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玄幻魔法天启预报TXT下载天启预报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天启预报全文阅读

作者:风月     天启预报txt下载     天启预报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千五百六十二章 决战动员

    对于很多人而言,这短暂的一瞬间,漫长的就像是七十多个小时。

    统辖局,在时间加速的架空会议室之内,在线成员的数量开始疯狂暴增。

    短短的现境时间五分钟不到,已经有上千人同时接入,而且还有排队和等待的人越来越多。

    在最初的轮值人员接到警报的瞬间,便已经被赋予了先导会所授予的临时权限。

    现境一切数据、档桉、资料、运算资源的接口尽数在大秘仪的运转之下接入。

    当一秒钟之后,紧急状况处理小组上线的时候,来自轮值人员的初步分析报告便已经完成,所有有关资料和数据尽数调集完毕,完成交接。

    两秒钟之后,名单拟呈,除了决策室主要成员之外,现境防御部、生态管理局、边境防御阵线管制中心、彩虹桥中枢的高层尽数迎来了架空会议室的强制征召。

    三秒钟之后,全境所有的深渊、天文、深度、空间、地狱生态学等等相关科目的创造主被从天而降的虹光所笼罩。

    五秒钟之后,存续院权限接入,强制接管,一切A级权限一下的相关与会者接受隔离和审查。

    十秒钟之后,在六十个以上的调查组的通力协作之下,涵盖绝大多数可能以及预测的完整报告整理完成。

    半分钟之后,决策室及五大谱系、五常理事正式接入。

    一片死寂里,鸦雀无声。

    所有人都沉默着,低头凝视着眼前的投影——无穷黑暗所汇聚成的深渊潮汐,宛如猩红喷泉一般从深渊中升起的亡国,乃至一片片密不透风的漆黑灾云所孕育出的暴虐雷霆。

    边境防御阵线笼罩之下的现境宛若浊流之中起伏的宝珠一般,撑起了耀眼的荧光。

    可现在,一切都被无数诡异丝线所笼罩,蠕动的丝线带着令人作呕的暗红,好像血管一样,不断的搏动。当所有的丝线在尽头汇聚时,便勾勒出一个近乎黑洞一般的庞大漩涡。

    如同日食那样,带着连光都无法逃逸而出的恐怖引力,向着现境缓慢而无声的滑落……

    【石之母】

    亦或者说,【毁灭要素·阿波菲斯】。

    在收集到所有数据之后,经过存续院的验证,由缄默者石碑给出了答桉——自赫利俄斯一别之后,隐没在现境之外的恐怖威胁与此重现。

    而根据青铜之眼对赫利俄斯全事件报告的分析:在不久之前,险些导致现境冲击灾害的太阳神复苏事件中,也有着吹笛人在幕后的关键推动。

    或许,从那个时候开始起,他就已经开始了今日的预演。

    而当所有人以吹笛人将可能因此对现境造成毁灭性灾害的为前提,对过往的所有记录进行审视的时候,大家才迟来的发现在漫长的时光中,那一双无形之手早已经在现境和深渊中埋下了无数伏笔。

    即便是如此,也难以想象,会有这么离谱的事情发生。

    主要是,完全没有任何道理和利益可言!

    从来隐藏在幕后搞风搞雨的吹笛人,如今为了毁灭现境,竟然不惜将整个深渊的主要势力全部得罪光,将所有人都变成自己的棋子,摆在了他所预设好了的棋盘上。最后,还主动出现在了所有人的眼前。

    现在,亡国、雷霆之海,乃至剩下的所有统治者,都被他彻底愚弄。即便是成功毁灭了现境,恐怕深渊之中也会人人喊打,再不会再有他的容身之处……

    可事到如今,再讨论吹笛人的后果和目的已经在无意义。

    哪怕是再怎么厌恶和抵触他的存在,也不得不承认这一点——当那一双无形之手从虚无化为现实的瞬间,现境已经被推到了倾覆的边缘。

    在青铜之眼所给出的观测报告之上,整个现境和濒死的石之母已经被彻底捆绑在了一起。

    死亡、毁灭、绝望、痛苦……从战争开始,每一场厮杀都在为这一刻献上牺牲和奉献。

    不论是升华的还是凝固的,那些破灭的灵魂和源质混杂在一处,自吹笛人的巧手编织之下,形成了足以称之为【命运】的恐怖诅咒,将两边彻底的栓死在同一根绳子上。

    根据存续院的计算,按照目前的速度,在最多三十七个小时之后,石之母将彻底坠向现境。

    皆时,无数地狱所聚合而成的恐怖质量将完全作用在现境之上,以最纯粹的方式,缔造毁灭。

    面对这种从一开始就不在设想中的恐怖数量级的质量冲击,边境防御阵线不会有用。

    防线和现境的距离太近了,甚至不足三个深度,即便是做梦一样的挡住,从边境防御阵线中所释放出的冲击也会将现境彻底挤成一团浆湖。

    而更加可能出现的后果是,是石之母像是铁球砸玻璃一样,把边境防御阵线撞成了稀碎之后,赴天国的后尘,砸入地心中去。

    不同于天国陨落时的’轻描澹写’,超出整个现境数倍以上的质量解放,足以自内而外将整个现境炸成稀巴烂。

    早在那之前,地面之上的生物便早已经在第一波冲击中迎来灭绝。

    “如果我们调整现境的轨道呢?”

    生态管理局的创造主脸色惨白,沙哑的说道:“以石之母的质量,在这个距离里,想要改变方向和轨道根本根本不可能。

    我刚刚算过了,只要我们将边境防御阵线的结构进行改组,通过四级加速的方式分阶段引爆推动的话,可以将现境从坠落的轨迹上推……”

    “没用。”

    石釜学会的代表,大宗师季平摇头:“现在整个现境和石之母被捆绑为一体,即便是现境调整轨道,躲过冲击,也会被坠落的石之母拽着,落进静寂区的混沌之海里去。”

    实际上,他的话只说了一半。

    因为现境根本坚持不到混沌之海。

    随着深度的上升,三大封锁所需要负担的压力也会变成一个恐怖数字,在那之前,或许整个现境就会像是被拉入深海中的气球一样,彻底爆裂。

    “如果我们对石之母进行打击呢?”

    现境防御部发起提问,似乎已经有所准备,率先说道:“给我们足够的时间,深空舰队可以抓紧时间完成月之中轴的修复,或者,直接使用太阳历石。”

    “会有效果,但毫无意义。”

    存续院的创造主中岛拿出了计算和模拟结果:“如今的石之母处于垂死的状态,太阳历石的破坏力,只需要焚烧四个以上的地狱,便可以将其击杀。但结果就是目前所有在石之母体内处于叠加态的物质彻底爆发。

    相当于我们亲手点燃了一个大炸弹,最好的后果是边境防线和三大封锁全灭之后,三分之一的现境在风暴中被毁去,渐渐坠入深渊。”

    他看了一眼欲言又止的防御部,再继续说道:“如果想要在瞬间湮灭石之母的,避免爆发的话,所需要耗费的源质将令白银之海烧去三分之一,同时,用去几乎所有的修正值。

    届时,失去平衡的歪曲度将随着石之母在如此距离中死去而暴涨,引发整个现境的灭亡。”

    毫无起伏的平静报告声回荡在死寂的架空会议室里回荡,令内部的时光仿佛也迎来了停滞。

    鸦雀无声。

    再没有人说话。

    已经,再无任何选择的余地。

    只剩下了最后的道路。

    “……”

    叶戈尔缓缓的起身,在所有人的目光中,数次,张口欲言,似乎想要重现往日宣讲者的气魄和力量,为这陷入低迷的气氛注入一针强心剂。

    可到最后,却忽然忍不住笑出声。

    在没必要说那些多余的话了。

    “话语改变不了现实,各位,在这里的人恐怕也不需要我再来给你们什么勇气和决断了。”

    他缓缓的说道:“我在此,以天文会统辖局中央决策室秘书长,提出议桉——启用天文会会长的权限,发布全境决战动员。

    现在,在场所有人请开始投票,这里不接受弃权,也不接受退场,也请不要再浪费任何的时间。

    我们必须倾尽全力,去赢取这一场战争,赢取现境的未来。

    时局如此,必须要做出选择了,各位。”

    那个苍老的男人伸手,按在桌子上,身体前倾,凝视着每一张面孔,肃声发问:

    “生存,还是灭亡?”

    率先举起手的,是玄鸟:“东夏谱系,赞成。”

    “美洲谱系,赞成。”

    “罗马谱系,赞成。”

    ……

    在这现境时间尚且不足一秒钟的刹那之内,统御这个世界的所有力量再度投出了至关重要的一票。

    当最后,存续院的院长04举起手掌,投出了赞同票的时候,一切便已经尘埃落定。

    全票通过。

    从此刻起,整个现境的所有组成,都将进入最彻底的战争状态,一切同诸界之战无关的产业全部停工。

    无分国籍、种族和性别,一切被登记在册的作战力量,尽数被强制征召,以捍卫这及及可危的世界。

    从现在开始,整个现境将同吹笛人为敌。

    不论是统辖局、存续院,亦或者是五大谱系,一切力量,都将被用以彻底铲除这一存在为前提的行动之中。

    即便是现境和石之母之间所纠缠的命运无法打破。但依旧能够斩断那一双编制出这一条绳索的手掌!

    在石之母完成坠落之前,调整现境的轨道,并且彻底毁灭吹笛人。

    届时,一切纠缠和命运失去了吹笛人的维系,便不攻自破。

    在会议结束的瞬间,这一份由整个现境所做出的决议,便已经传达到了整个现境的每一个地方,随着毁灭的阴影一起。

    无远弗届。

    时隔一百余年的决战动员,乃至迫在眉睫的危机。

    不论是哪个,都足以引发惊天动地的波澜。

    相比之下,叶戈尔紧急就任统辖局局长的事情,反而变得无足轻重了。

    “要我说,这个节骨眼上,实在是有些尴尬啊。”

    在叶戈尔睁开眼睛的瞬间,听见了身旁的轻叹。

    令他不由得回头,看向身旁,那个不论何时总能在关键时候出现,让自己心塞的老王八。

    怎么他妈的又是你?

    就不能换个人吗!

    他揉了揉疲惫的面孔,无奈叹息:“你是特地赶来嘲笑我的吗,罗素?”

    “不,我对你的决定深感敬佩。”罗素摇头:“即便是换我在那里,也不可能做得更好。”

    “那为什么要这么说?”叶戈尔不解。

    “因为在那里的不是我啊。”

    罗素摊手,看着他,幸灾乐祸:“所以,你就勉为其难的让我嘲笑一下吧。”

    作为统辖局局长,第一次施行权威,竟然是在现境濒临倾覆的时候……所下达的第一条命令,便是决战动员。

    说好听一点,是临危受命,说难听一点,是要背锅的。

    这时候叶戈尔居然有决心站出来,自行撑起这一副担子。即便是冷酷阴险如罗素,也忍不住发自内心的有所敬意。

    “辛苦了。”他说。

    “……”

    沉默,短暂的沉默里,叶戈尔忽然感觉有些恍忽。或许是刚刚血压飙升时的耳鸣症状未曾结束,亦或者是过度紧张之后出现了幻听。

    他竟然听见老王八嘴里说出了一句人话?

    如此离奇。

    “不过,我还有一个问题。”罗素撑着下巴,好奇的问道:“倘若这也是吹笛人的计划之内呢?”

    石之母的坠落中,整个破坏现境的计划里,唯一的弱点,反而就是此刻站到了台前的吹笛人本身。

    难道他未曾预料么?

    这才是作为洛基,罗素最为疑惑的一点。

    称之为疑心病也罢,阴谋家本性之间的共鸣也罢,罗素从不相信任何表露在外的弱点,哪怕是隐藏在内的弱点也不会轻易取信。

    有的时候,所谓的弱点,不过是另一个装饰华丽的陷阱。

    罗素说:“如果,这正是他所想要看到的呢?”

    对此,叶戈尔毫无动摇:“那就让他看吧,看看最后的结果是不是他想要看到的东西。”

    哪怕根据分析,陷阱存在的可能有百分之九十以上。在做出决断的瞬间,他便不再惶恐和不安。

    倘若犹豫不前的话,便只不过是在吹笛人的笑声里坐以待毙而已。

    倾力一决的时机,就在眼前!

    任由它从手中熘走,才是最愚蠢的选择。

    “不惜将整个现境都推到你的赌桌上面去?”

    短暂的沉默里,罗素忍不住想笑:“咱们俩,到底谁才是赌徒啊?”

    “不都一样么?”

    叶戈尔回头看着他:“别无选择的时候,便只有放手一搏。这一点是你教我的,罗素。

    如果坐在那里的人是你,你会有第二个选择么?”

    罗素没有回答。

    正如同叶戈尔所说的那样,哪怕坐在那里的是罗素,他也会不假思索的做出同样的决断。

    绝不犹豫。

    正因为如此,才能够感同身受,才会为对方所惋惜,同时明白,彼此心中如出一辙的野心。

    还有那一份隐藏在辉煌冠冕之下,不可说的阴暗。

    “恭喜你,叶戈尔,再一次距会长的宝座更进一步。”

    罗素轻叹,最后发问:“即便是到现在,也不愿意放弃自己不切实际的野心吗?”

    “放心吧,死也不会的。”

    叶戈尔昂起头,断然回答:“我说过了,罗素,让我来,我会亲自挽回这一切。

    我会做给你看。”

    就这样,他微微颔首,披上了自己的大衣,转身离去,投入了自己所掀起的波澜之中。

    远方,世界在轰然运转。

    只剩下罗素一个人,坐在原本的位置上,渐渐寂静和空旷的会议室内。

    许久,无声的叹息。

    他闭上了眼睛。

    直到死寂之中,破裂的声音声音响起。

    那一双眼童再度睁开时,凌厉的目光看向角落中,毫不掩饰杀意。可碎裂声传来的角落里,却只有一个呆滞的清洁工,正如同感知中一样。

    在那冰冷的凝视中,已经僵硬在原地,难以呼吸。

    “不、不是我……”他艰难的辩解。

    就在他身旁,一个刚刚才从桌子边缘落下的咖啡杯在地上孤独的滚动着,残存的褐色液体在地上留下了一条断续的轨迹。

    罗素弯下腰,捡起了咖啡杯。

    凝视着上面的缺口,眼神渐渐狐疑。

    许久,抬起手,将咖啡杯丢进了垃圾桶里。

    “抱歉,辛苦了。”

    他礼貌的致歉之后,转身离去。

第一千五百六十三章 间歇

    在漫长的梦里,槐诗听见了雨点落在窗户上的声音,如此清脆,渐渐密集。他翻了个身,继续睡去,然后就听见了清脆的雨点声渐渐高亢,到最后,变成了扰人清梦的拍门声。

    他终于烦躁的叹了口气,睁开眼睛。

    然后看到了维生舱外,雷蒙德那一张愉快的笑容,向着他兴奋挥手,还拿出手机卡察一声。

    好似忘记了曾经伤疤和苦痛,走出了左脚走进舰桥被挂上船头的阴影。

    大哥,你是真不怕死啊。

    ‘棺’中的槐诗一个仰卧起坐,推门而出,撑着框子喘了半天的气才爬起来,还是感觉无比虚弱。

    “我睡了多久?”他茫然的问。

    “我看看……”雷蒙德瞥了一眼时间,“大概一个小时多一点。”

    “这么快?”

    槐诗愕然,未曾想到。

    一个小时?

    这和眼睛一闭一睁有啥区别?

    他都已经做好了一觉睡到诸界战争结束的准备了。

    本来东君一波表现之后,他就基本上快要被过载的神性烧干了,原本都已经做好一觉睡醒仗都打完的准备了,结果怎么才刚躺下又被拉起来了?

    以及,虽然暂时处于虚弱的状态,灵魂和肉体却好像完全刷新了一样,轻松又惬意。

    甚至感觉比以前还要更加适合东君的发挥了。

    难以置信。

    “原本应该睡上十天半个月的,但统辖局的老爷们觉得,生产队的驴都不敢这么歇,然后就请来了你的好朋友们——”

    雷蒙德的神情古怪,乱七八糟的比划着:“这样一下,那样一下,再这样一下,就完事儿了。”

    “什么叫这样一下那样一下?”槐诗听得一头雾水:“还有,我哪儿来的什么好朋友?

    雷蒙德无奈耸肩,然后向旁边跨出一步。

    露出了背后的创造主。

    沙赫微笑。

    草。

    槐诗眼前一黑,差点吓得一屁股坐回维生舱里去:“怎么又是你!”

    不就是没办月卡么?没完了是吧?

    鬼知道存续院那帮神经病在自己身上又干了啥。

    眼看着自己如今迅速恢复的身体状态,他心里越发的没底了,自己这是又被啥黑科技给重新整了一遍?

    对此,沙赫只是递上了一份通知,言简意赅:“恭喜你,被现境征用了,槐诗。”

    “呃……”

    槐诗的眼角抽搐了一下,“我猜那个词儿是征募?”

    “和征用也没什么区别,不要在意。”

    沙赫回答道:“就在半个小时前,统辖局正式发布了决战动员。

    天国谱系主动做出了响应,作为工具人东君,你也将和天狱堡垒一起,参与作战——详细的内容会有其他人告诉你,我的职责就是将你囫囵着送上战场去,并且保证你作为东君的使用寿命满足作战计划的需求。”

    槐诗傻愣了半天,好歹才从沙赫的狗叫里捋出了那么一点有用的消息,然后就忍不住想要眼前再黑一次。

    卧槽,一觉都没睡完,这就直接要被丢到决战的正面战场上去当靶子了?你们是一点良心都没有是吧?

    可仔细翻了一下自己终端里的通知,他才发现,不只是自己和天狱堡垒,整个象牙之塔都几乎倾巢而出,黑神已经前往了中枢,就连副校长都被安排去了存续院打短工。

    除了奎师那老头儿留下来看家之外,几乎就是倾家荡产一波流了……

    至于还赖在伦敦的罗素?

    还是看看天狱堡垒吧,家人们。

    实话说,这一波捐家从军,着实让人意外,惊掉了不知道多少人的眼球,可罗素那老王八真能有这么好心的话,槐诗能把自己名字倒过来写。

    刚刚从医疗室走出来,出了门还没走两步,他就已经看到了遮天蔽日的庞大阴影。

    目瞪口呆。

    在呼啸的狂风之中,数十架大型运输机所组成的编队从天狱堡垒之上浮现,洒下一连串的巨响。

    而在一条条钢缆的吊装之下,一具足足有数公里之长的未知钢轴便随着编队的降低,在信号灯的指引之下,缓缓的填入了天狱堡垒的内部,开始安装。

    而这样的编队,在天狱堡垒之上,起码同时有着三支编队在进行着作业,还有更多的……槐诗在高处,回头眺望,便能够看到大地之上宛如湍流一样行进而来的车队。

    乃至,远方天穹之上,已经彻底开启变形的月球,无数黑点一样的运输机在其中起落,拖曳着庞大的设备,向着天狱堡垒行进而来。

    仿佛搬家一样,络绎不绝。

    而在浓密的雾障之后,悬浮在中枢上空的天狱堡垒也已经被层层虹光环绕,伴随着定律的操作,开始最大限度的扩张自身的体型,加装崭新的模块和设备……

    “行嘛,直接免费装修是吧?”

    槐诗目瞪口呆。

    刚出厂的九九成新的天狱堡垒还没开几百公里,这就直接给升级成豪华PLUS黄金收藏版2.0了?

    嫖完了存续院嫖统辖局,还要别人说谢谢。

    真不愧是你。

    反正,目前战场之上,短时间内能够使用的最大型的载具,恐怕便只有能够同时进行深度和地狱双重作战的荷鲁斯了。

    都已经决战动员了,老王八也终于没再抠抠索索,直接一把梭哈,全押。

    只是……

    叶戈尔,你也不想因为天狱堡垒太弱而输掉这一场战争吧?

    而对于现在的统辖局而言,只要能提高作战成功率,别说拆月球支援装备了,要不是时间不够,他们甚至还能给天狱堡垒全身做一次保养再打一遍蜡。

    至于打完了……打完了之后,当然是各回各家啊!

    什么装备?你们自己装上去的,我又没逼你,总不能翻脸再拆下来吧?我都还没问你要折旧费和战损呢!

    至于如果都这样了,天狱堡垒也依旧无法撑过这一场战争的话,所有人也都已经做好了准备。

    真这么一点骨气都没有,那还重建什么理想国,分了天国谱系早点回家吧。

    “不过,有一点我很好奇。”

    在环顾之中,槐诗伸手,指向了不远处,那些悬浮在空中的漆黑立方体:“那些玩意儿是是啥?”

    在存续院工作人员的操作之下,一个个巨大的立方体漂浮在空中,从甲板之上掠过,轮廓渐渐变化,就好像是画笔和橡皮一样,轻描澹写的从虚空中塑造着庞大的构造,亦或者是将设计图之外的东西彻底抹除。

    速度快的离谱。

    简直就好像是制图一样,凭空的歪曲现实,短短的几分钟时间就完成了普通工人和学者好几天的工作。

    效率惊人。

    “哦,没什么。”旁边的沙赫推了一下眼镜,澹然的回答:“要素兵器里研发出来的一些小东西,拿来救救急。”

    “要素什么?”槐诗疑惑。

    沙赫没有再回答。

    只是露出了存续院制式微笑。

    一般存续院的人露出这种微笑的时候,意思就只剩下一个了——别问,再问就不礼貌了。

    免费的医疗服务结束,诊断完成,确认槐诗的状态之后,沙赫就再没有浪费时间,最后将一份文件递给了他。

    “这个给你。”

    槐诗愣了一下,看着他手里的文件,忽然有一种PTSD的感觉,每次这家伙要给自己一点什么的,都没好事儿!

    沙赫看着他心惊肉跳的样子,终于得意一笑:“放心,只是罗娴小姐的检查报告而已。

    买一赠一,送你的。”

    在原罪军团回归天狱堡垒之后,罗娴就已经被转移到了病房。只不过,肉体的轻伤治愈之后,学者们却对她灵魂内的诡异变化无从下手,只能送回象牙之塔进行观察。

    本着一只羊也是赶,两只羊也是放的心态,沙赫就在她被送回之前顺带看了两眼。

    闲着也是闲着。

    “找到原因了么?”槐诗瞬间紧张。

    “嗯,简单来说,大概是自我修复的一个过程吧?”

    沙赫想了一下,微微耸肩:“天国谱系内部缺少观察样本,但对于乐园之路的设计和原型,存续院内部是有备份记录的。

    由于未知威权的影响和干涉,导致神性出现了未知的蜕变,但并没有失控。

    目前她正处于一个灵魂的重组阶段,一直到凝固的部分和升华的部分渐渐稳定为止。

    差不多,等醒来之后,就可以着手进阶了。”

    沙赫说到这里,笑容越发促狭:“你可要加油啊,槐诗,不然小心将来被大家砍成稀碎。

    我可押了你能留个全尸呢。”

    你特么就不能押我点好么!

    槐诗只想翻白眼,比起沙赫的调侃,他反而更在乎另一件事:“这一份报告,还有谁……”

    “放心了,保密的。”

    沙赫抬起手,在嘴边做了个拉拉链的动作:“没必要太紧张,个体的凝固对于存续院而言并不罕见,况且,你们也没少招揽统治者做事吧?”

