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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风月     天启预报txt下载     天启预报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百六十六章 批生注死

    速度好快!

    天城坊的眼瞳放大了,迅速后退,试图躲避北斗之剑的穿刺,感觉到寒芒在背,一股冷意几乎渗入了魂魄之中。

    一直以来,在他的认识之中,叶雪涯都是以幻术和源质应用和圣痕结合形成的咒法为手段,换而言之,是个法爷。

    可现在叶雪涯的剑术却令天狗都为之震惊。

    说不上有多么惊才艳绝,但就好像在漫展上的死阿宅走进厕所里,看到刚刚拍照的小姐姐那样。

    为什么比我还要快!

    可时间已经不够他再去反应,十握剑格挡,北斗之刃崩裂开一道缺口,但批生注死的寒意却隔着神迹刻印撼动在他的魂魄之上,令鸦天狗的圣痕随之崩裂开一道缝隙。

    死毒缠身!

    他后退一步,一步之间再度重整旗鼓,抬起剑刃向前斩落。可紧接着他就看到近在咫尺的北斗之剑……

    太快了!

    为什么会这么快!

    无法理解!

    生死关头,天城坊无暇思索,如铁的心智将恐惧和彷徨抛开,近乎搏命那样地斩出一剑,以伤换伤!

    十握剑斩过了叶雪涯的躯壳,虚实转换,分毫无损,可神性却再度创伤了北斗的圣痕。

    叶雪涯面色不变。

    而天城坊却一声痛苦嘶吼,鸦天狗的一只漆黑羽翼自根而断,天狗折翅,圣痕剧烈地抽搐着,几乎难以支撑神迹刻印的负担。

    这个女人,完全疯了!

    他终于看到了两人的脚下,那隐隐亮起的星光——那是无数碎散的星辰,可星辰的运转已经再无往日的轨迹。

    星野崩碎,参商相见!

    参宿和商宿的区域此刻已经重叠在一处,不论他如何躲闪,叶雪涯都近在咫尺。

    这是命运注定。

    感受不到痛苦那样,叶雪涯面无表情,北斗之剑抬起,再斩!

    天城坊怒吼,十握剑抬起横格,挡住了斩落的北斗,可冷不防,却看到叶雪涯隐藏在背后的左手忽然抬起,按在了自己的面孔之上。

    最后一瞬,他只看到了此生未曾见过的绚烂星辉。

    五指猛然收紧。

    炽热的星辉自五指的间隙之中迸射而出,而鸦天狗的面孔,已经被那纯粹到近乎恐怖的星辰辉光所吞没。

    源质在飞速流逝,宛如瀑布。

    叶雪涯的嘴角勾起。

    期待地微笑起来。

    正是因为消耗如此恐怖,从三年前在老头子的兜里把这一招掏出来之后,她就还没有开过张呢……

    如今,在四阶北斗的支撑之下,传承在天命之路中的恐怖力量在此迸发!

    ——神性应用·杀破狼!

    瞬息间,天城坊惨烈嘶鸣,整个面孔化作了焦炭。

    鸦天狗的圣痕在这冷厉星光的穿刺之下瞬间千疮百孔,重创!

    他嘶吼,自痛苦之中十握剑抬起,不顾一切地斩落。

    轰!

    笼罩着整个银座的封锁在瞬间破碎了,残存的独翼展开,他腾空而起,竟然一丁点反击的念头都没有,呼啸而去。

    逃走了……

    死寂之中,叶雪涯静静地站在坍塌的三越大楼之间,凝视着他远去地背影,不屑地冷笑了一声,收起了北斗之剑。

    直到现在,所在远处没有露头的社保局成员才探出脑袋。

    洛慎胆子大,凑过去问:“大姐,我们不追么?”

    叶雪涯瞥眼看了他半天,勾了勾手指,示意他过来。

    洛慎走过去,一头雾水。

    紧接着,就看到叶雪涯哇的一声呕出了一大口血,撑住他的肩膀后缓缓地靠在了墙上。

    剧烈喘息。

    “追个屁啊,你真以为老娘是打不死的铁金刚么?”

    她抬起头,擦着额头上的冷汗:“幸亏把他吓住了,否则等他反应过来,和我硬拼的话,我死定了……”

    大家再怎么是四阶,神迹刻印在手和屁都没有能一样么!

    再怎么凑合的神迹刻印也是神迹刻印。

    叶雪涯再头铁也不敢让他真的对准自己砍两刀,能把他吓走,已经是演技出众了。

    多亏石舟生性太过谨慎多疑,外加当年给他留下的心里阴影不浅,否则今天这出戏屁都没得唱。

    洛慎想了一下,“那我们要不要收拾一下赶快跑路?”

    要不然,等那个家伙反应过来杀个回马枪,那岂不要遭?

    “跑?我们为什么要跑?”

    叶雪涯冷笑着摇头:“自从他决定跑的那一瞬间开始,他就丧失了和我同归于尽的机会了。”

    玄鸟秘传的神性应用·杀破狼,难道他以为只是跟打耳光一样,轻描淡写就完事儿了么?

    北斗批生注死的能力配合上这样的技能,可是能直接修改命运的!

    她抬起眼睛瞥了一眼头顶阴云之间若隐若现的几颗星辰,缓缓摇头。

    “杀破狼三星高照,死已经写进了他的命里,不管他往哪边逃,不管他遇到什么人,他都死定了。”

    好像宣读命运那样,轻描淡写地为自己的敌人写下了结局。

    “——石舟和光,一定会死在今天,死在邪马台里。”

    天狗展翅,高飞在天空之上,漫长的距离一掠而过,最终无力地摔落在地上,趴在地上,呕出了晶莹的血色,破碎的面孔上还残留着焦黑的痕迹。

    圣痕颤抖。

    他忽然明白,或许叶雪涯只是在吓唬自己,或许现在他转过身去,还来得及干掉叶雪涯。

    可是有意义么?

    自己已经败了。

    就好像是她说的那样,输在了格局之上,手持神迹刻印还打的这么难看,还有什么脸跑回去再纠缠不休呢?

    天城坊依靠着墙壁,勉强地修补着伤口,感觉到发自内心的愤怒和耻辱。

    如今的他已经无力再支撑一场四阶的战斗了。

    深入骨髓的诅咒星光纠缠在了他的圣痕之上,令鸦天狗的羽翼一阵阵抽搐着,破碎的面孔之上满是狰狞和痛苦。

    究竟是什么神性应用,竟然带着东夏谱系的神迹刻印·宿命箭书的效果?

    不论如何,必须先摆脱这种诅咒才有生还的可能,否则肯定会被诅咒活活折磨而死。

    他颤抖着挥手,散去了十握剑的烈光,松开手,任由八幡弓自行腾空,飞走而去,在莫名力量地召唤之下消失了。

    他松了口气。

    ——就算自己死在这里,八幡弓也不容有失。

    很快,两根羽毛自八幡弓消失的地方浮现,落下,落在了天城坊的手中。

    一个苍老的声音从耳边响起,并非是预想中的斥责,而是包含忧虑的叹息。

    “平安归来吧,天城坊,失败不可耻。”他说,“不要死,活着的人才会有未来。”

    天城坊愣在了原地,许久,忍不住跪在地上,首先浮现的是错愕,旋即所感受到的却是一阵难以言喻地自责,忍不住泪流满面。

    “在下,一定不会辜负老师的教诲的。”

    他咬牙,拭去了眼泪,珍而重之地握紧了来自老师的两根翎羽——这就是两道足以带着他穿破必死之局的转机。

    两根翎羽寄托在了他的鬓边,有一道率先飞出,绕着他飞了几圈之后,感觉到缠绕在他身上的命运,好像对必死的命运无从下手。

    紧接着,它又升腾而起,引导着他飞向远方。

    很快,在奋力的飞翔之中,那一道翎羽骤然焚烧殆尽,最后的余灰指向了一个行走在小巷之中的人影。

    天城坊瞪大眼睛。

    好像生怕别人认出自己的真身,那个人浑身笼罩在黑袍里,就连面孔都覆盖在内,没有露出一丝皮肤,背着一个巨大的背囊,手握着地图,好像在寻找什么地方。

    在翎羽的指引中,他本能地感觉到了对方的隐秘气息,还有对方藏在背囊之中的什么东西——那个东西,能救自己!

    破碎的面目之上,鸦天狗残存的独眼闪过一丝决绝。

    没必要节外生枝和那个升华者纠缠,夺了东西就走,不能轻启战端。

    打定主意之后,阴云之后隐藏的鸦天狗俯冲而下,化作一道黑影悄无声息地向着神秘人俯冲而下。

    迅捷如电。

    可那一瞬间,仿佛感受到了什么一样,神秘的人影猛然回头,面罩之下的眉头皱起。

    挥手。

    自他身后的半空之中,骤然有钢铁巨人的轮廓浮现,随着主人一同抬起头,笼罩在面部的钢铁面罩猛然展开,两道尖锐的天线向着两侧分出。

    紧接着,笼罩全身的纯白色装甲猛然翻开,自其中亮起了令人不安的炽热猩红。

    “哦哦哦哦哦~~~”

    伴随着一阵充满古怪气息的旋律,叮叮咚咚的声音里,无数人的吟唱声从音响中响起。

    一道闪光自庞大机器人的双目中闪过,来自台场的巨型边境遗物抬起了手掌,随着主人的动作,向前扇出。

    拉普拉斯程式自律判定开始,扫描完毕,计算结束。

    RX-0,毁灭模式启动。

    ——最大出力!

