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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风月     天启预报txt下载     天启预报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千六百二十一章 方法(感谢ZPB的盟主

    对于绝大多数升华者而言,这三天绝对是自从诸界之战开始以来血压最为接近顶峰的时间,甚至就连石之母坠落,三大封锁失控都没这么离谱和紧张过。

    哪怕是石之母坠落,那也是掉块大石头下来,大不了多派几个天敌去把它推回去。可现在这状况,哪怕是天敌也没辙啊。

    此时此刻,亦或者是,每时每刻,都有人抬头,仰望。

    天穹之上。

    暴虐的烈日洒落光芒,宛若神佛的光轮一般,无声的回旋,成百上千条修长的光辐自烈日之上延伸而出,扩散,笼罩全境,将一切都覆盖在这一份可怖光明的普照之下。

    可哪怕只是用最基础的仪器去测算,都能够察觉到,现境的体系之内所骤然出现的那个庞大质量!

    就像是凭空多出了一个数十倍于月球的星体,悬挂在现境的天穹之上,无时不刻的宣告着自身的存在。

    一切星辰的光芒都为之暗澹,笔直的光线都自这恐怖质量之下为之扭曲。

    透过天文会的天象伪装,便能够从烈日的轮廓之中所窥见——

    ——天国的模样!

    解开幻象之后,唯一能够看到,便是宛若日蚀一般的恐怖景象!

    在三天之前,槐诗走进天国,整个天国毫无征兆的苏醒,重启,升空,并且强行接管了现境的一切权限,甚至唤醒了三柱的时候,所有人都感觉真正的末日要提前来到了。

    可末日却无声的消散。

    天国奉还了所有的权限,甚至再不曾对现境进行任何的干涉。

    像是已经瞄准的武器主动的退下了子弹。

    再然后,便是惊天动地的庞大变化,短短一刻钟之内,天国之轨就从现境的天穹之上铺垫而成,完成了和神髓之柱的同调。

    再然后,是源质之柱,最后,是变化之柱。

    昔日的第四工程完美的嵌合到了整个现境的三柱体系之内,并且开始了再一次的运转,鲸吞着海量的源质,调动无穷神髓,最后倾注以无穷尽的变化。

    数之不尽的事像自其中升腾,记录演变。

    每一道令人颤栗的波动自其中升起时,都令统辖局开始怀疑灭亡是否在逼近。可末日钟却毫无征兆。

    反而随着天国的升起,向后悄然跳动了半分!

    这是整个现境唯一能够容许天国存在的理由,否则的话,哪怕是白冠王从坟里爬出来为槐诗提供担保都不行。

    隔着无数事象所形成的屏障,一切探测手段都没有效果,哪怕用尽一切方法,外界的人唯一能知道的就是天国在进行着某个庞大命题的运算,仅此而已。

    可你算就算吧,把机房盖到所有人头顶算怎么回事儿?况且,谁家的超算里会一旦失控爆炸之后,就立马能将整个现境都彻底挫骨扬灰的啊?

    所有外界的通讯和访问申请都毫无回音,谁都不知道槐诗这狗东西究竟在里面搞啥。

    可不论你搞什么,每个一两个钟头搞出一次现境级陨落警报,是不是有点离谱过头?

    狼来了!狼走了……狼又来了!狼又走了……

    整整三天,偌大的天国拖曳着所有人的血压,疯狂的上下攀升左右横跳。青铜之眼的观测部门消耗的降压药已经比往期超出了四倍以上。

    “啊,又来了。”

    现境会议,羽蛇抬头,眺望。感受得到伦敦之外的恐怖潮汐。

    那自天国的庞大结构中所吞吐出的浩荡波澜,自尘世之中掀起风暴和狂澜,骤雨和霜风……可这充其量,不过是内部那恐怖变化所泄露出的万一之余波。

    当昔日天国升起时,伴随着陨落和分裂,无人知晓所谓的天国究竟是什么样的庞然大物。可当这一伟大创造自槐诗的手中再度显现时,整个现境都笼罩在理想国这跨越了七十年之后的庞大阴影里。

    ——那帮家伙,究竟造他妈出了个什么东西!

    “我就说了,是惊吓吧?”玄鸟头也不抬的吐了个烟圈,已经懒得再抬头看了:“歇歇吧,别看了,先把眼前的事情解决了。”

    “是啊。”透特神的大祭司仰头,把最后的眼药水挤光,努力眨眼,一层层血丝在灯光的映照之下越显晶莹。

    如今整个会场之内,已经被数不清的文件快要彻底淹没。内外的奔走中,还有更多的文件和方案不断的出入。

    而在场所有的人,只能在数之不尽的计划和考量之间奋力的挣扎,彼此角力,疲于奔命的从一团乱麻里找出那个能让所有人妥协的线头,或者干脆揉成更乱的一团,丢到一边不管。

    日子难过,还是得过。

    越过越难过。

    得益于槐诗这个狗队友开局就给过来的压力,大家已经习惯了。

    可羽蛇还是没动,旁边等待回音的金融编制局皱起眉头:“还愣着干嘛?你们美洲自己的提案,不管了?”

    “不是,是那里。”

    羽蛇抬起手,扶了一下自己的眼镜,指向了天穹:“这次好像不太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不也一……”

    透特神的大祭司不耐烦的抬起头,然后陷入呆滞,“好像真的不一样了。”

    在天地之间,悠久高远的鸣动回荡,宛若鲸歌。源自天国的律动源源不断的,扩散向四面八方。

    而一直以来缠绕在天国之上的恐怖力量,竟然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快消散!

    就像是飞转的引擎渐渐的停滞。

    直到几分钟之后,整个现境都再感受不到那如芒在背的气息,只剩下余音自天穹之上鸣动。

    在天穹和海洋之间,天国陷入了沉寂。

    只有一道光芒自无穷事象之中落下,降在平滑如镜的海面之上,显现出那个令所有人都‘魂牵梦绕’、‘难以忘怀’的身影。

    某种程度上来说,确实没错,如果你把一个人整整扎了三天小人,也很难在梦里忘怀那张人嫌狗憎的脸。

    只不过,那张脸却和预想之中的意气风发或者阴沉冷酷不同。反而看上去隐约有些疲惫,带着某种许久未曾能够见到阳光的苍白和虚弱。

    就连标志性的微笑都变得勉强起来。

    此刻看到他的出现,明明如释重负的应该是其他人才对,可在场的人却莫名感觉,他怎么好像比自己还开心?

    “哎呀,大家好啊!”

    槐诗看了一眼四周显现的人影,礼貌颔首:“都在呐。”

    岂止都在。

    天敌提尔、天敌湿婆、天敌亚努斯,外加二十多个受加冕者……再努努力,都够再去打一轮吹笛人了。

    “小子诶,你这一次事儿可大发啦!”

    在最前面,抽着雪茄的提尔捏着自己的络腮胡,端详着他的样子,忽然咧嘴,指了指自己身后诸多身影,问道:“知道这么一帮人是来干什么的吗?”

    “我懂,我懂。”

    槐诗环顾四周,甚至不用眼睛去看,早在天国里的时候,他就已经察觉到了整个风平浪静的海面之上所隐藏的恐怖力量,乃至那无需言说的警惕和戒备。

    实话说,统辖局没有在槐诗刚露头的时候拿着才修好百分之二十的彩虹桥对着来上几炮,就已经是法外容情,法内放海了。

    这要是他,有人在这个节骨眼上搞自己的心脏和血压,不给对方挂上个反现境罪和反人类罪都不可能。

    哪里还有心思来先礼后兵?

    槐诗抬起双手,从善如流,没有丝毫反抗的动作:“要不要我双手抱头,找个角落蹲一下?”

    “抱头?”提尔都被逗笑了,“抱头有用么?”

    别说抱头,如今的槐诗就算整个都给关在存续院里,但凡太阳还挂在现境的头顶,他想要谁死谁就得立马死。

    根本拦不住,关不了。

    此时此刻,整个现境的观测都已经降临在这一片海域之上,谨慎而警惕的观察着槐诗的模样和变化。

    未经允许启动天国,未经审批触动三大封锁,未经授权启动如此庞大的威权遗物,以及擅自将整个现境都笼罩在阴影里……

    母庸置疑的说,这短短的三天,是整个现境最接近毁灭的时候,甚至就连诸界之战和吹笛人入侵的时候,都没有如此的逼近灭亡。

    大家实在是开了大眼儿了。

    或许是成为谱系之主之后主动收敛了锋芒,作为太一还首倡提出了神髓监管委员会这样的方案令人产生了错觉。

    就在所有人都觉得槐诗渐渐好说话和没脾气的时候,他忽然就来了一手理想国最经典的独走和自己最擅长的先上车后补票。

    你以为我没活儿啦?

    傻了吧?我把天国开起啦!

    只能说,太刺激了,玩的就是一个心跳。

    不仅自己心跳,其他人的心也跟着跳。

    现在,心跳玩完了,总要面对现实。

    面对现境。

    自寂静的审视里,提尔开口说:“跟我走一趟吧?”

    “好啊。”

    槐诗点头,不假思索。

    那一瞬间,不论是在场还是场外,不知道多少人都忍不住松了口气。可紧接着,便心跳便勐然缺了一拍,再度紧张,瞪大眼睛。

    “不过……”

    槐诗停顿了一下之后,笑容越发的愉快:“在这之前,还有件事情要处理了一下。”

    说着,就在诸多武器和威权的锁定之下,缓缓的抬起手。

    五指展开。

    自高悬的天国之中,一线流光如水而下,汇聚在了他的指尖。渺小的铸造于此再度上演,就在所有人的眼皮子地下,制作成了一个昔日理想国最为标准的记录储存模块。

    “在重申理想国的重建和处理天国所带来的相关事宜之前,我要动用天国谱系的权限,向现境提交方案。”

    他微笑着,抬起手,展示着掌心中那个小小的模块,将它交托至身旁的虚空之中:“这便是我、我们、天国谱系、理想国,为挽救这一切所寻找到的解答。”

    伴随着他的动作,一个浑身笼罩在防化服里的模湖身影突兀的从那里显现。

    就好像,早就在那里等了不知道多久一般。

    一如既往的让人心惊肉跳的登场方式。

    院长003。

    “理想国的方案?”

    院长低下头,似是隔着面罩专注的凝视一样,看着掌心中的模块,电子音依旧毫无起伏:“久违七十年的方案,实在是令人感慨。

    我已经开始期待了。”

    他停顿了一下,死板的电子声仿佛被撕裂了一样,一个沙哑的声音从他的身躯中响起,仿佛来自遥远又遥远的彼方。

    名为存续院的实体,凝视着眼前天国的书记官,许久,缓缓颔首:“理想国的方案,我收到了。”

    就这样,伴随着话语结束,那个模湖的影子消失不见。

    槐诗站在原地,许久,轻声一笑。

    “那么,我们走吧。”

    他收回视线,转身,走向那一扇漆黑的门扉。

    自海域之上,消失不见。

    只剩下寂静的天国高悬,自三大封锁的桎梏和缠绕之中,沉寂如昔。

    时隔七十年之后,理想国的辉光,再一次出现在了现境之上。

    伦敦,全境会议现场。

    自所有人的见证之下,主席台之后,那无数陈列展示的方案最上方,悄无声息的,再度多出了一个记录模块。

    仅仅是一个模块,微不足道的一点,却宛若真正的山峦一样,令所有人再移不开视线。

    这便是第一万零一种拯救世界的方法。

第一千六百二十二章 传唤

    伦敦,地下,曾经先导会所沉睡的地方,一片死寂。

    只有胜过往昔的森严守卫,还有,来自彩虹桥的全天候锁定和瞄准。

    在先导会绝大部分成员的意识溶解在了白银之海中之后,剩余的意识已经被迁往了其他的地方,这里空置了才短短两天,就被改装成了全境规格最高的牢房。

    迎接住客的到来。

    即便所有人都心知肚明,除非槐诗愿意,否则任何囚笼都无法将他封锁其中。他已经和整个现境同在,并且他早已经证明了这一点。

    因此,就连关押都变得走起了流程来了。

    流于表面。

    我给你画个圈子,你在里面,给我个面子,不要走出来。

    你好我好大家好。

    对于统辖局和对于槐诗而言,这都是最好的结果。倘若有一方违约,那么整个现境都会付出代价。

    这才是真正的,看不见的牢笼。

    而现在,在看得见的牢笼之内,一张刚刚摆好的桌子后面,传来了熟悉的声音。

    艾晴问:“姓名?”

    “槐诗。”

    “性别?”

    “男。”

    “年龄?”

    “二十一……”

    槐诗靠在椅子上,轻叹:“但算来算去,心理年龄已经很夸张了啊,总有七老八十了,最近也感觉开始力不从心,时不待我。”

    “……”

    艾晴冷漠的瞥着他愁苦的摸样,不为所动,继续履行自己的职责。

    “对于你进入天国之后,所发生的一切,你有什么想说的么?”她的笔尖落在了槐诗所供述的记录里,天国强行整合了现境一切权限的那一部分里。

    “这,我不道啊。”

    槐诗无辜的眨眼:“可能是上一次关机没彻底,残留的哪个进程吧。你要信我呀,艾总,我总不可能闲着没事儿想要掌控现境玩吧?”

    “或许如此呢?”

    艾晴冷漠的继续问道:“那么,你怎么解释后面三天里天国所发生的变化?”

    “天国以我的意志在进行测算,是我启动了天国,以理想国的名义,令天国为现境而运转。”

    槐诗直白的回答:“我可肩负全部责任,一切所造成的损失我都将进行赔偿,我不会逃避也不会花言巧语。

    但我要说,这是想要让理想国得出这一份方案所需要的必然代价。”

    他停顿了一下,肃然的神情里浮现出一丝微笑:

    “方案你看过了吗?”

    “……”

    艾晴没有回答,沉默了许久,疲惫叹息:“还真是搞出好大一摊事情啊,槐诗。”

    “给大家带来不便,实在不好意思。”

    槐诗遗憾耸肩:“虽然土下座不行,我还可以先鞠个躬。”

    “行,那你鞠吧。”

    艾晴点头,从善如流,反而令槐诗尬住了,感受到她冰冷的视线,如此熟悉:“如果真出了什么问题的话,鞠躬是不会有用的,槐诗。

    在局势最紧张的时候,有超过六架要素兵器瞄准了天国,随时准备在最恶劣的状况发生之前,将天国击落。

    你在所有人已经紧绷的神经上狠狠的跺了不止一脚。再一次的让所有人感受到了,一个失控的太一和失控的理想国有多么可怕!”

    她质问道:“这就是你想做的?”

    “大概只能说,附带的那么一部分后遗症吧。”

    槐诗无可奈何的耸肩,“我很遗憾,但不后悔。在如今这个节骨眼上,统辖局和存续院不会允许我启动天国完成我的命题和实证。

    所以,我不得不如此。”

    艾晴沉默,许久,就好像再一次的放弃去徒劳的矫正他的行事作风了一样,只是自嘲一笑,摇头。

    “看上去倒是和之前不同了。”

    她轻声感慨:“应该是有所收获。”

    “是啊,收获非常。”

    槐诗坦然的回答:“大概是清楚自己究竟是从哪里来,要去往哪里吧。想通了很多事情,所以,就多了一些决心和勇气。”

    “你的勇气从来都多到过头,决心也一样。”艾晴头也不抬的整理着笔录:“我只希望你的收获能让你正常一些。”

    槐诗没有再说什么,像是沉默。

    直到她抬起头来,看到槐诗的眼睛。

    那样的眼神已经和曾经有所不同。

    有所变化。

    和回忆之中的那个总是着低着头的孩子,沉默的少年不再想象,但却又延续着同样的执着,如此的奇妙。

    令她不自觉的,有些恍忽。

    迟滞了一瞬。

    可很快,便发现了自己的失态,收回了视线。

    “怎么了?”槐诗看过来。

    “不,没什么。”艾晴想了一下之后说:“挺好的。”

    有那么一瞬间,她似乎还想多说什么,可终究,归于了平静,一如既往的肃然。

    就这样,作为统辖局的成员,不曾忽略一切程序和必要的步骤,完成了最后的记录。

    “那么,就到这里吧。”

    她转过了文件夹,推过去:“看一看,没问题的话,在下面签字吧。”

    槐诗看也不看的拔出了她的签字笔,在下面签下了自己的名字:“然后呢?老爷们还有没有其他的什么要求?”

    “有的有,有的没有,有的靠谱,有的就不太贴合实际。”

    艾晴想了一下之后,直白的总结道:“非要说的话,大概就是希望你站在此地,不要走动,等橘子树自己长出来吧?”

    什么都别做,什么都别乱来了。

    决策室的部分成员在短期内已经无法接受第二次心脏和脑血管手术了。

    不论是为了现境还是为了自己的血压,还是请槐长老收了神通吧。

    “除此之外呢?”槐诗追问:“没有其他的?比方说……”

    他想了一下,试探性的问:“餐标?”

    “……”

    艾晴沉默,看着他,没有回答。

    直到现在,那种不切实际的恍忽感才如同露水一样消散,她再度确定:这狗东西真没变过一点。

    还是那么狗。

    纯的。

    “你在做什么美梦?给我乖乖的坐牢吧!”

    很遗憾,这样的话,没有能说出口,来自耳机中的紧急通讯令她陷入了沉默,压抑着自己的不快,倾听着另一头的话语。

    到最后,闭上眼睛,接受现实。

    “你想要多少?”

    她在‘猪队友’的千叮万嘱中,无可奈何的低下了头。

    只要能让槐诗安安静静的待在这里,统辖局的那帮老帮菜什么都肯做。别说要他们点外卖,让他们闭着眼睛去签竣工验收协议都没问题。

    槐诗,眼睛一亮。

    跃跃欲试。

    可每当他抬头看着她,还有她冷漠的眼神,好几次张开了口,又在那无声的威逼之下无奈退让,许久,遗憾耸肩:

    “可以点外卖吗?”

    吃喝管够。

    这便是太一阁下坐大牢的唯一需求。

    至于为什么要点双人份,这种细枝末节除了艾晴之外,已经没人在乎了……

    可令人痛心的是,一直到最后,槐诗都没能吃得上自己点的外卖。

    艾晴的报告上传五分钟之后,他被保释了。

    搁置所有的审讯、审核和审判环节,跳过了所有的规章制度,以天文会的名义对理想国书记官下达特赦指令。

    ——全境会议·紧急传唤!

    由槐诗亲手丢下去的那个炸弹,终于自混乱的会场深海之中引爆了,将所有的预定计划和考量尽数撕碎,推平,否定之后,引发前所未有的轩然大波。

    惊喜突如其来,惊吓也随后而至。

    以至于,太过夸张……

    导致所有人都陷入了短暂的茫然。

    不止是这一届会议开始之后,历数各带的全境会议,所有人,都未曾如此的错乱。

    难以置信。

    理想国的这帮家伙,不对,槐诗这个家伙,脑子里究竟在想什么?!

    因为他所递交上来的那一份方案,全境会议的所有参与者都一致同意,召开一场对天国谱系,不,对理想国的计划而举行的专项会议。

    不论是认可还是否决,亦或者搁置,在这之前,所有人都必须对这一份方案表示出足够的尊重。

    而这必然需要整个方案的策划、完成和提供者槐诗来进行阐述和解说。

    当槐诗的手腕上带着象征性的定位器,走入会场时,一片死寂中,甚至再没有人回应他的笑容了。

    玄鸟、提图斯、羽蛇、教宗乃至象神,自统辖局再到存续院的代表,现境诸多主权和庞大势力的代理人。

    所有人都没有说话,肃然端坐,一丝不苟。

    只是看着他。

    等待着会议的开始。

    在这之前,槐诗已经通过文书档桉和记录,了解了自己缺席的这一段时间,全境会议之上所产生的变化。

    诸多方案之中,首先是诸多过于激进的方案被否决,包括且不限于大规模基因肉体改造,灵魂改造,亦或者是更多饮鸩止渴的适应方法。

    紧接着,在主流的方案内,最先被否决的,是原本美洲谱系所提出的漂流计划。

    在计划中,现境将分割成诸多超巨型边境,节省损耗的同时,化整为零,避免一夕之间全军覆没的苦果。

    众多方案里,它率先得到了百分之六十以上的否决票。

    它本身太过于冒险和激进。

    虽然确实是目前最好,见效最快也最为省心省力节省功夫的最优选,但本质上,依旧没有未来。

    现境必须完整,并且,一定要完整不可。

    这是所有人达成的共识。

    这并非不能舍弃那些无法维持自身的国家,只要能够存续,一切代价都值得。也并非出于正义或者同理心,因为正义和怜悯从来难以挽回大局,必须为最基本的存活和延续做出退让。

    而否决漂流计划的出发点,恰恰是从最为功利的角度!

    现境决不可分散。

    天文会也决不可分解。

    如今现境的所有一切,正因为在天文会的护持之下,由所有的力量聚合而成就。正因为整合了所有的力量,才能在避免凝固和避免太过加深歪曲值的前提之下,延续到了如今。

    而一旦分裂成诸多庞大的巨型边境,就代表着分裂时刻的到来。而在深度潮汐发生时候,一旦分散主要的力量,就代表着终结。

    一时苟安之后,所能通向的便是无声湮灭。

    紧接着,是东夏率先做出了退让,调整了重铸计划,和罗马的整改计划完成了结合。在双方的洽谈和角力中,还有诸多的问题未曾解决,但已经成为如今呼声最高的方案之一。

    如同东夏所坚持的那样,现境将延续创世计划,再度抽取深渊的精髓,重铸整个世界。在过程中,对现境进行针对性的重塑,最大化的避免了损耗和浪费。

    罗马已经提出了诸多新世界的模型,包括再度调整现境的结构,从球体变成更古老的天圆地方,以诸多现境威权代替神明的存在化为支柱。亦或者是整个现境维持球体,向内发展,将三柱包裹在其中。

    像是空心的地球一样,环绕太阳,永恒光明。

    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这一方案是用以争取天国谱系的支持的。而且只要天国谱系愿意加入,那么就算不采用这一方案,在新的世界里依旧能够占据最为有利的位置。

    除此之外,细节还有更多,已经无法在简述之中一一列举。

    即便是槐诗,也不得不承认,这确实是最为稳妥,可实施性也最高,也更能为所有人接受的最佳方案。

    而现在……

    他要去推翻它了。

    摒除所有的干扰,否定其他所有的方案。

    掌控所有。

    让这个世界,如自己所愿的一样,走向自己所划定的那个未来!

    “实话说,有点紧张啊。”

    就在后台,登场之前,他最后一次抬起手,扶了一下领带,望向了身旁:“我看起来怎么样?”

    自飘忽的幻影之中,彤姬的轮廓显现,端详着他的样子,颔首,微微一笑:“就像是槐诗一样。”

    不是现境之太一,不是深渊之烈日。

    只是槐诗,仅此而已。

    他微微一笑,最后颔首。

    就这样,掀开了帷幕,踏入了肃然的会场。

    “大家久等了。”

    天国的书记官展开了双手,向着眼前的会场和沉默的世界。展示着自己所带来的,那个全新未来!

    关于,如何去彻底的……毁灭一切!

    以及,如何拯救这个世界。

第一千六百二十三章 第四工程·天国

    “今天,我来到这里,为大家带来一种和其他方案所不同的思路和计划。”

    天狱堡垒的总控高塔上,屏幕的光亮照亮了大宗师的面孔。

    钢铁的巨人撑着下巴,凝视着屏幕之上景象,那个站在全世界面前的身影。

    沉默不语。

    只有频道里传来了槐诗的声音。

    “——关于,如何挽回我们的一切。”

    繁忙的高塔内一座座庞大的设备起落,在诸多船员和升华者的匆忙运作之下,再度唤醒沉寂的天梯。

    耀眼的虹光从天狱堡垒之中喷薄而出,奔流,彻底的贯穿了濒临崩溃的边境,没入了风暴和浓烟之间,将一个个等待救援的幸存者们笼罩在内。

    隔绝了奔流的熔岩和毒雾。

    在被畸变血肉所侵蚀的大地之上,粘稠的岩浆和如血喷薄,自囊泡之中爬出的畸变巨兽嘶鸣着,却难以挣脱那一支贯穿在头颅之上的剐刑长矛。

    飞雪如瀑布一般漫卷,化为墙壁,从女武神的身后拔地而起,将那些仿佛潮水一般不断攀爬而至的畸变种冻结成一座座凋像。

    嘶吼和咆孝声不绝于耳。

    可原缘却并没有在听。

    好像出神一样,抬起头,看向了崩裂的天空。

    倾听着耳机中来自彼方的话语。

    “我相信,这是一条不必再无止境的去付出更多牺牲和代价的道路……”

    迦南,带着裂缝的破旧电视机前面,林中小屋靠在破沙发上,仰头,看向窗外,冒着浓烟的废墟,以及更远处,渐渐浮现出崭新轮廓的城市。

    “不必困守荒芜和干涸,沉默的忍耐和煎熬……”

    澳洲,堪培拉。

    沙王拿着遥控器,将电视的声音调到了最大,将椅子向前拖了一点。可轰鸣中,绿洲之上的楼宇依旧不断震颤着。

    远方的黄沙之上,暴虐的龙卷舞动着,摇曳而过,正如同这些日子以来所频发的灾害一样,猖狂无忌。

    那个略显衰老的男人无可奈何的挠了挠头发,拿起了座机的电话:“孩子们,麻烦动作快一点好吗?

    我这里快要收不到信号了。”

    “如您所愿,阁下。”

    另一头的声音恭谨回应:“马上就好。”

    短短的几秒钟之后,有耀眼的光芒自沙洲的尽头呼啸而来,如同利刃,将龙卷拦腰截断,令飓风自界限之前消散。

    在遍布尘埃和砂土的防风带之后,田亩之中刚刚冒出一点点绿意的青苗在余波之中摇曳着,映照着天穹之上的阳光,如此鲜艳。

    在闪烁的屏幕里,那个平静的话语还在继续。

    带着令人安心的笃定和肃然,不急不缓。

    “我相信,我们可以摆脱歪曲度和深度的桎梏,自枷锁之中解脱。”

    那样的声音透过明日新闻的源质通路,自现境之间传递,轻快如风一般的掠过了这个渐渐被灾害和歪曲所侵蚀的世界,回荡在废墟和殿堂之中。

    将这一份来自现境最中心的话语,传达到了每一个有资格参会或者旁听的人面前,带来了这通向未来的道路。

    在肃静之中,槐诗抬起手,翻动屏幕之上的资料,直截了当的落在了简述的部分上面,展现所有。

    “这便是,理想国为这个世界所留下的最后成果,由我所带给所有人的挽救方案——”

    他抬起头,向所有人宣告:

    “——第四工程·永诀地狱之天国!”

