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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风月     天启预报txt下载     天启预报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百五十一章 麻烦帮我关一下灯谢谢

    尖叫声响起,旋即戛然而止,短暂的停滞之后,再度迸发。

    撕裂诅咒,打破黑暗,击碎怨毒。

    光明正大的向前。

    斩灭邪恶。

    瞬息间,槐诗手中的残缺之剑已然贯入了她的腹中。

    宛如天生的克星,只是刺破肉体,就给化蛇的圣痕带来了惨烈的重创,令林瑜发出崩溃的嘶吼。

    “身怀美德的感觉如何?”

    槐诗端详着那一张扭曲的面孔,微笑着发问。他的手指缓缓地扭转剑柄,搅动伤口,令惨叫和怒骂的声音越发地尖锐。

    随着他抬起右手,将祭祀刀架在了林瑜的脖子上,脑后的风声戛然而止。

    依旧燃烧着的铁叉距离他的后脑只差一寸。

    可这一寸的距离,就遥远地仿佛天渊那样。

    “请给我们一点私人空间,谢谢。”

    槐诗缓缓回头,看到郭驽铁青地表情,手指微微一抖,割破了林瑜的脖子。郭驽骤然色变,在槐诗地威逼之下,不情不愿地后退了几步。

    挥手,示意其他的队员不准上前。

    林瑜的表情扭曲起来:“郭驽你这个废物,上啊,杀了……啊啊啊啊!!!”

    “嘘!”

    槐诗微微扭动剑柄,打断了她的怒斥和咒骂,端详着那一张扭曲的面孔,第一次这么认真。

    直到现在,他才发现:哪怕愤怒和狰狞到如此的境地,可那一张脸也依旧称得上靓丽。

    委实是不可多得的美人。

    “又见面啦,阿姨,你真得有做护肤吗?”

    他轻声感慨:“你脸上的伤口怎么不护理一下啊?来,我帮你……”

    随手,胡了一把银血药剂上去,顺带用迅速硬化成金属的药剂封住了她的嘴,最后,咔的一声,一个铁圈挂在了她的脖子上。

    连接着一个拳头那么大的炼金炸弹。

    “退后。”

    槐诗再次向身旁的空气重申:“退得远一些。”

    郭驽的脸色变化,咬牙,挥手,周围的空气中掀起了微弱的风声,好像有什么东西远去。

    “我说了,退后。”

    槐诗猛然扭动剑柄,令嘴被封住的林瑜发出了模糊的尖叫,剧烈地抽搐起来:“抱歉,我可看不到隐身的人藏在哪里,麻烦你们把那一件装备关掉,好吗?”

    就好像准备睡觉让人帮忙关一下灯一样,礼貌又温柔,却令郭驽的表情抽搐起来。许久,郭驽再次挥手,在他身后,一个背着无线电背包那样的人影浮现,紧接着,三三两两包围在周围的升华者们浮现。

    一共九个。

    槐诗挥手,一道带着黑烟和火花的细长锁链猛然飞出,在周围毫无规律的迅速扫动了两圈之后,骤然束缚住了什么东西,收紧,拉扯着,带到了槐诗的面前。

    槐诗抬起手,斧刃斩落。

    一枚金小判落地。

    他神清气爽地出了一口气,将悲伤之索束缚在了林瑜的身上,好像拴着什么猛兽,牵着锁链,找了一块干净的石头坐下,抬头端详起面前面色难看的敌人们来。

    直到现在,才堪堪过去半分多钟。

    林中主持着搜索的息江带着人冲了回来,看到面前的景象,不用多说,自然明白发生了什么,一个个的神情变得凶狠起来。

    “现在人都到齐了。”

    槐诗微笑着说:“我们可以好好谈谈了。”

    “没什么好谈的。”

    郭驽面无表情地说,“你放了她,我们放了你。”

    “你在做梦么?”

    槐诗被逗笑了,指了指他脚下的地方:“如果有人敢从你现在的位置再往前走一步,我就杀了她,立刻,哪怕对她造不成任何损伤,也可以让她退赛。”

    “你也说了,你只能让她退赛而已。”

    郭驽冷声说:“这只是一场游戏而已,槐诗,你手里没有更多的筹码,只有接受我的条件——你放了她,我可以放你走。”

    “那么就破罐子破摔咯?”

    槐诗耸肩:“我倒是无所谓,反正大不了拍拍屁股回天文会,天文会你们知道吧?我可是潜力干员来着,就算比赛输了,拿不到名次,可前面的表现在那里,难道谁能够否认我的实力么?

    不过,到时候有麻烦的就是你了吧?”

    他端详着郭驽地面孔,微笑,“林家好像很有势力的样子诶,他们雇你来当牛做马,就是为了让她退赛的么?”

    郭驽的神情一滞,在少年嘲弄地微笑之下竟然感觉到一阵无力。

    像是他们这种做惯了脏活儿的边境雇佣兵,哪怕看上去自由自在,可何尝又不是被人当做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鬣狗呢?

    前进和后退不由自主。

    他沉默了许久,开口问:“你究竟想怎么样?”

    “我暂时还没想好来着。”

    槐诗挠了挠头,耸肩:“看你们的诚意咯。”

    “杀了他!!!”

    林瑜愤怒地挣扎,不顾脸上的伤口,强行撕裂了嘴角的伤痕,尖锐地嘶吼:“别管我,我要让他死!”

    啪!

    槐诗打了个响指,声音戛然而止,悲伤之索已经塞进了她的嘴里。

    可郭驽却立刻听到息江上前的脚步声。

    破碎的睚眦面具上满是狰狞。

    他回头怒视:“你干什么?”

    “没听见雇主说的话了么?”

    息江的神情阴狠:“我他妈的受够了,你知道么?就他妈不应该相信你这个王八蛋……还谈判?谈个屁!老子什么时候和挟持人质的家伙谈过判?!”

    槐诗表情不变,只是微微扭动了剑柄,瞬息间林瑜剧烈地痉挛起来,痛苦抽搐,在她脖子上的祭祀刀微微地向下压了一分。

    刀刃贪婪地汲取着血气,令林瑜的脸色越发苍白。

    郭驽伸手,拦在了息江前面:“老息,别往前了。”

    “那你答应我的东西呢?”

    息江反问,“老子兄弟死了那么多人,答应老子的东西呢?你不给,老子亲自去拿!”

    他一把推开了郭驽,拔刀,走向槐诗。

    郭驽回头,看到槐诗嘴角的微笑,笑容平静又冷漠,就好像看着什么事不关己的笑话那样。他叹息了一声,向身后的下属使了一个眼色。

    紧接着,拔出铁叉,猛然刺出。

    息江的脚步一滞。

    错愕地回头,呕出了血。

    “你又……”

    “抱歉了,老息。”郭驽看着他的眼睛:“我没有选择。”

    就好像当年背刺他的时候一样,息江骂了一句脏话,吐出了一口血,仰天倒下。

    随着他的倒地,誓言的反噬随之而来,虚空中,一道獬豸的虚影浮现,骤然张口,吸走了郭驽三分之一的生命和三分之一的源质总量,铲除了三分之一的圣痕——永久性的,哪怕他离开这一场游戏之后,依旧不能愈合。

    可弥留之际,息江却不愿意放过这个再次背叛自己的二五仔,用尽所有的力量,捧起军刀,将所有的血气都送入其中。

    睚眦之怒的光芒和军刀一同腾空而起,斩向了郭驽。

    与此同时,早就得到了郭驽授意的下属们悍然向着息江的手下发起了袭击,双方在瞬间乱战成了一团。

    不断地有金小判落地。

    好一场大戏。

    在乱战之中,就连那一件隐身的暗金装备都被追踪而来的军刀斩成了碎片,可郭驽的反击中,那一柄军刀最终也化作了碎片。

    他以铁叉撑着身子,竭力地喘息着。

    到最后,只剩下三个人还能站着,郭驽使了一个颜色,名叫木恩的男人就走上去,一刀一个,将剩下还能喘气的对手全部补了个干净。

    满地狼藉。

    只有十四枚金小判丢了过来。

    “你要的诚意。”

    郭驽死死地盯着槐诗的眼睛:“现在,放了她。”

    槐诗笑了起来,反问:“你就剩下三个人了,拿什么跟我谈?不如这样,你杀了另外两个,再自杀,我就放她走,一诺千金,怎么样?”

    “然后再追上去把她杀掉么?别给我玩这一套……”郭驽嗤笑:“我拿这个和你谈,怎么样?”

    他弯下腰,从息江掉落的边境遗物里捡起了一个沉甸甸的包裹,上面镶嵌着一个倒计时的秒表,带着观众们喜闻乐见的红线和蓝线,分明是一包炼金炸药。

    “息江那个家伙准备的东西,一包,足够将这里半个公园送到天上去。”郭驽说,“放了她,让她走,否则大家一起死。”

    “那我怎么相信你呢?”槐诗漠然地反问。

    “木恩!木恩!死哪儿去了!”

    郭驽大吼,将佝偻苍老的中年人叫过来,中年人展开手掌,掌心的最后一道刺青消散,獬豸的虚影再度浮现。

    “你放她自由,我就把炸弹丢了。”

    郭驽喘息着,死死地盯着槐诗的眼睛:“到时候大家再分个胜负和生死,否则,现在就同归于尽。”

    “好。”

    槐诗点头。

    獬豸的虚影环顾一周,转身消散。

    契约成立了。

    于是,槐诗打了个响指,瞬息间,悲伤之索瞬间松开,可不等林瑜有所动作,他的手掌猛然扯在剑柄之上,扯出了一道巨大的伤口。

    在突如其来的惨叫中,祭祀刀自林瑜的手腕上划过,灵活地挑出了两根微不足道的筋膜,切断。

    最后,贯入了她的大腿。

    “跑吧,姑娘。”

    槐诗松手,凝视着那一张怨毒的面孔,缓缓后退了一步,微笑着说:“跑吧,在我去找你之前,跑得越远越好。”

    “总有一天,槐诗,总有一天……”林瑜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苍白的脸上浮现病态的狰狞:“我会让你后悔今天所做的一切。”

    “是吗?那太遗憾了。”

    槐诗无奈地耸了耸肩:“我已经为自己的所作所为后悔过了,就在不久之前,而可惜的是,让我后悔的人却并不是你。”

    林瑜不再说话,咬着牙,忍住剧痛,化蛇圣痕草草地冻结了伤口,转身离去。

    “速度要再快一点呀!”

    槐诗望着她渐渐远去的背影,高声地提醒:“我很快就来找你啦,记得要藏得隐秘一些啊!”

    林瑜速度更快了,踉跄地奔跑。

    很快,消失在了街道的尽头。

    死寂之中,槐诗从她的身上收回了视线,回头,看向郭驽。

    “现在,到你们了。”

    刀斧自他的手中垂落,碰撞。

    迸发火花。

    照亮了鬼火升腾的眼瞳。

    “快一些,先生们。”

    他说,“我赶时间。”

第二百五十二章 老城旧路

    PS:这一章我其实原本想要叫《oldtownroad》的。

    在寂静中,郭驽沉默地凝视着林瑜的背影渐渐消失,头也不回的抛下了他们……虽然这正是他所期望的,但真正发生的时候,依旧让他感觉到分外地无力。

    “走了吗?”他低声呢喃。

    “是啊。”

    槐诗感慨颔首,“不过很快我就会追上去,杀掉她,希望她不要跑得太远……”

    那语气,就好像再玩什么捉迷藏游戏,等她藏好之后我就去把她找出来一样。

    可这难道不是一场游戏么?

    从一开始就是。

    只不过有些人注定不能享受而已。

    郭驽凝视着槐诗的淡漠表情,缓缓摇头:“林家不会放过你的。”

    槐诗好奇地挠了挠头:“你说得那个林家……他很厉害么?”

    “……”

    郭驽愣住了,许久,好像明白了什么一样,自嘲地笑了起来:“是啊,相比天文会这一课大树,哪怕是七大谱系也称不上厉害吧?

    我早该明白的,有你这样的身手,背景怎么可能普通呢?”

    “你究竟是什么来历?”他问,“能不能让我死个明白?”

    “东夏新海市东城区第二中学高三艺术班,大提琴特长生,你想学啊?”槐诗淡定地看着他:“我教你,恩,回头如果有空的话。”

    “……”

    郭驽陷入沉默,无言以对。

    一个大提琴特长生?几乎团灭了一整个边境猎团的十七岁高中生?这是什么现境流行的冷笑话吗?

    “拖延时间的闲话都说完了吧?”

    槐诗看着他的脸,好整以暇地问:“可以开始了吗?”

    郭驽的神情变化了一下,咬了咬牙,忽然开口说道:“林瑜她是被人利用的,有个人告诉了她你的身份……”

    “哦,然后呢?”

    槐诗忽然问,“接下来你的条件是不是我在这里陪你等半个小时,然后你再告诉我,那个利用她的人姓阴?”

    “你……”

    郭驽的眼瞳收缩了一下。

    “哇,还真是吗?你不会是骗我吧?”

    槐诗也挑起了眉头,不可置信。

    仔细端详着他的样子,想要分辨谎言。

    不过很快,他就无所谓地摇了摇头:“算了,不管是你是想要谈条件还是纯粹撒谎想找个垫背的来骗我都无所谓。

    反正大家最后总有一笔账要算,虱子多了我不痒……不过,林家究竟给了你多少钱啊,让你这么卖命?”

    “我只是想要退休而已。”

    郭驽微微摇头,自嘲地笑了起来:“现在看来,多半要报销了吧?当牛做马操劳了这么多年,想休息都休息不了,真可笑啊。”

    “生时何必久睡?”

    槐诗眼眸垂落,遮掩住爆燃的鬼魅之光。

    死后——

    自会长眠!

    那一瞬间,山鬼的冷酷之光自胸前裂隙之中喷薄而出,源质爆发。

    郭驽脚下的大地骤然龟裂,自九地之前潜伏的锁链如蛇一样飞射而出,顺着他的脚踝向上纠缠,强行增长,瞬息间将他束缚在其中。

    阴暗的源质凝结成实质的悲伤冲入了他的意识之中,化作洪水,将一切反抗的情绪尽数淹没,而收缩的锁链则强行将郭驽的圣痕镇压,哪怕只有一瞬。

    槐诗踏前,禹步!

    于是,恶鬼扑面而来。

    “木恩!!!”

    郭驽只来记得奋力咆哮,在锁链的重重束缚中甩手,自最后的瞬间将手中的炸弹甩出,向着自己的队友。

    从一开始,他就没打算过遵从契约。

    就好像槐诗没有相信过他一样。

    契约上说他要把炸弹丢了没错,但没说别人不能捡啊,就好像槐诗说了放林瑜走但没说过让她囫囵着离去那样。

    在彼此合作了这么多年之后,郭驽发誓时,两个队友已经知晓了他的计划和注意,在两人短暂的对话中悄悄准备着,全神贯注地等待讯号。

    哪怕是全都死在这里都没有关系,这只是一场游戏。

    从一开始他们的目的就不是夺冠——只要能够将槐诗拖在这里,杀死他,哪怕是同归于尽也好,他们都能扳回一局。

    就在木恩奋不顾身地扑向炸弹准备启动的时候,另一个魁梧的升华者已经浑身升腾起了炽热的火焰,带着恐怖的高温张开双臂,向着槐诗扑了过来。

    一个热情地拥抱。

    只要能够阻挡他一瞬间就好,只要让他的动作慢上一点点,那么他们的目的就能够达成。所以,火焰越发的炽热,不惜焚烧自己的躯壳,升华者再度膨胀,焚风席卷,自怒吼中化作了一道火墙,向着他覆压而下。

    紧接着,他终于看到了槐诗抬起的面孔。

    还有他的眼瞳。

    平静地像是深渊,静静地映照着面前的熊熊烈火,可火光却无法照亮那一片黑暗,好像被吞吃殆尽了那样。

    只剩下一片虚无。

    虚无之中,有撕裂一切的雷鸣声迸发。

    槐诗脚下的大地陡然一震,无数尘埃随着他的前进飞扬而起,裹挟在飓风之中,收束,汇聚,自手腕的扭转之下回旋,在五指合拢所迸发的雷鸣之中向着四面八方仓皇逃窜。

    在那稍纵即逝的瞬间,槐诗的掌心中,激烈摩擦的源质几乎迸射出刺眼的光芒。

    天地为鼓,雷鸣招荡。

    纯粹的毁灭凝聚在震荡之中,随着一拳的挥出,火墙被摧枯拉朽的撕碎了。

    拦在槐诗面前的人影倒飞而出,自空中四分五裂,血气在自己的余烬之中蒸发,黑色的灰烬又被飓风撕碎,显露出那个飞跃而至的人影,还有自回旋之中向着前方甩出的沉重斧刃。

    尖锐的凄啸声响起。

    木恩的手指终于触碰到了空中落下的炸弹,自狂喜之中听见颅骨破碎的声音。

    仰天倒下。

    郭驽奋力嘶吼,双臂挣扎,方良的圣痕疯狂抽取着槐诗锁链之上的源质,令锁链浮现裂痕,在他奋不顾身的挣扎之下,展露出了一线空隙,令他抬起手……

    那一瞬间,槐诗已经和他交错而过,自他身后踉跄地停下脚步,手中出鞘的美德之剑上浮现一丝隐约的猩红。

    斩鬼枭首。

    郭驽愣在原地,很快,勉强地笑了笑,随着脖颈之上红痕扩散,无声退场。

    金小判落地。

    胜负已分。

    “真险啊……”

    槐诗环顾四周一片狼藉的样子,还有散落了一地的边境遗物和道具,疲惫地找了一块平整一点的石头坐了上去,剧烈地喘息。

    直到现在,汗水才从脸上滴下来。

    在将最后一个对手杀死之后,他才感觉到疲惫像是海啸一样涌现,将他渐渐地淹没了,令他想要仰天倒下,睡死过去。

    但还有事情没有做完,所以还不可以休息。

    所以他再次撑起身体,站在街头抬头看向远处,有些苦恼地挠了挠头——林瑜去哪儿了?

    不小心废话就讲多了,让她跑得有点远了……

    这就有些不讲道理了啊。

    这时候不应该是你先跑三十九,然后我拿着四十米的大刀在后面砍么?

    干嘛跑那么快啊,为什么不让我砍死呢?

    槐诗遗憾地叹息了一声,抬起美德之剑向着面前的虚空划下。

    立刻,白马从空气中奔走而出,依旧神俊。

    只是看到槐诗之后,就冷漠地后退了一步,警戒地歪头看着他——你叫我干啥?

    “好哥哥,能不能拉我一把?”

    槐诗凑上去,搓着手想要打个商量:“挺急的,不骗你,回头我请你到我家吃草怎么样?纯天然无污染,管够的!”

    白马摇头,表示拒绝。

    “哇,不是说正直者当骑乘白马的吗?”槐诗有些傻眼了,拿出美德之剑讲道理:“哥们你这个条件有点高诶,为队友报仇就不算正直的吗?”

    但白马依旧不为所动。

    只是撇着一双眼睛看着他,满是嫌弃,明显一个字都不信的。

    吹,你再接着吹。

    我信你一个字就有鬼了。

    在那一双好像看穿一切的视线之下,槐诗渐渐无奈起来,许久,沮丧地叹息。

    “好吧,我承认,并不是为了报仇,充其量只是想要报复而已。”

    他举起双手认错:“都怪我膨胀的太过头,又那么虚伪,害队友救我死掉才知道后悔,想再去以真心换真心都没有机会……所以,大哥请你帮帮忙,我怕下次没有这样的机会。”

    白马沉默着,静静的看着他。

    许久,苛刻的眼神渐渐变得柔和起来。

    低头顶了顶槐诗的胸膛,然后把脸抬起来,拍了拍他的脑袋,好像安慰那样。

    槐诗抬头的时候,就听到它唏律律地叫了一声,向前甩了甩脑袋,飞舞的鬃毛仿佛在招手那样。

    ——行了,小老弟,我们走吧。

    槐诗忍不住苦笑。

    所以,正直者当骑乘白马,是这个意思吗?

    不是善良,也不是正义,而是正直。

    至少,不要去自己骗自己……

    “正直面对自己的内心,对吧?”