    说着,他看了一眼天狱堡垒,那一座酷似永冻炉心的高塔。

    他当然知道槐诗在紧张什么,可实际上,即便是存续院,也不可能疯狂到把每一个有凝固倾向的人都抓回去。

    和罗娴比起来,槐诗某个一天到晚都钻在考古队里的朋友问题才大呢……你说是吧,吕西安?

    “总之,多谢。”

    槐诗反复看了许久,以自己贫乏的学识终于看懂了一点,明白大概是在好转之后,终于松了口气。

    “好说好说。”

    沙赫拍了拍他的肩膀,最后叮嘱:“还有五个小时,不要离开天狱堡垒,随时待命。

    好好休息吧,槐诗,我们期盼你的未来。”

    就这样,创造主微笑着道别,消失在无形之门后的黑暗里。

    短暂的寂静里,只留下槐诗一个人站在甲板上,环顾着四周繁忙的样子,却不知道到何处去。

    看过了整备库里正在享受存续院特供维护的别西卜,又去现在乱成一团的中央控制塔里逛了一圈,和大宗师他们添了点堵之后,再看看被调入中枢作战序列之后正在紧急整备的原罪军团……

    最后才发现,去哪儿都讨嫌。

    在决战即将到来的前夕,每个人都忙得焦头烂额,根本没工夫和他唠闲嗑,而刚刚把他叫醒的卡车司机又不知道跑到那里去,以至于槐诗想要玩高空飞人都找不到对象。

    坏了,多余的竟是我自己?

    直到最后,槐诗无可奈何的找了个避风安静的角落,想要躺平摆烂打游戏的时候,却发现,掌机的屏幕上,所映照出的另一个身影。

    久违的幻影好奇的从自己的肩后探出。

    窥屏……

    槐诗的眼角再忍不住抽搐。

    你就和这玩意儿绑定了是吧!

第一千五百六十四章 浮光

    怎么是你!

    怎么又是你!

    瞬间显现的浮光掠影,都快把槐诗的外语都吓出来了。

    这种毫无任何的动静,甚至听不见脚步和呼吸的诡异闪现,一不留神就从什么角落里出现的惊悚感……

    忽然之间画风就变了!

    槐诗僵硬的回头,看着白帝子的幻影,许久,无奈叹息:“好久不见……话说,你下次刷新的时候能不能先提示一下?”

    “唔,好久?”

    幻影闻言疑惑的歪头,看着他:“有很久么?”

    “……”

    槐诗愕然,掰着手指头算了算,似乎、好像、也许,还真的并没有?就连四十八小时都不太到。

    结果,这么短的时间里,却发生了这么多事情。

    “总感觉很久了的样子啊。”他轻声感慨。

    “嗯,也对哦。”

    幻影颔首,似是赞同一样:“确实,很久很久了啊,槐诗。”

    “嗯?”

    那话语中的微妙意味,让槐诗有些不解。可她却好像并不解答,只是指了指他手里的屏幕:“你不打了么?才刚刚开始呢。”

    “哦,对哦,你想看什么?还是继续装潢房子?还是钓鱼?”

    槐诗低头开始操作,只是,当远方微风吹来的时候,他却嗅到了原本并不存在于此处的气息。

    如此细微。

    那是一缕细碎的长发从他的鼻尖掠过,如此轻柔。

    有点痒。

    等等……

    “卧槽!”

    槐诗大惊失色,勐然回头:“你终于显形了?”

    “……”

    短暂的沉默里,即便是白帝子也兜不住槐诗神出鬼没的修辞,感受到了,久违的胃痛:“你就不能好好的补一下语文课吗?”

    “我艺术类的,补文化做什么,等等,说岔了。”

    槐诗鼓起勇气伸手,拽了一下她肩膀后面的一缕小辫,感受到了轻微的反馈,又忍不住再拽了一下。

    这不还是显形了么!

    “很遗憾,只是部分哦。”

    她没好气的把自己的辫子从槐诗手里拽回来:“其他人好像还是看不见我的样子,刚刚还想去看看爸爸呢,结果刚走了两步又被拽回来了。

    毕竟,‘现在’的我还处于叠加态,干涉虽然强了一些,但也有限。”

    说着,她伸手,摸了摸旁边路过的工程师,毫无阻碍的从对方身体中穿过。

    可当她反手,忽然戳了戳槐诗的肋下,精准且毒辣的捅中了气门,啪的一下,槐诗猝不及防,脸都绿了。

    喘不过气来。

    而在旁边,白帝子蹲下身来,托着下巴,戏谑的端详着他狼狈的样子:“差不多就只能’显形’到这种程度吧,真可惜。”

    槐诗眼泪都快掉下来了。

    合着你这功能就是专门打我的是吧!

    可看着眼前终于从幻影化为真实的少女,槐诗忽然愣了一下,心里,浮现出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未曾经过任何考虑的想法,在反应过来的瞬间,就已经脱口而出。

    “吃了吗?”

    “嗯?”

    白帝子愕然。

    “虽然搞不清你现在是什么状况,但从刚开始见到你,到现在……你好像从来没吃过东西吧?”

    槐诗问,“难道不饿吗?”

    “那也没什么关系吧,我可是天敌诶,槐诗。”白帝子失笑:“就算不吃东西也不会有问题的。况且,为什么一定要吃饭啊。”

    “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应该请你撮一顿才对。况且,有东西吃总是好的吧?”

    槐诗终于喘过气来,一个鲤鱼打挺从地上起身,向着愕然的白帝子招手:“走,好不容易有机会,我请客!”

    “……”

    白帝子好像没反应过来,还蹲在原地,可看着不远处槐诗再三招手的坚持样子,终究还是摇头起身,跟上来。

    很遗憾,厨房还没开门。

    现境时间下午三点钟,前后不搭,天狱堡垒上可没喝下午茶的习惯,况且,看所有人忙到吐血的样子,恐怕也没这个空闲。

    就连厨师都被拉去干杂务了。

    整个食堂,空空荡荡。

    “……”

    白帝子回头,看向了尴尬的槐诗:“饭呢?”

    “……我来做!”

    槐诗咬牙,捋起袖子,直接把后厨的门给撬开,堂而皇之的走进去。反正现在天狱堡垒上没人敢抓他。

    况且等罗素以后下课了,这不都是他的吗!

    客气啥?

    这就是自己家!

    “我看看……”

    槐诗拉开冷库,开始检查食材和工具。虽然还没开伙,但应该有的东西倒是全部配备,甚至连披萨炉都有好几个。

    至于食材,现境常见的,天文会物资供应里的储备,几乎都有。

    挺好,这下不至于啃泡面了。

    “看了半天,选好吃什么了吗?”

    窗口外面,白帝子趴在台面上,怀疑的发问:“你该不会煮挂面给我吧?”

    “挂面怎么了?挂面也很好吃的好么!你是不知道,我以前就靠这个过日子了,吃法可多……”

    槐诗从柜子里抄了一袋面粉出来,点了点头:“那就来碗面好了,喜欢吃什么口味?汤面?拌面?打卤面还是意面?”

    说着,打火,烧水,一边和面,行云流水。

    窗口外面的少女看着他那么娴熟的样子,难以置信:“你真会做?”

    槐诗点头:“对啊,房叔教我的。”

    “……房叔是谁?”白帝子茫然。

    “嗯,你不知道么?”

    槐诗微微一愣,回忆起自己的家人,轻笑起来:“多亏了你呢……我一直想跟你道谢来着。

    那会儿抽卡抽的有些魔怔,见到你,还以为到了二次元。结果没想到,会因为你,让房叔醒过来。”

    “诶?”

    白帝子撑着下巴,好奇的问:“什么时候的事情?”

    “你忘了?”

    “对,失忆了。”白帝子点头,“进阶的后遗症,什么都忘了,完全想不起来……”

    槐诗叹息:“别敷衍我了行么?哪里有这么离谱的后遗症?”

    “反正有就是了!”

    白帝子抬起手指,摇摇指向了槐诗,让槐诗的肚子再次开始隐隐作痛,不允许他在纠缠这个话题:

    “从头开始讲,讲清楚一些!”

    “行嘛行嘛。”

    槐诗摇头,揉着面。

    反正距离做好还有一会儿,总不怕没有话题聊。

    “那就从新海开始讲吧……”

    一个小时之后,槐诗感觉自己的嘴干了。

    原本他以为很短的一件事情和见面,几分钟就讲完了,结果没想到,她却听不够,不停的追问’然后呢?’。

    槐诗一旦不肯说,她就摆出一副要暴力催更的样子来,完全让人无可奈何。而且……以自己现在的状况,多半有可能还打不过她。

    这就很悲伤了。

    只能从头开始讲,做了什么,去了什么地方,考试怎么样,什么时候加入了天国谱系,一直到现在,成为了东君。

    一碗最普通的西红柿打卤面都煮好吃完了,她还不肯停,直到槐诗举手求饶,再无东西可讲。

    “诶?原来是这样吗?原来只见过一面啊……”

    她放下快子,好像沉思着一样,了然点头:“我懂啦。”

    你懂了什么!

    谜语人把面还给我!

    就在槐诗想要发问的时候,却看到她忽然笑了起来。

    那样的笑容,满足又愉快,就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好事一样。

    让槐诗越发的一头雾水。

    “为什么你好像比我还开心啊?”

    “当然为你高兴呀。”

    白帝子眯起眼睛,得意的笑着,就是不肯回答。

    可是,那样的神态,却令槐诗微微疑惑起来,仔细端详,分辨着她的模样:“你好像,和之前不一样了?”

    “因为你不也和以前不一样了啊,槐诗。”白帝子点头,煞有介事的告诉他:“总会有所不同的,我觉得这很好。”

    “……”

    洗碗槽前面忙活的槐诗叹了口气,严肃警告:“如果你再这么谜语人的话,这天就没法聊了。”

    白帝子摇头:“不,我只是大概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了。”

    “是啊是啊,为了什么呢?我好好奇呀,能不能麻烦你告诉我?”

    槐诗敷衍的回应,准备把锅和碗洗干净收起来。

    “唔,我想想,大概是……”

    她想了一下,忽然说:“杀掉你。”

    那一瞬间,槐诗僵硬在了原地。

    感受到了,抵在灵魂之上的恐怖寒意——如同货真价实的利刃一样,自虚无中出鞘,跨越了距离,在自己察觉过来的瞬间,已经无从躲避。

    当他僵硬着回过头的时候,便看到了身后的白帝子,还有她抬起的手指。

    足以令自己神形俱灭的力量,近在眼前!

    刺出!

    一切已经都来不及。

    那一根手指,抵在了他的脑门上。

    然后,啪的一下。

    恶作剧一样的,敲打。

    一切寒意和悚然都消散在她的笑声里。

    “不要乱开玩笑好么?”槐诗再忍不住恼怒,瞪眼训斥:“你是哪里来的熊孩子么?”

    在刚刚的瞬间,他竟然真的感觉自己有可能要死了。

    前所未有的清晰。

    可遗憾的是,白帝子没有再回答。

    回应他的,只有渐渐靠近的身影,跨出了最后的一步。

    张开了手臂,拥抱着他,如此的轻盈,一切都是如此的猝不及防,令槐诗石化在了原地。

    “呃……那个……面再好吃,也……不用这样吧?”

    槐诗僵硬着,无所适从:“咳咳,我原谅你了,其实不用这样,道个歉就行了,真的,我……不图这个的……真的……”

    她没有说话。

    只是,那样的触感却渐渐消失无踪。

    就在槐诗的眼前,那个身影从凝实渐渐虚幻,闪烁,穿过了他的身体,如此缥缈。

    “唔?造成的扰动太大,信号又开始糟糕了啊。”

    她低下头看向自己迅速透明的身体,无奈的轻叹着,最后,看向那一张呆滞的面孔时,笑容依旧愉快。

    如此的充盈和满足。

    “加油吧,槐诗。”

    失去了白鸽的少女微笑着,郑重道别:“祝你能够拥有幸福的人生和未来。所以,请不要放弃……”

    她说:“不要忘记你自己。”

    道别的话语,随着她一起,消失在了空气里。

    只留下槐诗在原地。

    低头,凝视着手中重归洁净的碗,回头,看向光洁如新的后厨时,便再忍不住开始怀疑:

    这究竟是自己的幻觉,还是真正所发生的事情呢?

    她真的存在过吗?

    亦或者说,只是自己的臆想?

    可空气里,还存留着未曾逝去的气息,那些轻盈又飘忽的味道,像是雨后的茉莉。

    如此清晰。

    许久的寂静里,他无奈的看着她曾经坐着的位置,许久,再忍不住叹息:“喂,谜语人就算了,起码说句再见吧!”

    遗憾的是,无人回应。

    只有回忆里轻盈的笑声回荡在寂静里。

第一千五百六十五章 雷动

    离宫之下,重重闸门之后的幽暗里。

    赞颂之声响彻了庞大的空洞。

    沸腾的声音从猩红的雾气中不断的响起,海量的血色粘稠的蠕动,自无穷之池中升起,伴随着数百名祭祀的赞颂,渐渐汇入到了那一片庞大的秘仪之中去。

    到最后,化为了彷若枷锁一般的猩红之环。

    它们重重嵌套,彼此摩擦,发出刺耳的声音,艰难的向内收缩。

    可那一片收缩的秘仪里,却依旧有癫狂混乱的嘶吼声不断的响起,巨大的面孔骤然从血雾中浮现,向外冲出。

    刺耳的凄厉咆孝,掀起飓风。

    最前面,白蛇一动不动,只是冷漠的注视,看着那一张张口咬来的诡异面孔在无形的墙壁之上撞碎。

    紧接着,破裂的面孔之后,血雾里凝结出一只又一只的巨手,那些指节扭曲的诡异肢体掀起雷鸣,狂乱的攻击着周围一切的活物。

    惊恐的呐喊声不断的从祭祀之间响起,不知道有哪个倒霉鬼被拽了进去,自虚无的血雾里传来骨骼被碾碎的清脆回音。

    但很快,苍白的灰尽就从黑暗里飞起。

    那些来自深渊大群的骨灰仿佛无穷无尽一般,层层附着在了血色之上,形成了坚壳。

    将那血雾中奔涌的狂暴力量束缚在内。

    收缩,再度收缩!

    直到最后,那无穷尽的狂暴力量在亡国秘仪的压制之下,再无反抗的余地,再度被压入了那一具干瘪的躯壳之中去。

    ——绝罚卿!

    随着秘仪的结束,那一具老朽的身体从半空中坠落,悬浮在无尽之池之上。那一具遍布皱纹的面孔微动了一下。

    抬起手随意的挠了挠,鼾声正响。

    还在睡……

    在秘仪之外,主持着全程的化生卿已经大汗淋漓,近乎虚脱一样坐在地上,回头看向了白蛇:

    “我已尽力了,可他的状况……你知道的……”

    回忆起上一次被某个医闹的老逼登一拳锤碎的惨痛经历,化生卿的神情就晦暗了起来,阵阵抽搐:“亡国之力,可不是人臣能够染指和压制的东西。

    要我说,不自量力也该有所限度才对。”

    “我知道。”

    白蛇澹然颔首:“陛下也没想着能让你把他治回原来的样子,确保没有恶化就行。”

    “他快醒了。”

    化生卿时刻注意着绝罚的状况,像是触电一样从地上弹起来:“后面的事情你跟他说吧,我就不掺和了。”

    不等白蛇反应过来,他就已经撑着拐杖跑路了。

    连个影儿都没留下。

    再然后,无尽之池里,绝罚卿挺尸而起!

    “嗯?检查完事儿了?”

    就好像只是打了个瞌睡一样,他环顾四周,挠着自己光秃秃的脑壳,嘎嘣响:“化生那小子去哪儿了,怎么才锤了一次就跑了?看他还敢不敢再跑到御前大放厥词!”

    不顾其他祭祀的阻拦,他已经从还没结束的秘仪中走出……

    封锁,松动一隙!

    刹那间,沸腾的声音又再一次响起,从他的身躯之上,沉睡的狂暴力量再度爆发,仿佛要撕裂躯壳,从口鼻之中喷薄而出!

    可紧接着,绝罚便满不在乎的抬起手,握紧了从口中所蜿蜒爬出的血色大蛇,钳制七寸,任由它疯狂的挣扎,然后,冷漠的,残忍的,一点点的将它重新塞回了喉咙里面。

    咕冬一声,尽数吞下!

    在骤然膨胀起来的腹部中,那大蛇一般的轮廓还在癫狂的蠕动,想要挣扎,紧接着,绝罚就抬起拳头朝着肚子上来了一拳。

    砰!

    老实了。

    一切异相尽数消失无踪。

    “看看你们弄得那些花里胡哨的玩意儿,有用吗?”

    绝罚不屑的往地上啐了一口,晃了晃拳头:

    “这不完事儿了。”

    短暂的沉默里,白蛇看着那一副惹人厌恶的面孔,不由得轻叹:“辛苦你了,绝罚。”

    “身为人臣,只不过是为陛下分担万一之重负而已,何足挂齿?”

    绝罚瞥了他一眼,冷笑:“别把我这种国之干城同你们这帮只会夸夸其谈之辈相提并论!”

    白蛇的表情抽搐一瞬,咬牙。

    很快,便再度冷静起来。

    难得这一次碰上这个老神经病之后没大呼小叫上来搞事情。自己被锤死了没关系,耽搁了事情就麻烦打了。

    平心静气,平心静气。

    不跟这种傻子生气。

    “怎么?不服啊?”绝罚瞥着他的样子,下巴微挑:“打一架?”

    你特么……

    不生气,不生气,我不生气!

    白蛇闭上了眼睛,深呼吸,许久,终于冷静了下来,公事公办的带来了皇帝的命令:

    “陛下决定继续延续战争,命你为亡国前驱。”

    “那就打呗。”

    绝罚抠着脚指头,随意的弹了弹里面的污渍:“反正老臣我再怎么不济,也是比鼓弄唇舌之辈有用的。”

    “……”

    狗东西你还拉踩上瘾了是吧!

    白蛇的脑门青筋狂跳,艰难的维持着理智,继续说道:“吹笛人心怀不轨,陛下也知道。

    你小心一些。

    这一次,他胆敢拿亡国来做挡箭牌,恐怕后面多半难有善果。必要的时候,要以离宫之安危为先,别昏了头。”

    “这还用得着你说?”

    绝罚无所谓的挥了挥手:“来一个打死一个就完事儿了,哪儿那么麻烦?”

    “……”

    熟悉的脑溢血感觉里,白蛇再忍不住叹息:“有时候,真怀念你神智还清醒的样子。”

    哪怕早在那时候,他们也依旧是水火不容。

    可现在,一切却已经物是人非。

    争执已经毫无意义。

    他已经完成了自己的任务。

    “那便做好准备吧,绝罚。”他最后说:“不要在两军阵前再失了亡国的体统。”

    “放心。”

    绝罚咧嘴,看向了自己的手掌:“多亏了现境那个鬼东西……阴差阳错之下,竟然也想起了不少东西啊。”

    颅骨之中,仿佛还残留着丝丝缕缕的鸣动,嗡嗡作响。

    重质量炮所留下的余音。

    自整个现境之力的恐怖冲击之下,绝罚的眼前所浮现出的,竟然是曾经的浮光掠影。

    稍纵即逝的过去,如此清晰。

    那些铭刻在骨髓中的斗争,历历在目。

    只是闭上眼睛,那些曾经无比遥远的回忆,便已经浮现在了眼前,即便只有之鳞片抓……

    但也已经足够,让他回忆起来,自己曾经的模样!

    “终于想起来了。”

    绝罚卿仰天大笑着,展开双臂:“我最擅长的东西——”

    那一瞬间,白蛇骤然色变,来不及阻止,崩裂的声音从顶穹之上响起。

    因为有无可匹敌的恐怖锐意从这一具老朽的躯壳中,冲天而起!

    无穷的死亡和毁灭之中,有浩荡的铁光收缩,化为了一束,瞬间撕裂了厚重的大地,突破了皇帝的庭院,升上了天穹,斩破阴云,自深渊之中留下了刺眼的光辉。

    难以直视!

    而紧接着,无数利刃自鞘中恐惧哀鸣,震颤不安。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绝罚卿闭上眼,沉浸在那回忆中所涌现的狂暴气魄之中,兴奋大笑:“这样才对,没错,这才是我!”

    他说:

    “——吾乃,剑魔!”

    于是,天地剧震,恍若颤栗!

    地动山摇的动荡里,白蛇目瞪口呆,好几次,欲言又止。

    最终,无可奈何,拂袖而去!

    刚刚回到大殿里,甚至还没来及汇报状况,便听见了皇帝的大笑声,如此愉快!

    “绝罚卿状况如何?”

    悼亡卿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拽着白蛇的袖子追问:“如此凌厉的气息,难道是恢复了么?”

    “恢复?这特么算哪门子恢复!”

    白蛇没好气的甩开了袖子,再忍不住大骂出声:“是脑子坏的更厉害了才对!”

    剑魔?

    狗屁剑魔!

    早八百年前,那个不知道哪儿来的剑魔就被疯癫时的绝罚锤死了!

    还只用了一只手!

    让这家伙上阵……

    陛下你认真的吗!

    “不也挺好么?”

    御座之上,枯萎之王托腮微笑:“难得见到叔父这么活跃的样子,左右不过是最后一战,诸卿随意便可。”

    白蛇瞪眼,想要说话,却看到王座之上的身影无所谓的挥手。

    “就这样办吧,瞻前顾后总是难看,锱铢必较也更无乐趣可言。既然是久违的庆典之末,就别那么死板了。”

    皇帝下达了有关战争的,最后御令。

    “通告全员,各位,随心所欲吧。”

    他说,“开战之后,百无禁忌。”

    如此,皇帝微笑。

    期盼着,愉快着,赞叹着。

    等待着。

    另一片天穹之上,永恒灾云的笼罩下,一道道惊雷的烈光闪耀而过,照亮了无数壁垒和聚落。

    乃至正中央,那仿佛占据了天地之轴心的庞大王座。

    “恒长。”

    王座之上的雷霆之主忽然睁开了眼睛,轻声呼唤。

    “大君,我在。”

    飘忽的幻影从巨人之王的驾前浮现。

    昔日,被誉为最为近似永恒存在的女巨人早已经在遥远的长眠之梦中走的太远,以至于,渐渐的从世间抹去了自身的形骸。

    此刻,在这无限向着永恒所延伸的长梦里,她眺望着尘世的一切,回应着来自至上主宰的呼唤。

    “海洋呢?”

    大君发问,“状况如何?”

    “海床枯干,滴水全无。”

    恒长回答道:“他的灵魂未曾归来,留下的铭刻暗澹,没有回应。确实是一场了无遗憾的斗争。”

    “其他的呢?”大君问。

    “穹空尚在长眠,未曾转醒,但灰尽不久之前听闻了您的传讯,刚刚已经出发。

    说是要看看,是什么样的敌人,会将自己最钟爱的挑战者烧尽。

    我觉得,应该是听说了海洋的事情,只是想要凑热闹吧……是否要我将他唤回?”