    轰!

    宛如铁墙瞬间横扫,掀起赫赫风雷,轰鸣巨响之中,弹射而来的黑影倒飞而出,瞬间消失在了天空的尽头。

    “什么鬼?”

    神秘人疑惑地望着那个被打飞的黑影,不解地摇了摇头:算了,反正这种不自量力的袭击者邪马台里不知道有多少……

    他低头看着地图上标注的位置,循着渐渐清晰的温柔旋律,继续寻找起了艺术馆的踪迹。

    在他身后,钢铁巨人的身影缓缓消散。

    好像从未曾出现过一样。

第二百六十七章 赌注

    天城坊自昏沉中睁开眼睛,感觉到久违的痛楚。

    遍布裂痕的圣痕已经无法再护持千疮百孔的躯壳,鸦天狗的破碎面具之下,露出他自己的苍白面孔。

    刚刚……那是什么?

    剧烈地呛咳突如其来,他弯下腰呕出带着丝丝光芒的血液,鸦天狗的心髓自血中升腾而起,漂浮在空中,散发出了一阵阵的黑色雾气。

    奇迹在流逝,以令人心痛的速度。

    一切都在以顺理成章的方式走向最糟糕的结局,好像没有任何的异常那样,自然而然地……迎来死亡。

    诅咒正在应验。

    就好像看着自己正在渐渐地失血而亡那样,绝大的恐惧令他奋力挣扎着,从破碎的建筑中爬出。

    残存的一根翎毛似乎也无法认知到究竟发生了什么,正惶恐地围绕在他的周围飞舞着。

    “没有,时间了。”

    天城坊用尽全力地撑起身体,嘶哑地说:“带我去找……能够救我的东西……”

    翎毛在空中颤动了一下,旋即惊慌地寻找起线索来,很快,便惊喜地动荡起来,绕了他两圈,飞空而起。

    带着天城坊的希望一起。

    用尽最后的力量,天城坊展开破碎的独翼,歪歪扭扭地飞上天空,追随着那一根翎毛,渐渐向前……直到那温柔到仿佛可以抚慰一切创伤的旋律渐渐清晰,翎毛盘旋在一座古老的场馆上方,指引着他向下。

    仿佛引导着他去向琴声的来处那样。

    天城坊狂喜,几乎无法遏制心中的庆幸,自空中下降了一寸……紧接着,被如有实质的恶寒所吞没了。

    恐惧,难以理解,难以言喻的恐惧从他的心头泛起。

    前所未有的,他的直觉绝望地拉响了警报,焕发出奋尽全力的哀鸣。

    不要向前,不要向前,不要向前!

    无法理解的绝望几乎在瞬间撕裂了他的灵魂,毫无由来的恐惧凝结成了实质,自颅骨之中嗡嗡作响。

    令他在这瞬间的不祥预感之中几乎发出尖叫。

    去那里的话,会死。

    如此清晰的理解和领悟从心中泛起,随之而来的是某种就连死亡都无法比拟的恐惧,几乎将他自诩为钢铁的意志撕碎了。

    那里,是死路!

    在半空中,垂死的鸦天狗僵硬了一瞬,骤然向上拔升,奋尽全力地向远方飞出,狼狈地逃窜,甚至顾不上自己渐渐濒临极限的翅膀和身体。

    只剩下了一个念头。

    逃走,离开这里,逃得越远越好。

    当他从混乱中恢复一丝神智的时候,却发现,自己已经不知道跑到了什么地方,正歪歪扭扭的从空中坠落。

    那一根茫然的翎羽依旧追随在他的旁边,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自巨响中,他狼狈落地,砸在了破碎的店面,剧烈喘息。

    “不是那里,不去那儿……那里只有死路一条。”

    他竭尽全力地抓住翎羽,怒视着自己最后的一根救命稻草:“带我去找可以救我的东西……我的时间……我的时间……”

    天城坊的身体剧烈地一阵,再度呕出了破碎的内脏,自地面上蔓延开来的血泊中看到自己狼狈的样子。

    他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不远处传来匆忙的脚步声,令他的心渐渐沉下去。

    有人在兴奋地呼喊:“我看到了,有个东西掉在了这里,绝对没错。”

    “小心一点,这里的东西都诡异的厉害。”

    “我操,是个鸟人!”

    “管他是什么东西,先杀了再说!”

    在破碎的店面之外,几个升华者戒备地抬起了武器。鸦天狗错愕地看着他,好像被吓到了那样,许久,却忍不住笑了起来,大笑。

    被这个恶劣地笑话逗笑了。

    死亡到来了。

    可杀死自己的人却是这样的货色……

    回忆起进入邪马台以来的滑稽遭遇,和自己的狼狈样子,他竟然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已经沦落到这种程度。

    “这就是我的命运?”

    天城坊咬牙,缓缓摇头:“不,不对,恰恰相反才对。”

    他撑着破碎的身体,自胸前的裂口中拔出了钢筋和铁片的残桩,昂起头,自无数废墟的束缚中一寸寸爬起,向着面前的拦路者怒吼:

    “现在,还没到时候,还没有!”

    他踏前一步,迎着飙射而来的子弹,独臂抬起,残缺地五指合拢如刀,斩落铁光。

    “——狗一样的东西,也配杀我吗!”

    或许会死,没错。

    但不是现在,不在这里,也不应该是这种东西。

    天狗咆哮。

    虚无的气劲竟然自这随手的挥洒之中涌现,自手臂之上形成了如有实质地虚幻刀锋,斩破了子弹,轻而易举。

    多少年,横隔在他面前的极限在此被突破了。

    踏入了传说中的极境。

    真正的天狗抄。

    倘若在平时,他一定会欣喜若狂吧?

    可现在,他的心中却一片平静,像铁石那样的,只是踏前,挥洒着纵横交错的锋芒,驰骋在极速之中。

    瞬息间,和升华者们交错而过。

    在他的身后,血色迸发而出,染红了狭窄的街道。

    他踉跄了一下,跪倒在地,越来越多的血从他的面孔和伤口中流出,自他身后形成了一条惨烈而忐忑的痕迹。

    还不能死。

    还不能。

    他要活着回去。

    天城坊咬牙,撑起身体,扶着墙壁踉踉跄跄地向前,在恍惚之中,他忘记了自己在哪里,在什么地方,只是执着地追逐飘飞在面前的翎羽。

    一步,一步,好像行尸走肉。

    不知道过了多久,翎羽已经消散在了风中。

    他依旧在向前。

    麻木地催动疲惫的肉体,直到迎来了一个踉跄,倒在了地上,再也爬不起来。

    在昏沉中,有一个轻柔的脚步声渐渐接近,来者歪着头,低头俯瞰着他,倾听着他断续又执着地呼吸,弯下腰来,凝视着他狼狈的面目。

    好像发现了什么宝藏那样的,露出惊奇的笑意。

    “你,好像很强啊。”

    “救我……”

    天城坊艰难地抬起手,想抓住那一片白色的裙角,可是却那么遥远,难以触及。

    很快,一线甘露落在了他的嘴边,带着奇妙力量的露水融入了他的伤痕之中,唤回了他的意识,将他从死亡地边缘强行地拉回。

    他得救了。

    可救赎的力量却到此为止。

    “更多……”他喘息着,伸手,想要抢夺那个女人手中的瓶子:“给我更多……”

    “这可是很珍贵的暗金道具啊。”

    微笑的女人将瓶子抬起了一寸,轻描淡写地避开了他的手掌:“你这么空口白话的想要拿走,是不是过分了一些?”

    天城坊愣了一下,缓缓地抬起头,端详着面前的女人。

    面目姣好,不,应该说精致才对。

    带着令人如沐春风的温和笑容,马尾斜斜地搭在肩上,白色的长裙一尘不染。

    就好像出门买菜的那样。

    不论如何都和这个城市格格不入,但唯有那一双静谧的眼瞳却好像埋藏着整个城市都难以企及的黑暗,好像隐藏着什么东西那样。

    让人看不透,可是却本能地心生恐惧。

    “把那个给我。”

    天城坊沉默了片刻,沙哑地开口:“我可以给你任何你想要的东西……”

    “嗯?什么都可以给我吗?”

    那个女人似是意动了,眉毛挑起,在沉思片刻之后,旋即露出了微笑:“那么,可以跟我不死不休的打一场吗?”

    “……”天城坊愣住了。

    “你看,赌博这种事情,应该生来就会的吧?这个东西就当做彩头好了。”

    那个女人起身,后退了几步,将手中代表着重生的药物放在了街道的尽头,然后,站在了天城坊的面前,拦住了他通往重生的路。

    “输了的人死掉,赢了的人活着。”

    她笑了起来,轻声问:“很公平,对不对?”

    “……是的,没错……”

    天城坊沉默许久之后,点头,“再公平不过了。”

    他抬起手,将身体撑起,端详着面前的敌人,自错愕和茫然之后,只剩下一片如铁的冷静。

    再无需多说什么。

    自场外无数观众们兴奋的视线中,他抬起独臂,摆出了天狗抄的起手架势。

    “——瀛洲谱系,高野山的天城坊。”

    那个女人沉默了片刻,好像在思索着如何回复那样,很快,微笑了起来。

    “我是罗娴。”

    她报上身份,“果园健身房的会计加前台。”

    弯下腰,将高跟鞋脱下,轻轻地放在了一边,赤足踩在破碎的马路上,自坚硬的石和土中留下了一行轻巧的脚印。

    向着不可战胜的强敌,高高在上的四阶升华者。

    她抬起了手掌,愉快地一笑。

    “请放马过来吧。”

    那一瞬间,巨响迸发。

    随着鲜血的挥洒,天狗断裂的羽翼骤然一震,好像化作了漆黑的飓风那样,瞬间扑面而来,天狗抄横斩而下。

    紧接着,轰!

