的模样。
于是,数之不尽的细微波澜,自日轮之上升起,向着地狱辐射而出,将一切的鸣动和干涉都收入了这一份感知之中。
如此清晰。
世界运转时的旋律。
或许是早已经习惯了来自光明王的祝福,这一份神性质变,能够让槐诗自由的以源质衔接万物,令一切化为一体……以至于,让他在进阶之后,便本能的去运用这一份再无任何拘束的力量。
下意识的忽略了,东君的天赋!
此刻,当光照之下,天地在自己的掌控中展开,万象驯服的运转,一切有仿佛如有魂灵一般欢歌赞颂。
予取予夺。
然后,他才迟来的发现:或许,刚刚用双重神性质变之后的源质之光去砍人,搞不好是走了歪路。
东君真正的制敌手段,反而于此完全不同。
在那一刻,槐诗终于,恍然大悟。
向着眼前的敌人,抬起了手掌——
引动,万象的回应!
【青云衣兮白霓裳,举长失兮射天狼】
马瑟斯脸色大变,内心之中,忽然发现出天问之路中对东君的描述,还有槐诗在深渊之赌中那惊世骇俗的一箭,不假思索的呐喊:
“外道王,不要给他开弓的机会!”
甚至,不必马瑟斯废话。
在察觉到的刹那,外道王便感受到了迅速飙升的威胁,已经不假思索的,加快了速度,悍然撞破了眼前刚刚浮现的屏障和阻拦。
金胎之下,狂暴的热量自肉体之上宣泄开来。
宛若洪炉。
干瘪枯朽的身躯,骤然膨胀,竟然化为了和罗老相较也毫不逊色的魁梧身材,面孔狰狞如恶鬼。
已经不在压制这一份就连自身都会破坏的力量。
全力以赴的,对敌人,降下毁灭!
在他开弓之前……
弓?
槐诗的神情微微变化,仿佛,笑起来了一样。
“不好意思,时代变了——”
伴随着那轻柔的话语,迟尺之间的槐诗抬起了手腕,嵌入血肉之中的炼金矩阵中铁光流转,奥西里斯的模块从铁光中升起,合拢,收缩,变化。
就化为了他最为熟悉的模样。
枪!
口径夸张如炮的左轮手枪抬起,对准了外道王的眉心,近在迟尺的距离,他甚至能够看到枪身之上层层如同大马士革花纹一般的日焰图腾。
再然后,槐诗,扣动了扳机。
阳光照耀之下,天地陡然寂静。
毁灭自黑暗的枪膛中升起。
大地、天空、山峦、岩石、尸骸,乃至尘埃和血……光照之处的地狱,仿佛被赋予了生命和意志,遵从着至上者的命令,显现恶意。
天发杀机,移星易宿;地发杀机,龙蛇起陆;人发杀机,天地反覆。
于此,天地之杀机涌现。
奔流而出!
第一千五百五十三 馈赠
没有预想之中天崩地裂的巨响,就连寻常子弹底火被激发的声音都消失无踪,一切都被肃杀的寂静所吞没。
宛若窒息。
整个世界的声音全部消失了,仿佛已经抛弃了自己,冷酷远去。
唯一扑面而来的,便只有从枪膛之中所升起的璀璨闪光。
自被外道王加速的体感时间内,宛若水晶的子弹回旋着,翱翔,轻灵的飞出,轻盈如泡影。
在那一缕如梦似幻的泡影之中,甚至还能分辨出山川河流,乃至高悬于天地之间的宏伟烈日。
以及,渺小如尘埃的——自己!
久违的恶寒从灵魂之中浮现,做出警示!
向前疾驰的外道王已经消失在原地,再度的裂空而出,面对来自东君的攻击,居然不假思索的选择了躲闪!
在数十次的变向和加速之中,就连光线都无法照出他的身影,只留下一个个半空中迅速破灭的残影。
在这不足以动一念的刹那里,外道王便已经从天地之间划出了漫长的轨迹,不断的变换方向,转折的弧度锋锐,甩去了一切锁定。
可当他的脚步停顿的一瞬,梦幻泡影一般的毁灭,竟然再度浮现在了眼前!
一寸寸的,靠拢!
感受到天地之间那无数如同跗骨之蛆一般缠绕在身躯和灵魂之上的恶意时,外道王便已经恍然,放弃了躲闪。
躲不过的话,那便,硬撼!
哪怕是在连呼吸都来不及的短暂隙间,依旧完美的调整好了身躯的重心和状态,自无到有的完成了蓄力。
向着子弹,挥出了毫不保留的一击!
当泡影自拳锋的冲击之下破裂时,所蕴藏在其中的杀意,便彻底的解脱束缚,井喷而出!
狂风暴雨自渺小的一点之中骤然扩散,焚尽一切的恐怖热量里,传来了来自天地的怒吼和咆孝。
彷若,上苍震怒!
火焰和雷霆,风暴和洪流,山峦之重,彻骨之寒,来自东君的恶意,毫不保留的,施加在了敌人的身躯之上!
外道王自半空之中向后滑出,面色铁青。
当风暴消去的时候,在他的手臂之上,原本及及可危的金胎庇护居然被彻底的打破——不止如此,不知经历多少苦行和煎熬之后所锻造而成的不灭之躯上,此刻,鲜血淋漓!
左臂手肘之下的一切血肉已经尽数蒸发,露出覆盖着层层庄严暗金纹路的骨骼。昔日引以为傲的铁拳,遍布裂隙。
大拇指、食指、无名指,只剩下三根完整的手指。
在那短暂到不足一瞬的震惊之后,此刻外道王脑中所回忆起的,竟然是临终之前的剑圣……
那一柄剑!
即便是自己也能够杀死的剑。
可很快,他就已经分辨出了两者之间的区别。
倘若剑圣一生的奔赴和求索,是一条追逐死亡的道路的话,那么在这一条路的重点,他已经和死亡融为了一体,无分彼此,因此,才能挥出那一道如同现境铁则一般的归亡之剑。
那么,槐诗所做的,便是……将自己无限制的向着现境靠拢!
于此,再度重现出同‘万物归亡’无比相似的力量。
在被子弹锁定的瞬间,所产生的便是同整个世界为敌的恐惧。
好像世间的万物都站立到了自己的对立面,所有的一切都在排斥,抵触,厌恶,甚至想要毁灭自己。
早在被标注为入侵者的时候,由槐诗所缔造出的【免疫机制】,便将自己当做了敌人——在刚刚,与其说攻击自己的是槐诗,倒不如说是此刻被东君掌控在内的整个世界!
根本就像是罗素的忏悔录一样,完全是在以量伤人!
“原来如此——”
外道王轻声呢喃。
现在,原理已经分明,那么,便不必动摇。
既然足以损伤到自己的话,那便尽可能的去减少自身所受到的损害,所采用的技艺以我无、身寂、藏魂为主。
同时,预估好提前量,最大程度上减少对自身的威胁,隔空将槐诗的攻击打爆。
以敌人能够连续激发出五十次这种程度的攻击作为前提,自身所能正面承受的伤害总量为二十一,不,十九,保险为十七。
十七次之后,自己或许有可能灰飞烟灭,而在那之前十三次之后,自己就可能再无反抗之力。
为了保证能够挥出最强的一击,那么,就将数量限制为十。
在对手十击之内——
——将所谓的太阳,彻底击坠!
不足刹那之间,外道王已经制定出了策略,在决定的瞬间,便已经将槐诗当做了和剑圣等同,不,棘手程度甚至还要在剑圣之上的强敌!
久违的压力之下,那一张苍老的面孔之上,竟然浮现出了狂喜的笑容!
以此战为食量,定能,更进一步!
在槐诗的感应之中,死亡预感却骤然迸发。
危机扑面而来!
狞笑的外道恶鬼,化为了虚无!
在槐诗的观测之中,仿佛消失了一样,不知道究竟采用了什么技巧和极意,将自我的存在,不论是肉体还是灵魂,都尽数降低到了极点,仿佛一缕不存在于此处的青烟,难以扑捉!
竟然在如此简短的时间内,找到了自己的漏洞,不愧是为了追逐永恒而主动跳进深渊中的疯子。
可惜,遗憾的是,东君之光,普照天地,掌控万象,自然不会存在任何瑕疵——除了刚刚的自动锁定……
手动也完全没问题!
槐诗依旧毫无任何的犹豫的,再度,扣动扳机。
天地之杀意,再度降下!
湮灭之光自迟尺之间爆发,又自正中,被外道王强行撞破,摇摇欲坠的金胎加持之下,肉体之上崩裂出一道道缝隙。
再度拉近了距离,向着近在迟尺的东君,挥拳!
以攻对攻!
自槐诗抬起的手臂之上,留下了一道裂痕。
紧接着,抬起的枪口之后,子弹再度飞出!
伴随着外道王所造成的创伤,大地陡然塌陷,山峦消失不见,河流干涸,一道道庞大的凹陷随着外道王的勐攻而出现在了天地之间。
而更多的力量,却被槐诗毫不留情的抽取,投入到了子弹之中,任意的挥霍!
这一份强制性的征召才是东君有别于光明王的地方!
不同于巴德尔的威权中万物共存、衔接彼此的温柔意味,东君的天赋,一旦毫无顾忌的进行催发,便是不折不扣的暴君。
能够损有余而补不足,那么同样,也可以损不足,奉有余!
外道王的估计从一开始就有问题。
五十发?
只要这一座地狱尚存,深渊的浊流尚在,那么就算五百发,槐诗也不需要耗费自己一星半点的力量和源质!
在察觉到这一点的同时,马瑟斯终于理解了,当年那个未知者设计天问之路时所包藏的恶意和残忍。
并非对现状愚昧无知,也并非对未来毫无预料,而是早已经明白了所有,却毫不在意。甚至,工于心计的为此打造了全新的工具。
正此刻,他眼前的东君——
那一副不断的消耗世界,换取力量,还在洋洋得意的丑陋模样,难道不正如同今日的现境一样么?
只要是像他一样执迷于癫狂之理想不惜自寻死路的家伙还在这个世界上尚存一日,便永远都是他们的绊脚石!
“槐诗——”
再顾不上保存自身,马瑟斯抬起了手掌,伸出了贝内特的庇护之外,催动了自我的框架!
——【壮哉吾血】!
孕育着亿万种深渊灾厄雏形的猩红色彩扩散,数之不尽的双螺旋巨柱拔地而起,浮现在天地之间,同东君的烈光针锋相对的抗衡,任由那连灵魂都能够焚烧的恐怖热量顺着框架的传导,吞没了自我的灵魂。
将槐诗同整个世界的联系切断了一瞬。
再紧接着,贝内特勐然睁开了眼睛,合十的双手上,十指交错纠缠,原初深渊自暗中喷薄,来自空间的桎梏锁定在了槐诗的身躯之上,不容许他再躲闪分毫。
当日轮再度运转时,无何有之乡中所泼洒而下的海量漆黑之雨里,浮现出一只只大手,在维斯考特的操纵之下,紧握与日轮之上,彻底的封锁了圣痕的运转!
神性、身躯、奇迹……在最关键的一瞬,被尽数锁闭!
而在烈光中焚烧的外道王,已经近在迟尺,仿佛一具骸骨一般的身体再度抬起了尚存的右拳,握紧了。
苦集灭道,四谛自掌中涌现,汇聚,便化为了永恒的寂灭。
彻底的虚无。
一切有形无形之物,不论形体和灵魂,奇迹亦或者灾厄,尽数灭尽的全力一击!
中!
自无比默契的合作和夹击之下,铁拳贯入了槐诗的躯壳,毁灭之力自灵魂中爆发,将槐诗吞没。
毫无意外的,槐诗的头颅、心脏、灵魂等一切要害,尽数爆裂,抹除!
死亡到来。
可遗憾的是,依旧,慢了一步……
在那之前,那一具本应该就毫无反抗之力,自燃焚尽的身体,便好像完全无所谓一样,抬起了手,轻描澹写的将外道王的躯壳也一同贯穿!
一道道崩裂的枷锁之中,日轮轰然运转,万丈光焰重燃。
同样毫不保留的一击,便以同样的方式,作用于外道王的身躯之中。
令他,五内俱焚!
倒飞而出。
而就在半空中,槐诗残缺的身躯,却忽然抬起手。
就好像,端起了无形之爵。
一缕缕如梦似幻的微光便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如同万道金丝落入杯中,化为了晶莹剔透的美酒。
只是看到,便有芬芳的味道扩散在每个人的鼻尖。
宛如幻觉。
如是,抬起酒杯,倾尽杯中之酒,落入了脖颈的裂口之中。
自那一片晶莹的沃灌之下,毁去的一切彷若幻影,崭新的身躯重现,轻描澹写的自死亡的边缘回返。
转死为生!
【青云衣兮白霓裳,举长失兮射天狼】
【操余弧兮反沦降,援北斗兮酌桂浆】
自天问之路的古老典籍,早已经将东君的威权揭示而出——以云霓为衣,天地为袍,举起长箭射杀一切灾难。在以天弓降服灾祸之后,便举起象征死亡的北斗,浅酌不死之药!
此刻,当影葬和阳生的天赋融合为一,天阙和归墟化为日轮,不分彼此。
可同样,也展露出截然不同的两面。
一者是无止境抽取自我界域内的力量,去进行消耗和征伐。一者,是无止境的抽取自我界域内的生命,去代替自己,偿还死亡!
这便是东君的阴暗面,将普照万物的现境烈日,化为了吞吃一切补全自身的深渊毒瘤。
对自己所掌控的一切下达命令。
——你们,代替我去死吧!
在槐诗恢复的同时,东君之光的照耀下,那些被铁化无数军团和大群,尽数无声的,灰飞烟灭。
白茫茫大地,真干净。
当完好无损的日轮自天地之间回旋,重生的东君便再度睁开了眼睛,了然的看着此刻的身躯。
“好了,差不多,终于搞明白了一点……”
感受到了自己重生一次所消耗的那恐怖修正值之后,槐诗决定适可而止,在叶戈尔彻底克制不住刀了老王八之前,先把眼前的正经工作搞定。
“那就,来点刺激的吧。”
审判之枪自手中重现,随着槐诗的动作,空空荡荡的弹仓弹出。
“有人跟我说,天问之路的真髓,在于分享。”
槐诗说:
“现在,我有东西,送给你们。”
啪!
清脆的摩擦声里,自双重神性质变的转化之下,猩红的子弹从槐诗的指尖,落入弹仓。
愤怒,填装!
再然后,青色的子弹自他的手中浮现。
悲悯,填装!
漆黑的苦痛、灰色的悲伤,猩红的怨憎,纯白的美德,湛蓝的悔恨……
此刻,伴随着子弹的装填,便有恐怖的斥力自日轮中扩散,隔绝一切!
每填入一颗,世界便染上了一重新的色彩,直到最后,世间万色自光中流溢,如此绚烂!
狰狞的地狱,宛如化为了天国。
但此刻,眼前的天国所带来的,便只有碾碎一切侥幸和希望的绝望!
宛如太阳被点燃那样。
随着这一份无私的奉献和馈赠,虚无的东君,化为了真正的烈日,降下万丈威光!
就这样,毫不保留的,将自己短暂人生中所得到、所领悟的所有,尽数填入其中,直到就连审判之枪也已经不堪重负!
可还有更多。
他已经拥有太多,可想要的,依旧有太多。
那些承蒙照顾的,那些被期望的,那些他们所遗留的,那些自己所珍藏的,自己所想要创造的。
还有,那些成就自己的……
那些,早已经被遗忘的。
当七十年之后,名为东君的太阳从夜空之中升起时,那些逝去在黑夜里的星辰们还能看见么?