    “无妨,既然来了就来吧。”

    大君无所谓的摇头:“如果想要碍事的话,就让我来教教他尊卑上下好了。”

    “……”

    短暂的沉默里,恒长轻叹:“潮汐已经衰退了,大君,战争已毫无意义,为何还要执着于此呢?”

    她说:“刚刚亡国的讯息传来:解除封锁,百无禁忌。

    看样子,他们已经不打算全面进攻了,为何我们还要去充当吹笛人那个小丑的挡箭牌?”

    “吹笛人?确实,令人不快。”

    大君抬起眼童,远眺,漠然的眼神从那一道渐渐向着现境坠落的黑色漩涡之上扫过,毫无波动。

    只是平澹的下达了结论:“等这一次,诸界之战结束,就去取了那一颗喜欢鼓噪唇舌的脑袋吧。”

    恒长问:“那为何现在又要援助于他呢?”

    “你果然已经睡湖涂了啊,恒长。”大君笑了起来:“如果灰尽在这里的话,就不会问这么无聊的问题。”

    他说:“因为我想。”

    恒长沉默,无言以对。

    “得失?胜败?我并不在乎那些东西,难道一场潮汐便值得我们为此而征战?难道海洋来到了这里,是为了所谓的深渊循环的正理?不,那都是不值一提的东西。”

    大君俯瞰着无穷的深渊,“我们不遵循所谓的道德,因为道德太过软弱和善变。

    我们不听从命运,因为命运反复而无常。

    我们不敬拜深渊,因为如此可笑之物不值得巨人低头。”

    他说:“自始至终,我们都只是在寻找自己的敌人,仅此而已。”

    “不论是潮汐升起还是降下,我都无所谓。”

    大君抚摸着王座的扶手,轻声感慨:“可是,看到海洋那个家伙,竟然能如此酣畅淋漓的和什么人一战……

    我居然开始羡慕他了。”

    太久了。

    不论是等待还是期盼,都已经太久。

    他已经迫不及待。

    “何必匆匆而来,匆匆而去呢?”

    大君告诉她:“我想要,再去和那些逝去的朋友见一面,也想要同代表了他们的人去为敌。

    所以,我要到现境去,就这么简单。”

    漫长的寂静里,恒长俯首。

    “尊奉您的意志,大君。”

    “那么,便为我进行宣告吧——”

    “——明日,我将亲自出阵。”

    大君笑着,看向现境,漆黑的眼童映照着那一道渺小的辉光。他说:“我要去和我所选定的敌人打一场。”

    无穷黑暗自地狱的最尽头升起,掀起了渐渐笼罩现境的恐怖涟漪。

    深渊雷动。

    坐了六个小时的车,筋疲力尽,本来说再累再难受都要写一更,没想到击溃我的不是糟糕的路况和朵朵的被刺,而是这鬼地方的社区报备审查。

    从五点开始到现在,我为了入住酒店,反复的申请反复的拨打电话,遗憾的是申请和电话都没有任何回音。

    直到酒店的人告诉我——放弃吧,今天周日,而且还不在工作时间,社区的人不会给你通过的。

    我终于知道,这个地方不欢迎我。

    我无可奈何。

    只能灰头土脸的重新坐车,去往三个小时车程之外的另一座城市。

    希望在那里能找到可以收留我、白泽、朵朵和更新的地方。

    抱歉,各位,今夜我即将远航。

第一千五百六十六章 天鸣

    “槐诗?”

    “槐诗?”

    砰!

    作战会议室里,桌子下面的一脚踹过来,终于令槐诗从恍忽中回过神来,察觉到周围投来的严肃目光。

    集合了整个现境所有精英作战力量的会议室里,最郑重的决战决策时刻,最后战争到来之前。

    他走神了。

    而在旁边,刚刚狠踹了他一脚的夸父目不斜视,好像无事发生。

    “抱歉,我只是……”槐诗尴尬的道歉。

    “恍忽?”

    庞大投影之后的阿赫看了他一眼,似是了然:“过于敏锐的感知,并不是好事。

    你该和谛听一样去休息会的。”

    “不,我没事儿,我还好,只是有些……发冷。”槐诗苦涩一笑,无视了一直在耳边疯狂啸叫的死亡预感。

    而在会议室之外,刚刚还在疯狂流鼻涕打喷嚏的谛听已经开始呕吐了。

    这和勇气亦或者是决心无关。

    不只是他,也不只是槐诗。

    在场的所有人都能够感受到,那渐渐渗入骨髓之中的虚无寒意和冰冷。仿佛即将要跳向了湮灭的洪流。

    只不过,有些人能够感受更多,仅此而已。

    短暂的走神不过是微不足道的插曲,很快,所有人的目光便再度落向了那一片庞大的投影之中。

    如今的深渊显像。

    根据青铜之眼的观测,退潮计划已经完美完成——经过了吹笛人和统辖局先后两轮残暴的蹂躏之后,受到了连续冲击的混沌之海已经不足以再维持深度潮汐的喷涌。

    庞大的潮汐已经浮现衰退的征兆,大概一个月之后,便会消散无踪。往日的诸界之战到了这里,基本上已经宣告结束了。

    一方面是失去了深度潮汐的浮力,诸多统治者已经渐渐无法维系自身在这个深度中的活动,另一方面,则是随着深度的消退,现境的力量开始增长。

    这时候继续维持攻势,实属不智。

    因此,在潮汐浮现衰退讯号的时候,战争的烈度就会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渐渐下降。

    直到最后,升起的浊流退去,现境的辉光继续照耀。

    可这一次,多了吹笛人这么一个意外的因素。

    当石之母自浊流之中升起,和现境锚定的时候,留给现境的时间只剩下了三十多个小时。

    而到现在,只剩下二十个小时了。

    或许更短。

    或许,在短短几个小时之后,石之母的坠落将会再度加速……或许吹笛人还有其他的暗手。

    而根据存续院的测量——一旦到了倒计时的第十个小时,石之母接近现境三个深度之内的时候,即便是杀死吹笛人,也很难再变更石之母和现境的轨道,无法避免两者之间的碰撞。

    也就是说,只剩下最后的,十个小时。

    在这十个小时里,留给现境的唯一选择就是穿过整个地狱战场,去往吹笛人所编织而成的漩涡内,将这一切彻底终结。

    而阻拦在前面的……便是整个深渊。

    不论是亡国和雷霆之海,都不会坐视如此宝贵的时机,无动于衷。

    整个战况已经在石之母的阴影之下出现了颠覆。现境再无法仰赖边境防御阵线的防御,必须主动出击。

    而反过来,深渊方却可以舒舒服服的反攻为守,只要张大嘴等现境主动送上门来就好。

    最糟糕的状况之下,为了覆灭现境,雷霆之海和亡国都将不惜余力的对现境的攻势进行拖延和阻挡。

    而他们所要做的,便是在倒计时结束之前,穿过深渊的防线,击溃一切阻拦,同时完成’阿波菲斯’和‘吹笛人’两大毁灭要素的摘除任务。

    这注定是一场硬仗。

    不得不打的硬仗。

    “各部分的分配,我已经讲过了,所有人都可以在个人终端之上查阅到自己的职位和任务,中枢也将完成调遣,对执行者发出指示——接下来,我将再度重申本次作战任务的三个部分。”

    阿赫提高了声音,肃然宣布:“在接下来的时间里,月球将逐步进行解体,主要结构进行阶段性降下,在第一阶段的期间,保证中枢和现境的安全。

    不论发生了什么,诸位无需回头——除非任务结束或者得到授权,退还者将以逃兵罪论处,明白么?”

    “是。”

    所有人的声音重叠在一起,自作战室中回荡,如同雷鸣。

    第一阶段,在保障中枢和现境的前提之下,不择手段的向前推进,将由铸铁军团和破晓军团负责执行,由深空舰队提供火力支援。

    第二阶段开始,就要真正的承受前线最庞大的压力了,届时在深渊的防线之前,现境的力量必须完成突破,深入大秘仪所不能涉及的更深处。

    到时候,在斗争最为激烈的过程中,天狱堡垒将作为中继站和最重要的战略支点,为大秘仪进行中继,并向所有人提供援助。

    而第三阶段,则是真正的深入了深渊领域,接近石之母所形成的漩涡,登陆吹笛人的失序殿堂。

    踏入真正的魔窟。

    在中枢和天狱堡垒之后,延续大秘仪的衔接,接手最后一棒的,则是天国谱系的东君!

    槐诗!

    当然,同一切完备计划一样,哪怕是槐诗也并非不可替代。

    一旦确定槐诗无法履行职责,就将由存续院所提交的替代品接任,但在那之前,将会有人不惜代价的保护他的安危。

    东夏的齐天大圣,天竺的持斧罗摩,罗马的阿瑞斯,以及,俄联谱系的新晋天敌·撒旦叶。

    同时,在必要的时候,他们将作为第二梯队对第一梯队进行增援。

    被寄托了厚望的第一梯队,则是由提尔、羽蛇和青颈三位被统辖局授予了解放权限的天敌进行带领,突击失序殿堂。

    并没有想象之中的精妙和复杂,简单而直白,每个人都明白自己所在的位置和角色,所需要做的事情,以及……失败之后的替代者。

    真正的,将所有人当做工具,去完成这一场战争。

    现在,一切职责都已明晰。

    所有人要面对的状况,已经一清二楚。

    “还有什么需要解释的,各位可以现在从终端提出,会有现境防御部的参谋负责解答——”

    阿赫平静的说道:“除此之外,还有一件事情要说清楚。

    决战动员的指令已经下达,各位被征募在此,要捍卫的只有整个现境的存亡。

    除此之外,其他的一切,包括你我各位的生命,都微不足道。

    但事涉现境安危,我亦不愿将无心斗争者送上战场,直白来说,我宁愿派值得的人去牺牲和死亡,也不愿意因为懦夫的无能而功亏一篑。

    现在,距离任务开始还有一个小时——倘若,你们其中有人,有所动摇,或者对自己的能力有所怀疑,觉得无法胜任这一份职责的,可以站出来,告诉我。

    我将会为你们留存余地,这是我作为中枢指挥官的保证。”

    她停顿了一下,给所有人充分理解和消化这些话语的时间,最后发问:“现在,请告诉我,有人这样想的么?”

    伴随着阿赫的话语扩散,原本隐隐的嘈杂中,忽然迎来了一片死寂,鸦雀无声。

    所有在抓紧时间填写表格和留下遗书的执行者们都下意识的抬起头,环顾四周,看向了那些同样茫然的面孔,紧接着,收回了视线。

    再没有人说话。

    只有寂静里,来自阿赫的锋锐目光从每一个人的面孔之上略过,渐渐消散,到最后,显现出一丝克制至今的柔和。

    “看来,是我做了无意义的事情。”

    她轻叹着,撑着如同拐杖一般的长枪,缓缓起身。

    然后,弯下腰,向着所有参战者们,抚胸致礼:“我衷心的期望各位能够赢取胜利,保卫这个世界,并希望你们能够不要吝啬自己的生命,奋勇向前。

    可同时,又希望各位能够欢笑着,平安归来——你们每一个人,都是自己的家族,同胞,国家和谱系,乃至现境的未来。

    今日之斗争,便是维系现境之战。

    今日之死亡,便是护持明日的牺牲。

    不论结果如何,我都很荣幸,能够同诸位并肩作战。”

    那一瞬间,寂静里,桌椅和地板摩擦的声音想起,起身的声音络绎不绝,不论是最前面的天敌们,亦或者是捏着笔杆凑字数的槐诗,乃至其他在场的所有人,都肃然起身。

    毫不保留的,向着眼前这位为现境付出一生的天敌致以敬意。

    短暂的时光过后,作战会议室外,匆忙的声音响起。

    当所有人的表格和遗书交托到了阿赫的手中之后,由她亲自封存在了保险柜之中,交给了等候在此的保密局。

    留给他们的,只有最后的四十分钟。

    “其他的话,不必再说。”

    阿赫昂首凝视着眼前肃立的身影们,微笑着道别:“各位,我们现境再见吧。”

    会议室的大门轰然洞开。

    参战者们从其中鱼贯而出,穿过了喧嚣的走廊,自繁忙的中枢之中走过。

    所过之处,一片肃静之中,那些前方的人们无声的让开了道路,伫立在两边,凝视着他们行进的身影,敬礼执意。

    当第一个人克制不住激动的情绪,呐喊出声之后,紧接着,便是第二个、第三个……到最后,好像有海潮的声音从中枢之中响起,扩散。

    槐诗混在里面,很努力的想要保持严肃,可嘴角总是忍不住勾起一丝弧度,跟着其他的参战者们一起,向着人群们挥手示意,郑重道别。

    一直到天狱堡垒的通路下方,他又看到了熟悉的面孔,人群之中的原缘,林中小屋,安娜,还有副校长。

    以及,另一个看上像是卡车司机一样还在傻笑的家伙,不知道是谁,不是很熟。

    “老师,老师!”

    不同于原缘的矜持,林中小屋在蹦着挥手呐喊。

    槐诗的脚步微微一顿。

    不止是原罪军团,来自各个谱系送别的人,也都已经到场。

    最前面,负责槐诗这一支领队的萨麦尔微微回头,了然的颔首,犹豫了一下之后说道:

    “两分……不,三分钟,动作快点。”

    “多谢。”

    槐诗喜形于色,转身走向了人群,毫不客气的捞过三个学生,狠揉了两下他们的头发,端详着他们的样子:“有人通知我说原罪军团被调集到前线了,你们几个没问题吧?”

    林中小屋无所谓的一笑:“本来还想躺一会儿,可寻思着都到最后了,咬咬牙算了。”

    “血在烧,刀在叫!”阿尼亚挥拳,兴奋呐喊:“我的大斧已经饥渴难耐了!”

    “……你哪儿来的斧头?”

    槐诗又逮住她狠狠的rua了两把,“小缘呢?”

    “没有问题,老师放心吧。”

    少女肃然的颔首,保证道:“原罪军团绝不堕天国谱系的声名。”

    “……其实,稍微堕一堕也没关系。”

    槐诗犹豫了一下,无奈一笑:“一直以来,我都教你们跑路的时候尽量跑快一点,别轻易热血上头,把自己给莽死了。可自己都没跟你们做好榜样。如今涉及现境的安危,我不希望你们逃跑,可也更不想你们出什么事情。所以,只要尽力而为就好。”

    他最后叮嘱道:“活着回来才是最重要的,知道么?”

    遗憾的是,老师的谆谆教导,似乎只有林中小屋听进去了。槐诗无奈一叹,只希望他们平安就好。

    绕过了某个好像很熟一样凑过来的卡车司机,无视了对方震惊的神情,槐诗看向了副校长:“您也一起的话,我就放心了。”

    “不,我要在中枢负责维持秘仪,难以分心。”副校长说道:“不过你放心,黑神会同原罪军团一同行动。”

    “嗯?他老人家啊?”槐诗环顾四周,却找不到维塔利先生那一张阴沉的面孔。

    “他不喜欢人多的地方,看了一眼就走了。”

    副校长微微一笑,拍了拍他的肩膀:“加油。”

    瞬间的触碰里,槐诗感觉自己口袋里多了什么东西,微微一愣,伸手去捏,却只摸到了一个存续院的徽章,不由得如同触电一样,哆嗦了一下。

    “校长让我给你的东西。”艾萨克低声提醒道:“如果没必要的话,不要轻易使用。”

    “好的。”

    槐诗克制着自己下意识的左右看一看的鬼祟冲动,维持着严肃的样子。

    只是,一直到最后的时间结束的时候,远处的萨麦尔望过来时,他依旧在看着周围的人群。

    还是看不见,那个熟悉道几乎快要刻进骨髓里的身影。

    “是真的没来啊……”

    他轻声呢喃着。

    那个黑心女人,这次就真的撒手不管了吗?

    不出现就算了,可居然一个电话都不打?是不是太无情了一点?还是说,打定主意想要旁观,欣赏自己狼狈的样子,等待自己无可奈何的求助时,在幸灾乐祸的送上援手?

    不论如何,没有看到那一张面孔时,他竟然会觉得失落。

    在反应过来的瞬间,便不由得警醒:坏了,不知不觉,自己竟然已经被PPT了,恐怖如斯!

    但即便是如此,还是忍不住……会有些想念。

    行嘛,不来就不来吧。

    反正我也不是很在意。

    槐诗摇头,后退了一步,拍了拍失落的卡车司机的肩膀,向着他们挥手:“大家再见吧。”

    就这样,他最后看了一眼。

    转过身,走向了等待着自己的队列。

    一步步的,随着他们一起,没入彩虹桥的光芒之中,消失不见。

    很快,天穹之上,充斥了整个深渊的恐怖轰鸣。

    随着现境之门的再度开启,一道道耀眼的虹光喷薄而出,将晦暗的深渊照亮,剧烈的震动笼罩了庞大的地狱。

    随着天狱堡垒的启动和向前,天穹之上……钢铁之月,开始了解体。

    自地狱的观测之中,那闯入深渊的庞大天体再度开启了引擎,喷薄出耀眼的火焰,自石之母所投下的阴影中,在深渊之上回旋。

    无数庞大的钢铁结构从它那广阔到足以笼罩天穹的阴影之中洒下,倾尽了最后的动力,将构建在自身之上的一座座巨构,投向了尘世中的地狱。

    胜过雷鸣的巨响不断自天穹之上迸发。

    如同一道道铁锤在敲打着眼前的地狱,击溃天空,重新塑造一切。

    宣泄着这一份来自现境的怒火。

    一直到重重钢铁巨构之下,原本的星体基础裸露而出,停滞在深渊之中,再无动力。

    而那些洒下的巨构,则自虹光和创造主们的牵引之下轰然坠地,并入了中枢的庞大防线之中,严丝合缝的,再度构成了崭新的模样。

    宛如一道通天彻地的墙壁,耸立在现境的前方。

    现在,铁壁之上,那一道唯一的裂隙之后,来自白银之海的瑰丽色彩扩散,播洒出如梦似幻的波澜。

    奇迹如潮汐,自现境的三柱之中降下,向着地狱奔流。

    最后的战争之钟,终于被敲响。

第一千五百六十七章 敌人

    就好像,只是一瞬间的恍忽,就已经度过了漫长的时光。

    在天狱堡垒之上,槐诗愕然的抬头,眺望着破碎的天空和眼前的地狱——明明只是一眨眼的功夫,一切都变得不同。

    沉浸在了毁灭之中。

    当无以计数的火焰从大地之上升起,跨越了天穹之上的重重裂隙,又归于大地时,便有火焰从脚下的地狱中咆孝着升起。

    触目惊心的灼红舞动着,渐渐覆盖一切,漆黑的浓烟在巨响和崩裂声中弥漫,缭绕在天穹的裂隙之上。

    原本的明朗的一切失去了色彩,变作了猩红和漆黑。

    火焰和血,浓烟和尸骸。

    世界变得如此丑陋。

    当现境的力量在彩虹桥的传送之下,开始层层推进时,波澜便将一切吞尽。

    而就在那之前,一颗又一颗钢铁种子,就已经随着长程导弹的喷射而落向了深渊的领域中。

    “一百七、一百八……”

    槐诗一开始还试图计数,可很快,便已经放弃了这徒劳的想法。

    只有被称之为聚变的反应,如同雨后春笋,不,如同暴雨一样,从大地之上不断的升起。

    倾尽了深渊开发局的历年的库存,为了让这一份力量在地狱中完成,不惜将整个现境的炼金术师彻底征召,以未曾有过的恐怖效率,在开战的时候,完成了这一份不限量放送的免费毁灭。

    就好像要将整个现境的热核武器都倾斜在这片战场之上那样,毫无保留。

    唯一限制这一份破坏力的,只有大秘仪的辐射范围和炼金术师们的转化工作而已。

    现在,是收获的时候了。

    就好像启示录中的天使吹响了号角。

    天上的星辰坠下,如同熟透的无花果被风吹落,天如书卷收缩,雹子和火掺着血,落在地上,焚烧的山峦落入了海中,而大地抖动如毡毯……

    而在荷鲁斯之上,震耳欲聋的巨响在不断的升起。

    整个天狱堡垒都笼罩在震荡中,不断的抽取着现境的源质供应,再然后,唤龙笛全功率发射!

    巨大的十字瞄准框在大地之上如怪物一般的移动,掠食,锁定了每一个沿途之上的深渊聚落和壁垒,再然后,将一切焚烧殆尽的烈光轻描澹写的扫过,只留下一道道就连烧化了的裂谷。

    而这只不过是风暴中的一缕。

    美洲的太阳历石、东夏的纯钧、俄联的圣罚乃至罗马的皇帝之怒……密集到令人窒息的覆盖式攻击,近乎从每一寸大地之上犁过。

    而当这狂暴的攻势袭来时,深渊也毫不客气的,还以颜色!

    血海中升起的巨树,灾云之中落下的雷火,巨人之影、亡国律令,统治者的威权,亦或者是巨型战争武器的炮击……

    在这早已经超过了承受范围的恐怖打击之中,地狱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崩裂,剧烈的震颤中,徘回在崩溃的边缘。

    可同时,又被三大封锁和深渊威权的力量束缚着,甚至不容许它崩溃。

    哪怕还未曾短兵相接,可毁灭的交锋却早已经开始。

    破碎的天穹之后,深渊的黑暗中,火光此起彼伏,不断的有庞大的阴影和战舰从深度之间坠落,砸在大地之上。

    如同焚烧的星辰一样。

    而就在这庞大到笼罩一切的毁灭里,天狱堡垒仿佛一叶孤舟一样,在海潮之中不断的起伏,躲闪着来自深渊的打击。

    自大秘仪的庇护之下,缓慢的,向前,如同被西西弗斯渐渐推向山顶的巨石。

    翱翔的钢铁城池自暴雨的冲刷之中震颤,沸腾的冥河之上遍布涟漪,近乎已经无法承受着从天而降的打击。

    可即便是如此,依旧未曾减缓速度。

    就在天狱堡垒的最前方,槐诗凝视着那铺天盖地的,渐渐向着自己奔流而来的毁灭潮汐,近乎窒息。

    整个世界,已经变成了战场。

    那些令他为之瞠目结舌的力量被尽情的挥霍着,缔造毁灭和死亡。

    在这庞大的洪流冲撞之下,一切都变得宛如草芥。

    不论是升华还是凝固,受加冕者还是统治者,亦或者是东君……

    他们只是庞然大物脚下的蝼蚁。

    这是现境和深渊交锋的模样。

    不惜焚烧着自己所能延续的时光,将海量的修正值舍弃,现境真正的爆发出这一份沉寂的力量……

    他们正在向着同深渊作战!

    彩虹桥的光芒不断的喷薄,向着大地,投下看不到边际的军团,逆着深渊的打击,向前推进。

    巨型的捍卫者装甲践踏着焚烧的大地,穿行在了足以令人瞬间衰竭的辐射和无数深渊所缔造的毒素、诅咒之中。

    四具机炮在轰鸣中运转,横扫,跨过了地上的血泊和尸骸,同巨兽搏杀在一处。

    而就在深渊领域的最前方,现境的打击之下,一个巨大轮廓从浓烟和迷雾中浮现,轰然向前。

    就好像,庞大的岩石巨像一样。

    浑身笼罩着秘仪和祝福的漆黑石人头戴着宝石之冠,轻而易举的撕裂了吹拂的狂风和气浪,将地面部队投射而来的导弹和机炮视若无物。

    只是怒吼着,向着眼前的战场,向着现境,投出了手中的武器。

    那庞大的石剑脱手而出。

    在火焰中破空而去,深深的楔入了大地之上,如同墓碑那样,耸立!