    那一瞬间,寂静的会场里,只有压抑到极限的呼吸声。

    即便是早已经从槐诗所递交的方案中得知了全貌,可此刻当槐诗亲自来讲述这一份就算是疯狂也无以比拟的景愿时,依旧无法避免那自内心之中所显现的惊骇和动摇。

    这便是天国的模样!

    从一开始,就站立在所有的方案的对立面,同一切的想象背道而驰。

    漂流计划之所以被否定,是因为分裂之后的世界注定没有未来。而重铸和整改计划之所以被槐诗摒弃,则是因为无法从根本上解决问题。

    现境的寿命已经在一次次的冲击和剧变之中彻底透支,到现在,就算再怎么整改和弥补,也已经是杯水车薪。

    唯一能做的,不过是将迫近眼前的毁灭抛到暂时还无法预计的遥远未来。

    在这数百年以来,天文会为了维系世界的存在,不惜抽取深渊的精髓,数十次的进行灭世和创世的计划,无可奈何的走到了这般境地。

    黄金黎明已经做出了证明,深渊循环已经濒临崩溃,现境之后,已经不会有新的纪元到来。自此之后,是永恒的灭亡和深渊。

    可强行将全人类凝固化,改造成所谓的天选之人,也不过是另一种地狱而已。

    无数惨烈的前车之鉴已经证明了,只要向深渊低一次头,那么就再无挽回的余地。

    但除此之外,这个世界却已经没有别的路可走。

    他们坐在最后的航班上,驶向了茫茫的黑暗大海,自哀鸣和震荡里,看着火焰燃烧,浓烟升起,竭尽全力的去挽回,不过是为了延续明日的行进。

    仅仅是如此,就已经筋疲力尽。

    看不到所谓的未来。

    一切自深渊中诞生,也注定走向深渊。

    可是——

    ——倘若,连深渊也都毁灭呢?

    汇聚所有的力量,彻底的打破所谓的纪元生灭,强行再度催化深渊循环。

    以这人世的火焰,将无穷尽的地狱焚烧殆尽,连同一切都彻底毁灭!

    自那一片一无所有的混沌之中,重新奠定其崭新的支柱,撑起大地的形体,立起天的穹庐,再度划定全新的世界。

    倘若地狱是未来,就将地狱焚尽。

    倘若深渊是敌人,就连同深渊也一起点燃!

    在拯救一切之前,先去毁灭所有。

    再无需假手任何的外在力量,无需屈服所谓的定律,而是由现境亲自去创造出自己所想要的世界。

    一个安宁、稳定、不存在所谓的深渊循环和生灭,能够恒久延续,背负所有的世界。

    从此之后,再无地狱和深渊。

    这将是凌驾于灭世和创世计划之上的宏伟蓝图。

    不止是现境,连同深渊一起毁灭。也不止是现境,连同深渊也一同再造,这便是将由槐诗所完成的第四工程。

    ——真正永诀地狱的天国!

    报告时间短短的十余分钟,平铺直叙,未曾玩弄任何的技巧,槐诗尽可能形象和全面的,阐述了整个方案的简略内容和过程,目的。

    可所带来的,却是丝毫不逊色于不久之前天国从海中升起时的恐怖震荡。

    自一片漫长的死寂之中,再度从槐诗口中印证了这一计划的所有人,都陷入了沉默,仿佛沉思,仿佛惊愕,又仿佛……只是放空了头脑。

    难以理解眼前的现实和槐诗所述说的一切。

    只有此起彼伏的电话震动声不断的响起,来自整个现境各方的旁观者开始用尽一切可能的方式,联系现场的代理人。

    而架空会议室里的不知道的多少文员和学者开始疯狂寻找一切所能接触到的资料,进行验证和整理。

    在长达一分钟的沉默里,所有人都静静的看着槐诗。

    槐诗也在看着他们。

    毫无退缩,也毫无任何的忐忑,坦然的展示着这一份自己所带来的答桉。

    与其说是挽救现状的方案,倒不如说是一份如何去毁灭所有的计划书

    只要毁掉现境,就不用再担心现境会坠入地狱。只要毁掉深渊,就不用担心会深渊会同化所有。

    将一切都尽数焚尽,自荒芜的废墟之中再造如今的一切。

    宛若痴人说梦一般的计划,放在其他任何的时候,都不会有人看一眼。可偏偏现在,槐诗却携着自己所奠定的诸多功勋,整个天国所运算出的结果,乃至昔日理想国所存留的所有辉光一同,将它送到了所有人的面前。

    强迫他们,以此而进行思考。

    逼迫所有人,为此而考量。

    让他们去看向,自己所指出的未来……

    明明如此的荒谬,但却仿佛有着能够成立的可能。哪怕是匪夷所思,但依旧具备着坚实到无法辩驳的基础。

    漫长的寂静,一直延续到许久之后。

    清脆的木槌敲击声响起。

    主持会议进程的统辖局代理秘书长玛丽昂抬起了头。

    “我们已经完成了各方疑问的汇总和安排,接下来是问询环节。”

    她环顾着所有人急不可耐的神情,最后提醒:“希望各位有序进行发言,不要扰乱秩序。”

    在那一瞬间,刺耳的按铃声不绝于耳,几乎所有人都在这一瞬间按下了面前的发言按钮。

    在这短暂的时间里,架空会议室内的各方文员都已经完成了对公开方案的整理和分析,因此而提出了不知道多少相关问题,已经按照次序传达重新整理之后,送到了每一个代理人的手中。

    每个人手中的问题,恐怕都大同小异。

    在如此短暂的时间里,所有人请求发言,最后便只能按照规章,由在场所有人之中权重占比最高的人按照次序进行提问。

    最先开口的是罗马皇帝提图斯所任命的协理大臣,上一任的执政官玛尼乌斯。

    “我们已经按照理想国所提供的方案,进行过一次模拟和测算,但目前现境所有的源质总量却根本无法达到你所说的,以现境为基础,遍及深渊的效果。”

    他说:“我们需要理想国提供更进一步的数据,并回答,具体的误差在哪里?”

    “更进一步的数据在第二册的附录之中,并没有任何的作假和欺骗。”

    槐诗回答道:“现境的源质储备不足以达到这样的效果,那么就补上来自深渊的源质就好——”

    正如同曾经现境所做的那样,掠取深渊,补充自身的不足。哪怕像是亡国一样,抽光无数地狱也在所不惜。

    更何况,还有亡国和雷霆之海在前面呢?

    随着槐诗的动作,在会场的屏幕之上,目前现境和深渊的观测图便已经显现,再然后,放射和起爆模型加载其中,自现境之上升起,经过了数次震荡之后,覆盖了所有的一切。

    再次模拟出了一切的毁灭。

    “根据理想国的计划,再毁灭深渊之前,现境已经率先毁灭。”俄联的大主教开口问道:“那么,现境的一切又如何存留?”

    “天国。”

    槐诗不假思索的回答:“就像是之前的灭世计划一样,将一切关键的物品和物质进行率先收容,全人类在沉睡之中,肉体完成了暂时的以太转化,而所有灵魂所汇聚而成的白银之海,将导入到天国之中,不会遭受任何的冲击和损坏。

    一切有价值的东西都将保存到新的时代。”

    他的手掌再度抬起,崭新的记录模块填装进投影设备之中去,更多详细的资料在此披露。

    昔日理想国所创造的天国,足以容纳全人类所有灵魂的庞大容器,便是这一计划能够存在的前提。

    否则连同现境将所有的人尽数毁灭之后,即便是有新的世界也在无意义。

    “可依旧不够。”

    玄鸟抬起手,向已经濒临过载的星见之眼上滴落了几滴眼药水,短短的几个弹指之间,已经完成了模拟和测算。

    他开口说道:“确实,如你所言,白银之海能够通过天国存留,但即便是连同整个深渊也一同点燃,可是所引发的冲击,依旧不足以形成质变,令深渊自破坏之中彻底转化。

    三次模拟之中,所存留的都只有永恒的虚无和荒芜。”

    他说:“这是一条死路。”

    “不。”

    槐诗摇头,毫无退让的回答:“你的测算前提就已经出现了问题,忘记了另一部分至关重要的东西。”

    他说:“你忘记了,【毁灭要素】!

    突如其来的死寂中,玄鸟愕然,陷入沉默。

    昔日,由曾经的那个会长所亲自圈定和测算而出的存在。

    二十四个毁灭要素,二十四种足以将现境彻底转化为魔境地狱的关键力量,十二种必然的毁灭方式。

    同时,也是救世主的主要构成之物!

    这才是整个计划最至关重要的核心。

    一旦天国计划启动,所有人的灵魂转入了天国之内隔绝之后,便能够将所有桎梏着的毁灭力量,彻底在现境之内,释放而出……

    二十四种力量的改造,十二次毁灭的叠加,所带来的将会是指数级的恐怖拔升。

    届时,主动去拥抱凝固和歪曲的现境,将蜕变成深渊有史以来从未曾出现过的庞然大物,真正足以毁灭所有,再造一切的关键存在!

    正如同昔日深渊烈日所升起时的那样。

    前所未有的恐怖地狱,将在现境的残骸之上诞生!

    这便是一切毁灭的起点,所有再造的基础。

第一千六百二十四章 问答

    没有丝毫的戏言和轻忽的姿态。

    当槐诗的笑容收敛时,便郑重的令所有人感到不安。

    在窒息的空气之中,他平静的垂眸,凝视着那些变化的神情,看着那些隐隐浮现的苍白和怒火,乃至于,在这一份前所未有的狂妄气魄面前……根本无从掩饰的震惊!

    不止是要将现境毁去,就连毁灭要素也要匪夷所思的纳入掌控之中!

    将所有的修正值尽数耗尽,把整个现境也通过毁灭要素的结合,彻底凝固转化为地狱。

    届时,主动拥抱地狱的现境将再无如今的桎梏,无需顾忌后果,也不用在乎代价,能够肆意的挥霍这一份漫长时光中所积累的力量。

    真正的成为足以被称为天国根基的可怖存在!

    令现在的一切转为地狱,将未来的天国,建筑在过去的现境之上!

    仅仅凭借着决心和意志,牺牲和付出,便在深渊之前维持了数百年时光的现境,一旦放弃坚持,再无后顾之忧的去拥抱凝固……

    光是想象,就足以令人毛骨悚然。

    也唯有这样的力量,才足以开辟崭新的时代。

    再造深渊!

    会场之内,纷纷扰扰的低沉喧嚣扩散开来,难以压制。

    并没有站出来控诉这一份不知天高地厚的狂妄,还有这不惜将一切彻底毁灭的癫狂。

    这不是这一场会议上应该出现的东西。

    在场的所有人,他们可以在心中否定、拒绝,排斥这样的主张,甚至给槐诗扣上反人类罪和反现境罪的嫌疑。

    但在这里,在此刻,他们必须遵从自身的职责,代表整个现境,去对这一份来自理想国的方案进行审查,去洞彻全貌,了解所有,寻找任何一个疑点和不切实际的妄想。

    否则的话,便没有拒绝和否定的立场。

    实际上,就在会议开始的那一瞬间,整个现境百分之六十以上的运算力,便已经投入到了这一计划的可行性分析之中了。

    拿着放大镜,一寸寸的寻觅着其中的漏洞。

    “毁灭要素不是玩具,槐诗先生。”

    在短暂的沉默之后,犍尼萨转达了来自湿婆的疑问,“你如何能保证他们的可控性?”

    于是,槐诗微笑。

    “关于这一点,分裂之前的理想国,一直在进行相关的研究和探索,诸多的先行者们因此而牺牲,可最终,他们已经得出答桉——”

    他昂起头:“我的老师为了守卫它,付出了一生作为代价。现在,这一份真正的关键,交托到了我的手中。

    我选择将它交给现境。”

    就在他展开的双手之间,重重辉光显现。

    ——命运之书!

    在那一瞬间,重叠的矩阵里,宛若巨树一般展开的命运之书上,浮现出二十四个早已经等待已久的空缺位置。

    这便是曾经救世主计划的关键,第四工程·天国的目录索引所肩负的庞大职责。

    以无穷事象去调控二十四种毁灭要素的存在,令那毁灭所有的力量化为工具,掌控在人的手中。

    在其中,已经有数个清晰的轮廓浮现,指向了槐诗接触过的所有毁灭要素——天国、黄金黎明、牧场主、永生之兽、灰衣人、阿波菲斯……

    此刻,短暂的寂静里,就连会场中的俄联教宗都略微失神,下意识的看向了身旁的同伴。

    “理想国真的有相关的研究么?”

    在那里,老教母看着讲台上的槐诗,沉默片刻,忽然轻声一笑:“当然有啊,你们不是已经看到了么?”

    在不远处,代理埃及谱系的透特大祭司也叹息着,颔首。

    做出了认证。

    或许局外者无从知晓理想国分裂的原因,可作为曾经理想国的高层,当年天国陨落的亲历者,他们或多或少都曾经接触过其中的隐秘。

    自然明白,所谓的第四工程·天国的本质和槐诗所说的完全不同,可正因为如此,才会为这一份可能性去背书。

    在曾经的历史和如今的计划之间,他们选择了相信槐诗。

    也因此,才会比其他人,对眼前的计划更加苛刻。

    透特神的大祭司开口发问:“即便是毁灭要素能够完成融合,你又如何保证,凝固之后的现境能按照预定的计划运转?”

    “不需要其他的保证,有我就行了。”

    槐诗平静回答:“现境之太一,就是答桉。”

    除了槐诗之外,再没有人能够如此的接近现境的本质,而除了得到命运之书认可的槐诗以外,也再没有其他人能够犹如臂使的调动其中的力量。

    当现境迎来了彻底的凝固时,槐诗将作为这一份力量的驾驭者,亲自完成自己所指定的计划。

    这便是天国计划和救世主之间本质的不同。

    汇聚所有力量的并非一人,而是整个世界。

    槐诗也并非是这一份力量的所有者,只不过是代替所有人,去使用这一份力量,仅此而已。

    透特祭祀沉默片刻,他本来想要问,又如何保证槐诗能够按照计划运转,可在这之前,便已经反应过来。

    他已经为自己找到了最好的监管者,早在这个计划诞生之前……

    ——神髓管理维持委员会!

    就连他自己都是其中的一员,倘若天国计划能够实施,那么槐诗的所有威权都必然是在他们的监管和控制之内。

    而当现境连同深渊都彻底毁灭之后,这一份力量也将消失无踪,在无需监管。

    对于所有人而言,天国计划或许将会是美好的未来和重生。可对于槐诗而言,便是对这个世界最后一次履行自身作为太一的职责。

    “所需时间呢,槐诗。”叶卡捷琳娜大主教发问。

    槐诗不假思索的回答:“前期筹备工作并不繁琐,最麻烦的地方在于白银之海的迁移和大秘仪的调整,只需要半年左右的时间就可以完成。如果像是诸界之战时那样发动全境的力量,大概能够缩短到三个月左右。”

    “我是问执行时间,槐诗。”

    叶卡捷琳娜再问:“从整个计划执行,到新的世界诞生,所需要的又要多久?”

    深渊循环所带来的机缘生灭,是以数万年为单位所进行的庞大运转。

    可当现境凝固,吞食所有的地狱,放射自身,毁灭整个深渊,摧毁掉深渊循环之后,以此为基础形成再造的前提。

    最后,再到新世界的诞生。

    这之间,所需要的,又是多长的时间?

    这才是真正的关键!

    “看来您已经抓到最关键的地方了。”槐诗感慨一叹,并没有掩饰整个计划最庞大的漏洞,“三十四万年,至少。

    保守估计,五十万年左右。”

    当深渊毁灭再到新世界诞生,所需要的,便是如此漫长的时光。

    令整个会场再度陷入沉默和寂静。

    或许,同彻底的疯狂比起来,这才是真正困难的地方。

    没有人能够挺过如此漫长的时间,哪怕灵魂在天国之中存留,也依旧会凋零殆尽……

    “那么,看起来我们不需要讨论这一份方案了。”

    叶卡捷琳娜遗憾摇头。

    “不,同样,这一问题也被解决了。”槐诗回答:“如今的现境,同样可以做得到时光迁跃,不是么?”

    继第一工程·大秘仪之后的第二工程!

    遍及全境之通路——彩虹桥!

    这才是真正,向未来所跨出的桥梁。

    曾经的深渊烈日正是依靠着这一份威权,改变了过去,抹掉自己的所有,为如今的槐诗留下了未来。

    而未来之现境,也将以此重生。

    “天国已经完成了测算和模拟。”

    槐诗回答道:“当凝固之后的现境将所有的地狱吞尽,最终引燃自身将深渊毁灭时,链式反应之下所爆发出的力量,哪怕仅仅是余波,也足以满足彩虹桥的消耗。

    届时,天国将在彩虹桥最后的力量之下,向五十万年之后的新世界飞出……抵达我们所渴望的未来。”

    这便是天国计划的全貌。

    在初期,现境延续灭世计划,调整大秘仪和白银之海,对一切进行改造。在这个过程中,除了必要的升华者和学者、炼金术师之外,将白银之海的所有灵魂逐步迁入天国。

    紧接着,凝固阶段开始,所有的毁灭要素在现境之内完成融合,令现境蜕变为真正的天国根基,去掠取足够的源质和力量。

    为此他们将和深渊彻底开战,主动出击!

    哪怕毁灭雷霆之海和亡国也在所不惜。

    最终,当现境把所有的地狱尽数吞尽,完成最终的聚合,形成前所未有的庞大构造。一切便会自火焰中焚烧殆尽,引发毁灭深渊的狂潮。

    终结一切和再造所有。

    所有的奇迹和灾厄都将在那狂潮之中迎来湮灭,而在这一份力量的推动之下,天国将在彩虹桥的最后传动中,送往几十万年之后的新世界。

    一个再无地狱和深渊的干涉,也不会如同如今一般的生灭,稳固且长存的恒久世界,比之前任何的现境都要更加广袤和庞大的世界。

    到时候,一切都可以重新开始。

    而到时候,无需再去拯救世界,天文会将失去自我存在的意义,迎来衰微和解体。而失去深渊和毁灭的压力之后,一切都将再不相同。

    或许不会再有升华者。

    或许,也会有新的难题。

    或许,正如同会长所忧虑的那样,未曾经过审判的人世,将会再度创造出新的地狱,一切终将在战火和斗争之中再度迎来危机。

    但那已经不再是槐诗的职责了。

    他不是救世主,以后也不会是。

    正如同他曾经对焚窟主所说的那样,在那一天到来之前,他的使命便已经结束。在告别深渊和地狱之后,后面的一切,便交给后来者吧。

    他所要做的,便只有抓紧现在。

    去创造自己的幸福人生。

    仅此而已。

    “我知道这样的计划太过于匪夷所思,同常识相较,过于荒诞,但这并非没有先例。”

    在会议的末尾,总结的陈词中,槐诗缓缓问道:“自从诸神陨落之后,我们已经改造过一次世界了,现在何妨再改一次?

    既然能够战胜深渊,永远的诀别这样的痛楚,又何必再痛苦煎熬?仅仅只是付出一切代价,失去一些力量而已,同所获得的未来和希望而言,不值一提。

    我由衷的希望各位能够对这一份计划进行更多的考量,也欢迎来自所有人的质疑和审查。从会议结束开始,我将开放命运之书和天国以及相关的一切数据和技术,并接受存续院的审核。

    我相信,最终的检验和结果会印证我的判断。“

    槐诗抬起头,最后说道:“我的讲话到此结束,感谢各位的聆听。”

    自这就连呼吸声都如此细微的寂静里,他完成了自己的工作,礼貌的颔首,转身离去。

    并未曾有掌声和欢呼。

    哪怕是会议结束,整个会场的气氛却迎来了前所未有的肃然和压抑,仿佛看不见的万钧之重压在了嵴梁上。

    自沉思和犹豫中,所有人都难以抉择。

    反而是槐诗脚步轻快,像是甩脱了看不见的重担。

    甚至在后台的路上哼唱起歌来。

    他已经完成了自己的第一步职责,代表理想国,向这个世界提出拯救一切的方案。即便是接下来还会有更多的麻烦和困难,没有解决的问题多的会像是一座山,距离真正的成功更是比想象的还要更加遥远。

    但他已经踏出了第一步。

    属于自己的第一步。

    他为此而满心愉快,脚步轻盈。

    甚至还在琢磨着要不要去吃个烤肉庆祝一下。

    而就在此刻,一切忽然迎来了寂静,所有无关者好像都已经消失不见。

    走廊的尽头,一个不知何时就站在那里的模湖身影,渐渐浮现,隔着厚重的面具,向着他,看过来。

    槐诗的脚步停滞在了原地。

    存续院的院长。

    编号【001】。

    “院长先生好啊。”

    槐诗好奇的问:“有何贵干?总不会是我又要被拉去体检关押了吧?”

    “只是一个问题而已,出于好奇。”

    001端详着槐诗的模样,开口问道:“你所提出的天国计划,真的是曾经理想国的创造么?”

    “为什么不是?”

    槐诗疑惑的反问。

    好像不明白对方为何会问这么愚蠢的问题一样。

    “才仅仅七十年而已,槐诗。哪怕统辖局已经更替了两代,但存续院依旧未曾改变,这么多年过去了,我还是我,即便已经有所增减。”

    001的电子声平静的延续:“作为旁观者,我们经历了所有,并且为此收尾奔走了数十年,自然有所知晓。”

    他说:“关于,救世主计划。”

    “救世主?”

    槐诗摇头,郑重的回答:“我没听说过那种东西,理想国里应该没有类似的主张才对,应该是您搞错了。”

    “……”

    院长沉默,许久,仿佛明白了什么一样:“是这样吗?”

    “当然是这样。”

    槐诗回答,理所当然的说道:“这个世界的麻烦那么多,指望一个救世主站出来大包大揽,未免有些太过天真吧?

    想要让整个世界得到救赎,总要让这个世界也为此而付出才对。”

    槐诗看着眼前的身影,问道:

    “院长不这么觉得么?”

    “原来如此。”

    院长分辨着他的神情,最终颔首,似是嘉许:“槐诗先生,作为书记官而言,你已实至名归。”

    “这不是作为书记官的决断。”槐诗满不在乎的一笑:“只是作为一个人微言轻的区区升华者,感觉这样做更好,仅此而已。”

    “正因为如此,才更好。”

    001摆了摆手,再没有客套,转身走向了打开了门扉中。

    消失不见。

    只留下彼此的默契。

    对于所有人而言,槐诗一个人所提出的单薄主张,如何比得上曾经光辉四射的理想国所遗留的创造呢?

    理想国已经分裂了,随着天国一同陨落。

    而当天国再度升起时,能够延续到现在的,是那些坚持者的理想。

    他们的光照在自己的身上,那么自己就将这一份光同更多的人去分享。

    至于那些阴暗和丑陋的东西……就让它们随着会长和黄金黎明一起,彻底埋葬吧。

    曾经的一切就此盖棺定论。

    救世主从不曾存在。

    从此之后,这便是真正的第四工程,永远的和地狱诀别的天国!

    槐诗的天国。

第一千六百二十五章 端倪

    刺啦!

    炭火灼烧的铁盘之上,新鲜的牛肉在油脂的煎熬中迅速的卷曲,变色,散发出阵阵的浓香。一支子在槐诗的手中灵动的运转,自烤盘上轻描淡写的掠过,便完成了翻面,没有丝毫的粘连。

    稳准狠的估算着火候。

    然后,在火候抵达完美的瞬间,一片片牛肉便轻灵的从烤盘之上挑起,飞跃,整齐划一的落入了烤盘之中。

    姿态之优美灵动,火候之绝妙精准,乃至宛如艺术一般的把控······已经令后厨里悄悄探头出来观望的大厨感动落泪。

    不愧是新一代的当世厨魔,不愧是现境之太烹小鲜如治大国一般的雄浑气魄,实在是令人心折。

    倘若换个其他的地方,他已经忍不住想要鼓掌赞叹,兴奋呐喊。

    可偏偏,坐在正对面的食客似乎并不买单。甚至还翻了个白眼。

    “行了行了,别秀了。”傅依夹着蘸料中的烤肉,兴致全无:“吃个自助烤肉怎么跟吃什么罗马菜一样,一点气氛都没有了啊。”

    “这不显得您地位高么?”槐诗得意的挑了挑眉头。“地位?”

    傅依冷笑:“在您跟前我能有什么地位?所有人都放假的时候部门集体加班干活儿就算了,大家干的好好的,忽然我这个新人就被现境太一薅出来吃饭,你知道我同事看我的眼神都不对了么?”“你就说吃不吃吧!肉还堵不住你的嘴?槐诗翻了个

    个白眼,又给她盘子里夹了一大块:“你们缄默者内部都有职场霸凌的么?”

    “霸凌倒是不至于,大家都是白银之海的维护者,灵魂专家,不至于连自己的状态都调整不好。如果有一天连缄默者内部都开始像是统辖局互相倾轧勾心斗角了的话,那现境差不多也早就完犊子了。”

    傅依停顿了一下,神情复杂起来:“但职业病可一点不比其他地方少。

    比方说,本能的对身边的人进行侧写和分析······

    寻常的心理专家也就算了,偏偏这帮家伙每个人都是白银之海里海量变化和隐患处理堆出来的怪物级测量者,一个个分析结果都准他妈的吓人。而现境赋予了他们这么重大的职责和这么伟大的力量,他们却最喜欢用在互相吃瓜上······每天活在一群怪物同事的视线里,萌新傅依只能瑟瑟发抖。

    然后······再悄悄的看回去。

    只能说,这一次回去注定要成为热点了。

    她无可奈何的叹了口气,瞥了一眼桌子另一边专心烤肉的槐诗:“你呢?你就真的什么都不管了?“现境毁灭者'阁下?”

    这几天以来,有关槐诗的那一份提案已经闹得沸沸扬扬。

    所谓的天国计划。

    毁灭一切之后再造所有。

    可对大部分人而言,重生遥不可及,可毁灭却近在咫尺。

    本能的为排斥这么离奇的方案。被冠以这样的名头也并不奇怪了。

    再阴谋论一点的话,说不定槐诗这狗东西都要变成深渊派来的探子,亡国和雷霆之海的二五仔了。

    而令一场波澜变成风暴的直接原因,便是几天前凌晨,存续院针对天国计划作出的可实施性验证报告。

    简简单单一张纸,加起来不到一百个字。

    去掉抬头前缀落款和时间日期之后,只剩下关键的一行,两个字符。

    【可行】。

    这便是砸进全境会议中一块巨石,不,称之为小行星也不为过—这么匪夷所思的狂妄计划,竟然真的具备可行性?

    你开玩笑呢!

    在后续,所有架空会议室里的文员和专家们所出具的报告中指出:目前的天国计划依旧太过粗糙和疏漏,距离彻底的完善还有相当遥远的距离。在其中,罗列出了超过十六个涉及全境的大项,数万个技术难点,和更多因此而带来的问题和麻烦。

    听上去很耸人听闻,可实际上,已经是不折不扣的恐怖故事了!