    槐诗伸手,挽住缰绳,翻身上马。

    白马打了个响鼻,驯服地低下了头,再无往日的桀骜和暴躁,遵从他的驾驭,轻巧地迈步向前。

    天空中传来尖锐的叫声。

    一只盘旋在空中的乌鸦飞来,落在了槐诗的肩膀上,跳动了两下,高声叫着。

    “你也要一起?”

    槐诗挑起眉头,回头,看到无数枯枝和烧焦的树木上,一双双睁开的血红色双眼,它们扑打着翅膀,急不可耐地呼喊起来。

    “很好。”

    槐诗颔首,轻声呢喃:“我们走吧!”

    他大笑起来,拉动着缰绳,自白马的长嘶之中疾驰而出。

    在他身后,无数漆黑的飞鸟响应着白马的嘶鸣,发出尖锐的叫声。它们张开双翼,振翅飞起,千百只飞鸟汇聚在一处,如潮水一般涌动,在天穹之上形成了漆黑的云。

    不祥的黑云追随着白马,掠过了邪马台的天空。

    不是为了神圣的复仇,也不是众望所归的鞭挞不义。

    而是正直的报复。

    以牙还牙的血恨之路,就此开始!

第二百五十三章 好戏

    随着嗤嗤作响的声音,一道恶臭的烟雾从小巷内升腾而起。

    好像硫酸倾倒在肉体上一样,伤口的血肉迅速焦烂,蜕变,可紧接着,又被某种残忍的力量强行合拢在一处,恢复如初。

    只是在光洁的大腿上留下了一道惨烈的疤痕。

    剧烈的痛楚徘徊不去,令林瑜的面容痛苦地抽搐起来,不由自主地仰起头,压抑着喉咙里痛苦地呻吟声。

    那一双已然被癫狂占据的眼瞳浮现血丝。

    在剧痛之中,她手中的药剂瓶崩裂开一道缝隙,几乎被她捏碎。

    许久,许久,她才缓缓地松弛下来,依靠着墙壁,剧烈地喘息着。

    “该死的阴家,该死的狗杂种,还有原照那个该死的王八蛋……”

    她咬着牙,扯断了手腕上那一条碍事的‘戒律之环’。

    失控的怨毒和愤恨已经难以遏制,哪怕是深渊大群的生物也难以比拟的黑暗源质自她的灵魂之中升起,将原本浑浊的色相染得越发漆黑。

    可她却为此欣喜若狂。

    当看到远方升腾而起的鸦群时,便露出了嘲弄地冷笑:自己终究还是逃出来了,那个狗杂种杀不死她。

    这一份对自己的杀意和她心中的憎恨只会在经过沉淀之后变成化蛇进阶的资粮……她只会变得更强!

    等出去这里之后,她就要动用自己的所有力量,让那个该死的混账付出代价。

    不止是厨魔大赛上夺走自己进阶材料时的猖狂,还有这一次自己所经历的耻辱,都要他千百倍地奉还……

    她扶着墙壁,踉跄地从小巷中走出,狼狈地向前。

    还差最后一段距离,她就安全了。

    逃出来之后,她根本就没有在附近躲藏,而是直接呼叫了邪马台的出租车,用最快的方法直接逃出了大半个城区。

    只可惜,出租车只能走到这里,再不愿意往前。

    就在街道的尽头,一只小小的狐狸趴在路灯上,好像幻象一样,娇小的身躯是半透明的,懒洋洋地梳理着毛发。

    听到声音,就挑起眼瞳,看向来者。

    冷淡又漠然。

    但林瑜却忍不住笑了起来,尖锐又得意,迫不及待地向前。

    “带我进去。”

    她抬起了手中社保局的徽记,高声说:“我是林瑜,立刻带我去见叶雪涯。”

    路灯上的小狐狸一动不动,静静地凝视着他,没有说话,也没有拒绝,反而任由她向前,穿过了界限,走进了已经被经营成堡垒的银座区之中。

    许久,冷漠地收回了视线,闭上眼睛继续打瞌睡。

    林瑜的笑容渐渐僵硬起来。

    她踉跄向前,可是不论如何,都始终徘徊在这一条街道之上,纵然竭尽全力的狂奔也难以走出循环的风景。

    明明高墙已经近在咫尺,可是却不论如何都无法靠近。

    十米的距离,遥远地像是天渊。

    直到最后,她抬起头,看到坐在高墙边缘上的那个女人,终于明白了什么,面容扭曲起来。

    “叶雪涯!你想干什么!”

    叶雪涯好像没有听见,她正带着耳机听音乐,抽着烟。在她身旁的高墙上堆着厚厚一叠漫画,在看完了《山贼王》之后,就捧着一本《蛮王侦探柯南》看得津津有味,沉浸在剧情之中,啧啧感叹。

    直到慢条斯理地将最后一话看完,她才合上漫画,抬起眼睛看向下面不远处的林瑜,眉毛微微挑起。

    “唔?这可真是稀客上门啊。”

    她咧嘴抽着烟,端详着林瑜的面孔,便微笑起来:“二姑娘,我家的那位小弟有劳你多关照了啊。”

    “叶雪涯,你想要公报私仇么!”

    林瑜的表情抽搐了一下,变得难看起来:“我们林家好歹也是东夏谱系之一,你们社保局要眼看着我被杀?”

    “虽然很想看着你被杀没错,但你搞错了一点。”

    叶雪涯微笑着抬起一根手指,晃了晃:“想看你被杀的不是我们社保局,而是‘我‘,懂么?”

    她轻蔑地将烟头弹了下去,落在林瑜的脚边,迸起一缕火花。

    “看在林老叔在边境带过我的份儿上,我不杀你。”她嘲弄地摇头:“二姑娘,你还是去找别的地方吧”

    林瑜咬牙,表情变化,想要说什么,可最后却什么都没有说,只是转身,踉跄地离去。

    “对了,还有……”

    叶雪涯忽然提高了声音,好奇地问:“你没忘记这游戏是有直播的吧?”

    等林瑜阴沉着脸转过身的时候,便看到她幸灾乐祸地笑容:“你说原照的那句话,说不定已经传出去了……那个小鬼的舅舅,可是脾气相当大的诶,你要小心一点。”

    林瑜的神情越发的难看起来,阴沉地看了叶雪涯一眼,并没有说什么今日之赐来日必有厚报的屁话,只是吞下了这一份屈辱,转身离去了。

    很快,消失在街道的尽头。

    “啧,被看穿了吗?”

    叶雪涯遗憾地耸了耸肩:“本来还以为能拖延点时间呢,结果走得这么快,错过一场好戏啦。”

    她低下头,继续沉浸在蛮王侦探柯南大闹酒厂的剧情之中。

    很快,远方传来低沉的轰鸣,无数漆黑的飞鸟覆盖了苍穹,黑色的云层之下,疾驰的白马在高墙之前戛然而止。

    马背上,槐诗环顾着四周,最后,看向了墙头的似曾相识的升华者,很快,想起了那个在电梯中同自己争夺暗金级道具的女人,神情就变得恍然起来。

    “叶雪涯?”

    “对,是我。”叶雪涯打量着他的样子,点头赞叹:“几天不见,变得有模有样了嘛,年轻人!”

    槐诗没有回话,只是抬手将三叉戟和一个包裹丢了过去。

    “这是原照的东西,他让我交给你的。”

    叶雪涯勾了勾手指,那些东西就飞起来落在了她身旁的漫画旁边,低头看了一眼之后,便忍不住摇头。

    “那个孩子嘴犟又别扭,还喜欢逞英雄还钻牛角尖,这几天麻烦你啦。”

    “他救了我。”

    槐诗抬头,认真地告诉她:“最后的关头,力挽狂澜!”

    叶雪涯微微地挑起眉毛,似是惊奇那样,很快,欣慰地笑了起来。

    那个小鬼,还是交了挺不错的朋友嘛……

    “她往那边去咯。”

    叶雪涯抬起手指了指:“这边出去往西南方向走,大概是是汐留的那一块。她母亲家里和新罗有一些关系,现在应该是往七星集团的方向去了吧?”

    停顿了一下,便露出堪称恶劣地嘲弄笑容。

    “可惜,她去的太晚啦。”

    她幸灾乐祸地感叹:“二十分钟前,七星集团的人已经被小娴杀光了啊,真惨呐……我说,你有把握打赢你家师姐么?”

    槐诗愣了一下,旋即被这个问题给问住了,无奈地摇头:“难说……总之,谢谢。”

    “不客气。”

    叶雪涯挥手道别,“一路顺风啊。”

    “好的。”

    槐诗调转马头,转身向着汐留的方向驰骋而去,无数乌鸦腾空而起,化作黑云,引导着白马向前,就好像千军拱卫那样。

    “真可惜啊……如果在边境遇到就好了。”

    叶雪涯静静地看着他的背影,忍不住搓了一下手指,遏制着难耐的心痒:倘若能够换个地方遇到这么出色的对手,一定可以来一场畅快的厮杀吧?

    她遗憾地叹息了一声,旋即,高声向着槐诗呼喊:“啊,对了,记得稍后有空来一趟啊!有事情找你谈!”

    槐诗头也不回的去了,不知道听没有听见。

    在疾驰之中,漆黑的灵车忽然踩下了刹车,自道路的旁边急停,几乎将副驾驶上正怨毒诅咒的林瑜甩了下来。

    “怎么回事儿!”

    她愤恨回头,恨恨地瞪着司机:街道上明明空无一物,根本没有急停的必要,“我说过了,我赶时间!”

    “抱歉了,客人。”

    带着墨镜的司机僵硬地扭过头,语调呆板:“我们刚刚接到来自总局的通知,遗憾地对您暂时停止服务,您要下车了。”

    “为什么!”

    林瑜怒不可遏:“我付了钱!”

    “您所消费的货币我们将十倍补偿。”

    灵车的司机呆板地宣告着来自总局的通知:“由于您公然对一位尊贵的荣誉市民施加了暴力并导致邪马台的骄傲之一——上野公园的毁坏,造成了极其恶劣的影响。

    经过了会议研讨,由市政署、小猫乐园以及僧侣修业会联名对您签发了驱逐令,驱逐令将在十二个小时之后生效。

    自即刻起,邪马台一切公共服务都会向您停止开放,包括且不限于:出租车、用餐、住宿以及补给品商店等等……“

    空空荡荡的车厢已经没有人再听了。

    早在他还没说完的时候,林瑜早已经推开了车门,踉跄离去。

    她愤恨地咬牙,狼狈地奔跑在街道上,指甲已经在耻辱中刺入了掌心里:这个该死的鬼地方……就连一帮注定只能寄人篱下的边境异种都不识抬举!

    死寂之中,忽然有乌鸦尖锐的鸣叫声响。

    当她猛然回头时,便窥见落在屋顶的黑色飞鸟,猩红的眼瞳倒映着她苍白的脸。不知何时,数之不尽的乌鸦已经落在了屋顶之上,好像无数观众一样,准点入席,静静地低头观看。

    眼神暴虐又残忍。

    等待大戏上演。

    铁蹄敲打着大地,宛如擂鼓的声音从远方响起。

第二百五十四章 你还好吗?

    火花自沥青之上飞迸而起。

    铁蹄践踏,尖锐而高亢的声音迸发,撕裂了死一样的寂静。天穹之上,扰动如潮的乌鸦们发出尖锐的叫声。

    林瑜呆滞地回头,凝视着天穹之上追随着白马而来的鸦潮,漆黑的色彩在天空中漫卷,涌动,渐渐地覆压而下。

    那些赤红的眼瞳低头俯瞰,凝视着她,还有来自远方的暗影。

    有白马驰骋在街道之上,纵声嘶鸣,铁蹄践踏着大地,火花自铁和石之间迸发,带来阵阵雷鸣。

    “你这个该死的……”

    林瑜的表情抽搐着,渐渐狰狞,可是却再发不出声音。

    就好像傲慢和愤怒的外壳被敲碎了一样,在那一道渐渐接近的马蹄声中,感受到突如其来的窒息。

    随之而来的是如此浓厚的不安。

    哪怕是她如何啃噬着自己的手指和嘴唇都无法缓解,痛苦和远方渐渐接近的尖锐声响相较,好像渺小的不值一提。

    她可以留在原地含恨怒斥,或者投下诅咒的怨毒,可在无数乌鸦的凝视和嘲笑之下,那些浅薄的决心还没有涌现,便已经消散无踪。

    她转身,扶着墙壁,踉跄地向前奔跑。

    耻辱地咬着牙,压抑着愤怒地尖叫。

    没有时间再浪费了,她要离开这里,不惜一切代价。

    从这这一场噩梦里逃出去……

    先是蹒跚的迈步,然后是狼狈地奔跑,她喘息着,奋力地狂奔,想要将如影随形的雷鸣声甩开。

    可铁蹄践踏的声响依旧不紧不慢地跟在后面,缓缓向前。

    越来越近,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好像紧追在她身后的影子那样,随着她一起,亦步亦趋,在黑暗中露出冰冷的微笑,自她的而后吞吐恶毒的鼻息。

    她的表情变化,不知道是愤怒还是恐惧,握紧了拳头,明明应该隐藏起来才对,可是却忍不住尖叫,纵声嘶吼。

    回头,疯狂地挥手,化蛇的圣痕舞动,黑暗之雨带着诅咒从天而降,瞬息间,弱水将一切冰封。

    可冰封的街道尽头,马蹄的声音再度响起。

    向前。

    踏碎了冰和雪,从容跨越诅咒,向前。

    “我要杀了你,你这个狗杂种……”

    林瑜踉跄后退,神情扭曲着:“我一定要杀了你。”

    她转过身,奔跑,向着远处门口铭刻着七星标志的大楼,踉踉跄跄地闯入了大门,爬上了台阶,近乎手足并用那样。

    最后,用尽所有的力气关上了身后的门,将自己封死在了图书馆之中。

    死寂里,她剧烈地喘息,蹒跚向前,向着悬挂在大厅尽头的巨大油画举起手腕上银制的手链。

    “我是林瑜。”她说,“让我进去。”

    油画上雍容的夫人抬起眼睛,扫了一眼,很快,她脚下的红毯就从油画上滚动了下来,延伸至林瑜的脚边。

    林瑜踏上了红毯,用尽最后的力气向前走出,一步步地,消失在油画之中。

    当身后的大厅消失不见的时候,林瑜已经再没有力气支撑自己的身体。

    跪倒在了地上,竭力地喘息,汗水从她的脸上落下来,落在红毯之上,好像劫后逢生的眼泪一样。

    林瑜的表情抽搐着,好像愤怒一样,可是却忍不住露出笑容,无声地大笑,饱含着恶毒和疯狂。

    她安全了。

    她还活着……

    “我是林家的人。”

    许久的休息之后,她终于从地上爬起来,抬头看向前厅的桌子后那个低头看书的男子,不满与他的冷漠和无视,但此刻寄人篱下却不好发怒,也没必要和这些下等人一般见识。

    她收拢了一下头发,只是淡淡地说:“带我去见李常务。”

    看书的人没有回应。

    只是低头看着手中空白的书页,一动不动,好像凝固了那样。

    嘴角还带着谜一样地微笑。

    “喂!你听到了么?”林瑜皱眉,终于察觉到了不对,走上前:“带我去见李……”

    话音戛然。

    她终于窥见了那一张低垂的面孔上,那一线纵贯了整个面目的纤细红痕……好像用极细的圆珠笔划过那样,毫不引人察觉。

    就在呆板的面孔上,一只惶恐的眼瞳颤抖着,微微抬起。

    可随着她的踏前,不知道是低沉的脚步震荡还是话语所掀起的微风,看书的人忽然震动了一下,就在林瑜的面前,四分五裂。

    无数鲜红的痕迹好像花儿一样斩开了,显露出了光滑到宛如艺术一般的切口,还有平整到令人心生感动的肌理截面。

    不论是内脏也好,骨骼也罢,乃至大脑和意识,在那一刀的前面干脆利落地被劈成两半,紧接着,又被一层薄薄的冰霜所冻结,精巧地粘合在了一处。

    可现在,如此精密的衔接被破坏了,就好像推动了第一块骨牌那样,引发了全面序列的崩溃。

    死亡的坍塌开始了,一寸寸地扩散。

    粘稠的猩红自破碎的革囊中喷出,将整个桌子和背后的墙壁彻底染红。

    在临死之前的最后一瞬,那个升华者却发出一声沙哑地叹息。

    好像终于解脱了那样。

    充满了感激。

    金小判落地。

    林瑜呆滞地看着这一切,僵硬在原地,许久,后退了一步,捂住了脸,感受到落在脸上的血腥味,表情抽搐着,张开嘴,想要尖叫,可是却强行将嘴捂住。

    下意识地,她后退了一步,冲向了内厅中,想要逃离这个可怕的噩梦。

    可是当她推开门的时候,却被眼前的一切所震慑了。

    原本华丽的休息室内,此刻已经入画卷一样,被一重重色彩覆盖。红的,红的,白的,红的,红的,红的,还有红的……

    以及,那一抹令人无法忽视的灰。

    惨烈的血和骨被暴虐地抛在了每一个地方,生命消逝所留下的恐怖痕迹将每一寸空间沾满了。

    但更可怕的是,死亡却并没有到来。

    就在地上,满地的狼藉中,有细微的呜呜声和声音不断地传来,自那些已经看不出往日摸样的破碎残骸里。

    细碎的灰烬落在那些残缺的躯壳之上,好像蒙蒙的细雪那样,在一片鲜红的映衬之下如此地刺眼。

    那是灵魂焚烧殆尽之后的灰。

    自绝望和死亡中所萃取的残渣,生命消逝时所遗留的精髓和最诚挚的祈愿。

    想要死。

    从未曾有过的想要死掉。

    眼看到林瑜进来,那些血泊中的残缺躯壳艰难地蠕动起来,破碎的眼瞳抬起,用尽所有的力气发出哀求。

    好像再期待她的怜悯。

    可林瑜却不敢动,甚至忘记了恐惧和尖叫,忘记了一切,不知道自己在哪里。

    意识里空空荡荡的。

    灵魂被震慑了,徘徊在崩溃的边缘。

    只是呆呆地抬起头,凝视着血和灰的尽头上,那个侧身躺在沙发上的纤细身影。

    她的姿态放松又舒展,安宁而平静,她闭着眼睛,红润的嘴唇勾起一丝弧度,仿佛甜美的微笑。

    像是睡着了那样。

    可是死寂之中,却有令人恐惧的源质波动向着她不断地汇聚,自这惨烈的满地血腥之中……

    在恍惚之中,林瑜颤抖了一下,终于从那无尽的梦魇中苏醒开来,忍不住想要哭,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那究竟……是什么怪物啊?

    下意识,地想要后退,颤抖着,瘫倒在地上,手足并用地向后,匍匐地爬行,遏制着尖叫和发狂地冲动,用尽所有的力气,向着门外世界。

    从这个突如其来的噩梦中逃出去。

    等到她清醒过来了之后,她才发现,自己已经逃到了油画之外,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着,用尽所有的力气尖叫,咆哮,疯狂地抓挠着面前站着的那些人,不知道自己在哪里,也忘记了自己是谁。

    只是发自内心地希望着能够迎来毁灭。

    “冷静点!冷静点!”

    一个似曾相识的中年人抓住她的手,用新罗语说道:“你为什么在这里?姜常务他们人呢?为什么怎么发信号都没有回应?”

    “死了,都死了……他们都……”

    林瑜呆滞地抬起头,看着他的脸,就还有他身后那七八个个升华者。好像终于反应过来了那样,抓住了他的手,“救救我,我是林家的人,姜常务是我祖母的学生……我可以给你们钱,你们一定要救我,你们一定要救救我!”

    “林小姐,请你冷静一些。”

    李常务皱起眉头,他当然知道林瑜是谁,可现在完全不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她为什么会在这里,还有姜常务他们究竟是怎么回事儿。

    “请你告诉我,究竟发生了什么?”

    可是紧接着,便有雷鸣声从远方响起,自无数漆黑飞鸟的高歌之中,林瑜发出绝望的尖叫。

    “他来了!他来了!”