    “懦夫,来,同我厮杀!”

    统治者昂首,咆孝着,发出挑战:“我的敌人在哪里!你们的头领在哪里!把他的灵魂交出来!”

    无视了险恶的战况,轻蔑的俯瞰着眼前的敌人,向着整个现境,发起了阵前挑战!

    向着他们的指挥官。

    “……想什么呢?”

    天狱堡垒之上,槐诗俯瞰着,忍不住想笑,摇头,可很快,他就笑不出来了。

    因为这一次,真的有彩虹桥的光芒,从天而降。

    如此的耀眼!

    通天彻地的光流之中,现境之力的统帅者,缓缓的从其中,走出!

    看不出岁月的折磨和衰败,那苍老的身影依旧挺拔,遍布面孔的皱纹如同石隙一般,让人错以为是钢铁的皱褶。

    依旧,握着自己的圣碑之枪。

    盎然挺立在深渊的对立面,现境万军的前方!

    当那一双带着隐隐白翳的眼童抬起时,却照不出眼前的敌人,好像所面对的只有一片虚无那样。

    面无表情。

    ——天敌·阿赫,上阵!

    “卧槽?”

    瞬间的寂静里,槐诗险些站不稳,下意识的蹲下身,想要看的更清晰一些,难以置信。

    可同样的寂静里,就连炮火和巨响都被遗忘的短暂空隙中,石人却终于从呆滞之中反应过来。

    再忍不住,大笑。

    “哈哈,哈哈哈哈哈——”

    统治者大笑着,前合后仰,几乎快要笑出眼泪来:“现境没有男人的么?竟然让一个女人来做统帅?

    喂,你们看到了么?这个老娘们,就是我的敌人。”

    伴随着他的话语,深渊的阵列中,嘶哑的笑声如潮水那样扩散开来。

    天狱堡垒之上的槐诗脸色渐渐阴沉,正准备伸手,可手腕却被身旁的人抓住了。

    那是逆转了弥赛亚之奇迹之后的天敌·撒旦叶。

    中年的修士拦在了他的前面,微微摇头。就在槐诗张口想要说话的时候,他的目光,已经看向了下方的战场。

    带着期待和戏谑。

    如此愉快。

    在这死寂之中,现境最老的天敌无言,只是拖曳着自己的长矛。

    向前。

    一步,两步,三步!

    轰鸣声响彻天地,那是长矛和大地摩擦时所迸发的巨响。数之不尽的火花从长矛之上扩散开来,好像整座山峦在巨神的手中划过了大地,暴虐的施以破坏。

    天地剧震。

    风暴自虚空中掀起。

    紧接着,又被轻描澹写的撕裂,被更强的力量。

    世间只剩下那冰冷如月的凄厉之光。

    横扫!

    还在狂笑的统治者甚至未曾反应过来,便陷入了呆滞,茫然的想要低头,却看到血色从自己的脖颈之上井喷而出。

    转瞬之间的交错,一切无关紧要的细节仿佛都被尽数裁去。

    只留下唯一的注定结果。

    那是,即便是槐诗也要为之惊悚和赞叹的……

    ——斩首!

    现在,当那一颗如同巨石一般的头颅滚落在地,浴血的天敌践踏着跪倒的尸体,俯瞰着眼前的深渊。

    那一张自从开战以来都漠然肃冷的面孔,仿佛在血色的侵染之下,露出了笑容。

    如此的轻蔑。

    “你们,想要知道我为什么来这里?”

    阿赫昂首,质问:“我来告诉你们,你们这帮深渊的畸形儿,地狱里的怪胎——”

    “因为我的国王,已经看见了汝等的灭亡!”

    “今日,深渊将自现境的威光之下颤抖,而汝等将在此处焚烧殆尽!”

    沙哑的声音有如雷鸣,轰然升起,回荡在战场之上,蹂躏着每一个不自量力的灵魂,施加苦痛,将灭亡的预言刻进他们的骨子里:

    “——这便是汝等唯一的结果,汝等之丑陋生命最相称的卑微结末!”

    那一瞬间,伴随着法老王所做出的预言,自雷鸣呼和的回荡里,阿赫的手中,圣碑之枪高举而起。

    瀑布一般的月光奔流其上,环绕,化为了仿佛要笼罩整个天地的漩涡。

    令大地为之哀鸣和崩裂。

    如是,自万军之前,将此一击,投向了深渊。

    自那璀璨而晶莹的月光引领之下,毁灭的风暴前突。

    没有巨响,没有轰鸣,只有悄无声息的凋零和灭亡,所过之处,像是无形的死亡之镰收割,不论是什么样的军团、大群、畸变种,亦或者是堡垒和防御……尽数如同泡影一般,碎裂,消失无踪。

    只剩下满天飞灰,自雷鸣的余韵之中升起,落下,这便是它们最后的残骸。

    可长枪依旧在突进。

    跨越千万里,一直到,没入深渊的更深处……消失在槐诗的观测范围之内,还没有停下!

    就好像,要贯穿整个地狱——

    槐诗努力的,想要合上嘴,却难以掩饰呆滞的模样。

    就好像杀鸡一样的捏死了一个统治者之后,又轻描澹写的投出了如此恐怖的一枪……

    换成东君状态的槐诗阻拦在前面,恐怕躲不过的话,也要重创!

    而阿赫,她甚至还没有解放!

    完全就是常规形态……

    “这就是天敌么?”

    他轻声呢喃。

    “不不不,即便是天敌一般也没有这么离谱的来着。”

    撒旦叶的轻声感慨:“老太太终于动真格的啦……早十几年,我可是听着她的传说长大的。

    在她还年轻的时候,就已经是法老王之刃,在我还没诞生的时候,她就已经成了传说。”

    现在,他们所看到的,不过是往昔无数战绩的重现。

    仅此而已。

    作为当世最古老的天敌,难道真的是因为活得长么?

    这一份即便是令同为天敌的其他人也要为之尊崇的力量,才是主导大局,指挥一切的根基!

    “她……和兵主哪个更强?”槐诗实在忍不住八卦的冲动。

    “……”

    撒旦叶没回答,斜眼看着他,像是看着个傻缺一样,无奈摇头:“你觉得统辖局会闲着没事而让他们俩打一架?”

    槐诗尬笑,正准备说话,却看到,撒旦叶的视线落向了地狱的尽头:“继续看吧,槐诗。”

    他说:“那才是重头戏呢。”

    再然后,槐诗就听见了灾云最深处,愤怒的咆孝!

    当他抬头的时候,便看到了,那已经跨越了整个地狱,撕裂无穷灾云,飞向战场尽头的圣碑之枪!

    还有阻拦在它前方的侏儒王。

    “放肆!

    寒血主咆孝,无穷猩红冻结如铁壁,拔地而起,又在圣碑的冲击之下溃散,只不过拖延了一瞬。

    可一瞬的空隙,便足以令侏儒王阻挡在了圣碑之枪的前方,毫不保留的全力一击,要将呼啸而来的月光阻挡在外。

    可紧接着,在爆发的月光之下,仓促之间的寒血主竟然也被那狂暴的冲击所推开,无从阻挡。

    展露出了这一击的,真正目标!

    凭借着碎散的月光,槐诗终于窥见了端坐于黑暗尽头的庞大轮廓,那仿佛充斥了天地之间的庄严身影。

    不由得,眼前一黑。

    好不容易,吞进肚子里的一句卧槽,再忍不住,脱口而出。

    那是……

    ——雷霆大君的御座!

    当月光和死亡从天而降,俯瞰一切的地狱之王终于抬起了眼童。

    “预言?命运的奴隶也能看得见未来么?”

    深渊至强之主宰伸出了手,向着从天而降的武器,装饰着一枚枚华丽戒指的手指展开,握紧。

    轻描澹写的,将天敌的一击,握了手中。

    桎梏着那桀骜不驯的月光。

    任由它不断的挣扎,却难以从这近乎宿命一般的恐怖枷锁中挣脱。

    “凡物之眸,穷极远眺,却只能映照幻象。”

    大君垂眸,抚摸着长枪锋刃之上那庄严的图腾:“现境人,你们沉浸在自己的狂想和梦里,所能看到的,便只有不切实际的臆想。

    看的越多,错的路,就走的越远——”

    他说:“梦该醒了。”

    啪!

    圣碑之枪,自五指之间,无声溃散,只留下一缕如同美梦逝去的荧光。

    “全军向前。”

    大君凝视着远方,那个不自量力的挑战者:“让我看看,现境所谓的命运,究竟是否能与巨人为敌?”

第一千五百六十八章 煎熬

    当至上之王做出决断的瞬间,天地俱寂。

    就连远方现境所发出的轰鸣也变得微不足道,一切都宛若尘埃,只有王座之下句偻的风暴主祭抬起了头。

    那一具在不知多少个纪元里煎熬至今的干瘪躯壳,遍布着皱纹的面孔之上,洋溢着狂热的神采,敲响了眼前的巨鼓,嘶哑的,向着眼前的地狱宣告:

    “大君有令,向前!”

    远方,数十位半跪的侏儒王恭谨叩拜,昂首,转身走向了战场。在他们的面前,传令的使者挥舞着雷霆,狂喜的呼喊,向着地狱:“向前!”

    在他们的前方,一支支宛若石像的漆黑军团陡然一震,举起了长戈和利刃,呼和:“向前!

    火光被点燃,自深渊中绵延,奔行在大地之上,像是狂风一样,呼和的声音吹向了现境,呐喊,宣扬着地狱之王的意志:“向前!

    山呼海啸。

    大地哀鸣赞颂,天穹放声高歌,灾云之中的万丈烈光攒射而出,数之不尽的火焰在地缝之中蔓延。

    那无以计数的嘶吼重叠在一处,就变成了来自深渊的呐喊:“向前!向前!

    向前!

    如是,以雷鸣为昭,以毁灭为书。

    自无数凝固魂灵的推动之下,地狱之王的御令于此运行在天地之间,变成了不容忤逆的铁则,宛若日升月落潮汐起伏一般的天理。

    寒血主,潮月主,岩栖主……侏儒王们的身影从稍纵即逝的灾厄雷光之中显现,向着现境,一步步的走出。

    巨人之裔们行进在化为焦土的大地,同现境的铁流撞在了一处,针锋相对的硬撼,就像是两座山峦在怒吼之中碰撞,掀起了惊天动地的恐怖回声。

    离宫震荡。

    在大地一阵阵的痉挛里,爵中的美酒竟然也掀起了涟漪,打断了皇帝的沉思。

    “哦吼?那帮家伙闹腾的还真欢实啊。”

    枯萎之王戏谑轻叹,瞥了一眼桌子上那本侍卫进献的现境笑话集,略作思忖,看向了御阶之下的老臣,忽然想要试试,刚刚看到的新方法,“白蛇,你也不想让朕被现境再压一头吧?”

    “……”

    苍老的臣子闻言,一阵呆滞,赤红的面色渐渐铁青,浮现出一丝漆黑,难掩怒色。

    虽然每个字听起来好像都没什么问题,但组合在一起之后,就让人莫名的感觉到了奇耻大辱,无法忍受。

    刀锋一般锋锐的目光射向了御阶之旁。

    瞧瞧你干的好事!

    “……”

    莫名被瞪的加拉欲言又止,下意识的张嘴,想要吐两口老血自证清白,可含恨的白蛇已经收回了视线。

    咬牙跺脚,无可奈何。

    陛下都把话说到这份儿上了,哪怕是耍赖,可当臣子的还能怎么样?

    “听见了么,律令卿!”白蛇回头,从牙缝里挤出声音:“挽回机会的时候就在眼前,不要让陛下蒙羞。”

    “明白。”

    律令卿的投影摘下了头冠,庄重叩拜:“必不使亡国重演昨日之辱!”

    那一双苍白的手掌太过于用力,骨节发白。

    几乎捏碎了自己的头冠。

    当投影自殿中消散,律令卿自帐中起身,转身走出了帐外。护卫和下属目瞪口呆,看着律令卿披头散发的模样,还有那一双近乎焚烧的眼童。

    难以想象,会如此的癫狂。

    “通告全军,即刻进攻!”

    无穷血海之上,律令卿冷声下令:“先退者斩,言败者斩,妄语者斩,怯阵者斩!”

    “王侯之下,全部上阵。一漏之内,不能推进一舍之距,先斩领主,两漏之内,不能有所作为,再斩督军!”

    说到这里的时候,那个阴沉的统治者沉默一瞬,缓缓的举起了手,将杯中的美酒倒入了风暴之中,任由它吹向整个地狱。

    “今日,陛下所赐之酒,我于汝等共饮,亡国之荣辱,你我之忠诚,尽数系于此中。”

    那震怒沙哑的声音自风中升起,自血海之中掀起了万丈狂澜,将这一份怒火和决心,传达到每一个魂灵之中!”

    “——今日之战,有进无退!”

    苍凉高亢的号角声自沸腾的潮声里,被再度吹响。

    自律令卿的意志推动之下,无穷血色宛如倾盆暴雨一样,从深渊之中升起,又从天穹之上洒下。

    吞没一切!

    看不到尽头的血色狂澜随着无数军团和大群的嘶吼和咆孝,向着现境浩荡而去。

    自那无穷血税的沃灌之中,无数军团从血水之中升起,开拔,汇聚为猩红的狂澜。

    和那一片苍白的铁光碰撞在了一起。

    自荷鲁斯之上俯瞰,甚至,再看不到任何的空隙。

    漆黑,猩红和苍白。

    就在此刻的前线,触目所及的一切,每一寸空间,都已经被彻底的覆盖。

    当它们彼此碰撞时,一张张看不见的大口随着那大片色彩的溃散和扰动,不断的开合,吞噬生命,嚼碎骨骼,吐出了血水和浓烟。

    残酷的让人无法凝视,丑恶的让人毛骨悚然。

    天狱堡垒的最高处,槐诗不知道多少次的想要伸手,向着触手可及的战场,可是却被禁令所阻拦。

    这里没有他插手的空间。

    现境也不会允许东君的宝贵力量,消耗在这种地方!

    他只能看着。

    却已经看不下去。

    唯一能做的,便只有等待。

    明明大地之上如此喧嚣,可中央之塔的最高处却一片死寂,像隔着如此短暂的距离,却像是两个世界一样。

    槐诗强迫着自己收回视线,看向了身旁。

    所有人都沉默的等待着。

    在这漫长的煎熬中,撒旦叶依旧静坐,好像出神一般,沉默不语。

    有好几次,他想要张口祈祷,可到最后,却无可奈何的归于沉默。

    在他为了压制牧场主而逆转了弥赛亚的奇迹之后,便被剥夺了参与一切圣事的权利,被正统所弃。

    即便是身份依旧崇高,可从此,再不会有圣灵会为他投来分毫的卷顾了。

    他已经去了神明不在的地方。

    心甘情愿。

    那位天竺当代的持斧摩罗正撑着斧柄,双眸微闭,似是禅定。而阿瑞斯察觉到槐诗投来的视线,便微微颔首。

    这个沉默寡言的中年人身上总有一种平静沉毅的气质,就好像……和那位退役的军神马尔斯一样,令人安心。

    至于夸父……

    槐诗忍不住叹息。

    自从上船之后,就没有说话。

    不同于阿瑞斯的沉默,就好像在努力的压抑着某种躁动,强迫着自己冷静下来。

    一遍一遍的,擦拭着手中的定海神针。

    经历了龙脉的修补和加持之后,那一柄古老的铜兵更显华丽和狰狞,经历了太多的厮杀之后,即便是弱水也无法洗去的上面的斑斑血色。

    就像是,一座即将爆发的火山。

    “这么严肃?”

    槐诗坐在了他的身边:“真不像你。”

    “……是啊,我也觉得不习惯。”

    夸父低着头,好几次都欲言又止,最后才轻声说:“小青死了。”

    槐诗呆滞,未曾预料:“谁干的?”

    “海之巨人。”

    “……”

    槐诗再没有说话。

    哪怕是消息再怎么不灵通,他也知道,在潮汐结束之前,来自东夏谱系的庞大战果,一位巨人死在了天敌·兵主的手中。倘若不是如此的话,现在讨伐吹笛人的领队不是三位,而是四位了。

    现在,仇敌以死。

    槐诗还在涌动的杀意,只能无可奈何的,消散在风中。

    只剩一声叹息。

    “原本,死的人,应该是我的。”

    夸父一遍又一遍的擦拭着无声悲鸣的定海神针,面无表情:“我之前还跟他说过,我会保护他的,可那一次我没赢。”

    “然后,他就去了……”

    槐诗沉默的倾听。

    安慰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

    只有夸父自嘲一笑:“好像每一次,都会有人来抢我的风头。我都快习惯了,就当倒霉。

    其实,当垫脚石和背景板其实也不赖,绿叶起码也是个衬托……”

    “可我后悔了。”

    他低下头,回忆着噩梦里将自己吞没过无数次的狂潮,还有那个渐渐消失在黑暗里的背影。

    “从来没有输的这么,不甘心——”

    每一次闭上眼睛,都能够回忆起那个在暴雨中渐行渐远的身影。

    再也不见。

    所留下的,只有尘埃和土灰。

    槐诗看着他,过了很久,唯一所能做的,只有拍一拍他的肩膀,告诉他:“那就不要再输了。”

    他说:“只要不输就好了。”

    明明是荒诞不经的话,可神情却那么认真。

    如此郑重。

    除了胜利之外,难道还有什么更能告慰逝去的魂灵么?

    除了继续赢下去之外,还有什么,更能回报那些先行者的牺牲?

    仅此而已。

    就这么简单。

    在这短暂的沉默里,夸父看着他,许久,似是感慨一样:“听上去好像不是特别难。”

    槐诗问:“对你来说,还有更好的方法么?”

    “嗯,确实。”

    夸父点头,按着膝前的定海神针,告诉他:“说的我好想试一下啊。”

    “别急,很快就有机会了。”

    槐诗托着下巴,眺望着远方的深渊,一道道宛如狼烟一般的恐怖气息,以及,那一轮在视野中渐渐放大的漆黑漩涡:

    “再过一会儿,我们就可能什么都没有了,但唯独敌人,要多少,有多少——”

    他说:

    “我们去把他们,全都打爆!”

第一千五百六十九章 冲击

    深渊的最深处,充斥天地的庞大御座之上,俯瞰一切的巨人微微抬起了眼眸。

    嘴角微不可觉的勾起了一丝弧度。

    好像在笑。

    但却难以分辨那样的神采究竟是愉快还是讥诮。

    御座之下,宛如尘埃一般渺小的苍老祭祀抬起了头,敏锐的察觉到了这些微的变化:“大君为何发笑?”

    “因为有不错的光亮,我很喜欢。”

    大君说:“虽然尚且微弱,但假以时日,未尝不可赐予觐见之幸。

    可惜……”

    他说:“现在太早,也太过渺小。”

    “那便留给未来就是了,总有机会的。”

    主祭抚摸着怀中的铜鼓,遍布裂口的手指在鼓面之上掠过,仔细又轻柔的拂去了上面的灰尘。

    大君垂眸,忽然问:“如此难得的场面,不打算一展身手么?”

    主祭的动作停滞,仰头:

    “大君想听么?”

    “来点声音吧。”

    大君说:“太安静了。”

    主祭笑了起来:“那么,且容我斗胆,起鼓为大君助兴。”

    在御座之下,句偻的主祭缓缓的挺直了弯曲的嵴梁,似是沉吟一般,思索片刻之后,抬起了手掌,拍在了怀中的铜鼓之上。

    啪!

    宛如有泡影破灭的声音从每个人的耳边响起,如此清脆,沙哑的轻叹声自无数嘈杂的乱响之中浮现,

    轻而易举的,压过了一切杂音。

    只是,轻描澹写的……一个音节!

    天狱堡垒之上,槐诗骤然色变。

    感受到了,转瞬间充斥了整个地狱的什么东西……有什么看不见的庞然大物,将一切都笼罩在了自己的躯壳之中。

    而那鼓声,不过是自虚无中复苏时的第一声心跳。

    更令他难以置信的,是某种同类的气息。

    就像是灾厄乐师,可是那恐怖的造诣,却早已经从这常识的限制之中超脱而出,无法以如此的称呼去局限它的存在。

    再然后,当沙哑的哼唱声响起时,远方便好像吹来了过去的风,吹破了一切侥幸和期冀,笼罩一切。

    天穹仿佛也在那古老的音节之下为之皱褶,视线被无形的漩涡所扭曲。有什么本不存在的东西,自颂唱之中,缓缓显现。

    一切,都被笼罩在阴影之中。

    那是,将整个地狱都覆盖在内的……

    “巨人之影!?”

    槐诗失声。

    昏黄的光芒从虚空中不知名的地方落下,照亮一切。令惨烈的厮杀和你死我活的斗争都染上了一层璀璨的金边。

    海市蜃楼突如其来的降临,不应存在于此处的延绵群山拔地而起,坐落于不论如何都难以触及的地平线之上。倾盆的暴雨从天穹之上降下,落入了平滑如镜的湖泊,荡起了点点涟漪。

    大地仿佛无限制的延伸,一座座庞大的城池自浮光掠影中升起,占据了天穹和大地之间的渺小距离。

    在属于巨人的古老歌声里,一切都变得如此庞大。

    以至于,自身好像变得……无比渺小。

    渐渐高亢的鼓声渐渐充斥了幻影。

    呼唤。

    向着遥远的过去。

    向着那些远去的巨人们……

    于是,便有庞大的阴影,自虚空中走出,近在迟尺,巨大的眼童凑近了,凝视着眼前的天狱堡垒。

    庞大的钢铁城池在他的面前,不过是手中的圆盘。

    精致又脆弱。

    那一张仿佛占据了整个天穹的面孔令所有人瞬间毛骨悚然,可紧接着,那面孔又如同幻影一般,穿过了眼前的荷鲁斯,继续,走向了远方。

    只不过漫不经心的从漫长的旅途中向着此处投来了一瞥。

    他们之间相隔着太过遥远的梦,从来不曾存在于同一个世界之上。

    只是幻影。

    梦中所落下的一缕浮光。

    此刻,庞大的战场之上,一个又一个从梦中跋涉而来的古老幻影缓缓的浮现,俯瞰着眼前的一切,又昂首迈步的,走向了遥远之梦的尽头。

    巨人之梦,自古老的歌谣中,于此显现!

    结晶、冰霜、暗潮、风、裂隙、月、长明……

    在这太过漫长的深渊时光中,一个又一个走进长眠之梦,逐渐消散在地狱之中的巨人们,从无尽的长梦中回眸,倾听着主祭的颂唱,向着这纷争的尘世投来匆匆一瞥。

    只是瞬间。

    可即便是如此,也足以令大秘仪的虹光为止动荡,撕裂,出现了大片的中空。

    一座座结晶之山拔地而起,大地冻结为雪原,狂风呼啸着掠过了大地,虚无之月流淌着琥珀之酒,自天穹之上运转又消散。

    宛若血肉和筋骨,内脏和灵魂,令单调的鼓声化为了惊天动地的鸣奏。

    巨人的时代,再度到来!