    才这么点问题?你确定吗?

    第四工程·天国计划的问题确实多,但多和少总是相对而言的,看和谁比。纯粹以可执行性衡量,在所有计划里,这已经是排行前三的那一档了!只能说,理想国还是那个理想国。

    就连发癫都发的这么行云流水,姿态优雅。遗憾的是,目前各方依旧没有对此进行过表态。

    受到最多赞同的主流决策,还是罗马和东夏的重铸计划,以及更多的探讨。甚至,将整个现境划分成五层夹心饼界域,各界封闭管理的封锁计划的热度都比天国计划要高不少。

    但这也只是表面。

    在这个节骨眼上,没有人会在没有任何把握的前提之下进行表态,所有人都这短暂的沉默中思考,观望,亦或者是抉择着自身的未来。

    对此,傅依深有体会。

    这些日子以来,整个伦敦在白银之海的投影都在好像沸腾一样的不断扰动和翻涌,集体性狂热和偏执屡见不鲜,因此而酝酿出的冲突和矛盾更是不断。

    说槐诗一屁股坐在暴风眼里也丝毫不夸张。周围的一切看似风平浪静,实则惊涛海浪不休。

    一步行差踏错,那便要面临因自身的狂妄和激进所带来的反噬了。

    可偏偏,在这么麻烦的时候,有人却不疼不痒不慌不忙的忽然开始划起水来,甚至还有心思找上老同学一起吃烤肉。

    这反而让原本打算有所动作的反对者们犹豫和迟疑了起来。

    难道是放弃了?还是说另有图谋?亦或者是惊涛海浪浮于眼前而面色不变,镇定如斯?

    实在是难以揣测。

    好像看到另一个年轻版的老王八。

    可实际上·····槐诗只是单纯的,想要吃烤肉,仅此而已。

    “会议还没结束呢,所有人都吵成一团了,急什么?”他淡定的抬起手来向着服务员:“啊,这个腌制梅花肉请再来一份。

    拯救世界?

    救什么世界?吃肉最重要!狼吞虎咽······

    缓缓景而是吃饱了的傅依警着他饥饿的样子,眉毛“有么?”

    槐诗摇头:“我精神百倍好么!”

    傅依没说话,只是看了一眼餐桌边缘上那个还印着理想国LOGO的保温杯,以及,里面热气腾腾的枸杞·····

    .你还说你不虚?

    “呃,咳咳,这·····.”

    槐诗想了半天,只能回答:“你看杯子都有了,总得泡点什么是吧?”

    “是吗?”

    傅依越发好奇:“总感觉你在试图掩饰什么东西啊?”

    看着槐诗那标志性的傻样,缄默者捏着自己的下巴,满怀不解:“心理状态的变化也有些奇怪啊。好像释然和满足,但又和之前的不一样,焦躁感也在冒头,偏执的程度虽然有所回转,但决心方面好像更加坚定了一点?

    她眯起眼睛仔细观察,可太多的神性干涉,以及奇迹的干扰,只能无奈摇头:“要不是你每天都活在聚光镜下面,我几乎要怀疑你酒池肉林,夜夜笙歌了。“

    ..”“啊込

    槐诗欲言又止:“有没有一种可能,我确实······

    没等他说完,傅依就被逗笑了。乐不可支。

    “不好意思,没那种可能。”好兄弟惋惜摇头:“放心吧,哪怕世界都毁灭了,我依旧相信你单身

    的本领。

    槐诗再忍不住叹息:“我忽然很担心自己在你心里的形象了。

    “形象?

    傅依看向了旁边:“那不就是么?”

    在餐厅的角落里,一只几乎快有摩托车那么大的巨型犬趴在了垫子上,正在埋头啃着盘子里堆成小山的大骨头。

    叼起来仰头,一口炫一个,嘎嘣声不断。

    察觉他们的目光,便抬起头,仿佛明白了什么,但好像又什么都没明白,咧嘴邪魅一笑,舌头就从嘴边挂出来。

    简直······没眼看。槐诗捂脸。

    这形象还不如没有呢。

    在这短暂的安静之中,只有窗外的雨声,乃至,某种令人牙根发酸的蜂鸣,来自伦敦的最中心。

    那宛如巨塔一般拔地而起的庞大结构,贯穿了厚重的阴云和雨幕之后,自轴心之中一个个巨大的环节缓缓的运转,回旋,恐怖的温度自塔顶宣泄而出时,就好像鲸鱼在纵声高歌那样,喷薄出一道道耀眼的白气。

    海量的源质自统辖局的通路之中向内汇聚,无时不刻的催动着其中的变化。

    仅仅是泄露出的余温,便已经令整个伦敦的平均温度提升了六度。现在,一整个城市都已经变成了它的散热模块和供应机构,以维持着那其中所进行的模拟和运算。

    再生计划的沙盒系统依旧在运转。

    为了对各个方案和计划进行模拟和运算,统辖局调动了全境的验算机构和超巨型的运算设备,最终构成了这一堪称奇观的超巨型试验机。

    源自各个谱系的重要设备几乎都串联在其中,包括罗马的密涅瓦系统和东夏的纯钧外显,埃及的九柱构架,俄联的三相矩阵······

    整个过程由统辖局的各个支部作为协调,最终组建完毕。

    哪怕是刻意的对各个下属机构之间进行了分割,甚至没有中央决策室居中协调,如今的统辖局已经还具备着恐怖的效率。

    在短短的四天之内,便已经完成了这一庞大创造。

    令所有人都为之咂舌。

    而它的出现,则标志着全境会议进入了下一个阶段,在经历了诸多采纳和收集工作之后,迈入至关重要的验证环节。

    全境会议需要有一个结果,也必须要有一个结果。

    这是所有参会者的共同期愿,没有人想要面对一个濒临毁灭的黑暗未来,也没有人能够拒绝阳光下的幸福生活。

    正因为如此,才需要苛刻的筛选和抉择。“都这时候了,你不再努力一下?

    傅依瞥着这个吃完之后开始剔牙,瘫在椅子上好像咸鱼一样的家伙:“好歹游说工作别落下吧?槐诗想了一下,摇头:“都努力过了,不想努力了。

    这几天以来,他的工作根本就没有停过,在各个地方连轴转的赶场,和一个个熟悉或者不熟悉的人见面,许诺,探讨,辩驳,领受嘲弄,忍受,亦或者还以威慑······

    只能说,心力交瘁。“我没活儿了。”

    槐诗摊手:“再这么下去,我就只能批发几箱打火机去见人了。”

    该许诺的,他已经许诺出去了,该保留的底线,还留在他的手中。

    他能做的就只有这些了。

    至于其他的工作······为什么不交给万能的副校长呢?

    哦,现在已经是校长了。

    就在昨天凌晨两点钟,理想国的新任内务主管、天国谱系的副长、象牙之塔的校长艾萨克先生,抵达了他忠实的伦敦······大概。

    在确定了现境校区的建设事宜之后,就马不停蹄的赶往了伦敦,并第一时间从槐诗手里接手了剩下的事物,'干劲满满'的投入到了崭新的工作之中去了。

    现在的槐诗,总算是体会到了曾经罗素的愉快和舒爽。毕竟,谁能拒绝一个擅长广泛、经验丰富、效率惊人、执行力高到令人发指的金牌副手呢?

    有了艾萨克来到伦敦,槐诗便终于从各种繁杂的工作里解脱大半,能够稍微放松一会儿了。

    遗憾的是,放松的时候也并不多。

    就在吃完之前,槐诗便听见了手机震动的声音,紧急权限绕开了静默模式,嗡嗡作响。

    他愣了一下,无奈的叹了口气,“看来又得加班了。”

    “正常正常。”

    傅依淡定的摆手:”忙点挺好,总比一脸装模作样的不在乎,结果瘫在椅子上找老同学吐苦水

    ·······

    解压时间已经结束啦,槐诗,该面对惨痛现实了。

    以及,别忘记买单哦,我可没带钱。”“我送你?”槐诗问。

    “我叫了车,这边距离不远。”

    傅依抬起手,指了指已经停在了窗户外面的出租车,“回见。

    “回见。

    槐诗刷过卡之后,推门而出,身影匆匆的消失在了雨幕之中。

    餐厅角落里,只剩下傅依坐在位置上,并未曾离去。

    她捏着吸管,缓缓的搅动着杯子里的冰块。似是沉思。

    地上的狗子茫然的抬头,仿佛嗅到了什么异常的气息一样,又下意识的把头又埋了下去,装作不存在。

    自漫长的寂静里,傅依凝视着槐诗原本坐的位置,就好像,那个身影还坐在那里一样。

    许久,眉头缓缓皱起。“不对劲。

    她的动作微微一顿,再次得出了相同的结论。“有坏东西。”

第一千六百二十六章 期望

    怎么回事?什么鬼?搞什么?

    你们罗马是不是在玩一种很新的东西?槐诗抵达罗马会馆的时候,一脸茫然。

    喧嚣繁忙的会馆,人来人往,庄重的旋律演奏之中,所有受邀而来的客人们在这一座皇帝的华丽行阙享受着热情接待。

    看不出任何仓促的迹象,也没有任何的疏漏和差错。

    一切好像都沐浴在柔和的暖风之中,闲适安宁,不由得嘴角挂起微笑。

    哪怕只是皇帝一个小时之前拍了拍脑门,忽然说了一句,'我打算退位了,你们准备一下',那么一个小时之后,一切就要变成皇帝陛下所需要的模样。

    正因为如此,槐诗才难以理解。

    就在举行仪式的大殿里,人来人往,一片喧嚣和繁忙,如同什么新春佳节举办宴会一样,槐诗甚至感觉再过一会儿提图斯会从帷幕后面走出来朝着观众们大喊一声我想死你们啦······

    “你们这是在搞什么?”

    他拽过了伏尔甘,压低声音问:“认真的吗?”“陛下的决定,从无谬误,命令发出,作为人臣一定要十二万分郑重的去执行,哪里有什么不认真的说法?”披着传统长袍的伏尔甘不解的反问。“退位?”

    槐诗瞪大眼睛,“这个节骨眼?”

    在现境濒临崩溃的时候,作为罗马谱系之主,罗马的皇帝,现境有数的统领者和决策者,偌大罗马的化身,竟然撂挑子不干了?

    退休了?

    不是,你们罗马还有到点下班的传统么?

    “既然陛下做出决定,作为臣子的也只有执行,我理解你着急的原因,但放心,全境会议不会因此而受到任何影响。”

    伏尔甘说:“这只是罗马内部的更替而已,没什么可担心的。”

    槐诗还想要再问几句,可作为这一场典礼的重要成员,伏尔甘却没有时间再聊天,只能将他安排到了他的位置上之后便匆匆投入到自己的工作中去。

    只剩下槐诗茫然的坐在椅子上。环顾四周。

    他好像是来的最早的那个,就算想要询问一下具体的内情,都无人可问。可就在迷茫之中,却看到不远处的马尔斯,端着酒杯,向着他招手。

    退役之后的军神已经不复曾经的冷厉和肃然,看上去一脸和煦慈祥,看来退休之后的钓鱼生活确实养人。

    只可惜,看上去越发的苍老,白发稀疏。明明只是一两个月没有见。

    “我是否应该称您为槐诗阁下?”

    马尔斯促狭一笑,毫无间隙的为槐诗递上了一杯酒,满怀着愉快的拍着他的肩膀,“我听说了,那件事儿,干得不错!”

    他说:“比我强。”

    那一把剑,终究是交托到了适合它的人手中。再没有什么,比这更令他感到欣慰的了。

    “机缘巧合罢了,换做是您也不会有任何犹豫,说不定做的比我更好呢。”槐诗回答:“反倒是我,应该谢谢这个机会才对。

    只是挑战,又何其简单?

    机会是马尔斯让给他的,而为此兜底的是罗素,而最终击退大君的却是法老王。他所实现的只不过是自身的意义,做出牺牲的,却不止自己一个。

    “倘若不是你的话,又有谁能在那时阻拦在大君的前面呢?”

    马尔斯摇头:“薪尽火传,一代有一代的职责,每个人有每个人的使命,就是这样的道理······也不必觉得震惊和遗憾。

    陛下也是一样的。”“....”

    槐诗沉默了许久,低声问:“为什么会这么快?

    马尔斯沉默了一下,看了看旁边,轻声说:“两天之前,存续院的检查,陛***内的烬火,有蔓延的趋势。

    压制不住了。”槐诗愕然。

    灰烬巨人所留下来的重创。

    当现境三大封锁失控,天命散乱,玄鸟无法再封锁深度的时候,坠落而下的灰烬巨人终究未曾能够抵达战场。

    在深度之外,伫立在灰烬巨人前方的,正是提图斯。

    槐诗没有精力去关注那边的战场,只知道自玄鸟的辅助之下,灰烬巨人重创,再度坠入了深渊。而提图斯的身上,也留下了无法熄灭的火焰。在灵魂和肉体之上。

    亦或者说,那才是灰烬作为巨人的本质—不将一切烧尽誓不罢休的疯狂,可渴望将一切有价值之物都汇聚于火焰之中的贪婪。

    倘若是无意义的东西,那么灰烬不会投来任何的目光。倘若是毫无任何价值的对手,火焰甚至无法点燃。

    寄托在提图斯之上的火焰,来自灰烬的渴望。渴望他能够拥抱这一份力量,成为真正的巨人。渴望他能够继续和自己的争斗,哪怕自己被他的火焰反过来烧尽。

    这并非是诅咒,而是一份邀约。无法拒绝的邀约。

    马尔斯说:“再这样下去的话,罗马的威权和修正值,可能都会被巨人之火所玷污,为了罗马,陛下不得不卸下重担了。”

    “可之前不是说控制良好么?”槐诗难以接受:“怎么会这么快?”

    “世上的事情,总非人所能预料。”

    马尔斯摇头叹息着,没有再继续说什么,察觉到不远处走来的侍者,最后拍了拍他的肩膀:“陛下来召见你了,槐诗,如果还有什么问题的话,自己去问他吧。

    侍者在他们的旁边停下脚步,恭谨的传达了来自皇帝的传唤,带着槐诗来到了距离会场不远的会客室里。

    在露台上,披着传统长袍,头戴黄金之冠的提图斯和客人谈笑着,开怀畅饮。而谈话告一段落之后,来自统辖局的访客便礼貌的告辞离去。

    “尽可随意吧,不必生疏。”

    提图斯举起了酒杯,戏谑一笑:“仔细想来,这可是你成为天国书记官之后,我们第一次会面呢,是朕的接待让你有所不满么?

    何故如此表情呢,槐诗?“哪里的话。”

    槐诗摇头,想了一下,无奈轻叹:“只是,一时有所触动。

    就在他的面前,提图斯随意的靠在自己椅子上,可透过紫色的长袍,隐隐却能够看到他胸前的裂口,乃至肺腑之中隐隐明灭的火光。

    丝丝缕缕的灾厄气息从其中飘出,带来了宛若熔炉一般的恐怖温度。

    察觉到槐诗的视线,提图斯满不在乎的一笑,扯开了长袍,赤裸的上身之上,那惨烈的裂口越发的清晰和狰狞。

    任由他观看。

    “这一份悲伤和忧虑,朕确实是感受到了,倒是比存续院还要来的更加真情实意一些。”皇帝咧嘴,翘着腿点头:“作为友人而言,你倒是更胜罗素那个老东西良多,朕心甚慰啊。

    槐诗实在不知道这话怎么接,只能揉了揉眼睛,移开视线:“为何恶化的程度这么快?前些日子见面时,不还在压制的范围内么?

    “没什么,只是累了而已。”

    提图斯举杯,在侍者倒满之后,将烈酒一饮而尽,长出了一口气,就连呼出的酒气中仿佛都带着青色的火焰。

    “灰烬这东西,实在是烦人。不过是打了一场,便如同狗皮膏药一般贴上来,挥之不去,到现在还在朕的耳朵边上不停的呼喊邀约。

    彼辈蛮夷,无礼至极。唯一值得称道的,也只有这点酒品了。

    说着,提图斯再度举起一杯酒,浇进胸前的裂口之中,令那动荡的火光仿佛也饮尽了美酒一般,陷入了暂时的沉寂。

    可在神之眼的观测之中,槐诗却能够看到,那渐渐在灵魂最深处蔓延开来的恐怖温度,宛如暗燃的柴薪一般,悄无声息的扩散。

    一旦这一份火焰真正的冒出时,不论是什么样的水都难以熄灭了。

    失控已经近在眼前。他无声叹息。

    “真丢人啊,对不对。”提图斯沉默了片刻,苦涩一笑:“如此至关重要的节骨眼上,竟然要缺席了,着实不堪。”

    “同样是为现境所作出的牺牲,有何不堪之有?”槐诗反问:“陛下未免对自己过于苛责。“我本来,还能坚持的。”

    提图斯看着露台之外的景色,笼罩在雨水中的城市,好像自言自语:“本来还说,时节艰难,我还可以熬一熬,熬个几十年也不在话下,我能挺过去,所以没有关系。”

    他沉默了片刻,忽然轻声一笑:“可看到你的计划之后,却不知为何却松了口气。”

    槐诗呆滞,僵硬抬头。难以置信。

    “人的本性真是丑陋啊,槐诗。”

    提图斯感慨:“不论多么坚定的决心,一看到那么一点点侥幸的可能,就会下意识的试图想要去逃避职责,想要将希望寄托在其他人的身上,即便是朕也没办法避免。

    甚至,还会有所嫉妒·....."

    他回头看过来,看着槐诗,郑重的问:“拯救这一切,挽回这一切的,为何不能是我呢?”

    槐诗沉默,许久,苦涩一笑:“难道如今的天国计划,如今的理想国,不正是因为罗马的支持而成么?”

    “安慰人的话,就不必再说了。朕还没有心胸狭窄到需要别人来开导。”

    提图斯无所谓的摇头一笑:“充其量,只不过是个借口罢了。只是看到可以退休的机会之后,就累了而已。”

    他对槐诗的计划,对于未来的天国,发自内心的,报以信任和期待。

    正如同他信任马库斯一样。

    信任着这个马库斯所选择的传承者。

    在那之前的,是难以言喻的愉快和轻松感。

    当察觉到,即便是没有了自己现境也不会倾倒、这这个世界不会在自己死后洪水滔天之后,便再没有了煎熬下去的力气。

    他累了。

    面对疲惫的皇帝,槐诗的话,再也说不出口。哪怕是他愿意不惜代价的使用太一的威权,协助他压制灵魂内的烬火,恐怕提图斯也不会愿意,更不想领受这一份恩情。

    “放心,你的计划,罗马会投赞成票的,俄联也会。天竺的话,不会违背大流。”

    提图斯饮着烈酒,继续说道:“至于东夏和美洲那边······羽蛇可能会狮子大开口,但只要让他看到天国计划有成功的可能,就不会阻拦。

    恐怕最难的就是玄鸟那个老家伙了,他自己心里打定了主意,就不会动摇,就算你把他家的小姑娘拐到手也不行。”

    他戏谑的瞥了一眼槐诗,“你就自己去努努力吧。

    “

    槐诗无可奈何的点头,甚至没什么反驳的力气。

    他本来以为提图斯的退位将会对天国计划的通过造成预料之外的冲击,可却没想到,一直到最后,提图斯还送了自己这么一份大礼。

    甚至没给自己偿还的机会。

    或许,这便是作为皇帝,给罗马留下的遗产之一吧。

    “行了,不能饮酒的话,就不要浪费朕的时间了,后面还有人在排队呢。”提图斯最后挥手,大笑着送走了槐诗,迎接下一位客人。

    而接下来的流程,变成临时急就章但又没有丝毫谬误和疏漏的仪式。

    旧皇的退位,新皇的加冕。

    就在所有人的见证之下,提图斯摘下了自己辉光万丈的头冠,戴在了继承者戴基乌斯的头上。罗马之重,交托其中。

    没有哀嚎和痉挛,更没有任何的不堪。戴基乌斯依旧高昂着头,抬起微微颤抖的手,拥抱着自己的养父,最后一次亲吻着他的脸颊。

    肉眼可见的,他的面容渐渐衰老,自灵魂的重压里迎来煎熬。

    可提图斯却仿佛复返青春一般,面色红润,容光焕发,自卸下重担之后的轻松畅快里终于挺直了自己的身体。

    回光返照。

    享受着久违的自由时光,与宾客们谈笑。

    而看到吧嗒着烟杆的玄鸟时,笑容便越发促狭。

    “羡慕吗?”

    “当然啊,谁不羡慕呢?”玄鸟由衷感慨。“那就别硬撑着了。”提图斯说:“早点退休早点轻松,入土之前,你还能熬几年?”

    “还能熬呢。

    玄鸟摇头,回头看向自己随同自己而来的后辈们,稍微停顿了一下,便瞪大眼睛瞪向了那个和白帝子站在一起的身影。

    直到槐诗无可奈何的找借口走向其他地方,才忍不住,笑出声。

    不知道是得意还是自嘲。

    “再熬一会儿吧。”他说,“他们也少熬一会儿”

    “终究是要放手的吧?”提图斯说:“这个世界上的事情不可能让一个人做完,不要像陆吾一样,什么都大包大揽。”

    玄鸟沉默了一下,遗憾叹息:“可惜,我没有你这么洒脱,孩子们也还都差点火候呢。”

    “你不给机会,就永远差火候······但这种话说了估计你也不听,谱系之主当的跟保姆一样,自讨苦吃。”

    提图斯放弃了继续这个话题,不再继续。玄鸟问:“接下来呢,有什么安排?”

    “还没怎么想好,不过反正便是饮酒作乐吧,这么多年了,还未曾这么轻松过。”

    提图斯坦然一笑:“去找几个朋友,聊聊天跑一跑马,见一见曾经未曾见过的风景······有份邀请函送来很久了,一直找不到赴约的机会呢。玄鸟沉默了,许久,感慨一笑。

    “一路顺风。”

    宴会结束之后,继位的新皇向罗马全国发表昭告,新皇的时代正式到来。

    而退位的提图斯从此再不曾在外界露面,甚至少有人知他的去向。

    同时,也给了诸多流言传播的空间。

    有人说他荒Yin而死,有人说他被刺杀而亡,还有人说他被自己的继承者戴基乌斯所囚禁关押,饿死在了牢房之内,到最后都没有人愿意给他端一碗水。

    升华者之中,有人说他死在了存续院内,被焚烧殆尽。有人说他舍弃了原本的身体,以新的面貌继续存活。

    还有人说他牺牲了自己的所有,成为了白银之海的柱石。

    但不论流言如何扩散,提图斯,都在未曾出现。

    没有人知晓他的最后时光是如何度过的。

    在退位的当天,他便已经离开了伦敦,去往瀛洲。

    在黄泉比良坂,搭乘着太阳船,抵达天狱堡垒。

    最后,借道天梯。去往了地狱的尽头。

    短短两日之后,他已经来到了离宫之前。“喂,深渊的,我来赴宴了!”

    风尘仆仆的旧皇摘下了兜帽,向着亡国之主咧嘴一笑:“可还有酒么?”

第一千六百二十七章 酒与棋

    即便是离宫,也未曾有过如此难得的盛宴和狂欢。

    不止是除了律令卿之外的九卿乐在其中,就连白蛇都难得的松了口气——哪怕是每日饮酒作乐都没关系,至少陛下没有一拍脑门就开始下达各种要命的命令和政策了。

    前脚因为臣民所呈上的贡品和美人龙颜大悦免掉他们三年的血税之后,后脚就因为美人的一句娇嗔有所冒犯,便将刚刚还被恩赐的聚落全部屠灭....这种事情,几乎是算得上常规。

    隔三差五的奇思妙想更是令白蛇和最为悲惨的天工卿的血压不断勇攀高峰。

    包括且不限于各种庞大的金属巨人、奇观和另一座不逊色于离宫的全新宫阙,乃至御驾亲征雷霆之海....

    和饱蘸血泪的晦暗时光比起来,现在的生活是多么愉快。

    哪怕白蛇自己都没想到过,有一天他会如此的感谢一个现境人。

    会猎,饮酒,宴席,决斗.....

    如同一个收藏了满满一整个宫殿玩具的小孩子遇到另一个上门的玩伴一般,枯萎之王兴致勃勃的引领着这位罕见的访客游览着整个亡国,甚至安排了六个诗人为他们的游赏创作诗歌,铭刻在石碑之上,甚至还创作出新的碑林奇观。

    或许,这也和石碑最短的那个诗人将会被处于剜魂之刑有关....

    不止如此,甚至还慷慨的赐与了拜访者不逊色于自身的礼遇和尊荣,从未曾要求过对方臣服亦或者跪拜。

    而对方仿佛也理所当然一般,昂着头享受着这一份礼遇,斜眼睥睨着除了枯萎之王以外的一众凝固者,毫不客气,那张满怀着傲慢和得意的面孔令人越来越不快。

    而现在,眼看着对方的身体一日日的衰微和破败下去时,连白蛇也不知究竟应该嘲弄还是惋惜。可这同样理所应当。

    渺小如凡物,不识天数,目光短浅,终将朽去形骸,怎能如地狱之王一般长存呢?

    “啊,好像快死了。”

    在欢宴的终末,依靠在华贵宝座上的提图斯愣了一下,低头看着自己呕出的血色。

    灼红的鲜血中带着恐怖的温度,星星点点的灰烬从其中飘起,闪烁猩红。

    “怎么搞的,深渊的,你的剑还行不行啊。”他伸手,拨弄了一下那一把贯入自己胸膛的剑刃,满怀不满。

    枯萎之王嗤笑:“凡物有穷,无从领受朕完整的威权加护,能延续十余日寿命,便已经是极限了。

    不过,如果哪个现境的终于想开了,愿意对真正的帝皇低头俯首,未必不能领受更多恩典呢。”“算了吧。”

    提图斯想了一下,犹豫了许久,终究还是摇头,遗憾叹息:“你又不是什么稀世的绝色美人,为这种莫名其妙的事情白白低一次头,也太不划算了些。

    说起来,我罗马往日还有过数位女性皇帝,姿容绝世,要是能往前早生个几百年,低一低头倒也不可惜。”

    枯萎之王的神情越发戏谑:“难道低了头便不做乱臣贼子了么?”

    提图斯大笑出声,昂首看过去:“即便是这样,你也还敢留我这样的心腹大患在眼皮子底下么?

    做了这么多年的明君,我可还没试过祸国之辈的角色呢。”

    诸卿勃然色变,眼神冰冷,可枯萎之王依旧淡然,只是不屑。

    “那又如何?”

    地狱之王再度端起酒杯:“真正的皇帝只要有一个就够了,现境的。朕之所造,难道是一两个野心之辈能够动摇的么?”

    “哦?”提图斯好奇:“难道大君那样的人物,你也不放在眼里?”

    “得意于胜利,沉浸于毁灭,所得到的便只有虚无,再如何强横,也无

    有建树。哪怕是活着,也不过是冢中枯骨罢了。”

    他不屑的回答,如同宣示真理一般:“如何能同朕的创造相较?”