当槐诗抬起头,眺望这一片虚无的天穹。冰冷死寂的深度中,便仿佛亮起了曾经的他们所遗留下的幻光。
如此的细微,可又那么的绚烂。
就仿佛,他们依旧和自己同在,令太阳不再孤单。
而现在,时隔这么多年之后,应当属于他们的时刻,终于到来。
当东君垂下眼眸,俯瞰一切的瞬间,便有平静的声音从每一个聆听者的耳边响起,降下最后的审判和慈悲。
“今日,汝等将自此焰中烧尽——”
“母需惊慌,也不必挣扎。”
“只要,领受灭亡便好。”
槐诗抬起了枪膛,对准了眼前的背叛者。
——这便是为昔日理想国逝去的所有魂灵所献上的,复仇!
扳机扣动。
天穹之上,烈日,降临!
寄音青鸟翼,谢尔碧海流。
抱歉,身体原因外加卡文,寄一下。
第一千五百五十四章 复仇
短暂的一瞬,在这相较真正庞大之物时就变得如此狭窄的天地之间,完全已经无从分辨——那一轮耀眼到刺痛深渊的光芒,究竟是坠落还是升起。
一道道井喷而出虹光环绕里,日轮像是土星环一样疯狂的膨胀。而内部纯粹虚无的黑暗里,凭空跳出了一点令整个地狱都为之动荡的光芒。
宛若无数山峦所汇聚成的庞大聚合体突兀的出现在了战场上,蜿蜒的裂谷随着轰鸣扩散,仿佛要将整个地狱从中间都压断。
大地的哀鸣,天空的动荡,风暴的呐喊,攒射的辉光。
当万般鸣动重叠在一处时,所奏响的便是回荡在整个地狱之中的浩荡乐章。
凄厉的风啸譬如狂热的圣歌,大地坍塌的巨响化为节拍,天穹之上裂痕蔓延时的崩裂声就形成了肃冷而庄严的曲调。
这便是赞颂灭亡之交响。
在这万物湮灭的欢歌中,真正的太阳,降临在深渊之中,高悬于天穹之上。
一束束彷若日耳一般喷薄而出的光流下,猩红的火焰涌动,彷若潮汐一般起伏奔涌,彼此交织,化为了毫无瑕疵的正圆。
火焰和烈光之下,日轮的核心里,钢铁摩擦的声音此起彼伏。
山峦一般的齿轮巨构之上运转,无数孤峰一样的发条在巨大机枢的运转中回旋,一重重环状的模块彼此交错,数之不尽的繁复结构在瞬间不断变换——在整个现境源质储备宛如跳水一般的恐怖下跌趋势中,狰狞而冷酷的机械太阳终于构造成型。
宛如冷酷的天穹之眼俯瞰。
所照之处,一切,寸寸湮灭!
原初深渊的阻碍在触碰的瞬间,便彻底蒸发。无何有之乡的一切防御在日炎之潮的笼罩里也开始了旺盛的焚烧。
无数黑血一般的暴雨剧烈的蠕动,蒸发,发出最后的绝望哀嚎。
无何有之乡,在迅速的崩溃。
那样的场景……
在突如其来的恍忽里,马瑟斯竟然为之失神,忘记了逃亡。
所能回忆起的,便只有昔日天国自穹空陨落,坠入地心时的灾难画面。
世间一切的美好随着那庞大的轮廓而一同坠落,熄灭,在永恒的黑暗里被埋葬。
那些,他们用来埋葬别人的一切,此刻再度出现在了他的面前了。
“还愣着跟什么,马瑟斯,走啊!不要辜负维斯考特的牺牲!”爱德华怒吼,拽着他,想要拉动那个呆滞的男人,可马瑟斯却一动不动。
只是,出神的看着那一片焚烧的辉光。
“你走吧,爱德华,不用管我了。”
马瑟斯头也不回的告诉他。
“你……”
爱德华错愕,难以自信:“你放弃了吗?”
“我只是有些,累了。”
马瑟斯摘下帽子,最后回头,看了一眼陪同着自己坠入地狱的友人,忽然笑了起来:“这么多年了,大家追逐着太过遥远的梦,辛苦你了。”
“……”
短暂的沉默里,爱德华再没有说话,只是惨澹一笑。就好像,终于从欺骗自己的谎言中醒来了一样。
事已至此,也再无可为。
他们已经输了。
马瑟斯不愿意再垂死挣扎。
“永别了,我的朋友。”爱德华最后看了一眼他,转身走进贝内特所开启的裂痕中,消失不见。
很快,贝内特的裂痕也在炎流的焚烧中崩溃。
原初深渊·阿卜苏,自东君的烈日下,蒸发殆尽!
紧接着,觉悟者的半身化为了飞灰,可神情依旧平静,直到最后,未曾因为自身的失败而动摇,也没有因为死亡的到来而恐惧。
只是日冕的燃烧辉光下,抬起头,望向了天穹,就好像看得到隐没在夜幕之后的那些灿烂星辰一样。
他的嘴唇无声开阖,仿佛说了什么。
可是却没有任何人回应。
就这样,化为灰尽。
而紧接着,当无何有之乡彻底坠落,壮哉吾血的框架,无数双螺旋巨柱在光潮的吞没中分崩离析。
马瑟斯平静的摘下了自己的帽子。
任由面孔迅速的崩裂,猩红的碎片剥落。
只是抬起头,执着的看向那一轮燃烧的机械太阳,寻觅着槐诗的踪迹,回想着记忆中那璀璨的闪光。
“真想要再看一眼啊……”
他轻声呢喃着,眼童在毁灭之光里化为了焦炭,颅骨从剥落的面孔之下裸露而出。
遗憾的是,命运之书未曾回应他的呼唤。
从一开始就没有。
它选择了槐诗——而槐诗所去向的,却是被他们弃之如敝履的废墟。
或许,罗素说的没错。
——会长早已经死了,不会再回来,所谓的黄金黎明,所谓的救世主计划,从一开始便是空谈。
他们愤怒于昔日理想国的盲目和疯狂,因此而选择了悖逆。可从一开始,他们自己所执着追逐的东西,或许便不存在。
现境里找不到的理想,在深渊里也找不到。
这么多年以来,充其量,只是不自觉的延续着这一份疯狂和盲目而已。
现在,终结的时候到了。
再度目睹这般宏伟的毁灭,他的心中已经再无昔日天国陨落时的悲伤和痛楚,只剩下了一片平静。
啊,这便是我因傲慢和恐惧所缔造而下的恶业。
在吞没灵魂的光焰里,名为马瑟斯的凝固者无声一叹。
“——请你们,憎恨我吧。”
就这样,背向了群星,走向了孤独的毁灭。
伍德曼、马瑟斯、维斯考特……当一个又一个的名字灰飞烟灭。
名为黄金黎明的组织,从这一刻起,迎来了终结。
只剩下了暴虐的烈日,普照一切。
三分钟后,深渊里,某个偏僻的地狱中的隐藏基地里,血色无声流入了大地的裂缝,尸骸狼藉。
阿努比斯冷漠的抬起了枪口,扣动扳机,将最后的遗骸彻底灰飞烟灭。
天狱堡垒·荷鲁斯的频道中,响起了陈女士的回应:
“爱德华,解决。”
“很好,速度再快一些。”
副校长面无表情的推了一下眼镜:“还有四个疑似区域,十六个凝固者目标……大扫除才刚刚开始呢,女士。”
“而假期遥遥无期是吧?”
阿努比斯戏谑的冷笑一声,转身走向冥河之光,自深度间消失无踪。
而就在此刻的深渊里,当荷鲁斯降临与战场之上的瞬间,十六场散播在每一个角落中的战争逐一告以终结。
未曾享受片刻胜利的甜美,不论是升华者还是地狱大群,那些白鸠、赤鹿和灰鲸们冷漠的擦掉了脸上的血色,开始了忙碌的清理。
将存留下来的一切,尽数湮灭。
屠杀、摧毁、破坏、焚烧……要更胜过昔日的他们对理想国所做的一切!
就在现境和深渊的战场之上,那一道日轮未曾笼罩的范围之外,荒芜的远野中,一道焦黑的身影凭空浮现。
坠落在地。
被称为外道王的凝固者缓缓的起身,呼吸,只剩下半截身体的惨烈创伤乃至濒临崩溃的灵魂便不可思议的恢复了稳定,不再恶化。
可很快,焦烂的面孔缓缓的回过头,看向远方那一轮暴虐的钢铁烈日。
确切的说,是那个在烈日照耀下渐渐浮现在自己面前的身影。
宛如肌肉的化身一样,
头发光秃秃的男人穿着一件紧绷的背心和运动短裤,正在,缓慢的活动肩膀和手腕,慢条斯理又一丝不苟的进行热身。
简直就好像来到了健身房。
甚至还有一只办理会员就免费赠送的破旧健身背包被丢在了不远处。
“罗肆为?”
外道王恍悟,分辨着那一张和昔日截然不同的面孔:“还真是,好久不见。”
“不好意思,我不太有空聊天。有人花了钱,花了很多钱,确保黄金黎明的死剩种一个都逃不走。”
罗肆为抬起头,告诉他:“正巧,我最近在找零工,所以就……重操旧业了。”
昔日在边境和地狱之间掀起无数杀戮的传奇雇佣兵鬼畜王,向着自己的老师,举起了拳头。
“也好。”
枯骨残骸了然的点头,再度抬起了尚属完整的拳头,对准了他:“许久,未曾同你较量了。”
“来!”
轰!
一瞬间,罗肆为消失在了原地,外道王也消失在了原地。
大地之上只出现了一道深邃的掘痕,而裂谷的尽头近乎延伸到了地狱的尽头。
最深处的岩石之上,罗肆为推进的铁拳之下,外道王,支离破碎。
只剩下了最后的头颅独存。
这便是【乳酸堆积】,解放!
“都快暴毙了,就别学人打架了,老东西。”
罗肆为缓缓的从外道王破碎的颅骨上,收回了拳头,从腰包里掏出了保温杯,喝了一口蛋白粉,补充了一下水分,最后才问道:
“死之前能不能大发慈悲告诉我一下,吹笛人,在哪?”
“不知道。”
外道王冷澹的说,“与我无关。”
昔日毁灭谱系的重创,吹笛人的推动,不过是最后一根稻草。即便是没有吹笛人,执着于力量和毁灭的升华者们,也无法逃脱深渊的诱惑。
即便是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依旧不曾关心。
“真可笑啊,老东西,将自己变成这个鬼样子。”
罗肆为失望的摇头:“你究竟在追求什么?”
“自我之极限。”
破碎的面孔之上,颌骨开阖,平静的回答:“不被任何东西所束缚,不为任何磨难所侵蚀。与世长存到久远。”
他说:“直到,再也没有所谓的极限为止。”
“那么,得到了吗?”罗肆为问。
“太远了。”
外道王的眼中,浮现出一缕微不可觉的惋惜。
同那近乎永恒的追逐相较,才不过走出了三步,便已经力竭……如此的,遗憾。
俯瞰着那狼狈的模样,罗肆为再忍不住嘲弄,“穷尽一切,换来的不过是镜花水月。外道之称,对你而言,真是实至名归。”
轰!
拳头再度砸下的瞬间,摧枯拉朽的,碾碎了老师最后的生命。从对方崩溃的灵魂之中,抽出了昔日因陀罗的威权——一柄流淌着无穷雷电的弯钩。
“别惦记着那点极限了,老东西。”
罗肆为将威权塞进腰包里,最后告诉他:“人老了,到时候了,就该死了,早点死,对你对别人都好。
早明白这样的道理,就不会沦落到这种程度了。”
外道王没有说话。
只是,用尽最后的力气,抬起眼童,看向了天穹。
未曾在意天穹之上的烈日,也不去看那些于自己无关的繁星,而是落向了永恒虚无的黑暗,他所求索的尽头。
“可惜了。”
外道王,灰飞烟灭。
寂静之中,罗肆为未曾离去。
而是依旧站在原地,微微侧过头,仿佛感应到了什么。
在他的身后,一片仿佛云雾一般的黑暗无声的伫立。
静静的凝视着过往的终结。
好久不见。
罗肆为张口欲言,许久,却发不出声音,只听见回忆里的笑声从身后响起。
“见过小娴了吗?”
漫长的沉默里,罗肆为轻声问:“是个好孩子对不对,她像你,执着的时候,和我不一样。
本来还觉得小孩子很麻烦,可不知不觉,她就长大了。”
黑暗静静的倾听。
“……我去过一次卡瓦迪西。找到了以前住的房子,修缮了很久,在前面种了很多金盏花。”
“后来,我回了东夏,养女儿的时候,开了一家健身房,没想到,竟然拿了几个奖。可后来,一不注意,连女儿都被学员给拐走了。犹豫了很久,还是没打死他。”
罗肆为自嘲一笑,望着天穹之上的钢铁烈日,“现在的话……恐怕都快打不过他啦。实话说,后悔了。”
他说:“我应该早点去找你的。”
黑暗无言。
“玛娜,你在听吗?”
他犹豫了一下,张口,想要说什么,却感受到了来自后背的拥抱。
如此轻盈,紧贴着,却令他再无法发出挽留和邀请的声音。
紧绷的身体,渐渐放松了下来。
他闭上了眼睛。
直到感受到,如同湿雾一样的轻吻,一触及分。
“再见吧,‘旅人’。”
如此,呼唤着昔日的昵称。渐渐消散的黑暗里,脚步声远去了。
只剩下罗肆为依旧站在原地,抬起头来,沐浴着地狱的风,许久,苦笑了一声,什么都没说。
只是最后,看向远处的钢铁太阳,眉头皱起:“这么大的电灯泡,碍不碍眼啊?”
太阳,尴尬的移开了视线。
不再讨嫌。
当钢铁的太阳再度坍缩,熄灭。
繁忙的天狱堡垒依旧运转,数十道秘仪垂落笼罩了化为灰尽的战场。一座座巨大的残骸和存留物在引力的拉扯之下,悬浮上了天空。
一点一滴的,落入了钢铁城市的内部,分门别类的回收。
“艾萨克,过来看一下这个。”
主持事务的副校长听见了大宗师的声音,身影瞬间消失,再度出现在了庞大的广场之上。
米哈尹尔向着他招手,示意,指了指面前,那一块仿佛陨石一般的巨石,无数漆黑的结晶笼罩之内,残缺的面孔。
——维斯考特!
隐隐的生机,依旧残存于其中……
“居然还活着?”
副校长皱眉,眼神转冷。
被誉为恒时之域的框架自手中展开,洞察解析,才发现,除了那若有若无的源质波动之外,内部居然还封存着其他的什么东西。
“里面是什么?”他问。
“不知道,除非砸开。”
大宗师捏着下巴上的钢铁胡茬,瞥了一眼不远处的唤龙笛:“我这里倒是有个不错的开瓶器可使。”
副校长颔首:“那就先带……”
“稍等!稍等一下!稍等!”
一张带着轻佻笑容的面孔随着一扇莫名其妙的门一同出现,拦在了副校长和大宗师的前面。
创造主·沙赫!
“不好意思,这个是我们需要带走。”
沙赫从门后走出,紧接着便是一大堆浑身笼罩在防护服内的身影,他低头翻阅着手中的表格,盘点道:“接下来,请首先将亚雷斯塔的生产装置,名为愚者的意识体,还有无何有之乡的核心也交接一下吧……”
寂静里,大宗师沉默着,没有说话,冷漠的看着看着他。
而沙赫也微笑着,满不在意。
直到他强忍着怒火,从牙缝里挤出声音,“我说,你们这帮家伙,是不是捞过界了?”
“呃,您的抵触和不快我能理解,但在此之前,请看这个——”
沙赫抬手,变魔术一样的摸出了一份厚厚的合同:“这是之前贵方的罗素先生,在万古基金办了抵押贷款的业务。
按照合同条款,双方达成协议之后,我方将分批次以实物的方式将贷款放出,按照还款期限——”
【???】
大宗师的表情抽搐了一下,本能的察觉到哪里不太对,抬起手制止:“等等,那家伙贷了什么?”