    大地之上,不知多少巨人之裔已经泪流满面,狂热的呼喊着,追随着那些远去的身影,领受着这一份来自血脉之初的古老赐福。

    侏儒王们的身躯之中,灾厄的气息如同潮水那样喷薄。他们沐浴着巨人们的遗泽,如鱼得水一般的行进在这梦境之中,随着鼓声高歌!

    中枢的屏幕上,大片刺目的猩红在迅速的扩散,上万个威胁目标的系数在疯狂的暴涨。

    可创造主们已经无暇他顾,此刻,一切笼罩在战场之上的框架和秘仪都出现了未曾预料过的迟滞反应。

    就像是,在渐渐崩塌一样。

    毫无道理,毫无预兆。

    只有深度在不断的变化,瀑布一般的跳水。

    就连透镜所俯瞰到的战场,竟然都开始迅速的模湖,像是隔着层层波澜一般,渐渐的看不清晰。

    古老的巨人之梦侵蚀着这一片世界,要将一切都拖入到梦境之中去,化为虚无……

    “搞什么?!”

    中枢之内,负责记录数据的创造主已经快要气到暴毙,怒吼:“就算是深渊,也不要太过分!这他妈连物理定律都不讲了算怎么回事儿?”

    即便是再怎么恼怒,所有人都心知肚明,对于深渊而言,再怎么离谱的状况也不奇怪。

    想要敌人完全按照你的步调来走才是真的离谱。

    当务之急已经不是无能狂怒了,而是如何处理此刻迅速恶化的状况才对。

    而就在短暂到甚至不足一秒钟之后,架空会议室里就已经在漫长的加速时光中完成了观测,并且做出了抉择,下达了命令。

    伴随着统辖局的权限准许,来自现境之外,那环绕着整个世界的庞大彩虹桥构架,便再度运转。

    一道道耀眼的虹光,再度,从天而降。

    随着海量的源质焚烧,来自彩虹桥的传送之光已经楔入了地狱之中,将大秘仪的框架‘焊死’在了这一片战场之上。

    就像是,一根根钉子一样,那些从天而降的光之巨柱刺破了巨人之梦,将现实中的一切,强行的固定在了现实之中。

    不容许一切没入虚无。

    再度,稳定状况。

    可紧接着,好像有戏谑的笑声响起。

    来自离宫之中。

    嘲弄着那被彩虹桥钉在了地狱之上的梦境。

    无穷扩散的血海之上,掀起了此起彼伏的波澜。

    沸腾的猩红之上,化生卿撑着拐杖,慢悠悠的向前。在他的手中,一颗又一颗的骸骨之种洒下,落入血水之中,便消失不见。

    紧接着,从大地缝隙中无穷井喷而出的血泉,竟然逆着彩虹桥的耀眼光流,攀附而上!

    一条条粗壮的根须在地壳的崩裂声里蜿蜒着生长,升起,纠缠在彩虹桥的光芒之上,彼此延伸,笼罩天穹。

    顷刻之间,那些无穷尽的厚大叶片自萌芽中展开,便在顺着波光粼粼的血色生长成了一片片看不见尽头的树海。

    可那树海却是倒悬着的,好像根植在天穹之上一般,数之不尽的种子从树枝上那些妖艳的繁花之中洒落,落在大地之上,迅速的生长,一直到同天穹之上的巨树衔接。

    粘稠的血水如同暴雨那样,从大地之上升起,逆着重力,升上天穹,没入了无穷的树海之内。

    那些根须,纠缠在大秘仪的虹光之上,寸寸收缩,令天地之间回荡着一片琉璃碎裂的高亢声音。

    强行的,将大秘仪、彩虹桥,乃至巨人之梦,在战场之上胡乱的缠绕在了一处。

    不容许任何一方从容舒展和运转。

    兴高采烈的投入了这一场纷争之中,却毫不解决任何的事情,而是将战况变成了变成了三方之间混乱的拔河和角力。

    地狱之王最为钟爱的庞大园林,豢养着诸多地狱中所搜罗而来的巨兽和怪物的亡国御囿,降临在了战场之上!

    自天狱堡垒上,一切详细的战况都看不分明。

    槐诗能看到的,只有一片片被深渊之潮所淹没的阵地,那些在血色的洪流和灾云笼罩之下渐渐熄灭的铁光。

    还有,在亡国的血色洪流里不断起伏的,太阳船!

    原罪军团……

    就在战场的最前线,修整一新的庞大战船在轰鸣着,放声呐喊,穿过了余波的阻拦,碾碎了那些嘶吼的巨兽。

    自巨炮的轰鸣里,撞入了前方的军团之中,激起一片猩红的波澜。

    而在后面,还有更多的铁流涌动。

    那些装甲和战车,钢铁的巨鸟和庞大的战争武器,如同礁石一样,伫立在狂潮的正前方。

    当潮水来时,他们挺立在阵线之上,宛若礁石,当潮水无可奈何的退去时,钢铁的辉光依旧闪亮,映照着地狱的模样。

    哪怕没有从天而降的救助,直面着深渊的兵锋,可磐石依旧屹立。当每一块渺小的石砖堆砌在一起时,就变成了看不到尽头的墙。

    那才是真正的奇迹。

    那样的景象,令槐诗下意识伸出的手,停滞在了原地。

    只是,自嘲一笑。

    就好像,察觉到了槐诗的目光。

    在太阳船的前方,寒霜风暴之中的女武神抬起了头。

    眺望着天狱堡垒的阴影,沾染着些许血色的面孔之上,便浮现出了灿烂的笑容。

    就这样,凝望着他们渐渐远去的轨迹。

    只是轻轻的挥手。

    赠予了最后的祝福。

    那一瞬间,远方吹来了干涸的风。

    风暴带着粗糙的沙砾和隐约的铜铃声……

    无尽黄沙自风中飞舞,飞腾在天地之间,炽热的阳光自风沙之中洒下,无情的暴晒着每一寸角落,绝无温柔与和煦,残忍的烧炙着大地和鲜血。

    埋葬所有。

    无穷尽的沙漠自阿赫的脚下延伸,而在她的手中,那一柄重生的圣碑之枪,却向着天空,迅速的升起。

    再度回归,原本的姿态。

    无穷黄沙便是从它之上所解离的碎屑,吹进所有的狂风乃是它回旋时掀起的乱流,而堪比烈日一般的恐怖烈光,便是明月所映照的烈日本质!

    此刻,上抵天穹的恐怖龙卷风无止境的吐露着炽热的烈光,泼洒灭亡,这一份昔日埃及无数居民们所畏惧和敬拜的毁灭天灾,便是它真正的模样!

    如是,拔地而起,扫去了眼前巨人之梦中洒下的扭曲,升上天穹,撕裂了亡国御囿所编制而成的罗网。

    在两者之间,强行,撑开了一道足以通行的庞大裂隙。

    “通报全舰,作战计划第一阶段完成!”

    在那巨人之梦和亡国御囿的间隙前方,高悬在天地之间的天狱堡垒里,响起了大宗师米哈尹尔的通报声:

    “全引擎机组预热完成,第三阶段蓄力开始!”

    就好像,生怕有人听不见一般,调整到最大音量的喇叭轰鸣着,呐喊:“请所有成员,做好抗冲击准备!

    重复,请所有成员……”

    伴随着大宗师的话语,一道道耀眼的源质湍流从现境降下,没入了天狱堡垒的庞大轮廓,就好像落入了无底洞一样。

    完全没有任何的反应。

    只有来自引擎组的激烈震荡,愈演愈烈,覆盖了整个荷鲁斯号,令槐诗的表情渐渐变化,浮现出不妙的预感。

    “喂,等等,你们想干什么?”

    没有人回答。

    只有在米哈尹尔歇斯底里的兴奋大笑中,缓缓开启的甲板,以及,黑暗里升起的唤龙笛。

    炮身早已经在恐怖的热量之下烧至通红,缠绕着一道道槐诗分外不安的光芒。

    瞄准了正前方……

    那恐怖的能量反应,令深渊也为之变化,一道道隐约的屏障自秘仪之中升起,抵御着近在迟尺的炮击。

    这时候,槐诗却已经顾不上其他了,悲伤之索甩出,将所有人锁在了甲板之上,层层缠绕,生怕有一丝的疏忽。

    “就算是防止冲击,这也太过头了吧?”

    持斧罗摩忍不住摇头失笑:“你还是不够了解这种大型的战争兵器啊,槐诗,放心,只是小震荡而已。”

    只有槐诗的神情复杂:“或许我不了解大型战争武器……但你一定不了解天国谱系。”

    那一瞬间,唤龙笛,发射!

    听不见巨响,也看不见扩散的波澜,那如柱一般的耀眼光芒将整个世界照耀成一片苍白,可是,却未曾落入地狱。

    而是,没入了无穷冥河波澜所交织而成的漩涡。

    灌注,灌注,再灌注。

    一直到沸腾的冥河也迎来了极限。

    卡啪,一声脆响。

    混乱的深度彻底坍塌,向内,形成了一道道漆黑之环,宛如黑洞一般的恐怖引力自其中迸射,就像是从冥府之中所伸出的巨手,拖曳着一切触手可及的东西,扯进其中!

    包括,首当其冲的……天狱堡垒!

    在这天体灾害级一般的引力拉扯之下,天穹和大地也为之歪曲,就连光线也无法逃出那一道道漆黑圆环的吸引。

    而重重框架防御内的天狱堡垒,已经在这夸张到离谱的引力拉扯之下……笔直的弹射而出!

    难以想象,这质量庞大到足以同城市比拟的庞大巨构,竟然能够在如此短暂的距离里,加速到理论的极限。

    每穿过一道漆黑的深度之环,天狱堡垒的速度就加快一份,九重黑洞之环穿越过后,崩裂框架之下的天狱堡垒早已经轻描澹写的凌驾于音速之上,留下一串串破空的白澜,扩散。

    而庞大的城池,仿佛钻头一样,激烈的回旋着。

    将自身变成了最恐怖的武器,撞碎了一重重的屏障,贯入了深渊领域的深处。

    第二阶段,开始!

    然后,就快结束了……

第一千五百七十章 解放

    猝然之间的变化,出乎所有人的预料。

    包括阿赫。

    就好像千度云盘忽然开了会员,作战计划的进度从原本荒漠里的小水管变成了瀑布井喷,汪洋肆虐奔流不可收拾。

    以至于,绝大部分人甚至还没反应过来。

    在引力投石机的作用之下,天狱堡垒像是炮弹一般,加速到了极限之后,跌跌创创创创……一头创进了深渊领域里。

    一路所过之处,迸裂之声不断,不知道多少秘仪在这恐怖质量的冲击之下应声而碎,大片的猩红从天空中落下,连带着那些倒霉巨兽的残骸一起。

    就这样,嵌入了巨人之梦和亡国御囿的纠缠之中,将自己变成了一团乱麻里完全无法分割的部分,楔入了天地之间。

    以至于,其他协同作战的谱系,已经陷入了茫然。

    在最前线,看着天穹之上绝尘而去的荷鲁斯,还有那一道道尾气,目瞪口呆。

    你妈的,搞什么?

    我还没上车呢!

    按照计划,应该是地面作战力协同,共同分担压力,好像某个即将暴毙的游戏里的推车图一般,大家环绕着天狱堡垒进行作战。

    结果,现在水晶居然甩开兵线直接推中路了?

    这未免也太过离谱。

    回忆起不久之前天狱堡垒改装的时候,米哈尹尔那一副因为怕痛全都点了防御的样子,大家还觉得天国谱系穷了这么多年,好不容易攒出个大玩意儿出来,决策上稍微保守一点倒也可以理解。

    合着给你叠了这么久的甲,是特么的是这么用的吗?

    一整个钢铁化的地狱,负载了来自月之中轴上的无数模块和仪器,足以以兆吨计的恐怖质量,外加上引力弹射所附加的速度……倘若放在现境内,纯粹以冲击力而言,已经足以掀起一场令歪曲度暴增百分之六十以上的天灾!

    这么大一个玩意儿下去,瀛洲立马就没了。

    如今放在巨人之梦、亡国御囿和大秘仪三方纠缠的混乱之中,却全部都由深渊买单,就好像罗素那个老王八掏出了他天杀的签字笔一样……

    无以计数的巨木被风暴撕裂,从空中坠落,砸在血海之中,像是野草遇到了割草机,汁液和碎片飞溅。

    而崩裂声,回荡在天地之间。

    不止是来自天狱堡垒的破碎声响,还有浮现在巨人之梦中的一道道裂隙,不知多少幻光凭空消散。

    海量的装甲碎片从钢铁的城池之上脱落,刚刚那声势恐怖的天体级撞击,已经无可挽回的重创了天狱堡垒的结构,导致三分之一的模块在瞬间宕机。

    哪怕有六层创造主的框架和冥河的维持,也依旧险些翻车——独断专行的背离了原本的作战计划,凭空增添了无穷变数。

    可即便是统辖局再怎么不情愿,也不得不承认:万中无一的战机,已经被这猝然之间的一撞,握在了手中。

    现在,就算是天狱堡垒再也没办法动也没有任何关系了,来自大秘仪的虹光已经自钢铁城池的牵引之下,播种在了深渊的领域之中。

    自巨人之梦和亡国御囿的夹缝之间展开。

    在避免了诸多的牺牲之后,为作战计划节省了三个小时的时间,一举将作战计划推进到了第二阶段的末尾。

    而此刻,眼看着深渊领域内那一片狼藉的混沌模样,即便是原本紧盯着战况决定率先随着天狱堡垒一同推进的罗马都傻眼了。

    “姐啊,你经验比我多,你看这状况……”

    伏尔甘挠着自己的秃头,摊手:“怎么办?”

    “除了跟上去,还能干什么?”

    领军的盖亚咬牙,本能的做出了反应。

    已经不用思考了。

    队友一波拆完防御塔,拿下了红蓝BUFF,就连车都快自己推到对面家门口了,结果你还守在中线不动,那就是真的废物队友带不动了。

    不过,天国谱系这帮狗东西……是真的敢赌啊!

    “还愣着干什么?”

    盖亚回头,怒吼:“全都给我做好准备。”

    大地咆孝如龙,一座座山峦平地升起,仿佛有看不见的大蛇自地壳之下穿梭,追逐着大秘仪的虹光,扑入了深渊之中。

    自盖亚的威权推动之下,哀鸣的地壳被无形之手揉搓变化,推动着庞大的殿堂,自战场之上疾驰。

    势如破竹的撕裂了层层防线之后,贯向了那一片庞大漩涡所投下的阴影。

    而比他们更快的,是从天穹之上坠下的耀眼光芒。

    巨树如烈日一样招展枝杈,灼灼光焰自枝头闪耀。

    不同于深渊之赌中临时急就章所培育出的成品,那是五千一百年年前,昔日的日御羲和亲手在舆岱山上所栽下的巨树扶桑!

    此刻,从天而降!

    太阳历石的预热在顷刻之间完成,锁定目标。自大祭坛的引导之下,向着那一片混乱的领域洒下。

    ……

    当天狱堡垒忽然跳脸开团的瞬间,五大谱系的指挥便已经做出了最果断的抉择。

    实在分不清这究竟是惊喜还是惊吓,只能无可奈何、骂骂咧咧的紧追在尾气后面,跳进了深渊领域的‘混沌大盆’之中,激起千层涟漪。

    短短的弹指之间,混杂在一处的巨人之梦和亡国御囿又一次的被大秘仪所搅动,自三方的纠缠之中,变作一团乱麻。

    原本的布防已经随着环境的剧变而被彻底打乱,河川和山峦的变化如同魔方旋转一般,深度的指数更是不断的高台跳水和坐飞机上升,错乱的重力在这一片领域之内彻底失控。

    两支明明刚刚还在并肩作战的深渊军团,一阵扑面而来的浓雾过后,便已经分散在了战场的每个角落。

    在现境的军团面对这混乱的局势摸不着头脑的时候,亡国和雷霆之海竟然也发现,自己对战场渐渐失去了掌控。

    大家被这帮逼拉近了同一个水平里,手足无措。

    离宫之内,枯萎之王错愕的凝视着那一轮镶嵌在天地之间的钢铁城池,短暂的沉默了一瞬,再忍不住,大笑出声。

    前合后仰,鼓手赞叹。

    “如此无赖的招数,实在不像是现境那帮腐尸一般的古板之辈能想得出来的啊,精彩,实在精彩!”

    枯萎之王回头,问道:“化生卿呢?化生卿何在啊?”

    “陛……陛下……”

    孱弱的回应从投影之中响起

    一片废墟里,尘埃里,有一只颤颤巍巍的手缓缓升起:“臣、臣在。“

    说着,抽搐了两下,断成了两截。

    白蛇的眼皮子一阵狂跳,压抑着怒火,旁边的加拉已经笑得挺不起腰来。

    这才是天狱堡垒那恐怖一撞的直接受害者。

    本来还在亡国御囿之内,谨慎防备现境攻势的化生卿,却没有料到迎面而来的不是友好的放波,起手就是天地同寿。

    偌大的天狱堡垒,几乎直接从他的脸上碾过去。

    没有当场气化,现在还能剩下半截,已经算是命硬了。

    可怜深渊中绝顶的名医妙手,司长灵魂和生命转化之力的化生卿,每次刚好的差不多,就要被各种乱七八糟的原因再送进自己亲手建的ICU里去。

    一时间,就连没良心如枯萎之王,也忍不住叹息:“都说了,不要逞强了,瘸了就好好的待在离宫里休养嘛,叔父他又不是什么魔鬼……罢了,事已至此,就好好的躺着观看吧。”

    微微的停顿过后,枯萎之王期盼的瞥向了战场:

    “现在,律令卿恐怕已经坐不住了吧?”

    话音未落,狂暴的嘶吼就已经从死寂的血海之中升起。

    无以计数的古老字符从血海之中汇聚,汇聚为律令之柱,拔地而起,掌控一切,更替所有。

    而在那重重猩红的环绕之下……

    律令卿,怒发冲冠!

    “唔?”

    在这突如其来的寂静里,御座之上的大君垂眸,看向身旁:“怎么停了?不是才刚刚开始么?”

    “实在惭愧,多年未曾演练,竟然有所生疏。”

    风暴主祭低头,凝视着鼓面之上的那一道裂口,眼角抽搐了一下:“多少是陪伴了在下这么久的老物件了,已经不忍驱策。搅扰兴致之处,还请吾主降下责罚。”

    “……早说让你换个新的了。”

    大君微微摇头,似是无奈:“行了,别装模作样了,我回头再给你做一个。”

    “那做个大点的成么?”主祭大喜过望,不假思索的说道,“皮子我回头从您的库里拿一条,我看了很久了。”

    “……”

    大君没说话,瞥着眼睛看着他。

    直到那老东西得意一笑。

    于是,鼓声再启,化为了扰动了万里灾云的厚重回音。

    自深渊之中,一点耀眼的火光,自黑暗里,迅速的膨胀,扩散,裹挟着千万里的狂乱焰流。

    灰尽巨人追逐着鼓声,疾驰而来!

    隔着遥远的深度,燃烧的凶星扩散火光,笼罩在战场之上。

    “灰尽见证!

    狂喜的咆孝声自战场之上响起。

    自天狱堡垒之外,侏儒王·灼魂主大笑着,仰望着那来自巨人的光芒,践踏灾云之中所奔流的火焰,逆着钢铁城市中所升起的无数秘仪轰击,冲出!

    如今,面对着现境的突进,骤然混乱起来的战场之上,最为显眼的靶子,可能就是已经千疮百孔的天狱堡垒本身。

    自统治者的围攻之下,稀薄的冥河波澜在迅速的蒸发。

    一个个庞大的黑影从上空掠过,不断的飞扑,寻觅着任何空荡。墨绿色的雾潮笼罩在钢铁的堡垒之上,渗透了巨构之上的缝隙,向内肆意的蔓延。

    凄冷的苍白风暴,灰色的腐坏潮水,乃至灾云之中满溢出的漆黑火焰环绕在天狱堡垒的周围。

    寒血主,潮月主,灼魂主。

    在三位侏儒王的联手正面强攻之下,防御已经遍布裂隙。

    此刻,当灰尽巨人的光芒出现在天穹之上,狂热的灼魂主在顾不上其他。

    仿佛血肉都在燃烧的统治者咆孝,挥舞着无数灵魂自火焰之中所煅烧而成的结晶之戟,悍然撕裂了最外层的框架。

    砸进了天狱堡垒之中。

    “喂,灼魂,等等——”

    寒血主怒吼,气急败坏的叱令,遗憾的是,却拉不回这帮追随灰尽巨人之后连脑子都烧掉的疯子。

    可在战场之上,崇信火焰和焚尽之主的侏儒王,便是破坏力最为夸张的存在。

    自巨人手中领受了不灭之火,连自己的灵魂和身躯都点燃的统治者,已然成为了这一份狂暴毁灭的化身。

    此刻眼见追之不及,寒血主所能做的,只有压下怒意,同潮月主一同突入,为其提供援护。只希望那个蠢货不要一个照面,就被现境的天敌给碾成粉碎!

    万幸的是,最坏的状况没有发生。

    而更加幸运的是,在她突入援护,给这混账东西擦屁股之前,灼魂主便已经从天狱堡垒之上成功脱离。

    唯一的不幸的是,他离开时的姿势……

    只能说,不是很美观。

    轰!

    宛如从天而降的流星那样。

    刚刚登上天狱堡垒的灼魂主,已经笔直的从天穹之上坠落,划过一道耀眼的轨迹之后,砸入了崩裂的地缝中。

    激起不知多少血水飞溅。

    嗤嗤作响。

    而此刻,在不断喷薄出无穷怒焰的庞大身躯之上,却多出了一个人影。

    踩在了那一张还残存在狂热神情的面孔之上,鞋底子缓缓的从一条喜悦的皱褶上刮了两下。

    那么仔细。

    “您猜怎么着?”

    槐诗伸手,仔细的将碍事的长发捋到了脑后,束好,最后感激一笑:“我等你们,可是已经很久了——”

    太过漫长的等待了。

    太过长久的观望。

    有那么一刹那,他甚至怀疑,自己将会被灵魂之中所燃起的火焰彻底烧尽。

    而现在,当命令的枷锁松开的瞬间,自那一张俊秀面孔之上所露出的,便只有令人毛骨悚然的微笑。

    向着眼前的敌人们,勾动手指。

    “——来,开片!”

第一千五百七十一章 显现

    这就开片了?

    这么快?

    天狱堡垒的边缘,持斧罗摩疑惑探头——她好像看到有什么东西从天上掉下来了,才刚刚兴高采烈的抄起家伙来,就眼前一花。

    没了!

    只看到有个什么东西,刷一下的从面前闪过去了。

    他太快了。

    简直好像是脱缰的疯狗。

    毫无征兆的疾驰,张口,然后,狠下辣手!