    她死死地抓住了李常务的手:“救救我!求求你们……”

    那一瞬间,破碎的轰鸣自所有人的背后迸发。

    紧闭的大门陡然一震,旋即在庞大的力量之下四分五裂,无数碎片飞迸而出,紧接着,数不清的黑色飞鸟化作潮水,涌入了大厅之中,卷动双翼,洒下如血一般的黑色羽毛。

    自烈光之中,铁蹄踏碎台阶,宛如飞翔那样,白马驾驭着浩荡的飓风,冲入了大厅之中。

    将一个升华者践踏在脚下,碾碎成泥。

    纵声嘶鸣。

    雷霆剧震。

    就好像圣典中所说的那样——天开了,有一匹白马,骑在马上的,拿着刀和剑,并有冠冕赐给他。

    他的眼睛如火焰,他头上戴着许多冠冕,又有写着的名字,身着血衣。

    他便出来,胜了又要胜……

    于是,燃烧的山鬼抬起面孔,向着她露出微笑:

    “又见面了。”

    他说:“你还好吗?”

    绝望在此降临。

第二百五十五章 不死不休

    “这是……”

    李常务艰难地回过头,随着破碎的轰鸣,窥见了马背之上燃烧的骑士,还有他狰狞地笑容。

    在雷鸣声中,他愣在原地:“这究竟……是什么东西?”

    无人回应。

    在最初的问候之后,所响起的便是白马的嘶鸣,自这对于它来说过于狭小的室内,不快地抬起马蹄,向下踩落。

    自巨响之中再度迸发雷鸣,将近在咫尺的升华者践踏成泥。

    然后,再度驰骋向前!

    马上的骑士抬起了武器,高高在上地斩落剑刃,赐下毁灭。

    明明是掺杂着轰鸣和惨叫的死寂,此刻却仿佛奏响了死亡的凯歌那样,白马之上的骑士上前,无声地斩下刀和剑,挥洒着沉重的斧刃,刺出璀璨的辉光。

    纵横向前。

    好像撕裂一层层薄纸,轻而易举地将一个个生命撕裂。

    不容辩解,不容分说,也不容犹豫。

    此处诚然已经化作战场,那么剩下的便只剩下你死我活而已。

    在下属的惨叫之中,李常务打了个哆嗦,终于窥见了燃烧的碧火之后,那一双猩红的眼瞳,还有其中所满盈的暴虐与黑暗。

    宛如深渊那样。

    下一瞬间,白马和他交错而过。

    空气中的凄啸声迸发,寒光交错重叠在一处,凭借着白马的高速冲击,往昔凭借着双足难以支撑的‘和弦’如此顺畅地挥洒而出。

    金小判落地的清脆声音里,冲杀至大厅尽头的骑士缓缓调转白马。

    染血的白马打着响鼻,吐出了两行炽热的鼻息,铁蹄和地板摩擦,迸射火花,再一次的,发起冲锋!

    死亡!

    死亡席卷而来!

    好像坐了一个噩梦一样,原照从梦中惊醒,疲惫地喘息。

    然后才发现自己躺在医护室里,头顶白色的灯光,还有挂在旁边架子上的点滴瓶,以及躺在自己旁边那个床位上的古怪老人。

    心如死灰那样的,苍老的老人依靠在升起的床板上,呆滞地目视前方,一动不动。

    “你醒啦?”

    大表哥的灿烂笑容从旁边浮现,低下头,端详着他错愕的样子,丝毫不顾及这里是什么地方,嘴角还叼着烟卷。

    抽了两口之后,拉过一个垃圾桶,往里面弹了弹。

    “我这是……退场了?”

    许久,原照才反应过来。

    “啊,没错。”大表哥点头:“因为诅咒和使用了禁招的关系,源质受损有点厉害,退场之后直接晕过去了,不过还好,打个点滴休养几天就自然好了。”

    “哦……”

    原照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旋即,终于回忆起来自己究竟做了什么,眼神顿时一滞,看向大表哥的神情就有些不安起来。

    “对不起,我那个……”

    “我都看到了。”

    大表哥点了点头,却并不恼怒,只是平静。

    好像永远的乐天派那样,从来没有人看到他生气的样子。

    他永远是一副乐乐呵呵大哥哥的样子。可不知道为什么,当他不笑了的时候,就总让原照感觉有些害怕。

    “原照,槐诗的事儿你不应该搀和的。”

    他忽然说:“倘若你想要让大家将你当做一个独立的成年人的话,你就要学会成年人的办事方法,成年人要讲究利弊。”

    他的话,让原照的心一层层沉下去。

    “你这么做,只会让原家和林家之间产生摩擦,而且并没有得到什么实际的利益,完全不是一个成熟的人应该做的选择。”

    “我……”

    原照沉默了许久,鼓起勇气想要辩解什么。可紧接着,他就看到大表哥脸上露出的愉快笑容:“不过,老是做无趣的成年人,也交不到什么朋友的吧?”

    “啊?”原照愣住了。

    可大表哥却伸出手,毫不客气地揉了揉他的头发,粗暴又直接地夸奖:“总之,我作为你的表哥,还是觉得这件事儿你办得不错的,帅气!”

    “是……是真的吗?”

    原照呆呆地看着他,不敢置信。

    “当然是真的啊,扛着槐诗那小子突围的时候,真得帅呆了!”

    大表哥点头,拍了拍他的肩膀:“虽然这么做并不应该表扬或者赞同,但……长大了啊,原照。”

    他欣慰地笑了起来。

    原照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可紧接着听见病房外忽然响起的急促脚步声,还有护士医生们阻拦的声音。

    他愣了一下,好像想到了什么,神情忽然不安了起来。

    而大表哥的笑容就变得幸灾乐祸起来。

    “总之,距离你亲姐姐冲进来揍你还有五分钟时间……在那之前,好好欣赏你的朋友为你献上的复仇吧。”

    他拿起了手中的遥控器,打开了电视。

    最后拍了拍少年的肩膀,转身离去。

    门关上了。

    寂静中,原照愕然地抬起头,看向屏幕上浮现的景象。

    洁白的瓷砖,一缕渐渐升起的蒸汽。

    在唱片机的温柔音乐里,一个熟悉而柔和声音的传来。

    “……在汤沸腾了十分钟之后,我们提前切好的葱姜蒜就可以下锅了。”

    一双灵巧的手端着碗,轻柔地将材料放入锅中,说话的时候,语气就柔和让人嗓子眼发腻,好像每个字里都放了十斤糖。

    “注意最后再放下辣椒,然后,盖好锅盖。随着我放松心情,听一首歌,感受香气慢慢扩散,让躁动的心灵在厨房中得到安宁和沉淀。”

    背对着摄像头的人影伸手,放下了唱片机的探针,于是悠扬地歌声从狭窄地厨房中响起,映衬着少年主厨的温柔微笑,好像什么新的偶像节目那样,引发了不知道多少少女观众的尖叫。

    直到最后,随着汤锅的倾斜,一线金光自碗中浮现,光芒璀璨,照亮了屏幕前面每一双不可思议的眼睛。

    到最后,一个汤勺从里面把电池和灯管捞出来,丢进垃圾桶里去,槐诗的笑容在镜头面前浮现,捧着散发香气的汤碗:

    “——这样,一道简单又开胃的二极管奶油汤就做好啦,你学会了吗?”

    老子学个屁啊!

    原照目瞪口呆地看着厨房里忙活的槐诗,忍不住想要把遥控器摔在屏幕上:这他妈的是个啥!你就是这么给我报仇的?在厨房里吗?

    是想要做顿饭把对头吃死,还是让对手活活笑死啊!

    就在赛事组委会的直播之中,镜头缓缓后退,将整个繁忙的厨房都映照在内。

    充盈着恐怖阴冷气息的庞大厨房里,无数隐隐绰绰的影子游走在其中,繁忙地经营着自己的业务,为客人料理晚餐。

    就在槐诗的身后,原本的主厨正严苛地把持着每一个步骤,指挥着自己的下属们全力运转,为今日到来的贵客服务。

    “谢谢你,渡边先生。”槐诗充满礼貌地感谢:“厨房是每一个主厨的领地,没想到你竟然愿意让我贸然借用。”

    “没关系。”神情肃冷的厨师用一贯的冷漠声音说道:“毕竟这么多年来,本店还是第一次接受厨魔的请求,尽管技艺稍显稚嫩,但这一份对料理的真诚心意无愧于你的身份。”

    “只是见习而已。”

    槐诗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无需客气,凭你如今的技艺,去参加正赛的话,应该也能够夺得靠前的排名了。”主厨淡淡地说道:“只凭着火候的控制一项,就没有人能够比得上你,宛如交响乐一般地料理方法也让我大开眼界。”

    两人颇为融洽地交流了几句之后,槐诗便端起了前菜,告辞离去。

    推开厨房的门,走入空旷的客厅之中。

    最后,缓缓地将菜盘放在了唯一的客人前面。

    座椅之上,被束缚的林瑜面色铁青,好像已经骂到嗓子都哑了那样,只是凶狠地瞪着槐诗的脸。

    “就这些?”她低头看了一眼餐盘,沙哑地嗤笑:“凭你那一手不入流的技艺,在女巫的面前班门弄斧?”

    “别这么说嘛,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这些日子我可是进步了很多来着。”

    槐诗微笑着,掀起汤碗的盖子,将汤碗推到了她的前面。

    “请用吧,女士,这是开胃的汤品。”

    林瑜的表情抽搐着,努力地抗拒着锁链的束缚,可是无形的力量却操纵着她的手足,让她的手僵硬地抬起,抓起汤勺,颤抖着,一寸寸地伸向了汤碗之中。

    此刻的阴魂圣痕,如同附身恶鬼一样,正纠缠在她的躯壳之中。

    凭借着悲伤之索的压制,鸠占鹊巢,将她的身体化为了自己的容器,畅快地享受着黑暗地源质,放声高歌。

    就好像吞下了一勺光明那样。

    晶莹剔透的汤汁落入了喉咙之中,林瑜剧烈地颤抖起来,放声惨叫,嘶哑地咆哮,面孔之上无数的裂纹浮现。

    浓缩在汤汁之中的解脱者之尘流入了她的肺腑之中,纯粹的安宁、喜悦和解脱如同光芒的海潮一般扩散开来,撕裂了被黑暗所侵蚀的躯体,如硫酸那样嗤嗤作响,自内而外地带来肉体和魂魄的双重痛楚。

    化蛇圣痕痛苦地痉挛着,瞬间浮现诸多裂痕。

    “怎么样?”

    槐诗以手托腮,微笑着,端详着她一口口地将自己精心制作的汤品饮尽,一滴不剩,满意地笑了起来:“是不是胃口大开?”

    “呸!”

    林瑜张嘴,吐出了带着粘稠血色的口水,口水落在槐诗的脸上,被餐巾轻描淡写地拭去了。

    微笑着的少年抬起手,打了个响指,隐约的影子端着餐盘从厨房里迈步而出,毕恭毕敬地呈上了今日晚餐的头盘。

    “可惜,上菜的顺序错了,应该后上汤品的。”

    槐诗遗憾地叹了口气:“第一次在大厨房工作,没有配合过,速度有点慢,造成您的用餐体验打了折扣,还请多多见谅。”

    回答他的只有尖锐的咒骂,还有刻骨的怨毒和憎恨。

    “何必如此恼怒呢?”

    槐诗淡定地看着她,端详着她绝望地抗争,颤抖着手,一口口将充盈着无尽愤怒的料理吞入口中的样子:

    “有句俗话说,世界痛吻我,报之以歌……你会唱歌么?”

    死寂中,只有痛苦的惨叫声响起。

    劫灰的精粹和瘟疫的猛毒自躯壳之中爆发,带来无穷尽的绝望和疯狂,一点点地撕扯着她的灵魂和理智。

    可不知为何,在寂静中,那惨叫声却仿佛歌声一样的婉转悠扬。

    槐诗满意地点头,挥手。

    副菜呈上。

    散发着淡淡焦香的白色鱼肉上,染着一层隐约的墨绿色,令人食欲大开。

    “这是我新学到的瘟疫龙利鱼,尝尝看,大概有十几种精心培育的变种,相信每一口都是不一样地感觉。”

    “有本事就杀了我啊!废物!”

    在魂魄撕裂地痛楚中,林瑜怒视着槐诗,眼角崩裂,一行鲜血缓缓流下:“连杀人都不敢么?你这个窝囊废,狗杂种……”

    “本来的话,是应该这样的,但现在不行。”

    槐诗十指交叉,轻轻地放在桌子上,端详着她痉挛地面孔,一字一顿地告诉他:“林小姐,你伤害了我的朋友。

    虽然我觉得我们之间真正的友情可能只持续了那么荒谬的一瞬间,而且那个家伙,又傻,又中二,还喜欢自说自话……但当他要死的时候,我真得很难过。”

    “所以,这种难过,一定要让你感同身受才可以。”

    在猛毒和瘟疫的扩散之中,无数斑点和烂疮从林瑜的面孔之上浮现,令那一张扭曲的面孔越发狰狞和疯狂。

    “你会后悔的,槐诗,你一定会!”

    她嘶哑地尖叫着,嘶吼:“等我离开这里之后,和你所有有关系的人都要死!”

    “啊,我知道。”

    槐诗平静地点头,“我相信,你大概做得出来吧。”

    如此,淡然地接受了这一切。

    “我不知道为什么你会有这种想让一个人死就让一个人死的自信和优越感,但我觉得,你多半是想要让我死的。

    以后,我的生活可能会很麻烦吧。”

    他停顿了一下,认真地问:“林小姐,我的生活已经很麻烦了,但我由衷地希望麻烦能够少一些,你懂我的意思么?”

    “呸!”

    林瑜嗤笑,用尽全力地向他吐口水,可是却没有力气了,口水落在盘子里,又随着刀叉的分割,和鱼肉一同回到了她的腹中。

    带来无以言喻的痛苦。

    “看起来,你大概没懂,不过我懂你的意思了。”

    槐诗静静地看着他,平静地如同冰霜:“或许从小你生长在很优渥的环境里,或许你被保护的很好,你觉得这个世界上的一切都是你的,只不过有些东西暂时不是……

    因此,你从来都没有想明白过一件事。”

    “死,是很可怕的东西。”

    他轻声叹息,“所以,你不知道我有多不想死。”

    槐诗挥手,角落中的侍应生便恭谨地上前,手捧着红酒,将一线猩红倾倒进酒杯之中,带着铁锈味的酒液如此粘稠。

    “你不是想要杀死我么?恨不得吃我的肉,喝我的血?”槐诗端起酒杯,端详其中涌动的猩红,“其实很简单,只要你说就可以了。”

    紧接着,随着林瑜的眼瞳扩散,那一杯佐餐的红酒缓缓地放在了他的面前。

    无数恶毒的源质在其中酝酿着,演化出杀意的红。

    如此刺眼。

    “喝吧,这是我的血。”

    少年微笑着,却狰狞如恶鬼那样。

    他打了个响指,主厨便推开了厨房的门,端着最后的主菜迈步向前,珍而重之地将一课肉排放在了林瑜的面前,撒上了取自深渊的黑胡椒酱与香料。

    在温热的铁板之上,浓郁的肉香扩散开来。

    如此诱人。

    可在女巫的眼中,却仿佛最深沉的灾厄那样,其中的恶毒和黑暗已经扩散在了空气中,将整个餐厅都笼罩在不祥的阴影里。

    “吃吧,林瑜。”

    槐诗微笑着,望着她:“你的愿望,实现了。”

    “……”

    林瑜颤抖着,表情扭曲起来,好像看着一个疯子一样,死死地盯着槐诗的脸,再也难以掩饰自己的恐惧和绝望。

    “你这个……你这个……疯子……你竟然……”

    她用尽所有的力气尖叫,抗拒着自己的身体,可是手却依旧徒劳地端起了那一杯猩红,缓慢地倾入了喉咙中。

    浓郁到凝结成实质的杀意、愤怒、绝望和黑暗自躯壳内轰然扩散,一寸寸地攥紧了她最后的理智,击溃了最后的防御,令她被深渊的恶意吞没了。

    绝望的,放声悲鸣。

    灵魂崩裂开一道惨烈的缝隙。

    “放过我,求求你,杀了我吧……”

    她再忍不住软弱的眼泪,哽咽着哀求:“不要让我吃这种东西……”

    “说真的,我不擅长和对手这么打交道。”

    槐诗看着她痛哭流涕的样子,缓缓摇头,“不过幸好,我从一位作风比较严酷苛刻的朋友那里勉强学到了一些优点。

    啊,虽然她有时候说话不太好听,但实际上确实是一个很好的人来着,教会了我很多道理,比方说……”

    “只要我比坏人要更坏的话,就没有人能再伤害我了。”

    好像理所当然的那样。

    就在死寂的会场之中,无数人呆滞的视线里,大屏幕上,那个堪称俊秀的年轻人轻描淡写地,拿起刀叉,帮助她拆分着盘中的主菜。

    在说话的时候,他的语气就平静又镇定,带着不容辩驳的肃冷。

    “所以,从今天开始起,你要学会:想起我的名字就打哆嗦,看见我的脸就吓得哭出来,听到我的声音便跪在地上忏悔……”

    如同宣告命运那样,槐诗端详着她的面孔,一字一顿地告诉她:

    “——因为你让我变成了你的敌人。”

    死寂,死一般的寂静里,就连哽咽的声音都在绝望的窒息中消亡了。

    只有槐诗的声音扩散在寂静中,温柔又和煦。

    “一年后,两年后,十年之后,你可能会成长,会变得更通情达理一些,可能会有新的生活。可当你每天睁开眼睛的时候,就要永远地活在这个噩梦里——只要我还活在这个世上一天。”

    餐桌之前,那个女人颤抖着,不由自主,被发自骨髓的恶寒吞没,可是却发不出声音来。

    饱含着恶意的肉排被餐叉端起,递至了她的唇边。

    “所以,吃吧,林瑜,这就是你的命运。”槐诗弯下腰,在她的耳边,轻声呢喃:“让我们不死不休。”

    于是,就在组委会的直播之中,无数观众愕然又敬畏的见证之下……

    属于恶魔的暴虐晚宴,终于迎来了悲鸣的最高潮。

第二百五十六章 远大前程

    晚宴在一片喜气洋洋的氛围中落下帷幕。

    可以说宾主尽欢。

    槐诗做的菜全都被客人欢快地吃光了,一口不剩,啧啧称奇,大力夸奖着槐诗做菜的手艺,并献上了自己的赞美和敬佩。

    才怪。

    宾有没有欢,槐诗是不知道,但槐诗作为厨师倒是挺高兴的。

    开心又快乐。

    在林瑜临走之前,他还送了好多优惠券,并告诉她下次再来的话还可以继续免费用餐。

    至于她高不高兴,就没有人知道了。

    吃到后面,她已经没有再哭喊或者咆哮了,甚至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不哭不笑,只爱安静不爱闹,好像免费做了前额叶切除手术一样。

    眼神空洞地张开口,一口口将送上来的盘子吃完,最后在吃完了饭后的甜点,迎来了源质侵蚀自内而外爆发,终于退场。

    “招待不周。”

    槐诗摘下手臂上的白毛巾,在手里挥洒了一下,姑且当做送客。

    然后在主厨渡边的邀请之下,他回到厨房,加入了热热闹闹的员工用餐之中。

    几个厨师之间交流了一下做菜的手艺,最后还做了一道福报冰沙来给大家饭后消食,获得了大群异种们的一致好评。

    一顿晚饭刚刚吃完,厨房的灶台上,骤然迸射出一阵火焰,一个穿着西装的人影从里面爬起来,灰头土脸地呛咳了几声,擦了擦脸上得灰。

    “抱歉。”

    他看向主厨:“请问这里有一位槐诗先生么?”

    “嗯?”

    正端着荞麦面吸溜着的槐诗愕然回头,看到来者干咳了几声,颇为礼貌地小步凑过来,弯腰,九十度鞠躬,先是双手恭敬地递上了自己的名片。

    “厨魔大赛组委会……秘书?”

    槐诗愕然:“你找我?”

    “确切的说,是代表厨魔大赛组委会前来探访,并向您递送一份通知。”

    来者头也不抬,继续保持着九十度鞠躬的姿势,从公文包里取出了一份样式颇为古雅严肃的信函,双手奉上。

    打开信封,一张黑卡就从里面滑出来。

    上面还印刻着槐诗的源质波动,明显是专门打造。

    “这什么?”