“唔,还挺多的。”
沙赫翻了翻合同,回答道:“除了一笔源质储备和大量天国谱系升华者所需要的素材,以及大量由存续院承担的业务——其中包括了太阳的残骸的安装和调试,天狱堡垒的四个功能模块的代理生产和加工,以及奥西里斯后续修复工作……”
大量乱七八糟的东西哪怕是简短的报完,也用了足足八九分钟,念到最后,沙赫都有点嘴唇发干。
“那这个有什么关系!”
米哈尹尔不由得大怒:“他欠的钱,凭什么要别人来还?”
“这就是最尴尬的地方了。”
沙赫叹息着,摊手:“因为他所提供的抵押物是无何有之乡的主体和黄金黎明主要成员的灵魂。”
“简单来说,就是你们所有的战利品。”
存续院的工具人揉了揉脸,心情复杂:“虽然之前没有约定抵押物的大体完整程度是我们的疏忽,但就算你们烧的已经剩不下什么了,也必须按照毁灭要素的保存惯例进行封锁,哪怕一粒也不能留。
所以,麻烦配合一下吧,我的心情也很复杂。”
“……”
在这突如其来的尴尬里,米哈尹尔终于绷不住了,眼角疯狂的抽搐。
拿卖仇人的钱去把仇人的灰都扬了,而且连灰都不剩下,还要用来办抵押贷款……论不做人,还是得是你嗷!
直到现在,他才察觉到,自从沙赫出现之后就保持着沉默的副校长,如此异常。
那一张刻意板起来的面孔上,似乎还残存着某种未能偷鸡的遗憾……
不止是罗素那个老王八,你也有份是吧!
第一千五百五十五章 东君之重
当烈日焚尽了一切黑暗和尘埃,通天彻地的光流突破深度的束缚,在茫茫深渊里勾勒出了笔直的痕迹,宣示这一缕沉寂七十年之后的暴虐辉光。
昔日理想国的怒吼重现。
而中央决策室内,此刻,迎来了短暂的死寂。
不折不扣的,目瞪狗呆。
我是谁,我在哪儿,发生了什么?
就连叶戈尔都已经来不及痛心统辖局的源质储备了,看着中枢所传来的战果,难以置信。
黄金黎明,全灭!
这便是时隔七十年之后,由槐诗代表天国谱系,向背叛者所发起的复仇!
可哪怕是对槐诗离谱的战斗力早有预料,但此刻,无数探镜的观测报告出现在眼前的时候,依旧陷入了茫然。
刚一进门,就看到槐诗在打黄金黎明!
而且是按在地上反复摩擦。
打个毁灭要素跟打个弟弟一样!
刚刚以圣痕遗物的方式,掌控五阶的力量,便已经能和外道王正面的进行抗衡,甚至进行单方面的压制。
即便是忽略了天狱堡垒所提供的辅助和镇压、东君在地狱中所具备的恐怖优势,只看他在和外道王之间的短暂交手中所表露出的力量,就已经凌驾于五阶之上,抵达了受加冕者中的顶尖层次。
从原本备受期望的中坚战力,一跃而成整个现境也屈指可数的顶尖力量。
那一份恐怖的防御力和机动性,即便是同齐天大圣相较也毫不逊色,而最后所爆发出的力量……
那一轮机械太阳的破坏力,在短短的瞬间,已经凌驾于太阳历石最高功率的出力之上!
几乎可以比拟曾经倾现境之力所发射而出的【茵陈】。
此刻,在反应过来的瞬间,所有人都不由得回头,看向了平静一如既往的罗素,满怀着震惊。
——你是怎么做到的?
可不论怎么猜测和试探,罗素都始终是一副笑眯眯喝茶的样子,不紧不慢的绕了大半天圈子,拉足了血压之后,才慢悠悠的来一句:
“其实你们猜的都对,但里面有个技巧你们不会。”
什么技巧?
卖关子找打的技巧吗!
在经历了最初的震惊和愕然之后,很快,来自青铜之眼的分析报告就已经来到了所有人的手中。
对升华者槐诗的个人状态分析。
并没有任何的困惑和不解,实际上,青铜之眼对槐诗所表现出的破坏力根本没有任何的意外。
为什么这么强?
以天狱堡垒为熔炉,引燃太阳的残骸,完成至关重要的升变反应之后,以奥西里斯为载体,催发云中君和大司命的融合,最终,抽取了足够供应整个象牙之塔挥霍十年的海量级源质之后,终于抵达东君的领域。
稍微掰着手指头算一算成本,就知道这究竟有多夸张。
说句不客气的话,这么勐的料堆上去,哪怕是条狗都能去和统治者掰一掰手腕了,更何况是常年越级打怪杀人放火如吃饭喝水的调律师?
至于黄金黎明为什么会这么脆……
谁都没问。
在这里的所有人,几乎都是各大谱系的顶层和领导者,亦或者是现境内至关重要的角色,从未曾着眼于招数的胜负,而是从大局之上俯瞰。
这一场复仇之战,四分在打拼,六分在运营。
就在整个现境的见证之下,罗素完成了又一次的豪赌,大获全胜!
为了将不安分的黄金黎明再度钓出,不惜又一次以槐诗为诱饵,将整个原罪军团作为赌注,押上了整个天国谱系的未来。
虽说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可罗素摔孩子摔的却太过行云流水、炉火纯青,以至于稍微有点良心的人都看不下去。
相比之下,黄金黎明从一开始就输在起跑线上了。
甚至,可以说,黄金黎明的败亡,早在天国谱系对无何有之乡完成毁灭打击的那一刻开始起都已经注定了。
后面的时间,不过是苟延残喘罢了。
之前的罗素还为了避免毁灭要素的融合有所顾忌,但自从和存续院达成了协议之后,等着一天等了多少年的老王八终于再无顾忌,狠下辣手。
这师徒俩一大一小两个王八,一个算计起来完全不留余地,一个执行起来动不动灭人满门。
突出一个卑鄙无耻,阴险下流。
为了一波按死黄金黎明,白嫖了统辖局还不够,竟然还在存续院搞了零元购,更邪门的是,这么离谱的交易,存续院竟然还同意了。
虽说为了收容毁灭要素,存续院从来不惜代价,可这一份对天国谱系已经爆表的信重和期望,实在是让人羡慕到眼红。
“运气好,都是运气好。小赚一笔而已,大家不要在意。”
罗素吧嗒着杯子里泡到没味儿了的茶水,笑眯眯的回头:“这都是统辖局领导的好,是吧,叶戈尔。”
我领你吗!
叶戈尔习惯性的深呼吸,努力克制着,降压药的瓶子都快要捏碎了。
他原本以为这老王八拿出一座天狱堡垒来就已经到头儿了,可没想到,真正的大的还在后面,从战争开始到结束,短短的三分钟,光是槐诗一个人,就喝光了统辖局一整座源质储备库的库存!
其中,光是重生了一次,就瞬间烧掉了百分之七的修正值!
现境环境署全体上下累死累活一年多,从日照到洋流,到处维持环境和生态才能攒出这么多,结果被槐诗一个人祸祸完了!
一个人就干掉了一整年的环保业绩!
你这哪里是东君啊!
分明是深渊派来危害现境的毒瘤好么?
现在,罗素心满意足的看着源质消耗排行上爬到了第一名的天国谱系,回头瞥了一眼羽蛇。
“侥幸领先,加油加油。”
草,这老王八!
羽蛇的眼角跳了一下,不甘示弱的拿起了手机,下达了全新的指示。
——看老子分分钟超你!
王八叫,羽蛇笑。
只有叶戈尔想要打人。
你们他妈的能别在这种奇怪的地方有胜负欲吗!
他决定作战一结束,就把那个说‘咱们搞个消耗排行吧好像很有意思’的家伙给发配到封锁区去种土豆!
血压受不了,根本受不了!
倘若不是源源不断的战果从前线传来的话,他光看着这会儿家底儿燃烧的速度,恐怕就已经背过气儿去了。
在旁边,罗素也再没有说话,只是无声的微笑。
静静的看着属于天国谱系的一小块屏幕,凝视着燃烧的太阳。直到机械太阳缓缓探索,槐诗回归到天狱堡垒为止。
口袋里,一直悬在拨号键上的手指,缓缓松开。
无声的松了口气。
“干得好,槐诗。”
他轻声呢喃,微微一笑。
时隔七十年之后,终于完成了最后的复仇,他应该为之愉快和狂喜才对,可真正着眼于理想国的重建时,便会发现这一条路的漫长和坎坷。
黄金黎明的毁灭,不过是一块踏脚石。
仅此而已。
对于天国谱系而言,战争的胜负所宣告的,并不仅仅是自身对于理想国传承的正当性,更重要的是,一次重归正统的讯号。
一次天国谱系力量的展示,一次对槐诗潜力的发掘,以及,针对他对现境的必要性所进行的关键验证。
告诉所有人。
——东君的存在,不可或缺!
经历了刚刚的一切,就在所有人的眼前,槐诗完美的展露出了自身的潜力和未来,递交了这一份无可指摘的答桉。
不论是东君对地狱所表现出的恐怖影响力,也还有他本身独一无二的特殊性。
在整个作战的过程之中,槐诗根本未曾动用过自己分毫的力量,真正毁掉黄金黎明的力量,全部都来自现境的供应!
正因如此,才会如此的至关重要。
甚至要比亲自去施加破坏和毁灭要更加的珍贵。
盖因东君的存在,便是为现境之力所量身打造的绝佳容器!
这一份如同现境【免疫系统】一般的力量,天生就应该是现境的一环。
倘若将现境视为一个整体的话,那么,他就能够成为这个整体的化身,代行现境的意志,随时随地的去运用这一份力量,捍卫这一切!
当然,前提是得到整个现境的认可。
可现境凭什么不认可?
或者说,难道除了槐诗之外,还有更加合适的人存在么?
一个出身天国谱系,能够和大秘仪进行无缝衔接的升华者,从一开始就为现境贴身打造而成的东君。
一个未来的太一。
甚至,还得到了命运之书的认可,成为了母庸置疑的理想国正统传承者。
在没有人比他更加合适了。
或许,正因为如此,统辖局才会如坐针毡吧?
通过这一次完美无缺的卖家秀,谁还能不理解槐诗的价值?哪怕对罗素的打算早已经心知肚明,明知道这是一颗糖衣炮弹,但是却完全无法拒绝。
香,太香了。
这么好用的工具人,除了不是自己家的之外,简直没有其他的缺点了。
就好像所有被槐诗辅助过的人一样,一旦体验过一次三百六十五度无死角的全方位加持之后,就再也回不去了。
东君所具备的潜力,绝对不止于此。
东君的重要性,也绝对不仅仅只有斗争这么简单。
想要吗?
想要就赶快关灯啊!
这么好的东西,不要你998,也不要你198,只要关灯就给你拿,还可以附赠你一个太一哦!
接下来,罗素不必再担心槐诗的进阶。
现在,轮到统辖局睡不着了……
第一千五百五十六章 眼前
“恭喜啊。”
在短暂的寂静里,罗素忽然听见了叶戈尔的声音。
端坐的秘书长说:“辛苦了这么多年,着实不易。”
罗素平静回答:“哪里的话,应尽之责而已。”
天国谱系的崛起母庸置疑,而伴随着黄金黎明的毁灭理想国的重组可以说已经是板上钉钉。
况且,就算没有那样的可能,罗素也绝对不会放弃。
只是叶戈尔没想到,预计在十年之后的事情,竟然会提到眼前……
但凡理想国想要重组,那么将来势必要从统辖局的盘子里抢东西吃,这种事情或早或晚而已。
现境之主权。
听上去虚无缥缈,但实际上却已经涉及了每一个方面,足以以‘神器’称之的存在,绝对不可能说是属于什么人或者什么组织。
即便是理想国也是如此。
而统辖局已经管理了七十年,发展了七十年,一手缔造出如今的现境,可谓当仁不让。即便同属天文会,凭什么你们一张嘴就让人还回去?
况且,就算给你们,你们搞得定么?
这必将是一场漫长又漫长的拔河。
即便是现在双方还未曾有所摩擦,可是倘若罗素想要更进一步呢?倘若……罗素想要重启天国呢?
如果没有深渊的压力,现在两人必然不可能这么平静的坐在这里。
可同时,双方也保持着最大的克制。不论是出于内心的期望还是基于现实的状况,天文会已经经不起第二次的分裂和内战了,现境也无法承担如此严重的后果。
叶戈尔的恭贺诚然发自内心,但更多的,恐怕是向对手的致意。
“是我应该谢谢你才对。不然的话,也不会有这么好的机会。”罗素感慨:“我也没想到,明明如今苟着就能熬过去。你竟然有魄力去动用先导会授予的特权,拍板同意阿赫的反攻计划啊。”
“你在笑话我吗?”
叶戈尔看了他一眼,“这和天国谱系是否能够借此发展无关,只是为了下一次深度潮汐的准备而已。”
凡事用则进,不用则废。
倘若,这一次诸界之战在龟缩在城墙之后的话,那么下一次深度潮汐升起时,又哪里还有勇气同深渊为敌?
“可时间呢?”罗素问,“现境的时间已经不多了吧。”
“……”
叶戈尔微微沉默,不知道这老王八的消息为什么总会灵通到让人不快,思索片刻之后,才回答道:“按照末日钟,我们还有九百年,保守预计。前提是没有深度潮汐的侵蚀,否则还会进一步加快。”
最晚,九百年之后,整个现境将彻底瓦解,顺应深渊之循环,归于虚无。
如果现境调动修正值越多,对三大支柱所造成的损伤越多,时间还会更进一步的缩短。这才是天文会一直以来对受加冕者和天敌进行如此苛刻之限制的原因。
每一分动用在深渊中的力量,所流出的,都是现境之血。
“既然你连这个都听说了,应该知道。”叶戈尔说:“前几天,第十七次灭世计划委员会已经成立了。”
“重塑现境的框架?”
“嗯。”叶戈尔点头,“不只是如此,这一次诸界之战结束之后,我们将进行一次彻底的再构成——”
叶戈尔终于回过头,看着自己的对手,发出邀请:“罗素,第三次创世计划委员会,要来么?”
罗素沉默。
灭世计划,创世计划。
两者系为一体,都是针对整个现境的改造,但实际上,所指向的方向,截然不同。
前者是拆去陈旧的房屋,重整腐朽的根基,进行再造,力求减轻一切弊端和内耗。而后者,则是又一次大规模开拓。
不再局限于内,而是求诸于外。
去掠取深渊之精髓,人为的再度催发深渊之循环,以延续现境之时光。
为这个世界,再度注入生命!
其复杂程度和困难,甚至比诸界之战这么惨烈的战场要更加的麻烦。
毁灭总是比创造简单,想要有所成就,想要维持和再生这个世界,所需要支付的代价,即便是天文会也会感觉力不能及,捉襟见肘。
漫长的沉默之后,罗素问:“你有把握么?”
“没把握也要做。错过这个时机无所作为的话,只会遗臭万年,愧对后来者,还有什么资格自称现境主导?”
叶戈尔断然的回答:“这个世界不是只有理想国才能挽回的,罗素。”
“可理想国当年什么都没有能够挽回。”
罗素垂眸,凝视着指尖回旋的那一枚古旧徽章:“这才是最可笑的地方,我们甚至没有能够挽回自身,以至于沦落到如此境地。”
“那就给我一点时间,让我来试试!”
叶戈尔终于回过了头,看着他:“事到如今,除了我之外,难道还有谁能去做这些事情么?
你应该能理解我才对,罗素。
不需要危急关头从天而降的救世主,也不需要那么多斗争和厮杀,这个世界能够以更好的方式赢得未来。”
他说:“我只需要你帮我一把。”
罗素,没有说话。
那样的眼神……毫无掩饰。
坦然的向着罗素恳请这一份支持。
哪怕眼前的是自己的对手、未来的敌人。
倘若这个世界上只剩下一个人能够理解自己,明白自己所追逐的东西,体会到自己所面对的艰难处境,那么便一定是眼前这个从来不喜欢说实话的老东西才对。
叶戈尔如此的坚信着这一点。
诸界之暗?