    他的背后,出现了一个凸起的拳印,紧接着,鲜血自肺腑之中飞迸而出。

    看不清罗娴是怎么动手的,就好像自然而然地那样,抬手,一拳打出,纤细而白皙的手腕上却爆发出令人惊骇的力量。

    三重霹雳。

    ——天崩!

    空气为之粉碎了,出现了稍纵即逝的断层,玻璃上的裂缝那样向着四周扩展。

    可紧接着破碎的空气就被天狗彻底斩为了两截。

第二百六十八章 童年的终结

    一道铁灰色的光芒随着天城坊的挥洒,斩破了罗娴的防御,瞬间一扫而过,鲜血自白裙之下喷涌而出。

    罗娴跪在了地,茫然地低头看着胸前的斩痕。

    紧接着,天城坊才倾听到躯壳内接连不断的破碎声音,好像被雷霆万钧地毁灭了那样,每一个关节和每一条肌肉都在发出痛苦的哀鸣。

    重创。

    只是一拳,就将他彻底击溃了,倘若不是四阶升华者的话,可能在这一拳之下化为粉碎了吧?

    可现在,胜负已分。

    “抱歉啊,小姑娘……是我胜之不武,可是,我必须活下去。”

    他剧烈地呛咳着,吐出破碎的内脏,不再看被天狗抄腰斩而过的罗娴,踉跄地向前,跌跌撞撞地走到药瓶的面前。

    伸手,想要拿起药瓶。

    紧接着,愣在原地。

    他听见了背后好奇的声音。

    “没有见过的剑术啊,是新阴流吗?”

    “不对,天狗的话,应该是鞍马山的天狗抄才对,怪不得……”

    他僵硬地回头,看到背对着自己的罗娴缓缓地从地上爬起,本应该被腰斩的她却看上去完好无损,只是破碎的白裙之下露出了一道惨烈的斩痕,深可见骨,有血液流出来。

    在说话的时候,语气就充满了恍然。

    好像增长了见识,学会了新本领。

    令天城坊不可置信。

    只是轻伤?

    明明斩中了!

    “你怎么……”

    他转过身,凝视着罗娴的姿态:“刚刚,是什么招数?”

    “嗯?是这个吗?”

    罗娴想了一下,身体的轮廓飘忽,又再度凝实。

    整个世界都变成了一台劣质DVD,在刚刚卡顿了一下。于是很多不重要的细节和剧情就被轻描淡写地掠过了,包括刚刚那必杀的一击。

    只凭借着纯粹肢体的运用,就近乎抵达了奇迹的范畴。

    “这个其实应该也算禹步来着,不过是前几天刚刚琢磨出来的技巧……”

    她展开双手,毫无藏私地向对手展示着自己技法:“你看,就像这样:在对手进攻的时候,向左一步的同时向右走一步……趁刀不注意,就躲过去了。”

    明明每一个字都能够听懂,可组合起来之后,就变得荒谬又诡异。

    那真得是肉体能够做得到的技巧吗?

    那真是人能够想象出来的创造么?

    这眼前的一切,又是什么样的怪物才能够轻描淡写地创造出的场景呢?

    对这一份才能的恐怖毫无察觉,罗娴解释完了之后,无奈的一笑:“可惜还是不太熟练,刚刚还以为真的要死了呢。

    不过我现在已经把你那一招学会了,应该不会再受伤了吧?”

    “……”

    死寂之中,天城坊感觉到喉咙中的一阵干咳,难以呼吸。

    不知为何,原本平静的内心已经无法遏制自己的颤抖,手指抽搐了一下,又抽搐了一下……难以控制。

    “认真一些啊。”罗娴看着他:“你会迈步。”

    他迈出了一步站定,愣在原地,旋即瞪大眼睛,压抑着心中的不安,发起进攻,却听见了罗娴的低语。

    “唐竹。”

    手刀斩落,赫然是唐竹之型,一击不中,罗娴摇头:“袈裟斩。”

    然后,天城坊就袈裟斩。

    好像提线木偶一样,浑身涌现恶寒,如坠冰窟。

    他怒吼着,踏步转身,猛攻。

    “二人悬,接燕飞。”

    在罗娴的低语中,攻击尽数落空,可四阶依旧是四阶,劲风呼啸,恐怖的气息散逸,势如破竹的向前,割裂了她的面孔和手臂。

    几乎是重创了。

    但罗娴的神情却分外地不满。

    饱含失望那样的看着他。

    “就只有这样么?”

    踏前,禹步,天崩。

    轰鸣巨响,鸦天狗踉跄后退,残存的独翼彻底撕裂了,惨烈嘶鸣。

    罗娴再度上前,不顾鸦天狗无数飞射而至的羽毛,任由自己的躯壳被刀锋一般的羽毛撕裂,再度打出了一拳。

    【地陷】。

    于是大地陷落,崩裂,自鸦天狗的脚下开始,向四周扩散,恐怖的力量令天城坊的每一个毛孔中都渗出了淋漓的鲜血。

    好像在玩耍。

    哪怕被天城坊的反击打断了一条手臂,可依旧带着漫不经心地笑意:“你应该是那种底蕴充足,甚至可以临阵突破的人吧?”

    “不要沮丧啊,请再努力一点,天城坊先生。”

    她凝视着天狗渐渐苍白的面孔,期待地恳请,“在你死或者我死之前,尽量的,留下一些美好回忆。”

    “——所以,请你拼尽全力的,杀死我吧!”

    天城坊没有说话。

    他已经被那一双眼瞳中愉悦的黑暗吞没了。

    寒意像是海潮,冻结了他的意识。

    随着隐藏在黑暗之下的本质显露出狰狞的轮廓,自昏沉之中,他却忍不住绝望地颤抖,难以克制。

    这究竟……是什么样的怪物呢……

    他不知道。

    好像有粘稠的黑暗从那个女人消瘦的躯壳中升起了,将自己缓缓地吞没,一寸寸地覆盖,咀嚼,在粉身碎骨的痛苦里陷入最后的疯狂。

    有骨骼断裂的声音响起,然后是内脏破碎的声音,乃至磨牙吮血的细碎声响回荡在耳边……

    不知为何,他忽然想起了那一道不知从何处听过的低沉旋律。

    如此温柔,如此宁静。

    或许,今天是个死亡的好日子吧。

    他麻木地闭上了眼睛。

    鸦天狗,迎来了死亡。

    当轰鸣告一段落,惨叫和哀鸣戛然而止,飞扬而起的尘埃和灰烬簌簌落下。

    满目疮痍之中,只有一个残缺的身影缓缓地走出。

    近乎支离破碎。

    白裙已经遍布裂痕,瞎了一只眼睛,两条手臂全部断裂,一条小腿被碾压成粉碎,可是嘴角却依旧带着一丝恍惚地笑意。

    最终的胜者,出现在了所有观众的面前,可是会场之中却没有任何欢呼的声音,甚至没有热烈的掌声。

    只有一片死寂。

    窒息一样的死寂。

    在那驱之不散的寒意中,每一个人的眼眸都被屏幕上的温柔笑意所刺痛了。

    当明白那堪称幸福的微笑究竟代表着什么的时候,每个人都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

    感觉到了恐惧。

    不寒而栗。

    “不可思议……”

    谛听长出一口气,不知道是感慨还是惊叹:“这就是所谓的天才吗?”

    电视机的前面,端着蛋白粉的老人漠然地垂下眼眸。

    天才?

    或许吧。

    或许,她所具备的才能,早已经超越了常人所理解的范畴……但这一份过分庞大的才能,究竟是命运的钟爱还是诅咒呢?

    寂静中,只有身旁的电话声响起。

    诸红尘的名字在屏幕上浮现。

    老人平静地接起:“我看到了。”

    “……”

    沉默了许久之后,电话另一头传来了一个疲惫的声音:“抱歉。”

    “没什么可抱歉的,这不是谁的错,只不过你一直错误地领会了她的本质而已,还对她抱有期待。”

    罗老淡淡地说道:“还期待着她能够回到人的生活里。”

    “……”

    诸红尘沉默,许久,开口说:“我会解决的。”

    “这不是你能解决的范畴,也不是你应该管的事情。”罗老摇头:“放心,我能搞定。”

    “没有其他的办法么?”

    “没有。”

    老人问:“除了杀死她之外,还能如何让她解脱呢?”

    “……”

    在漫长的沉默里,电话挂断了。

    老人放下电话,依靠在椅子上,看着屏幕上的笑脸,许久,闭上了眼睛:“终究是……不得如此么?”

    他轻声笑起来。

    不知为自己所栽种而出的恶果感到骄傲,还是嘲弄自己曾经的天真。

    二十年前,当他知晓自己的道路走到尽头之后,并没有过了多久,就接受了这样对其他人而言可能是晴天霹雳的结果。

    平静到自己都害怕。

    除此之外……他只不过许了一个愿望而已。

    希望有人能够继承自己的一切,希望有人能够超越自己,希望有人可以青出于蓝。

    后来,他在地狱里遇到了一个女人。

    再过了两年之后,他打开门,看到了台阶上的襁褓。

    从那一天开始起,他就知道,自己的愿望实现了。

    那个出现在他门前的婴儿成长的茁壮又飞快,哪怕是他不擅长去养育孩子,也依旧顽强地在他粗暴的培育方式中活了下来,然后,展露出他不可置信的天赋。

    曾经的自己,为这一份才能的出现欣喜若狂。

    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才发现这一份才能有多么不正常的呢?