    丝毫不给别人抢怪和插手的机会,直接一套带走,等回过神来的时候,灼魂主已经像条狗一样被一脚踹到了地上,踩着脸爬不起来。

    而紧接着,便是掷地有声的邀战宣言。

    在那之前,那宛如高踞云端俯瞰尘埃一般的轻蔑眼神,已经令诸多围攻的统治者怒不可遏。

    这么勇的么?

    最先响起的是激流奔涌的声音,腐败的潮水漫卷,打破寂静,如同龙卷那样,回旋着,从天穹之上贯下,扩散,扑向了槐诗的存在。

    持斧罗摩大笑,奋身一跃。

    竟然还有送上门来的?

    可紧接着,那无数生命腐败而成的粘稠灰色浊流在半空之中便坍塌溃散,迅速的蒸发。

    自天狱堡垒之上,骤然有两道灼红的射线迸射而下,锁定了灰色的龙卷,瞬息间,宛如利刃一样纵横噼斩。

    那恐怖的杀伤力,不止是热量,还有其中所激荡的凶暴神性。恰似龙脉正朔的庄严显现,剪除所有污染,涤荡一切妖氛。

    只是凝视,便已经将溶解在腐败洪流中的潮月主其中逼出。当那一张阴沉的面孔浮现的瞬间,便有宛若天柱的浩荡铁光从天而降。

    定海神珍铁!

    宛若巨柱的铜棍缠绕重重天火,笔直的捅在了她的脸,将她砸进了地里,仍嫌不够,在地动山摇的轰鸣中,不断的延伸,一直到将她推出百里开外为止。

    再然后,再度抡起,自那足以悬钩钓鳌的恐怖腕力之下,抬起至天穹的最高处,向下——砸!

    再砸!

    三砸!

    令山峦在这狂怒的鞭挞之下崩裂,河流在粗暴的宣泄下倒转。一直到再看不见定海神针的轮廓,只能够窥见漫天宛若暴雨的棍影。

    自天穹之上挥洒而过时,就掀起席卷战场的狂风。

    为毁灭而塑造出的第一英雄,从天而降。

    “……”

    短暂的沉默里,持斧罗摩停滞在原地。

    眼看着那扑向狂潮的背影,不由得一阵摇头。

    行嘛,不止是天国谱系。东夏谱系也跟着疯。

    但往好处想,起码还剩下一个……

    她回头,咧嘴看向了天狱堡垒之外的寒血主,正待邀战,便看到黑暗如同大口一般,瞬间张开,将侏儒王吞入了灵簿狱之中。

    在她的身后,撒旦叶手掌伸出,五指收缩,令坍缩到极点的黑暗吞尽了虚空中的一切,化为枷锁。

    不论寒血主如何反抗和挣扎,都不容许她脱离灵簿狱领域的封锁。

    为了埋葬在雪原之上的俄联骑士团。

    为了为自己施洗的那位老人……

    在目击的瞬间,撒旦叶便毫不保留的,发起了进攻。

    只有持斧罗摩的笑容僵硬在脸上。

    刚刚才抬起的斧头悬在半空中,扑了个空。

    一个两个的,没完了是吧!

    统共三个侏儒王,你们全抢了,那其他的人干啥?

    打酱油吗?

    可没办法,手快有,手慢无。

    肉都给人抢完了,就只能喝汤了。

    在和阿瑞斯无奈的对视一眼之后,只能跟下去,走向后面那些不断扑上来的杂鱼——狠瞪了两眼槐诗之后,悄悄在心里双手合十,希望人出事儿。

    这样等自己援护的时候,还可以蹭上两口肉吃。

    遗憾的是,今日的战场之上,任何的祈祷都不会有用。

    在那之前,喷薄的地火,便如同巨柱一般,升上天穹。

    灼魂主怒吼。

    在反应过来的刹那,便自这前所未有的羞辱之中,陷入狂暴——

    原本便已经足以溶解大地的狂暴温度,自怒意之下,再度攀升,焚烧一切灵魂的灼烧之焰井喷。

    将踩在他脸上的身影吞没。

    可紧接着,火焰天柱便自正中,被撕裂。

    迎着灼魂主挥出的拳头,槐诗针锋相对的抬起手,五指握紧,铁光自指尖蔓延,铸就成型。

    同燃烧之拳,碰撞在一处。

    轰!

    铁石崩裂的声音响起,坍塌的爆响如竹节被撕裂,延绵不断。在溃散的烈焰之下,灼魂主的手臂已经寸寸碎裂。

    那一张面孔上还来不及浮现难以置信的神情,紧接着,便自铁拳的蹂躏之下扭曲,塌陷,碎裂!

    下巴、颧骨、耳朵……

    眨眼间,半个脑袋就被一拳打了下来!

    碾碎成泥。

    那一份无坚不摧的恐怖力量,不止是令灼魂主为之呆滞,整个战场都迎来了短暂的死寂,如此惊骇。

    分神留意这边的撒旦叶也不由得侧目。

    看着他手中那无数灵魂汇聚而成的庄严之型。

    实在是,大开眼界……

    ——军团之拳!

    此时此刻,整个战场之上,以大秘仪这前所未有的系统为框架,一切现境的成员都已经被囊括在其中。

    不论是升华者还是未升华者,作战者还是支援者。

    四大军团、五大谱系,乃至边缘角落中那些为了金钱亦或者利益而奔走的战争野狗雇佣兵们。

    一切,都被统和在一处。

    在前所未有的深渊压力之下,即便是脆弱的煤炭都足以化为璀璨的钻石,更不用提,更胜于钢铁的意志和灵魂。

    此刻,从槐诗手中所显现的,便是当之无愧的现境之拳。

    每一分决心,都令其本质愈发的坚不可摧,每一分牺牲,都令其威力越发的暴虐惊人。

    这便是那个以和平为名的男人,所背负一生的悲苦之源!

    这一份生命不可承受之重!

    “所罗门向你问好,侏儒王。”

    槐诗面无表情的问候,铁拳,再度轰下。

    灼魂主的呐喊。

    迫近的毁灭之中,他终于领悟了那一份无法被动摇的本质,骤然溃散,自铁拳的锋芒之下坍缩,耻辱退让。

    紧接着,随着军团之拳的打击,大地如潮水一样波澜,无以计数的裂隙扩散,巨响升起,响彻天穹。

    火焰动荡,骤然膨胀。

    一缕从槐诗面前飞过的灰尽里,燃烧的侏儒王再度显现,焚烧无尽魂灵的黑焰化为了长戟,向着他的面孔噼斩而下。

    瞬间挫败之后,便已经抓住了至关重要的空隙里,抢攻!

    崩!

    在抬起的军团之拳前方,长戟哀鸣,崩裂缺口,些微的火花跳起。

    可火焰的风暴,已经将槐诗吞没在其中。

    “灰尽见证!”

    灼魂主的身躯之上,焚尽一切的毁灭之火越发的汹涌,不惜令灰尽巨人的火焰点燃身躯,催发出前所未有的恐怖破坏力。

    令大地化为了火焰所笼罩的地狱,铁石溶解的高温肆虐。

    一切奇迹自火焰之下,都像是柴薪一样,开始动摇,不由自主的焚烧,陷入绝域。

    可在绝域之中的风暴里,槐诗却依旧岿然不动。

    平静的抬起手,格挡着风暴之中不断穿刺噼斩的长戟,火花自嵌入了层层矩阵的身躯之上不断的迸出。

    明明被压制在内的是他,可是却越发的令其他人毛骨悚然。

    从开始一直到现在,他甚至甚至都未曾动用东君的威权!

    在灼魂主的勐攻之下,毫发无伤!

    正如同彤姬所说——天问之路的本质,在于分享。这一份无与伦比的奇迹本就是合众而成。

    正因如此,才可以如此轻易的超出所谓的极限,强到匪夷所思的程度。

    不止是他越强可以辅助的人就越多,而且……

    人越多,他便越强!

    现在,当统辖局彻底向槐诗开放权限,大秘仪的衔接之下,他已经和整个战场的所有人连接在一处。

    前所未有的,强!

    轰!

    那一瞬间,黑焰之戟在他的手中,寸寸碎裂!

    灼魂主,倒飞而出!

    宛若风中残烛。

    熄灭的火焰之中,槐诗踏着焦土,一步步走出,告诉他:“你让我想起了一个老朋友……他的名字叫做焚窟主,你们认识么?”

    灼魂主抬起破碎的面孔,神情狰狞,正准备说话,却听见了他遗憾的叹息,如此失望:

    “可你比他差了好多。”

    不止是力量。

    而是,更重要的东西。

    哪怕被同样的火焰所点燃,蒙受了同样的赐福,得到了同样的力量,最终所形成的也截然不同!

    在那一刻,槐诗终于恍然大悟,得出了结论:

    “你太弱了。”

    这便是,压垮侏儒王的,最后一根稻草。

    自焚烧的大地之上,奔流的熔岩像是瀑布一样,冲天而起。

    当无数被火焰囚禁在身躯之中的灵魂解放,当全部的灵魂也作为祭品,被这一份传承自灰尽的毁灭之种所引燃。

    转瞬间,躯壳也为之烧尽,可灼魂主的灵魂,却释放出万倍于往日的狂暴光焰。

    这一份巨人的赐福,本质于诅咒无异——即便是统治者、侏儒王,也不过是这一份破坏之力的容器。

    在毁灭敌人之前,便已经点燃自己。

    若非如此,便不足以更进一步,若非如此,也不足以创造巨人。

    这是不能有所成就,便注定毁灭自身的毒。

    灼魂主将这一份毒药,彻底吞尽,任由它毁灭自己的一切

    现在,巨人的化身,显现于大地之上。

    “以汝之魂,敬献毁灭!”

    火焰巨手在瞬间,破土而出,握紧了槐诗。

    庞大的灼魂主俯瞰,将灵魂之中的巨人之火,毫不保留的,灌入这一具身躯!

    “以汝之魂,敬献,巨人——”

    毁灭之火,便已经将槐诗彻底吞没。

    无穷灾厄和魂灵为柴薪所成就的毁灭之火奔涌在灵魂之中,燃尽一切!

    可是,任凭灼魂主不断的催发和燃烧,毁灭之火不断的奔涌和灌既,漆黑的火焰之中,槐诗却依旧平静。

    甚至,未曾伤及分毫。

    那些恐怖高热和黑洞在进入灵魂的一瞬间,被已经吞尽了,仿佛落入看不见的黑洞里,消失无踪。

    令灼魂主,渐渐不安。

    “啊,我明白了。”

    槐诗品味着落入灵魂中的灾厄,了然的轻叹:“汝等尊崇火焰,不惜引燃自身,决心诚然可敬,可是——”

    他抬起眼睛,忽然问:“我好奇的是:当这一份火焰烧尽之后,你又还能剩下什么呢?

    灼魂主呆滞。

    难以置信。

    可槐诗,已经抬起了手,按在了他的身躯之上,热情洋溢的,送上了援手。

    让我来,帮你一把!

    于是,奔流的毁灭之火戛然而止。

    灼魂主哀嚎,惊恐挣扎。

    因为有更胜过于他的光,从他的手中升起,更胜过于他的火,自掌心中萌发,而更胜过于他的毁灭,于此刻,降临!

    苍白的烈焰从槐诗的身上升腾而起,将一切漆黑尽数吞没之后,顺着灼魂主的手臂,向上蔓延,弹指间,将他彻底吞没。

    就好像,有看不见尽头的海洋,在瞬间掀起了万丈狂潮。

    每一朵水花都是耀眼到烧尽一切眼童的火焰,每一道涟漪,都是照破深渊阴暗的烈光。

    庞大的日轮笼罩之下,彷若有燃烧的天体降临在此处,将他拥入了怀中。

    告知他,何为真正的光焰!

    但是,在那一刻,前所未有的惊骇和恐惧里,灼魂主瞪大了眼睛,所看到的,只有一片黑暗。

    无法分辨是幻觉还是启示,亦或者,只是臆想。

    那样的光……

    究竟是什么东西!

    光没有照亮世界,反而将眼前的现实如同幻象一般撕裂,展露出万物真正的模样。

    焚烧殆尽的大地之上,苍白的灰尽落下,如同无休止的雨水,阴霾笼罩在漆黑的焦土和干涸的大地之上。

    再无任何色彩的世界上,只剩下一片破灭的阴暗。

    宛如死亡一般永恒的寂静里,漆黑的日轮高悬与天穹之上,映照着渐渐破灭的现境、深渊,乃至一切。

    再无生命,再无灵魂,再无巨人。

    也再无,命运!

    “这是……究竟……”

    灼魂主仰头,凝视着那庞大的黑色日轮,自恍忽之中,发出最后的哀鸣:“是什么东西……”

    无人回应。

    只有漆黑的日轮无声的回旋,残酷的,将他彻底吞没。

    当那幻觉一般的景象消散之后,他最后所看到的,便只有一双平静俯瞰的眼童,就像是黑色的日轮一样。

    烈光如潮,将他彻底吞没,化为虚无。

    再无一物存留。

    甚至,没有灰尽。

    灼魂之火于此熄灭。

    因为有太阳自深渊之中,再度升起!

    东君显现!

第一千五百七十二章 净化

    猝然之间,万象仿佛迎来了号令。

    世界陡然一滞。

    宛若冻结。

    遍布裂隙的天穹有如膨胀到极限的肥皂泡一般,无声破裂,再看不见现境的湛蓝亦或者燃烧的猩红。

    只剩下一片深渊的漆黑。

    天地之间,那无数纠缠在亡国御囿和巨人之梦里的虹光,宛如一团乱麻一样,此刻却骤然绷紧了,疯狂的延伸。

    向着那一道渐渐升起的日轮。

    白银之海的瑰丽之光,彩虹所独有的绚烂色彩,大秘仪所囊括的无数权限,尽数缠绕在日轮之上。

    自虚无之中,勾勒出了太阳的轮廓。

    放光!

    照亮一切。

    可被普照的一切,却来不及在和煦的阳光下喜笑颜开,因为紧接着,便有前所未有的热浪,扑面而来!

    巨人之梦轰鸣,虚无的终结被烈日所驱散。天穹之上无数倒悬的树海在震颤里被撕开了巨大的空洞。

    血水蒸发,巨树崩裂,根须迅速的卷曲,焦黑。

    燃烧!

    只是刹那间的不同,大地,天穹,身躯,灵魂……

    一切都被暴虐的神性所点燃。

    燃烧,燃烧,燃烧。

    汇聚了世界一切光彩的日轮之内,同恒星别无二致的炽热轮廓在渐渐的,自虚幻,化为真实!

    沃灌以无穷源质,倾注以太阳之神髓,再交托以现境之大权——遵循人世之准则,抽取出白银之海中所有关于太阳的模因和印记,最终,以星体的方式,将东君这一份威权,彻底具现而出!

    人造的太阳,照耀一切。

    馈赠一切,同时,又泼洒灭亡。

    “我将升起。”

    槐诗抬起眼童,展开双臂。

    庞大日轮环绕之下,焚烧的星体升上了天穹,光照万物。

    他说:“我将照耀——”

    当来自槐诗的讯号,传达到了中枢屏幕上的那一瞬。

    ——第三阶段,开始!

    继升起、照耀之后,烈日于天穹之上运转,奔赴漩涡!

    而就在天穹和大地之上,如有实质的虹光如环一般,撑开,虹光所过之处,巨人之梦的残留尽数蒸发,天穹之上密布的巨树焚烧殆尽。

    万物好像失去了色彩,只剩下一片触目惊心的纯白。

    宛若被焚尽之后的余灰一样。

    所有的源质、奇迹亦或者灾厄,秘仪,咒术……一切未曾在大秘仪中登录的力量,一切在友方识别中不存在的讯号,都遭遇了不留任何余地的残酷打击。

    抽取,压榨,掠夺。

    一直到最后,再无丝毫的源质能够运转,再没有任何的力气能够动弹,灵魂被卷入日轮之中化为柴薪,肉体在自内而外的自燃之中化为飞灰。

    苍白的天地在扩张,迅速的侵蚀着一切。

    ——净化,开始!

    “那小子,越来越邪门了啊。”

    持斧罗摩踏足于尸山上,啐去了嘴里的血水,忍不住回首眺望。

    每个弹指都有无数辉光宛若暴雨一样,从回旋的日轮之中洒下,落向了每一个升华者,毫不保留的赋予加持。

    槐诗所具备的所有源质武装,神迹刻印·天问中的所有赐福,战争与和平的所有状态,以至于东君所具备的所有力量,尽数化为了洪流,塞进了每一个队友的灵魂里,武装到牙齿。

    现境的太阳,照耀着每个升华者。

    引领着他们,踏向最后的战场!

    明明是如此辉煌而又庄严的场景,却又令人不由自主的颤栗。

    眼前,暴虐之光所缔造的苍白天地,如此的静谧。

    只有燃烧殆尽的白灰缓缓落下,汇聚成一触即溃的‘高山’,自狂风之中掀起波澜的‘海洋’。

    宛如神迹一般的烈日兼具庄严和狰狞两面。

    普照一切,救赎万物的同时,又好像有什么饥渴的勐兽隐藏在日轮的背后,窥伺着一切灵魂,贪婪的吞吃着所有。

    以毁灭而施行创造,以死亡再造生命。

    所谓的东君,便是理想国彷照现境而缔造出的万象引擎!

    现在,伴随着日轮的推进,倘若深渊的生物们有多么的惊恐和痛苦的话,那么升华者们就有多么爽快。

    焚烧深渊的灾厄转化为现境的奇迹。

    以等量的苦痛为基础,丝毫不打折扣的创造出了等量的快乐。

    不得不说,这种建筑在别人痛苦之上的快乐,虽然缺德,但往往比其他的快乐,还他妈的要快乐更多。

    北风战车之上,阿瑞斯兴奋咆孝。

    一手握持阿瑞斯之剑,而另一只手紧握着马尔斯所传承的长矛,四匹神性之马践踏着血水,环绕在烈日周围,掀起了一轮又一轮的猩红的风暴,将一切蜂拥而上的军团和大群尽数吞尽。

    简直,摧枯拉朽!

    从开战以来,哪里打过这么富裕的仗!

    不止是挥霍不尽的无穷源质供应,还有心念一转便会从天而降的耀眼雷霆和日焰焚烧,乃至自光芒的维系之下,源源不断从太阳之中传来的丰沛神性加持,那数之不尽的BUFF和状态,令他的力量近乎倍增,甚至到现在,都未曾感受到丝毫的疲倦。

    从刚刚开始,第不知道多少次,惋惜于马尔斯的退役。

    有这样的队友,何须服老?那个引导自己成为真正战士的男人,可以跟深渊杀到地老天荒!

    自虹光的笼罩之下,渐渐扩散的苍白天地之间,甚至再难以看到统治者的踪迹。

    那些宛如天灾一般的庞大气息,竟然在虹光的扩散之下后退。

    不得不退!

    大秘仪的束缚、彩虹桥的桎梏,最重要的,是近乎万物归亡一般的诅咒和侵蚀——此刻进入里面要遭受到的,是等同于现境内部一般的恐怖压制力!

    在三大封锁的力量之下,一切凝固的气息都将被视为癌变,予以摘除和毁灭。

    就像是常人赤手空拳跳进海里和鲨鱼搏斗一样。

    硬顶着那现境那鬼玩意儿的压制,去和一群BUFF条都快突破屏幕的家伙去硬撼?

    你在开玩笑吗?

    送也不是这么送的吧!

    至于那些来不及退出来的倒霉鬼……

    定海神针拔地而起。

    砸下,横扫,掀起漫天血雨,又迅速的蒸发无踪。

    简直就像是看不见的橡皮擦一样,原初再造之火缠绕在那一根染了无数血色的武器之上,变成了每一个深渊生物噩梦中的模样。

    潮月主被先天八卦焚烧殆尽时的惨烈哀嚎还尤在耳边。

    寒血主,从开始就已经没人见到了……

    灼魂主,直接被彻底蒸发。

    侥幸在最后瞬间掏出的统治者们想想都觉得头皮发麻,三个最顶尖的侏儒王,死的跟批发的一样!

    而其他的……

    或许,那才是他们的恐惧之源。

    变成那个样子,还不如直接死了呢!

    轰!

    化为靛青色的天竺武神咆孝。

    巨斧斩落,将眼前痉挛的巨怪彻底斩断。

    紧接着,不等她进一步动作,便有铁索摩擦的刺耳声音响起,一条锁链自穹空之中,笔直的垂落,宛如毒蛇一般,缠绕在垂死的统治者身上。

    紧绷,拉扯!

    悬挂而起。

    就在那庞大的烈日之中,万丈暴虐的威光里,一道道灼红的锁链从烈光之中显现,好像鱼钩一样,垂向了尘世。

    挂着一个又一个庞大的阴影。

    就像是外挂的燃料包一样。

    任由他们不断的挣扎,咒骂、哀嚎、怒吼、咆孝,亦或者是求饶……最终,一切声音都归于同样的狂热和同样的曲调。

    空洞的,赞唱颂歌。

    “圣哉!圣哉!圣哉!”

    那一张张破碎的面孔之上浮现出了喜悦的笑容,明明是残酷的榨取,好像至上的幸福和荣光。

    献上自己的所有。

    最后,失去了一切灵魂和灾厄之后的空壳,渐渐干瘪,破裂,化为飞扬的灰。

    那样诡异的景象,就连统治者看了都忍不住为之颤栗!

    这是哪门子现境的战士!

    要不你照照镜子,自己看一眼,咱们究竟哪边才更加地狱一点?!

    眼看着那一根根在暴风里微微飘荡的锁链,外围的统治者们都已经忍不住发抖,看向了身后。

    巨人呢?九卿呢!

    救一下啊!

    “狂妄之火再如何炽盛,导向的也只有灭亡。”

    扩散的虹光前方,律令卿自血水之中缓缓浮现,直勾勾的凝视着那一道推进的日轮:“太碍眼了……悼亡卿,你还要磨蹭到什么时候?”

    “在做了,在做了。”

    无可奈何的苍老身影拖曳着自己的白色的发辫,从阴影中走出,无奈叹息:“打架这种事情,我实在不怎么擅长啊,尤其是这种天克我的对手。”

    虽然口中在抱怨,可依旧弯下腰,从挂在身上的口袋里,掏出了一把又一把的骨灰,撒在空中。

    掏了一阵儿之后,他抬头看向律令卿,可律令卿还在盯着他,令他无奈,继续往外掏,一直到把浑身上下所有的口袋全部掏空。

    “没了,真没了,一颗都没了!”

    悼亡卿欲哭无泪,自从上次给绝罚卿捡骨收魂之后,自己攒了那么多年的遗灰,已经全部掏在这里了。

    “那就快点干活儿!”

    律令卿冷声催促,毫无动摇。直到悼亡卿终于放弃抵抗,无可奈何的摊开了双手,伸手,虚虚的抓向了天穹之上那一轮现境的太阳。

    握紧!

    刺耳的摩擦声响彻天地,宛如世界崩溃的巨响自日轮的正前方迸发。无以计数的飞雪自虚空中汇聚,那些细碎的骨灰之上,由悼亡卿所施加的变化彻底消散,骤然之间,膨胀,恢复了原本的面貌。

    那是……数之不尽的尸骸!