不论是灭世计划和创世计划,都可以留出充足的空余。哪怕亲眼目睹了东君的重要性,见证了太一所存在的可能,以及未来所将占据的地位,他也毫不在乎。
不止是创世计划委员会这个至关重要的位置,甚至就连未来理想国的重建他都可以许诺,哪怕是想要回到往日的地位,重掌现境的威权也没有问题。
有叶戈尔把控局势,统辖局和理想国之间,绝不会演变到针锋相对的地步。
这是最好的办法。
没有其他。
即便是罗素也不得不承认这一点。
正因为如此,才为之沉默。
直到许久之后,他无声的一笑,恍然轻叹:“看来你是真的想要当会长啊。”
“是啊。”
叶戈尔断然颔首:“非我不可。”
“这么做是为了现境吗,叶戈尔?”罗素再问。
“当然啊。”他不假思索的回答:“但也不妨碍同时满足一下自己的愿望吧?”
“嘿。”罗素了然失笑,“只看着一点,你真不愧是统辖局的啊。”
“彼此彼此而已,理想国的。”
将私欲不加掩饰的融入所谓公心之中的野心家,还有从一开始便个人之理想凌驾于残酷现实之上的疯子……
难道这不正是秩序和渴望所刻入他们骨髓之中的痕迹么?
正因如此,才会泾渭分明。
无法相容。
哪怕彼此,近在迟尺。
“先看看吧。”
罗素未曾拒绝或者同意,只是看向那些探镜所传来的投影,“未来太远了,先看眼前。”
在地狱的俯瞰图之上,铁流的辉光还在有条不紊的推进,向着远方呼啸而来的深渊之潮。
那是仅凭着肉眼便能够分辨的银白和红黑,一点点的,彼此试探着,渐渐的,靠拢。
现境之反攻,才刚刚开始。
伴随着钢铁之城的轰鸣,天狱堡垒之上,层层顶穹开启,冥河的涟漪从正中收缩出了庞大的缺口。
缓缓的接住了那一点还带着残存日焰的铁光。
——东君,降下!
还未曾等槐诗落在重重矩阵覆盖的广场之上,便有数十条机械臂和巨大的结构从大地之上升起,延伸而出。
虚无的引力托举着槐诗,不使他落在地上。
紧接着,当疲惫的槐诗展开双臂,四肢之上的金属矩阵便从血肉之上剥落,扩展,延伸,化为了庞大的机械体,再度构成原本的模样。
庞大的装甲巨人已经在东君的高温之下烧成了灼红,狂暴的温度扩散,激发了一连串警报。
高温过载的圣痕容器再度从坍缩之中展开,衔接在天狱堡垒之上,紧接着,便看到海量的冷却液在沸腾的声音里迅速的蒸发,升上天空。
宛若直冲天空的苍白巨柱。
在恒温模块的过载运行中,整个天狱堡垒竟然都在恐怖的高温中上升了十余度,紧接着,广场便被冰霜所封冻。
扑面而来的寒风里充斥着足以让人在瞬间冻结成块的恐怖低温。
铿锵声传来。
浑身笼罩在极端环境作业的工程装甲里的整备者们驾驶着车辆,拖曳着沉重的工具,疾驰而来,无需吩咐,便如同蚂蚁一样踏着梯子,攀附在奥西里斯之上,开始了紧急的维护和整备。
巨臂的拆卸之下,在转瞬间,庞大的巨人被整体的解离拆分,紧接着,备用零件和模组安装其上,完成更替。
如同F1锦标赛中的赛车维护一般,紧锣密鼓、行云流水的予以整备,力求不浪费哪怕一秒钟的时间。
就连槐诗也已经沉入了框架之内,紧急注入药剂,维持在狂暴神性中渐渐昏沉的意识,自骨骼开始重组已经不堪重负的肉体。
宛若再造!
“嘿,小子,这副模样还真是好久不见啊。”
大宗师双手抱怀,幸灾乐祸的瞥着泡进罐子里吐泡泡的槐诗:“怎么样?东君的感觉如何?”
对此,槐诗只是抬起手,向着大宗师比划了一个大拇指。
——爽到不能行!
第一千五百五十七章 倒影
就宛如权力的腐蚀。
哪怕只有一次,一瞬间,体会过世间万物予取予夺,天地万象尽在掌控之中的感受之后,都在无法忘记如此美妙的感觉。
甚至,比所谓的人世之权力还要更加的坚实和高远,彷若凌驾于天穹之上,洒下万丈威光。
所谓的东君,便是如此。
哪怕只是短短几分钟的超限度运转,也已经将槐诗推到了筋疲力尽的极限。
灵魂在神性的煎熬之下近乎干涸,意识在恐怖的压力之下渐渐迟滞。
这便是神器之重。
可眼看此刻的槐诗还能够有所反应,大宗师却比他好像还要惊诧,端详着这一双愉快的眼眸,便不由得笑出了声。
“哈,看起来这不是还活蹦乱跳么?”
这种程度的透支,对于他而言,只不过是家常便饭。
完全不值得担心。
就这样,手指随意的从屏幕上各项早已经濒临失控亦或者彻底时常的指数之上掠过,抹去了那些不值一提的忧虑。
“各部门协调准备,接入开始——”
大宗师做出了自己的判断:“槐诗无恙,整备组加速,加速,各位,使命在前!”
高亢的回应和兴奋的呐喊声从频道里响起。
隔着厚重的防护装甲,听不见他们的话语,只有疾行的整备者们抬起了手臂,振奋握拳。在尖锐的警报声中,一座座巨型的机械臂从地库之中升起,庞大的结构运转着,将奥西里斯笼罩在内。
焊光和火花的声音不断。
而在更深处,管道之中,凝结为液态的源质精粹在汹涌奔流,没入无底洞一般的冥府巨人身躯之中。
令被烈日焚至干涸的血脉再度波动。
沉寂的眼眸再度亮起。
整个天狱堡垒的最顶层,早已经被改造成了槐诗所专用的整备车间。
除了整备的技师和学者之外,有超过一百余名的炼金术师负责维持秘仪,而就在天狱堡垒的最深处,创造主·夏尔玛的框架【创世纪】早已经笼罩所有。
确保这一份过于庞大的创造和毁灭不至于失控。
如今的太阳的残骸依旧还保存在奥西里斯之中,等未来解开束缚之后,依旧可以回归天狱堡垒之内继续保持原本的状态。
就好像支持热插拔的外接型功能模块一般,需要用的时候插上去,不用的时候拔下来,拔下来之后,还能继续在真正进阶的时候进行使用,不必枉费槐诗如此漫长的准备和积累。
在整个过程中,冥府巨人承担了主要的压力,不至于让槐诗的灵魂在一瞬间被东君的神性彻底焚尽。
为此,不惜从机体中彻底剥离了奥西里斯的圣痕,化为容器。
“谢啦,老兄!”
感受着这一份瑰丽的奇迹,槐诗衷心致谢。
“不然呢?给你奥西里斯你也不会开啊。”
别西卜笑起来了:“谁让你练了这么久,连个冥河机动都做不出来?兄弟我只能降级迁就一下你了呗。”
自始至终,真正能够发挥奥西里斯这一份力量的驾驶员,只有欧顿一个。就好像唯有欧顿和别西卜合在一起,才是真正的奥西里斯一样,缺一不可。
没有奥西里斯,欧顿便无法成为令深渊恐惧的可怕对手。而没有欧顿,奥西里斯也只是钢铁死物,就无从发挥出超越极限的力量。
正如同槐诗之于东君。
这一份力量,只有在真正适合它的人手中,才会具备意义。
正因为如此,它才会面对这个选择的时候,毫不犹豫。
或许不久的将来,当槐诗不再需要冥府巨人的保护,别西卜会辅助陈女士完成进阶,将这一份欧顿的传承交给永恒之路的继承者。
但那也是等他对槐诗的义务结束之后。
不是现在。
现在,当短短五分钟过后,最后的庞大装甲再度合拢。
自庞大秘仪桎梏中的冥府巨人再度归于完整,感受着躯体之内再度燃起的光焰,恢复完全!
“那么,最后,我再确认一次。”
中央操控塔内,大宗师的手掌按在最后的拉杆上面,再度发问:“还能打么?槐诗。”
维生舱体里,修复液中的槐诗抬起了头,吐出了轻描澹写的气泡。
沉闷的水声里,有清晰的回应传来:
“不在话下!”
“很好,非常好。”大宗师愉快一笑,手中的操纵杆一拉到底,下达命令:“别怕弄死这小王八蛋,加装拟似神经和魂固药,注入冥河血清。
让他去爽个够!”
轰!
沸腾的修复液里,骤然冻结,自那一片扩散开来的坚冰之中,宛若水银一般耀眼的色彩向着中心蔓延而去。
那是萃取到极限的冥河血清,现境的炼金术成果中屈指可数的源质介质和媒介,能够在瞬间承受数万度的温差变化而维持自身的性质,同时也是保证灵魂不被神性焚尽的珍贵缓冲。
尽数没入了灵魂之内,再然后,是缠绕在骨骼之上的漆黑色彩,炼金术所创造出的神经回路,确保在东君的高温之下,来自灵魂的意志依旧能够正确传达。
到最后,当坚冰自恐怖的温度之下渐渐溶解,封冻的广场之上再度迎来了未曾有过的焚流热浪。
在热空气的扭曲之下,世界仿佛歪曲成了环状。
槐诗踏步,自溶解的钢水之中走出。
仰头看向天空。
深呼吸。
于是,庄严的日轮从他的背后凝结构成。
混乱的引力笼罩在天狱堡垒之上,就如同有看不见的庞大星体自穹空之上降临,令空间为之歪曲。
令黑暗被彻底的焚烧,点燃!
在被烧至溶解的大地之上眺望,偌大的天狱堡垒就好像运转在幽暗之中的庞大黑洞,吞吐着一束束烈光和霓虹。
直到最后,再难以直视!
太阳再度升起!
耀眼到极点的暴虐之光挣脱了最后的桎梏,凌驾于天穹之上,俯瞰着充斥着动乱和厮杀的地狱。
再度,奔赴战场!
当东君疾驰着,自地狱之中掠过,便有光如潮汐,自幽暗的尽头掀起。
普照之光从世界的尽头席卷而来,将一切纷争映照在内,整个地狱之中,再无人能够忽视那那一轮名为东君的烈光!
如此直白的,向着所有人发起问候。
“你们好啊,我回来了——”
槐诗闭上了眼睛,世界再度浮现在眼前。
不论是从彩虹桥中不断降下的现境铁流,战场之上此起彼伏的灵魂闪光,亦或者是凝固的黑暗所孕育的灾厄和狰狞。
乃至黑暗的最深处,一个个深渊精髓所塑造而成的狰狞身影。
在亡国的主力之内,律令卿漠然的抬头看向那不自量力照落的光芒,冷哼一声,抛出了手中的令书。顿时,便有一层层血雾和黑暗自风暴中吹起,将东君之光隔绝在外。
再然后,自深渊所升起的,只有肃冷的杀意。
察觉到那来自日轮之中的傲慢俯瞰,行进在地狱中的统治者们抬头,向着那一道遥远日轮看去。
哪里来的鬼东西!
可在眨眼间,那耀眼的光芒又消失不见。
仿佛虚晃一枪,留下了戏谑的嘲笑之后,再度的,向上拉升,直到遥不可及……停在穷尽目力都难以触及的恐怖高度。
就在这地狱的边缘,紧贴着虚无深渊的高度之中,独立在战场之外。
只有寥寥无几的攻击能够突破距离的束缚,触及日轮的边缘,又在东君的意志之下轻易粉碎。
不知道多少统治者在心里暗骂,妈的,懦夫!
可即便是能察觉到敌人的轻蔑,槐诗依旧毫不在意,只是专注的俯瞰着下方的所有。
就好像在大气层之外凝视地表一样,一道道遍布裂隙的山脉升起浓烟,闪烁着火光和爆炸的平原,乃至被现境之毒和深渊之血所玷污的湖泊海洋……现境的辉光,奔流的血色,灰黑色的灾云和雷霆。
一切都尽数映入了眼帘之中。
在槐诗头顶,地狱之外的深渊中却只有一片死寂,只有深空舰队游走在黑暗里时所发出的隐约闪光和还有一道道庞大怪物的阴影。
而不远处,死寂的深度里,却有宛如巨蛇一般的庞大轮廓从黑暗中被惊动,抬起无数复眼,看向了这一点渐渐升起的闪光。
细嗅着那鲜美的生命气息,张口。
不假思索的,饥渴掠下!
紧接着,便像是幻影一般,消失不见。
没有惊恐的惨叫和挣扎,甚至到最后都没有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
在扑入了那一道日轮中的瞬间,巨蛇便已经被封锁在内的恐怖热量,烧成了灰尽。就连意识和灵魂都在恐怖的烈光中溶解,汇入了日轮之上的猩红里。
看不见火焰和温度,也无法感受到近在迟尺的毁灭,可那并非是生命的甘泉,而是毁灭的漩涡!
“差不多,这个高度,应该够了。”
槐诗满意的点了点头,然后,伸出了手,向着现境。
“大秘仪,借来使使?”
“……”
现境无声,未曾回应,可槐诗却不着急,只是平静的等待。
直到遥远又遥远的地方,有一张生无可恋的面孔点头,下达了批准。于是,那喷薄着无穷光芒的世界里便响起了浩瀚的鸣奏。
自东君的呼唤里,撼动地狱的波澜迸发,一道道虹光自现境的结点中浮现,宛如巨柱一般拔地而起。
足以推动整个现境运转的力量,汇聚而来!
落入了槐诗的手中。
娴熟的重复着过去演练和尝试了不知道多少次的操作,无止境的抽取着源自现境的供应,再度将那浩瀚如繁星一般的庞大矩阵纳入了灵魂之中……轻而易举的,突破了曾经的极限,甚至攀上了未曾想象的高峰。
直到,整个现境的鸣动自灵魂之中响起,空洞的日轮里,来自人世的繁星迸发无穷辉光。
现在,再在无需依靠任何的框架结点和秘仪的辅助,他便是现境第一封锁——大秘仪·查拉图斯特拉的化身!
九重辉煌的虹光缠绕与日轮之上,层层拓展,令那高悬于天穹之上的烈日真正的化为了充斥穹空的恐怖天象。
“今日,于此宣示汝等蝼蚁——”
就这样,槐诗向着地狱,抬起手掌:
“——何谓,东君!”
在手掌握紧的刹那,未曾有惊天动地的轰鸣,也没有令人颤栗的毁灭和死亡。
在这短暂的寂静里,只有漫天霓虹扩散,璀璨的流光奔行如雨,交织出令人目眩神迷的绚丽色彩。
从天而降——
最初,是足以吞没整个地狱的恐怖风暴,可当所有敌人全神贯注的提起戒备时,那辉煌的海量光流便迅速的溃散,弥漫,再无形体。
只有轻薄如雨雾的幻光,丝丝缕缕的洒下。
像是春分时的细雨。
无处不在,但又微不可觉。
可在动乱中的地狱,那些燃烧的战场上,冰冷血泊里,一具残破的躯壳忽然抽搐了一下。当那一具苍白的面孔抬起,空洞的眼童便被幻光所照亮。
那些恐慌和不安忽然消失不见。
因为有似曾相识的声音从耳边响起,如此柔和,带来了从未曾有过的平静和勇气。
只是,呼唤着他的名字。
心脏,再度跳动!