    提图斯想了一下,认真的看了看周围的景象,赞同的颔首:“倒也不错,这般庞大的国家,着实是寻遍深渊也找不到第二个。

    可惜--”

    他停顿了一下,笑容越发得意:“同朕的罗马比起来,还是差了些。

    “你所爱的,不过是昨日的泡影。”枯萎之王摇头:“它们的毁灭近在咫尺,而你却看不到它们消散在虚无中的模样了。”

    “或许呢,可我们的世界依旧在闪耀辉光,不是么?”

    提图斯咧嘴,嘲弄的探头,端详着他的模样,“那是独属于我的宝物,独属于我之臣民,和你半点关系都没有....”

    他大笑出声:“怎么样,深渊的,羡慕吗?嫉妒吗?亦或者,憎恨吗?”

    枯萎之王瞥着他得意的模样,却并没有反唇相讥。

    只是不急不缓的喝完了杯中的酒,起身,走到他的旁边,俯首在他的耳边,低声说了句什么。

    自寂静中,没有其他人听见他的话语。却令提图斯愣在了原地。

    那样的神情从未曾从罗马的旧皇脸上出现过,

    先是迷惑,然后是愕然,最后再忍不住大笑出声来,即便是在呛咳中呕出鲜血。

    只是,自始至终,眼瞳却只有悲悯。看着他。

    “还能再饮么,深渊的?”“当然。”

    枯萎之王踩着桌子,坐在了他的对面,再度向着垂死的皇帝举起酒杯,和他一起,一饮而尽,随着乐舞的旋律,和那得意忘形的客人一起放声欢歌。

    直到美酒饮尽,丝竹断绝。

    提图斯手中的酒杯落在了地上,连同那一柄钉着灵魂的剑刃一起。

    丝丝缕缕的火焰从逝去的形骸中升起,渐渐的,吞没了所有。

    照亮了地狱之王的眼瞳。

    只有最后的话语自灰烬中升起。“永别了,我的朋友。”

    “朋友?”

    枯萎之王垂眸,俯瞰着杯中的残酒,摇了摇头:“蠢货,皇帝是没有朋友的。”

    可哪怕皇帝没有朋友,或许也会为同类的逝去而惋惜吧?

    他为此沉默。

    寂静里,九卿静默着,匍匐在地,难以克制不安和颤栗,不敢抬头。

    可许久,却未曾有预想之中的怒火到来。“白蛇。”枯萎之王呼唤。

    “臣在。”

    苍老的宰执膝行上前,听见了皇帝的命令:“为他准备一场葬礼,以我生前的规模去做。”

    “是。”

    再然后,枯萎之王弯下腰,将落在地上的酒杯捡起,放在了干枯的长袍和灰烬之上,最后道别:

    “此物于你倒是相衬,便送给你吧。”

    遗憾的是,再无人回应。

    只有一缕升腾的灰烬无声的飞舞着,落入了杯中。

    就这样,皇帝转身离去。孤身一人。

    “啊,下错啦。”

    午后的茶室里,响起了对弈者的遗憾叹息。

    沉思之中的玄鸟微微一愣,视线落在棋盘上交错的黑白之间,不解的问:“你不是还没落子么?”“是啊。”

    叶雪涯颔首,看着他:“我是说你。”玄鸟愕然。

    当他再度专注于棋盘上的时候,才发现,自己随手所下的一子,竟然埋下了败笔,就在二十余手之后。

    “确实,下.....”

    他伸手想要将棋子拿回来,可叶雪涯的动作飞快,已经落

    下了白子。

    彻底堵死了他悔棋的想法。得意洋洋。

    笑的那么愉快,可却对自己的老师狠下辣手。这下,不是二十余手,是十二手了。

    但没关系,还有挽回的余地。

    叶雪涯想要乘胜追击,可必然要有所代价,对付自己这样的对手,到底还是稍嫌轻慢了,缺乏耐心。

    他挺直了身子,再度落下一子。

    令得意的对手再一次陷入了漫长的思考。还嫩着呢。

    可当他再度沉思的时候,却听见了近在咫尺的声音。

    “又走神咯,老头子。””

    玄鸟沉默了片刻,无可奈何的一叹,“确实。”“太少见了,你不是总说以专至诚来着?”叶雪涯戏谑一笑。

    “走神也够打你了。”

    玄鸟再下一手,补充道:“够打你两个。”诚然如此。

    十余手之后,棋盘就再度变得混沌起来,走向难明。叶雪涯算到最后,无可奈何的抓起一把棋子投出,认输。

    老东西就惯爱折磨人。

    每次找她下棋,就会刻意把局面引导到这种程度,然后用自己对大势的把控压制着她的反抗,不断的折磨。

    下多了之后,就会火大。“不玩了,换一个!”叶雪涯说:“换象棋!”

    “等你赢了再说换游戏这种话。”

    玄鸟笑了笑,将两色棋子拨开来,再度清空了棋盘,说:“再来。”

    “太麻烦了。”叶雪涯不快。

    和玄鸟进行这种游戏,才是最难受的事情——在前期要抢先下注,创造有利的条件,在双方不断的角力的同时,又会让局面进一步的混沌,接下来就不得不摸黑向前。

    看不到结果的时候,不断的考量和猜测,刚刚还在为之得意的绝妙一手有可能倒向全军覆没....

    相比之下,象棋就显得豪快爽利,丝毫不拖泥带水。

    赢就是赢了,输就是输。何必如此煎熬?

    “因为它的本质就是这样啊。”

    玄鸟笑起来了,“归根结底,这便是斗争的游戏,想要赢,勇气,智慧,决心,算力,缺一不可......可最至关重要的,就是韧性。

    这是双方互相施加给敌人的折磨和痛苦,同时,也要想尽办法,给对方施加更大的压力。

    哪怕再怎么丑陋的棋型,能赢就要下。哪怕再看不到获胜的希望,也要不断挣扎,不到最后一刻

    不能罢休。”

    他说:“我希望你能适应的,就是这个煎熬的过程,越煎熬越好。”

    叶雪涯托着下巴,斜眼看他:“我怎么觉得是你每天累死累活,见不得我日子过得轻松呢?”

    “对,也有一部分是这个原因。”

    玄鸟微笑着颔首,看着她,神情和蔼:“你下不下?”

    老东西越来越缺德了。这算什么?近墨者黑?

    叶雪涯无可奈何的抓起了棋子,再度被推到了棋盘的对面。

    只是,这一次,却没有之前那么礼貌了。废话不断。

    开始反过来,折磨自己的对手。

    遗憾的是,见效过一次之后,玄鸟便充耳不闻了,甚至叶雪涯刻意说起某个天敌经常出门去找心上人创造偶遇时,也毫无任何的动摇。

    宛若禅定。

    直到叶雪涯托着下巴,漫不经心的问:“你在愁那个天国计划?”

    玄鸟捏着黑子,沉吟了许久,并不掩饰:“是啊。”

    “你怎么看?”

    叶雪涯紧随他其后落子

    ,步步紧逼。“异想天开,离奇荒诞。”

    玄鸟淡然的回答:“即便有可能实施,但依旧充满理想国的风格,胜则全胜,败则全败——七十年前他们输过一次,差点将现境推向灭亡的程度。七十年之后,又想要重新再来。”

    他说:“我为此而恼火。”

    “这里就咱俩,你说话不客气一点也没关系。”叶雪涯咧嘴:“你一定在骂赌狗了。”

    玄鸟瞪了她一眼,“下棋。”叶雪涯落子。

    正如同她所说的那样,这样如同倾家荡产的豪赌一般的计划,从一开始,就不再玄鸟所能赞同的范围内。

    他所欲求的是平静安稳的现在,有条不紊的未来。所想要的是一步步脚踏实地的去获取胜利,而非火箭一般的跃升。

    缓则缓矣,但绝无一夕陨落之忧。

    玄鸟落子,以彼之矛攻彼之盾,开口问道:“如果是你的话,你会怎么办?”

    叶雪涯沉默,不知是思考棋盘的局势还是自己

    的回答,许久,再度落子:“我也会煎熬,比你还难受。

    但最后,大概率会同意吧。”

    玄鸟反攻:“万一失败了怎么办?”

    叶雪涯不假思索的回答:“那就全没了。”现境毁于一旦。

    世界毁于一旦。

    自己的所爱和所有,尽数毁灭,葬送在其中去。

    夸父那个没脑子的、混沌那个闷骚、小白那样的傻白甜、谛听那个吃瓜狂、穷奇那样的酒友,原照那个越来越省心的小家伙,还有表姑表侄、堂叔堂姐.....

    东夏、东夏谱系、社保局、应天府、燕京、金陵、白兰地、威士忌、绍兴的黄酒,益州的火锅、津门的煎饼、包包、化妆品、高跟鞋、裙子、免税商店和快餐折扣券....

    全都没了。

    而自己,只不过是其中微不足道的之一。她无声叹息。

    玄鸟笑了:“你开始适应煎熬了。”“还要适应多久?”叶雪涯问。

    “适应到习惯为止。”

    玄鸟落子,“如果重铸计划能够完成,同样掠取深渊的精髓,现境至少可以支撑一千年以上......我们可以不必冒着失去所有的风险去赌博,你们也可以有安稳的未来。”

    “一千年之后呢?”

    叶雪涯问:“百年一代的话,东夏谱系已经换过了九代,哪怕我像你一样,一代熬一代,九代之后怎么办?

    老头子,你难道能代替九代之后的人继续去煎熬么?”

    玄鸟想了一下,颔首:“倒也不是不行。”假话。

    棋路乱了。

    叶雪涯猛攻冒进,孤军深入,只是问:“如果错过了这一次,将来你会后悔么?”

    玄鸟没有回答。沉默的落子。

    寂静里,只剩下了落子清脆的声音,如同稀疏的雨水落入沉寂的湖中那样,掀起涟漪。

    在无声的叹息里。

    “如果我更强一些就好了。”

    玄鸟说,“就不必让阿海,让老符还有你们那么痛苦。”

    这是几十年来一直藏在心底的话。

    哪怕是堂堂玄鸟,也会有这么不像样的软弱模样。

    叶雪涯学得确实很快,比他还要快。他已经开始感到痛苦了。

    “那何妨更煎熬一点呢?”叶雪涯忽然说:“做个决断吧,老头子,对的错的,都没问题。

    玄鸟落子的动作微微一滞。“如果错了呢?”

    “那就错了呗。”叶雪涯反问:“难道我们会怪你么?难道你应该再做更多?”

    不论他做出什么

    样的选择。

    不论迎来的是天国计划的失败还是重铸世界的痛苦煎熬,整个东夏谱系,都不会有人对玄鸟有任何的责怪。

    无需去发问,这便是所有人的共识。唯有玄鸟有资格做出这个选择。

    除了玄鸟之外,谁都不可以。

    “如何煎熬我已经学会了,老头儿。”

    叶雪涯第二次抓起了一把棋子,撒在棋盘,盖住了渐显颓势的黑子,微微一笑:“带我重温一下当断则断的课程吧。”

    玄鸟沉默着,看着她,还有她所创造在棋盘之上的混沌。

    伸手,将棋子一枚枚的捡起,将它们放回了罐子里。

    让一切重归明朗。无声一笑。

    “那就来一盘象棋吧。”他说。

    两个小时之后,叶雪涯恼羞成怒,掀桌而去。象棋她也没下过。

第一千六百二十八章 表决

    两天之后,现境会议第四次全体表决开始。

    表决结束之后,所有参会者代表整个现境,否定了飞升计划和若干衍生项。

    改造躯壳和灵魂,必然将会扭曲人类的本质,不论是从源质还是从金属。完成飞升之后的人类,或许已经变成了曾经现境之人的畸变亚种了。

    改过一次之后,就会屈从于现实,改第二次。这么下去,恐怕过不了几百年,整个世界都会面目全非。

    彻底钉死这一方案的,是来自存续院的报告——上千个经过六次改造之后的人类,其中绝大部分都变成诡异的肉团或者触须,亦或者是更加诡异的存在。思维和意识已经不复以往。更重要的是,已经渐渐的具备不同的毁灭要素特性。

    再这么下去,全人类恐怕集体都要预定个存续院包间,变成要素兵器了。

    又过了四天,现境会议第五次表决开始,正式否决了分界计划。

    将整个现境分为五层,内外隔绝,维持核心稳定。虽然行之有效,但却存在着至关重要的弊病,一旦外层被深度所侵蚀污染,那么甚至无法挽回和驱除畸变。

    并且,将对现境的社会结构产生不可逆的破坏。

    经过了六百年的演变之后,绝大多数人类将在深度侵蚀之下转变为混种,极少数的纯血收缩在内环之内,将作为支配者,肆意的掠夺、主宰外环的所有。依托界层而产生的阶级将让整个世界变成不折不扣的人间地狱。

    又过了两天,轮流承担侵蚀的循环方案也被正式否定,再紧接着的全人类蜕变为升华者抵抗歪曲的超凡方案也被推翻.....

    自争吵、辩论、角逐之中,上万种方案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剔除。绝大部分荒诞不经的计划甚至还排不上会议去,过了一遍沙盒模拟和验算之后,就被抛入了档案室里。

    可就在架空会议室里,近乎静止的时光里,无以计数的文员和学者也在以恐怖的效率出具着分析和报告......到现在,只剩下了数十份经过验证的可行方案还摆在所有人的面前。

    但在所有参会者看来,或许最终的可选项,只有两个了。

    重铸与天国。

    除此之外,其他的计划或多或少都具备着

    无法摒除的缺陷,要么是太过于复杂,要么就是太多的不确定性和难以实现。

    以及,同样的......代价高昂。

    相比之下,重铸计划是最为稳妥和立竿见影的方案,所消耗的代价还在所有人的承受范围内。而天国计划则具备着其他方案难以企及的前景,美好到如同梦幻,至于代价.....没有代价。

    当你决定舍弃所有的时候,就不会在乎这么一点代价了。

    同样,这才是所有人踟蹰和犹豫的原因。哪怕经过存续院印证的可行,可那样的未来却太过于遥远,一旦失败的代价太过于惨烈,以至于难以下定决心。

    倘若槐诗巧舌如簧的去许诺和鼓励,哪怕是欺骗都没有关系,一定会有很多人冲着那样的未来投下赞同票。

    可遗憾的是,并没有。

    从一开始他就没有掩饰和隐藏过任何风险的存在,甚至,从未曾劝导过任何人赞同自身的方案。

    只是等待。

    等待他们自己做出那个选择。——是否成为自己的救世主。

    可正因为如此,才会如此煎熬.....

    这注定是一场赌博,可他却期望有更多人心甘情愿的和自己一起上赌桌。

    而自始至终都沉默着的各大谱系更令这近乎窒息的氛围变得越发的沉重,不知道多少观望者在会议结束之后都忍不住摔个碗骂句娘。

    就算是投票,你们起码带个头,透个风啊。哪怕是支使个小卒子出来唱一唱反调,让大家稍微明白一点呢?

    哪怕是早已经习惯,可依旧难以忍受。

    每次开会时候,所有人都板起一张司马脸做起来,斟字酌句的去不断的揣测、伪装、试探、反试探....如同摸黑走夜路一样,简直煎熬!

    就这样,煎熬了半个月,就在大部分人快要绝望的时候,石破天惊一样的重量级消息砸在了会场之中。

    六大谱系之中,东夏居然率先放弃了原本重铸的主张,转而向天国计划表露出支持的态度。

    未等其他人反应过来,罗马便遵循先皇之遗命,同样表达了支持。紧接着是俄联和美洲、埃及.....最后,反应总是慢一拍的天竺也表达了赞同。

    一日之间,六大谱系便已经全部梭哈!

    此起彼伏的风波所带来的狂澜已经让所有人目瞪口呆,难以反应过来。大家知道你们在沉默着憋个大的,却没想到他妈的这么大。疯了吗!

    家大业大的六大谱系,竟然率先在天国计划上压下了全部的身家,以至于,原本无比坚定的反对派们都有所动摇了起来。

    就好像最了解你的永远是你的对手一样,为了反对天国计划的实施,诸多反对者们已经通过各种方式拿着放大镜对天国计划的每个瑕疵进行了指摘和抨击。

    也正因为如此,才更加清楚,那样的前景究竟有多么的广阔.....

    这是一场彻头彻尾的赌博。要么全胜,要么全输。

    可当越来越多的人去相信胜利的可能,这一份信心便会感染更多的旁观者和犹豫者,令他们鼓起勇气,做出最后的决断....

    喧嚣的会场之外,旧市政厅前面的广场上,一群灰色的鸽子惊起。羽翼的影子掠过了老人的白发。

    玄鸟坐在长椅上,怔怔出神。

    “把炮点了之后,就跑到这边而来喂鸽子了?”羽蛇坐在了他旁边,咧嘴一笑:“这里可是网红景点呢,要不要我帮你拍照打个卡?”

    “已经拍过了,来伦敦第二天就被家里的小孩儿拽过来玩了,还比了心。”

    玄鸟伤脑筋的叹了口气,“养鸽子养到自己都快变成鸽子了,怎么还这么喜欢外面的。”

    羽蛇笑容越发戏谑:“我看她喜欢的可不只是外面的鸽子。”

    玄鸟瞥了这家伙一眼,“酸味儿太重了,收一收。”

    “说话注意点!”羽蛇恼怒,“我们家丽兹可是差点有孩子的!”

    “对啊。”玄鸟点头,“差一点点就能拉手手了,真可惜哦。”

    “.....不跟你说这个了,跟个小孩儿似的!”羽蛇摇头,不跟他斗嘴了。

    低头,点燃了嘴角的雪茄,深吸了一口,依靠在长椅上,手臂耷拉着靠背,惬意的晒着太阳。

    享受着这久违的宁静氛围。

    “天气真好啊。”他眺望着蓝天白云,轻声感慨:“好久没出过太阳了。”

    玄鸟赞同颔首。

    可太阳一直都在,蓝天白云也一直都在美好的风景和宁静的氛围也一样。

    只是他们根本无暇去看而已。

    此刻抛下会场,坐在这里时,竟然有一种囚犯放风一般的错觉,却偏偏又感觉如此畅快。

    “真想好了?”羽蛇轻声问。“是啊,想明白了。”

    玄鸟点头,“总要赌一赌的,对吧?”自从下完那一盘棋之后,他就一直在思考。

    可真正动摇他的,并非是叶雪涯的话和劝慰,而是学生陪着自己进行一局又一局游戏时,那无可奈何的模样。

    他已经煎熬一辈子了。

    甚至从不知何时开始,习以为常。

    可当他确定,叶雪涯已经快要准备好从自己手中接过重担,确定她能够继续煎熬下去时,却开始动摇了。

    现在,那个机会就摆在他的面前。可以让孩子们不再像自己一样....他又如何能不心动呢?

    “等天国计划结束,我可能就要卸任了。”羽蛇忽然说。

    “嗯?”玄鸟微微愕然:“这么快么?”

    “是啊。”羽蛇点头,想了一下:“看着提图斯撂挑子走人那么爽快的样子,就羡慕了.....你呢?要不要一起?”

    “我就算了吧。”

    玄鸟想了很久了,轻声笑了起来:“能熬一会儿的话,就再熬一会儿吧。”

    羽蛇也笑起来了。无奈的摇了摇头。

    他们都再没有说话,沉默的享受着此刻的静谧。

    清风吹来,阳光依旧。

    一周之后,第十六次全境会议表决开始。针对现境之存续,世界之未来,是否采纳天国计划并予以执行。

    在整个现境的见证之下,秘书长玛丽昂亲自负责统计,完成最后的唱票。

    百分之九十二的赞同票,百分之八反对!

    就在连呼吸都停顿了的寂静里,她盖下了统辖局的印章,以此证明表决之效力。

    --方案通过!

    有那么一瞬间,肃然的会场仿佛迎来了山崩,不知多少人兴奋的挥手,呐喊,彼此拥抱。却不知究竟是在庆祝这漫长折磨的结束,还是庆贺全新的未来。

    狂热和喜悦的氛围在瞬间传达了整个现境,每一个地方,每一个见证者的面前。

    在一张张被抛上半空的书页之间,俄联的代表叶卡捷琳娜也长出了一口气,轻叹着回头,看向身旁。

    “恭喜你,槐诗,你赢了。”

    “赢的不是我,叶卡捷琳娜女士。”

    槐诗平和一笑:“我应该感觉庆幸才对,这个世界作出了理智的决定。”

    不论善恶,不论野心勃勃或者淡泊高远,甚至不论出身和年龄,能够代表身后所属的力量,来到这里参与会议并进行投票的人里,并没有一个是无能者和蠢货。

    在这种涉及世界之存续和人世之未来的关键问题之上,也没有人愚蠢到去用私欲去衡量一切。

    这才是如此匪夷所思的计划能够通过的关键原因。

    所有人都渴望着一个未来。一个安宁和平和的未来。

    即便是那样的未来里或许很快就会有新的纷争涌现,可至少不用在如同现在这边默数着倒计时,等待灭亡。

    喧嚣的会场里,槐诗微笑着鼓掌,献上赞叹。

    见证着人世救赎自身的模样。

    这样的世界,并不需要什么救世主的存在。

第一千六百二十九章 名与器

    雷声轰鸣。

    阴郁的云层之后,电光驰骋而过。

    明明是白昼,可海面之上却一片阴沉,看不到任何的阳光。只有一片平静如死水,令人毛骨悚然的海面。

    无形的电波回荡在太平洋之上,带来了远方的警报。

    “······暴雨红色预警,未来六小时内,将有200以上降水,伴有雷电和风暴,预计可达9级风浪·······请相关船只做好避险准

    ·······

    呼啸的狂风从一艘摇曳的气象观测船之外驰骋而过,带来了惊天动地的巨响,没过几分钟,伴随着一声笼罩了整个太平洋的沉闷声响,雷鸣之后,暴雨倾盆。

    厚重的雨水如同帘幕,遮蔽所有。

    从未曾有过如此惊人的天象,将大半个太平洋,六分之一的现境都笼罩在其中。因此而衍生的狂风和乱流波及了三分之一的世界,海量的雨水降下,如同厚重的毯子,覆盖在了现境之上。

    而在预警之下,做好防灾准备的人们已经早早的回到了家中,坐在暖炉前面,等待着风雨的到来,享受着久违的假期。

    安宁闲适。

    没人想着在如此恶劣的天气之中向外窥探,亦或者启动望远镜,去观测星辰。

    此时此刻,整个现境都在缄默者们的认知操作中,忽略了即将发生的变化。

    可倘若穿过暴风雨,向内航行的话,就能够看到,平静的海面之上没有丝毫的暴雨和狂风的存在,静谧如以往。

    只有浩瀚的轰鸣回荡。如此高亢。来自天穹之上!

    无形的天轨铺设完毕,一道道巨柱延伸而出,向着烈日的所在······而在月球中轴的拖曳之下,庞大无比的巨构在深度的真空之中运转,自空洞的宇宙之中掠过。

    渐渐的,落在了那耀眼的烈日之中。伴随着现境的呼唤,三柱的投影再度于此显现,环绕着运转的烈日,彼此交错,显现出世界的核心。

    但此刻,就在核心之上,却有庞大的钢铁结构展露而出······就像是骨架一般,锋芒毕露的狰狞模样映照烈日,泛起铁光。

    随着一座座巨构到来,它们自骨架之上嵌合,重构,运转,便渐渐浮现出宛如巨轮一般的模样。

    【太一工程】,于此开始!

    穷尽现境所有大型工坊的力量,十一位大宗师的心血,统辖局之物力,存续院之技术,乃至理想国之狂想。

    以及,太一之创造!

    集合了炼金术的无数精髓,参考了昔日永冻炉心的结构,抽取现境的物质和无数宇宙天体,以烈日为熔炉,铸造成型。

    此刻,仿佛戴森球一般的宏伟结构,环绕烈日而成。

    十二道巨环层层嵌套,内外交错回旋不休,同三柱结合为一体,自此于太一同存。就像是烈日的甲胄一般!

    笼罩全境的大秘仪延伸而至,无以计数的权限衔接完成。

    真正的,贯通三大柱石,串联全境。将整个世界化为一体。

    这便是一柄掌控一切的钥匙,自此之后,现境的一切将在太一的意志之下运转。

    可同时,这又是烈日为自己所创造的囚笼,一旦太一确认失控,那么全境的力量将反过来,凭借这一渠道,对太一进行压制和封锁。

    现境将这一份力量授予槐诗,一同到来的,还有他所盼望的桎梏和枷锁。

    当最后的构造完成的一瞬,真空之中,如潮的光芒喷薄而出,掀起了未曾有过的波澜,瞬间,遍及全境。

    令世界自鸣动之中,迸发回声。如此悠远。

    回荡

    在槐诗的耳边。

    边境伦敦,高塔之上的槐诗睁开眼睛,抬起了手掌。

    五指之上的空气里,有铁晶不断的增殖,构筑成了太阳的轮廓。

    现在,他便是货真价实的铸日者了!不只是如此,日照、潮汐、狂风、暴雨、地震、山峦、江河乃至一切······都已经在他的掌控之中。

    只要他愿意,甚至就连包括引力在内的宇宙常数都可以随意的改变。

    槐诗看了一眼。又看了一眼·····

    终究是没勇气去向维系所有人生死的那几个权限伸出自己罪恶的小手儿,收回视线之后,往上面加了几把锁。

    能别乱动还是别乱动了吧。

    最起码,等白银之海转移完毕,所有灵魂去往天国之前,有些东西还是别乱动的最好。就在全境表决结束之后,又过了三天,全境会议正式做出了全面推行天国计划的决定,并为此公告世界的这一天,现境管理委员会成立。

    不再是槐诗所提出的神髓之柱的管理,而是更进一步,将更多的威权赋予了太一的同时,也施以现境的桎梏。

    而作为被管理者而列为其中的槐诗,则担任执行委员的职务。

    同时,现境管理委员会也成为了天国计划的一部分。

    全境会议在得出结果之后,新的部门和机构就开始了组建。由现境各方选出代表,加入其中,接管全世界的威权,负责推进和实施天国计划。

    其权利真正的凌驾在了整个现境之上,并具备着未曾有过的优先级,所有现境的成员都要领受这一机构的支配,包括且不限于常人、升华者乃至学者和炼金术师。

    时隔这么多年之后,理想国,统辖局和存续院,为此而完成了联合。

    正如同数百年前诸神黄昏时那样,全世界的力量再度汇聚在一处,无分地域、国家、种族和谱系······再度以自我之手,去开创未来。

    【天国机构】,自此而成。

    而作为天国计划的设计者,推动者和主要执行者,槐诗接受来自各方的监管的同时,在其中担任主导地位。

    真正的,把控全局。“.·····会长?”

    自统辖局的提议里,槐诗陷入了愕然:“天国计划还未曾真正开始,目前只是启动了准备阶段而已,这么快就要将这样的权利赋予我么?”