    太多的异常被他所忽略了,太过扭曲的本质被这一份前无古人的天资所掩盖……

    直到有一天,他跨过了警戒线,走进满目狼藉的教室时,看到了六岁的罗娴。

    那个孤独的女孩儿站立在同学们的尸体之间,端详着老师临死之前的扭曲面孔,茫然地回头,望向自己的父亲。

    “父亲,你来接我回家了吗?”

    “为什么要杀死他们呢,小娴。”

    他蹲下身来,凝视着自己女儿的眼睛,然后,便看到她脸上那发自内心地欢欣笑容。

    “老师说,要带我们玩游戏。”

    一场游戏。

    “……”

    自那一刻开始,他才发现,这个孩子身上的异常究竟从何而来。

    只有在什么东西的死亡中,她才能够得到快乐。

    只有在杀死什么东西的时候,才能够感觉到幸福。

    只有在自己快要被杀死的时候才能感觉到所谓的爱……

    深渊确实的实现了他的愿望,不折不扣地完成了他的祈求,以他所愿的方式,可赐予的太多了,这一份祝福太过慷慨。

    慷慨到人类的世界无法承担。

    从那一天开始,他就再没有教过罗娴任何东西,可依旧无从阻挡她一天天的长大,愿望一天天的实现。

    好像来到人的世界中的怪物那样。

    再如何精致的外表也无法掩盖她灵魂中的异常。

    她从未曾从生而为人的生活中得到过任何成长和领悟。倒不如说,常人的一切对于她而言,都是一场深奥的扮演游戏,囚笼中的束缚和枷锁。

    总一天,这一份短暂的童年将迎来结束。

    她回应响应深渊的呼唤,回归到地狱中去,抛弃人类的外壳,去成为某种让自己也为之恐惧的怪物。

    但不是现在,也不是今天。

    老人缓缓地抬起头,凝视着墙壁上空白的挂轴,自一片虚无中寻找到了那个早已经了然于心的答案。

    或许,从一开始这场虚伪的亲情游戏就不应该开始。

    ‘爱‘这种东西对他们这样的人而言太过奢侈。

    幸好,他还来得及为这一场游戏写下结局。

    槐诗从出神中醒来。

    面前的手稿无声地化作一道光芒,好像完成了任务一般,转了两圈之后破空而去,紧接着,怀中的大提琴也消失在了空气里。

    在观众席上,那一具骷髅眼洞之中的火光不知何时已经熄灭了。

    但不知为何,却让人感觉它的面孔上好像还残留着安详的笑容。

    槐诗还沉浸刚刚那奇妙的感觉里。

    在短暂而宁静的旋律中,整个人仿佛都获得了解脱和安详,无忧无虑地飞翔在天空中,眺望着远方的动乱和斗争。

    静静地凝视着与自己无关的一切。

    窥见那些微不足道的死亡飞上了天空,消失在了阴云之后的黑暗世界里。

    短短的几分钟,却好像长达三四天,他所有的源质都已经彻底耗尽了。

    几乎虚脱。

    然后,就莫名的有所领悟。

    当他习惯性地翻开书时,发现自己久无动静的大提琴演奏竟然又生了一级,这算是意外之喜。

    但更令他茫然的是【死亡预感】这个见鬼的技能也莫名其妙地从LV1跳到了LV2。

    发生了什么?

    他拿着命运之书,翻来覆去地端详着,一头雾水。

第二百六十九章 村头托尼

    我究竟干了啥?

    就在槐诗拿着命运之书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听见了艺术馆的门被敲响了。

    虽然相隔的距离遥远,可是敲门声好像回荡在耳边。

    直到现在,他才发现,整个艺术馆好像都出现在了槐诗的感知之中,每一个细节和变化都历历在目,甚至只要他心念一动,各种储藏室里的东西都会浮现在手边。大门更是可以轻易地开启和落锁。

    好像堡垒。

    老骷髅临终之前将艺术馆的控制权交付给了他,可惜的是,东西基本上全都被死抠门的音乐协会搬走了……

    只剩下了一些零碎的生活用品,还有一张兑换表。

    上面写满了一排闪瞎槐诗眼睛的音乐家名字,还有他们的精髓手稿,以及各种边境遗物级乐器……还有后面同样闪瞎槐诗眼睛的兑换价格。

    源质结晶,起价十枚以上。

    也就是说想要东夏元兑换的话,哪怕碰上汇率最低的时候,最便宜的都要两千万以上!

    “两千万?我疯了么两千万换一张原稿,而且还只能看一次……”

    槐诗随意地将兑换表踹进口袋里,走向了大门的方向,当他推开门的时候,便看到等待在门外的背包客。

    面罩、兜帽,手套,墨镜,浑身笼罩在长袍之中,一点皮肤都不露出来。

    看上去神秘的要命。

    “喲!”

    来者倒是颇为不见生分地向着他挥了挥手:“请问是槐诗么?”

    “……呃。”

    槐诗想了半天,想不起来自己在哪里见过这么神秘的人:“你是哪位?”

    “NO.2,我以为你从其他人那里听说过我的。”

    神秘人耸了耸肩,终于让槐诗想起来,排名还在自己上面的那个神秘人。似乎是天文会的某个成员,但自从比赛开始以来一直都没有表露过自己的身份。

    此刻突然上门,让槐诗顿时有些茫然。

    “请问,有何贵干?”

    神秘人耸了耸肩,指了指门后面:“可以进去说么?我横穿了整个城区才找到这里,如果能够让我休息一下的话就再好不过了。”

    你倒是不客气哦。

    槐诗犹豫了一下,拉开门,侧身:“虽然这里不是我的地方,但请吧……”

    神秘人大摇大摆地走了进去,好像完全不担心槐诗布下什么陷阱,一路经过了奢华的大厅,对着走廊墙壁上华丽的装饰啧啧称奇。

    “不愧是地狱音乐协会诶!地方就是大,财大气粗太厉害了。”

    神秘人长叹一声:“我们那里完全就没办法比嘛,连饭都不管的,睡觉都只能在给客人洗头的躺椅,惨都惨死了。”

    “这么辛苦么?”槐诗愕然,旋即好奇起来:“你是在……”

    神秘人嘿嘿一笑,从口袋里拿出了一个卷成一包的革带,随手一甩,一排各色的剪刀和梳子就从展开的革带中显露出来,还带着隐约的发茬和油膏的味道。

    “——深渊造型协会。”

    神秘人耸肩,“简单来说就是给人理发,顺带做个放血治疗的……啊,对了,叫我托尼就好。”

    槐诗的表情抽搐了一下。

    地狱里还真是什么东西都有哦!

    你说有个理发师协会就算了,连托尼老师的名字都原样照搬,是不是有些敷衍了点?

    “反正名字什么的,只是一个称呼而已。”托尼随意地挥了挥手:“你要高兴,叫我凯文和艾伦也行。”

    “还是叫托尼吧。”

    槐诗在前面带着路,忽然有一个大胆的想法,回头看向他揣着工具的背包,捏了捏下巴:“那岂不是……”

    好像知道他在想什么,托尼摆手拒绝:“你的发型很不错的,不用剪了,也没什么好剪的。”

    “……”

    槐诗一阵无语。

    他本来还以为地狱里的理发师有办法减掉自己这一头长得有些过分的头发,哪怕不说剪个发型,你给我剪回原来的样子也行啊。

    “如果只是单纯剪头发的话,我能办到,但没有必要。”

    托尼解释,“所谓理发美容这种事情,是为了最大程度上修饰美的存在——而如今你的姿态是纯粹的圣痕延伸,堪称奇迹在人身中的完美映照,无需任何修改。如果我强行把头发剪了的话,可能还会影响到圣痕本身的运转。“

    “这么夸张么?”槐诗不解,“只是剪个头发而已吧?”

    托尼古怪地看了他一眼。

    “怎么了?”

    “不,你大概还不太清楚吧。”

    他在休息室里坐定了之后,放下背包,瘫在了椅子上:“说实话,像你这种懵懵懂懂的成为灾厄乐师和正式厨魔的新人真是有些厉害诶——难道之前你一直都在十里坡练级么?”

    “十里坡是什么?”

    “咳咳,考古队里的一个笑话,请不用在意。”

    托尼略微思忖了片刻之后,认真地说道:“所谓的造型师,所追求的最大程度的修饰出客人本身的特点和美感来,不论是剃头还是染发,都不过是细枝末节,归根结底,一切都是为了最直观的展示出‘美’,你能理解么?”

    “你想说娘炮也是美么?”

    槐诗的表情抽搐了一下。

    “山鬼所具有的难道不是这种阴暗之美吗?”

    托尼的话令槐诗愣了一下,脑子里第一个浮现出的念头是:为什么谁特么都知道我是天国谱系?

    这样下去怎么快乐地当二五仔啊!

    托尼展开手,冰霜瞬间凝结升起,化作了一个惟妙惟肖的槐诗胸像。

    天国谱系·黄昏之路——三阶·霜巨人。

    “说实话,现在现境天国谱系的升华者已经不多啦,看到你的时候吓了我一跳,你不会也是被考古队的免息贷款给坑了吧?那群家伙为了深渊开拓,每天都想着办法去拉新人进天国谱系……”

    “呃……算是被人坑蒙拐骗拉上贼船的吧。”

    槐诗无奈耸肩,旋即反应过来,眼睛都亮了:“等等,考古队还有免息贷款的吗?现在申请还来记得么?”