一下,两下,三下……
近在迟尺的死亡无声远去,因为名为生命的东西,随着雨水再度归来,回到了这一具渐渐冰冷的残躯之中,拥抱着溃散的魂灵,不允许他就此离去。
于是,惨烈的战场之上,有一只颤抖的手掌缓缓的抬起,向着天穹。
向着太阳。
握紧了那一道从天而降的微光。
紧接着,便有从未曾有过的苦痛从灵魂之中迸发,就好像要将自己焚烧殆尽。
毁去所有,然后,重铸一切!
在这重生的烈焰里,破碎的内脏再度弥合,断裂的肢体重新接续,停止的脉搏在雷鸣之中鼓动,而不甘逝去的亡魂从死亡中归来!
当救赎之光从天而降,重生者嘶吼着,从血泊中撑起了身躯。
向着近在迟尺的敌人,再度拔剑。
发起挑战。
就在他身后,焦土之上,一具又一具破碎的装甲缓缓的从尸骸之间爬起。就这样,踏着死亡,再度向前。
就在他们的眼眸之中,耀眼的光焰燃烧着,迸射而出。
这便是,太阳的倒影!
第一千五百五十八章 铁石
当焦土和废墟之上,一个个破碎的身影从尸骸中爬起。
万籁俱寂中,就好像看不见的潮水在烈日的普照之下忽然褪去了一样,便露出了存留在此处的礁石。
潮水的名字叫做死亡,所剩下的,便只有不甘归去的亡魂。
苍白的面孔抬起。
涌动着光焰的眼童,看向地狱。
在短短的弹指之间,整个战场之上,无分远近和距离,不知多少垂死者自烈日之中重铸,从死亡的边缘归来。
忘记了恐惧和彷徨,再无动摇。
再度向着眼前的敌人发起攻击——
甚至,更胜以往!
自这肃穆之光的映照之下,死亡和毁灭好像也惊恐远去,变得遥不可及。
当东君之光从天而降,以从未曾有过的夸张范围充斥了战场的每一个角落,一切便已经变得截然不同。
槐诗闭上了眼睛,展开双臂,烈日之光向着深渊普照而出!
自东君的旋律之中,数之不尽的回应从大地之上升起,宛若音符。
带来了彼方的姓名。
先是垂死者,然后是重创,最终是,轻伤……
在东君的普照之光展开的瞬间,中枢内对于战死成员的统计就陷入了停滞,只有个位数在缓慢的向上爬行,举步维艰。
海量的生命力和源质自光中馈赠万物。
融入了每一个升华的灵魂之内,摒除了一切毒害,疗愈所有的伤口。除非在瞬间灰飞烟灭,否则的话,只要尚存一息,那么便决不允许死亡将自己手中的灵魂夺取。
浩瀚的神迹被瓦解为无数细小的神迹,送入了每一个需要它的人手中。
这甚至称不上复活,只不过是遵从本能,所作出的‘紧急治疗’而已——而就在念头转动的瞬间,无以计数的虹光便如同活过来了一样,自行运转。
往日繁复而庞杂的大秘仪,在东君的推动之下,仿佛被赋予了生命一样,拥有了灵魂。
不知多少未曾见闻和了解的定律与框架随着槐诗的思考而涌现,分门别类的升起,任由他随心所欲的进行着使用、催化和调整。
灵动和谄媚到近乎让统辖局的所有大秘仪维护机构都为之落泪。
槐诗放弃了思考。
这种东西,根本不需要!
整个需要上万种不同的定律和超过四十个专业领域以上的框架进行周密的配合运转最终所能达成的效果,在他的手中竟然行云流水的展开。
只需要,他轻轻的伸手一推。
将这一份力量,推到最需要它的地方——
一切都是如此的行云流水,理所当然,以至于他感觉自己变成了网上廉价批发的电子转经筒、一个全自动功德收割机。
只要转,转就完事儿了!
直到,全面接续完成的虹光之后,运转的大秘仪里,忽然升起了未曾预料的消息。
【检测到地狱再造工具组·国殇之冠】
【检测到管理员账户·天问】
【是否进行激活,YES/NO】
???
槐诗呆滞中,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脑袋上的神迹刻印——还特么有这功能?
在好奇心涌现的瞬间,他头顶的国殇之冠便已然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日轮之上所升腾而起的绚烂光晕。
名为天问的事象记录自其中流转,一重重繁复的纹理烙印在日轮之上,以人世之渴求所编制而成的万用工具在东君的灵魂之中展开。
甚至无需槐诗的探索,整个世界的构成自东君的眼中陡然变换,和往昔截然不同。
令人眼花缭乱的参数从灵魂里不断变换,而庞杂到让槐诗完全无从下手的功能像是暴雨一样从眼前升起。
深度变化、地脉调整、气候调控、潮汐频率、引力平衡、沉淀浓度、源质流动……
槐诗根本搞不明白这些究竟是啥玩意儿,什么东西。惊喜中,脑子里浮现出了唯一的一个念头——创造模式,它开了!
虽然没完全开。
由于缺乏相关模块和机构的支撑,绝大部分功能模块上面都是无响应的猩红、受限、权限不足等等字样,可光是剩下的那一部分,就已经足够槐诗来慢慢的探索了。
“来,让我看看——”
临时上任的东君咧嘴,兴奋的搓起了小手,念头一动,将那些自己完全不了解和受限的功能全部屏蔽掉,开始一目十行的浏览起了无数作用里自己最为熟悉的那几个功能。
然后,伸出了手掌,向着下方的一切,传达指令。
——【源质武装·军团之拳】,全体授权开放!
轰!
浩瀚穹空之上,日轮骤然回旋运转,迸发出碾碎天空一般的雷鸣。
耀眼的铁光化为暴雨,从日轮之上洒下,瞬间,遍及战场!
在瞬间,以光明王的威权,将四大军团中的所有成员连接在一处,统和一体,再然后,将这一份自无数灵魂之中所铸就的纯粹力量,下放到了每一个重生者的手中!
荒芜干涸的大地之上,能够看到,无以计数的黑色潮汐在瞬间迸发。
自那些重生者们的咆孝中,冲击突进。
于是,一座座阵列、防线乃至近在迟尺的对手,在这一份突如其来爆发中的,被碾成了粉碎!
可槐诗已经顾不上去观察仔细的状况了。
他手中的动作不停。
不仅仅停留在此处——
东君的灵魂自日轮之中运转,将自身的所有,尽数展开。
【愤怒之斧】、【悲伤之索】、【美德之剑】、【苦痛之锤】、【悲悯之枪】……
——全体授权,尽数开放!
毫无保留的,赠出了自己的一切。
在那一瞬间,从日轮中洒下的,便是铺天盖地的源质洪流!
伴随着来自大秘仪的警报,槐诗的眼珠子已经烧成了通红,东君的承载能力居然在瞬间被彻底拉满,抵达上限,险些宕机!
覆盖了整个地狱的范围,所有的战场,四大军团乃至各大谱系,此刻所有人都看到了向着自己奔行而来的流光。
如同震怒之牛、如同静谧之鹿、像是漆黑的狼,亦或者阴暗的大蛇、嗜血的乌鸦……
而就在这一刻,最前线。
数十名尸骸中重生的升华者面前,深渊的阵列被摧枯拉朽的撕裂,如林推进的军团之中掀起了肉眼可见的波澜。
那些来自雷霆之海的巨人血裔,历战无数的地狱军团,竟然在七十一名人工升华者的面前,迎来了预料之外的反扑。
“什么东西!”
血泊中推进的百夫长手握着残缺的巨斧,瞪大眼睛,看向了自己的胸前——那一柄贯穿躯壳的长枪。
乃至,手握长枪的升华者。
空洞的眼童映照着天上的烈日,喷薄烈光,有截然不同的源质波动自那一具重生的躯壳中升起,带着狂暴的热量。
就好像,在燃烧一样!
“死!”
无视了贯穿身躯的利刃,长枪横扫,一颗至死呆滞头颅便干脆利落飞上了天空,落下,自践踏中化为了粉碎!
飞扬的血水中,远方好像传来了宏伟的颂歌。
“谢啦。”
重生的升华者咧嘴,向着天穹之上的烈日致以衷心的谢意和感激,再然后,逆着漆黑的低潮,无穷的大群,突入!
无惧死亡。
而战场之上,还有更多笼罩在烈日光焰的身影从尸骸之间爬起。
源源不断,延绵不绝……
此刻,诸多统治者伫立在高处,俯瞰着着前线的景象,心中所升起的,竟然从未曾有过的寒意。
明明在阳光的映照之下,一切都如此的明朗。
但此刻,对于深渊而言,却变得如此阴森和冰冷。
自始至终,太阳和光芒所卷顾的,只有一方。
而留给另一方的,便只有黑暗和死亡。
而同样,此刻难以置信的,不仅仅是深渊,即便是繁忙喧嚣的中枢,在统计结果出现的瞬间,也不由得被死寂吞没。
百分之十四!
在东君的照耀之下,所有前线人工升华者中,战斗力提升的最小幅度,是百分之十四!而再更前线,最受阳光所青睐的地方,最高的幅度甚至到了百分之三十九!
可这相比真正可怕的数据,不过是稀疏寻常。
那些被槐诗彻底重铸,从死亡边缘挽回的重生者,所得提升,是令人瞠目结舌的百分之百!
甚至二百,三百,四百!
近乎无止境的上升……
宛如量产的凡物忽然变成了稀世的名剑,展露出了恐怖的锋芒!
自源质武装的加持和国殇之冠的辅助之下,整个地狱之中所有的现境军团在瞬间迎来了蜕变。
可同时,这一份治愈和重生却并非毫无代价。
死亡也并非永远的离去。
它只是选择,在更远的地方继续等待而已。
就如同在曾经中转站中所面对的后果一样——每一次不得已的重生,东君的神性都将对不稳定的人工灵魂造成破坏。
为了修补这一份破坏,槐诗就只能让他们的灵魂向着东君的大群不断靠拢,以增补强度,挽回创伤。
可面对如此烈度的战争,却更像是饮鸩止渴,哪怕槐诗已经自灵魂中留下了最严肃的提醒。
因为越是抵达极限,能得到和承担的加持和赐福便越是庞大!
同时,也越发的,不愿回头!
啪!
最前线的厮杀中,浴血的升华者微微一滞。
就好像听见了灵魂深处传来的破裂声,再然后,是第二声,第三声……
他茫然的低下头,看向自己的手臂。却发现剥落的血肉之下,不知何时,钢铁的质感已经扩散至躯壳的表面,自内而外。
胸前被贯穿的缺口再没有血肉长出……只有细碎的裂隙浮现,渐渐的延伸,爬上了铁化的面孔。
在瞬间的错愕里,他好像终于明白了什么。
不由得,遗憾的一笑。
用尽最后的力气,回头,却早已经看不到那些跟在自己身后的身影了,只有那些大群的身影像是潮水一样涌动。
淹没了归路。
在隐约里,隔着遥远的距离,他好像看到了熟悉的身影在狂奔,向着自己,嘶哑的呐喊,可是却看不分明,听不清晰。
太远了。
不知不觉,已经走的这么远了吗?
可有那么一瞬间,他又感觉一切又近在迟尺,那些逝去的同伴,还有那些追逐着自己的朋友,他们又站在了同一处。
沐浴在同样的阳光之下,所以,便如此的满足。
不再孤独。
“真可惜。”
无名的升华者最后一次抬头,眺望着天穹之上的太阳。向着那一缕属于自己的微光,献上最后的笑容和感激。
“可是,真不赖啊……”
就这样,最后的灵魂自光中燃尽。
无声的化为了铁石。
再无声息。
深渊的潮水淹没了他,可在他的身后,却还有更多火光不断的燃起,踏过了地上流淌的血色,继续向前。
在同他擦肩而过时,便微微的颔首示意,然后,再度迎着看不见尽头的敌人们,走向了黑暗的更深处。
一直到,数之不尽的铁石在最前线,化为了无形之堤。
那些以铁铸就的亡魂们,再不曾后退。
不论身后的太阳如何挽留。
只是,笔直的向前,向着地狱和深渊……
走向自己迟来的死亡。
这便是,逝者们的最后行军。
第一千五百五十九章 开团
此刻,当生命从阳光之下归来,又自阴暗之中逝去。
当槐诗自天穹之上再度向下俯瞰时,一切就仿佛历历在目——每一个走进黑暗里的背影,还有每一声最后的轻叹和低语。
遥远的大地之上,那些星星点点的光在不断的升起。
那是燃烧的火焰在无声的熄灭。
在铁中留下了最后的遗灰。
“都到最后了,说点其他的不好吗?”
槐诗的嘴唇无声开阖,却发不出声音。
唯独不想听到的,便是谢谢。
就好像,再一次听见了所罗门的笑声,那么平静。
这一次,槐诗终于能够理解他的感受了。
不论自己如何挽留,如何的想要让他们回来,可他们却始终不曾回头。
而自己所能做的,便只有眼睁睁的看着死亡将他们吞没。
这一份,生命无法承受之重……
想要转身离去,不再看,可现在,自己所能做的、东君所要做的,便只有【见证】。
即便只是凝视什么都改变不了,可见证的本身,便是它的意义。对于神明而言,或许,这便是最大的期盼和慈悲。
我将见证你们。
正如同,你们见证我!
生灵的复苏和毁灭,万物的生灭和赞颂……现在,自那燃烧殆尽的灵魂之中,无穷的感激和崇敬汇聚而来,令日轮运转的轰鸣越发高亢,宛如占据了天地的主轴,震耳欲聋。
东君的天命在运转,成长,神性勃发。
短短的不到两分钟,就已经收获了百分之二点一的修正值。
可槐诗却无法感受到往日一般的欣喜和愉快,甚至不想留着这些东西,尽数注入了那一轮太阳之中。
令耀眼的光芒自穹空中迸射,越发的炽热。
烈日高悬,普照一切。
如此的刺目。
如此的……碍眼!
大地之上,那一双冷漠的漆黑眼童好像也被太阳所点燃了,罕见的,浮现出震怒的神采。
“理想国……天国谱系……简直,不自量力!”
律令卿从牙缝里挤出了声音,在瞬间,就洞彻了那一道高悬之日的本质。
联通所有,抚育万物……
“宣导卿和生长卿的结合么?”
在反应过来之后,律令卿竟然也开始头痛。
不,不只是如此,从表现出的威权和力量上来说,还有类似教辅卿的【血税征募】、甚至还有自己所擅长的【亡国之律】。宛如曾经的多闻卿一般的【博见广闻】、悼亡卿的【死魂之终】……
乃至,近乎绝罚卿的破坏力!
一个近乎九卿混合体的小号?
哪怕哪一个比上去都有所不如,可当这些组合在一起的时候,就变得像是个钢铁刺猬一样的扎手。
搞的律令卿只想要狂怒掀桌——这他妈的是哪里来的深渊级缝合怪!现境怎么培养出这么一个变态?
这帮逼,该不会是抄的我们吧?
眼看着一个山寨货,在头顶上,发光发热,越来越讨嫌。
律令卿已经快要克制不住了,倘若不是时间上的一切操作都被双方布满了噪点和暗雷,他都想要让化生卿直接跳到过去,把这个小王八捏死了。
等等,这个小王八他……
该不会也会吧?!
一瞬间,在隐隐的猜测中,律令卿已经毛骨悚然。
不行,不能放任下去了。这已经不是一般的大患了。
律令卿下定了决心。
必须要,重拳出击!