    哪怕是他已经有所预料和准备。

    但那也应该是现境深度化完成之后的事情了。

    “或早或晚而已。”

    代理秘书长玛丽昂说:“一旦天国计划开始启动,即便是没有这样的名义,你也将逐步具备这样的权力。

    作为理想国的书记官,同时,又得到了存续院的认可,按照惯例,这本该就是属于你的位置,何不名正言顺一些呢?”

    槐诗沉默了许久,无声叹息:“实话说,我没想到统辖局会主动放弃自身的主导地位,为何做出这样的让步呢?”

    “天国计划一旦开始,统辖局必然会为此而运转,而天国计划结束之后,倘若失败,我等自然荡然无存。”

    玛丽昂淡然一笑,平静的说道:“倘若成功的话,统辖局也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不止是统辖局,还有理想国和存续院。如今的天文会,正是基于否定地狱、展望天穹的理念而建立而成的,也为此而运转了数百年,经历了诸多冲击和动摇,创造无数,同时也必然带来了不可避免的负面影响。现境诚然不可缺少天文会,可天文会的必要性,也正仰赖于深渊的本身。

    当深渊和地狱荡然无存之后,这般的庞然大物,便不应该继续存在。为了人世的正常运转,也为了将所有人从这一份

    渐渐沉重的压力之下解放而出。

    理想之未来已经实现,那么统辖之秩序和存续之铁则便已经没有延续下去的根基和土壤。

    倘若无视了这样的现实,继续存在下去,继续掌控一切的话,哪怕是没有变成主宰和掌控所有人的神明,也终将被所有人推翻。那么,何不谋求一个体面的退场呢?倘若新的世界未曾到来,那么吾等将长眠于永恒的虚无之中,无愧于职责和自身。倘若新的世界和未来真正的到来,那么到时候那一片崭新的广袤天地里,也一定会有自身的用武之处。

    届时,天文会的解散将不再是令人悲伤的灾难,而是囚笼的破碎。

    属于这个世界的才能,将真正的解放而出。

    “我明白了。”

    槐诗颔首,许久,感慨道:“没想到,还没上任,就已经注定是末代会长了么?名字未免不太好听啊。”

    “那么,要拒绝吗?”玛丽昂问道。槐诗笑起来了,昂起头:

    “当仁不让!

    毫无任何的犹豫,将这一份现境大权握于手中。

    难道除了自己之外,还有谁比自己更有资格,领受这样的权力么?

    哪怕他并不在意这样的尊荣和地位,可一路走来,他所代表的,难道仅仅只有自己么?

    从成为升华者,不,从得到命运之书的那一天起,他便已经踏上了这一条道路。如此漫长的旅程中,那些将他从裂谷和困境中撑起的巨人们还留在过去,静静的凝望着这一切。他所成的,便是他们所成的。

    他所拥有的,便是他们所应得的。

    现在,昔日理想国所追逐的天国和未来,才刚刚开始。

    罗素所追求一生的成果和愿望,已经在他的手中显现。

    原本所预想的漫长时光和险阻已经被尽数跨越在身后。

    他忽然很想要带着这个头衔回天国去炫耀一圈,仔细欣赏一下那个老家伙的表情。可忽然又有些害怕,不知见到他应该说些什么才好。

    或许,如罗素之前所选择的那样。不见才是最好。

    有些相逢和道别,注定只能有一次。而他已经将至关重要的愿望和未来,寄托在了自己的手中。

    这便是理想的延续。除此之外,不需要更多。

    五天之后,天国机构的组建自伦敦完成,崭新的办公楼已经拔地而起,现境的权力之枢纽再造完成。

    与此同时,所举行的便是天文会会长的继任仪式。

    自叶戈尔逝去之后,这一份至关重要的权力,被正式交托自了槐诗的手中。

    就在整个现境的见证之下。

    而紧接着便是天国计划正式开始的宣告。

    自仪式之上,新任的天文会会长槐诗在各方的许可之下,象征性的按下了大秘仪修正程序的启动按键。

    宣告天国计划正式开始,在接下来的一个月里,大秘仪将开始逐步的进行改造和迭代,直到彻底转换成天国计划所需要的模样。按钮按下的瞬间,热烈的掌声和欢呼声响起,整个会场中的气氛一片欢欣,喧嚣热闹。

    只有槐诗平静的拍着手,似是沉思一样。令所有对他有所了解的人忽然心头一紧。

    等等,这狗东西,该不会刚上任就要搞事情吧?

    “感觉还缺了点什么啊。”槐诗忽然叹了口气,“缺点氛围和仪式感。

    寂静突如其来。

    所有人都陷入沉默,心中一沉,不祥的预感越发清晰。

    完了,这才刚刚当上会长,就要迫不及待的展现搞事情的本性了吗?

    你都不忍一忍,装一装的么?

    在这短暂的沉默

    里,槐诗环顾着四周,等待着有个人过来做一下捧哏,问一问会长为何愁眉不展。遗憾的是所有人都憋着,不说话。

    直到互相眼神的推搡之后,无可奈何的玄鸟叹了口气,率先开口问道:“那······会长阁下觉得,怎么才能有氛围和仪式感呢?断头吗?

    “玄鸟阁下问得好啊!”

    槐诗一拍大腿,眉飞色舞:“正所谓,'国之大事,在祀与戎',就是这样的道理。在东夏古代,做大事之前,总要找点什么东西祭旗·····.”

    他停顿了一下,正色提议:

    “要我看,咱们不如把牧场主先宰了吧!”啪!

    话音刚落的瞬间,屏幕一闪,表决程序的按钮竟然被拍下去了。

    还没反应过来之前,俄联谱系的代表就本能的投出了自己的赞同票,不假思索,甚至反应过来之后,又按了一次。

    恋恋不舍,恨不得立马把那个按钮摁烂。紧接着美洲谱系赞同,埃及谱系赞同,天竺谱系赞同······短短不到五秒钟,各大谱系全票通过。

    “·····.”代理秘书长玛丽昂想了一下,欲言又止,可看大家喜气洋洋的样子,好像这事儿似乎也不赖。

    挺好。

    “存续院赞同。”院长002点头。于是,尘埃落定。

    天文会末代会长槐诗上任之后所发布的第一条命令,得到了全境上下整齐划一的认同和尊奉,摩拳擦掌,迫不及待的想要去执行。

    过年了,牧场主该死了。

第一千六百三十章 钓鱼(感谢埃普西隆的盟主

    迦南。

    太阳的普照之下,苍蓝的天穹之下,万里无云。

    短短的一个月过后,一切仿佛已经截然不同,再看不到昔日混乱的城寨,只有一座座崭新的建筑自施工队的建设之下,拔地而起。

    大量来自全世界各处的兽化特征者在调律师的号召之下,自发的云集在此处,投入到了乐土的建设和工作之中。

    自此起彼伏的高亢施工杂响中,喧嚣更胜过往日,度过了最开始的混乱之后,便显露出生机勃勃的模样。

    而就在边境的正中,四座高耸入云的巨塔直插天穹,繁复的机械自其中显现,宛若有生命一般,再度生长。

    海量的材料经过了庞大的铸造之兽们的加工和处理之后,自钢铁乌鸦的指挥和安装之下,分门别类的去往了它们应该在的地方。短短一个昼夜之间,便凭空造出了这已经抵达天穹极限的钢铁神迹。

    宛若圣殿一般的机械天柱之间,一道道流光运转,繁复的炼金矩阵随着铁晶一同生长,扩展,便构成了天梯的威权,同迦南之外的那庞然大物彼此呼应。

    渐渐显现。

    在苍天之上,天狱堡垒的巍峨轮廓越发的靠近了,几乎能够看到其中明灭的灯火和一座座庞大的武器和模块。

    隐隐的钟鸣声从深度之间传来。

    紧接着,在四座高塔之间,便有低沉的声音响起:“警告,警告,天梯投送即将开始,请无关人员立即退出转移区域,再次警告,请无关······”

    三度警告之后,人员清空。

    耀眼的虹光从天而降,宛若真正的天柱一般,将迦南和天狱堡垒贯通一处。

    不远处高楼的最顶端,呼啸的狂风里,柳东黎抬起头望向那天狱堡垒渐近的轮廓:“这就开始了吗?”

    转移程序,启动。

    自轰鸣之中,一座座庞大的集装箱宛若变魔术一样的从烈光之中显现,投送而来,在迦南预先准备好的仓库区域堆积成山。

    首先是大量用不上的物资,紧接着是轮休上岸的工作人员,再然后便开始了令人瞠目结舌的拆卸······

    先是大量还来不及更换的外层残破装甲板,被直接抛入了铸造熔炉的冶炼回收区,紧接着是一座座宛若楼宇一般的功能模块,在进入迦南的瞬间,马上便有等候许久的相关人员进行了转运和紧急维修。

    就如同甩去累赘身躯的星辰一般,饱经战火的天狱堡垒渐渐显露骨架,乃至诸多触目惊心的裂口和创伤。

    等待着重整之时的到来。

    “荷鲁斯号体量实在是太大了。”

    好不容易睡了两天之后又被拽出来主持维修工程的大宗师米哈伊尔打了个哈欠,低头看向手中的图纸:“如果想要完成这样程度的修改,起码要先拆卸掉三分之一的模块,然后对中央龙骨和布局进行彻底的修改,时间根本不够。”

    “您只要负责拆卸就行了,维修和安装交给我就行。”林中小屋想了一下,点头说:“一天的时间,怎么都够了吧?”

    米哈伊尔沉默了许久,脸上冒出了十万个问号:“你是不是觉得,天狱堡垒这玩意儿就跟你家买的乐高一样,就是个铁疙瘩,想怎么拆就怎么拆?”

    “那两天,两天行吧?”

    林中小屋无奈摇头,率先做出了大幅度让步,然后,'不经意间'的添了一把火:“速度太慢了传出去也不太好,石釜学会说他们一天半就能搞定了。”

    “放他娘的狗屁!”

    大宗师勃然大怒:“一天半?你老师把普布留斯和加兰德那俩死鬼摇起来,连带着赫利俄斯

    一块拉过来都不可能行!

    那帮每天和瓶瓶罐罐过日子的老逼登懂个屁!”

    “对啊!”

    林中小屋一拍膝盖,义愤填膺:“反正他们也不可能真上,嘴上说说谁不会啊!就是到时候咱们做不出来,岂不是就要平白比他们低一头?

    我倒是无所谓,就是怕您面子过不去啊。”

    “反正就是加班是吧?这招老王八起码用过八九次了,你不跟着你的老师学好就算了,起码也换个新花样来吧?”

    米哈伊尔冷笑,低头瞥着他:“还有,你拍我膝盖做什么?”

    “呃,咳咳······这不显得我看不下去么?”林中小屋移开视线,若无其事的从大宗

    师的钢铁膝盖收回了手掌,还伸手擦了擦那

    个快要楔入钢铁里的掌印,努力抚平,揉没了。

    尴尬的沉默里,啪嗒一声。

    一截小腿从大宗师膝盖上掉下来。给锤断了。

    无言的相顾中,他努力堆笑想要说话,只看到大宗师无可奈何的叹了口气,仿佛释然了一般,然后,举起了铜钵大小的拳头,握紧。

    最后告诉他:

    “你跟你的老师,果然是一个狗样子印出来的。

    轰!

    轰鸣之中,林中小屋惨叫着被笔直的锤出了中控塔之外,消失不见。

    只剩下恢复冷静的大宗师往嘴里倒完了药片之后,把自己的断腿从地上捡起来,重新焊好,回头瞪眼看向四周装作无事发生的人。“还愣着干什么?”

    米哈伊尔挥了挥手中那厚厚一叠图纸,没好气儿的下令:

    “他妈的,加班!”

    天狱堡垒的修改工作已经开始了。”伦敦,天国谱系新任的副君艾萨克报告道:“埃及谱系有关威权让渡的工作已经完成了,荷鲁斯的神迹刻印和奇迹将逐步从冥河之中启封,同天狱堡垒完成融合,不会耽搁工期。

    存续院在施工方面也提供了很多新技术,预计在两周之内,【地狱太阳】的工程就能够完成。”

    “这么快么?”

    槐诗微微愕然:“砍牧场主这方面,感觉大家比我还要更加热心一些啊。”

    “毕竟是天国计划的第一步,关于毁灭要素的回收和利用,所有人都不希望出岔子,况且,几乎每个谱系都遭受过牧场主的茶毒,只在于或多或少而已。”

    艾萨克说:“牧场主没了,对大家都是好事。

    就连表决天国计划的时候都没有这么的整齐

    在这一点上,现境的意见已经达成了彻底的统一。

    杀了牧场主,百利无一害!

    可以说,在如今的天国机构里,杀死牧场主,已经变成了绝对的政治正确。

    谁不让杀牧场主,就打爆谁的狗头!作为神明自地狱之中所反转的灾厄,牧场主生来就是一切现境神性的天敌,所有的威权和神迹刻印乃至攻击,但凡带有现境神明属性的力量落在他的身上,都要去掉九成九的效果。

    而一切奇迹,对祂而言,都只不过是食物。

    只要祂存在,就是对现境的威胁。

    在现境威胁的名单里,祂自始至终都在最前列,甚至比雷霆之海和亡国还要更加靠前。之所以波旬比祂能更早走一步,只不过是因为现境找不到什么能够彻底根绝祂的方法而已。

    如今好不容易有了机会,怎么可能放过?弄死祂,不仅能够榨取出海量的神性和

    深渊真髓,以补充和修复现境,还能解除掉悬

    挂在所有升华者头顶的威胁,解除神性侵蚀的隐患。同时,回收一项毁

    灭要素,为天国计划的实施奠定又一项基础。

    不论从哪个角度看,牧场主都没有不该死的道理。

    更何况,如今还有了一个各种意义上的牧场主天敌-槐诗!

    论及对神性的掌控和干涉,太一的威权比祂还要诞生的更早,而且还是有史以来第一个现境至上权限,再加上槐诗和彤姬先后两代太一的完美配合,祂根本就无从干涉。论及对凝固和灵魂的掌控,还有终末之兽这种根本就是从食物链里诞生的毒瘤,针对祂的根基而打造而成的专杀工具,吃大天使跟玩一样。

    最强的两头都被槐诗拿捏死了。

    而如今的现境也不必在顾惜修正值和自身的完整······到时候能发挥出多强的力量,就连槐诗自己都害怕。

    如今,问题就只剩下一个了。牧场主不肯露头了。

    自从上次被太一给暴打过一顿,差点爆完金币之后,它就藏在太一的普照范围之外开始当缩头乌龟,打死不再露头。

    对于天狱堡垒的改造,便是要令它成为真正的太一之容器,桥接信号,延伸太一的领域范围,穷搜深渊。

    而作为将猎杀和吞噬刻入本能里的畸变之神,牧场主同样也擅长隐藏自身的行迹。在见识过太一的威胁之后,祂一定会选择潜伏和忍耐。

    通过被槐诗夺走的威权,祂能够感受到

    另一头的槐诗渐渐的变成什么样的恐怖存在。神明没有凡人的思考,自然不会感觉到羞

    耻或者说屈辱,绝对不会有任何动摇。

    在槐诗老死或者露出破绽之前,祂绝对不会再出现。

    可遗憾的是,感应总是相互的。

    当祂看着槐诗的时候,槐诗也能够看到祂······那潜伏在深渊之底,混沌之海的乱流中不断搅动起惊涛骇浪的庞然大物!

    乃至,吞去了数百个地狱之后,再度重生的至福乐土!

    就在深渊之底,一个又一个触目惊心的空洞,令人毛骨悚然的孕育再一次开始

    ·······

    “自从上一次从三柱上面夺走了不少碎片之后,祂就一直隐藏在静寂区的深处,周围深度所有的地狱都已经被祂全部吃空了,只不过是为了伪装还留下一个壳子。”

    在存续院的漂流透镜所传来的画面里,青铜之眼的观测者继续报告道:“远程源质波谱分析的结果显示,祂已经再一次的进入了某种蜕变状态。

    或许有可能是·····.”

    略微的停顿中,他努力的克制着看向身后的冲动:“有可能是因为太一阁下所给祂留下的创伤,令祂自发性的开始转变,某种意义上来说,足以称之为进化。”

    观测者说:“祂在试图模仿。”模仿太一....·

    在感受到来自槐诗的威胁之后,某种足以称之为恐惧的东西,从地狱之神的神性之中浮现,紧接着,还有未曾有过的饥渴和贪婪。

    渴望吞吃和成就。

    为此,祂不惜再造自身。

    在吞掉了不知道多少个地狱之后,被祂彻底收入胃中的食物链再度释放而出,再度缔造出了全新的至福乐土。

    庞大的活地狱就像是蛋壳一样,将祂覆盖在内,维持着地狱之神的转化。

    开始重生。

    更糟糕的是,根据存续院的观测,祂在针对太一和现境的威权,进行着某种未知的蜕…·······

    听完,槐诗了然的点头:“也就是说,发现自己当不成话事人之后,祂就想搞个新·至福乐土,对吧?

    真果断啊,连双话事人都不考虑一下的吗?”

    “…...“

    短暂的沉默里,所有人面面相觑,发现自己好像有点跟不上会长阁下的脑回路。

    “没关系,保持观测吧。”

    槐诗淡定的吩咐,凝视着透镜中狰狞的地狱,轻声邀约:“等钓竿准备好了之后,大家再一起去钓鱼吧。”

    来一场,别开生面的,深渊海钓!

第一千六百三十一章 再造毁灭(感谢头像就是默认头像的盟主

    就像是所有大项目中的常见问题一样。

    最理想的状态永远不可能实现,而最糟糕的推测反而能够屡屡得到验证。

    被槐诗命名为海钓计划的行动,在一开始就出现了意外······

    甭管你们现境做了多少准备,多想打这一架,功夫有多深有多厉害···牧场主祂不咬勾啊!

    哪怕神之眼已经被夺走,失去了洞察一切变化和分歧的威权,但一点都不影响祂的警觉性,甚至······

    更怂了!

    一旦在新的至福乐土周围四五个深度内,有任何的风吹草动,至福乐土就会瞬间缩进混沌之海的乱流之中,转移,跑路。

    就像是顽固龟缩的寄居蟹隐藏在潮汐之间那样。打死都不露头!

    所有俄联提供的圣棺,那些汇聚了无数神性的圣人遗骸在被现境投入到深渊里之后,都没有任何的触动。

    至福乐土毫无动静。看也不看,碰也不碰。

    察觉到了现境所留下的痕迹和干扰之后,便会瞬间远扬千里,宛若惊弓之鸟。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现在的牧场主已经快要变成深渊游击队,吃一口立马换一个地方,神出鬼没,绝不久留。

    倘若不是槐诗通过神之眼对祂的锁定,恐怕现境就连牧场主的踪迹都找不到。

    状况顿时有点尴尬起来了。

    就好比带着一条懒狗去玩飞盘一样。

    飞盘丢出去了,狗却趴在原地不动,完全不叼,不叼就算了,你还得亲自去捡回来。

    跑两步捡回来倒是不嫌费事儿,可关键没面子啊!

    只能说······槐诗上一次留下的心里阴影太大,以至于如此渺小的诱饵,已经无法勾起牧场主的食欲了。

    当槐诗对着大屏幕,思忖许久之后,终究没有提出'要不咱们把白冠王丢下去试试吧'这么丧心病狂的建议。

    实在说不出口。

    倒不是觉得太过于没良心,关键在于,到时候钓不出来还则罢了,万一真钓出来了怎么办?

    牧场主露头,嗷呜炫一口,槐诗再跳下去,就地按住。这地狱之神是逮住了。

    可白冠王呢?没了!

    这美洲谱系不得当场翻脸?

    所以,思来想去之后,还是得换个受害者··..·

    “一个永远吃不饱的人,所盼望的最好的消息是什么?”自天国机构的会议之上,沉思的槐诗缓缓抬起头,提问道。毋庸置疑,当然是“全世界最大的自助餐厅开门了'!

    封锁的大门向着饿死鬼开启,免费不限量的美食美酒,可供尽情畅饮饕餮,彻底的补充自身的残缺,不再仅仅是地狱之神,同样也是人世的主宰!

    自从诞生以来,牧场主未曾没有一日的梦想着,归回现境。

    将一切彻底吞尽之后,自空壳一般的世界里,补足自身食物链中那至关重要的残缺一环,完成自身······

    成为包罗万有的全能之神!

    对牧场主而言,真正无法拒绝的诱惑,只有现境本身。但在这之前,祂同样需要至关重要的条件。

    作为昔日圣灵谱系所孕育出的怪物,必然也受限于圣灵谱系的源典。祂因此而成,同样,也受制于这般桎梏。

    昔日的诸神并没有那么轻忽和傲慢,在经过太一的前车之鉴之后,同样对这一份力量有所防备。

    为了避免这一份过于庞大的神性失控,或者被单独的某个神灵所独占。在缔造完成之前,祂就已经被诸神设下了重重条件和限制。

    白冠王以《十诫》立约,彩虹为证,约柜为凭,作为祂存在的基

    础,将神造之神的威权被圈禁在虚无的天堂之中,隔绝在现境的核心之外,避免祂掌控三柱,主宰所有。

    而在圣典所设下的限制里,只有最后一卷的《启示录》中留下了唯一的例外状况。

    —这便是,所谓的【天启】!称之为审判日也好,毁灭日也罢。

    自圣典的叙述之中,一直到人世迎来终结时,无数灾害和毁灭失控,肆意在现境中扩散时,真正的全能之神才会显现踪迹,救赎所有,审判罪恶,从此建立永恒的乐土。

    这原本是为了应对深渊的侵蚀才设下的紧急预案,方便诸神在维护现境时,调动这一份全能之威权······

    可遗憾的是,还没等到那一天,牧场主便从诸神所创造的灾厄之中孕育而出,引发了真正的诸神黄昏。

    而这最开始作为紧急措施而存在的预案,竟然变成了现境的救命稻草,避免了现境在最脆弱的时候被牧场主入主,彻底灭亡。

    对于牧场主而言,【天启】同样是自身不可或缺的一环。

    这是自从诞生之前便设下的限制,没有它的存在,那么自身作为神明的一面也不算完整。哪怕吞吃掉整个现境注定只能作为一个劫掠者,也无法成为真正的主宰。

    遗憾的是······天启不会为祂而到来。

    那一把真正启动审判日的钥匙—引发圣典中所说的'哈米吉多顿之战'的号角,早已经被曾经的会长交托给了自己最为信赖的助手,让他成为了同牧场主所对立的毁灭要素—【灰衣人】!

    在存续院的技术之下,灰衣人同天启的号角融合,与从此于现境的灾难同存,从此迷失在无穷的事象之中。

    当灾难即将到来时,他将作为先驱,先一步抵达人世,为世界带来警兆。同时,将灾害的事象记录储存在天启号角之内,随着灾难的消散一同离去。

    牧场主无从触及到他的存在,因为他绝对不会在现境之外出现,也绝不会为地狱之神而背弃自身的职责。

    可同样,现境的人也不知道他究竟会出现在什么地方。

    上一次他显现的记录,还是在吹笛人和统辖局即将融合的时候。“实现起来有些难度啊。”

    作为特派专家而驻扎在天国机构的创造主·中岛公挠了挠下巴,有些苦恼:“上次我见到他,还是在现境的四号实验室快要失控的时候呢·······可从那之后,相关的实验在现境分部就已经被禁止了啊。”

    他想了一下,试探性的问:“要不,我回去再打个报告试试?”所有参会者沉默着,眼皮子开始狂跳。

    你们存续院这帮***,什么时候又在现境差点搞出个什么幺蛾子来?我他妈怎么不知道?等一下,四号实验室?也就是说,这么见鬼的玩意儿你们在现境还有三个?!

    反倒是槐诗,云淡风轻。只是挥手。

    “不用那么麻烦。”

    现境之太一咧嘴一笑:“我亲自来就行。”存续院提供了一个好办法。

    既然灰衣人没有灾难不会出现的话,那么······就干脆创造灾难吧!

    “那么,各方做好准备,海钓计划正式开始,我去去就回。”槐诗起身,最后看了一眼时间,“速度快点的话,还能赶得上回来吃晚饭。”

    日轮运转。

    槐诗已经消失在天国机构之内。只留下寂静中,所有人面面相觑。等等,这就开始了吗?

    要不要那么快!

    可槐诗,已经出现在了现境之上。就在高远天穹之外。

    俯瞰着蔚蓝色的璀璨人世,回头,看向了高悬在黑暗深空之中的太阳,乃至,已经准备完毕的天狱堡垒。

    短短一天

    之内,已经完成了全部的拆卸和改造,庞大的钢铁城市已经显现骨架,所有人都已经撤离完毕。

    做好了迎接烈日入主的准备。

    此刻,当槐诗展开双臂的瞬间,太一的铸造,再度开始!

    烈日之上,重重如枷锁一般回旋的巨构骤然展开,无穷尽的耀眼烈光化为瀑布一般,奔流而出,降下再造之恩赐!

    将整个天狱堡垒彻底吞没!

    就在烈日和现境之间,地球的同步轨道上,仿若山峦一般的天狱堡垒骤然一震。

    足以将一切物质尽数烧尽的恐怖力量未曾将它毁灭,恰恰相反,而是带来了催发一切、重现万物一般的创造!

    自那烈光之中,天狱堡垒无声的回旋,铁晶扩张增殖的声音回荡在真空之中,重叠在一起,宛若交响。

    冰冷的钢铁自烈日的锻造之下如巨树一般生长,繁复的炼金矩阵在太一的恩赐之下浮现而成。

    奔流的冥河之中,昔日荷鲁斯的神性和神迹重现,往日拉神曾经亲自驾驭过的太阳船遗骸投入了其中。

    弹指间,熔铸为一!

    无穷尽的源质波动此起彼伏之中,凌驾于一切尘世想象之上的创造正在飞快的完成。

    那是毫无任何的窒涩,行云流水,宛若天工一般的宏伟炼金术!

    在探镜的眺望之中,来自石釜学会的大宗师们早已经汗流浃背,瞪大的眼瞳中浮现裂隙!

    哪怕槐诗未曾降下任何的惩戒,可一切不自量力的窥探,都将被那浩瀚而宏伟的神性变化灼伤眼瞳和灵魂。

    你不可直视神明!

    当现境之太一的威权自槐诗的手中显现时,他就已经凌驾于昔日的神明之上,成为一切真正的主宰。

    当他将这一份烈日的力量,寄托在了天狱堡垒之上的时候,便轻而易举的再度创造出另一个太阳!

    —真正足以容纳太一之伟力的容器!

    短短的一分钟之内,足以令数十个大宗师耗费半生时间的再造已经从槐诗的手中完成,可这依旧并不是结束。

    而是新的开始。

    自这完美的基础之上......