    “只供应一阶之前的新人升华者,你现在想要去占便宜已经晚啦。”

    托尼嘿嘿一笑,似是端详着槐诗的样子,很快,墨镜之后的眼神略微地变得柔和了一些,“我们刚刚说到哪儿了?”

    “理发师。”

    “对,理发师。”托尼摊开手,继续说道:“这个活儿简单来说,就是让奇迹的美感更好地在升华者身上得到体现,顺带修正一些升华者和圣痕之间契合度过低导致的现象,比方说兽化或者病变什么的。”

    槐诗愣了半天,然后倒吸了一口冷气。

    深渊的剃头房连圣痕都能够进行矫正和改造的吗?

    这也太见鬼了点吧!

    “毕竟从很早之前,罗马的理发师就是以放血疗法和外科手术而著称的嘛,这些都是相当高深的技术了,我的能力充其量不过是能够去除一些外表的病变而已。”

    托尼慢悠悠地说道:“现在你明白了吧?能够在‘无归者墓地’里注册的公会都是以独有的技术和能力出名的。

    比方说诸地狱音乐协会的灵魂调整和治愈的乐章、缪斯俱乐部的肖像传承卷轴和立绘召唤术,厨魔大赛更不用多说了,从毒物配置到黑暗源质的冶炼,再到近乎炼金术的各种神奇菜谱,秘方简直层出不穷……在这一方面,天国谱系有天然的优势,更容易得到他们的认可,如果还有精力的话,你可以多做尝试,这一方面,天文会不会阻拦。”

    槐诗点头,虽然有些似懂非懂,但总之是好事儿就对了。

    不知道是想要证明自己的诚意还是纯粹的不在乎,自称托尼的神秘人送出这么多情报之后,槐诗也不好意思再保持原本的戒备。

    水开的声音响了起来,打破了两人之间尴尬的沉默。

    槐诗伸手捞出了一个茶壶,又拿出了两个茶杯,最后意识在库房里翻找了半天之后,抬头问道:“只有红茶可以么?”

    “没关系。”

    于是,茶叶精确地落入了壶中,沸水倒入,槐诗加了糖和地狱中相当罕见的奶之后,给托尼倒了满满的一大杯,放在了他的面前。

    然后,盯着他蒙的严严实实的脸。

    他就像知道这个家伙会怎么喝。

    紧接着,他就看到,托尼摘下了墨镜和面罩,一张巨大的马脸从面罩之下忽然跳出来,吓了槐诗一大跳。

    这王八蛋在面罩下面还带了一个颇为巨大的塑胶头套!

    就这么当着槐诗的面,仰头把茶倒进了马嘴里去,不顾茶水漏了一身,他放下茶杯,甩了甩软趴趴的马脸,就当喝完了。

    “多谢款待。”

    不知道为什么,槐诗总觉得那一张马脸上带着得意的奸笑。

    茶也喝了,坐也坐了,槐诗不太想和这个神神秘秘的家伙再扯来扯去,直截了当地问道:“那么,你是代表天文会来的吗?”

    “谁说我是天文会的了,你不要乱讲。”托尼睁着眼睛说瞎话,一副打死不认的样子:“我只不过是一个恰好路过的参赛者而已。”

    “……行吧。”

    槐诗的表情抽搐了一下,“有什么事情么?”

    “那就直说吧。”

    他直截了当的讲道:“我打算退场了。”

第二百七十章

    “嗯?”

    槐诗懵逼。

    “接下来这里会变成东夏谱系和瀛洲谱系,不,东夏和瀛洲之间的战场。”托尼说,“以我的身份不适合留在这里。”

    “你还说你不是天文会?!”

    “我只不过说自己的身份不适合留在这里而已,你不要乱讲哦!”托尼的马脸上写满了无辜:“讲话可是要负责的。”

    反正你就死不承认是吧!

    槐诗思索了片刻,问道:“我也得走?”

    “你又不在天文会的参赛队伍名单里,不是代表天文会参赛……你说你是天文会的人,你带证件了么?”

    “没……”

    “这不就对咯。”托尼耸肩,“是走是留都随你吧,不过对于你这样的基层干员来说,这个机会还是蛮难得的,能把握住最好,没必要想太多。”

    “所以你来找我究竟是想要干嘛?”

    “我这不是就要说了么,你不要老打断我好吧。”

    “行行行,你继续讲。”

    槐诗端起茶杯斜眼看着托尼,他倒要看看托尼究竟来上门做什么。

    “原本在我的预计中,这一次比赛的夺冠大热门只有几个,叶雪涯、阮青叶、白五、南条建一……结果现在大家退场的退场,倒霉的倒霉,只剩下三四个。”

    托尼不紧不慢地说道:“如今,叶雪涯已经进阶了,我多半打不过,就算留下来也只能做老二,但我还没有和你交过手……”

    他停顿了一下,塑胶马脸之下的眼瞳露出一丝期待:“所以,在走之前,能不能和我比试一下?”

    所以说你就是上门来找架打的吗?

    死都不承认自己是天文会的人就因为这个?

    槐诗的表情抽搐了一下。

    “不方便?”

    好像看出他源质空虚的样子,托尼摆手:“没关系,换种方式也可以。”

    说着,他不知道从哪里摸出了一副扑克牌,在手中娴熟地洗起牌来,无数纸牌在一个马头人手中跳跃,总让人感觉充满诡异。

    槐诗摇头,“抱歉,不会。”

    马脸上浮现出一种促狭的笑容,好像早有预料那样:“没关系,我们抽牌比大小。”

    你图什么!

    退场之前跑到我这边来,就为了和我抽牌比大小?

    “啊,作为满足我这个不合理要求的报酬。”

    他忽然从口袋里掏出了一个盒子,放在了桌子上:“反正退场之后也用不上了,这个给你怎么样?”

    盒子打开,里面是一柄古旧的团扇。

    上面的扇面都已经残缺不全了,扇骨发黑,隐约有虫蛀的痕迹,白色的团扇看上去昏黄又破旧,好像破烂一样。

    托尼说,“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接下来的比赛里应该会用到,具体要留着还是丢给社保局就看你了。”

    “答应他。”

    乌鸦的声音从耳边响起:“有这个东西在,你可以混入中央区核心的暗影地域中去。”

    槐诗不解:“我闲着没事儿混到哪里去干嘛?”

    “那里有关系到你进阶的东西,你说你去不去吧。”

    “我答应你了。”

    槐诗瞬间抄起盒子,塞进怀里,干脆的好像刚才一脸犹豫不情愿的人不是自己一样。

    托尼的马脸都愣了一下,没想到槐诗为五斗米折腰能折得这么行云流水折得这么快,半天之后才喘过气来。

    早知道还说那么多干嘛……

    “就是大家一人抽一张牌,楞比是吧?”槐诗把椅子往前凑了一点:“搞快点搞快点。”

    输了赢了反正东西都到手了,他没损失。

    “啊,大概还是要讲究一些的。”

    托尼沉吟了片刻,提议到:“每人抽五张牌,然后每轮从其中挑选翻面,三局两胜,如何?”

    槐诗疑惑:“这么简单?”

    “对。”

    马脸之上浮现微笑:“就这么简单。”

    那一瞬间,在托尼手中,无数扑克骤然腾空而起,雪白的纸片带着繁复的背部纹路,好像长了翅膀一样飞向四面八方。

    槐诗愣了一下,旋即看到托尼眼中的愉悦,明明是电光火石的瞬间,他的话语却不紧不慢地在耳边响起:

    “不快点的话,牌可都要飞走咯。“

    闪电反射,开启!

    槐诗猛然伸出手,向着面前飞舞成一团的扑克牌抓出,可不知为何,在近乎凝固的瞬间里,他竟然连一张牌面都看不到。

    层层叠叠的扑克不断地飞舞着,却完美地阻挡住了彼此的花色和点数,令槐诗无从下手。

    可紧接着,那一片不断飞舞的色彩骤然一变,化作数十只小小的飞鸟,杂乱地混杂在一处,而且滑不留手,不论槐诗的动作如何迅捷都难以触及。

    看到他错愕的样子,托尼马脸上的笑容越发愉快。

    当槐诗停下手的时候,却忽然有五只飞鸟落在了他的面前,悄无声息地化作了五张覆盖在桌面上的纸牌。

    除了五张同样落在了托尼面前的纸牌之外,其他所有的扑克在瞬间消失了。

    “刚刚那是什么?”槐诗问。

    “跟着一个吉尔赛边境的占卜师学来的技巧,厉害吧?唬人的时候很装逼,戳穿了其实就不值一提,请不用在意。”

    他低头,看向槐诗面前的纸牌:“我们可以开始了吗?”

    比大小?

    只是纯粹的比大小而已么?

    槐诗皱起眉。

    他伸手,面无表情的随手翻开了一张。

    红桃10。

    “第一张就是10?底蕴丰厚啊。”托尼啧啧感慨,紧随其后,翻开了自己的牌。

    黑方7。

    不大不小,不好不坏。

    他输了。

    紧接着是就是第二轮,槐诗伸手,再度翻开一张。

    红桃A。

    最小的点数。

    “看起来现期发展有些困难呢,需要多多努力啊,如果停在原地止步不前的话,恐怕就会陷入困局。”

    托尼说完,翻开了自己的牌。

    红方7。

    依旧是不大不小,不好不坏。

    第二局他赢了。

    “也就是说最后一局定胜负咯?”