    “您的证件。”

    厨魔大赛的秘书严肃地宣步道:“组委会对您的出色表现大加赞赏,并全票一致通过了您的晋升决议——您的才能与技艺已经无需比赛去进行验证了,您用真正的行动弘扬了黑暗料理的精髓,并出色的展示出作为厨魔的优秀才能。

    恭喜您,槐诗先生,从今天开始起,您就是一位货真价实的厨魔了。”

    话音刚落,槐诗还没反应过来,槐诗身旁的主厨渡边就骤然起身,热烈地鼓掌起来。

    紧接着两位厨师,四位帮厨和所有餐厅的员工都随之起身,一脸惊喜和羡慕地望着他,鼓掌赞叹。

    “おめでとう!槐詩くん!”

    性格冷淡的主厨渡边抓着槐诗的手,热烈恭贺,竟然高兴地脸都涨红了,好像看到村子里的孩子考上了北大那样,比槐诗还要激动。

    “槐さん,おめでとう!”

    “おめでとう!”

    大家一群人把槐诗围在中间,带着祝贺的笑容一顿鼓掌赞叹,吓得槐诗忽然有一种全人类都变成橙汁的震惊感。

    惊了,你们怎么比我还高兴!

    为了庆祝萍水相逢的槐诗在自己的厨房晋升厨魔,渡边还让学徒将自己珍藏的一瓶清酒取出来开封,邀请了前来通知的秘书,大家一起好好喝了两杯。

    这个倒是槐诗挺惊喜的。

    不知道是如何酿造的清酒,里面竟然富含着大量植物的勃勃生机,还有数十种槐诗从未曾感受过的深渊植物的气息。

    一小杯下去,旧创尽愈,他畅快地叹了一声。主厨看了学徒一眼,学徒就知机地坐在了槐诗旁边,专门为他倒起酒来。

    秘书不像槐诗一样连味道都喝不出来,轻轻抿了一口之后,神情顿时惊喜起来:“这个莫非是……天狗山的珍品?”

    “当年进修的时候,由大师傅所赠的。”主厨矜持地一笑:“如今就要走了,没想到还能遇到这样一件喜事,在这里喝掉也算没有愧对这一瓶好酒了。”

    槐诗喝了一口之后,哪里还不知道是好东西,不敢多喝了。

    “要说起来,如果不是小猫先生刚刚的电话,我都不知道是我得了您的帮助。”主厨颔首说道:“虽然个中缘由不便多说,但请畅饮吧,这是您应得的。”

    “……”

    槐诗端着酒杯目瞪口呆。

    虽然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但人家请客喝酒还不要钱,喝就对了!

    但他还是有些反应不过来,“我这就厨魔了?”

    “哎呀,您在比赛中的英姿着实是在下平生仅见,请千万不要妄自菲薄。”

    秘书恭谨地敬酒说道,再介绍道:“持有那一张卡,您可以随时在现境、边境乃至任何地狱地方租借厨房,无偿。

    倘若您选择定点开张的话,您所在的餐厅自动获得饥饿之口的认证。而且可以在所有地狱中大部分餐厅免费用餐,不,应该说大多数餐厅都乐于招待您这样的厨魔到来……”

    说起这张卡的好,秘书顿时滔滔不绝:“汉尼拔以及天堂屠夫两位阁下对您的表现大加赞赏,盛赞您的才华,前途无量。尤其您还是一位灾厄乐师,一位传奇调查员,以及……”

    他停顿了一下,忽然抬头看了看周围,好像确认周围没有摄像头之后,才压低声音说:“您是深渊谱系对吧?”

    “嗯?”槐诗一愣,旋即有些不安:“有什么问题吗?”

    “说来惭愧,我表姐的姑姑的二儿子的同事,托我给您带一句话。”秘书压低了声音,在他耳边轻声说:“深渊之中也有远大前程……”

    “免了。”

    槐诗断然摆手,神情严肃起来。

    他哪里还不明白秘书是想说什么,这世界如今能一眼看出来自己是天国谱系的,除了当年理想国的残留机关之外,恐怕就只有大家集体凝固堕入深渊之后所组成的‘黄金黎明’了。

    他哪里敢跟这帮坏东西扯上关系啊。

    屁股下面那么一大堆见不得人的东西,他现在还是一个天国余孽呢。

    光是得罪了牧场主就已经够呛了,再和另一个毁灭因素勾勾搭搭在一起,怕不是嫌自己死的不够快。

    而秘书也没有忘记自己的本职工作,提过一句之后就没有再提了。

    喝完酒之后,秘书重新爬回了灶台的火苗里,消失不见,槐诗干脆在餐厅的员工宿舍里住了下来。

    学徒专门给他收拾出了一个房间,享受了一把贵宾级待遇,然后就开始午夜营业,给夜游完毕地百鬼们做夜宵去了。

    槐诗躺在床上,昏昏欲睡,翻来覆去地看着手里的卡。

    忽然之间,灵光一现,产生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厨魔的证书可以在深渊里免费吃饭,那么灾厄乐师的凭证,岂不是……

    深夜的时候,古老的宅院里,大厅中灯火通明。

    在上首的座椅上,打瞌睡的老人被唤醒了,睡意昏沉地抬起眼眸,然后看到大厅里坐得满满当当的人。

    还有推上来的轮椅,轮椅上呆滞的林瑜。

    老人的眼瞳微微抬起,浑浊地阴翳中闪过一丝了然。

    “小瑜吗?连太爷爷都不认识了啊……”他无所谓地笑了笑:“败成这个样子回来,真不像话啊……算了,我看这么晚了,也别再弄什么了,都去休息吧。”

    其他的人旋即了然,早已经见怪不怪,起身准备离去,只有扶着轮椅的女人依旧不甘心地抬起头,想要说话:“爷、爷爷,那这件事儿……就这么算了吗?”

    “否则呢?”

    老人怪笑了起来,“难道她是你的亲女儿,就不是我的重孙女了么?当年你男人在外面被人打断腿送回来,我说什么了吗?”

    女人的神情一滞。

    老人再继续问:“我七个孙子,除了你男人和老三之外,他们的四个死掉的哥哥和弟弟,难道就不是我的孙子么?”

    “……”

    那个女人的脸色苍白,哪怕早有耳闻,可依旧难以接受如此冷漠的下场:“可,可是,那个人在直播里……”

    “所以说慈母多败儿啊,都是废话。”

    老人遗憾地叹息,摇头道:“从我记事开始,我有七个叔父,能活到现在的,只有一个。我有十四个兄弟,能活到现在的,只有我和小八,能够成就五阶的人,只有我一个。

    你才只有一个女儿而已,而且这不是没死吗,完完整整地活着呐。要我说小琴,你应该高兴才对啊。”

    那话语里并没有什么冷漠和疏离,倒不如说,,那是一种近乎述说真理一样的严肃,不容任何人辩驳。

    那个女人怔在了原地。

    老人却抬起头,似是清醒了一些,含糊的声音变得清晰起来。

    “既然今天大家都来了,那干脆多说一点吧。”

    他环顾着自己的子嗣们,颔首说道:“在你们里面,有的人是升华者,有的人不是,有的人在外面仇家遍地,有的人还没有出门……没有回来的,不是已经死了,就是在找死。

    你们在外面为非作歹,随一己好恶胡作非为,你们都是很努力的孩子,很好,林家的人自古以来就是这个样子。”

    他问,“难道还有谁不知道我们林家的人都是神经病吗?”

    有哄笑的声音响起。

    几个坐在最前面的人听见这位家主的话,毫无顾忌地大笑了起来,满是赞同的点着头。

    “这就对啦。”

    老人满意地拍了拍膝盖,阴翳的眼瞳中亮起了摄人的辉光:“想要成就烛龙,想要追求这一条升华之路的力量,就应该这样才对!

    不引人仇恨,怎么转化源质?不招惹是非,怎么获得孽果?难道要靠着做扶我过马路做好事吗?”

    在下面,肆意地笑声越发地高亢起来。

    毫无顾忌。

    有数十道漆黑的源质波动冲天而起,瞬息间将这一处边境的群星尽数吞没,覆盖,天地昏暗。

    可在一片黑暗里,老者那一双浑浊地眼眸却凛冽地像是烈日一样,迸射出万丈的暴虐光芒,沙哑地声音回荡在每一个人的耳边,好像铁锤在敲钉子那样,一个字一个字地将自己的话语敲进他们的魂魄里。

    “记住,路都是自己选的,不论是在这里的,还是不在这里的,是姓林的,还是不姓林的,从你们踏上烛龙之路的第一天开始,就不要想着做一个不招惹是非的闲人。

    要去拼,去抢,去夺!去和人结仇!去被人打到像条狗爬着回来,消化完毕之后再去报仇雪恨!

    随你们去做女巫收集深渊沉淀也好,去做咒师到地狱的大群里巧取豪夺也罢,这就是你们选的路,十死无生的路!

    怕的人随时到后山去用雷劫秘仪把圣痕洗掉,自己拿着钱去现境做二世祖,以后不要说自己是林家的人了——对他们来说,和这样的家族扯上关系才是倒了大霉。

    可对你们来说呢?对你们来说林家是什么?”

    老人的眼瞳如日轮一样迸射光焰,声音撼动了整个边境:“我来告诉你们,林家就是你们的保命符!

    有这张保命符在,你们在外面随便怎么招惹是非,百无禁忌,只要能活着逃回家里,长辈们就能留你们一口气在!

    还能爬的起来的,就自己舔好伤口,再出门随便干什么去。爬不起来的,就老老实实关起门来做个废物,林家家大业大,也不缺你这一口吃的。

    这话你们从小到大,我跟你们讲过不知道多少次,可我现在问你们——如果你们死在外面的话,该怎么办呢?”

    面对老人的质问,下面有个少年扬声回答:“就是白死了。”

    “对咯!”

    老人满意地拍手,赞许地夸奖:“还是小十九有脑子……对,就是白死!

    连家都回不了的废物,死了也是白死!别想着家里给你们报仇,家里连棺材钱都不给你出!连为非作歹都没有眼力价儿,这种丢人现眼的东西还是早点死光了好。

    想要当林家的人,这就是你们的命!

    ——都听明白了吗?”

    “明白!”

    大厅里所有的人齐齐响应。

    “很好,那该干什么干什么去吧。”

    苍老的烛龙缓缓颔首,“回趟家不容易,都好好地去养精蓄锐……然后再随你们到什么鬼地方去杀人放火吧,你们都有远大的前程。”

    “至于小瑜……”

    他沉思片刻,抬起眼眸看了一眼自己的孙媳妇,缓缓摇头:“灵魂都受损啦,送入沉渊吧,能不能破后而立,看她的造化。

    既然回来了,原家那里的追责我做太爷爷的替她担起来,你也不必担心。”

    扶着轮椅的女人颤抖着,不知道是激动还是害怕,许久,低下了头,再没有其他的话。

    老人闭上了眼睛,再度陷入漫长的沉睡之中。

    于是,天地昏暗。

第二百五十七章 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

    翌日,清晨。

    “稍后本店将要关门了,预祝您能够一路顺风。”

    渡边主厨一直将槐诗送到门口,还顺带给他带了自己店内特制的料理便当,赠送了一张名片:“大概过一段时间搬迁之后,本店就能够开通外卖服务了。本来不应该如此冒昧,可槐君你看上去着实不像能特别勤快做料理的样子,届时有所需要的话,还请多多惠顾。”

    “一定一定。”

    槐诗双手接过名片,看到上面昨日快递的LOGO,眼皮子顿时跳了一下,一旦沾上昨日快递的名字,那么不论隔着多远的距离,肯定都能够准时送达,但价格恐怕也会像是太空电梯一样蹭蹭的往上翻倍。

    不过,如果是必要的时候,就算翻倍,恐怕也是值得的。

    昨天员工晚餐的时候,主厨渡边就向他展示了自己师自天狗山的秘传料理中的‘焚合’一式,名字听着很可怕,但实际上其实一种炖煮的烹饪方式。

    天狗山的炖煮在融汇了大量负面源质的同时,也通过酒作为媒介,将种种珍贵的深渊药材熬炼至一炉的汤釜之中,形成了具有奇效的煮物。

    其中的神妙和精微不逊色于任何炼金术。

    不但能够迅速恢复人的伤势,而且还能带来长达十二小时的长效加持,根据配料不同,可以令人精力旺盛,不惧严寒或者酷热、不知疲惫和免疫深度侵蚀等等。

    就算没有厨魔的身份,但渡边的技艺明显远超出槐诗之上,也给槐诗在黑暗料理的道路上开启了一扇新的大门。

    厨魔只不过是一个开始,还有更多广阔的天地等待他去探索……虽然他实在不怎么打算在厨艺之上花费更多的心血了。

    渡边当然也看出来,否则也不会如此冒昧——早在早餐的时候,他就已经暗示过:倘若槐诗有意,不妨饮了这杯残……咳咳,不妨前往天狗山一行,介绍信不是问题。

    结果被槐诗婉拒。

    作为前辈固然感到可惜,不过他同样理解对于槐诗这样的青年才俊而言,黑暗料理并不是值得奋斗终生的目标,依依惜别地同时,也递上了未来店面的名片,希望能够将来能够助他一臂之力,结一份善缘。

    这一份人情不可谓不扎实,槐诗结结实实地收下了,颔首道别。

    渡边向来严肃的表情罕见地露出一丝笑容,送槐诗走出三步之后,便转身回到店里,指挥着学徒们开始收拾各种家伙事儿,过不了多久,一辆平田货运的卡车就到了门前,载着他们一路向着小猫乐园的方向去了。

    只留下空空荡荡的店面,留在了原地。

    而槐诗骑着白马,拿着主厨送给自己的手绘地图,一路上歪歪扭扭地走向了市内音乐会馆的方向。

    在那里他应该能够见到诸地狱音乐联合协会的人,希望他们那里能找到不错的制琴师。

    他到现在心头还记挂着自己那一把老琴。

    共同经过了那么漫长的时光之后,它对于槐诗而言与其说是一把琴,倒不如说是一个不离不弃一直陪伴在自己身旁的老朋友。

    如果能让它重新恢复往日的样子,他绝对不吝一行,就算空手而归也不过是浪费一会儿时间而已。

    况且路上他还忙里偷闲顺手捋两把路边的树木和花花草草,跟聊猫逗狗似的,偶尔摸到一个新品种也能开心半天。

    这是山鬼圣痕所带来的本能喜悦,一种生长的成就感。

    随着源质渐渐地驳杂,其中的混乱生机却越发地旺盛,乱中有序,好像深山老林一样,哪怕是野蛮生长,也自有规则。

    每多一缕新的生机,槐诗的源质就越发地鲜活,到最后好像拥有自己的生命那样,不住地跳跃,白马所过之处,柏油马路上也留下了一丛丛青草和灌木的痕迹。

    槐诗,到处种草。

    现在他算明白了,山鬼圣痕的成长方式,就好比非法集资一样,来路纷繁复杂数量众多,但更重要的还是流通。

    通过接触不同的网络来进行往来,保证了出入平衡的同时,将红利滚动起来。

    在现境有三大限制的压制,他无法这么猖獗,可是在地狱里,此处覆盖的只有心悦框架,根本对这种诡异的生命流通方式不设任何防备。

    在和王子一战中,他还摸索出了一种新的方式,那就是将自己躯壳内的生机和周围的生命网络进行联通,在短时间内形成‘分布式服务器‘一样的效果。

    简而言之,如今槐诗的生命就好像某种首页通常花花绿绿而且不可以让小孩子看的网站一样,生命力旺盛的好似毒草。

    碰到这种状态,贯穿伤和重兵器钝击等等打击的伤害就会被大大削弱,想要杀了他,除非毁去要害,否则就只能强行分尸才行

    否则暂时有一个‘服务器‘被查封,他只要提前将一丝生机转出来,就可以保留下最珍贵的种子,在风头过后再度萌发。

    恩,只要能够在短时间内连本带利地把自己‘非法集资‘的亏损还上,就可以安然无恙。

    这么看来……‘非法组织运营‘这个技能似乎越发地重要了啊?

    槐诗一手捏着下巴,一手随便地捋着花花草草,心里走神胡思乱想,散漫地享受着这宁静地清晨。

    ……忽略掉远处不断响起的轰鸣和隐约惨叫的话。

    经过槐诗大概的估算,自己目前收集的生机种类大概已经有了上千种,而距离山鬼圣痕真正的圆满,还差大概三四千的样子。

    虽然数量缺口略微惊人,但其实是最好办的——深渊植物种群这种东西虽然不算大路货,但基本上各大组织都有培育。

    姑且不提号称汇聚了世间一切生命存在形式的存续院;垄断了各种炼金材料,自称每天都会有十种亚种培育出现的‘石釜学会’;天竺谱系生长万物的乳海碎片等等,光是出产特色深渊植物的边境都不知道有多少,东夏谱系的辖下就有三座边境专供谱系内炼金术师们的日常所需。

    对于槐诗而言,这个反而不是最难的,就算想要找珍贵品种,也不过是多花点钱和时间。

    况且,他又不买,他只是看看,摸一下难道也不行吗?

    他已经准备好去白嫖了。

    因此,最困难的反而是接下来的进阶。

    按照乌鸦所说,怎么选他自己定,对于槐诗而言,可以选择的进阶多达三个!

    其中最简单的就是不追求源质的质量,胡吃海塞,依靠纯粹生机的数量突破关卡,以同一种生机的量变形成质变,自然而然地进阶。

    不需要其他的边境遗物辅助,也不需要秘仪的转化。

    只不过这样进阶之后,他的圣痕就会脱离天国谱系,转为东夏谱系的一条隐秘的升华之路。最终依旧可以达到第五阶,成就‘青帝’的同时,还有更进一步的空间。

    但这样做,他就算不上天国谱系的成员了,就相当于大家分一分行李然后回高老庄各自过日子。

    命运之书到时候会不会还认他这个书记官就难说了。

    虽然槐诗一直对命运之书所代表的一些东西有些头疼,可如今要让它离自己而去的话……他还是选择抱住命运之书喊一声真香!

    贼船都上了这么久了,何必呢?

    虽然有一只黑心乌鸦经常坑得自己一脸血,但让他翻脸无情一刀两断,他实在有些做不出来。况且天国谱系不也挺好嘛!

    谱系里各个是人才,乌鸦说话又好听,他还挺喜欢这里的。

    因此,槐诗只能PASS这个选项,从另外两个进阶里考虑。

    在天国谱系中,槐诗所属的天问之道中包含着诸多分支——其中以第一阶段的‘礼魂’为基础,然后进入第二阶段,便产生了分歧。

    所对应的分别是山鬼与河伯两个进阶,而这两个进阶在进入第三阶段的时候,同样又要面对新的选择。

    ‘湘君‘还是‘少司命’?

    倘若进阶者选择前者的话,又有不同——是男性的话自然没有变化,但女性又会多出一个叫做‘湘夫人’的选择。

    根据乌鸦所言,河伯的正统进阶就是湘君,而山鬼的正统进阶就是少司命。但作为通用性绝强的天国谱系,不论是山鬼还是河伯,都可以在这两者之间任意抉择。

    各有优劣。

    湘君顾名思义,就是传说之中的‘湘水之神’,水中所诞生的纯粹精魂,可以最大限度的赋予使用者对水的亲和性,入水无形,。

    而它的特点就在于本身的源质容量堪称恐怖,而且只要是有大量水源的地方,使用者就能够迅速地补充源质。

    如果以河伯进阶湘君的话,届时还会多出一个叫做‘天蓬’的天赋,控水能力大大增强的同时,源质容量也会再次暴涨

    就算自身杀伤力不足,但使用种种边境遗物的时候根本无需顾虑损耗,稍微找两件上档次的装备搭配一下,就能够变身为三阶之中的输出狂魔。

    槐诗作为山鬼进阶的话,虽然比不上河伯正统,但河伯同样没有山鬼这种与植物同存共济的能力。

    试想一下,届时的槐诗得到了通过水源补充源质的能力,再搭配上通过植物补充生命的天赋……只要周围有植物又水源,他就是血蓝双满的不死小强,补上短板,整体进步之后,续航能力会长到吓人的程度。

    甚至如果他对自己狠心一点,进阶湘夫人的话,还会多出一个叫做‘怨缠’的强力控制技能……恩,只要敌人在水中,就会举步维艰,动弹不得,菜鸡一点的直接溺毙当场。

    不可谓不强。

    但没有了鸡儿,这一切还有什么意义……

第二百五十八章 我好难啊

    因此,在乌鸦表示我有一个大胆的想法时,槐诗第一时间就端起斧头和大刀,逼着她把这个大胆的想法收了回去。

    接下来就是槐诗一直努力的方向,山鬼的正统进阶——少司命。

    有了山鬼在前面铺垫,这一次槐诗已经懒得掀桌了:在传说中,少司命特么的也是女的啊!