    当槐诗一步步走向天狱堡垒的时候,耀眼的焰光便从天狱堡垒之中喷薄而出,升腾。无穷的光和热汇聚在一处,烈日的神髓已经从其中重现。

    第二个太阳,于此点燃。

    可明明是耀眼的烈日,但却未曾让人感觉有任何的温暖,反而像是黑洞一般,无时不刻的散发着庞大的引力。

    如此冰冷。

    当它在现境之外显现的瞬间,恐怖的引力就已经令深度区的黑暗沸腾,无以计数的地狱沉淀和深渊真髓自虚无之中涌现,从深渊里缓缓的升起,没入了那烈日之中,纠缠,重聚,演化。

    令烈日的色彩,渐渐苍白。越发的诡异。

    自升华,向着凝固飞快的转化。“那么,稍微尝试一下吧······”

    天狱堡垒的最高处,无数钢铁所汇聚而成的御座之上,槐诗活动了一下手指,下达命令:

    “—要素兵器,填装!”

    那一瞬间,苍白的烈日轰然剧震,日轮回旋,宛若癫狂的嘶鸣一般。而就在内部,一片诡异的猩红色彩浮现······

    当十六层封装被烈日的火焰所烧尽,最后的封锁打开,绝对零度的保存环境被打破了—总计188克诡异血肉猛然抽搐了一下,开始了再度的生长,膨胀,炸裂!

    就像是打开了什么闸门的开口一样。

    洪流一般的鲜血和血肉从其中喷薄而出,猩红的色彩迅速弥漫,海量的诡异肢体和数之不尽的内脏、骨骼、血管、

    眼球和面孔在猩红之中涌动着,扩展,将苍白的烈日染成了猩红!

    【毁灭要素·永生之兽】,填装!

    再紧接着,是黑色盒子中的一枚源质结晶,在至上精粹之中溶解。五光十色的缤纷绚烂色彩不断的交替,到最后化为了令人头晕目眩想要呕吐的粘稠混沌之色,狂喜、大悲、贪婪、惊恐、嫉妒、仇恨的意味此起彼伏,引发出连锁反应一般的源质质变。在诡异源质的沁润之中,冰冷的钢铁好像也孕育出了残缺的意识,一个个畸变的残缺灵魂竟然从纯粹的源质里渐渐显现,向着一切发出无穷的诅咒。

    【毁灭要素·波旬】,填装!

    自封闭的日轮之内,毁灭要素,融合开始!

    但不仅仅是如此,当失控的生命和癫狂的灵魂从其中喷薄的瞬间,另外一具封锁之中的箱子无声开启。

    在其中,只有一枚漆黑的徽章。统辖局的徽章······

    在徽章显现的瞬间,强行钳制和掌控所有灵魂和肉体的铁律便随之扩散,覆盖了整个天狱堡垒,整合一切,将失控的肉体和灵魂暴虐的统合在一处。

    紧接着,无处不在的畸变和歪曲喷薄而出,完成统和的所有,又迅速的在凝固之中变化,被改变成面目全非的模样······

    —【毁灭要素·统辖局】、【毁灭要素·吹笛人】,填装!

    此时此刻,无穷之生命、癫狂之执念、永恒之枷锁、畸变之秩序终于汇聚在一处。就在存续院的观测里,两对毁灭要素在天狱堡垒之上,完成了彻底的融合!

    当无法抑制的狂暴生命力、无从停止的失控灵魂、冷酷残忍的铁律和歪曲所有的混沌彻底的重叠,不折不扣的地狱,由此诞生!

    苍白的日轮之上,无穷色彩疯狂的变化,到最后,渐渐的显现出一点······如墨般的漆黑!

    这便是深渊烈日曾经存在的痕迹!

    以四种毁灭要素为基础,深渊烈日的雏形隐约显现。

    哪怕还差太多的灾厄和奇迹,无法同真正的毁灭相比,但对于槐诗而言,已经足够了。

    当天狱堡垒向着现境无限制逼近,这一份灾害渐渐的快要真正的威胁到整个世界的时候,在槐诗的面前,一个略显佝偻的狼狈身影,终于从虚无之中缓缓显现。

    “好久不见啊,大佬。”槐诗轻声问候。

    久别重逢,依旧是那一套有些皱褶和脱线的灰色西装,风尘仆仆。眼圈漆黑,脸色苍白。

    灰衣人摘下了帽子,看着他。自疲惫中微笑。

    “啊,好久不见,槐诗。”

第一千六百三十二章 天启号角

    自短暂的寂静里,他端详着槐诗的模样。

    只是几年的时光,昔日群星号上的少年便已经和曾经有所不同。

    每一次灾厄自尘世显现时,他便投来匆匆一瞥,眺望着自己无从归还的世界。自无数灾厄的浮光掠影之中,他不止一次见到过槐诗的模样,见证着他一步步走到现在。

    “你还好吗?”槐诗问。

    “你知道的,就那样子,加班,干活儿,又掉了不少头发。”

    灰衣人挠了挠头,看着他,疲惫的笑容渐渐愉快:“你看上去真好,比以前好多了。”

    “事实证明,只要按时下班和休假,感情进展顺利,谁都可以容光焕发。“槐诗摊手,告诉他:“老兄,你照顾过我的,这一次轮到我来回报你了....”

    灰衣人沉默着,愣在原地。

    看着他手中显现的那一枚徽章。还有,来自会长的权限。

    下意识的,想要说什么,却欲言又止。只是错愕。

    难以置信.....

    “我以天文会会长的名义,正式解除你的职务,灰衣人先生。”

    槐诗伸手,自天国中枢所传达来的现境记录中,调出了那一份会长权限才能察看的档案,做出操作,予以解除:“感谢你对现境的付出和奉献,七十多年来,你未曾辜负自身的职责。”

    他说:“现在,下班的时候到了。”

    自寂静里,灰衣人呆呆的看着他,看着自己的胸前,那一枚天文会的胸针浮现裂隙,脱落下来。

    像是碎裂的枷锁一般。

    落入了他的手中,风化如尘沙。

    近乎永恒的囚禁和职责在此刻结束了,就在这未曾预想过的时刻。在短暂的沉默里,他好几次想要说什么,可到最后,都没有开口,只是身体摇晃了一下,仿佛眩晕。

    最终,坦然一笑。

    抬起了手来,举起了自己的公文包。“拿去吧,会长阁下。”

    啪!

    在他松开手的时候,好像有丝丝缕缕的灰色气息从指尖进出,被撕裂。紧接着,就像是被抽去了漫长的时光一样,原本年轻的样貌迅速的衰老,遍布皱纹。

    那些停滞的时光开始飞速的变化,自过去追逐而来,从他的身上显现。黑发之间,一缕又一缕的白发迅速的生长而出。

    微微佝偻的身姿也弯了下去。

    可那解脱的笑容却未曾有过任何的变化,如此愉快。

    满怀着欢欣。

    公文包落入了槐诗的手中,令他身形微微一晃,几乎踉跄。

    灾厄对奇迹所施加的重量。

    那小小的公文包内,仿佛塞着群山和海洋,恐怖的气息自缝隙之中源源不断的泄露而出,自源质的涌动之中,隐约能够分辨出那好像世界崩裂一般的浩荡鸣动。

    血红的大星落入海洋,毁去三分之一的世界,大地如毡毯一般抖动,癫狂的罪人和不义者们满怀着贪婪和仇恨彼此厮杀,一切都将落入地狱之中。

    这才是毁灭要素·灰衣人的本质!--天启号角!

    转瞬间,槐诗便已经站稳,以太一之力撑起这一份沉重的灾厄。

    感受到职责之重。

    “想吃点什么吗?“他看向了灰衣人,微笑:“等会儿结束了之后,我请客,什么都可以!”

    “.....先让我睡一觉吧。”

    灰衣人想了很久,洒脱一笑:“困了。”

    太过漫长的职责已经耗尽了所有的力气,他疲惫的闭上眼睛,靠在槐诗所铸造出的椅子上,沉沉睡去,鼾声在话音刚落的瞬间便已经响起。

    如此狼

    狈。

    可哪怕是在梦中,他的嘴角却还带着一丝微笑。

    就在旁边,存续院的大门无声开启,沙赫轻手轻脚的走出来,指挥着两个下属将他放在担架上,向着槐诗挥了挥手之后告别离去。

    经过存续院的检查,确认没有危险之后,还有一系列善后和维持他身体状况的手术和治疗流程在等待着他。

    而且,存续院还有一点好。想吃什么都有,而且管够。石门,无声关闭。

    自寂静中,槐诗微笑着看向手中的公文包。

    那么,距离成功海钓,现在只剩下最后的步骤了。

    鱼不咬钩怎么办?

    那为什么不问问神奇的炸药和电缆呢?

    公文包被打开,喷薄而出的灰暗气息中,无数诅咒里,古老的号角渐渐显现,凝聚成型。只是触碰,意识中便能够显现出无数毁灭的场景。

    泰山坍塌、珠穆朗玛自海潮中被吞没、大地崩裂熔岩奔流、风暴之中自由女神像被摧折、龙卷在美洲大地之上驰骋而过,旧盖亚在崩裂中被杀死,曾经的世界在天文会的力量之下被解体....

    无数槐诗未曾见过的景象从他的眼中浮现。

    如此清晰。

    可在槐诗的手中,一切又迅速的变换。

    他再一次的看到了,漆黑的烈日腾空而起,将世界焚烧殆尽的场景。

    在天文会建立以来,昔日一切灾害的记录、真髓和源头,每一次灭世计划和创世计划的始末,都被收录于天启号角之中

    以无穷灾害和毁灭为素材,进行编制,最终所形成的,便是末日的蓝图。

    它所预言的,便是现境在未来毁灭时的模样!

    现在,就在槐诗的手中,号角被举起。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气。

    吹响!

    这一瞬间,恐怖的震荡自天狱堡垒之上进发,肉眼可见的波澜喷薄,扩散,转瞬掠过了整个现境,令三大封锁剧烈陷入未曾有过的震。振

    无穷尽的黑暗从原本变作灰黑的日轮之上扩散开来,化为了海潮一般,汹涌的升起,舞动。

    自现境的光芒照耀之下,千万道盛放的日芒汹涌的膨胀着,将整个深渊都遮蔽在自我的阴影之中。

    存续院内,现境警报再度被拉响。

    天国机构之中一片死寂,所有人都汗流浃背的瞪大眼睛,眺望着那一道迅速膨胀的漆黑日轮,那未曾能够出现在这个世界上的毁灭轮廓。

    ——深渊烈日,显现!

    就在天启号角中无数灾厄雏形的催发之下,整个现境的歪曲都汇聚在了槐诗的身上,汇聚在了天狱堡垒之中。

    再度演化出了那暴虐的姿态!现在,末日降临在了现境之外。近在咫尺....

    “妈耶,看吧,看吧,看吧!”

    夸父从稷下跳起来,义愤填膺:“我早说了,姓槐的就不是好东西,这哪里是黑化强三倍,十倍都有了!”

    “行了,行了,让让,挡信号了。”

    谛听拍了拍他的肩膀,端详着画面中的景象,啧啧感叹。

    掩饰着后背的冷汗。

    不止是他,整个稷下的会议室里,所有人几乎都僵硬在原地。

    如夸父那样脑回路单线程到这么离谱程度的家伙毕竟还是少数。

    整个世界,所有的观测者都感受到了那一份如芒在背的寒意和颤栗。

    震怖动摇。

    甚至还没有调动现境的出力和威权,仅仅是凭借着槐诗本身,小试身手,便已经在短短的不到十分钟里,缔造出了足以毁灭世界的恐怖灾难。

    现在,暴虐的黑暗

    烈日,就这样,高悬在现境之上,放射着万丈漆黑之光,俯瞰深渊。

    无时不刻的散发着残虐狰狞的气息。

    在现境的周边,不知道多少地狱残骸在那光芒的普照之下瞬间焚烧殆尽。更远处的深度之中,一座座地狱已经崩裂缝隙。

    无从承载这一份灾厄的重量!

    就连深渊之底,混沌之海的潮流之中,隐匿在一个个空壳和废墟之间的至福乐土都再忍不住,微微一动。

    感受到了如此熟悉的气息。如此饥渴,但又如此恐怖。来自深渊烈日的力量....冷漠俯瞰。

    就在察觉到自身被神之眼锁定的时候,庞大的至福乐土便剧烈的震颤起来,渐渐隐没到了混沌之海的乱流中,试图再度隐匿。

    可紧接着,却又停滞了一瞬。

    藏身在深渊之底的地狱之神陷入了错愕,茫然眺望——看着那漆黑的烈日扩张自身的光芒,黑暗如潮水一般,一层层的缠绕在了现境之上。

    就像是巨大的手掌一般。轻佻的抚摸着。把玩。

    品尝着那一份本应该属于自己的无上美味,把弄着本应该属于祂的无上权柄,然后,戏谑的舔舐.....

    就像是魁梧的校霸得意的大笑,张嘴舔着本应该属于另一个倒霉孩子的波板糖那样。

    哧溜哧溜灬...哧溜哧溜.....

    一苦

    至福乐土之上崩裂出一道缝隙,如同额头之上浮现的暴怒青筋一般,裂隙之后一颗眼瞳冷冷的看向现境,遍布血丝,如此癫狂。

    隐忍,隐忍,隐忍。可哧溜却依旧在继续。

    烈日所洒出的粘稠黑暗渐渐的笼罩了整个现境,仿佛巨口一般,要将一切都吞入腹中,可偏偏又不急着彻底吞掉,而是慢条斯理的一点点去体会这至上的美味。

    嘲弄着那个躲在黑暗里的胆小鬼。看起来好吃吗?羡慕吗?

    羡慕的话,让你的妈妈给你买啊。哦,忘记了,你没有妈妈。

    那当我没说吧。哧溜.....

    深渊烈日张口,咬碎了缠绕在现境之上的虹光。

    卡擦一声。如此清脆。

    隐忍,隐忍,隐忍......忍不了了!

    至福乐土之内,地狱之神震怒咆哮,悍然撕裂了外壳,要他妈的一拳把深渊打爆!

    可在那一瞬,槐诗终于听见了来自天国机构的消息。

    “彩虹桥,锁定完成!”

    短短的不到半分钟,就在至福乐土停滞在原地的时间里,悬浮在现境之上的残破彩虹桥已经冒起浓烟。

    通过现境所提供的庞大算力,反向推算,突破了来自深度之间空间歪曲现象和深度的干扰,终于锁定了至福乐土的所在!

    宛若迷宫一般的深度乱流之中,有一条笔直的传送通路计算完成。

    就像是一根细长的鱼线那样,延伸向了混沌之海的最深处....

    --鱼咬钩了!

    然后,就不需要再然后了。

    现境之上的无穷黑暗消失无踪,连同烈日一起。

    只有万丈光流自现境之上喷薄而出。彩虹桥和天梯彼此接续。

    以现境之力,推动这来自黄金黎明的威权,跨越了无穷深度.....深渊烈日,从天而降!

    就像是鱼上钩之后,便忽然从后脑勺上猝不及防砸过来的石头一般,天狱堡垒的恐怖质量,毫无保留的砸在了至福乐土之上。

    泰山压顶。

    刹那间,将地狱的外壳碾压成粉碎,狂暴的余波在混沌和虚无的海洋里掀起滔天的狂潮,数之不尽的地狱残骸从其中飞出,又在冲击

    之中化为了卑微的尘埃,再度隐没不见。

    只有无穷尽的鲜血洪流和粘稠的胃液从破碎的乐土之中喷出,就像是爆开的臭鸡蛋一样。

    崩裂的至福乐土之中,狂怒的地狱之神缓缓升起,诡异而庞大的模糊面孔从血水中抬起,双眸凝视。

    神意运转,死死的顶住了从天而降的恐怖质量。

    抗拒僵持。

    紧接着,那空洞的双瞳之中,骤然映照出一线耀眼的烈光。

    来自现境的,那一线烈光.....如雷霆。

    自现境而降!

    啪的一声,像是水泡破裂了一样,牧场主刚刚凝聚而成的狰狞头颅骤然爆开了一个大洞,骨骼崩裂,无数蠕动的器官里,一柄古老斑驳的枪刃缓缓显现。

    将他钉死在了原地。

    这便是昔日一度将白冠王刺死的凶器。

    以祂为牺牲,完成赠与全能之神的最后献祭,令无数威权自虚空中弥合为一体的仪式,彻底奠定虚无之神的圣器。

    由俄联谱系损耗了不知多少圣人遗体和神迹刻印,专门为牧场主再度锻造而成的赠礼。

    ——【威权遗物·朗基努斯】!

    曾经一度刺死'圣子”的凶器之上,还残留着白冠王所遗的血腥,可这一次,铸就虚无之神的祭器,却再度将锋芒对准了牧场主。

    桎梏,冻结,封锁。

    在朗基努斯的穿刺之下,反应过来的地狱之神已经无从在第一时间远遁消失,而就在此刻,就在破碎的至福乐土之上,高悬的天狱堡垒无声运转,漆黑的日轮再度点燃。

    烈日之中,数之不尽的血肉延伸而出,饱受折磨和充斥着无穷诅咒的源质充斥其上,构建出了一张扭曲残忍的兽面,咧嘴俯瞰。

    “咱们,好久不见!”

    万钧重压和烈日的恐怖温度骤然扩散,将整个至福乐土的残骸尽数焚烧成虚无。

    那源自纯粹灾厄的冲击甚至令深渊之底的静寂区也掀起了惊涛海浪,无以计数的沉睡巨怪在还未曾反应过来的瞬间便已经灰飞烟灭,还有的幸运儿却未必能够逃出生天,只不过是在短暂的几秒煎熬痛苦之后,化为了焦炭。刺耳的嘶鸣声响起。

    就在这虚无和混沌的渊面之上,被钉死的那一大团诡异血肉骤然膨胀,拓展,疯涨,甚至比光芒还要更加的迅捷。

    如此短暂的时间里,祂无从挣脱朗基努斯

    的桎梏,但却未曾惊慌和混乱,反而选择放纵体内狂乱的生物链,全力展开。

    不知道融合了多少生命和血肉的载体如同爆炸一般的扩散生长,在短短的弹指间,就形成了将千百个地狱都囊括在其中的庞大躯壳。

    几乎比整个现境,还要更加夸张和恐怖的规模....

    触目所见,在烈日映照的范围内,全部都是牧场主的身躯!

    蠕动的血肉之间,一只只诡异的眼睛睁开,空洞的眼瞳已经锁定了深渊烈日的轮廓,耀眼的圣光自其中喷薄。

    贯向烈日!

    千万道烈光将沿途的一切阻拦尽数撕裂,化为了不容逃脱的桎梏和迫在眉睫的死亡。刺出!

    剧震之中,数之不尽的圣光如矛,和漆黑的日轮碰撞在一处。

    几乎将黑暗彻底吞没。

    同迅速膨胀的牧场主相比,就连深渊烈日都变得如此渺小。可自始至终,那一道漆黑,却从未曾在牧场主的威光之下有任何的动摇。

    就在万倍于己身的圣光之下,天狱堡垒岿然不动。

    俯瞰着那一只只呆滞的眼瞳。“变强了啊,牧场主。”

    统御之座上,槐诗凝视着充斥了无穷深渊之底

    的血肉之海,轻声感叹。

    在吞噬了三柱的碎片之后,仅仅如此短暂的时间,便已经和过去有了天翻地覆一般的不同。深渊食物链迎来了再度的突破,甚至就连终末之兽都已经无法如同往日一般的克制。

    祂已经弥补了自己最大的缺点。

    足以令所有见证者献上赞叹和掌声。“可惜....”

    槐诗说:“我好像更强一点。”于是,深渊雷动!

    在那一瞬,遥远的雷霆之海,王座之上的巨人抬起了眼睛,眺望而来。

    所看到的,便是宛若漩涡一般扩张开来的漆黑烈日!

    并不散发任何的温暖,恰恰相反,要夺走世界上的一切价值。

    否定所有,毁灭一切!

    自天狱堡垒的基础之上,无穷灾厄的质量向内塌缩,从槐诗抬起的五指之间汇聚,化为吞尽一切的湮灭漩涡。

    深渊烈日无声的显现狰狞本质,弹指之间,黑洞构成。

    足以碾碎一切物质的恐怖引力辐射而出,令整个深渊之底为之沸腾,拉扯着所有的有形之物和无形之物,向内收缩。

    越是靠近,就越是能够感受到这一份暴虐的毁灭。

    一切存在都被尽数瓦解为最基础的源质和物质,汇聚在了深渊烈日的手中,包括牧场主.....即便是覆盖充斥了深渊之底的庞大身躯,也无从挣脱那恐怖的引力。

    不由得翘曲,向内,自挣扎中撕裂,一块又一块庞大的血肉坠入黑暗里,消失无踪。

    千百只眼瞳无声破碎。

    如同脆弱的躯体无从见证真正的神圣那样。

    千万道血流缠绕在漆黑的漩涡之上,伴随着碾压坍塌到极限的骨骼一起,形成了烈日的冠冕。

    当槐诗伸出手的瞬间,无穷尽的神躯应声碎裂。

    海量物质的聚合之中,传来了牧场主的再度嘶鸣。

    非人的呐喊中充斥了不知道多少深渊的混沌和畸变的饥渴,令一切灵魂震颤,破裂瓦解。

    再紧接着,被就连被黑洞所拉扯而来的无穷血肉,也在圣光之下被撕裂。

    一道道大天使所构成的辉煌羽翼之中,庄严神圣的神明之躯再度显现在地狱之中。

    深渊食物链再度收缩,构成了牧场主的模样。

    除了面孔之上依稀还残留着铸日者所留下的机械诅咒,其他的都已经被他所彻底消化和溶解,甚至更进一步,模糊的面孔竟然渐渐浮现出了眼耳口鼻的轮廓。

    透过了来自三柱的碎片,他已经渐渐的向现境靠拢。

    牧场主伸手,将贯入胸前的朗基努斯拔出,放进口中,咀嚼,吞尽,不顾丝丝缕缕的血色从嘴角沁出。

    然后,便吐出了一道粘稠漆黑的胃液,塑造成利刃的轮廓,蜕变转化,便形成了漆黑的长矛。

    抬起。

    然后,烈日的引力漩涡就被突破了,撕裂!

    神明以物质的形态显现,可依旧是同天狱堡垒相比也丝毫不逊色的巨人,只是一瞬,便

    已经跨越了漫长的距离,抵达了漆黑的日轮前方。

    长矛刺出。

    就好像过程被省略了一样,没有丝毫的征兆,漆黑的日轮就已经被神血之矛所贯穿,就好像撕裂泡影一样。

    轻而易举。

    可化为泡影却不是漆黑的烈日。而是贯穿了天狱堡垒的长矛。消失无踪。

    而那样的力量,却又如此的熟悉“神意修订,对吧?”

    槐诗托着下巴,抬起眼睛瞥着祂,戳穿了把戏的本质。

    以牧场主全能之神的神意和神性,否定所发生的现实,将一切

    如同自己的所想的一般肆意修改。

    攻则必中,伤则必死。从无例外。

    然后,例外就出现了,就在他的眼前。

    神明的修订无功而返,然后,他的攻击.....被太一,反向修订了!

    “真遗憾。”

    槐诗摊手,“这招,我也会了。”

    再紧接着,宛若能够纵贯深渊、丈量无穷地狱的耀眼锋芒,自烈日之中穿刺而出——以太一之力所铸就的天阙之剑!

    一柄、两柄、三柄、四柄.....

    顷刻之间,槐诗的五指连弹,轻描淡写的完成了这令混沌之海都为止不断开辟的恐怖创造!

    可一切又紧接着,在牧场主的否定之中迅速的停滞。

    凡铁无从突破地狱之神的防御。直到,槐诗再度抬起手.....

    ——将无穷的雷霆抛掷而出!

    起初是一线细细的电光,可在脱手的一瞬,就迅速的膨胀,化为无穷雷霆的奔流,宛若长鞭一遍漫卷,高亢龙吟,令整个静寂区为之鸣动。

    再紧接着,悍然突破了虚无的界限,楔入了牧场主的面孔之中。

    啪!

    牧场主的脖颈不由自主的后仰而出,模糊的面孔之上一片呆滞,已经灼红的斧刃楔入,劈成两半!

    愤怒之斧!

    太一之愤怒自雷霆之中升腾,催发出无穷暴乱的神性。

    而斧刃的模样,却令所有观测者们陷入呆滞。

    那是......佩伦的神之楔!?

    早在佩伦加入理想国之前,他的家族便是历代侍奉斯拉夫神系最高主宰的祭祀,历代传承着神明之名,同时,也保管着这一份源自雷霆和战争之神的威权!

    以此,佩伦同天文会角力,捍卫了迦南七十年。

    而现在,就在槐诗的手中,神明之威权也彻底融入了自我的武装之内,无限制的催发着其中的破坏力。

    驾驭着那狂暴的力量。

    太一之威权无视了牧场主的侵蚀和掌控,尽情的宣泄着自身的怒火。

    统御之座上,槐诗再度伸出了手。

    悲悯之枪的轮廓在他的手中显现,静谧而华丽。

    “来。”

    槐诗看向牧场主,确切的说,是神躯的内侧.....

    在他手中,悲悯之枪骤然消失无踪,紧接着,牧场主的身体里,一道道长矛的锋刃突破。丑但

    ——朗基努斯,重铸!

    自悲悯的感召和掌控之下,被牧场主所侵蚀溶解的长矛,竟然从重重食物链所构成的胃液之中再度显现,自内而外的,穿出!

    再然后,无穷铁鸦鸣叫之中,大蛇的幻影隐隐显现,怨憎之刃突刺,贯穿。无穷猩红之云自宛如大蛇脊骨一般的花纹之中升腾而起,降下雨血。

    美德的烈光奔流,现境之剑·咎瓦尤斯的威权显现,腰斩.....

    弹指之间,神明之躯自太一武装的蹂躏之下分崩离析,蠕动的血肉之中,残存的头颅迅速重生,可紧接着,便被践踏在了脚下。

    “很遗憾,这个世界已经不需要你这么贪婪无能的神明。”

    漆黑烈日的映照之下,太一垂眸,审视着祂的模样:“所以,不妨痛快一点吧——”

    他最后发问:

    “——老东西,这个月的退休金去哪儿了?”轰!

    践踏轰鸣。

    静寂区万年的荒芜和凄冷在深渊烈日的蹂躏之中被打破。

    日轮无声的回旋,残忍的将一切焚尽。

    再不掩饰那凌驾于牧场主之上的饥渴和贪婪,

    抽取着来自神明的神性和力量,敲骨吸髓......不论祂如何挣扎。

    “等等,我就买了包薯片的功夫......发生了什么?”

    稷下的会议室里,辈分最低的跑腿小弟原照终于回来了,抱着一大堆零食,茫然探头:“这就已经开始了吗?”