    托尼点头感慨,自行从自己剩下的三张牌中翻出一张:梅花7

    一连三个7点?

    巧合?还是说某种必然的结果?

    槐诗犹豫了许久,低头看着自己最后三张牌,三选一。

    他伸手,翻开一张。

    ——红桃Q!

    三局两胜。

    槐诗赢了。

    “……”

    托尼沉默着,没有说话,马脸上好像写满了懵逼。

    一副活见鬼的样子。

    许久,许久,才干咳了两声,尬笑了起来。

    “哎呀,现在的新人真可怕啊。”他点头感慨着:“前程远大呀,度过目前的困局之后,未来可期。”

    这么都什么和什么啊。

    槐诗依旧百脸懵逼,却看到托尼重新戴上了面罩和墨镜,起身告辞,好像准备跑路一样。

    “那么,就这么道别吧,槐诗先生。”说着,他伸手,同槐诗握了握手,“祝你能取得一个好名次。”

    就这么走了?

    莫名其妙地来比了一场大小之后,转身走啦?

    你图啥!

    “刚刚一个小玩笑而已,希望你不要在意。”

    在艺术馆门口,托尼似是带着笑意,抬起手向槐诗道别:“希望我们下一次能够在其他的地方再会吧。”

    他扛起了自己的背包,纵身一跃,跳进虚空中一只忽然伸出来的巨大钢铁之手中,紧接着,消失不见了。

    来得奇怪,走得核突。

    简直莫名其妙。

    槐诗目瞪口呆地在门口看了许久,一脸茫然。

    “对,是我。”

    巨大机器人的驾驶舱里,走向退场地区的托尼接通了来自外界的电话:“新人干员槐诗的调查已经完毕了。”

    “结果如何?”

    “看上去不像是个居心叵测的孩子,反而直白地有些让人意外。”

    托尼淡淡地说道:“占卜结果很正常,不论是过去未来还是现在,都是红心,没有代表【黄金黎明】的黑桃——可能是理想国如今还存留的某些老前辈们培育出来的接班人吧。

    你懂的,那些老爷子们从来对统辖局的作风看不惯,对我们有所隐瞒也很正常。”

    电话另一头的人沉思片刻,问:“有吸收的可能性么?”

    托尼笑了,“吸收过来倒是没问题,年轻人挺好骗的,大不了我们多花点钱,技术部的待遇从来也不错。

    但问题是——到最后究竟是谁吸收谁呢?”

    “……这是占卜的结果?”

    “铸铁军团里,成就最高的就是BOSS你,黑方10,你猜猜他是多少?”

    不等对面有所猜测,托尼直白了当地说道:

    “——红桃Q。”

    电话里的人沉默了许久,然后倒吸了一口冷气:“妈耶,那将来这小王八蛋岂不是有可能进中央决策室?”

    “只是一种可能而已,大哥你想一想他的出身,说不定就是哪个老怪培养出来的代理人。”

    托尼扣着马脸上的鼻孔,语气羡慕又无奈:“咱们这破鱼塘里,哪里养得了利维坦?你不怕他变成下一个拉斯普卿?求求你下次别再忽然给我塞调查这种过江强龙的任务了好么?刚刚吓得我连心脏病都快出来了。”

    “当我没问吧。”

    电话里的叹息也变得蛋疼起来:“回头你给我打一份报告,记得把这一段掐掉。我就不改了,直接上交。”

    短暂的沉默之后,电话里外的两人同时咸鱼一般地长叹起来。

    “日子越来越不好混了啊……”

    邪马台艺术馆,寂静的休息室内。

    当托尼转身离去之后,原本槐诗的椅子后面,阴影之中忽然有一只飞鸟的轮廓缓缓升起,睁开猩红的眼瞳。

    望向托尼离去的方向时,神情就嘲弄了起来。

    “在《命运之书》前面玩占卜,小伙子你还嫩呀……”

    她随意地挥了挥翅膀,将槐诗未曾翻开的两张牌掀起。

    在柔和的灯光下,五张同样花色的纸牌泛起了柔和的光芒。

    五颗红心。

    ——10、J、Q、K、A。

    端详着被隐藏在破碎线索之下的真正结果,乌鸦满意地收回视线,无声地回到了阴影中。

    死寂里,一阵微风吹过,桌面上的扑克悄无声息地化为了尘埃。

    消失不见。

第二百七十一章 人生不易,乌鸦叹气

    深夜,一辆牛车静静地行走在荒凉的街道上。

    “啥玩意儿?”

    牛车里,槐诗傻眼地看着乌鸦:“占卜?什么占什么卜?不是抽个扑克么?”

    “那就是啊,可能是其他地方同步使用了什么边境遗物吧。”

    乌鸦淡淡地说道:“普通的背景调查而已,办法太多了。虽然不可能太详细,不过有天文会的底蕴,基本上也不会出什么差错。”

    “那为什么要查我啊!”槐诗越发地傻眼。

    想不清为什么天文会莫名其妙地要查一个弱小无辜又可怜的自己。

    乌鸦咳嗽了两声,移开视线:“原本没必要详细到每一个底层干员的程度,但你最近实在跳的太厉害,表现的太吓人了。而且还是天国谱系,想不查你都不行……人家这也算以防万一。”

    “你以为这都是谁害的啊!”

    一听到克格勃上门转了一圈喝了自己的红茶和自己打完扑克又走了,自己还不知道,槐诗顿时心乱如麻,怒视着乌鸦:“而且是谁说我的圣痕很隐蔽的?”

    “隐蔽的前提是不要被人放在聚光灯下面拿着放大镜一个像素点一个像素点的照。”

    乌鸦叹气,“我猜你现在所有的对决录像和资料都已经摆在了不知道多少人的桌子上了,态度严肃一点的还会附赠一份三万字的分析报告。

    毕竟现在有些老东西,架不能打,活不能干,但唯独眼光毒辣的要命。你那一点小秘密,人家扫一眼就看出来了……”

    “那我怎么办?”

    “该怎么办就怎么办,日子照样过,饭照样吃,比赛照样打,你又没有作奸犯科,只不过是特别能打而已,怕什么啊?”

    乌鸦平静地瞥了他一眼:“要我说,你表现得挺完美,把一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幸运傻仔演了个十成十的像,哎,这就是本色演出了,搞不好你是那种演什么都像自己的类型呢。

    况且,有命运之书在手,谁算得出你的底子啊?“

    “这么厉害么?”槐诗将信将疑。

    “要不然为什么叫命运之书?”

    人生不易,乌鸦叹气。

    她瞥了一眼自家的傻仔……心里忽然有点小小的愧疚。

    “安心吧,任何人,不论用任何办法,任何手段,任何的技巧去对你进行窥探,只要命运之书还在你手上一天,他们看出来的永远都只是原本你没有成为升华者时的命运……”

    没错,倘若槐诗九岁时捡到这玩意儿的时候随手丢了的话,之后他的命运可能和现在完全不同。

    正如同占卜的结果中所显示的那样。

    ——底蕴充足,前路坎坷,但未来光明。

    没有命运之书的干扰,他的运势不会惨烈到那种程度。

    只要他能够苟过十八岁,立刻就会时来运转。

    不,按照她的观察,槐诗原本命运的转折点就在几个月之前的校庆会——按照原本的命运,槐诗只要在表演中展露自身的天资,就立刻可以迎来贵人的青睐和培养,获得最珍贵的转机,从此一发不可收拾。

    二十岁的时候凭着自己的努力堂堂正正地走进维也纳金色大厅,根本没有任何问题。梦幻的好像励志晨间剧的男主角。

    从那之后,就是鲜花着锦、烈火烹油,如他原本所愿的那样受人尊敬的度过一生。最后,在儿女子孙的围绕之下安详地离世。

    他一生所做的贡献将被记载在历史书中,再过几十年变成小姐姐出现在什么乱七八糟的手游卡池里。

    只可惜,那一天校庆会的表演,槐诗去都没有去……反而在作奸犯科。

    给乌鸦下了一顿猛药之后,他的命运就不可控制地歪进了海沟里去,从此和原本的命运彻底分道扬镳,前路难知。

    这么一看,玩弄少年命运的自己简直坏透了啊!

    乌鸦莫名的有些心虚,尴尬地咳嗽了两声之后,又撑起原本那种听起来可靠又淡定的大姐姐语调:“放心,背景审查这种东西,早晚都有一糟,晚不如早。过了这一关之后,你就算是正儿八经的自己人了,待遇立马就不一样,说不定还会升职加薪呢。”

    “那天国谱系的圣痕我怎么解释?”槐诗皱眉沉思。

    “你傻啊,红手套都死了那么久了你,不会把事情往他身上推么?”

    小乌鸦教坏小孩子的课堂又开课了:“反正绿日的锅又不差这一个,你就说你从他身上拿到了一本书,莫名其妙地就成了阴魂,反正天国谱系类似的传承多了去了,每年都有,也不差你一个……谁闲着没事儿会去想这个小鬼的手里是不是有天国谱系的源典啊?”

    槐诗依旧不放心:“万一有人想到呢?”

    “那也得说出去也得有人信啊。”

    乌鸦用看傻子的眼神看着他:“你看你像是那种杂货铺里捡神器、虎躯一震收众女,而且还能在拍卖会上一掷千金的狠辣角色么?”