    而且经过考据之后,槐诗发现这岂止是女神,浅一点来说是稚子的守护神,往深一点挖掘,你就会发现……这是一位生育女神!

    “我就不问为什么你要我去进阶做一个送子观音了。”槐诗在马上叹息:“但这种历史悠久、位格高远的神明,怎么想都不可能是三阶吧?”

    在槐诗所知晓的所有圣痕中,一切具有神性的圣痕,尽数都是四阶往上的!

    就算不提三阶和四阶之间的天渊之隔,一个怎么看都是正统的神灵为什么会沦落到只有三阶的程度?

    “你又无视了一件事,那就是圣痕是圣痕,神明是神明。”

    乌鸦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它只是源自少司命才会被如此称呼而已,并非少司命本身,况且,少司命所代表的也不是生育那么简单。你说你小伙汁血气方刚的,能不能早点找个女朋友,少在这种地方胡思乱想?”

    “你别给我打岔!”

    槐诗一眼看破了她东拉西扯的目的:“继续说,少司命。”

    “好吧。”乌鸦叹息:“自古以来,不论西方还是东方,哪个地区,哪个谱系,哪一个源典里,和生命有关的领域中所对应的代表多半都是女性,这你能明白吧?

    就好像蛇代表升华,月亮代表灵魂那样。

    这是你在学炼金术时就应该建立的对应关系,不要让我给你补课了。”

    “你要说女性只是一个象征?”

    “不止。”

    乌鸦淡淡地说道:“少司命这一圣痕所代表的并不是所谓的生育,而是生命的诞生,你不要把两者搞混。

    而稚子的守护神,反过来,你也可以理解为……神之稚子。“

    “……什么意思?”槐诗愣了半天。

    “不少地方有孩子可以看到神灵、孩子的眼睛可以看到成年人看不到的东西之类的说法吧?”乌鸦慢悠悠地说道:“绝对纯粹的源质在某一方面和神明的本质是相通的,槐诗。

    这一具圣痕叫做少司命的原因,除了本身和生命领域的关联之外,就在于它在最低限度中抵达了只有四阶圣痕才能够抵达的纯粹领域。”

    槐诗愣了半天,喜出望外:“也就是说,我进阶少司命的话,可以得到部分神明特质?”

    “做你的美梦。”

    乌鸦嗤笑:“你得到的那点东西和真正的神明相比,连一个细胞都算不上,充其量也只有一条支原体的程度而已,你最好不要想太多,它所占的比重太过渺小了,无法给你带来任何的好处。

    可最重要的往往不是多寡,是有和无的区别,你懂么?”

    槐诗思索片刻,隐约有了领会。

    在有的时候,哪怕是0和0.000001的差别,也是宛如天渊一般地庞大差距……

    “这就是我建议你好好考虑一下这一条进阶的原因。”

    乌鸦说:“虽然届时你的战斗力不会有像‘湘君’那样翻天覆地的变化,可是选择这一个进阶的话,你踏入第四阶段的时候就不会像是其他的升华者那样卡得那么困难,懂么?”

    “远大前程,对吧?”

    槐诗叹息:“昨天晚上刚刚还有人跟我说过。”

    “不止如此。”

    乌鸦说,“进阶第四阶所需要的不止是天时地利和自身的底蕴,还需要灵魂的蜕变,届时你的灵魂将会彻底和圣痕融合为一,无分彼此,完成彻底的质变。

    如果我的猜测没有错的话,少司命的圣痕是与你的‘圈禁之手’最为契合的圣痕之一,你不会在这一关有任何麻烦。”

    槐诗疑惑。

    圈禁之手和少司命契合?

    一个是金属与源质之间的转化,一个是生命的诞生和蜕变,哪里有契合的地方么?

    “现在说这些没用,到时候你自己就懂了。”

    乌鸦在书页上摇了摇头:“最后一点,少司命这一条进阶,是天国谱系中除了黄昏之路以外,最适合尼伯龙根之戒的圣痕。”

    “适合造工具人吗?”

    槐诗不解:“感觉没什么大用啊……啊,我是说送去自爆还是蛮强的,但其他的时候感觉一般般的样子,难道还有升级解锁新功能的设定吗?”

    “……”

    乌鸦恨铁不成钢地叹了口气:“得,这东西落进你手里,算是砸了。”

    这傻仔就没想过,自己是山鬼的时候,可以培养出三个阴魂,而当自己变成少司命的时候,除了军团的数量从三个升到五个之外,还能够把阴魂也升级成山鬼,然后再让每一个山鬼带上三个阴魂!

    而等他再进入四阶的时候,将尼伯龙根之戒补全升级,直属军团的数量从五个会增加到十个,而十个山鬼再进阶为少司命,同时各自带五个山鬼,山鬼再……

    当年黄昏之路号称天国谱系最赖皮的升华之路,靠得就是这种氪金氪来的人海战术好么!

    你便宜赚大了!

    乌鸦不愿意多说,槐诗也没再继续追问。

    在知道少司命不会把自己变成女人之后,他心里就落下了一块大石,旋即又开始操心进阶所需要的材料。

    不止是转化秘仪所要用到的各种深渊奇物和边境遗物,还有一长串让槐诗钱包抽搐的列表和一堆待办事项。

    这一次,乌鸦表示:你已经是一个成熟的傻仔,要学着自己去给自己操办进阶了。

    除了到时候的秘仪主持之外,她其他的万事不管。

    而这一大堆东西想要完整地操办下来,要么槐诗专门去花三年去跑断腿收集各种东西,要么就准备好一个‘小意思’,来花钱把问题解决了。

    花钱是不可能花钱的,槐诗只能捂紧了钱包做好现境、边境和各个地狱里跑断腿的准备。

    但部分材料依旧需要运气,还有更多的东西完全让人摸不到头脑。

    就比方说,最困难的几个前置条件中的第一个……

    “生命的诞生是什么鬼啊?”槐诗问。

    “就是创造一个生命啊!字面的意思都看不懂吗!”乌鸦反问:“你都这么大了,连怎么生孩子都不知道吗?

    啊,那我从头给你讲好了——槐诗呀,其实小BABY不是送子仙鹤送来的,是需要……”

    “充话费才能送么?”

    槐诗冷声打断了她的话,斜眼质问:“是谁前两天还在说不要404的?为什么到了自己就开车开得这么溜啊!”

    “我这不是想给你解说一下么?”

    “那你倒是解释一下,究竟什么鬼圣痕的前提条件是要我去生个孩子啊!”

    槐诗抓狂:“况且我特么才十七岁啊大姐,还没到法定结婚年龄呢!就算到了我也没有女朋友啊!就算有女朋友我也没必要因为这个去生孩子吧!”

    乌鸦思索片刻,诚恳建议:“你到时候也可以做了不认啊!”

    “……”

    “反正你只需要感悟一个生命成长的过程,要是嫌麻烦的话,你大可以再干脆一些,拔X无情,下手把她们母子俩都咔嚓了……”

    “你可够了吧!”槐诗怒视着扉页上的乌鸦:“我就盼着我去做始乱终弃的渣男是吧!”

    “呐,创造生命的方式就那么多,自己去生个孩子是其中最简单的一个。”

    乌鸦无奈地耸肩,一副我给过你建议你不用的无奈样子:“当然,其他的方法是有的,只不过没有这个简单快捷而已,大不了你慢慢找咯,反正着急的不是我……”

    “……我好难啊。”

    少年仰天长叹,无奈地呼声延绵不绝。

    白马翻了个白眼,忽然有一种尥蹶子的冲动。

    万幸的是,当槐诗开始在白马忍受的极限反复横跳的时候,地方终于到了。

    邪马台艺术会馆。

    根据主厨渡边所说,属于诸多古典音乐会馆中年代较为久远的一座,和外界的往来也比较频繁,倘若寻求沟通的话,去那里定然不会失望而归。

    就在槐诗端详着面前这落在大门之后的幽静建筑,却听到大门轰然开启的声音,在门后,一具身着礼服的骷髅磕磕绊绊地走上前来,向着槐诗抚胸行礼。

    “久候多时,槐诗先生。”

    槐诗挑起眉头:“你认识我?”

    骷髅的下巴开阖,嘎巴嘎巴地发出声音:“虽然未曾得见,但近日以来您的英姿已经传遍了邪马台。

    在和总会的再三确认之后,我才敢相信时隔六百年之后,竟然又有一位尊贵的灾厄乐师驾临了这一座不值一提的城市,从那时在下便已经做好了迎接的准备,恭迎阁下的到来。”

    在骷髅的身后,沉寂的建筑瞬间灯火通明,金碧辉煌的光芒之中,一重重古老的大门打开,显露出一尘不染的华丽大厅,无数烛火瞬间亮起,照出了令人眼花的繁复装饰。

    “请进,槐诗先生。”骷髅热情地在前面引路,“快请进,没想到能够在我职业生涯的最后,招待到一位如此尊贵的客人。”

    “……”

    槐诗,目瞪口呆。

    我原来在地狱这么吃香的吗?

第二百五十九章 征兆

    半个小时前,赛事组委会中央观测室。

    “修正值上升了?”

    大表哥坐在大屏幕后面的椅子上,仰头凝视着面前那一大堆除了专业人士之外其他人根本连毛线都看不懂的数据:“听上去不是好事儿啊。”

    “如今看来虽然变化不大,只有百分之一左右,但问题就在于这百分之一来的不明不白,完全处于我们的预测范围之外。”

    明日新闻的数据专家是一个表情死板的中年男人,说话的时候语气毫无起伏:“原因可能是多种多样的,有可能只是简单的蝴蝶效应,也有可能不是那么简单。”

    “不能及时跟进进行修改么?”

    “可以,但很麻烦。”

    专家语气平静:“况且,这不是我们应该关心的问题。诸先生,你要明白——明日新闻作为一个中立的机构,本来就不应该搀和到东夏谱系和瀛洲谱系之间的事情里。到这个程度已经是我们的极限了。”

    “第一次听到你们说这么有节操的话真得吓了我一跳啊。”大表哥似是有些惊奇地瞥了他们一眼,“总之,就是钱不够了要我们充值,对吧?”

    专家没有说话。

    大表哥再问:“我们给双倍行不行?”

    专家尴尬地咳嗽起来,似有所动,可紧接着就看到大表哥摇头:“双倍太贵了,算了,我们给不起……还是这样吧。”

    说着,他优哉游哉地靠在沙发上,将专家的续费提醒丢到了脑后。

    “你们难道不担心那百分之一的变量从何而来么?”专家问,“放着不管的话,局势可能会飞速恶化。”

    “当然担心啊,但这不是游戏么?”

    大表哥反问:“哪里有稳赢不输的游戏啊,总要给对手翻盘的机会,对不对?”

    “……第一次知道你们这么有竞技精神。”

    饶是专家的严肃,表情也忍不住抽搐了一下:挂都开这么多了,还喊着要跟对手公平一战……大谱系的脸皮厚度果然不一般。

    “竞技精神到说不上,赌徒精神倒是有一些。”

    大表哥最后看了一眼屏幕,收回视线:“变化就变化呗,既然大家都已经买定离手,那就别搞什么骚操作,等着赌盅揭开的时候比点数算了。”

    “不怕翻船?”

    “本来就没船,哪里有什么船可翻呢?”

    大表哥满不在意地摇头:“大浪来了,各凭本事,大浪过了,再看看谁在裸泳吧。”

    这个话题到此为止。

    只有屏幕上,那百分之一的修正值迅速地攀升了起来。

    邪马台的未知角落里,变化,在悄然酝酿。

    半个小时后。

    一尘不染的会客室内,红茶的香气自杯中袅袅升起。

    “原来如此,制琴师么?”

    骷髅听完了槐诗的话,缓缓颔首。

    明明只是一具不会有什么表情的骷髅,可表情却让人感觉充满了失落:“我以为您会召开一场音乐会来着,真遗憾啊。”

    “咳咳,实不相瞒……我只会大提琴,就算是开音乐会也拉不了多少曲目吧?”

    槐诗无奈耸肩:“而且我的琴还坏了。”

    “唔,琴的话,本馆有过一些收藏,都是总会委派下来的任务。不过这么多年了,一直在储藏室,还没有人来收,大概是忘了吧。”

    骷髅沉吟片刻之后建议道:“以您的身份,进去挑两把也不是问题,其中不乏珍品呢。况且据您所说,你所使用的那一把琴也只不过是凡物而已吧?难以匹配您灾厄乐师的高贵身份……”

    “虽然没有觉得这个身份高贵到哪里去,但琴还是不换为好。”

    槐诗犹豫了许久,挠了挠头:“到现在为止,其实也有过很多次机会可以把琴换了,可是每次认真考虑的时候,最后都会放弃……怎么说呢,大家互相陪伴了这么多年,忽然换掉,就有种始乱终弃的感觉。”

    骷髅沉默了许久,轻声叹息:“阁下是一位长情的人呐。”

    说着,他撑着椅子缓缓起身,浑身关节不断嘎啦嘎啦地发出声音,晃晃悠悠地往前:“请跟我来,我记得四十年前有一位工匠路过时留下的媒介,我看看在哪儿……”

    艺术馆内的空间出乎预料的大,似乎曾经是相当繁华的地方,只可惜不知道已经空置多久了,哪怕一尘不染,收拾的干净利落,可走在里面的时候就感觉空空荡荡。

    只有脚步声回响。

    映衬在遥远的地方不断传来的轰鸣和喧嚣,就感觉到越发冷清。

    “真热闹啊。”

    槐诗凝视着窗外云端升起的一道火柱,缓缓摇头,收回视线,继续跟在骷髅身后,随口问道:“请问你在这里工作多久了?”

    “忘记了,好像自从音乐厅建立的时候,我就在这里了。”骷髅沙哑地回答:“哪怕漫长,也只是虚度时光而已,并不是什么值得言说的功劳。”

    它打开了仓库的门,示意槐诗稍等之后,便走了进去,没过多久,就小心翼翼地捧着一个盒子出来,交付在了槐诗的手中。

    盒子里是天鹅绒的软布,包裹着一个细小的东西,槐诗揭开之后就看到了一个好像阀门一般的环形铁块,只有巴掌那么大,上面铭刻着一个微笑,似乎是那位制琴师的标志。

    “这个怎么用?”

    “如今的邪马台已经不便出入,所以暂时无法使用。”

    骷髅解释道:“等回头您去现境,或者在哪个开放的边境,随便找一个管道,把阀门换成这个,扭上三圈,大师就会收到消息,然后用最快的速度赶来。”

    “这么方便的么?”

    槐诗喜出望外,“竟然还是上门服务?”

    “由于那位大师常年行踪不定,所以为了便于顾客寻找,干脆就开通了这样的服务。”说到这里,骷髅有些欲言又止:“不过那位大师略微有些……”

    “不好说话?”

    槐诗一瞬间就联想到种种脾气古怪的大师传闻,挥手表示:“大师嘛,脾气大一些也没关系,只要有本事,我都可以理解。”

    骷髅干咳了两声,尴尬地解释:“不,那位大师其实挺好说话的,而且接人待物如沐春风,手艺绝佳,手底下从来没有出过任何纰漏……”

    槐诗疑惑,“那这不是更好么?”

    “就是贵。”

    骷髅看了他一眼,认真补充道:“特别贵。”

    “……”

    槐诗地表情抽搐了一下,捧着阀门的手微微颤抖,抱着一线期望:“有多贵?”

    骷髅想了一下,“据说不论工作接不接,他都会收取一盎司源质结晶的上门费。”

    槐诗倒吸了一口冷气,差点没有站稳。

    这他妈的什么鬼大师啊,上个门而已,就要收我一百多万?而且维修费用还要另算?

    按照2.1盎司为一个成年人的标准源质进行计算,这个大师岂不是上门维护就要收人半条命?这要是个普通人顾客,这辈子恐怕都等不到大师第三次上门了……

    “不过那位大师经常会有打折,您可以等冬季或者夏季的时候试试看。”骷髅建议道:“虽然价格昂贵,但效果总是对得起价格的,想必最后的结果不会让您失望。”

    不管成不成,这总算一条路子。

    槐诗想了想,珍而重之地将信物收起来,向骷髅颔首道谢。

    原本他已经做好空跑一趟的准备,没想到这里的人这么好说话,直接就将任务奖励给了,连中间跑任务的过程都省略了。

    “无需感谢。”

    骷髅摇头,“这是协会为成员提供的服务之一,也是我的职责。只可惜邪马台只是一个小地方,其他大一点的会馆还会有工匠常驻,就用不着这么麻烦了。”

    “话虽然这么说,但其实我对地狱音乐协会也没什么归属感,灾厄乐师这个证书来的也有些莫名其妙……

    况且,这个世界上也没有光占便宜不付出什么东西的好事吧?”

    槐诗想了一下,认真地问:“你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吗?别看我这个样子,其实还是挺能打的,只要不是什么特别难的事情,我一般都搞得定”

    “……”

    骷髅似是错愕,困惑地凝视着他,好像从来没有听人这么跟自己说过一样。

    思索了许久之后,他好像鼓起勇气那样,眼洞中两团鬼火期冀地跳跃了起来:“请恕在下冒昧,可以斗胆请您为我演奏一曲么?”

    “嗯?”槐诗不解。

    “我开始为协会服务的时候,协会许诺,当这一份工作结束时,会有灾厄乐师来带给我安眠。”骷髅无奈地叹息:“只不过时间已经太长了,槐诗先生。虽然协会对我下一步的去处有所安排,但我感觉自己有些做不下去了……如果可以的话,可以请您让我解脱吗?”

    “……”

    槐诗沉默了许久,挠了挠头:“虽然不懂怎么回事儿,但如果你想要这样的话,我不会拒绝。但究竟要怎么做才好呢?”

    “您只需要做灾厄乐师应该做的工作就可以了。”

    骷髅感激地弯腰,双手珍而重之地从礼服的内袋中取出一封信,双手奉上:“这是我上报协会的时候,协会下达的通知和许可。如果您愿意帮我执行的话,就再好不过。”

    槐诗疑惑地接过,看到了一封解聘的文书,还有文书下面一叠相当古老的手稿。

    纸张已经泛黄了,还存在着不少修改的痕迹,可上面的线谱和符号依旧清晰。好像具有着不可思议的魔力那样,槐诗看了前面两段之后,竟然就感觉到许多乐理上的见解明晰了许多,不少新的想法和感悟从心中涌现。

    经验值UP!

    原本进入了LV12的【大提琴演奏】的技能竟然有了一丝成长?

    他察觉到了异常,直接翻到了最后面,看到最后落款处的签名,就忍不住眼角狂跳:“JohaianBach……”

    妈耶,巴赫的乐章手稿!

第二百六十章 咏叹调

    艺术厅里迎来了漫长的静寂。

    槐诗直接被诸地狱联合音乐协会的底蕴吓得愣在原地。

    巴赫是谁,是如今所有古典音乐理论的祖师爷,哪怕不是开创人,也是至关重要的规则奠定者,就好像物理领域的牛顿一样,倘若乐理理论有创造主的话,这位定然当仁不让。

    再往上,比他的地位更重要的也没几个了。

    结果这协会甩手就把一份巴赫的真迹甩过来,而且看上去还是心血结晶的级别,以槐诗如今称得上传奇的大提琴演奏技巧在看了这一份原稿之后都能够得到成长,不可谓不珍贵了……

    也无怪协会能够得到诸多灾厄乐师的认可,对于钟情与艺术的演奏者们而言,协会简直就是一个宝库!