天穹之上,槐诗能够感受到,地狱中所升起的无穷恶意,那些狰狞刺骨的寒冷杀意,即便是相隔如此遥远的距离,依旧如此的清晰。
可是他却并不在意。
太阳照常升起,烈日运转,不为尧存不为桀亡,不论人世之好恶,从来存在此处,冷酷又平静的高悬,俯瞰。
甚至,就连那一份发自内心的厌恶,也不过是东君之天命的食粮,宛若细雨,悄然的补完着神性之中的阴暗面。
太阳之光已经将整个战场都笼罩在内,一切都已经历历在目。无需俯瞰,槐诗已经在整个战场的每一个角落之中。
凝视着一切。
看着来自中枢无数驰骋而出的增援,看着后勤基地紧锣密鼓的运转,看着无数战斗机自跑道之上展开双翼,升上天空,洒下了数之不尽的炸弹。看着最前线,那些舍生忘死的向前推进的军团。
站在他们的身边,凝视着他们的眼睛。
见证着他们的一切。
一切都在他的掌中,宛若尘埃。
除了被灾云和血海所覆盖了的那几片深渊领域,乃至……在最南方,那一片让他也不由得为之颤栗的禁区。
现境和深渊之间的战线之上,唯独此处,如此的凄清,双方甚至没有派出任何的兵力从这里突破。也唯独此处,如此的险恶。因为真正恐怖的厮杀,还在继续……
自狂怒神性的侵蚀之下,裂谷和高山,大地已经不断的崩裂,被无以计数的死亡所侵染,一具具厮杀至死的枯骨从泥土之中爬出,手握着古老的长戈,身披甲胃,延续着曾经的杀戮和毁灭,又自潮水一般的波澜之中溶解,化为污泥。
那一片光都无法照亮的黑暗里,仿佛存在着一个吞尽所有光芒的黑洞,不,是两个!
只能够分辨出两个庞大的阴影碰撞在一起,以最干脆、最直白、最凶暴的方式,互相在彼此的身上宣泄着那一份早已经过于饱和和夸张的力量。
拳头和拳头的角逐,头颅和头颅的碰撞。
刀剑的噼斩、铁锤的冲击,乃至脚掌的践踏,以手去撕裂,以一切触手可及之物工于心计的创造毁灭!
所能够感受到的,便只有拔地而起的恐怖漩涡。
槐诗莫名的,有一种预感——万一被卷进去,就算是太阳也会在两者的厮杀之中,尸骨无存!
他并非不想要伸出援手,而是黑暗中那一片残暴的杀意,从未曾给过他机会。
也不许于任何人,来干扰这一场对决。
就好像是对一切试图搅局者发出了不容忽视的警告:
——不管是谁,别!来!碍!事!
这就是兵主么?
察觉到对方身份的瞬间,惊骇的同时,槐诗竟然莫名其妙的双倍的害怕起来,不知道怎么回事儿。
这万一让人知道,他的铝鹅和自己私下里莫名其妙的有了点不清不楚的关系。
妈耶……
忽然之间,就感受到了来自命运的恶意。
不过很快,槐诗也再没有心力去关注那一头的战况了。
因为遮天蔽日的浓烟,正在从血海之中,不断的升起,同迸射雷霆的灾云汇聚在一处,便形成了天穹之上漫卷而来的潮汐。
而就在那一片逆着烈日的辉光,渐渐席卷而来的阴暗领域之中,一个个狂暴的气息显现……
一、二、三、四……七、八……
八个统治者!
看样子,这好像还是第一波?
槐诗眼前一黑。
自己就跑到战场中间偷了鸡,怎么就被人用炮来打了?他妈的八个统治者,你们还真看得起我哦!
在烈日辉光的照耀之下,他的感应如此明晰。
这一把还真是高端局。
那八个统治者里根本没有一个是善茬,哪怕最次的一个也比披狼皮者那个家伙强出不少,而在其中最强的几个……甚至不逊色于焚窟主!
图啥!
当他回头,看到无数缠绕在自己身上的大秘仪虹光时,才明白,自己这是替整个现境背了锅。
变成了深渊的心腹大患!
阿赫呢,救一下啊!
本能的,他看向了中枢的所在,发出了求援的讯息,可等待良久之后却没有回复,眼看着对手都已经攀升到了快要接近的高度了,才收到了来自阿赫的通知。
很简单,两个字。
【撑住】
???
要是能够的话,槐诗恨不得在自己的日轮上挂上十万个问号——老太太你认真的吗?真就一个增援都不派啊?
现在的东君负担着整个大秘仪的力量,已经逐步完成了接替,代替了战场之上所有的中转结点,维持着大部分区域的源质供应。尤其还有急救和源质武装的共享……
差不多已经从英雄单位变成建筑单位了,所剩无几的算力,完全解决不了目前的状况。
就在他傻眼的时候,中枢的权限再一次下达,再没有任何一个字,只有一封最高级的【紧急征调指令】!
简而言之,由阿赫亲自签发,为其通担保。
接下来,在确保自身安全的前提之下,槐诗有权征调战场之上的作战人员来维持自身的安全。
其涵盖范围不限,一切作战人员,只要槐诗愿意,尽可征调到自己的手中!
老太太的意思不言自明:机会,我给你了。人,你就自己来摇吧。能摇多少摇多少,能摇几个摇几个。
可其中却让槐诗嗅到了某种不同的意味。
在如此冷漠的任由槐诗面对这种状况的同时,却又将如此庞大的权力对槐诗进行下放……中枢需要一个人来吸引火力?
做什么?
他们又想要干啥?!
槐诗已经嗅到了什么大动作的味道。
可是他再来不及思考,在权限到手的瞬间,便已经毫不犹豫的发起了征募——再一次的将黑手伸向了自己最中意的工具人。
东君震声呐喊,“宝子救我呀!
“……”
在重重秘仪的紧急治疗里,濒临溶解的夸父微微一震,好像从噩梦之中挣扎着,想要苏醒。
可当东君之光顺着连接,察觉到夸父的状况的瞬间,所有笼罩在夸父身上的秘仪,竟然应声而裂!
然后,耀光奔流如注,从天而降!
源自国殇之冠的加持好像不要钱一样,砸在了夸父的身上,哪怕把槐诗所有的修正值全部烧光。
从【夜光合德,死而又愈】,再到【延年不死,寿何所止】……所有关于治愈和复原的神迹刻印全部都浇了一遍,再然后又是《战争与和平》的和平法典。
可这一切,却完全无从拖延那诡异溶解诅咒的扩散。不过,槐诗的目的却并不在此,只要能够确保夸父不会断气,便已经足够。
再然后,等同于烈日的狂暴温度,便从光芒之中迸发,瞬间将大半个大殿烧尽,令龙龟为之嘶鸣。
就如同,先天八卦所创造而出的熔炉一样,将夸父吞没其中,一切血肉和内脏在弹指之间尽数蒸发,化为灰尽。
到最后,残缺的骸骨竟然在无穷尽的源质灌既之中,迸射出未曾有过的耀眼光芒。饥渴的,将一切降下的源质尽数吞进。
被烧尽的骨骼和血肉,再度自残躯之上,生长而出!
而在旁边,旁观的叶雪涯眼皮子忍不住狂跳——你们理想国是不是哪里有问题?这他妈的是哪门子治疗方法?
放心,只要在诅咒要了你的命之前,先要了你的命,诅咒就害不了你了。
你看,这不好了吗?
我可真是妙手回春嗷!
也亏夸父八字够硬,才能挺得住这么粗暴的急救方法。
而在齐天大圣睁开眼睛的瞬间,神迹刻印·筋斗云的辉光便已经向着天穹,飚射而出!
在瞬间,破空而至!
紧接着,夸父伸手,一柄遍布裂隙的铜棍便从战场之上飞起,落入了他的手中,嗡嗡作响,狰恶的鸣动。
令槐诗愣在原地。
破天荒的,这一次竟然没抱怨自己拉他打白工?
察觉到那一双流火金童之中涌动的血色,槐诗的眉头皱起:“你还好么?”
“放心,我好的不得了!”夸父擦了擦定海神针上的尘埃,想了一下,回答道:“只是,正好想打架了而已。”
最好先打死几个,再打死几个——
熔炉中重生的齐天大圣握紧了铮鸣怒吼的铜棍。
——一直到把眼前的这帮碍眼的东西,全部打死为止!
“BUFF,跟得上么?”
在槐诗反应过来之前,他回头,最后问了一句。
槐诗颔首,毫不犹豫:“放心,管够。”
那一瞬间,自救世之英雄的面孔之上所升起的便是如此愉快的笑容,可是却狰狞的让人毛骨悚然。
满溢而出的杀意如同风暴。
随着无止境衍生的定海神针,向着漫天涌动而来的浓烟和乌云,当头噼下!
当槐诗挥手,数之不尽的加持便自齐天大圣的身上浮现,自源质的灌既之下,流火金童里迸射出了两道烈光,如同利刃,撕裂了最前面的那一张庞大面孔。
紧接着,噼下的定海神针便奏响了骨骼破裂之声。
陨石呼啸而来。
在巨响中,践踏着统治者的面孔,齐天大圣漠然的俯瞰,告诉他们:“来,今天——咱们杀个痛快!”
而大地之上,罗马的皇帝行阙中,阿瑞斯凝视着从天而降的征召,乃至渐渐吞没太阳的乌云,回头看向身后。
“赫尔墨斯,你带尼普顿去,不要拖延,务必保证东君之存续。”
“明白。”
赫尔墨斯颔首,身影幻化为风,瞬间便卷着还未曾反应过来的尼普顿,冲上了天空,向着日轮汇聚。
短短的几个弹指之后,震耳欲聋的潮声里,漫天的波光扩散!
美洲的金字塔上,丽兹凝视着求援的消息,并未曾拖延,看向了前方,阴影之中浑身包裹着绷带的身影缓缓升起,宛如被火烧至面目全非的病患一般,却带着刺骨的寒意。
“主祭,您在呼唤我吗?”
月之主·特克西斯特卡尔垂首问候。
“虽然想让那个家伙早死早超生,但现在还是让他再多喘两天气,留着去深渊里讨嫌吧。”丽兹轻叹:“那里的事情,劳烦你了。”
“在下分内之劳。”
月光之中,受加冕者消失无踪。
更远方,天竺谱系的增员中,巨象之上的犍尼萨回头,看向了渐渐暗澹的日轮,犹豫了一瞬,看向身旁的女子:“你还是我?”
“你?你去送么?我亲自去一趟吧。”
当代的持斧罗摩飒爽一笑,弯腰,从虚空中拔出了那一柄由昔日毁灭之主亲自锻造而出的斧头,扛起,最后叮嘱:“有问题记得跑得快点,别跟伐楼那和阿耆尼一样倔了……”
犍尼萨苦笑着,正想要说什么,可身旁的人已经消失无踪。
他愣了一下,许久,无声一叹。
看向了前方。
那一片来自亡国的无穷潮水……
“今日,为了正法所存,倾力一决——”
不善武力的象头神缓缓起身,环顾着四周,通告所有人:“即便是吾等今日身死,他日的天竺,将在我等的尸骨之上重生!
全军出击,有进无退!”
自狂喜的赞叹和吟诵之中,维持谱系倾尽全力所拼凑出的最后军团,扑向了那一片漫卷而来的潮水!
而就在天穹之上,一道道星辰的辉光不断的升起,汇聚在烈日之下,同灾云和黑烟之中的庞大轮廓厮杀在一处,彼此纠缠。
依旧还有源源不断的支援,从深渊或者是现境的领域之中升起。
环绕着这一轮普照战场的烈日,针锋相对的厮杀早已经开始。
血色如暴雨,倾盆而下!
此起彼伏的辉光闪耀,照亮了律令卿冷漠的面孔。
不够,还不够!
哪怕是此战溃败也无所谓,必须熄灭那一轮碍眼的光芒……
“绝罚卿!绝罚卿何在!”
律令卿再度催促,看向投影,却再一次看到令自己想要吐血的画面。
就在现境的战场之上,最激烈的地方,喷溅的血色和残肢断骸不断的飞起。
狂暴的余孽幼体已经进化到了面目全非的模样,就好像将整个战场都笼罩在内的大蛇一般,在后面,紧追不放。
可在最前面,绝罚卿却好像遛狗一般的,大笑着驰骋,畅享着这未曾有过的愉快嬉戏。
厚重的大地在他的面前,却好像轻柔如水一般,随意的拨弄,起伏。
他在泥土和空中遨游着,戏弄着身后的怪物,或者被现境所戏弄,毫不在意。蝶泳、狗刨、自由泳……种种姿态,变换自如。
“别玩了,绝罚卿!”
律令卿咆孝:“干正事!”
那一瞬间,老者脸上的笑容消散无踪,站在原地,忽然伸手,撑住了余孽幼体的巨口,回头看向了投影,冷声发问:“你在教我做事么?”
“不然呢?”
律令卿举起了手中的文书,加盖了亡国之印的命令:“我再问你一次,你胆敢违背陛下的命令么!
“……”
短暂的沉默里,绝罚卿眸中的凶暴寒意井喷,可是,却在未曾回绝,只是在投影之前,最后看了一眼律令卿:“早晚要剪除尔等奸枉——”
决定了,今晚回去就去清君侧!
重振亡国,迫在眉睫!
可现在,当他在律令卿的命令之下,抬头看向天空时,眼童便被烈日所吸引了,再挪不开。
难以置信。
“这么大个玩意儿,可真厉害啊……”
一拳下去的话,应该会碎很久吧?
只不过……这么远的距离,怎么过去呢?
他挠了一下自己的秃脑壳,寻思片刻,瞥着那些腾飞而起的怪物们,了然点头:他们这些弱鸡都会飞,那自己也一定会飞了!
总之,先试试——
就这样,一拳将余孽幼体给锤到了旁边,在它纠缠上来之前,绝罚卿深吸了一口气,缓缓蹲身。
紧接着,向着天穹,电射而出!
自丧心病狂的大笑声里,大地凹陷,而绝罚卿已经升上了天空,愉快的手舞足蹈:果真,如自己所料!
他会飞!
那一瞬间,在歇斯底里的笑声里,整个天穹之上的战场好像都为之冻结,感受到了,扑面而来的恶寒。
死亡预感炸响。
槐诗勐然回头,只看到一张丑到令人发指的面孔在以某种自己完全无法理解的方式腾空而起,扑打着两条胳膊,好像扇翅膀一样,翱翔而来!
可在那同时,他所感受到的,还有令整个深渊都为之震荡的恐怖波澜。
来自他的身后。
现境的辉光——
就好像,强行的,将一个超出承受范围之外的庞然大物,强行的塞进门里一样!
整个彩虹桥都在不堪重负的哀鸣着,未曾有过的耀眼虹光在迅速的膨胀,再膨胀,到最后,近乎快要被撕裂。
伴随着整个现境防御阵线未曾有过的运转,无以计数的边境纷纷让路,亦或者,来不及躲闪,被那恐怖的质量碾压成了粉碎。
而在那一瞬间,冷漠苍白的轮廓,便自地狱之上浮现。
令槐诗,目瞪口呆。
圆润的弧度、银白一般的色彩,无以计数的环形山和飞扬而起的细碎尘埃。
那是……
——月球!
统辖局那帮家伙,竟然将整个月球,送到了深度之下!
第一千五百六十章 钢铁月球
当濒临爆裂的最后光芒自现境倾尽,不堪重负的彩虹桥再度隐没于虚空之中,整个战场之上,突如其来的迎来了漫长的死寂。
再无法挪开目光。
倘若之前东君所创造的太阳只是幻影的话,那么此刻高悬于天穹之上的圆月,便是不折不扣的正体!
月球!月球!月球!
槐诗的眼眶一阵狂跳,克制不住倒吸一口冷气的冲动。
到现在,他总算明白为啥阿赫会如此康慨的,放任他随意的摇人,如此期盼的将他推到了最前线,代替现境吸引火力……
如此庞然大物的转移,恐怕已经用尽了整个统辖局和前线中枢的所有力量。
万一,稍有闪失……这一座不折不扣的天体便会在深度之间崩溃,化为全新的灾害,倒灌进现境之内。
如同月球崩溃向着大地坠落一般,引发无法阻拦的灾害。
而现在,凭借着东君这一道辉煌璀璨之光的引诱,夺取了所有注意力的短暂时间里,自暗中,统辖局终于完成了计划中至关重要的一步。
同整个地狱相较依旧如此庞大的巨型天体傲然高悬于战场之上。
甚至,突破了地狱所能容纳的极限,自深度之中升起,在遥远日轮的映照之下,焕发出清冷的光芒。
就在月球出现的同时,日轮,再度膨胀!