    “……”

    槐诗,自惭形秽。

    “好好做好牛郎这一份很有前途的工作吧。”

    她拍了拍槐诗的肩膀,转身投入了暗影之中。

    寂静的黑暗里,除了牛车向前的咕噜咕噜声以外,前方忽然传来了梆子声。

    “嘿,要开始了,打起精神来!”

    乌鸦低声提醒,虚幻的轮廓又钻进钥匙扣里去消失不见,只留下槐诗一个人跪坐在车厢里,感觉到四肢僵硬起来。

    四周,车厢外,源源不断地传来了危险的气息。

    死亡预感不断地在心中浮现。

    提醒着他这里已经不是心悦框架笼罩的范围内,而是一步走错就要死于非命的凶险地区。

    邪马台中央区的核心,笼罩在永恒黑暗中的宫城,恐怖深渊所显现的恶意精髓,上位者们的聚集地。

    真正的统治者沉睡之处。

    可以说像是皇宫一样的地方。

    倘若没有乌鸦的大力怂恿还有那一把团扇,给槐诗十万个胆子他都不敢跑到这里面遛弯。

    死寂里,只有牛车的车轮咕噜噜地转动,还有远方不断响起的隐约梆子声。

    好像巡夜的更夫,但却混杂着夜枭一样凄厉的叫声。

    槐诗小心翼翼地抬起手指,挑起牛车垂帘的一线,窥视着迷雾之中的景象。

    好像时光逆转那样。

    在牛车的前进之下,越是向内,就越是古老,高楼大厦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好像古代一样的层层幻象,在迷雾的映照之下不断地变换。

    时而随着一阵风吹来,迷雾稀薄,便显露出自身的容貌,稍纵即逝。

    或是古老阴沉的寺庙,或是海市蜃楼一般的琼楼玉宇,再或者是灯火通明的酒肆阁楼,有女子温柔的歌唱声从里面传来,黑暗中一双碧绿的眼眸亮起,隔着迷雾,死死地盯着槐诗的面孔。

    槐诗瞬间撒手。

    垂帘落下,隔绝内外。

    寂静里,只有他剧烈地喘息,抬起手摸了一下脸,感觉到了破碎龟裂的痕迹,随着他的拉扯,一道漆黑的深渊沉淀从面孔的裂口中扯出,伤口迅速愈合,恢复了平整。

    只是被看了一眼……

    如今的他,头戴着古怪的乌帽,身着着一身临时从邪马台内的商店里买来的狩衣——只是这一套看起来普普通通的狩衣就已经花光了槐诗手头所有的金小判。

    这还是有乐园王子的头衔,如果没有这个头衔的话,那个店里的老头儿根本不稀得理会他。

    在苛刻地打量了几眼槐诗之后,老头儿最后还淡淡地嘱咐了一句:倘若前往觐见的话,莫要失礼。

    然后就将槐诗送出了门外,关门了。

    槐诗完全一脸懵逼。

    而这一辆牛车,则是当槐诗换好衣服,手持着团扇,在乌鸦安排的时间出门时,自浓雾中走出的。

    好像早就等在了那里一样。

    槐诗一上车,就自行地走动了起来,带着他融入到了迷雾中去,掠过了无数关卡,直入核心。简单地好像开了作弊器。

    “记住,你扮演的是一个前去皇宫参加诗会的公卿,千万不要露馅。”

    乌鸦叮嘱道:“一旦进了里面,想要活着出来就全看你的造化了,富贵险中求,能不能赚几个小意思回来,就看你是不是争气了!”

    有小意思在前面等着,槐诗完全忽略了越来越严重的死亡预感,鼓起了不知道哪儿来的勇气。

    但依旧被那恶寒冻结,整个人都感觉到僵硬起来。

    圣痕的力量被压制了。

    越是向前,他就越是虚弱,感觉到自己渐渐地被打回原形,往日无往不利的天国谱系在这里也派不上用场。

    哪怕被看做自己人,可自己人里依然有三六九等……槐诗作为一个下等的贱民,能够混到一张诗会的门票就已经祖坟冒青烟了,倘若有所失礼或者失仪被看破了的话,神仙难救。

    牛车寂静的向前中,只有迷雾深处不时响起的惨叫声。

    槐诗忽然听见前后响起的车轱辘声。

    好像汇入了车队那样,十几辆牛车排成了一队,在荒凉的街道上一步步地向前,最后停止在漆黑的城门之外。

    前后的车里,都涌动着令槐诗浑身发毛的黑暗气息,根本不知道是什么样的怪物。

    许久之后,牛车戛然而止。

    一个白色的影子悄无声息地出现在车门外,手提着一盏惨白的灯笼,声音像是飞鸟的啼哭声,沙哑又古怪。

    一道阴冷的目光隔着窗帘,好像落在了槐诗的脸上那样。

    “禁中在前,请贵人下车步行。”

第二百七十二章 作诗

    槐诗深吸了一口气,执起了团扇,端至面前,好像遮面那样,一只手撩开了帘子,向前走了几步之后,踩着脚凳下车。

    那一柄团扇好像带着奇特的魔力,挡在面前,便有一道黑烟升起,笼罩在槐诗的脸上,遮蔽了他的面孔,谁都看不清他的真容。

    可他却能够透过团扇上的裂隙看清楚面前的人影。

    佝偻而畸形的仆人穿着白衣,抬起头望向他的时候,丑陋的面孔上就强行挤出了一丝谄媚地笑意,撑起灯笼,一瘸一拐地走在前面。

    “贵、贵人,请跟我、跟我来……”

    他谄媚地前后看着,向槐诗热情地招手,槐诗抬起眼睛,看了一眼他身后黑洞洞的城门,还有守卫在城门前面足足有数米余高的瀛洲恶鬼,吞了一口涂抹,什么都没说,举着团扇,迈步跟上。

    在他的前面几米的地方,是一个苍老而驼背地公卿,手持着一柄摸样古怪的礼器,可从领子里弹出来的脑袋却好像和蛇一样,遍布瘤子和疤痕的脸上一只完全不成比例的眼睛瞪大了,亮着绿油油的光。

    长须如某种鱼类那样,而在额头上,一支歪歪扭扭的鹿角已经断裂了,带着霉菌和苔痕。

    左右顾盼的时候,一股非人的饥渴就从他巨大的眼珠子里透露出来。

    槐诗有心放慢速度,拉长彼此之间的距离,可在他背后,却有一个黑暗的气息亦步亦趋地跟着,令他毛骨悚然的寒意不断传来。

    就在城门之下的甬道之中,庞大的门扉却未曾完全开启,反而被牢牢守卫。

    前方传来隐约地询问声,还有一具披着破烂华服的骷髅歪歪扭扭地走了出来,骨骼开阖,发出声音。

    “最近不识礼数的外来人太多了,昨天竟然还有刺客潜入禁中,引来上皇震怒,故而进行盘查,还望各位大人见谅。”

    槐诗心中一沉,便听到背后的响动,队伍里,一个头戴面具的人影忽然转身,拔足飞奔。

    旋即槐诗面前古怪的老人便回头,蛇眸一照,脖颈骤然伸长,瞬间凌空飞至,血盆大口猛然合拢,带着一阵令人不寒而栗地咀嚼声缓缓地缩了回来。

    再然后,看向身后的槐诗,暴戾的蛇眼中闪过一丝狐疑。

    “这位大人为何以扇遮面?”

    槐诗毫无异常,只是按照先前乌鸦所教授的那样,扬声回答:“风寒所致,面目不雅,唯恐仪态有失。”

    “……”

    蛇面大夫直勾勾地看了他许久,缓缓地收回了视线。

    槐诗终于暗搓搓地喘了口气,汗出如浆。

    列队的公卿们缓缓向前,很快,槐诗就看到贴在门上的布告,还有前方骷髅的声音:“诗会乃是风雅之集,自然不会有搜身那么失礼的行为,只要各位大人根据此题,做歌一首,便算验明正身。”

    槐诗抬起脸,眯眼,隔着团扇的裂隙看到了贴在门上的布告。

    只有两个浓墨大字。

    ——念思。

    他的心再度沉了下去,一片拔凉。

    倒不是说他全无准备,既然是去参加诗会,他当然提前做好了准备——说是诗会,但瀛洲的诗会却写的不是汉诗,多是瀛歌,现境还有不少资料可供参考,有了乌鸦帮忙作弊,他早已经提前准备好了个个题目的诗歌留着在诗会上表现。

    可没想到入门就要先吟诗的啊!

    为了避免灵魂中的命运之书被什么存在所窥探到,他现在连书都不敢翻,只能趁着前面的蛇面大夫作答的时候,悄悄地在袖子里翻小抄。

    可是他却没想到,前面的那个老鬼看上去这么不文艺,做起歌来却速度飞快,只是端详着‘念思’的题目几个弹指,便仰头吟唱道:

    “春霞笼罩里,仿佛见山樱。”

    “未睹斯人面,先生恋爱情。”

    话音未落,不止是骷髅,前后的公卿们都热烈地鼓起掌来,喝彩之声不绝于耳。

    “好诗,好诗!”