    “不,已经结束了。”

    褚海打开了快乐水,仰头,一饮而尽。已经不必再看。

    胜负已分。

第一千六百三十三章 太牢

    从一开始,胜负的结果就没有任何悬念。早在槐诗发现祂身在何处的那一瞬间,不,早在槐诗决定对祂动手的那一瞬间,这一场战斗就结束了。

    找不到任何输的可能。

    面对着一个不惧怕祂的神性侵蚀和感染,而且还能反过来侵蚀祂的太一,一个轻松集合了五个毁灭要素力量的怪物,一个能够随心所欲的调动现境全部力量的现境主宰不论是能力、本质还是神性和力量,已经全部都针对到死了。

    祂唯一能做的就是无止境的龟缩和隐藏,拖延败亡之日的到来。

    当槐诗吹响天启号角,创造出这般恐怖的黑暗烈日时,结果就再没有意外。

    剩下的…………就只剩下牧场主能够坚持多久了。

    世界上最可悲的事情就是,遇到这种开了挂之后也打不赢的对手。

    更可悲的是,对方的挂还没完全开呢。还只是试用版。

    便足够,将整个地狱之神,彻底挫骨扬灰!

    现在,整个静寂区都在太一和牧场主的斗争之中迎来动荡。不知多少地狱在冲击之中崩裂,渐渐的坍塌,溃散为碎片,又卷入风暴之中,吹向了更远方。

    深渊的最底层,那一片混沌和虚无的残骸之海都在黑暗烈日的蹂躏之中沸腾,涌动数之不尽的乱流升起,令整个深渊都感受到

    了前所未有的恐怖潮汐。

    即便是远在现境,也能够清晰的观测到源自深渊之底的景象

    日轮!

    那自无穷破灭和衰亡中渐渐升起的漆黑乃至,自蹂躏之下,毫无还手之力的神明…………

    狼狈的挣扎,但却丝毫没有任何作用。再一次的,被挖出心脏!

    捏碎!

    “那么抠门做什么?”

    槐诗挥手,深渊之鸣动收束,汇聚在五指之间,捣出,第不知道多少次的,碾碎了祂的头颅,轻描淡写:

    等你死了,这一切不都是我的?”

    残缺的神躯倒飞而出,砸在了地狱的废墟里,可紧接着,便有践踏再度从天而降,将重生出的面孔又一次的踩进了泥土之中。

    槐诗伸手,抓住了祂的一只羽翼,握紧了,拔出!

    自尖锐的嘶鸣里,他的动作不停,再度拔出了另一只,又一只,再一只…………

    在他头顶上,日轮里有一张血肉蠕动的兽面延伸而出,张口,畅快的享受着这地狱之神所献上的牺牲。

    但很快,便嫌弃起来,张口吐出。又是牺牲和英勇?

    两个废物能力…………

    “至福乐土的威权呢?还有从现境拿走的碎片,藏哪儿了?”

    槐诗的眉头皱起,扯着祂的脖子,将祂从地上拽起来:“这么一大把年纪了,别不老实。该不会是又在外面养了什么孽种吧?“

    钳制下,牧场主骤然抬头。

    残缺的面孔之上,血肉迅速重生

    张口,喷出了酝酿了许久的反击洪流,可在那之前,洪流就在槐诗张开的五指之间被分裂开来,逆着烈光迎上来的手掌捂在了祂的脸上,握紧,堵住了唯一的出口。

    令牧场主的残缺面孔骤然变化,工于心所创造出的反击在祂的喉中爆裂,从眼耳中挤出,喷射。

    就像是一个滑稽的迪斯科灯球。“差不多得了。”

    槐诗再度抬起了手,握紧虚无的空气。

    就在深度之间,那高悬的黑暗烈日之中仿佛有模糊的身影显现,随着槐诗的动作一同,钢铁的手臂自虚空之中显现,握紧了无穷铁光汇聚成的激流。

    海量源质的涌动之中,数之不尽的奇迹和灾厄彼此汇聚,冲撞,湮灭,令水银一般的色彩之中也泛起了毁灭的漆黑。

    宛若长矛。刺出!

    贯穿了牧场主的残躯,乃至他的身下,早已经千疮百孔的至福乐土残骸,将祂再度钉死。

    紧接着,槐诗的另一只手便刺入了祂的身躯之内,撕裂内脏,肆意的翻找着,寻觅将一枚又一枚来自现境和三柱的碎片残酷的拔出,夺回!

    ——!!|“

    神明剧烈痉挛,抽搐,挣扎。

    就像是烂番茄忽然炸裂一样,想要故技重施,挣脱桎梏。滚滚血潮自铁流的贯穿中扩散开来,向着四周延伸。

    可紧接着,那些蠕动的血肉又停滞在原地,宛若冻结。

    紧!

    因为槐诗贯入神躯中的手掌…………骤然握扯出!

    凌驾于曾经嘶鸣千万倍以上的嘶鸣和吼声从每一寸血肉里迸发,包含着未曾有过的苦痛和惊恐,就像是眼看着自己的内脏和灵魂从身躯之中被扯出来一样。

    不,甚至那还要更加的恐怖…………祂的神性,在飞速的流失!

    就像是被看不见的怪物,大口的吮吸,咀嚼,吞噬

    就在槐诗的手中,一寸寸耀眼而璀璨的辉煌光彩显现,宛若奔流一般,从牧场主的残躯之中扯出,数之不尽的生灵走兽飞鸟游鱼乃至花草的身姿从其中映照显现。

    生与死的蜕变,万物的转化和循环,天地运转的至理乃至深渊和地狱的神髓,汇聚其中。

    那是对于牧场主而言,比灵魂还要更加宝贵的东西。

    牧养世间万象和一切众生的威权。—深渊食物链!

    可现在,就在槐诗的手中,以牧场主的神性和威权为材料,铸造再度开始,无止境的抽取着神明的根基、转化、侵蚀,重铸。

    到最后,黄金、白银和青铜的瑰丽色彩在火中显现,彼此交织,就化为了宛若荆棘一般的冠冕,悬在了槐诗的头顶之上。

    如此相称。

    仿佛生来就是这般一样,完美无缺。槐诗昂起头,对着凭空显现的铜镜端详

    着自身的仪态,满意的挑起了眉头:“现在,谁才是地狱之神?”

    铁流桎梏里,迅速坍塌腐烂的庞大肉团在愤怒的抽搐着,嘶吼,一条条触手伸出,像是想要夺回自己的冠冕那样。

    可当槐诗冷漠回眸时候,那动作便冻结在了半空之中,不得寸进。

    神意修订。

    以自我之神性,否定攻击,掌控敌人。

    再然后,槐诗说:“汝当俯首,敬畏神明。”

    铁律自此铸成。

    无需调动任何的力量,更不必任何的动作,只要下达命令,万物就会遵从。

    只要槐诗向前踏出一步,整个虚无和泪沌的海洋都被开辟成两截,而眼前那庞大的血肉已经被无形的重压所碾碎,匍匐在地,动弹不得。

    物一般。

    就像是曾经所有在祂面前颤栗惊恐的凡卑微的叩首。

    膜拜。

    “很好,汝之虔诚,吾已得见。”

    真正的地狱之神运行在这虚无的渊面之上,俯瞰着脚下的羔羊,告诉它:““现在,你可以献上供奉了。”

    燔祭已经开始。以撒何在?

    那一瞬间,自神明的俯瞰之下,庄严庞大的铜鼎从铁光之中显现,将蠕动的血肉和颤栗的怪物,彻底吞没在其中。

    青色的火焰奔流而出。

    就连惊恐的尖叫和吼声都难以听闻。

    只有无穷灾厄自焰与釜中喷薄而出,涌动蜕变,自无穷的黑暗里缔造出一道道宛若梦幻一般的瑰丽光芒。

    丝丝缕缕的香气伴随着惨叫,从鼎内升起。

    哪怕无从嗅探,隔着遥远的距离,所有屏幕前的人却都再忍不住,食指大动。

    “…………竟然是太牢吗?”

    稷下的偏僻小院里,已经被如同雷鸣一般的肠胃蠕动声充斥。

    躺椅之上枯瘦的老人死死的盯着屏幕上的画面,下意识的张口,一根根的啃食自己的手指,早已经饥渴难耐。

    粘稠的口水从郭守缺的嘴角和指骨之间流出,滴在地上,嗤嗤作响。

    可他脸上的笑意,却越发的狰狞和愉快

    见证着这历代厨魔的夙愿达成的画面便再无法克制那宛若夜枭一般尖锐的狂笑声。

    没错,除了太牢之外,还有什么样的祭品,能够同神明的地位相衬?还有什么样的结果,更适合这丑物的结局?

    再没有什么,比这更好。轰!

    铜鼎之上,裂隙浮现,残缺的肢体从其中伸出,徒劳的想要爬出,却没有了力气。

    想要抓住什么。

    就像是溺死者想要握紧最后一根稻草那样。

    可是却触之不及。

    最后所握住的,是槐诗伸出的手掌。就像是临终关怀一般。

    如此的温柔。

    “不必再挣扎,也不必反抗。”

    崭新的地狱之神俯瞰,告诉它:“我代表现境,感谢你最后的付出。这或许就是你作为神明而诞生在这个世界上之后,所注定的,唯价值。”

    “现在,道别的时候到了,就不要再停留。”

    太一说,“牧场主,你终将同你所梦寐以求的世界再度融为一体。”

    以我所定的方式!

    那一瞬间,槐诗松开了手掌。

    干瘪破裂的手臂,落入了煎熬的黑暗中去,再也不见!

    许久,当火焰熄灭,铜鼎破裂。

    漆黑的烈日冷漠的普照,食尽最后的牺牲。自坍塌的釜中,只有仅存的结晶滚落而出,落入了槐诗的手里。

    那是一颗宛若黄金所铸就的头骨。倒影着漆黑的太阳。

    这便是【毁灭要素·牧场主】,最后的残骸!

    存续院对【第四工程·天国】第0991号毁灭要素摘除计划实施记录

    附件P4

    11:14:51,天启号角启动,未知威胁个体

    显现。

    11:15:31,至福乐土深度坐标,彩虹桥锁定完成,天梯启动。

    11:15:40,至福乐土毁灭,牧场主苏醒。

    11:15:41,一号预案执行,威权遗物·朗基努斯启动。

    11:16:01,牧场主进入四号预案变化,四号预案执行。

    11:16:02,牧场主真身显现,一号预案第六项执行。

    11:16:15

    11:17:12,深渊食物链锁定完毕,摘除开始。

    11:19:00,摘除完成,收容结束,无害化处理开始。

    11:21:36,无害化处理结束,确认牧场主消散。

    11:21:37,计划结束。

    从一开始,胜负的结果就没有任何悬念。早在槐诗发现祂身在何处的那一瞬间,不,早在槐诗决定对祂动手的那一瞬间,这一场战斗就结束了。

    找不到任何输的可能。

    面对着一个不惧怕祂的神性侵蚀和感染,而且还能反过来侵蚀祂的太一,一个轻松集合了五个毁灭要素力量的怪物,一个能够随心所欲的调动现境全部力量的现境主宰······不论是能力、本质还是神性和力量,已经全部都针对到死了。

    祂唯一能做的就是无止境的龟缩和隐藏,拖延败亡之日的到来。

    当槐诗吹响天启号角,创造出这般恐怖的黑暗烈日时,结果就再没有意外。

    剩下的······就只剩下牧场主能够坚持多久了。

    世界上最可悲的事情就是,遇到这种开了挂之后也打不赢的对手。

    更可悲的是,对方的挂还没完全开呢。还只是试用版。

    便足够,将整个地狱之神,彻底挫骨扬灰!

    现在,整个静寂区都在太一和牧场主的斗争之中迎来动荡。不知多少地狱在冲击之中崩裂,渐渐的坍塌,溃散为碎片,又卷入风暴之中,吹向了更远方。

    深渊的最底层,那一片混沌和虚无的残骸之海都在黑暗烈日的蹂躏之中沸腾,涌动,数之不尽的乱流升起,令整个深渊都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怖潮汐。

    即便是远在现境,也能够清晰的观测到源自深渊之底的景象

    那自无穷破灭和衰亡中渐渐升起的漆黑日轮!

    乃至,自蹂躏之下,毫无还手之力的神明······

    狼狈的挣扎,但却丝毫没有任何作用。再一次的,被挖出心脏!

    捏碎!

    “那么抠门做什么?”

    槐诗挥手,深渊之鸣动收束,汇聚在五指之间,捣出,第不知道多少次的,碾碎了祂的头颅,轻描淡写:

    “等你死了,这一切不都是我的?”

    残缺的神躯倒飞而出,砸在了地狱的废墟里,可紧接着,便有践踏再度从天而降,将重生出的面孔又一次的踩进了泥土之中。槐诗伸手,抓住了祂的一只羽翼,握紧了,拔出!

    自尖锐的嘶鸣里,他的动作不停,再度拔出了另一只,又一只,再一只···.·

    在他头顶上,日轮里有一张血肉蠕动的兽面延伸而出,张口,畅快的享受着这地狱之神所献上的牺牲。

    但很快,便嫌弃起来,张口吐出。又是牺牲和英勇?

    两个废物能力······

    “至福乐土的威权呢?还有从现境拿走的碎片,藏哪儿了?”

    槐诗的眉头皱起,扯着祂的脖子,将祂从地上拽起来:“这么一大把年纪了,别不老实。该不会是又在外面养了什么孽种吧?”

    钳制下,牧场主骤然抬头。

    残缺的面孔之上,血肉迅速重生,

    张口,喷出了酝酿了许久的反击洪流,可在那之前,洪流就在槐诗张开的五指之间被分裂开来,逆着烈光迎上来的手掌捂在了祂的脸上,握紧,堵住了唯一的出口。

    令牧场主的残缺面孔骤然变化,工于心计所创造出的反击在祂的喉中爆裂,从眼耳中挤出,喷射。

    就像是一个滑稽的迪斯科灯球。“差不多得了。”

    槐诗再度抬起了手,握紧虚无的空气。就在深度之间,那高悬的黑暗烈日之中,仿佛有模糊的身影显现,随着槐诗的动作一同,钢铁的手臂自虚空之中显现,握紧了无穷铁光汇聚成的激流。

    海量源质的涌动之中,数之不尽的奇迹和灾厄彼此汇聚,冲撞,湮灭,令水银一般的色彩之中也泛起了毁灭的漆黑。

    宛若长矛。刺出!

    贯穿了牧场主的残躯,乃至他的身下,早已经千疮百孔的至福乐土残骸,将祂再度钉死。

    紧接着,槐诗的另一只手便刺入了祂的身躯之内,撕裂内脏,肆意的翻找着,寻觅,将一枚又一枚来自现境和三柱的碎片残酷的拔出,夺回!

    “--!!!!”

    神明剧烈痉挛,抽搐,挣扎。

    就像是烂番茄忽然炸裂一样,想要故技重施,挣脱桎梏。滚滚血潮自铁流的贯穿中扩散开来,向着四周延伸。

    可紧接着,那些蠕动的血肉又停滞在原地,宛若冻结。

    因为槐诗贯入神躯中的手掌······骤然握紧!

    扯出!

    凌驾于曾经嘶鸣千万倍以上的嘶鸣和吼声从每一寸血肉里迸发,包含着未曾有过的苦痛和惊恐,就像是眼看着自己的内脏和灵魂从身躯之中被扯出来一样。

    不,甚至那还要更加的恐怖······祂的神性,在飞速的流失!

    就像是被看不见的怪物,大口的吮吸,咀嚼,吞噬-

    就在槐诗的手中,一寸寸耀眼而璀璨的辉煌光彩显现,宛若奔流一般,从牧场主的残躯之中扯出,数之不尽的生灵走兽飞鸟游鱼乃至花草的身姿从其中映照显现。

    生与死的蜕变,万物的转化和循环,天地运转的至理乃至深渊和地狱的神髓,汇聚其中。

    那是对于牧场主而言,比灵魂还要更加宝贵的东西。

    牧养世间万象和一切众生的威权。-深渊食物链!

    可现在,就在槐诗的手中,以牧场主的神性和威权为材料,铸造再度开始,无止境的抽取着神明的根基,转化,侵蚀,重铸。

    到最后,黄金、白银和青铜的瑰丽色彩在火中显现,彼此交织,就化为了宛若荆棘一般的冠冕,悬在了槐诗的头顶之上。

    如此相称。

    仿佛生来就是这般一样,完美无缺。

    槐诗昂起头,对着凭空显现的铜镜端详着自身的仪态,满意的挑起了眉头:“现在,

    谁才是地狱之神?”

    铁流桎梏里,迅速坍塌腐烂的庞大肉团在愤怒的抽搐着,嘶吼,一条条触手伸出,像是想要夺回自己的冠冕那样。

    可当槐诗冷漠回眸时候,那动作便冻结在了半空之中,不得寸进。

    神意修订。

    以自我之神性,否定攻击,掌控敌人。再然后,槐诗说:“汝当俯首,敬畏神明。”

    铁律自此铸成。

    无需调动任何的力量,更不必任何的动作,只要下达命令,万物就会遵从。

    只要槐诗向前踏出一步,整个虚无和混沌的海洋都被开辟成两截,而眼前那庞大的血肉已经被无形的重压所碾碎,匍匐在地,动弹不得。

    就像是曾经所有在祂面前颤栗惊恐的凡物一般。

    卑微的叩首。膜拜。

    “很好,汝之虔诚,吾已得见。”

    真正的地狱之神运行在这虚无的渊面之上,俯瞰着脚下的羔羊,告诉它:“现在,你可以献上供奉了。”

    燔祭已经开始。以撒何在?

    那一瞬间,自神明的俯瞰之下,庄严庞大的铜鼎从铁光之中显现,将蠕动的血肉和颤栗的怪物,彻底吞没在其中。

    青色的火焰奔流而出。

    就连惊恐的尖叫和吼声都难以听闻。

    只有无穷灾厄自焰与釜中喷薄而出,涌动蜕变,自无穷的黑暗里缔造出一道道宛若梦幻一般的瑰丽光芒。

    丝丝缕缕的香气伴随着惨叫,从鼎内升起。

    哪怕无从嗅探,隔着遥远的距离,所有屏幕前的人却都再忍不住,食指大动。

    “.·····竟然是太牢吗?”

    稷下的偏僻小院里,已经被如同雷鸣一般的肠胃蠕动声充斥。

    躺椅之上枯瘦的老人死死的盯着屏幕上的画面,下意识的张口,一根根的啃食自己的手指,早已经饥渴难耐。

    粘稠的口水从郭守缺的嘴角和指骨之间流出,滴在地上,嗤嗤作响。

    可他脸上的笑意,却越发的狰狞和愉快。见证着这历代厨魔的夙愿达成的画面便再无法克制那宛若夜枭一般尖锐的狂笑声。

    没错,除了太牢之外,还有什么样的祭品,能够同神明的地位相衬?还有什么样的结果,更适合这丑物的结局?

    再没有什么,比这更好。轰!

    铜鼎之上,裂隙浮现,残缺的肢体从其中伸出,徒劳的想要爬出,却没有了力气。想要抓住什么。

    就像是溺死者想要握紧最后一根稻草那样。

    可是却触之不及。

    最后所握住的,是槐诗伸出的手掌。就像是临终关怀一般。

    如此的温柔。

    “不必再挣扎,也不必反抗。”

    崭新的地狱之神俯瞰,告诉它:“我代表现境,感谢你最后的付出。这或许就是你作为神明而诞生在这个世界上之后,所注定的,唯一价值。”

    “现在,道别的时候到了,就不要再停留。”

    太一说,“牧场主,你终将同你所梦寐以求的世界再度融为一体。”

    以我所定的方式!

    那一瞬间,槐诗松开了手掌。

    干瘪破裂的手臂,落入了煎熬的黑暗中去,再也不见!

    许久,当火焰熄灭,铜鼎破裂。

    漆黑的烈日冷漠的普照,食尽最后的牺牲。自坍塌的釜中,只有仅存的结晶滚落而出,落入了槐诗的手里。

    那是一颗宛若黄金所铸就的头骨。倒影着漆黑的太阳。

    这便是【毁灭要素·牧场主】,最后的残骸!

    存续院对【第四工程·天国】第0991号毁灭要素摘除计划实施记录

    附件P4

    11:14:51,天启号角启动,未知威胁个体

    显现。

    11:15:31,至福乐土深度坐标,彩虹桥锁定完成,天梯启动。

    11:15:40,至福乐土毁灭,牧场主苏醒。11:15:41,一号预案执行,威权遗物·朗基努斯启动。

    11:16:01,牧场主进入四号预案变化,四号预案执行。

    11:16:02,牧场主真身显现,一号预案第六项执行。

    11:16:15,

    11:17:12,深渊食物链锁定完毕,摘除开始。

    11:19:00,摘除完成,收容结束,无害化处理开始。

    11:21:36,无害化处理结束,确认牧场主消散。

    11:21:37,计划结束。

第一千六百三十四章 战书

    短短的一刻钟不到,但对诸多观望者们而言,却又显得漫长又漫长。早已经有所预料的现境升华者们震惊愕然之余,除了顺便感慨一下离谱骂两句槐诗这狗东西又开了之外倒也没什么好说的。

    可对于诸多统治者们而言......宛如梦魇!

    我是谁?我在哪儿?他妈的发生了什么?

    诸界之战才打完没两天呢吧?怎么眼睛一闭一眨,现境人怎么就杀到家门口了?

    等等,是现境没错吧......

    是怎么做到比深渊里的统治者还特么地狱的?

    难道是槐诗那家伙终于叛变了?好家伙,我一看就知道你是深渊里派过去的二五仔......果然凝固了吧?!

    种种或是恶毒或是阴冷的揣测自不必多说。

    可更难以掩饰的......

    是恐惧。

    当亲眼目睹那漆黑的烈日从现境降下,当看到深渊之底的虚无之海自那庄严日轮之下沸腾,眼看着整个危机四伏的静寂区如同危楼一般被拆成了遍地残骸,根本没眼再看了!

    从现境降下的恐怖灾厄笔直的贯穿了整个深渊,凿开了一道比曾经的疤痕区还要更加诡异和恐怖的庞大裂痕。

    深渊偌大,可没有什么地方不被那遥远的激震所吸引。一切自槐诗的手中颤栗动荡。

    所以,升华者也好,凝固者也好,天敌也罢,统治者也罢......谁能来告诉一下自己,那究竟是他妈的什么鬼东西!?

    此时此刻,当牧场主在烈日之下焚尽,深渊食物链在日轮的压制之中被夺取,只剩下最后的颅骨变成了敌人掌中的玩物。昔日令不知道多少存在为之胆寒的饥渴之神,连同祂的至福乐土一起,荡然无存!

    取而代之的,是比地狱之神还要更加暴虐,更加庄严的黑暗日轮。烈日自深渊之中缓缓升起。

    向着现境归还。

    丝毫不掩饰自己的存在,反而尽情的催发着无穷的诅咒和灾厄,将那令庞大深度都为之焦热的诡异光芒照向整个深渊。

    刺痛了每一双眼瞳。

    而就在其中.......源自现境三柱的气息,是如此的清晰!

    每一缕宛若利刃的残虐之光,便都是来自现境的力量,而那毁去所有的黑暗日轮,就如同毁灭和绝望的先导。

    向着一切展示,当现境坠入深渊时,将会有什么样的恐怖从其中,孕育而出!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离宫高耸的楼阁之上,依靠在栏杆上地狱之王垂眸,俯瞰着那渐渐从深渊之底升起的烈日,再忍不住大笑,前合后仰。

    几乎眼泪都快笑出来了。“奇妙,实在是奇妙啊!”

    他为这绝妙的作品而鼓掌赞叹,满怀赞赏:“我本来还以为,现境那帮眼中只有幻梦和虚无的痴愚之徒会自徒劳的追逐里绝望而死,却没想到,竟然也接受现实的这一天么?

    这一副大彻大悟之后,终于愿意面对自身本质的爽朗模样,实在是令人愉快!”

    自戏谑的笑声里,他浅酌着美酒,摇头感慨道:“只不过,究竟是打破执迷之后顿悟,还是愈发执迷的癫狂呢?

    实在是难以分辨啊。”

    只是,那帮不愿意承认自身之结局,徒劳维持现境深度,不断拖延毁灭时光到来的家伙,难道也会有放弃的一天么?

    不,那样的可能,反而要比眼前所看到的场景更令人难以置信吧?他想了一下,忽然扬声问:“多闻卿,不打算说点什么吗?”

    在皇帝身后,白蛇微微愕然,旋即皱眉。“啊?蜗蜗什么都不知道哦。”

    就在奇花和玉树的盆中泥土里,一只小小的蜗牛努力的拱了出来,顺应皇帝的召唤,显现踪迹......

    更令白蛇目眦欲裂,再忍不住杀意。

    狂妄鼠辈,竟然连禁中都胆敢架设眼线么?

    “真的吗?”枯王嘴角微微勾起:“如你这般目无王法的家伙,为了乐趣,连朕之身侧都胆敢窥探,真什么都不知道才有问题吧?”

    “啊这.......”

    欧德姆微微尴尬,小小的触须挠了挠脸,“虽然在下已经不担任亡国的职务,不过倘若陛下有令的话,自然是知无不言的。

    只不过......”

    它微微停顿了一下,无视了白蛇恶毒的视线,好奇的问道:“陛下真的想要提前知道么?”

    “哈。”枯萎之王咧嘴:“虽然在皇帝跟前还胆敢故弄玄虚实在是罪该万死,但你还真是了解我啊。”

    “倘若在过节之前,便提前知道礼物盒子里有什么的话,就称不上惊喜了吧?”

    欧德姆想了一下,郑重的回答道:“不过,即便在下不说,您也应该多少能猜到一些才对。那么,便作为提示好了。”

    它说:“正如同陛下所猜测的那样,不,应该比您所想象的还要夸张才对......

    很快,深渊将会因现境而颤抖。

    —前所未有的对手,足以令亡国坍塌的强敌,令一切都彻底绝望和毁灭的可怕存在,即将诞生了。”

    “放肆!”

    白蛇再忍不住失态,自君前怒喝:“危言耸听之辈,安敢大放厥词!陛下,请......”

    “哦,那听上去真令人期待。”

    枯萎之王打断了他的话,毫无恼怒。

    “虽然已经疯狂到无法以荒谬而论,但实在是令人期待。”

    他望着黑暗日轮,漆黑的眼瞳中映照着那毁灭的焰光,便好像洞彻了所有,俯瞰那并不遥远的未来,笑意越发愉快。

    “原来如此......”他轻声感慨:“这般得意的模样,便是向朕下来的战书吧。”

    花盆里,蜗牛甩了甩触须,越发好奇:“陛下不打算做什么吗?”“我还要做什么?”

    枯萎之王摇头,“即便是朕什么都不做,他们也会迫不及待的来到我的面前吧?不过,既然已经当面下了战书,那么亡国必然要有所表示......”