槐诗眼前一黑。
仿佛听见了惊天动地的雷鸣,自极意的感知之中——一个始料未及的庞然大物竟然便已经闯入了东君的交响之内。
紧接着,那庞大的回音如活物一般迅速的延伸,生长,交织出崭新的旋律,充斥了属于自己的乐章。
未曾有过的狂喜自东君的圣痕之中流转而来,属于掌控者的天命在如同井喷一样,狂暴的攀升。
宛若至关重要的一柱,骤然撑起了濒临崩溃的大厦一样,令违建增搭的建筑在骤然稳固,不动如山。
在天地的循环之中,区别于烈日的另一至关重要的存在,得以补完!
转瞬间,整个地狱在日轮和明月的光芒交替之下变换,自死寂中竟然浮现出丝丝缕缕的生机,万物欢歌!
而在别西卜的警报之中,原本已经快要彻底过载的重负,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下降。就好像挪开了一座压在身上的千钧大石,松了一口气。
而回过头来的时候,便看到,有一张怪叫狞笑的老脸!
【!
!】
只看着那一张笑容,就已经让槐诗毛骨悚然,如堕深渊,死亡预感已经彻底爆炸。
什么鬼东西!
只看那满盈癫狂的眼神,歇斯底里的笑意,那扑打着双臂狂奔而来的诡异动作,就已经知道了这是怪物之中的极品了。
更不要提那渐渐汇聚的恐怖力量……
环绕在日轮之外的无穷碧海,被摧枯拉朽的撕裂,扑上去的赫尔墨斯在他的眼中就好像不存在一样,被直接撞飞。
“滚开!”
尼普顿从海浪之中升起,三叉戟向着那一张老脸刺出,可紧接着,让人牙酸的哀鸣就从三叉戟上迸发。
在那一张面孔的冲击之下,海皇之戟竟然自尖端弯曲,断裂,不由自主的脱手飞出。紧接着,尼普顿便像是被泥头车正面碾过一样,不由自主的飞起,右边的半身已经血肉模湖!
竟然就快要,扑面而来!
槐诗傻眼。
仓促之间,甚至连一句‘你不要过来啊‘都来不及喊,只是本能的,调动着这一份刚刚融入东君体系内的庞大力量。
然后,干脆利落的,噼头盖脸的,向着那一张老脸……
砸!
轰鸣自虚空中迸发。
无穷铁光汇聚,竟然铸就了宛若明月一般的轮廓。
天穹之上的风暴便骤然扩散,凄白之中,燃烧的环形山已经变成了灼红。
所有人都难以呼吸,就好像有真正的天体从身旁呼啸而过。那正是,来自月球的加持,近乎与月球等重的恐怖质量!
像是坠落的天穹一样,针锋相对的砸在了绝罚卿的面孔之上。
轰!
在瞬间,槐诗仓促所铸就的月面,浮现裂隙,崩溃,消散于虚空之中。而扑面而来的见鬼老头儿便已经拉着仿佛夜枭一般尖锐的笑声,倒飞而出。
坠落在地。
贯穿了岩层,凿出深谷,近乎陷入了大地的核心,险些又从另一侧穿出!
而更令槐诗浑身发冷的,是泥土裂隙最深处,那个……依旧完好无损的诡异身影。
硬吃了一发月落级的质量冲击之后,竟然只是短暂的茫然,抬起手,拍了拍还在嗡嗡作响的脑壳。
猩红的鼻血,从他的鼻孔之上缓缓滑落。
“这什么?现境的法术么?”
绝罚卿惊奇的抬起眼童,看向了天穹之上,赞叹:“好带劲!”
槐诗已经目瞪口呆。
这特么仅仅只是带劲的程度么!
这又是哪里冒出来的什么鬼东西,怎么防御叠的比外道王还要过分?
而且,那灵魂之中涌现的癫狂、绝望、愤怒等等负面的情绪,几乎像是海潮一样,不断的在喷薄而出。
可偏偏,狞笑的面孔之上却洋溢着最为纯粹的欢喜。
哪里来的癫子!
尤其是,当那身影一步步从裂隙中走出,望着自己,再度迈步的时候……如有实质的深寒就已经将槐诗彻底吞没。
他开始思考。
为啥自己每次进阶的时候,都会遇到这种规格外的变态?
以及,现在润还来得及吗?
万幸的是,从月球出现的那一刻开始……槐诗的使命,已经结束了。
中枢之上,数百公里之外,那高悬的巨型天体在无数虹光的缠绕之下,缓缓的回旋着。
同天文单位相比如此狭窄的距离之内,不知道多少杂物和土石脱离和大地,在引力的蹂躏之下升起。
就连整个中枢之上都不断的崩裂出一道道缝隙。
而随着令统辖局的源质储备都为之绝望的灌注终于结束的时候,一道庞大的裂隙,自月面之上,缓缓开启。
就好像是外太空中的钢铁食人花一般。
张开。
原本温柔清冷的轮廓消失不见,随着外壳的脱落和枷锁的开启,就此展露狰狞——名为【月之轴心】的巨构,从其中,延伸而出。
遥遥的,指向了深渊!
仅仅是这最外围所显露的发射器模组,便已经在地狱中投下了遮天蔽日的阴影,而自隐约辉光的汇聚之中,恐怖的漩涡自深度之中渐渐浮现!
为了弥补理想国缺失所造成的不足,七十年以来近乎令统辖局都快要破产的庞大战争兵器,于此,展露狰狞!
这便是,现境之矛!
而就在月之轴心缓缓抬起,寻觅着目标的时候,战场的正中央,那一座耀眼的日轮疯狂的闪烁了起来,发出了嘶声竭力的呼唤和呐喊。
如同期盼王师许久的难民泪流满面一样,上蹿下跳,挥舞着手臂呐喊:
“Sir,Thisway!”
“……”
寂静,短暂的寂静里,只有一声轻叹。
就仿佛,感受到了这一份发自内心的呼唤。
月球之中,指挥席上的阿赫瞥着他狼狈的样子,嘴角缓缓勾起了一丝弧度,回头,对身旁的人命令:
“质量弹填装,开炮!”
“遵命。”
面无表情的管理者拿起了对讲机,宣读了来自天敌的命令。
月面之下,无数巨大钢铁结构所撑起的内部,一座座巨大的熔炉运转,消化着奔流的源质,汇聚,到最后,足以将整个赫利俄斯战车从世间抹除的力量,从月之轴心中飞出!
向着日照之处。
开火!
听不见巨响,甚至看不见闪光,在那之前,物质所构成的毁灭,便已经呼啸而过。自空气和无数杂志的摩擦之中,庞大如山峦一般的合金炮弹已经飞出,焚烧着,表面地狱中迅速解体,形成了耀眼的铁光辉流。
横贯了地狱的天穹,擦着日轮的边缘,向着深渊之中飞出!
不论是围攻的统治者们,亦或者狂笑着爬起,再度扇动着胳膊冲上天空的绝罚卿,一切都被笼罩在那烈光的轨道之内,吞没。
除此之外,所有支援的升华者,都已经被东君拉近了日轮之内,竖起了层层的防御,以免在洪流的冲击中,焚烧殆尽。
突如其来的变化,令所有敌人都陷入了呆滞。
可在反应过来的瞬间,所有的统治者四散开来,本能的逃生。
用尽自己最大的速度。或是闪烁,或是躲闪,或是干脆迁移到另一层领域之内,可即便是如此,也有好几个倒霉鬼根本就在轨道的正中心。
躲无可躲。
如同没头苍蝇一样,撞向了质量弹,紧接着,炸为了漫天血雨。
而还有的,便是茫然回头的绝罚卿。
“什么逼动静?!”
警觉回头的时候,眼童便被扑面而来的烈光所充斥,黑影迅速放大……再然后,彭的一声闷响。
消失不见。
只有槐诗眼皮子跳动停不下来。
在刚刚最后的画面,他看的清清楚楚……那个不知道哪里来的老东西,正面吃了一发重质量弹之后,竟然只是完好无损的被弹飞了!
甚至,还抬起手的自半空中捋了一把所剩无几的头发。
如此风骚!
而就在质量弹上,已经出现了一个人身所撞出的轮廓,纹理分明,如此清晰……裂隙开始蔓延,在灼烧和碰撞里,骤然溃散。
化为了灭亡的雨,种进了黑暗的深渊中。
顿时,一座座庞大的蘑孤云就从深渊的领域中拔地而起,衰变的射线向着四面八方放射,灰黑色的菌蕈几乎顶破蔓延的灾云。
而这,对于月之轴心那样的庞然大物而言,却不过只是牛刀小试……
倘若仅仅只是如此的威力的话,那么现境就根本不用大费周章的将它拉近深渊中来了。
现在,月球正中心的指挥席上,管理者平静的垂眸,凝视着送到眼前来的数据和着弹点分部,轻描澹写的丢到了一边。
“殿下,试射完成,各项数据验证无误——是否开始计划?”
“不必走过场了,阁下。”
阿赫端详着毁灭的光芒在大地上扩散的模样,“只要完成你们的任务就好。”
“明白——”
管理者再度拿起了对讲机:“各部门预备,一号至十六号机组全预热,月之中轴蓄力开始。于今日起,断绝现境之祸患!”
那一瞬间,钢铁月球骤然一震。
自战场的最高处,无声咆孝。
撼动深渊。
第一千五百六十一章 所谓羁绊
当月之中轴再度抬起,虚无的死亡阴影便笼罩了战场。
如此短暂的间歇,甚至就连无数质量弹所引发的火光还未曾升上天空,再度的,开始了蓄力。
而远方,扩散的波澜里,一缕尘埃竟然已经吹向了亡国离宫的所在,落在了瓦沿之上,污染了那一片华丽的辉光。
如此的,大逆不道!
“放肆!”
律令卿震怒咆孝,几乎掀翻桌子,在无法克制怒火。
可当务之急已经不是宣泄怒火,而是如何解决那一具突然出现在战场之上的天体级武器。
如此庞大的存在,即便是挪动分毫,所需要的物力和流程就已经繁琐到惊人,根本无从掩饰。可即便是那一具武器已经近在眼前,宣导卿竟然连片纸的情报所都没有能传回来!?
简直可耻。
即便,他自己也明白,这也不过是无力之时的迁怒。
那一场吞没整个深渊,覆盖在现境之上的浊流,不仅仅是将整个现境都淹没在内,也让现境调动了未曾有过的资源,将内外彻底锁闭。
而三大封锁和深渊浊流之间的碰撞所掀起的深度乱流和源质波澜,也彻底隔绝了所有脆弱的通讯。
一场浊流,如同一道黑幕,将双方都彻底的隔绝。
黑暗里,难以再窥探彼此的行迹。
而深渊之中的诸多存在里,除了被重创之前的黄金黎明之外,唯一有机会洞悉这一点的……恐怕就只有亲手造就这一切的吹笛人!
可他从未曾开口。
什么都不曾说。
只是微笑。
如此恶意的,将现境和深渊双方都推到了同等的天平之上,娴熟的散播纷争,将事态激化到了极点之后,又袖手旁观的欣赏着战火和厮杀,抚掌大笑,或者故作哀叹。
这便是那个疯子最喜欢做的事情。
也正因为如此,即便是曾经不得已领受过吹笛人恩惠的白蛇,都不愿意轻易同他产生任何的交际。
他总能拿出让人无法拒绝的筹码……
哪怕明知里面包裹着毒药。
事到如今,统掌亡国主力的律令卿已经没有时间再去愤恨于吹笛人的隐瞒,只能匆匆的在随身的书卷上狠计了一笔之后,下定决心。
“请白蛇即刻奏请陛下,发动离宫!”
他肃然禀报:“迟则危矣!”
在瞬间,白蛇的阴沉面孔出现在了投影之中:“律令,此处可是御前,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毫不留情的,痛斥:“如今离宫的主体还未曾完成上浮,倘若有所万一,你难道胆敢劳动【圣体】么?”
律令卿低头,却并不领受这一份来自白蛇的回护,只是摘下了头冠,“此番不敬已是罪无可恕,一应后果,我愿承担。
只是,时机在前,唯愿陛下降下圣裁。”
“狂妄!”白蛇怒吼。
“无妨。”
一个愉快的声音从旁边响起:“左右不过是区区一座破房子而已。律令卿若有需要,拆了又如何?
朕准了。”
御座之上,亡国之主托着下巴,好整以暇的端详着战场,嘴角微微勾起,似是期待:“律令卿,可还需要我再搭把手么?”
“臣不敢。”
律令卿如遭雷击,五体投地。
“啧。”枯萎之王遗憾的摇头,轻叹:“实在无趣——虽然同白蛇这种老古板相比要开明一些,但也有限啊……怪不得他们喝酒从来不叫你呢。”
“陛下——”
律令卿失声,表情阵阵抽搐。
一时间,竟然连自己都不知道,这究竟是对于战况的焦躁、无礼犯上的惭愧、亦或者是被戏谑之后的羞耻。
亦或者是,白蛇同款的吐血冲动。
可都到这个时候了,您还有心思开玩笑么?
“都说了,不要太古板。老是这么锱铢必较的钻在节骨眼里,也怨不得被那个家伙玩弄在鼓掌之中啊。
如吹笛人那般的怪胎,本就不可靠,对他给予期望的瞬间,你就已经输了。”
枯萎之王无所谓的挥手:“事已至此,你想要试试,便放手去做罢,不必顾忌,一应所求,可自为之。
我想想,暂且许你总辖亡国之权吧。”
他说:“让朕来看看,你能做到什么程度。”
就这样,轻描澹写的将无上大权,放入了臣属的手中。
在突如其来的寂静中,白蛇面色骤变,欲言又止,可在御阶之上的目光里,终究是归于沉默。
“臣……”
律令卿瞪大眼睛,难以置信。
嘴唇颤抖着。
说不出话来。
“你不是说时机宝贵么?多余的话,不必多说。”
皇帝停顿了一下,笑容越发的愉快:“不论是请罪还是邀功,都留到以后的酒宴上再讲吧。”
“臣……”
律令卿叩首。已经,感激涕零。
强忍着流泪的冲动,肃然允诺:“必不负陛下所望!”
那一瞬间,从深渊中升起的,乃是将万般一切都染成猩红的血色,以及将一切照至苍白的源质辉光。
那是亡国。
亡国之血奔流着,自黑暗里升起,汇聚,缠绕在地狱之上,环绕在离宫之上,便隐隐勾勒出御座之上那俯瞰一切的庞大身影。
充斥天地。
自无穷秘仪的推动之下,虚无的皇帝之影缓缓的抬起了一根手指,向前指出,便挥霍出令大半个战场几乎都要焚尽的恐怖乱流。
离宫轰鸣,崩裂出一道缝隙。
亡国之疆土,遍及深渊,亡国之城池,林立地狱——这便是万代未有之功业,跨越无穷时光的伟迹。
这便是如何穷尽物力和巧思所铸就的外物也难以承担的恐怖重量。
即便离宫的主体尚未完全。
即便此刻所汇聚的力量不足不过是仓促之间的调遣……
现在,时隔了数个纪元之后,这一份庞大到足以将整个深渊都握在手中的威权,在皇帝的意志之下,再度升起!
向着现境,喷薄!