    槐诗想了半天,冷汗都留下来了:“呃,我问一下,难道说协会里……”

    “不,巴赫先生并不是升华者,虽然他的能力不逊色于任何创造主,可在艺术上的建树终究没有得到当时人的认可。”

    骷髅遗憾地说道:“据说他临终之前拒绝了协会的招募,意识也并没有沉入白银之海,而是被一位不知名的存在接走,得到了不被任何人打扰的永恒安眠。”

    槐诗沉默了许久,忽然感觉到有些可惜和欣慰。

    确实,如果像巴赫那样的创作者能够延续生命的话,不知道还能够创造多少奇迹。可这样的人既然选择了面对死亡,那么自然配得上永恒的安宁长眠。

    如今看来,协会恐怕早已经料到槐诗会有此一行,否则为什么发过来的乐章是一首最适合大提琴改编演奏的谱子呢?

    明显就是暗示:小老弟你看,地狱音乐多有前途哇,包五险一金,年终还有大奖福利,像你这样的青年俊彦不下地狱简直可惜了!

    行吧。

    感受到了协会对自己的拳拳热情,槐诗的表情忍不住抽搐了一下。

    你们就和我卯上了,是吧?

    我堂堂命运之书的书记官,天国谱系的二五仔,难道还怕你这个?

    区区腐蚀我斗志的糖衣炮弹,我炮弹吃下去,糖衣都能给你吐出来……

    “《咏叹调》吗?”

    槐诗反复端详了片刻之后,长出了一口气:“好,借我一把琴,我们什么时候开始?”

    “随时可以。”

    骷髅感激地躬身,鬼火跳动,瞬息间,槐诗眼前的景象变换,已经置身与一个庞大的仓库之中,一个防尘箱在槐诗的面前打开,展露出躺在海绵之间的古老琴身。

    虽然经过了漫长的时光,但在精良的包养之下非但没有一丁点的损伤,而且还隐隐透出一丝浸透了岁月之后得以泛出的晶莹光彩。

    抚摸着冰凉的琴身时,就感觉到好像抚摸着一块冰冷的水晶那样,微微叩动便能够听见悠久的回响。

    琴弦被取下来,小心翼翼地保存在了一边,没有任何的锈蚀痕迹,弹性如初,而且材料似乎也不一般,不论是绞合的技艺还是保存的工艺完美无缺。

    琴身入手,就能够感觉源质顺畅地流淌在其中,和自己的躯壳别无二致,任何一丝细微的变化都能够切身体会。

    感受到其中近乎结晶化的深渊精髓,槐诗不由自主地倒吸了一口冷气。

    这已经称得上是边境遗物了吧?

    “好琴。”

    槐诗轻声感慨感慨,心中对那位大师的手艺期待了起来,倘若能够将自己那一把琴也进阶成边境遗物的话,多付点源质结晶也不算亏。

    况且,现境有些大师级的乐器也不止三四百万了。

    在上弦之后简单的调试之后,槐诗试着拉了一段练习曲,感觉到虽然很长时间没有练习,但手中的技艺竟然奇迹一般地毫无生涩。

    多亏刀剑术·演奏法和大提琴演奏之间的联系,没时间每天花一个小时练琴的话,花一个小时去砍人,效果竟然也差不多。

    那可真是太快乐了啊!

    原本地心虚一扫而去,槐诗提起琴身,仰头望向面前的骷髅:“那就开始吧。”

    骷髅激动地颔首,已经换过了一身更显得庄重的礼服,弯腰向着槐诗至以诚挚地感谢,瞬息间,眼前的光影变化。

    黑暗中,一束灯光照下,落在槐诗的肩膀上,照亮了他的双手和手中的琴弓。

    此处已然是庞大的舞台之上,而台下空空荡荡的观众席上,苍老的骷髅已经入席,端坐,静静地等待着。

    第一次在如此正式的地方进行演奏,可地方竟然是在地狱里?

    槐诗轻声地笑了笑,总感觉哪里搞错了什么。

    可有舞台,有观众,自己还有琴,这一切总归是没有错的吧?

    所以,那便开始吧。

    成为灾厄乐师之后的第一场演奏。

    灯光之下,槐诗深吸了一口气,垂下眼眸,凝视着面前架子上的曲谱。

    琴弓自手中落下,好像编织着音符那样,随着谨慎的动作,第一缕轻柔的音乐像是云雾那样地从琴弦上升腾而起,袅袅扩散向了四方,带着低沉的惆怅和欢欣,飞舞在空气里。

    观众席上,老骷髅不由自主地挺起了身子,前倾。

    眼洞之中的鬼火激动地颤抖着,想要靠前,想要伸出双手,迫不及待地想要沐浴在着一份悲悯的雨露之中。

    自巴赫的弦乐组曲中蜕变而出的大提琴独奏,针对面前的范本由槐诗即兴发挥所重现的《G弦之歌》,就这样开始了!

    大提琴在低沉的鸣动,自槐诗的手中。

    婉转而温柔的旋律缓缓地涌现,弥散在空气里,并不粗暴,并不激烈,而是静谧地宛如泉水那样,轻盈地覆盖了一切,磨平了躁动和不安,令一切魂灵归于安宁之中。

    只是静静地聆听,便令早应该逝去的死者落下眼泪。

    令一切痛苦地灵魂得到安宁。

    槐诗再一次陷入了宛如冥想一般地恍惚中,怔怔地凝视着面前的泛黄地乐章,感受到莫大的意志涌动在那字里行间的记录中,曾经创造者所想要诉说的一切、想要表达的情感,想要缔造的旋律,此刻已然直接的自灵魂之中涌现。

    纵然乐器和媒介已然不同。

    仿佛有老师站立在身旁,每一个小结,每一个音符,亲自教导那样。将倾注在旋律之中的温柔与怜悯尽数交托在了槐诗的手中。

    山鬼的源质如洪流那样地灌入了琴身之中去了,在低沉的震动里,悄无声息地融入了无形的旋律,填入了这一份往昔所缔造的轮廓之中,顺着变化的主干自行延伸,再次缔造出了稍纵即逝的奇迹。

    那确实是奇迹没有错。

    只存在于这短暂演奏之中的奇迹,好像魔法一般稍纵即逝的瑰丽闪光——将无差别的慈悲寄托在这旋律之上,抚慰每一个痛苦的意识,令一切绝望得以安宁,令所有的执着都能够在漫长的时光中迎来应许的解脱。

    化为漫长苦旅开始时的温柔鼓励,又如同在等待在道路尽头的结局。

    在温柔的琴声里,一切孤独和寂寞都仿佛拥有了意义。

    纵然年华虚度。

    就好像重新回到了往日座无虚席的音乐厅之中,在辉煌的灯光下,凝视着过去的伙伴,回忆起慷慨激昂的交响与合唱。

    可这一切都已经结束了,就好像再怎么宏伟的旋律都将迎来终结那样。

    不知何时,苍老的骷髅已经躺在了椅子,就在眼角,一滴纯粹源质所凝结而成的泪水缓缓滑落。

    “曾经的我们,是多么的美好啊……”

    他轻声呢喃着,沉醉在短暂重现的昨日之中。

    昨日重现。

    随着舞台之上那轻柔的旋律扩散,整个音乐厅好像活过来那样,沉寂的灯光一盏盏地亮起,空旷的坐席之上有隐约的幻影浮现。

    那些曾经的幻影们行走在走廊之中,彼此无声地谈笑着,眼神洋溢着希望和憧憬。

    一切灰暗都被那旋律赋予了色彩。

    好像在这渺小烛光的映照之下,沉寂在黑暗中的一切都再度重新苏醒,展露出往日的神采和绚丽。

    在旋律的笼罩里,就连远方不断迸发的轰鸣都已经微不足道的。

    哪怕那声音如此狂乱,惊天动地。

    纵然毁灭近在咫尺。

    可渺小的音乐依旧扩散开来,执着地飞上了天空,如雨一样地洒落,掠过了毁灭的光景和争斗的轰鸣,无差别地洒落在大地之上。

    就在这温柔的旋律之中,两大谱系的斗争,已然攀升至最高潮。

    十五分钟之前,高墙之上,叶雪涯缓缓地回过头,凝视着身后鲜血淋漓的下属,眼角缓缓挑起。

    “原来如此么?”

    似是遗憾地那样,她轻声叹息:“叛徒是谁?顾越还是高浩?”

    “是顾越。”

    洛慎抬起断了的胳膊,方便沈悦给他包扎,迅速地报告道:“他杀了白浩,带着一件暗金道具和两件边境遗物之后已经走了,我没追上。”

    “不怪你,毕竟也没人会整天防着自己的队友做二五仔。”叶雪涯摇了摇头:“你也不必着急,恐怕用不着太久,他就会送上门来了。”

    洛慎不解地抬起头。

    “情报这种东西,是有时效性的。”

    叶雪涯歪头,点燃一根烟卷:“尤其是如今我们主力尽数外出,营地守卫虚弱这种情报,再过半个小时就不值钱了。

    如果对面有所动作的话,应该就在这十分钟之……”

    话音未落,远方传来了惊天动地的巨响。

    一道庞大的火柱冲天而起,狂乱地向着四周释放着暴虐的光芒,瞬间将隐藏在据点外的一个据点彻底拔除。

    紧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乃至第四个……

    到最后,在四道火柱的笼罩之下,整个银座区,已然被封锁在了其中。

    “来了。”

    叶雪涯抬起眼瞳,露出愉快地微笑。

    就好像整个人都兴奋起来了那样,迫不及待。

    忍耐了这么久……总算可以好好地跟人打一场了!

第二百六十一章 鸦天狗

    二十分钟前,银座区之外的高楼上,名为顾越的男人放下望远镜,面目变化,神情渐渐呆滞。

    许久之后,自面容之上,赫然浮现出一副骨白色的面具,上面描绘着一张似是沉睡的面孔,可是却毫无生气。

    令人望之退避。

    可在褪去了‘顾越’的面容之后,这一副面具反而却显得灵动了许多,低垂的眼眸抬起,黄色的眼珠缓缓地转动了两下,好像久不见光明。

    “可惜,这个身份就不能用了啊。”

    他随手,将怀中的盒子丢在身上,叹息了一声。

    在潜入内部的时候被发现了,潜伏了这么久,功亏一篑。

    不过能够探查到这么多情报也足够了,没想到原本只是开场时随性而为的一次变化,竟然能够探听到如此多的关键多的情报。

    随着他的叹息,他的身上便不断地传来破裂的声音。

    好像被烈日暴晒的黄土,一层层龟裂浮现。旁边的人早有准备,一个巴掌大小的盒子打开,几个人从里面掏出了一大块晶莹剔透的油膏,开始飞快地扯下了他的衣服,全身涂抹了起来。

    在秘传蟇油的修补之下,‘顾越’残破的躯壳勉强地恢复完整,只不过这个人看上去已经奄奄一息,身受重创。

    “弱法师虽然好用,但也是有极限的。”

    中年人低头看了他一眼,“心悦框架能够赋予虚假生命,可灵魂和圣痕的创伤却不能弥补多少,如果你在这里圣痕崩溃的话,谁都救不了你。”

    “知道了。”

    弱法师叹息了一声,抬起手指:“有烟么?三四天没抽,快憋死我了。”

    很快,烟卷点燃,他被扶起来依靠在墙上,捋清思绪之后,便开始上报自己所得到的情报。

    在升华者之间,瀛洲的谱系一直被称为化物谱系,其中有一大部分原因是因为流传在外的各种圣痕大部分都是种种妖怪和物品中所诞生的精魂,也就是被称为九十九神或者化物的奇迹。

    其中多为精怪和妖魔,罕见善类倒也罢了,更致命的缺点是先天不足。

    虽然不缺乏高层的圣痕,可神明的尊位与下层的妖魔之间却缺乏联系上下的渠道,中间有着近乎垄断性的空缺。

    纵然保证了上位者永远可以节制下层的升华者,可暂时的便利无法弥补如此庞大的缺陷——缺乏能够独当一面的强者。

    哪怕是历史上颁布‘神佛习合’的诏书,大量的引入外来的奇迹,参照了大量东夏谱系和天竺谱系的源典,可除了皇室和各家公卿所隐秘保留的力量之外,自下而上能够走通的升华之路依旧没有几条。

    或许是受到曾经天国谱系的影响,瀛洲最先开始了对谱系内圣痕的改造和修正,重订框架,虽然创造了诸多孽物和侵蚀体,但最终的成果明显足以弥补那庞大的牺牲。

    提取出了化物谱系中真正的精髓,创作出了被统称为‘能’的数条完整的升华之路。

    这一份力量从创造出来的第一天,就被直属与朝廷,由历代法皇所监管的隐秘机构‘座’所把持。

    通过不断地遴选英才和一次次尝试,从而形成了如今的瀛洲对外的升华者机关‘鹿鸣馆’。倘若其他的圣痕还有可能被外来者得到的话,那么‘能系’的圣痕如今依旧被公卿们所代表的天津系所牢牢地把持在手中,依仗为抗衡武家派的利器。

    恩,如果某个如今还在社保局浪荡的野武士能够自裁的话就更好了……

    而如今‘顾越’,不,瀛洲的升华者身上所显现的,就是来自于能系的隐秘进阶,被称为‘弱法师’诡异圣痕。

    在原本的传说之中,弱法师的正体只不过是一个可怜无力的小孩子,离家出走之后溺死在道中的角色。

    如今在结合了诸多圣痕再造之后,俨然已经改头换面,舍去了一应无关紧要的能力之后得到了名为‘侲子’的能力。

    宛如画皮一样,只要是三阶之下的升华者,在他亲手杀死之后,都能够完美伪装,性格、作风甚至是短期的记忆都毫无缺漏,甚至圣痕的能力在削弱的同时也能够进行保有。

    只要不激烈地战斗,谁都看不出任何纰漏。

    正是依靠着这一点,他才能够混入社保局之中,一步步地改换面容,接触到核心的机密。

    “除了暗桩之外,十四个升华者,都是三阶,圣痕的记录都在我的口袋里。”

    他剧烈地喘息着:“其他的人全部去往了中央区……他们的速度加快了,倘若不快阻止的话,邪马台将彻底落入社保局的手中。”

    “他们哪儿来的能力?”

    中年人皱眉:“新秀赛限定为三阶,三阶的升华者根本不可能打破中央区的核心封锁,充其量不过是凭借新秀赛占据优势而已,根本无法彻底拿下。”

    “我不知道,但他们有底牌,就在三越大厦的最底层。”

    弱法师摇头,“这么长时间以来,他们都在里面准备一件边境遗物,好像是在重新熔炼和组装,三个学者进去之后根本没出来过。我准备了好几天,只是稍微露出一点想要窥探的意思就被怀疑了……但根据猜测,恐怕过不了多久,那一件边境遗物就会彻底被组装完毕了,到时候我们这些人恐怕就再没有机会阻挡东夏谱系了。”

    这些日子以来,他每一天都能够感受到从地下传来的恐怖源质波动,可这一份过于庞大的力量却被叶雪涯的军团死死地压制在内,没有半点泄露。

    他不知道那件东西究竟是什么,但毫无疑问拥有奠定胜负的能力,必须夺过来或者干脆毁去……

    “我们的速度必须快一些了。”

    中年人的表情难看了起来,‘山姥’的面具从脸上浮现,转身看向身旁的人:“昆仑八仙那边有消息了么?”

    下属摇头:“心悦框架的封锁一时半会儿难以突破,外界的通讯一直断断续续的,但上一次他说已经准备好了,只要……”

    话音未落,他的神情一滞,面具骤然不由自主地浮现,狰狞的夜叉鬼面不断地变化,竟然崩裂出缝隙来。

    就在他的背后,一个云气所交织的无形漩涡缓缓扩散开来,竟然瞬间隐隐在心悦框架的密封规则之间打开了一个裂口,只不过这个裂口太过狭小,只能够传递进来一缕源质。

    山姥大喜,看向身旁的下属,挥手,旋即便有两个人奋身投入了漩涡之中,将自己化为了漩涡的一部分,雷鸣迸发,漩涡扩张开来。

    而自从漩涡之中所涌现的源质已经堪称海量,宛如瀑布一般从天而降,灌入了夜叉的面孔之中,令那个升华者跪地嘶吼,无法承受着庞大的力量

    直到烈光自漩涡之中一闪而过,一线雷霆投入了他的躯壳之中。

    夜叉骤然爆裂为一团血雾。

    紧接着,血雾收缩,再度形成了一个血肉模糊的人影。

    随着漩涡的渐渐消散,那个跪在地上的人影抬起了面目,背后漆黑的双翼缓缓张开,抖落了血色。

    “石舟大人!”

    所有在场的升华者跪地迎接。

    短短的几秒钟,在漩涡之外的力量灌输之下,以夜叉的圣痕为坐标,来自‘座’中的强者已经突破了心悦框架的封锁,降临在了这一座古老的城市之中。

    一双木屐踏在了楼顶之上,纯白的修验僧服在风中猎猎作响。

    来者抬起了酷似飞鸟的面具,声音低沉,说出了令在场的人欣喜若狂的话:“如今我已经抛弃了往日的姓氏,叫我天城坊就好了。”

    比预想之中的支援更加的夸张。

    瀛洲谱系竟然不惜代价,将一位完整四阶升华者送入了邪马台之中,

    此时来到这里的已经不是三阶时的夜叉石舟,而是四阶升华者,行走在人间的传奇——鸦天狗!

    在那一双眼瞳的俯瞰之下,整个城市中的虚实在瞬间被洞彻,察觉到不远处的那个气息,自称为‘天城坊’的升华者眉毛挑起。

    “叶雪涯么?”

    他轻声感慨:“无怪左大臣如此紧张,那个女人确实不是好相与的对手……正好,让我一扫郁气吧!”

    作为同样活跃在边境之中的升华者,夜叉石舟曾经博取过诸多声名,堪称战果累累,可却一直被那个叫做叶雪涯的狐狸女压了一头。

    数年以来,他没有一日不曾想过一雪前耻。而可笑的是,被压制的自己反而最先完成了灵魂和圣痕的融合,突破为了鸦天狗。

    而叶雪涯却因为灵魂与圣痕的不合,迟迟难以进阶,空有堪称东夏第一的雄浑积累,却卡在最后一步……

    三阶和四阶之间哪怕只差一个数字。

    可‘以太’和‘星稊’之间的质量岂止是云泥之别?

    相差不可以道里计。

    但此刻看到对手是叶雪涯之后,天城坊依旧打起了十万分精神来:毕竟是曾经的劲敌,况且,在边境的传说之中,那个女人可是有三阶胜四阶的战绩在的!

    哪怕只是传说,没有任何根据,可依旧证明了叶雪涯的凶残程度,要不然,怎么会被推举为东夏谱系新生代的第一人?

    他必须全力以赴,必须从速解决。

    不只是为了胜利,也是对这一位曾经的强敌所作出的尊重。

    自他的手中,一把赤红的大弓缓缓浮现。在它出现的瞬间,所有在场的人都感觉到一阵眼眸的刺痛,被运行在其中的纯粹神性所震慑,站立不稳。

第二百六十二章 世上已无龙

    “八幡弓?”

    山姥惊叫出声,旋即狂喜。

    他没想到,鸦天狗天城坊竟然还携带了这一把在八幡神社中供奉了数百年的祝器。

    在经历了如此漫长时光的供奉和祭拜之后,这一把由昔日龙神的圣痕所化的边境遗物已经被赋予了不折不扣的神性,对于圣痕的破坏力堪称恐怖。

    “可恨世上已无龙。”

    鸦天狗举起了手中的八幡弓,不由得轻声感慨,语气中带着深重的无奈和愤怒。

    是的,这世上已经没有龙了……

    自一百多年之前,东夏谱系完成了绝地天通之后,举世所有和东夏的龙种有关的神性就被彻底的断绝了。

    可除了东夏之外,数遍现境、边境和诸多地狱里,还有多少龙种会具有神性呢?

    有美洲谱系作为支撑,外加和东夏没有一毛钱关系,羽蛇神的毛都没有掉一根。但除此之外,几乎形成了一场浩劫。不论是应龙、黄龙、青龙、白龙等等乃至被四海所祭祀的一切龙神的神性,在一夜之间消失无踪。

    这其中就包括瀛洲的诸多龙神,在一夜之内被打落格位,沦落成大蛇之属……众多河川主在一夜之间消散,活下来的不是及时改换了门庭,就是苟延残喘。这一把八幡弓也因此从货真价实的神器变成了具有些微神性的边境遗物……

    不知道多少位龙神、培育了多少年的神性被一卷而空,突如其来遭此大劫,瀛洲谱系又能到哪里说理去?