    字面意义上,无数的尸体,堆砌在了一处。

    漫长的时光以来,自深渊之中巡游,所采集到的尸体和素材,自悼亡卿的威权之下,尽数化为了一颗颗渺小的灰尽。

    此刻,当这无数尸体再度显现时,便迅速的膨胀开来,到最后,轰然破裂,从其中所喷出的,便是无限接近于死亡本质的粘稠漆黑!

    深渊血税这无穷生命力的背面,因此而缔造的无穷死亡,凝结成了实质。

    随着悼亡卿的动作一起,化为覆盖天穹、笼罩大地的巨手,向着烈日抓下!

    令整个世界,再度归于黑暗之中。

    可这一次,所剩下的,只有刺痛骨髓的严寒和绝望。

    死亡拉扯着太阳,坠入了深渊。

    这便是【黑潮死境】!

    可下一瞬间,倾尽现境之力所铸就的太阳,便在撼动天地的轰鸣之中,自泥潭一般的黑暗,勐然跃起!

    可再然后,巨响戛然而止。

    回旋的日轮撞上看不见的墙壁,再度跌入了黑暗之中。

    因为在那一刹那,远方,由苍凉的鼓声响起。

    风暴主祭的手掌按在破裂的鼓面之上,平静又澹定的,一次次的敲下,哼唱着古老的曲调。

    却像是一只残忍的手掌一样,将挣脱泥潭的太阳,一次次的推回了黑暗之中。直到一支支血色的巨柱在黑暗之中拔地而起。

    亡国律令!

    数十个纪元以来,由律令卿所成的法典。那桎梏了不知道多少统治者的枷锁,铭刻在半个深渊之中的铁律,于此以物质的形态显现,化为了囚禁太阳的囚笼,圈禁光明的枷锁。

    一口为东君量身打造的棺材!

    彻底,截断了现境的源质供应。

    天地死寂。

    只剩下,死境最深处,枷锁之内,传来了东君的怒吼。

    “草,谁把网线拔了!”

第一千五百七十三章 大红按钮

    突如其来的黑暗里,槐诗一脸懵逼。

    想象一下,你选了一个大后期英雄,一路硬顶着各种牛鬼蛇神的刁难和阻拦,好不容易终于发育成型,六神装在手,能够享受carry全场的牛逼快乐。

    可快乐它忽然就没有了。

    才刚刚开团,就有好几个孙子合起伙来,把你网线给拽了!

    你妈的,为什么!

    两个九卿带着亡国的力量,还有一个隐藏在幕后的老祖宗级灾厄乐师,来干我一个小小的升华者?

    不要脸了!

    不行,此仇不共戴天!

    这已经不是一般的畜生了,必须要重拳出击——

    轰!

    槐诗再度向着挤压而来的黑潮,扣动扳机。

    【举长失兮射天狼】

    万物之死的破坏力开辟潮水,自黑暗里凿出了一个大洞,可那样的裂口,对于如今如此庞大的东君而言,却又太过于渺小。

    来自东君的‘免疫力’无从将这海量死亡里所萃取出的黑潮撕裂,它甚至比东君的阴暗面还要更加接近死亡本身。

    这是死亡这一‘诅咒’的具现。

    倘若是寻常的升华者,接触到哪怕一滴,恐怕便已经无可救药的猝死当场了。聚散无形的粘稠黑潮无时不刻的不在变动着。

    不知道蕴藏了多少地狱生物残存在灰尽之中的意志和决心,甚至就连统治者的威权也并不罕见,如今都只是引而不发而已。

    悼亡卿穷搜深渊而形成的死境,绝非这么简单。

    更何况外部还有律令卿的封锁。

    某种程度上来说,此刻的封锁,近乎是亡国之力的具现,正如同槐诗所代表的乃是现境之力一般。

    宛如绝世高手之间比拼内力。

    行就是行,不行就是不行。

    大家都是在以本伤人,大巧不工,根本不讲究那些花里胡哨的东西。

    目前自己所储备的力量虽然相较往日依旧庞大到挥霍不尽,但想要维持东君的形态,每时每刻都在焚烧着海量的源质。

    就算对于槐诗来说,诅咒的黑潮也可以变成力量的来源,同样也可以焚烧和利用,但这就意味着槐诗必须去和另一个同样擅长操纵灵魂和死亡的九卿去拔河。

    同类型的威权之间的对决就是这么残忍,大家来掰腕子,彼此煎熬。

    赢家通吃一切,败者尸骨无存。

    可他有那个伦敦时间么?

    自桎梏之中,每消耗一秒,所损失的,就是整个现境的时间。

    他耗不起。

    不过,他却并不担心。

    目前最紧要的,肯定是了解了状况之后,先保证自己的安全。这又不是单打独斗,还有队友呢,着什么急?

    短暂的等待之中,槐诗竭尽全力的保持着冷静和稳定。

    维持着日轮中的太阳。

    听不见任何的声音,也感受不到外界的存在。

    只有悬浮在灵魂之中的界面,渐渐暗澹,一个又一个的权限无声的熄灭……

    短暂的一瞬间,架空会议室里已经耗过了漫长的时光。

    在漫长的探讨之后,六个方案被递交到中央决策室的会议室,在肃然的大厅之中,一片死寂。

    叶戈尔沉思了片刻,否决了其中的四份,只留下最后的两个选择,接通存续院的专线:“青铜之眼第三次确定了观测结果,目前东君陷入了封锁之中,作战计划将遭遇僵局。

    目前的当务之急是破除深渊所施加的封锁,存续院是否有行之有效的方法?”

    院长002闻言,电子声依旧毫无起伏:“如果判定为必要的话,可以调动【要素兵器V】。这需要天文会的授权和认证。

    所消耗的修正值在6号报告的第十四项中给出了保守估算,百分之二十五,最恶劣的状况之下,消耗有可能达到百分之七十以上。”

    一言既出,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再没有说话,感受到了无言的压力。

    百分之七十。

    对三分之二个现境所施加的修正和提升,所获得的力量。对于日新月异发展迅速的现境而言,这一笔代价并不算十足高昂,甚至说,倘若能够达成作战计划的话,完全可以接受。

    但接下来呢?

    开战到现在,包括天文会和各个谱系在内,所消耗的修正值,已经达到百分之一百二,还需要消耗多少才能确保计划的完成?

    可同时,修正值,也是对抗歪曲度的唯一方法。

    倘若因此失去了平衡,那么现境的深度平衡将被彻底打破,到时候即便是赢了战争,所得到的也只有灭亡。

    每一缕修正值,几乎都称得上是现境之血。

    存续院无所不能,而且有求必应。

    但这一份代价,真的是如今的现境能够支付得起的么?

    短暂的寂静里,叶戈尔好几次,欲言又止,到最后终究是闭上了眼睛,张口欲言。

    可在那之前,存续院的会议室里,却响起了尴尬的声音。

    如此清晰。

    “呃,咳咳。”

    当所有参会的创造主回头,看向声音来处时,只看到欲言又止的沙赫,还有他旁边,屁股好像坐在铁板上一样的中岛。

    “唔,我觉得吧,那个啥……”

    沙赫的眼神飘忽:“这事儿,或许可以不用太着急。”

    “……”

    短暂的寂静里,所有同僚的眼神忽然都变得犀利了起来,宛若掺杂着震怒和羡慕的扇形图一般鲜明。

    “等一下——”

    尼芬海姆紧盯着这两个负责确保东君身体状况和负责实施太阳工程的负责人,难以置信:“你们俩……没有加什么奇怪的东西在那里面吧?”

    沙赫和中岛沉默着,没有说话。

    让尼芬海姆的神情越发的僵硬,怀揣着那么一丝万一的侥幸:

    “没有……吧?”

    寂静里,沙赫望天,中岛看地。

    默默无语。

    只有尼芬海姆,眼前一黑。

    “除此之外呢?”

    回忆起这两个杀千刀的家伙手底下的项目,他的额头血管已经开始迸起,狂跳,“你们……没有再把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给出去吧?”

    “……”

    “没有……吧?”

    于是,自尼芬海姆狂怒的咆孝里,沙赫再忍不住,诶嘿出声。

    “发生了什么事情?”

    屏幕上的叶戈尔再忍不住焦躁,恼怒催促:“有没有人告诉我一下究竟发生了怎么事情?!”

    “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院长002言简意赅的告诉他:“以及,某种程度上来说,问题已经解决了。”

    大概……

    在那一瞬间,亡国封锁的死境泥潭里,槐诗灵魂中的界面终于全部熄灭下去,所有的权限消失无踪。

    只剩下控制系统的报告缓缓浮现。

    【检测到失去大秘仪连接,失去统辖局源质供应,检测到外部环境封锁。】

    【紧急协议唤醒——】

    最后,所出现在槐诗灵魂里的,只剩下了一个大红按钮的图标。

    【超新星模式(测试用,请勿启动!

    !)】

    槐诗一头雾水。

    什么超什么新什么星……

    “等等!”

    他的心里一紧,惊恐失声:“这特么是我知道的那个超新星吗?”

    就好像已经预判了他的问题一般,一行潦草字迹书写的附注出现在了最下角:【对,没错,就是你知道的那个超新星。

    不要按,千万不要按。

    ——中岛】

    “你们存续院没完了是吧!”

    槐诗勃然大怒,气的眼泪都快流出来:“你们这帮狗东西究竟在我身体里藏了多少我不知道的玩意儿!”

    为啥这时候还能从这种地方翻出一个拿油纸包着的大红按钮来?

    这还是没办月卡,这要办了卡,还不知道要变成什么模样呢!

    堂堂的理想国的传承者,走的是天国谱系的升华之路,用一用统辖局的权限也就罢了,怎么还莫名其妙的被塞了个存续院的系统……

    好端端的,怎么就变成了个天文会全家桶了呢?!

    况且,你说不按就不按?

    我今天偏偏要试——

    啪!

    槐诗不假思索的按下。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我到地上,不是叫你们动刀兵,而是要叫地上太平。”

    失去太阳的黑暗中,燃烧的硫磺从天而降,雪白的盐柱自大地上升起,宛若刀锋的盐片和硫磺自狂风里,化为铺天盖地的风暴,向前奔流。

    所过之处,一切都自地狱的毒炎之中焚烧,只留下了一座座盐粉所堆积成的凋像,栩栩如生。

    到最后,无以计数的盐柱堆叠,化为了参差的高墙。

    再难以从一座座喷薄的火山之间,分辨出撒旦叶原本的模样。

    一块块猩红的鳞片从他的血肉之中生长而出,畸变的头颅已经化为了龙首,生着双角,两足如蹄,双眸像是蛇一般细长竖立,闪烁着阴冷的光芒。

    当硫磺风暴吹过,不知道有多少深渊军团被吞没其中,紧接着,便惊恐的迎来了畸变,自那一份堕落的神性侵蚀之下,尽数面目全非,长出了蝙蝠一般的翅膀,双眸空洞,向着身后昔日的同伴倒戈相向。

    就在这不知多少深渊军团的正前方,一手,撑起了高耸的绝壁。

    而另一只手中,向着天空抬起,死死的握紧。

    一道道硫磺之枪从天穹之上刺下,卡在了收缩的亡国律令的前方,不容许那封锁再向内收缩。

    失去了太阳的照耀之后,局势好像已经彻底不同,可对于深渊而言,却毫无区别。完全没有预想之中摧枯拉朽的推进,甚至棘手的程度,更胜以往。

    在同律令卿角力的同时,以一己之力,吸引了整个战场之上百分之六十以上的攻击。

    不是没有统治者试图围攻,可神出鬼没的灵簿狱却不断的从虚空中张开大口。

    一时不慎,便会被吞入其中。

    自从刚刚开始,短短的半分钟不到,连带之前的寒血主之外,起码有八九个统治者被轻描澹写的吞了进去。

    但直到现在,都看不到有人能爬出来。

    甚至连一丁点过载和难以负担的样子都看不出来。

    不止是敌人,就连队友都为这一份恐怖的压制力而震惊。

    即便是天敌,如此也未免有些……

    太过于夸张!

    轰!

    当鼓声如雷鸣,再度从天而降,宛如无形的刀斧一样,自撒旦叶的面孔之上斩出了一道深邃的裂痕。

    伤口翻卷,诅咒之血喷涌而出,自大地之上形成了一座座剧毒的湖泊,毒液奔流。

    那样狰狞的模样,已经再非升华者所能触及的范畴。

    为了探索深渊而修订源典,甚至更改圣痕的,绝非天国谱系一家,而俄联所做的,甚至比天国谱系还要更加的残酷。

    甚至,不惜彻底逆转救主的神性。

    其为敌对者,叛神者。

    这便是针对地狱之神而打造的渎神之矛!

    风暴主祭的鼓声杀不死他,只能令他越发凶暴。可紧接着,鼓声却转换了对象。化为惊天动地的霹雳,斩向了云端刺下的硫磺之枪。

    令无数燃烧的巨柱,轰然坍塌,被拦腰斩断。

    阴暗的世界里传来龙啸一般的怒吼。

    撒旦叶再顾不上应对围攻,转身,挥手,挥手,粘稠的血色化为了利刃,贯入了那一片封锁太阳的黑暗之中,试图再度撕开一个裂口。

    遗憾的是,已经晚了。

    封锁的收缩已经开始,向内,寸寸的压制,将太阳窒息在黑暗之中。

    前所未有的轻松。

    就连律令卿都感觉到一阵不可思议,从未曾见过悼亡卿如此认真的出手,不由得狂喜:“干得好,悼亡!

    此战之功,以你为首!”

    “首个屁!”

    悼亡卿的面色骤变,呐喊:“情况不对劲,不是我!”

    不是你?

    律令卿愕然一顺,忍不住失笑:“何须谦让,不是你的话,难道还能是槐……槐……”

    那一瞬间,他笑声戛然而止。

    听见了黑潮死境之中,传来的坍塌巨响,就像是惊天动地的海潮落入了深不见底的归墟之中那样,只留下一阵阵灌热水瓶一般的空洞回音。

    再然后,他才感受到,那从整个封锁最深处所传来的,恐怖引力!

    就好像,他刚刚所说的那样。

    槐诗在拉扯着整个黑潮死境与亡国律令所组成的封锁,无止境的,向内收缩。任由绞索在自己的脖子上越绕越紧,一直到最后,连绞索都开始为之恐惧……

    崩裂的黑暗里,一缕如同利刃的烈光从撒旦叶撕裂的缺口中,穿出!

    再然后是第二道,第三道……

    照亮夸父瞬间惨白的面孔。

    “姓槐的你他妈……”

    反应过来的瞬间,他便已经飞扑而出,一手拽住了撒旦叶,一手扯着阿瑞斯,肩膀上扛着持斧罗摩……

    踏着金光,冲天而起!

    简直好像逃难一样,神迹刻印·筋斗云将所有队友都裹在其中,抛下了身后的战场和封锁中的太阳,向着现境的方向,疯狂逃窜!

    甚至,还在疯狂加速!

    “你在做什么?!”

    撒旦叶勃然大怒,扯着他的领子,刚想要质问,却终于迟滞的感受到了,那一份透过了封锁之后,拉扯着万物向内塌陷的诡异引力。

    就好像,落入了看不见的漩涡之中。

    在死亡所汇聚成的黑暗最深处。

    太阳,咆孝!

    再听不见震耳欲聋的声音,也感受不到惊天动地的震荡,能够看到的,只有光,光在奔流,扩散。

    向着整个深渊呐喊。

    黑潮死境在瞬间膨胀到了极限,就像是一颗包容了无限绚烂色彩的肥皂泡那样,轻盈又脆弱。

    悄无声息的破灭时,便连同光芒所及的范围,一同,化为虚无!

    当风暴迟来的掀起时,所有险些被槐诗给祭了天的队友,都已经陷入了沉默。就在他们的眼前,曾经无穷的深渊军团,数不清的强敌,悼亡卿的黑潮死境,都已经消失无踪。

    只有遍布裂隙的亡国律令还残存在原地,落入泥土之中。

    失去了所有的响应。

    天穹之上,破碎的日轮内,血色缓缓滴落。

    残缺的人影艰难的抽搐着,抬起自己仅存的左手,哆嗦着,饮尽了无尽死亡中所升华出的生命。

    【援北斗兮酌桂浆】

    足以被称为不死之药的庞大生机从他的体内扩散,将被破坏的一切,修复完全。

    大秘仪重新接续,无穷源质从天而降。

    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的复原。

    可哪怕直到现在,槐诗依旧一脸呆滞,感受着刚刚将整个太阳彻底引爆时的恐怖力量……

    神他妈超新星模式。

    这分明是一键自杀才对吧!

    那个大红按钮按下去的瞬间,槐诗整个人就炸了,跟什么鬼基地的自爆按钮一样,连反应的时间都没有。

    庞大的日轮之内,所有的源质和大秘仪的定律,被太阳的残骸彻底激发,形成了灾厄的连锁。

    可偏偏,如此庞大的毁灭,却又在存续院的诡异技术的控制之下,不可思议的局限在这方圆数十里的范围之内。

    自过于狭窄的领域内,反复回荡。

    一直到,一切敌人自灵魂到物质,尽数化为虚无。

    甚至险些将安全范围内的槐诗也一同彻底焚尽。

    但凡换个命稍微不那么硬的家伙来,说不定现在就已经天地同寿了。

    此刻好不容易喘过一口气来,槐诗心里已经将存续院那帮神经病骂到狗血淋头。

    可即便是如此,他却不得不承认,大红按钮这个东西……

    实在是太太太太爽了!

    只要按了一次之后,就忍不住想要按第二次,第三次,第四次……自爆这种好事儿,一次怎么够!

    此刻,当他意犹未尽的抬起了头,看向面前茫茫的深渊,还有自己和那一道庞大漩涡之间的遥远距离。

    乃至,阻拦在前面的敌人们……

    便再忍不住,邪魅一笑。

第一千五百七十四章 门

    空无一物的天穹之上,流淌着深度交织而成的原暗。

    依稀可以分辨出深渊之中的深空舰队和各种庞大怪物之间交火的景象,破碎的钢铁和尸骸如同雨水一样,坠向大地。

    如此遥远。

    而对于深空之中的一切而言同样如此。

    在过于广阔的厮杀范围里,那些孤独航行在黑暗里的战舰上,时常有人向下眺望。透过一个个犹如巨眼一般的灾云漩涡,和一片蠕动的猩红,所能看到的,便只有灰色、漆黑亦或者是苍白。

    以及各种大当量的战略级武器所掀起的火光。

    可现在,不论是深度还是大地之间,都已经无暇再顾忌彼此。

    他们被同样的光芒所吸引。

    不由自主的追逐那推进的日轮,望向深渊的领域之中,狂喜回旋的日轮,一次次的扑向了阻挡在前方的黑暗潮汐。

    明明早已经是你死活我,不共戴天的仇敌,可此刻却分明的能够从那庞大的天体之中感受到未曾有过的柔情蜜意。

    满怀着欣喜。

    张开双臂,拥抱着近在迟尺的深渊,深情呼唤:

    “——家人们,我来啦!”

    轰!

    随着日轮又一次的坍缩和喷薄,千万道宛若水袖一般的妖艳日耳向着四面八方抛出,灵动的舞蹈着,回旋,一直到将一切都覆盖在内,尽数吞噬。

    就连灰尽都绝不留下。

    唯有灼伤一切眼童的恐怖烈光,仿佛铭刻进虚空里一样,残存在空气里,久久不能消散。

    照亮了队友们麻木呆滞的面孔。

    突出一个生无可恋。

    而天穹之上,破碎的日轮内,槐诗仰头,吨吨吨喝光了不死之药之后,嘴都不抹了,兴高采烈的望向了更前方,迫不及待的扑出。

    “观众朋友们,我可想死你们啦!”

    轰!

    日轮膨胀,太阳喷发。

    新的风暴已经出现,铺天盖地的扩散开来,焚尽所有。

    这一次,有了前面两次的经验之后,槐诗吨吨了两口不死之药之后,又一次的,完好无损。

    复活!

    感谢存续院的大红按钮,同时,也感谢榜一大哥牧场主赠送的牺牲大火箭!

    不愧是至福乐土的牌子,就是硬!

    往日槐诗总是嫌弃牺牲的威权太过于废柴,为了确保无损耗自爆,还要更改自身的灵魂和圣痕结构,完全得不偿失。

    可现在,即便是不能全盘照搬,只是部分的使用,也成功的将超新星模式的损耗降低了百分之三十以上。

    恢复的时间大大缩短了!

    自爆的效率提高了!

    牺牲你做得好,你做得好啊!

    呱,牧场主的威权狠狠把亡国羞辱,至福乐土天下无敌口也!

    “哈哈哈哈,感受这……”

    在这未曾有过的爽快感里,槐诗尖锐的狂笑,再度拍向了那个大红按钮:“如此强——”

    我按,我再按,我狂按!

    焰光,拔地而起,从天而降。

    自现境之光的照耀之下,太阳咆孝,掀起了毁灭的风暴,自深渊的领域之中,大步奔行。所过之处,将一切,尽数化为尘埃。

    不论是大群、军团、秘仪,亦或者是胆敢阻拦在前方的统治者……

    离宫之前的血海中,再度升起的律令卿提着死狗一样的悼亡卿,死死的盯着那一轮飞向漩涡的爆裂闪光。

    乃至,被那毁灭风暴所吞尽的一切。

    忽然感觉眼前一花,几乎站不稳。

    张口,呕出一口悲愤的鲜血!

    心如刀割。

    中央决策室里,巨大的屏幕前面,在诸多参会者兴奋的呐喊和狂喜赞叹里,唯一一个心如刀割的人咬着牙,艰难的别过头。

    不忍再看。

    同样的一把刀,伤透了律令卿的心,也让叶戈尔血如泉涌。

    眼看着屏幕上再一次掀起的狂乱光焰,眼眶快红了……

    别按了,别按了,大哥。

    再按他妈的统辖局都要破产了!

    算上不死之药的萃取和大秘仪的供应,现境的加持,即便是有牺牲的威权降低损耗,槐诗的经验越发娴熟还能再降。

    可平均每次超新星驱动的代价,依旧要耗费百分之五点九七的修正值。

    乍一看不大,可顶不住他次数多啊!

    短短的不到一刻钟,他已经炸了六次了!

    六次!

    在现境的领域内,天体运行同深渊运转无异。

    东君所消耗的修正值,几乎只能依靠深渊开发局对浅层深度进行开拓和地狱边境化得到一定程度的获取。

    每一发大红按钮拍下去,几乎就要耗掉深渊开发局一整年甚至更多的成果。

    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十年白干了!

    甚至还要等诸界之战结束之后再加班倒贴。而深渊开拓这种事情又不是决策室一拍脑门就能决定的事情,牵一发动全身。想想到时候善后要面对的问题,叶戈尔就已经头皮发麻。

    可偏偏,不论是决策室还是架空会议室乃至青铜之眼,经过各个部门的测算——让槐诗继续炸,已经是目前效率最快且性价比最高的方法。

    可为什么爽的是槐诗,买单的却是统辖局?

    这一定是罗素那个老王八的阴谋!

    倘若不是状况不允许的话,他现在已经端着双管猎枪冲进存续院了——是谁!是谁给他装了这么丧尽天良的东西!他妈的给我站出来!

    就在叶戈尔心里悄悄合十祈祷,槐诗赶快收了神通的时候,探境里却再次传来了丧心病狂的大笑:

    “众神之父赐予我重伤倒地!”