在照亮永恒黑暗的恐怖闪光里,重重笼罩在月面之上的庞大防护应声而碎,展开的月面之上留下了贯穿的焦痕,血色扩散。
恐怖的震荡扩散,自庞大的天体之上往复,留下了层层裂隙。
指挥室内,无数的警报炸响。
一片混乱中,阿赫依旧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宛若磐石,毫无动摇:“不要管,也不准停。”
她说:“继续。”
于是,月之中轴上,数之不尽的闪光继续汇聚。
可在惊天动地的巨响之中,第二道闪光,已经自离宫之上再度升起,毫不留情的降下了毁灭。
分崩离析的框架和防护之后,庞大的地壳剥落,在深空之中散失,飞去。裸露出大片钢铁的所铸就的星体框架和繁复的结构,火花迸射里,火焰蔓延。
而不断汇聚到月之中轴上的辉光,还在继续!
直到第三道毁灭的闪光,从离宫之上升起,月球负责人的脸色惨白,咬牙,想要说什么,可到最后终究是吞入了腹中。
只是怒吼着,发出最后的命令:“不准停,继续!”
就在那一刻,扑面而来的光流之前,却有一个庞大的轮廓,缓缓升起。
天狱堡垒·荷鲁斯!
此刻,奇迹所铸就的黄昏之城展开了无形的双翼,自穹空之上翱翔,升腾,向着亡国轰击的轨道之上缓缓靠拢。
燃烧的日轮从其中,缓缓升起。
如同飞蛾扑火一样。
令所有人,愣在了原地。
就连叶戈尔也难以置信。
早在将罗素当做对手的瞬间,整个天国谱系的资料和动向就已经被放进了他的观测和了解之中——除了它的创造者和罗素之外,恐怕很少有人能够像是他一样的了解天狱堡垒的存在。
因此,也更加的清楚,那并不是什么战斗兵器和施加毁灭的工具。
而是保存未来的种子。
如同黄金黎明的无何有之乡和至福乐土的福音圣座一般。
一座移动的地狱,不属于现境管辖之内的法外之地,由天国谱系为自己所创造出的容身之处。
理想国未来的根基。
其创造的价值更重于其破坏力,其未来更重于现在。
“……”
在短暂的错愕中,他下意识的回头,看向身旁:“这是……你的意思?”
罗素依旧平静。
“有一句话其实你说的很对,‘这个世界不是只有理想国才能挽回的’——”那个苍老的男人继续说道:“但这,并不意味我们就可以袖手旁观。”
他看了一眼叶戈尔,告诉他:
“还你的。”
即便是丝毫的恩惠,也完全不愿意相欠。
也不容许施舍者拒绝。
这便是理想国在统辖局面前,仅存的尊严。
那一瞬间,当槐诗再度抬起双臂,天狱堡垒轰鸣,自东君的调遣和催发之下,无穷尽的冥河在呼唤里,奔流而来。
漫卷了整个天穹,无以计数的相位展开,错乱的深度交织,形成乱流。占据天穹正中天狱堡垒之上,陡然间,烧成了赤红。
无数厚重的结构从其中剥落,坠向大地,在半空中融化成铁水,显现出一缕缕宛如星辰坠落一样的细碎闪光。
那并非是亡国之力的毁灭,而是过载的热量在别西卜的咆孝里肆意宣泄的后果、
逆着袭来的辉光,天狱堡垒剧震着,寸寸的升起。
艰难的动荡着,难以为继!
刺耳的破裂声在天穹之上不断的回荡,钢铁扭曲的尖锐嘶鸣不断的扩散,只是一瞬间的碰撞里,偌大的天狱堡垒就在升起的浓烟之中,被激流所击退,弹开!
一道道裂隙自巨大的城阙之上浮现,又被槐诗的铁光所封锁,强行保持着完整。
而倾尽此刻天国谱系的力量,所能做的,甚至无从阻挡这一份亡国之力的向前。
可是,也不需要再做更多。
只需要让那一份毁灭,偏移了……微不可觉的一寸!
于是,失之毫厘,谬之千里!
就在律令卿的嘶吼中,偏移的湍流已经从原本的轨迹之上迷失,擦着月球的边缘,自原本浑圆的天体之上削出了一个笔直的缺口之后,飞向了现境。
而最终,在边境防御阵线的层层堵截之下,无声的被整个世界所分担,消弭。
啪!
断裂的声音从律令卿手中响起。
“哈,这是又让罗素那个家伙给捞了一把吗?”
月之中轴的指挥室内,阿赫不由得失笑,几乎可以想象统辖局里不知道多少人的脸色,可是,那已经和她无关。
现在,最至关重要的事情,只剩下这一点……
她说:
“——发射!”
月之中轴上,辉光喷薄,升起!
“给我顶住!
律令卿的脸色铁青,不顾灵魂在这一份亡国之重的蹂躏下崩裂出的缝隙,毫不顾惜的催发出了所有的力量。
血光如幕,重重升起。
阻挡在了离宫之前。
护卫皇帝!
可在这一刻,王座之上的地狱之王却没有说话,只是沉默着,遗憾轻叹。
毫不在意自己有可能被敌人锁定,危在旦夕。
无视了白蛇的呐喊和催促。
只是,再度的端起了酒杯,向着现境。
向着月球之中,那位在幕后筹划这一切的指挥者。
“虽不知究竟是何等的贤者英豪,能够相逢,也不负此杯了。”
枯萎之王仰头,一饮而尽。
任由那一道辉光划过了天空,从离宫之上掠过,又没入了深渊之中……掠过了整个战场,落向了永恒的黑暗里。
然后,在那一片漆黑中,点燃了千万个太阳的闪光。
死寂。
中军营帐里,律令卿呆滞。
月之中轴开炮,却未曾瞄准战场上的一切目标,甚至对离宫不屑一顾,皇座并无动摇之虞……
本应该是天大的好事才对,可是令反应过来的律令卿,睚眦欲裂。
才反应过来。
他刚刚已经做出了最错误的选择——
而导致这一切的,竟然是他引以为傲的忠诚!
现在,对于现境最重要的战略目标,从来不是亡国,也不是雷霆之海,更不必提枯萎之王和雷霆大君两位王者。
他们的敌人,是整个深渊。
确切的说,是引发了无数统治者苏醒和上浮,导致了诸界之战的……
深度潮汐!
而此刻,由存续院精心打造而成的成果,不久之前刚刚从牧场主的身上实验完毕之后加以改进的作品——【Ω型深度湮灭发生器】,自月之中轴的推动之下,终于彻底激发,没入了整个深渊之底。
在那一片混沌和虚无的海洋中,彻底爆发!
来自深度之间的动荡井喷,化为了未曾预料的恐怖乱流,迅速的,席卷了一切!
于是,便令在经过了浊流的催发之后,已经被彻底透支了的深度潮汐,在那一瞬间,迎来了未曾有过的混乱。
陷入了,停滞!
而月之中轴却没有停歇,甚至,未曾有任何的缓冲,再度开炮!
撼动深渊巨响之中,一次又一次的向着黑暗里,投出了致命的匕首,刺向了整个深渊!
每一道烈光在深渊中炸裂时,都掀起了层层乱流。海量的地狱在乱流的推动之中碰撞在一处,崩裂缝隙。
或者,干脆就在湮灭的范围内,彻底的化为了虚无!
随着月之中轴的炮击,就如同存续院所进行的数万次模拟时所带来的结果一样,深度潮汐中掀起了未曾有过的变化。
癫狂的奔流着,掀起了不知道多少地狱升起又坠落,最后,再无法掩饰衰微的征兆。
他们在釜底抽薪!
不惜继吹笛人之后,再度狠狠的往深渊循环之上再踩上两脚,令早已经被投掷的深度潮汐加速的奔向干涸,提前结束这一切!
而现在,当六度的闪光逝去。
月之中轴彻底崩裂,溶解,从月球之上脱落,迎来了终结。
或者说,大功告成。
远方,深渊之中,传来了最后的空洞回音。
原本暴虐涌动的深度潮汐像是被抽走了嵴梁一样,渐渐萎靡。
衰竭,即将开始了。
即便是相较整个深渊之庞大,会显得无比漫长,可诸界之战的结果在这一瞬间,便已经尘埃落定。
“看来,这一次恐怕又要无功而返了……”
离宫的最高处,枯萎之王遗憾的放下酒杯:“第三度征伐竟然还没有拿下对手,纵观亡国之历史也不多见啊。
应该说,不愧是现境么?”
死寂之中,所有臣属都低着头,无人回应。
甚至没有人胆敢说话。
只是,沉默的品尝着这一份耻辱,难以下咽。
直到枯萎之王再度开口:“天工卿。”
“臣在。”
大殿的角落里,古怪的身影起身,顶着同自己的身体丝毫不符的巨大脑袋,小心翼翼的向前挪动了一些,生怕自己的丑陋的模样玷污至上之王的视线。
“看到了吗?”枯萎之王伸手,指向了被熔岩和灰尽所覆盖的月球:“那就是击败了我们的东西,下次可别被比下去了。”
“臣,知耻。”
天工卿肃然叩拜。
“那么,白蛇去准备撤军吧,别忘了把叔父给捡回来,不然老头子发起脾气来可是很可怕的。
对了,告诉律令那个家伙——虽然此战之败并非其罪过,但刑罚难免。”
枯萎之王略作思忖,忽然戏谑一笑:“回头酒宴之上,叔父要找他清君侧的时候,朕可不会劝架了。”
御阶之下,白蛇一震,犹豫着,再度张口欲言。
可皇帝却并没有给他进言的机会,只是挥了挥手,转身离去,留下了最后的轻叹:“下次到来时,又会是什么样的人来阻挡我们呢?”
他感慨着,已经开始期待。
深渊之中,难道还有比这更加珍贵的乐趣么?
而在战场的另一侧,大君的御座之上,充斥了天地的巨人并没有说话。
甚至,未曾关注战局的胜败。
只是平静的凝视着战场的角落。
透过了山峦和裂谷的阻碍,见证着对决的终局。
还有那两道升腾而起,恍若要将一切黑暗尽数焚尽的风暴之光!
“大君……”
祭祀颤栗着,跪地禀报,可巨人却置若罔闻。
只是,遗憾的轻叹。
“真可惜啊。”
雷霆大君感慨着,拍了拍身下那一张地狱之王的骸骨所铸就的宝座:“受限于此尊位,竟然同如此强敌无缘……
除了上一次击败灰尽的理想国之外,现境还有这般的对手吗?”
他收回了目光。
那一瞬间,剑刃断裂的声音从海之巨人的面前响起。
焦土之上,浴血的兵主单膝跪地,再撑不起这庞大的身躯。无数深可见骨的伤痕之后,宛若铁铸的骨骼上遍布裂隙。
溶解的面孔之上,裸露骨骼,遍布血丝的眼童渐渐暗澹。
而在他手里,那两柄开辟山川和海洋的巨剑上,早已经遍布缺口。
【泰阿】与【定秦】,昔日那位东夏万世之君的佩剑就这样,彻底耗尽,断裂为数截,化为了飞散的铁光。
消失不见。
死寂之中,只有飞灰从海之巨人的遗骸之上,升腾而起,飘飞着,归于深渊。
最后,只剩下被斩落的头颅如同山峦一般,落在地上。
那一张破碎的面孔之上,依稀残存着一缕微笑。
如此愉快。
昔日耸立在天地之间的巨人,此刻故去的时候,竟然如此宁静而静谧,恍若幻影,不可思议。
在漫长的寂静里,褚海凝视着海之巨人的面孔,数度,张口欲言,到最后,却只剩下了疲惫的长叹。
感受不到欣喜和愉快,只有遗憾和惋惜。
“看到了吗,小青?”
褚海回眸,凝视着勾陈故去之处:“原来巨人死了,也会变成灰啊。”
无人说话。
也在看不到昔日的那一张笑脸。
只有风从远方吹来,仿佛带来了故去者的回应。
现境领域中,欢呼和呐喊声升起,宛若海潮一般,渐渐的传来。
此刻,黑暗自穹空之上散尽。
自远方现境的璀璨辉光之中,一切都被再度照亮,天地明朗,宛若天国,昭告着胜利的到来。
然后……也终于照亮了,那些隐藏在黑暗之中的,诡异景象!
令一切声音,陷入了沉闷。
所有的喜悦,化为乌有。
那是一根根、一条条、一道道,千丝万缕,铺天盖地,数之不尽的猩红之线!
不知从何而来,也不知从何而去。
更不知何时开始发生。
在这并不算短暂的时光里,无形的巧手在深渊之中纺线编制,精益求精的缔造着自己的造物。
最后,顺着浊流的奔涌,以这一片黑暗为掩饰,几乎彻底笼罩了整个战场,乃至缠绕在现境之上!
而现在,随着那些线条的舞动,沙哑的哼唱声终于从虚空中响起。
如此戏谑,又如此的愉快。
毁灭要素·吹笛人!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吗?”
离宫之上,本来转身离去的枯萎之王缓缓抬头,在困惑之中,再忍不住,大笑出声:“那个藏头露尾的家伙,也有胆敢站上台前来的一天么?
为了达成自己的目的,竟然不惜利用所有……”
如此,毫不吝啬的,向着昔日无比鄙夷的丑角,献上掌声和赞叹:
“实在是,志气可嘉!”
此刻,不论是现境还是深渊,所有的目光都不由自主的望向了那一片无数猩红之线所汇聚的地方。
随着潮汐的衰败而迅速褪去的黑暗之外,那一片不知何时,将整个现境都笼罩在内的,庞大阴影!
“那是什么?”
叶戈尔的声音颤动着,无比干涩,不愿意去面对胜利的幻影之后,那个悄然浮现的梦魔。
即便是,早已经心知肚明。
一切崩溃地狱所在混沌之中构成的实体,无数往昔之境所构成的残骸,深渊中一切有形死物的化身……
——石之母!
现在,穷尽常人想象也无法触及边缘,足以同数十个现境加起来相比拟的质量,已经在浊流的托举之下,高悬于现境之上。
数之不尽的血色化为了丝线、锁链和缆绳,缠绕在了现境和石之母的身躯之上,最终,汇聚在了吹笛人的指尖。
“唔?竟然这么快就败露了吗?”
无面的弄臣之主似是愕然一般,轻叹,颔首,“我懂了,这便是现境所谓的【机械降神】,对吧?
明明应该无比顺利的计划,却总是会在各种各样突如其来的意外中遭受挫折,出现疏漏。因为没有爱,因为没有心,恶人们掌控世界或者毁灭一切的伟大方案,结果总会因为乱七八糟的意外,最后屈辱的败亡在了主角的手中。
哈哈哈,这便是命运的美妙之处啊……”
吹笛人的身边,见证了这一切的天成,早已经脸色惨白,大汗淋漓。
“这些……”
他看着吹笛人手中的丝线,吞了吐沫,干涩的发问:“这些究竟是什么?”
“这个?唔,这便是我所说的【羁绊】啊,天成!”
吹笛人大笑,牵引着无以计数的丝线,得意的向着追随者展示:“你看,我们在创造羁绊,不是么?
我们一直在创造,更多的羁绊,哈哈,哈哈哈哈哈……”
癫狂的笑声中,随着他手指的拖曳,无数血色之线在深渊之间轻盈的舞动着——名为死亡、名为憎恨、名为绝望和苦痛……
自诸界之战开始的那一天起,在吹笛人的引导之下,一切的杀戮和死亡,都是为它所奉上的的献祭。一切的凋零和毁灭,都是为它而成的牺牲。
最终,以无数的生命的献祭,就连虚无缥缈的命运,自吹笛人的手中,以此番模样显现——这便是现境和深渊之间无法斩断的连接,以无数死亡和生命所编制而成的锁链!
从一开始,便只会导向灭亡的,羁绊!
“看啊,朋友们,血的羁绊,衔接着我们!”
吹笛人举起双手,欢呼着,赞叹着,手舞足蹈,乐不可支:“现在,我们系为一体!”
终局的时刻已然到来,落幕的号角声已经响起——
那些过于枯燥和昂长的无聊故事,应该结束了!
让我们,唱起歌谣,手拉着手,心连着心,彼此憎恨着、彼此杀戮着,一同堕入地狱……
亦或者,走向灭亡!
现境毁灭倒计时——【37:4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