    当时的东夏谱系态度之坚决,行动之果断,气魄之恐怖,根本无人能挡。

    不要挡,谁挡谁死,大不了玉石俱焚。

    长达七十年的准备,一朝发动,如同火烈风扫那样,瞬间完成。

    事后就连天文会都无从对东夏谱系自己的‘家务事‘有什么干涉。

    要问为什么的话,瀛洲、缅国乃至亚洲一切周边地区所崇拜的龙神,难道不都是从东夏的源典之中所辐射而出的么?

    当年开放源典有便宜占的时候不见你们拒绝,如今不开放了,你们反而要跳脚急眼?这是哪儿来的道理?

    这么多年来的祭祀和培养,年年压下来的金线,如今徒做了他人的嫁衣裳,举国上下百年打工,帮东夏完成了一桩惊天动地的伟业。

    ——绝地天通!

    除了从四方收割而来的龙神神性之外,东夏自己所下的血本也大的惊人,不仅仅是舍弃了好几条可以成就天敌的升华之路,就连上一代烛龙都将自身神圣的一面割舍,转而化为了‘烛九阴‘。

    最后,足以铸就一位存世神明的庞大神性、圣痕以及力量没有落入任何人的手中,而是化为了真实不虚的龙脉,贯穿于国土之下,辐射了整个东夏的边境。

    自那一刻起,‘世上再无真龙‘,这一份力量已经被毫不藏私地馈赠到了每一寸东夏的土地和成员的手中……

    正是从那一年开始,东夏谱系迎来了如今的黄金世代。

    不止是先后十四位五阶的晋升,无数地狱的开阔和十六座大型边境的出现,甚至在上一位天敌未曾逝去的时候,新一代天敌褚海已经诞生。

    在那短短的十年之内,东夏谱系竟然有了前所未有的双天敌,彻底压制了俄联谱系,和罗马谱系角逐天下第一,成为当之无愧的现境霸主。

    当人才的井喷暂时结束的时候,所有人都以为扩张了接近一倍的东夏谱系会暂时修生养息,可紧接着便有十二岁受加冕的白帝子出现……再加上恐怖到看不到极限的底蕴和这些年不断崭露头角的各种新秀。

    盛极而衰?

    衰个屁!

    这世上只有强者愈强,弱者愈弱的道理!

    若非如此,曾经远隔百里一箭射断六军之扇,断绝平氏命脉,决定了瀛洲此后千年未来的八幡弓怎么会衰弱到如此的程度。

    只是想到这一点,天城坊的恨意就自胸臆之间熊熊燃起,旋即便察觉到了这一份疯狂恨意的来源——他手中的长弓。

    察觉到东夏谱系的圣痕存在,这一把长弓已经愤怒到无法再忍耐了。

    “很好,很好,有你作为臂助,此战抵定!”

    天城坊畅快地将那一份恨意容纳入胸怀之中,紧接着,胸臆间浮现出一把小巧而沉重的金属小槌。

    只是摇晃,槌上便迸射无数雷光,刺痛了人的眼眸。

    这便是在结合了他自身的灵魂之后所锻造而成的奇迹,鸦天狗的圣痕。

    “南无八幡大菩萨,请助我成就这一份武运吧!”

    他大笑着,展开双臂。

    掀起了惊天动地的雷鸣。

    此刻,随着鸦天狗的圣痕与八幡弓之间以源质形成了链接,两种截然不同的奇迹却仿佛同处一源那样,在他的手中合并,到最后,只剩下一道灿烂到肉眼无法直视的辉光。

    那似乎是一柄长剑。

    样式古雅,可是形态却不断地自火焰和雷霆的光芒之中变换,到最后,形成了宛如撕裂天和地的巨响。

    在以谱系之中至上的隐秘结合了八幡弓和鸦天狗的圣痕之后,予以这一份神性以最激烈的解放,形成了货真价实的神迹。

    ——神迹刻印·建御雷!

    或者可以称之为,‘十握剑‘!

    此刻,随着十握剑的抬起,斩落,狂风掀起,纵横呼啸,紧接着,自远方,一道雷霆鞭挞而下,恐怖的火柱自大地之上升起,将一切吞没。

    无需天城坊的催动和灌输,神迹刻印自行抽取着邪马台中的游离源质,源源不断地将这一份毁灭挥洒而出。

    当火光升起的瞬间,每一双错愕的眼瞳都被那暴虐的光芒所照亮。

    战争在那一瞬间开始了。

    “尔等,为我掠阵吧!”

    鸦天狗展开羽翼,手持着‘十握剑‘,腾空而起,笔直地冲向了银座的所在,瞬间掠过了漫长的距离,来到了三越大厦的正上空。

    高踞于天穹之上,向下俯瞰。

    十握剑,斩落!

    又是一道火柱升起,紧接着是第三道,第四道。

    四道冲天的火柱已成的瞬间,整个银座都被那恐怖的高热封锁了——这已经不是升华者可以比拟的力量,而是不折不扣的神迹。

    将往昔神明的力量印刻在历史之中,再如今此地出现。

    神迹刻印的力量带来了彻底的毁灭,摧枯拉朽地撕裂了外围的防备,紧接着,向着层层迷雾中的三越大厦斩落!

    “神迹刻印么?难搞诶……”

    那一瞬间,叶雪涯的眼眸挑起。

    自从天而降,有自地而起的恐怖火光之中,抬起了一根手指,横挥。无数迷雾骤然笼罩了银座,紧接着又迅速消散。

    整个三越大楼已经消失无踪。

    紧接着,随着叶雪涯十指的弹动,无数肉眼难以分辨的痕迹纵横交错的飞出,将整个银座区笼罩在内。

    自青丘军团的支撑之下,她得以拥有了近乎无穷尽的源质供自己挥霍,瞬间将整个银座化入虚幻之中,紧接着,灵魂能力自此发动。

    ——离别!

    在经历了漫长的酝酿和变化之后几乎即将迎来蜕变的灵魂能力此刻在这里展露出了恐怖的力量,随着她的手指隔空勾画,无数蛛丝一样地白线就在银座的上空纵横交错开来,纤细地近乎难以注意,可是笔直地就连一毫米地误差都不存在。

    紧接着,银座离别。

    叶雪涯的灵魂能力很简单,只不过是将两个东西分开而已,就好像两个东西从来没有合拢开来过那样。

    可如此纯粹的效果应用在如此庞大的尺度上,却形成了堪称恐怖的变化。

    整个银座都在纵横交错的白线之下被切碎了,又被来自心月狐的幻境乱七八糟地拼合在一处,前后左右上下一切方向尽数失去了意义,里外远近都再没有了分别。

    十握剑的暴虐火光从天而降,可随着鸦天狗的劈斩,又从整个银座的右侧喷出,横扫,将远方的高楼大厦尽数焚烧成了灰烬。

    “徒劳!”

    鸦天狗冷笑:“这可不像你啊,叶雪涯,你究竟能龟缩多久?青丘的幻术还能维持多久?你的能力又能支撑多久?”

    “谁知道呢,或许比你支撑神迹刻印的时间还要长也说不定呢。”

    叶雪涯自无数破碎的镜像里露出了一张侧脸,璀璨微笑:“我这叫固守待援,像我这么好的女人,能进能退,等我叫的天文会援兵来了,就立刻出来干死你。”

    “可笑!”

    天城坊嗤笑,天文会会插手东夏谱系和瀛洲谱系之间的斗争才有鬼。

    但不知为何,被她这么一说,天城坊心中总有隐隐的不安,或许是往昔的阴影,或许只是单纯的预感。

    在猛攻之中,他忽然挥手,向着其他鹿鸣馆的下属命令。

    “我来顶住那个女人,将你们送进去,接下来你们只要找到那个藏在最底层的东西就可以了,其他的东西不需要管。”

    山姥颔首。

    拼命的时候到了。

    临时从索多玛和任夏堂的队伍里征集来的升华者,再加上鹿鸣馆所有的成员,一共四十余名升华者瞬间集结在一处。

    紧接着,山姥从背后摘下一根油漆剥落的大棒,源质灌输其中,便有令人胆寒的肃穆气息从其中升腾而起,紧接着一行漆黑的大字从大棒的身上浮现。

    可惜,因为年代久远,只能看到‘海军魂‘三个字,其他的都已经看不清了。

    这就是鹿鸣馆这一次行动中获得的边境遗物中最为珍贵的边境遗物,只不过它的能力不是去杀伤敌人,而是给自己人进行加持。

    随着大棒的抡起,最前面的人脱下上衣外套,山姥深吸了一口气,大喊了一声:“根性!”

    大棒劈落。

    升华者的脸色瞬间铁青,紧接着,整个躯壳都膨胀起来,好像真的被注入了根性和勇气那样,浑身的源质波动满溢而出,圣痕的力量空前活跃。

    一个过后紧接着是第二个。

    一连给十余人注入根性之后,山姥已经虚脱地倒在地上,自然有其他人过来继续他的工作,短短的几分钟之后,所有的升华者都接收了根性的注入,知耻而后勇,好像吃了十全大补丸那样一个个红光满面,已经迫不及待地投入到战场之中。

    准备完毕。

    天城坊点头,手中的十握剑骤然收敛了一切光芒,向前,斩落。

    天狗圣痕中所秘传的绝妙剑术。

    ——天狗胜!

    紧接着,幻境开辟!

第二百六十三章 有备无患

    在传说中,鸦天狗除了种种诡异的山伏术法之外,反倒是剑术更为出名。早在千年之前,便有鞍马山鸦天狗将剑术传授给了源义经的说法。千年过后,流传至今的瀛洲剑术里依旧包含着不少来自天狗的精髓。

    虽然后人无从企及开创者斩鬼惊神的恐怖造诣,但依旧有新阴流的秘传匹配。

    与鸦天狗同处一源的六式秘剑被称为天狗胜,也可记做天狗抄。

    此时天城坊展露而出的,便是六式剑术中他最为精通的一剑‘续雷刀’,稍作蓄势之后,十握剑一扫而过。

    青丘的幻境动荡,迷雾骤然消散开来,展露出交错为迷宫的银座。

    许久之后,一线斩痕才随着迸射的电光自虚空中浮现。

    续雷刀本身就以迅捷如电而著称,虽然杀伤力不如燕飞和‘天狗抄奥’,但一剑斩过,能自梦幻泡影中削去一缕浮光,以实化虚,化虚为实,专门克制的就是幻境这种大型的源质应用。

    从成为鸦天狗之后,天城坊就昼夜苦练这一剑,未尝不是存着有朝一日对地叶雪涯能够扬眉吐气的心思。

    此刻有十握剑在手,一分威力也能涨至十成,青丘军团的辅助下经营了数日才缔造而成的幻境竟然被他信手一剑切开了一道裂缝。

    不用天城坊吩咐,被注入了根性的升华者们便发出一声鬼叫,一个个热血上头,奋不顾身地冲入了其中。

    叶雪涯这个女人神神秘秘,在边境经历了那么多争斗,从来不露底牌,将自己的手段藏得结结实实的,所有见过的人都已经死了。

    天城坊根本不愿意冒任何风险,四阶打三阶,而且还有神迹刻印在手,大势在我。存的就是稳扎稳打,以大势破小局的心思。

    正好让这群人试试叶雪涯还有什么手段。

    “这么怂的么?”

    叶雪涯的轻笑声从支离破碎的银座中传来:“就算晋升了四阶你也完全没有长进嘛,男人就是要勇一些,才会有女人缘。像你这种不懂情趣的家伙,进阶的究竟是鸦天狗还是龟丞相啊?”

    天城坊的面色不变,踏前,十握剑再度斩落。

    轰!

    火柱横扫,汹涌澎湃的热量自空中迅速收缩凝结,化为细细的一线,纵横而过,自无数别离的轨迹之间穿过,紧接着,轰然爆发。

    于是热浪席卷,整个银座陡然一震,一条狭窄的街道在瞬间化为了灰烬。

    隐藏在迷宫最深处的三越大楼在瞬间显露出了踪影。

    被冲入其中的升华者抓住了机会。

    “跟我来!”

    在混乱中,鹿鸣馆的升华者中骤然有一个人大喝,紧接着涨红的面孔抬起,双手紧握,一阵恶风凭空掀起,卷着一行人不见了踪影,只有灰黑色的雨水胡乱地泼洒向四周。

    瞬间掠过了重重险阻之后,再度出现,他们已经浮现在支离破碎的天空之上,距离三越大楼的侧面近在咫尺。

    紧接着,在半空中,那个面色涨红的升华者才发现自己的身体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被切成了两半。

    张口想要说什么,瀛洲化物谱系的圣痕·火车便崩裂开一道缝隙,整个人骤然炸成了一团血雨,胡乱地泼洒向了四周。

    山姥所掏出的边境遗物‘根性注入棒’,被根性加持之后,可以让升华者的战斗力临时飙升到不可思议的程度,近乎翻倍,时间长达一个小时,可缺点是一个小时之后立刻手无缚鸡之力,而且由于实力太过膨胀,会挂上一个叫做‘神风’debuff,一受到重创,就会立刻自爆。

    虽然加持强力,但邪门的厉害,只能说海军魂实在不是个好东西。

    距离三越大楼只差一线,自然难不倒突入的升华者们,弹指间十几个面色涨红的升华者就已经撞碎了玻璃,突入其中。

    紧接着,就看到一根比刚刚根性注入棒还要夸张的铁柱横扫而来,疾风呼啸,爆响轰鸣。

    冲在最前面的一个人当场爆炸,好像炸弹一样爆发出炽热的火光。

    铁柱都被升华者临死之前的自爆烧化了,原本抡起铁柱的东夏升华者向后倒飞而出,被队友险险撑住。

    “你没事儿吧?”沈悦喘息着问。

    “你有事儿我都没事儿!”

    关海瞪大了一双丹凤眼,扶着墙爬起来,浑身肌肉再度鼓胀起来,指了指自己的脑门:“二百人份的班不够加的,再来二百份!”

    “你被强化了,快送!”

    沈悦二话不说,二百份的加班拍在他的后背上,关海顿时再度膨胀,浑身血浆都从毛孔里快钻出来了,整个人烧成了赤红。

    紧接着,沈悦的十指连点,把所有加持份额都在其他队友身上全都用完之后,自己就缩到了后面扛起枪突突突打起掩护来了。

    自请上阵之后经过了相当长一段时间的锻炼之后,他已经不像是过去那么软弱了,真正依靠自己在行动组里找到了一席之地。倘若是金沐能够看到这一天,想必也会为他而欣慰吧?

    一阵轰鸣再度从楼外传来。

    时间紧迫,不论是被注入了海军魂的瀛洲升华者还是过度加班的社保局干员都感受到了一阵压力,不约而同地加快了速度,整个被切割成迷宫的大楼动荡了起来。

    倘若不是被地狱同化的深渊建筑,恐怕都撑不起几十个升华者如此剧烈的斗争。

    不,可能早在外界心月狐和鸦天狗的斗争之中就坍塌了吧。

    沙哑地笑声如夜枭那样响起,扩散在天空之上。

    灰黑色的双翼展开,天城坊手握着神迹刻印,以剑术中的外势法瞬间回气,如同风火那样弹指间连斩两剑,二人悬的秘剑纵横交错,形成了巨大的火焰十字,从天空之上覆压而下。

    势如破竹!

    勉强弥合的青丘幻境在瞬间破碎了,无数别理所切割出的银色轨迹在十握剑的劈斩之下瞬间崩溃。

    整个银座瞬间矮了数米。

    就如同瞬间被这无穷大力像钉子一样向下砸了三寸。

    外层建筑崩溃,轰鸣中,尘埃飞扬而出。

    十握剑,再度斩落!

    叶雪涯的半身上浮现一道惨烈的缝隙,刀痕上有烈焰的光芒浮现,深入骨髓,哪怕变化及时没有损伤到圣痕,可是被隐藏在迷雾中的三越大楼却终于浮现出了一个侧影。

    “这是怎么了?”

    天城坊嘲弄大笑:“叶雪涯,如此狼狈的样子可不多见啊!”

    叶雪涯表情不变,只是抬起眼瞳看向天空之中的敌人,轻声感慨:“天狗吗?二十八宿中也有类似的名字啊……可完全不是一种东西嘛。”

    十握剑斩落。

    瞬息间,三越大楼上,浮现出一道凄厉的斩痕。

    可紧接着,一道令天城坊都位置心悸的白光从大楼内迸射而出,悄无声息地扫过,所过之处,一切冲入其中的瀛洲升华者都失去了声音。

    好像被抹除了那样。

    消失不见。

    死了。

    就好像槐诗突入邪马台第一夜里看到的那一场景一样,白光所过之处,不论是社保局的升华者还是入侵的瀛洲人,都化作了飞灰。

    所有暗金级道具中唯一一件有使用次数限制的暗金级道具。

    简单粗暴的地图炮。

    被白光照到的人都得死,包括使用者自己。

    天城坊倒吸了一口冷气,旋即后背忍不住渗出冷汗。

    吓的。

    他倒是不觉得自己作为具有神性的四阶升华者会被白光秒杀,可更棘手的是,倘若真得被照到的话,届时心悦框架的规则毫无疑问会顺势施加在自己这个乱入者身上。

    到时候就好像落入了蛛网上的爬虫那样,等待巨鹅集团九九八十一个花样来摆弄他了……一想到自己差点冲了进去,他就一阵后怕。

    这个母狐狸竟然藏了这么阴险的陷阱,委实是自己平生大敌,不可以纯粹的位阶高低而小看她。

    眼看筹备许久的陷阱,天城坊竟然没有中照,叶雪涯忍不住遗憾起来。

    “这下可难搞啦……”

    心月狐本身最擅长的就是阵地战,尤其是这种早有准备的防守反击,只要天城坊进入了银座,还有的一打,可如今他靠着神迹刻印在外面慢慢消磨自己的阵地优势。

    就好像高墙坚城面对迫击炮不断轰击一样,总有遭不住的时候。

    况且,三阶打四阶,原本的胜率就感人到可以在感动东夏排上头名了,如今天城坊这么谨慎,越发地看不到扳回局势的希望。

    叶雪涯皱眉,挥手,手里拿出一张有些年头的挂画,甩了两下,从里面甩出了三只不知道是狒狒还是老猿的巨大猴子来。

    三只老猴子滚落在地上,抓耳挠腮,这三个三越大厦的军团契约雇佣来的边境异种,一个叫做不说,一个叫做不听,一个叫做不看。

    可现在叫做不看的猛看,叫做不听在狂听,而叫做不说就从落地开始喋喋不休。

    “姓叶的小姑娘你叫我们来干嘛?你换新衣服啦?这个衣服好看诶,就是发型不搭你,脸色也有些白,看上去心情不好诶,神情那么凝重,以后老了会有抬头纹,哎,你怎么不说话啊,是不是身体不舒服?身体不舒服就要赶快找医生啊,不要在这里干站着浪费时间,话说你找我们出来做什么啊,是不是有敌人?早跟你说过要与人为善啦,要多多慈悲,否则的话冤冤相报何时了,让我看看敌人在哪儿……我操,神迹刻印?还是四阶!你不早说,我们根本打不过啊!”

    “我倒是想说,你给我机会了么?”

    叶雪涯撇了它一眼,摇头:“我知道你们打不过,不用担心我让你们送死。”

    “那还叫出来干什么?”不说难以理解,正准备喋喋不休,可紧接着就看到了叶雪涯渐渐冰冷起来的笑容。

    “就是让你们看看。”

    她抬起眼眸,凝视着天空的方向:“必要的时候搭把手,这叫有备无患。”

    轰鸣声再起。

第二百六十四章 参商不相见

    随着鸦天狗的一声冷哼,十握剑再次抬起,火柱从天而降,斜斜地贯穿了银座,将好几座大楼自正中烧出了一个贯穿的缺口,横隔在青丘幻境地运转之间。

    一阵嘤嘤的叫声里,一只踉跄地小狐狸从虚空中走出,半身的毛发都被烧焦了,依靠在她腿上轻声呜咽着。

    “好啦,好啦,我知道了。”

    叶雪涯抱起它,轻轻抚摸了一下:“告诉大家没必要硬撑着,我来断后,即时撤退吧,苏奶奶那里不会怪罪的。”

    小狐狸伸出舌头轻轻地舔了一下她的手指,跳下来,一瘸一拐地走了两步之后回头看她,想和她一起走,却只看到叶雪涯挥了挥手,微笑着:“我稍后就去,放心。”

    小狐狸嘤嘤了一声,无声消散了。

    紧接着,随着青丘军团的撤退,笼罩整个银座的迷雾迅速消散,一片片的破碎,幻境消散。

    而那一瞬间,在大楼内,山姥终于突破了层层幻觉,闯入了地下的核心密室之中,感受到其中狂暴的源质波动,顿时喜出望外。

    “天城坊大人,我找到了!”