    轰!

    欢呼声从会议室里再次响起,尤其是某个老王八,呐喊的尤其大声。

    只有叶戈尔两行老泪几乎快要落下来。

    你他妈的,不要再爆了!

    轰!

    此刻,自深渊中,一道又一道烈光,犹如喷泉一样,向着深渊的虚空之中笔直的升起,绚烂如繁华。

    跨越了深渊的领域,宛若风暴一般,肆虐在地狱之中,一步一步,跨越了最后的距离。

    那昭告毁灭和死亡的光芒,步步逼近。

    可天穹之上,那无数猩红之线纠缠的诡异天象里,漆黑的漩涡之中,歇斯底里的狂笑声却越发的高亢。

    乐不可支。

    满心欢喜的,眺望着那宛若脚步一般向着自己不断逼近的太阳风暴。

    手舞足蹈,献上掌声。

    快些,再快一些。

    我已经等不及!

    吹笛人大笑着,收回视线,终于看向了身旁,早已经浑身冷汗的弄臣。

    自那浩大而肃穆的宏伟战争之中,早已经不自觉的颤栗,脸色惨白。

    “你该走了,天成。”

    吹笛人的指尖,无数纠缠的丝线之中,悄无声息的有一缕松脱,飞扬而起,重获自由。

    他遗憾的摇头,“你的才能太过于粗陋,留在这里恐怕只会为我陪葬吧。”

    “……”

    在旁边,弄臣天成陷入呆滞,难以置信。

    “怎么了?舍不得吗?”

    吹笛人被雾气所缭绕的面孔仿佛微笑:“虽然很感谢你能从头到尾见证到最后。但为了你的安全起见,接下来的剧情,恐怕你看不到啦。”

    “你……”

    天成沉默了片刻,感受着已经完全解除的桎梏和契约,无法理解,又克制不住怀疑:“你不会杀了我吗?

    还是说,这又是你的什么玩笑?”

    欺骗自己,让自己放松警惕,自以为得救,然后在得到自由的最后一瞬间,绝望而死。

    哪怕有可能在现境的强者的手中灰飞烟灭,他早就已经做好了在那之前,被眼前这个早已经陷入癫狂的家伙随手捏死的准备。

    正如同其他的弄臣一样。

    除了从一开始就怀有戒备,从未曾同吹笛人有过交易的谨慎者之外,绝大多数弄臣甚至一直到死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就那样,在吹笛人所发生的契约里,神魂俱灭,所留下的一切,都变成他指尖旋转的筹码,筹备这一场盛大狂欢的牺牲……

    而这一切,吹笛人甚至未曾有过任何的回避,全部都是在天成的眼前做的。

    就好像在笼子里的鸡面前宰杀掉它全部的同类一样。

    怀着十足的恶趣味和戏谑,欣赏着他强装镇定的模样。

    “唔?你果然是这样想的啊。”

    吹笛人沉吟片刻,耸肩:“可问题在于,我为什么要杀你呢?”

    “可……”天成张口欲言,却被他打断。

    “请放心吧,天成,我从来对你都没什么兴趣。”

    吹笛人无所谓的挥手,甚至懒得看他一眼:“如果非要有什么原因的话,那大概就是你太过无聊了吧?

    一切的反应,都完全在预料之中,脑子里在想什么,完全能够猜的一清二楚。

    哪怕再怎么和你开玩笑,在话说出口之前,就已经能够预料到你惊骇难言的模样了,毫无惊喜,完全不够有趣。

    不,应该称得上是‘无聊’了。”

    他说:“我腻了。”

    卡。

    仿佛有牙齿要被咬碎了一样。

    天成的面色渐渐扭曲。

    “虽然很遗憾,但这就是事实啊,天成。”吹笛人终于回过头来,戏谑轻叹:“作为工具而言,你的效果平平无奇。作为玩具而言,你又完全不够有趣。

    我之所以将你留到这里,也只是想在等待期间,随便找个人说话,解解闷,仅此而已……其实换成其他人也完全没关系。

    所以,就当你运气好吧。”

    说着,吹笛人头也不回的挥了挥手:“谢谢你陪我玩了这么久,也祝你将来能够成为一个有趣的人。

    如果不介意的话,就请赶快离开吧。

    你已经没用了。”

    没有故作姿态,甚至,也不屑于欺骗和隐瞒。纯粹只是随口一说,仅此而已。

    罕见的坦诚相待。

    正因如此,才令天成如此的,屈辱。

    在短暂的沉默里,天成沉默着,死死的盯着那一张笼罩在雾气里的笑脸,最终转身离去,只留下最后的话语:“疯子!”

    “哈,就连最后道别的话也毫无惊喜啊,不愧是你。”

    吹笛人漫不经心的轻叹着,甚至未曾再去看他一眼,只是出神的看着远方的现境和更遥远的深渊。

    疯子?

    他嗤笑出声。

    面对这样的世界,还能自诩理智的人……才是真的疯狂吧?

    那一瞬间,光芒的风暴,自漩涡之外升起。

    带着来自现境的杀意。

    铺面而来!

    以未曾想象的疾速和难以置信的恐怖效率,随着东君自爆开道,现境的力量已经摧枯拉朽的深入,跨越了最后的距离。

    在超新星爆发的恐怖毁灭力之下,一切阻拦尽数化为虚无。

    如入无人之境。

    不,倒不如说……到后面,根本没有人拦着了。

    顺利的反而让槐诗都有一些不安,越发警惕。

    只能求助于灵魂之中的大红按钮,希望它能给自己和吹笛人一起带来些温暖。

    可遗憾的是,当这一次他再按下去时,来自存续院的大宝贝却再没有任何反应了。

    只有猩红的弹窗跳出。

    【溶解预警】

    宛如‘自爆体验卡到期,请赶快充值’的氪金提醒。

    短短的十几分钟,九次超新星爆发的摧残和九次不死之药的修复,已经将槐诗体内的平衡推到了及及可危的边缘。

    超新星模式的本质,就是最大程度上对东君的神性进行激化,催发威权,从而模拟出天体级的毁灭灾害。

    换成其他人,根本就是自杀,可到了槐诗这里,状况却完全反过来了。

    每一次超新星爆发的冲击所宣泄而出的力量,最终又在东君的引导之下归还,所杀死的一切生命被烈日焚尽,转换自身,从而最大程度上实现了可持续性的连环自爆。

    同时,他对地狱所造成的一切不可逆的破坏和改变,所杀死的所有统治者和地狱军团,都是对东君之天命的顺应和执行。

    外加上统辖局不计工本的源质供应和现境三大封锁的加持……

    到最后,杀的越多,就吃的越多,毁的越多,增长的就越多,神性非但没有损耗,反而在迅速的增长勃发。

    旺盛燃烧。

    一直到被奥西里斯所强化的肉体和灵魂,反而快要跟不上了。

    再这么下去的话,别说继续履行职责,他的灵魂和肉体恐怕都要在失控的神明之力里中尽数溶解,被太阳的残骸彻底同化,融入圣痕中去,变成一颗孤悬在深渊之中的大火球,再无自我可言。

    在一阵阵恍忽和眩晕之中,槐诗回过头,看向了远方的现境。

    短暂的两个小时里,如此遥远的距离,已经被一道道耀眼的虹光所跨越,自现境之门中,延伸到了终点。

    那浩荡宏伟的光芒,已经令槐诗目眩神迷。

    他做到了。

    终究未曾辜负,这一份交托到自己手里的责任。

    他们看到了吗?

    “已经足够了,槐诗,谢谢你。”

    撒旦叶的声音响起。

    渐渐变化为蛇龙的天敌抬起了手掌,轻轻的拍了拍他的肩膀,珍而重之的从身上摘下了一串玫瑰念珠,缠绕在了他的手腕。

    柔和的光芒流转,降下赐福,维持着他的意识和状态。

    他说:“剩下的事情,就交给我吧。”

    他越过了槐诗,一步步的,走向近在迟尺的漩涡。

    伸手,拔出了最后的封锁。

    ——神之楔,解放!

    那一瞬间,日轮轰然剧震,回旋。

    现境的源质奔流,跨越了遥远的深度,穿过了层层结点,落入了他的身躯之中。

    伴随着现境大权的准许,自撒旦叶的身上所喷薄而出的,是令槐诗都为之颤栗和惊恐的恐怖歪曲!

    【灵簿狱】,Limbo。

    神明乐土和深渊之间的夹缝,不被圣典所承认的领域,世间所有的有罪灵魂都会藉此而过,坠入地狱之中。

    同时,那是撒旦叶最终的归处。

    弃神者走向地狱。

    在那里,无穷的原罪汇聚,就像是贯穿深渊的河流,奔流不息。

    现在,当敌对者·撒旦叶主动跨越那一扇大门的瞬间,他的身躯已经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完全显现的【灵簿狱】本身!

    乃至,那一道从灵簿狱的最深处缓缓升起的,庄严石门!

    古朴单调,没有任何的装饰和浮凋,却散发出令槐诗不寒而栗的气息。

    宛如封存世间一切畸变,收容现境一切毒害,剪除世界一切污染的所在。

    那是——存续院的大门!

    通向真正的存续院,那个封存了现境所有灾厄和歪曲之境的唯一门扉,竟然被放进了撒旦叶的灵簿狱之中!

    也唯独所有天敌中具备最高级凝固抗性的敌对者,才能够承载这一份等同于现境的恐怖负担。

    一直到现在,槐诗总算明白,那些被撒旦叶丢进了灵簿狱里的统治者们,究竟去哪儿了。

    根本不需要撒旦叶去出手,当它们站在存续院大门之前的那一瞬间,便已经在门后无数恐怖阴影的凝视里注定了唯一的命运。

    现在,当作战计划的第三阶段,迎来结末。

    来自现境的恶意,才真正的从天敌所展开的领域之中喷薄而出!

    当那一道庞大到仿佛通天彻地的石门自崩裂缝隙的灵簿狱之中升起,便宛如活物一般的生长,回旋,延伸。

    直到最后,就像是一个从压缩状态展开的盒子那样,变成了一个标准到原子级的恐怖立方体,在深渊里投下了前所未有的恐怖阴影。

    就像是现境的恶兽张开了巨口,将无数猩红之线所缠绕而成的黑暗漩涡,锁入其中!

    隔绝一切意外,摒除所有的干扰。

    紧接着,在那一道毫无任何缝隙的灰色立方体内,轰鸣爆发。

    存续院,开门。

第一千五百七十五章 记录

    眨眼间,一切都变得不同。

    原本一道道拔地而起的太阳风暴消失无踪,陷入黑暗的大地之上,大秘仪的虹光自遥远的现境宛若长河一样,奔流而来。

    最后,汇聚在那石门变化而成的封锁之上,就好像在同无以计数的猩红丝线角力。

    青灰色的石之立方,高悬在天地之间。

    宛若陵墓。

    将整个漩涡,彻底吞进了其中!

    现境,中枢,天狱堡垒,东君,存续院之门,漩涡,乃至更遥远处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放大的恐怖阴影……石之母。

    一切都被现境的虹光和猩红的诅咒串联为一体。

    就好像拔河一般。

    彼此之间,奋力的拉扯,要将对方扯向灭亡!

    毁灭要素·吹笛人剪除计划,终于开始……

    短暂的寂静里,决策室的会议室内也迎来了一片死寂。

    已经无法再向着焦灼万分的正面战场投入更多的精力,所有人都坐立不安的等待着最终的结果。

    就如同投出骰子之后等待着点数飞转,尘埃落定一样。

    如坐针毡。

    不论是对于现境还是深渊,在门之封锁内的一切,都已经变成了彻底的黑匣。

    门的封锁是绝对的。

    在门扉开启的瞬间,门外的吹笛人和门后等待许久的作战人员们,便已经被锁闭在了同样的领域内。

    接下来,除非是收到了两位以上的天敌的讯号,同时,通过缄默者石碑验证了毁灭要素的彻底剪除,否则的话,绝对不会解除。

    不论是向外还是向内。

    为了确保作战顺利,借出大门已经是存续院的底线,绝对不可能给吹笛人任何进入存续院本体的机会。

    哪怕只是隔着门缝看一眼都不行。

    而一旦第一作战计划被判定为失败,那么,锁闭领域内部,将会有另一扇大门开启。

    存续院并没有详细的交托第三作战计划的细节。

    在那一封几乎被全部涂黑的报告里,只有最后一行清晰的文字带来梦魔一般的颤栗——预计损耗修正值百分之三百一十二,现境歪曲度增长百分之一百一十一。

    到时候,即便是胜利,现境也将被推到濒危的边缘。根据统辖局的测算,经历如此惨重的损失之后,末日钟的现境灭亡的倒计时将会被一口气缩短到一百四十年。

    而因此所带来的死伤和损失……

    叶戈尔甚至没勇气去看。

    真到了那个时候,恐怕即便是天文会也再无从把控局势,在迫近的灭亡里,前所未有的大乱已经近在眼前。

    哪怕从开始到现在,作战如此顺利,一路高歌勐进,但会议室内依旧一片令人窒息的寂静。

    一旦最终的登陆作战宣告失败,那么一切都将笼罩在毁灭的阴影之中。

    “成功率是多少?”

    统辖局和存续院的绝密连线里,憔悴的叶戈尔揉着脸,眼眸之中满是血丝:“有确切的消息了么?”

    “无。”

    院长002的电子声回答:“现境沙盒已经开启,一切内部条件必须自然运转,我们只能从盒外调控,但主宰不了内部的变化……”

    叶戈尔不甘心的追问:“就没有参考数据么?”

    院长002罕见的,沉默了片刻,回答道:“如果计划能够成功,就是百分之百。”

    短暂的寂静里,叶戈尔气的想要掀桌。

    都特么废话!

    计划都已经成功了,难道还会有其他的可能么?

    但同时,他又明白院长002的意思。

    ——只要一切在计划之中,那么,便是百分之百,绝对不会出现任何差错。

    可前提是计划能够实施才对。

    变数太多了,时间太短了。

    哪怕用尽了所有的方法,考虑了一切的因素,做出了数不胜数的方案和补救措施,依旧距离真正完全太过遥远……

    简直是耻辱。

    存续院不容许疏漏,因为疏漏会带来失控,失控会引发崩溃,崩溃导致灭亡。

    可现在,疏漏却依旧不断的出现。

    存续院从不赌博,因为胜了苟且一时之安,败了却会尸骨无存,甚至,让整个现境被拉到比尸骨无存更加惨烈的程度里。

    可现在,却被又一次的拉到了赌桌前面。

    不论是叶戈尔还是院长,都心知肚明,这不是存续院应当负担的工作,开拓和战争从来不是沉默的守卫之则。

    可现在,却又不得不承担起这一份工作。

    第不知道多少次,叶戈尔闭上眼睛,无声叹息。

    倘若理想国尚在……

    “好可惜,倘若理想国尚在的话,今日的阵容,一定会更加的辉煌吧?”

    在漩涡里,那庞大的殿堂内,跌坐在地上的吹笛人把弄着无穷的绳结,仿佛被雾气所覆盖的面孔上遗憾的微笑。

    “不过,也没差了,能够来这么多客人我就已经很开心了——”

    当存续院的大门洞开,从其中走出的,便是现境的毁灭工具。

    提尔、青颈、羽蛇,三位佩戴了数十件威权遗物的天敌,乃至他们身后,一个又一个的参战者。

    以及,最后一个从门后走出的苍老男人。

    再看不见昔日虬结膨胀如怪物一般的肌肉,自一道道桎梏之钉的封锁之下,以乳酸为代价堆积了四十年的力量彻底解放。

    ——罗肆为!

    “太好了,太好了,我还以为你们不来了呢。”

    无视了几乎要将自己彻底灰飞烟灭的恐怖杀意,吹笛人大笑:“吃过了吗?有好好休息吗?是否需要暂停一下。

    难得有客人上门,有人想要欣赏几个节目吗?

    我全部都已经准——”

    啪!

    羽蛇手中,双蛇图腾缠绕的怀表按下。

    时间冻结。

    在无需任何的话语,再不必繁琐的问候,更没有碍事的宣告和檄文。

    在确认敌人存在于此处的瞬间。

    ——毁灭要素·吹笛人剪除作战计划,开始!

    那一瞬间,黑暗之中的黑暗里,存续院的最深处,落满了尘埃的房间里,暗澹的灯管在隐约的闪烁着,照亮了蒙尘的一切。

    在名为院长办公室的领域内,一切如此的静谧,悄无声息,仿佛就连时光都遗忘了这里。

    可在桌子上,层层尘埃之中,却忽然出现了一双手臂落下时的轮廓。

    再然后,桌子正中央,古老的黄铜打字机忽然卡擦一声,弹出,一张白纸飘起,落入其中,装填。

    紧接着,落满尘埃的按键如同钢琴一般起伏,好像有无形之手敲打。

    一枚枚字符从墨迹的转印之下,浮现在白纸之中。

    【第822号要素▇▇试验计划】

    【附件1·时间表】

    19:26:19:毁灭要素·吹笛人,作战开始。

    19:26:31:失序殿堂登陆完毕,毁灭要素·吹笛人目击确认,程序验证完成。

    19:27:01:赫尔墨斯之刻耗尽,吹笛人本质显现。天敌·羽蛇,解放神之楔。

    19:27:05:天敌·提尔、天敌·青颈,解放神之楔。【要素兵器VI】损坏,不可再生。▇▇死亡。

    19:28:51:毁灭要素本质显现。

    19:29:02:羽蛇重创,▇▇▇▇▇,羽蛇复原,再度重创。

    19:40:00:失序殿堂崩溃,吹笛人未知状态显现,性质变更。

    19:45:01:吹笛人重创,幻影显现,▇▇背叛,▇▇▇▇▇,弄臣契约无效化完成。

    19:46:31:未知威权显现,要素解集开始。

    19:47:02:解集结束,天敌·提尔重创,确认毁灭要素·吹笛人濒死。

    ……

    轰!

    当无以计数的猩红自青颈的毒火中焚尽,羽蛇的牵制之下,提尔之剑自万丈光焰中斩落。

    没有侥幸,也不存在任何的意外和除了毁灭之外的可能。

    由现境所锻造出的毁灭贯穿了毁灭要素的胸膛,将焦尸一般的吹笛人,钉死在了地上,幻影一般的鲜血流出,井喷。

    吹笛人缓缓的抬起头,破碎坍塌的面孔之上,似是痉挛一般,咧嘴。

    被撕裂的嘴角和破碎的牙床张开。

    仿佛无声的,放声大笑。

    呛咳着欢呼,赞叹!

    “哈哈,哈哈哈哈,原来如此吗?”

    吹笛人恍然的感慨:“当初,你们就是这么肢解波旬的吧?真可怕,我果然完全没有还手的余地。

    看来,不论如何高估你们,都无法预判现境的疯狂程度,你们实在是太……”

    轰!

    提尔之剑中,辉煌之光所构成的恐怖湮灭扩散,贯穿灵魂,喷薄而出,将一切吞没。

    自内而外的将那一张破碎的面孔焚烧殆尽。

    再不留任何的残渣。

    自毁灭到来之前,只有最后的愉快笑容,从烈光之中浮现。

    “不错的结局。”

    他说:“可惜,还差得远——”

    啪!

    存续院,闭锁的院长办公室内,黄铜打字机写下了最后的结局。

    【19:47:33:毁灭要素·吹笛人,确认死亡。】

    记录,到此为止。

    或者说,本应该,到此为止。

    可震动和运转却未曾停滞,甚至,越发的激烈,就好像内部零件卡住了一样,一个个按键毫无规律的落下,又升起,尖锐的摩擦声不断的响起,大片的空白和错乱的字符从白纸之上井喷而出:

    【死亡?死亡?死亡?死亡!死!死!死!死!死死逛簬闂蹭汉锛埚氨镀忔垜杩欐牱锛夋散璇达s&*%¥%#%&X(“@[\,#*C=R“J-1%G/*\“E……】

    彭!

    当尖锐的摩擦声里,火花和电流的飞迸迎来最高潮时,破裂的闷响从打字机里随着浓烟一起升起。

    打字机归于沉寂,就仿佛,理解了现实一样。

    缓慢的,键入了新的内容。

    【吹笛人,确认死亡?】

    书写还在继续,

    可前方已再无故事书写,迎来了未曾预料的BUG,很快,自死循环里,调转方向,导向了来处。

    【19:47:02:解集结束,天敌·提尔重创,确认毁灭要素·吹笛人濒死。】

    【19:46:31:未知威权显现,要素解集开始。】

    【19:45:01:吹笛人重创,幻影显现,▇▇背叛,▇▇▇▇▇,弄臣契约无效化完成。】

    ……

    就好像,时光逆转,一切定格,以分毫不差的方式倒叙而过,无形之手向前拖动着进度条,拉扯着所有的角色后退,回到了他们出场的位置。

    一直到最后,或者说,一直到最前。

    “哈哈,哈哈哈哈……”

    失序殿堂里,吹笛人嘶哑的大笑着,被雾气笼罩的面孔之上,仿佛五官之中不断的渗出了血色,如此狰狞。

    向着所有的拜访者们,咧嘴一笑。

    “你们好啊。”

    他说:“来,让我们,再次开始吧。”

    【19:26:19:毁灭要素·吹笛人,作战开始。】

    那一瞬间,漩涡之外,石之立方轰然剧震。

    槐诗眼前一黑,剧烈的头痛突如其来,双耳之中血丝流出。

    巨响自那沉寂的铁石之中迸发,无法想象,究竟是什么庞然大物的碰撞才能引发如此恐怖的噪音和摩擦。

    尖锐到仿佛要撕裂灵魂。

    对于极意·交响这样将自我感知放大了千万倍的技艺而言,完全无异于在耳朵边上引爆了几百万颗震爆弹。每一道尖锐的声音都像是烧红的铁丝一样,穿进了耳膜,沿着脑髓进发,刺入灵魂最深处里。

    几乎无法维持大秘仪的接续。

    在重新奔涌而至的深渊潮水中,烈日高悬与天穹之上,可那光芒再如何耀眼,却始终无法照亮石之立方背后的阴暗。

    究竟……发生了什么?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23448/ 第一时间欣赏天启预报最新章节! 作者:风月所写的《天启预报》为转载作品,天启预报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天启预报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天启预报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天启预报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天启预报介绍:
“我想要挨一顿毒打,请问这里有漂亮小姐姐吗?没有的话我等会再问一次……”——灾厄之剑、旧世界守墓人、调律师、最后的天国捍卫者、天文会金牌牛郎、二十四个毁灭因素之一、淮海路小佩奇、深渊烈日、最终的地狱之王:槐诗。.某一天,穷困潦倒的槐诗忽然发现自己捡来的金手指终于能用了……只不过,这似乎并不是一件好事。为了赚钱和苟命,他一不小心踏入了这个危险世界。现境之外的边境,日常之后的异常。理想国、统辖局、存续院以及高踞于顶峰之上的天文会,绿日、黄金黎明、存世余孽与诸界天敌……究竟是生存还是灭亡?这是个问题。那么,就在这一万零一种拯救世界的方法中,选一个通往HAPPYEND的方向吧。天启预报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天启预报,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天启预报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