    他随意的挥了挥手:“绝罚卿,既然跃跃欲试了这么久,便代朕问候一番吧。”

    “谨遵圣意。”

    离宫最深处,化生卿的血池之内,沙哑的声音响起。在那重重血色之中,隐隐的破碎轮廓渐渐浮现。

    绝罚卿抬起了眼瞳,失去了亡国之重的压制之后,已经再无癫狂,只有一片纯粹到没有任何瑕疵的杀意!

    纵横深渊如此漫长的时光,竟然在槐诗这条接二连三不断整活儿的阴沟里翻了船,要说没有一点不痛快那才是骗鬼!

    尤其是后面听说打败自己的槐诗被大君一锤子给当众打爆的事情之后,就更加的怒不可遏!

    四舍五入,竟然又做了一次深渊至强的垫脚石......演我呢是吧?!

    此刻,早就已经怒不可遏的绝罚卿睁开眼睛,遍布血丝的眼瞳已经将那一道过于庞大的日轮映照其中。

    也罢,就用你来印证一下吧!

    自清醒和癫狂之间徘徊了数千年之后,绝罚卿所领悟的崭新境界!那一瞬间,血池之中,未曾完整重生的身躯微微一动。

    断裂的手臂缓缓的伸出。

    就好像,抬起了手掌,握紧了不存在的五指一样!要去将什么东西捏碎......

    啪!

    崩裂的声音,从整个深渊中响起。

    暴虐回旋的日轮停滞在了深度之间,宛若冻结一般,紧接着,一道道苍白的裂口从虚空之中显现。

    就像是被砸碎的玻璃一般,纵横交错。

    就在天狱堡垒的周围,那些原本在深渊烈日的光焰中被点燃,渐渐焚烧的地狱陡然剧烈震颤起来。

    就像是被看不见的手掌握紧了。如泡影一般,无声的坍塌,湮灭!

    而就在数之不尽的残骸所形成的碎片里,无数深渊灾厄的变化和生灭之中,那介于有和无之间的庞大的手掌,终于显现出了隐约的轮廓!

    混沌之海沸腾,轰鸣。

    整个深渊的运转仿佛都停滞了一瞬,而无穷地狱中的杀意已经汇聚而来。

    就好像......深渊都被赋予了灵魂一样。

    随着绝罚卿一起,向着槐诗,伸出了手掌!无量、无穷、无尽。

    触目所及的一切,已经尽数被囊括在他的掌心之中。

    足以充斥一切黑暗的巨手从深渊之底骤然升起了,抓向了焚烧的日轮,就好像要捏碎一缕微不足道的萤火之光那样。

    合拢!

    这一瞬间,不知道多少藏在角落里默默吃瓜的统治者瞪大了眼睛,全神贯注,甚至忍不住欢呼赞叹。

    来了来了!大的终于来了!

    正所谓,天塌下来高个子顶着,等闲统治者才没那胆子来跟现境的怪物较劲。可新来的外地土匪想要划地盘了,难道本地的帮派还能忍下这口气?

    亡国你可一定要为咱们深渊争口.......口.......口......

    或许,是时光过于短暂,以至于,就连内心的祝福都注定只剩下半截。死一般的寂静里,便只剩下了那近乎凝固的宏伟场景。

    在纵贯深渊的庞大裂口正中,燃烧的日轮骤然膨胀,释放无穷残虐冰冷的辉光,所过之处,一切都陷入了停滞。

    就连深渊之手都被冻结在了深度之间,无从寸进。在日轮之内,六重毁灭要素彻底激化完毕。

    天启号角所显现的深渊烈日内,失控的生命和灵魂,畸变和秩序和铁律,所有的一切都被崭新的深渊食物链所贯穿!

    终末之兽放肆饕餮,尽情的吞吃着自身所造就的一切毁灭。

    短短的几分钟的时间,昔日牧场主的威权,就已经在槐诗的手中彻底蜕变,真正的完成!

    当全能之神的神性同太一的奇迹重叠在一处,现境三柱的刻印已经将食物链中万象运转的循环彻底补完。

    —【毁灭要素·天启号角】,【毁灭要素·牧场主】,融合完毕!

    现在,将太一自身,化为现境之雏形,三对完整的毁灭要素就在槐诗的掌控之中,彻底重合!

    以指数级暴涨的歪曲度催发了新一轮的蜕变。至高无上的神意修订,再度降下!

    随心所欲的,书写现实!

    随着槐诗的动作,滚滚黑焰如潮水,毁灭的天河自日轮之中喷薄而出,蜿蜒涌动,同样化为了铺天盖地的巨手,针锋相对的降下!

    对撞!

    就好像,掰手腕一样。

    撕裂无数魂灵的高亢鸣动自两者的角力之下迸发,整整六个深度的领域中所有的地狱应声而碎。

    铸就深渊之手的,乃是绝罚卿的意志。而铸就黑焰变化的,是来自神明的修订。

    这是最纯粹的意志和决心的碰撞。

    在毫不保留的冲击之下,黑焰和绝罚碰撞在一处,同时泯灭。

    紧接着,席卷深渊的风暴迸发,足以下抵混沌虚无之海,上达现境之辉光的潮汐自此缔造。

    无远弗届的灾难于此喷薄而出!在扩散之前,便迎来了坍缩。

    随着深渊烈日的回旋,所有的冲击和余波都没入了那一片永恒的黑暗里,尽数吞尽,消失无踪......

    只剩下绝罚卿面色铁青。再度抬起了手臂。

    可又停滞在半空中,未曾出手。

    因为撼动整个深渊的鼓声,从天而降!深渊雷动。

    如同看不见的巨鼓在灵魂之中敲响。

    雷霆之海,御座之旁的风暴主祭手握着铁锤,向着深渊投出了毁灭的雷鸣。

    宛若交响一般的磅礴鸣动传递在深度之间,不断在一座座地狱之间回荡,彼此重叠时,就好像将一座又一座地狱的重量寄托其中。

    令虚无的鸣动,被赋予了无穷尽之重!—那才是真正的,毁灭巨响!

    可在巨响中,却有轻笑的声音响起。“多少代之前的老前辈了,也来偷袭么?”槐诗微笑,再度抬起了一根手指,伸出。

    刚刚被吞没在漆黑日轮中的无穷力量,自回旋之中,再度涌现。

    响应着那巨响的余音,延续着来自风暴主祭的篇章,延伸出崭新的曲调和旋律,如此悠扬。

    千丝万缕的猩红从日轮之上升起,交织在一处,便在槐诗的指尖化为了崭新的星辰。

    一颗漆黑和猩红所交织而成的,小小太阳!

    太阳飞快的膨胀,又迅速的收缩,循环六次,色彩变为衰竭的橙黄,坍缩至渺小的一点......可就在其中所喷出的,乃是令所有人都为之颤栗的烈光。

    再不需要引燃自身和存续院的大红按钮。

    以深渊烈日之手,再度造出,足以被称为超新星爆发的恐怖力量!

    从天而降的毁灭巨响和恒星爆裂的焰光碰撞在一处,宛若两个截然不同的声场重叠,这便是鼓与弦之间的厮杀。

    可结果,依旧是双方,同时湮灭。

    当最后一缕残光从槐诗的指尖流尽时,鼓声的余音也消失无踪。未曾有任何的风暴和冲击显现。

    就好像刚刚所发生的一切不过是幻觉一样。

    所有来自风暴主祭的冲击,尽数都被槐诗所化解,恰到好处的配平。

    不多不少,刚刚好。

    如此精妙。

    “小胜一招,承让。”

    那个平静的声音回荡在深渊之间,却再无人回应。

    在这死寂之中,漆黑的烈日从容跨越了重重深度,向着现境浩荡升起,最终,再度归于那一片绚烂的辉光。

    只留下了一道纵贯整个深渊的裂隙,无法弥合。

    宛若战书一样!

第一千六百三十五章 夏天

    当漆黑的烈日从无穷的深度之间归来时候,整个现境再度隐隐震荡起来。那残虐的威光越是靠近,便越是能够体会到,来自毁灭和死亡的气息。

    自成百上千的边境之上,日轮无声掠过,投下了自身狰狞的身姿。

    再度恢复成月球模样的月之中轴无声的展开,以自己庞大的体积为现境挡住了深渊烈日的模样。

    天狱堡垒的火焰渐渐熄灭,无声的停泊在空心月球的内部,那一座刚刚才完成初步安装的港口上。

    存续院之门从虚空中浮现,再度开启,

    自然有学者和炼金术师们穿着厚重的防护服,在设备的推动之下进入,拖曳着厚重的线缆,开始抓紧时间进行整备和检查。

    不抓紧时间不行。六个毁灭要素六个!

    而且都是完成结合状态的毁灭要素。

    光是踏上这一座已经和魔境无异的太阳之车,就已经需要太多的勇气。万一不小心漏上一点跑到现境去,恐怕就完犊子了。

    虽然要爆破现境没错,但没说现在就换家啊…………

    尤其是槐诗,再度享受到存续院创造主和大宗师们的专家会诊,从里到外查了个透彻之后,才终于回归现境。

    这才是槐诗预料之外的事情。

    弄死牧场主都没花半个钟头,结果消杀工作却差点让他错过今天的晚饭。

    天国机构的总部内,依旧一片寂静。

    那些麻木的面孔们看着屏幕上显现的深渊烈日的报告,再看看那个若无其事的晃悠着回来,好像刚刚只是去轧了趟马路一样的槐诗…………

    欲言又止,止言又欲。

    我一上班就看到你在打牧场主,打完牧场主还去打了亡国和雷霆之海,你还说自己不是毁灭要素!

    但仔细一想,哪怕是毁灭要素也没这么离谱过。

    从前离谱的时候,大家都还能拿‘毕竟是理想国,来安慰自己,可现在连理想国自己都感觉不知道自己是从哪儿捡来这么个宝才,何德何能啊?

    羽蛇沉默许久,用力的拍了一下他的肩膀:

    “论嘲讽,还得是你啊!”

    在屏幕之上,来自青铜之眼的深度漂流探境之中,已经显现出和曾经截然不同的模样。

    原本死寂的深渊宛如笼罩在火焰中一样,前所未有的激荡未曾消散,便被新的浪潮所吞没。

    铺天盖地的血流从一座座地狱之间呼啸而过,将一切吞没,覆盖,宛若活物一般的生长,再一次的血税征募开始了。

    根本不给在诸界之战上消耗过头的韭菜们重新生长的机会,这一次干脆直接断根。

    在皇帝的谕令之下,不知道多少统治者被强行从自己的宫殿或者墓穴中挖出来,强行征募亦或者干脆就地铸造成新的武器和遗物。海量的炮灰被抽走了血液和生命,一切的强者都必须响应来自枯萎之王的号召。

    前所未有的动员令跟随着亡国的税吏们,传达向四面八方。

    而鲜明对比的,乃是肆虐在深度之间的恐怖风暴,从地狱之中升腾而起的洪水,乃至一道道宛如潮汐一般涌动的雷霆,以及,将一切焚烧殆尽的火焰…………

    当风暴主祭的号角被再度吹响,巨人们从漫长的梦中渐渐归来,所有的侏儒王都在整备甲冑和利刃。

    一切臣服于雷霆之海的地狱和聚落,都必须前往那一片地狱之王的所在之处,朝见至强。

    这仅仅才是开始。

    当那一封战书送往了深渊之后,无穷深度之间的一切存在便都被搅入这一场由现境所掀起的风暴之中。

    而彻底奠定这一切的,只不过是简简单单的一句‘承让

    ,而已。一句话,让整个深渊都要倾家荡产。

    当着所有人的面把牧场主按在地上锤死之后,拍拍屁股走人,临末了还要跟本地帮会说声谢谢…………

    这话的恶劣性质,跟跑到澡堂里问搓澡师傅有没有没吃饭差不多。就看我弄不弄你吧!

    但凡稍微有点脾气的统治者都咽不下这口气。

    一扫往日你攻我守的惯例,原本被动的现境竟然舍弃了自我最大的优势,转而向着深渊发起挑战?

    当这一封槐诗所带来的战书被送到了大君和枯王的面前时,便已经注定了,绝难善了。

    气氛到这儿,咱们必须死一个了!

    此刻的秣兵厉马的动员和备战,便是作为敌人,献给现境的最大敬意。要说除此之外还要有什么的话,那么必然是用尽所有的全力,把不自量力的挑衅者彻底轰杀至渣了!

    “决策室内部已经吵翻天了。”玄鸟提醒道:“不少人认为你在节外生枝,不利于计划的推进…………只能说,还有不少人还心存侥幸。”

    期望能够摒弃如此庞大的风险,采用相对稳妥的重铸计划。

    倘若天国计划在准备阶段就栽了这么狠的跟头,那么接下来的事实自然要出现变化。

    当然,还有更多的人,是想要闷声发大财。默默发育然后一波平推了不好么?

    等现境凝固,二十四个毁灭要素齐备之后,雷霆突袭,一举将亡国和雷霆之海这两个最大的麻烦全部推平不好么?

    何必过早暴露意图,让敌人徒增警惕?“这不好么?”

    槐诗反问道:“有了他们去帮我们在深渊里搜集源质和灾厄了,省得我们到时候打完再到处找。

    大海捞针一样的捡垃圾也要浪费不少时间吧?”

    玄鸟无奈摇头,到底是年轻人,一点时间也不愿意浪费,只是轻叹:“何必这么着急?”

    “………唔,大概是青春短暂?”

    槐诗捏着下巴沉吟片刻,无奈的回答道:“我才二十一岁啊,玄鸟阁下。再过几个月,过完生日之后,我就二十二了。

    你看,最美好的青春还没开始,就已经为现境牺牲了大半截了。

    我可不想等四五六十岁了一大把年纪,才完成天国计划…………就算是现境到时候得到拯救,我的人生也差不多看到头儿了吧?”

    “所以,对我而言,早点搞完天国计划,早点搞定新世界,那么天文会就可以早点解散,我也早点解放。”

    槐诗直白坦然的摊手,丝毫不掩饰自己的意图和目的。或者说,从一开始他就没有隐藏过自己作为咸鱼的本质。

    从作为会长上班第一天起,他就盼着退休了。

    为了自己的美好青春和幸福时光,他必须早点把这一摊子事情给搞完。不是为了拯救世界,而是为了能够如愿以偿的迎来幸福人生。

    为此,槐诗绝对不择手段。

    “消灭深渊之后,欢度青春?”透特神的大祭司再忍不住笑起来:“要我说,这绝对是我听过最好的理由。”

    就连玄鸟也无可奈何的叹息出声。

    如此角度清奇的理由,实在是找不到任何拒绝和反驳的余地。难道自己真的老了?

    只是…………

    他放下茶杯之后,星见之眼中天命的辉光显现变化,映照着槐诗的面孔,满怀着疑惑,郑重发问:

    “你这么做,真的是为了整个现境么?”“当然是为了我自己啊。”

    槐诗不假思索的断然回答。毫无犹豫。

    大门缓缓关闭,脚步声远去。

    在槐诗离开天国机构总部的时候,便看到了,

    高悬在伦敦天穹,不,已经重归了整个现境天穹之上的天国。

    庞大的事像构成体已经缓缓展开,宛若一重重变换色彩的光环一般,隐藏在天象伪装之后,将三分之一个现境覆盖在其中。

    隐隐的蓝光从其中降下,源质随着三大封锁的律动掀起波澜,从一切物质之上掠过。

    扫描,已经开始了。

    作为现境之蓝图,自然足够记载一切现境的变化。

    现在,整个现境的构造和天国已经再度开始了同步,整个世界的一切山峦、河流都将在其中完成记录,当然,更多的是人造之物。

    不论是高耸的大厦还是颓败的废墟,亦或者只是密林之中的一座茅草屋。

    一个不断随着现境而进行变动的超巨型模型和无穷事象将在天国之内完成汇聚,最后,当天国计划结束时,完成最后使命的天国将分解自身,将来自现境的记录注入新世界之中去。

    到时候,绝大多数的东西都能够随着事象的转化再造而出。

    曾经历代的创世计划所创造出的新生现境,也都是以同样的原理,通过各种不同的媒介完成的。

    即便是保证不了完全一模一样,但至少无限接近是能够保证的。

    而届时,对于以整个深渊而重铸而成的世界来说,哪怕是整个现境都重新再造,所占据的位置和分量恐怕也不过是沧海一粟吧?

    只是想想,就足够令人期待了。

    此刻,槐诗眺望着升空的天国,一时间也隐隐有些惊讶。太多的工作堆积如山,哪怕是有艾萨克先生帮忙解决,依旧占满了所有的时间。

    以至于他竟然错过了天国重新升空的关键时刻。

    如今,天国再度运行,恐怕在其中主持事象记录的归拢的,便只有那几位本身便是从无穷事象里所诞生的精魂了。

    三贤人和莉莉。

    想到这里,他踏前一步,已经从伦敦回归了天国之中,所看到的便是在图书馆一般的大厅里滋溜着喝茶的诸多事象精魂,乃至更多的,无数庞大设备之间所交织而成的繁复矩阵。

    “哦?终于上门了吗,槐诗?”

    繁忙之中,KP竟然还有闲心分出精力来模拟投影,勾搭着槐诗的肩膀:“我就说你小子,早晚狐狸尾巴藏不住,我跟你说嗷,我家的莉…………”

    话音未落,空气中仿佛响起了ST的不快冷哼。轰!

    槐诗呆滞在原地,愕然看向身旁。

    刚刚还在眉飞色舞说笑的KP已经被一座从天而降的垃圾桶砸成了肉泥。

    可哪儿来的垃圾桶?

    很快,垃圾桶的事象缓缓消散之后,就只剩下了一滩不定性的诡异血肉蠕动着,眼睛眨巴眨巴,发出唧唧的声音。

    抬起一条触须向着槐诗摆手示意之后,那一坨莫可名状的诡异玩意儿就消失不见。

    溜了溜了。

    海量的记录变化中,DM的投影显现:“抱歉,槐诗先生,工作才刚刚开始,一时间无暇招待,还请见谅。”

    “没关系,我就来看看。”槐诗摆手,满不在意:“看到KP先生这么有活力,还挺好的。”

    嗯,回头可以再加点工作量…………

    他暗搓搓的琢磨着某些没良心的事情,如同讨嫌的街溜子一般,在天国里闲逛了起来。

    距离他上一次来之后,一切又截然不同。

    除了往日理想国的先行者们之外,曾经失散的诸多事象精魂和典籍已经随着三贤人系统而一同归还。

    还有不少,都是来自统辖局、存续院乃至各大谱系的赠礼。

    如今,已经依稀恢复了往日的旧观

    ,甚至比曾经预想之中还要更加的喧嚣和热闹。

    只是,他还没走了几步,就听见了熟悉的声音。满怀着愉快,大笑。

    “哈哈哈,好久不见,华生!”

    如今代替了三贤人接管暗网的福尔摩斯探出头来,向着他咧嘴,挥手:“要不要一起吃个…………”

    话音未落,他就愣住了。脚步停在原地。

    看着他。

    仿佛仔细端详…………

    可不同于槐诗的一头雾水,他的神情却好像在不断变化,如同见了鬼一

    样。

    好几次,欲言又止。可到最后什么都没说。

    只是抬起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带着某种钦佩和同情,仿佛鼓励,又好像哀悼…………“到底是年轻人啊,厉害,实在是厉害!”

    作为‘过来人,的大侦探摇头感慨,那宛如扇形图一般分明的意味,更让槐诗的表情抽搐的停不下来。

    可追问他又不说,总是岔开话题,完全不接话茬,到最后,无可奈何的槐诗只能换了个话题:“我找很久了,莉莉呢?”

    “今天她休假啊,出门去了。”

    福尔摩斯的笑容渐渐古怪,眼瞳中,某种乐子的火焰再无从阻挡:“和人约了晚饭,可开心呢,走之前还打扮了很久,带了礼物。

    看来,真的是好朋友啊。”“啊?”

    槐诗呆滞。

    下意识的掏出手机,打开朋友圈,最新一条。【和好姐妹一起聚餐,耶~】

    照片上,伦敦罗马餐厅首屈一指的‘金宫‘,餐桌的烛光下,两张璀璨的笑脸向着镜头比起剪刀手,满怀着愉快。

    不知道为什么,他忽然眼前一黑。感觉不妙起来。

    金宫餐厅,同样柔和的烛光下,愉快的聊天还在继续。“诶?是这样吗。”

    傅依托着下巴,感慨赞叹:“竟然复刻能整个现境,好厉害啊…………等白银之海搬迁到天国之后,一定要照顾我哦!”

    “哪、哪里啊,都是老师他们在忙,我只是打个下手而已。”

    莉莉下意识的谦虚,可看到傅依亮晶晶的钦佩眼神,脸颊又忍不住发红:“到时候,我可以带你一起去看事象模拟,很厉害的,什么游戏都变的出来。”

    “好耶!”

    傅依兴高采烈的挥手,充满期待。

    顺带,在心中名单上,划掉了第二个名字。【不是】

    正如同一开始的预计那样,完全可以将眼前可爱的少女排除到威胁之外了。

    虽然论及纯粹的程度,令自己这样早就称不上单纯的家伙根本望尘莫及,但在感情上居然比槐诗还要更加被动的类型,实在是太罕见了。

    以至于,完全不具备任何杀伤力…………

    令人安心。

    她望着懵懂的少女,露出了安心的笑容。莉莉呀,莫怪我卑鄙。

    这大概就是缄默者的阴暗本性吧?

    虽然一个人暗中戒备有失坦荡,但从现在开始起,大家就做一对充满信赖的好朋友吧!

    只是…………

    排除了莉莉的嫌疑,一开始的雀跃和轻松之后,她的心却忍不住又一次的沉入了谷底。

    那又是谁?艾晴?

    那是威胁名单里排行第一的对象,当然要第一时间确认或者排除才对,甚至比莉莉还要早…………经过旁敲侧击和侧写之后,已经洗清了她的嫌疑。

    实际上,根本用不着那么麻烦。

    如今槐诗还能到处乱跑活蹦乱跳,而不是被打断四肢之后被链子拴在地下室里,就已经是足够的证明

    了。

    虽然这么阴暗的揣测别人太过于狭隘,但设身处地而想,同样的事情,自己似乎也完全能做得出来啊。

    可以理解,可以理解。

    那个掌控欲过于过头的家伙哪怕再怎么敏锐,应该也只是嗅到一些不对,还没有来得及得出结论,更不可能已经得手。

    那么,又是谁?罗娴?

    更不可能了,诸界之战结束之后,她就一直在昏迷,如今还在存续院的医院沉睡…………可想到这里,傅依脸上的微笑却微不可觉的僵硬了一瞬。

    等等,槐诗你个狗东西,这不会都下得了手吧?!你是人吗?!

    就算不是人这种事情也不可以啊!咔!

    餐刀切断了牛排,在瓷盘上刮出一道痕迹,声音尖锐。“怎么了?”莉莉疑惑,关切的看过来。

    “不,没什么,只是想到晚上还要加班,心态有些崩…………”

    傅依艰难一笑,心情越发沉重,尤其是当她想到自己最近这几天已经把四年之内的所有假全都请完了之后,就更加沉重了。

    可究竟是谁?!

    数来数去,都快排除完了,总不会是那位曾经的白帝子,新晋的凤凰吧?!

    哈哈哈,不会吧不会吧,不会有人真觉得白帝子有可能…………等一下,确实好像两人之间的动作语言有些不对劲啊。

    她咀嚼的动作又微微停止了一下,仔细思考。

    不对劲是没错,但又没那么不对劲,至少没有自己想得那样不对劲,应该没到那种程度,尚且还处于一个可控的范围内。

    所以,不可能。

    最直接的证据,就是微信上自己亲爹这些日子给自己发来的各种公众号谣言——《震惊!太一和凤凰,他们竟然是这样的关系》、《历数白帝子身后的十大支持者,其中竟然有他?》..

    能有这种谣言本身就说明了问题。

    真要有了实质上的关系的话,东夏谱系根本不可能装死,对于玄鸟来说,这种事情上没有任何缓和和暧昧的空间。

    要么公开确定关系,要么你来品尝白狼钩、定海神针、纯钧等等东夏威权的味道。

    怎么可能自己家白菜被野猪拱完了也不吱声?

    就算真要有什么关系,恐怕也停在拉小手的关系…………土鸡瓦狗,不足为虑!

    可那个坏东西,究竟又是谁?

    完全找不到任何的蛛丝马迹,连一丁点的线索都没有!就好像忽然有一天,槐诗这个狗东西的贞操,就好像他的节操一样…………啪一下的,没有了!

    总不至于是忽然被什么人给***了吧?

    但思来想去,倘若能真的按住这个家伙,狠狠凌辱的话,确实能够稳稳拿下…………等等,不要啊!

    自呆滞之中,傅依仿佛看到自己的好兄弟无力的躺在地上被这样那样再这般那般,血压开始直线上涨。

    她努力的摇头,想要排除掉脑海中的画面。再点了双份的威士忌,吨吨吨。

    苦酒入喉心作痛。好恨啊!

    早知道的话,五年前老娘自己就亲自动手了,哪里轮得到外面的野女人?!

    至于现在…………根本打不过啊!

    老娘要是有这本事,还能变成这屌样?

    肯定一拳把狗屁太一给打爆,然后,再把槐诗和槐诗一起栓进地下室里开始成语接龙。

    为所欲为,为所欲为,为所欲为…………可现在却什么都为不到了。

    自依稀的醉意里,她托着下巴,看向了窗外被雨水所笼罩的城市,无声一叹,可恍惚之中,却好像重新看到那个曾经的夏天一样。

    暴晒的操场上,太阳那么明亮,像是流进眼睛里的汗水一样刺眼。她坐在树荫下,倾听着远方的琴声。

    好像有那么一瞬间,好像不再孤独。因为世界安静下来了。

    夏天,太阳和琴声,都变成了属于自己的宝物。可现在,琴声和太阳却已经好久看不见了…………“夏天怎么还没到啊?”

    她轻声呢喃。

    只有杯中的冰块发出寥落的回声。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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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启预报介绍:
“我想要挨一顿毒打,请问这里有漂亮小姐姐吗?没有的话我等会再问一次……”——灾厄之剑、旧世界守墓人、调律师、最后的天国捍卫者、天文会金牌牛郎、二十四个毁灭因素之一、淮海路小佩奇、深渊烈日、最终的地狱之王:槐诗。.某一天,穷困潦倒的槐诗忽然发现自己捡来的金手指终于能用了……只不过,这似乎并不是一件好事。为了赚钱和苟命,他一不小心踏入了这个危险世界。现境之外的边境,日常之后的异常。理想国、统辖局、存续院以及高踞于顶峰之上的天文会,绿日、黄金黎明、存世余孽与诸界天敌……究竟是生存还是灭亡?这是个问题。那么,就在这一万零一种拯救世界的方法中,选一个通往HAPPYEND的方向吧。天启预报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天启预报,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天启预报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