    他迫不及待地冲入了地下室:“就在这里!”

    就好像感同身受地体会到那种‘我摸到了’的欣喜,空中的天城坊顿时一声长笑,瞬间漆黑的羽翼收拢而起,整个人融入了十握剑的光焰之中。

    猛然一斩,强行撕裂了叶雪涯的幻术,冲入了银座之中。

    对准了山姥的坐标,投身而入。

    直入核心!

    紧接着,便看到四分五裂的山姥。

    好像被庞大的力量正面击中,他整个人都变成了血浆,碾压成泥,均匀地涂抹在了正对面前的墙上,抠都抠不下来。

    可是在过分庞大的地下室里,却没有任何边境遗物的踪迹,只有一地破碎的铁片还带着隐约的源质波动,好像被吞噬殆尽之后所剩下的残渣。

    就在铁片之间,还站着一个年轻的男人,手里抓着一根铁棒,正饶有兴致地戳着墙上的那一滩肉泥。

    听到响动,他便回过头来,堪称俊秀的脸上浮现出好奇的神情,声音温和。

    “请问这位朋友有何指教?”

    “……”天城坊错愕地凝视着他的样子,眉头皱起。

    和叶雪涯同样是三阶升华者,源质内蕴,毫无散乱,已经是三阶圆满的程度了,可比自己还差得远。

    他错愕的不是对方的存在,而是这里空无一物。

    什么都没有。

    看不到任何传说中东夏谱系的底牌,就好像只是一个废弃的储物室那样,根本没有任何边境遗物的鬼影子。

    年轻男人看到他不答话,便继续温言说道:“这位朋友如果是迷路了的话,在下这里有一张地图,可以随意拿去。”

    天城坊皱着眉头,没有说话。

    那年轻男人等了片刻,没有等到回音,忍不住叹息,旋即开口问道:

    “扑你老木,问你话呢没有听见么!”

    他手里的铁棒猛然抡起,掀起轰鸣巨响,朝着他的脑门猛然砸下。

    猝然之间的变化,简直判若两人。

    自温文尔雅中所迸发出令人不可置信的凶戾,好像在瞬间自扯下了人形的伪装,暴戾的恶意缠绕在铁棍之上,迸发凄啸。

    那迅捷的速度竟然连十握剑都没有反应过来,笔直地砸在了天城坊的脑门上,令他眼前一黑,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一步。

    紧接着,那年轻人再度抡起铁棒砸下,小嘴儿好像抹了蜜一样:“丢累罗某,老子刚刚才发誓不讲粗口,你这屎忽鬼就要逼我破戒,死扑街你老母养大你这么辛苦,结果你连话都不会讲!”

    一连串夹杂着浓浓方言的热情问候扑面而来。

    天城坊大怒,抬起十握剑,一剑斩落。

    逼退了年轻人,可在那年轻人的背后,却骤然浮现出无数星辰的光芒,隐隐交织成了一头凶暴猿猴的虚影,手中的铁棒瞬间被冰霜覆盖,寒意逼人。

    ——东夏谱系·三阶圣痕·参水猿!

    紧接着,他身后传来叶雪涯无奈地叹息:“我都准备跑了呐,你干嘛冲进来啊?”

    “故弄玄虚!”

    天城坊冷笑,十握剑横扫,猛然撕裂了层层墙壁,几乎在瞬间将整个三越大楼撕碎。

    进来之后他就反应过来了——三越大楼恐怕是社保局原本为鹿鸣馆所设下的陷阱!

    只不过,区区一个陷阱,困得住其他人,困得住神迹刻印在手的四阶升华者么?

    “你还是膨胀了啊。”

    叶雪涯挥手,随意地分开了扑面而来的热浪,摇头感叹:“以前是你的话,应该会掉头就跑的。”

    她飞起一脚,将身边的几只猴子向着天城坊踹了过去。

    “死猴子,干活儿了!”

    不听、不见、不说三只老猿一声无奈地惨叫,瞬间消失在风中,紧接着,又自天城坊的周围浮现,一只猴子捂住了他的眼睛,一只猴子捂住了他的耳朵,而一只猴子堵住了他的嘴巴。

    三只来自深度地狱的边境异种在瞬间封闭了他的眼儿口舌鼻身六识,然后……就开始划起水来。

    打是打不过的,只能消磨一下时间。

    能稍微拦住他一会儿就算尽力,他们三个只当自己是弱小无力还能吃的老猴子,油滑的要命,能蹭蹭就不进去。

    短暂的空隙,叶雪涯抬起眼睛看向旁边那个年轻男人,“荀方,给你的东西呢,都吃完了?”

    “都吃完了。”

    荀方指了指一地的铁渣:“二十多件边境遗物,一件不剩,难得吃这么饱。”

    “也是,毕竟靠着磕装备把白板圣痕都磕到三阶圆满了。”叶雪涯点了点头,再问:“那你还等什么?等我送你吗?”

    “不,我,咳咳……”

    荀方犹豫了一下,反而没有刚才抡起铁棒就砸人的霸气,吭哧了半天之后,红着脸问:“我说小雪啊,咱们认识这么多年了,你看我也算是熟人,要不这次任务结束之后……你考虑一下?”

    “我不。”叶雪涯摇头,断然拒绝。

    荀方愣了一下,“为什么?”

    “工作的时候谈感情,道别的时候插旗,表白的时候说不清话……我最讨厌的三样东西你都占全了,我们不合适。”

    叶雪涯摇头,直白地说道:“顶多回头请你吃顿饭吧。”

    “也行。”荀方苦笑了一声,升起一丝期冀:“我知道一家不错的……”

    “……带着大家一起。”

    叶雪涯不等他说完,补充了一句,彻底掐断了他那一点小心思,然后,取了他的狗命。

    恩,虐杀单身狗。

    一挥手,别离一斩,荀方人头落地。

    可随着荀方的死去,他的尸体却没有消失,自其中反而有一道璀璨如星辰的光芒缓缓升起,随着叶雪涯的拉扯落入了她的手中。

    当天城坊终于甩开那三只该死的猴子,睁开眼睛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一幕。

    “喲,你醒啦?”

    叶雪涯咧嘴,露出微笑:“可惜,黄花菜都凉了。”

    紧接着,她倒持着那宛如星辰一般璀璨的圣痕,刺入了自己的胸中。

    轰鸣爆发。

    积蓄到恐怖范畴的源质自她的躯壳之中席卷而出,扩散向四面八方,最后冲天而起,撕碎了一片片阴沉的云层之后,搅动起狂乱的飓风。

    当着天城坊的面,她将参水猿的圣痕,植入了自己的躯壳之中。

    她在找死!

    没有人的躯壳中能够同时包容两道不同的圣痕,哪怕是同处一源也不可以,就算是连体人也不行。

    而就在参水猿的圣痕进入躯壳的瞬间,心月狐的圣痕随之苏醒。

    在近乎无穷尽的源质波动灌溉之下,两道圆满的圣痕自纤细的躯壳之中感应到彼此,紧接着,勃然大怒,各自散化为一道道星辰的投影,向着彼此撞出!

    星辰崩灭的辉煌之光自她的双眸之中亮起。

    如此炽热。

    天城坊冷笑,正准备欣赏叶雪涯爆体而亡,灵魂粉碎的样子,可是紧接着,他便看到叶雪涯的周身升起无数灿烂而纯净的星辰之光。

    自光芒的映照之中,叶雪涯的长发飞舞在空中,无穷尽的源质波动骤然收缩,自胸臆之间形成两道截然不同的轮廓。

    天城坊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睛。

    那是两道截然不同的圣痕……不对,此刻,心月狐所形成的商宿和参水猿所化的参宿,两道圣痕竟然在某种联系之下,尽数消散,融入了叶雪涯的灵魂之中。

    成为她的一部分。

    “人生不相见,动如参与商……”迎着鸦天狗震惊的视线,叶雪涯咧嘴一笑,十足帅气:“谁说参商不相见的?”

    那一瞬间,蜕变的灵魂自星辰的光芒之中苏醒,在青龙七宿和白虎七宿重叠的星辰光芒里,漫长时光以来所积蓄的所有源质在瞬间消化完毕。

    自叶雪涯的背后,无数星辰轮转,随着庞大力量的推动,新的圣痕自不断变化的星象之中不断闪现,稍纵即逝。

    好像疯狂旋转的轮盘,毫无规则的跳跃着。

    不知最后的指针究竟落向何方。

    在恍惚之中,远方好像有温柔的旋律响起,令叶雪涯的心头升起一线明悟。

    “来让我们看看你的运气吧……”

    她随意地抬起手,轻描淡写地,自纷繁的天象之中撷取出了自身的本命,在无数变化不定的星象中拣选出最终的结果,令疯狂变化的星云瞬间凝固,定格。

    轮盘停止了。

    紧接着,肃冷高远的星光照亮了她的眼瞳。

    如此冰冷,如此嘲弄。

    “来起来,你的运气不太好啊……”

    叶雪涯微笑着,抬起手掌,展露出七道如辉煌如烈日的星光。

    ——东夏谱系·四阶·北斗!

第二百六十五章 我不在乎

    什么叫眼睛一眨,老母鸡变鸭?

    这就是。

    老母鸡变鸭可能不太准确,但煮熟的鸭子飞了之后,换了一条新鲜热辣的霸王龙出来,就让天城坊有点接受不了这个核突的现实。

    现实毕竟是现实,接受不了也要接受。

    倒不如说,他虽然十分不愿意承认,但几乎立刻就接受了这个结果。

    然后掉头就走。

    兵法有云,撤退不丢人……虽然原话不是这个意思,但五轮书上写得明明白白:知道有问题还上去莽,那不叫打仗,那叫送菜。

    哪怕是当年的夜叉石舟也从不打没把握的仗。

    眨眼的功夫就对面就升级了,这他妈是什么道理?

    眼前发生的这一切实在太过玄幻了,不知道究竟应该说是他生性谨慎,还是说往日叶雪涯留下的阴影也太过庞大,此刻天城坊就算有神迹刻印在手,竟然也没有丝毫决一胜负的意思,堪称转进如风。

    大翅膀一展开,扑打两下就要遁走,然后才发现,迟了。

    随着叶雪涯进阶完毕,银座上空的阴云已经被凌厉的星光斩裂,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高悬的北斗,洒下如铁的寒光。

    “东夏谱系这是吃定我们了么?”

    天城坊回过头,冷眼凝视着叶雪涯,忍不住嗤笑:“枉称大国天朝,结果为了争夺这一处地狱,不惜动用如此鬼祟的手段。”

    他到现在,哪里还不知道东夏谱系的打算。

    哪怕自己不来,这里的陷阱十有八九也是给鹿鸣馆准备的,可以预想,等瀛洲谱系的人费尽艰辛突入了这里,想要挫败社保局的计划,却绝望地发现这里蹲了一个完好无损的三阶大圆满,然后底牌尽出之后,喜迎叶雪涯开挂。

    限定了入场规则之后,比赛里唯一一个四阶!

    到时候,邪马台乱不乱,还不是她说了算?

    “说卑鄙的话,也应该是彼此彼此吧?”

    叶雪涯听了,顿时嘲弄了起来:“我又没让你们来送啊,况且,比赛规则就在这里,大家都站在同一个起跑线上呢,违规送一个四阶进来的人又不是我们,你们还有脸说别人卑鄙么?”

    一番话听上去冠冕堂皇,但每个字里都写满了吃人,天城坊的鸦面上,红眼一翻,含怒冷笑一声。

    “——我蛮夷也!”

    华族公卿们就算是再怎么无能无德,从小的教养却是一等一的严格,他的回答直接引用东夏典籍中的古语。

    却不知是对叶雪涯的回复,还是对东夏谱系的嘲弄。

    三十五年,楚伐随。随曰:“我无罪。”楚曰:“我蛮夷也。

    欲加之罪,又何患无辞呢?

    表面上的光彩和正直,暗地里谁又比谁更干净?

    “说得好!”

    叶雪涯鼓掌赞叹:“今天才发现石舟你是个有骨气的家伙啊,道理说破天去还是不如拳头大,我倒是更喜欢另一个说法来着。”

    她停顿了一下,认真地说道:

    “——电子竞技,菜是原罪!”

    那一瞬间,北斗高悬,冷厉的星光自从上叶雪涯的指尖迸发,融合了两道圣痕之后得以蜕变的灵魂能力以北斗的力量激发了。

    倘若往昔是将万物分割的‘离别’,那么此刻便是命中注定不得相逢的‘参商’!

    十握剑的火光暴涨,劈斩一闪而逝。

    自叶雪涯的指尖一直到天城坊的脚下,无声地出现了一道笔直的裂痕,那一道仿佛生来如此的痕迹缓缓地向着两侧分外,掠过了天城坊的所在之处之后,径自向后延伸。

    转瞬间,覆盖了整个银座。

    一道笔直地裂隙无声扩散开来,令人心悸的阴风自裂口之中喷涌而出。可不等阴风席卷,天城坊已经悍然发起了进攻!

    鸦天狗的速度完全展开,辅以十握剑无坚不摧的凌厉声威,可是却一时半会儿竟然无法奈何的了刚刚进阶的叶雪涯。

    神迹刻印对圣痕的消耗巨大,纵然无需他投入源质,本身这一份过分庞大的神性对于升华者而言就不是能够随意使用的武器。

    对于叶雪涯,也依旧是不折不扣的威慑!

    就算看不到原本惊天动地的火柱,可倘若被这内蕴着无尽雷光烈火的一剑斩中,也决计没有什么好果子吃。

    那么,就不要被斩中好了。

    叶雪涯抬手,依旧是‘参商’!

    天穹之上星辰轮转,光芒映照而下,她和天城坊之间骤然生出了无穷的斥力,一时间天城坊不论如何努力竟然都无法拉近距离。

    北斗,造化之枢机!

    在天枢的把控之下,两人已经分别映照进了商宿和参宿的领域之中,永无再会的可能!

    天城坊嘶吼,猛然双手抬起剑刃,指向天空。

    火光如炬,斩!

    一道炽热的雷光便已经横跨了天穹之上运行的星象,令北斗的运转也陷入了瞬间的停顿,星空在神性的冲击之下被砸出了一道惨烈的缝隙。

    斥力消散大半。

    可紧接着,叶雪涯却已经近在咫尺,微笑。

    “这么谨慎的呀?”

    她说,“别怕,这个版本的北斗被削了,不强的。”

    可她的手指,早已经随着话语向着前方滑落,带着诀别的宿命,万象离别。

    天城坊的一条手臂骤然飞起,但是臂膀处却毫无任何的伤痕和血色的浮现,好像天生如此那样。

    天城坊表情不变,甚至没有丝毫的错愕和惊恐,神情冰冷如铁,向后撤出一步,留下了挥剑的空隙。

    在这极限的距离中,十握剑斩落。

    叶雪涯的身影骤然化入虚幻之中,任由十握剑斩过,再度凝实。

    真幻如一,这是心月狐的看家本领,可没有进阶之后就不能用的道理。可随着十握剑的经过,天空之上的星象却越发的飘渺,无数星辰摇摇欲坠,北斗之光闪烁着,黯淡了起来。

    曾经斩杀大蛇的神圣之剑,可没有那么好豁免的,神性的破坏直接作用于圣痕之上,在叶雪涯刚刚进阶的圣痕之上留下了一道裂隙。

    两败俱伤。

    但叶雪涯不退,她再进。展开的五指之间,北斗的光芒升腾而起,天枢、天权、天璇……九星七现二隐,汇聚与再度划下的手指之间,便形成了冰冷到刺痛魂魄的光芒。

    瞬息间,一重重宿命自指尖汇聚,星象变化之中,来自运命的加持融入了她最擅长的‘参商’之中,形成了质变。

    整服乘三素,旋纲蹑九星!

    这是北斗圣痕最根本的运用,纯粹将自身的本质加持在了她的攻击之中,看似简简单单的一划,里面不知道重叠了多少BUFF,破防、必中、咒死、魂荡……到最后,只剩下了再明白不过的效果——北斗注死!

    天城坊,毛骨悚然。

    哪怕有神性刻印在手也不敢站在原地让叶雪涯注解随意注解自己的命运,天狗羽翼一震,凭空消散,再度从十步之外浮现,胸前已经多了一道参商的斩痕。

    这一次,凌厉的星光附着在伤口之上,取之不散,只有一丝丝血气不断蒸腾而起,看上去惨烈无比。

    “你果然还是个疯子啊……”

    鸦天狗剧烈地喘息,有神迹刻印在手,竟然被叶雪涯逼到了死角,可令他更不可置信的是叶雪涯的决心。

    “你仓促进阶,根基本来就不稳,如今还敢和我动手,难道就不怕神性失控变成凝固者吗!”

    “我不怕啊,难道你怕了?”

    叶雪涯微笑着,步步上前,紧闭。

    这个女人彻底疯了。

    不,脑子正常一点就不会选择在敌人面前进阶吧?如此粗糙的进阶,几乎可以说已经自绝前路了!

    大家争了这么多年,他哪里还不知道叶雪涯的底细?

    这一条升华之路看似映照的是星象,可本质上却和占星术无关,直接对应的是宿命,每一道圣痕都有直接对应的宿命,就好像她一进阶心月狐就被社保局丢进了边境。

    心月狐,主祸乱之象,最擅长的就是挑起纷争,有她在的地方,无风也要起三尺浪。

    结果这个女人果然不负众望,所过之处天翻地覆,在边境搞风搞雨不知道搞出了多少事情,堪称杀伤力恐怖。

    只可惜天下无龙,她这一条升华之路相当于直接断了,商宿的心月狐向上突破,本应该是东方苍龙才对,否则她哪里至于在第三阶卡了这么久?

    送她进来进阶虽然是一招妙棋,背后何尝不是上进无路的无奈呢?

    靠着长久以来的源质积累,以灵魂能力强行参商合一,硬生生突破了三阶和四阶,固然了不起,可等天城坊冷静下来仔细思索的时候才发现,这个女人完全已经上进无路了。

    前路断绝。

    这一条路比心月狐更加绝望。

    就算没有底蕴不足的原因,北斗再往上,便是紫薇,非要中央大统、九五之尊不可。

    换而言之,想要让她成就五阶,要么让她当东夏的皇帝,要么玄鸟将谱系之主的位置让出来给她。

    就算玄鸟愿意,其他所有人也绝对不会同意。

    换而言之,她这辈子止步于四阶了……

    就好像猜到他在想什么那样,叶雪涯嘴角勾起一丝冷笑。

    “你看,这就是我和你的区别,我们的格局不同。”

    在她的身后,北斗九星的星图再度浮现,星光汇聚,化光为铁,自她的手中形成一柄漆黑的长剑,剑脊映照着鸦天狗的错愕面孔,仿佛要将他笼罩在这宿命之中。

    “有些东西你在意的要命……”

    有肃冷的声音骤然自天城坊的耳边响起,带着居高临下的鄙夷:

    “——而我,不在乎。”

    下一瞬,剑刃刺落。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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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要挨一顿毒打,请问这里有漂亮小姐姐吗?没有的话我等会再问一次……”——灾厄之剑、旧世界守墓人、调律师、最后的天国捍卫者、天文会金牌牛郎、二十四个毁灭因素之一、淮海路小佩奇、深渊烈日、最终的地狱之王:槐诗。.某一天,穷困潦倒的槐诗忽然发现自己捡来的金手指终于能用了……只不过,这似乎并不是一件好事。为了赚钱和苟命,他一不小心踏入了这个危险世界。现境之外的边境,日常之后的异常。理想国、统辖局、存续院以及高踞于顶峰之上的天文会,绿日、黄金黎明、存世余孽与诸界天敌……究竟是生存还是灭亡?这是个问题。那么,就在这一万零一种拯救世界的方法中,选一个通往HAPPYEND的方向吧。天启预报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天启预报,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天启预报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