    骷髅让开位置,拱手相应:“在下预祝贵人在诗会上独占鳌头。”

    他的称赞倒非毫无由来,以‘念思’为题,蛇面大夫堪称才思敏捷,通篇全无思念二字,可是却紧扣着主轴,堪称绝妙。

    蛇面大夫得意地仰头大笑了一声,道了一声不敢,便径直进去了。

    留下槐诗尴尬地站在原地,抓着扇子的手,微微颤抖。

    前后左右,四面八方,所有的视线都落在了槐诗的身上。

    在袖子里,他的手指头疯狂地打着哆嗦,刚刚终于找到了相关的篇幅,可是却匆匆一眼,没有能够看全。

    只恨前面那个老王八蛋速度太快!

    此刻,在众人的凝视之下,槐诗僵硬了许久,数度张口,又数度尴尬地合拢。

    直到骷髅眼中怀疑的冷漠神情越来越浓重,他终于肩膀一震,在他开口之前率先扬声吟诵道:

    “若说未见诚已见,已见却如犹未见!”

    一句瀛歌一出,平铺直叙,却仿佛带着动人心弦的隐隐厚重,令骷髅的神情一滞,专注倾听了起来。

    却看到槐诗踏前一步,一手举扇,一手抬起装腔作势,口中吟道:“无端备尝相思苦……呃,相思苦……无端备尝相思苦……”

    众目睽睽之下,槐诗团扇后面的脸上汗水不断地渗出,嘴里翻来覆去的在嘴里嘀咕着这一句,心里越来越慌。

    最后一句,最后一句他忘了!

    越是紧张,就越是想不起来,直到把这一句‘无端备尝相思苦’反复念叨了七八遍,骷髅眼中的绿光越来越危险。

    却看到槐诗再度踏前一步,肃声吟诵。

    “若说未见诚已见,已见却如犹未见。”

    “无端备尝相思苦……”

    生死关头,槐诗忽然灵机一动,补上了诗歌的结尾:

    “——哦吼,完蛋!”

    寂静中。

    骷髅:“……”

    公卿们:“……”

    影子里的乌鸦:“……”

    恶鬼们面面相觑,目瞪口呆,呆若木鸡,鸡同鸭讲……总之突然之间的心情复杂的好像成语接龙的时候忽然有人跳出来甩出‘一个顶俩’,虽然接是接上没错,但就莫名其妙地想要打他。

    骷髅宫相愣了半天,下巴几乎掉在了地上,“呃,这……虽然歌中的韵味没有什么问题,可这题材和格式,却又未曾见过啊……这又是什么题材?”

    “喝,一群没有见识的家伙,这可是汉诗中流传最为广泛的一种题材。”

    槐诗仰头,震声回答:“三句半!”

    “……”

    “……”

    “……”

    影子里的乌鸦绝望地闭上眼睛。

    神他妈三句半,小老弟,你完蛋了……

    就在漫长的沉默里,槐诗似乎能够感觉到骷髅的脸色越来越难看,自己的三句半仿佛没有预想之中那么受欢迎,顿时心里慌得一匹,赶忙抬手说道:“等一下,我还有一首。”

    说着,他踏步吟诵道:“床前……”

    “这是太白的诗!“

    骷髅厉声打断了槐诗的吟诵,“尊驾莫非是特地来消遣我的吗?这样的话,请不要怪在下职责在身,验明阁下的正身了!”

    随着骷髅的叱令,城门两边的守卫,那两个红的绿的巨大的恶鬼走上前来,手握着鬼金棒,满嘴獠牙张开,低头俯瞰着弱小孤单又无助的槐诗。

    直到槐诗身旁,一辆牛车的垂帘被掀起,似是侍女的人影轻声问道:

    “发生了什么事情?”

    “啊,螺、螺钿姬大人。”骷髅察觉到不知何时来到的牛车,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匍匐在地,恭谨地叩首:“是在下失职,在下这就……”

    女侍不悦地打断了他的话,空洞的面孔好像扫了一眼槐诗,便冷声说道:“这位是螺钿姬大人请来的客人,万误冒犯。”

    骷髅苍白的脸上好像冷汗都冒出来了:“可,可是刚刚……”

    “刚刚贵客是在跟你开玩笑呢,你还没看出来么?”女侍反问:“难道你觉得做得出前面的部分,他写不出结尾?”

    “没错!我在跟你开玩笑呢。”

    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姑且算是得救了,槐诗顿时震声说:“难道你这都看不出来么?”

    说着,低头看了一眼袖子里的小抄,把原本的最后一句补上了。

    松了口气。

    “哦哦,是,是的,在下不解风雅,险些冲撞贵人……”

    骷髅找到了一个台阶,慌不迭地让开位置,大开宫门,任由槐诗和他身旁的牛车笔直地驶入了宫城中去。

    就在入城之后,趁着前后无人,槐诗感激地向着马车内的身影躬身致谢。

    真得是救命之恩。

    在烛光里,那个未曾有过一面之缘的侧影依旧没有任何的动摇。

    只是挥了挥琵琶,如梦似幻的低语声从耳边响起。

    “无需在意,不过是适逢其会而已。”

    她停顿了一下,忽然说:“今夜宫城或有动乱,还请尊驾注意安全。

    说罢,不等槐诗反应作答,牛车便兀自前去了。

    留下槐诗在原地,目瞪口呆,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很快,便有侍者恭谨地走上来,引着他穿过重重宫门,在黑暗之间穿梭,最后,带着他走进了宽阔到令人吃惊的大殿里。

    宴会好像已经开始了。

    诸多模样古怪的公卿在席间饮酒作乐,还有看上去恶形恶状的鬼怪分食人肉,大口喝酒,看上去恐怖而喧嚣。

    槐诗悄咪咪地找了一个不引人注目的位置坐下来,盖着脸,缩起身子,环顾着四周。

    死亡预感越来越强烈了。

    强到他眼前一阵阵发黑。

    “我已经进来了,究竟要干啥?”

    影子里的乌鸦传来声音。

    “等。”

第二百七十三章 宴会

    等?

    等咩呀?

    等死吗?

    槐诗举着扇子,缩在没什么人注意的角落里,瑟瑟发抖,然后左顾右盼,两边坐着的没有一个东西像人的。

    “嗯?好像是有人的味道。”

    “可能是搞错了吧,喝酒喝酒。”

    坐在槐诗前面的那两个花花绿绿的瀛洲大鬼端起酒盏,再次畅饮了起来,很快,沉醉在舞乐的歌声之中。

    在垂下的帘子后,残缺的乐师们弹着琵琶和箜篌,为腐烂的公卿们献上近乎哀鸣的凄凉曲调,偏偏在阴风吹拂下,这一场酒宴却变得越发热闹喧嚣了起来。

    “都是好东西哦,不要浪费,快吃。”

    乌鸦催促。

    槐诗低头看着桌子上盘盘碗碗里血肉模糊的一片,表情抽搐了一下,拿起筷子挑拣了几个下酒的凉菜,几个腌渍的青菜吃起来颇为爽口,每一口都有浓郁的深渊沉淀扩散在口中,带来了美妙地味觉冲击。

    尤其是那几颗毛豆,每一个被咀嚼的时候都会发出惨叫来,豆子上长着酷似人脸的面孔,汁水十足。

    吃得他眼睛都亮了,原本排斥之心消失无踪。

    “多给我上点素菜来,一点荤的都不要在上面。”

    槐诗举着扇子对旁边跪坐的侍从吩咐:“我最近吃斋念佛,为上皇祈福,坏了我的道行没关系,让上皇折了寿可怎么办?”

    侍从慌不迭地叩头下去,很快,桌子上的菜色就全换了一遍,看上去一片翠绿,好不健康。就在侍从准备把酒端下去的时候,却被槐诗拦住了。

    “这个就不用了,再给我多上几种酒来。”他肃声说道:“知道太白吗?他和我一样,酒喝的越多,诗就做得越痛快,等我喝高兴了,给你全家一人做一首……”

    侍从虽然掩饰不住自己‘你特么吹牛逼’的表情,但限于职责,还是依照槐诗吩咐端来了几合不同的清酒,然后就跪坐在旁边,睁大眼睛等这个不要脸的货作诗了。

    槐诗仰头喝了一口酒,再夹了俩花生毛豆,嚼了两口之后感觉到在若有若无的哀鸣里,几缕全完未曾见识过的阴冷生机自口中萌发,顿时舒畅地长叹了口气。

    一阵酒意不可避免地上了头。

    眼看着侍从跪在那里一脸期待的样子,槐诗摇了摇头。

    端起酒盏,长叹一声,他深吸了一口气,酝酿片刻之后,仰头幽幽吟道:“啊,马瘦毛长蹄子肥,儿子偷爹呀不算贼……”

    “……”

    侍从翻了一个白眼,向后膝行两步,懒得理会这个混进来凑热闹的家伙了。

    团扇后,槐诗愣了一下,没想到自己还没有讲述瞎大爷和瞎奶奶缠绵悱恻的爱情故事呢,他就已经走了。

    算了,你没有这个福气……

    槐诗摇头啧啧感叹了一声,如愿以偿地变成了一个没人理会的透明人,继续低头喝酒吃菜,至于远处的惨叫声,就当伴奏了。

    等也不知道等什么。

    问了乌鸦也不说。

    槐诗左等右等,一口酒一口菜,吃完两盘毛豆始终等不来,只能从袖子里拿出乌鸦给自己的材料单翻了起来。

    第一行字就让槐诗眼眶子开始疼了。

    ——源质结晶50枚。

    按照最新的汇率,一枚源质结晶折射东夏元二百四十万,想要大量收购往往需要溢价十分之一左右,也就是说一亿左右……

    “你杀了我吧!”

    槐诗叹息:“一个亿,杀了我都赚不到那么多啊!况且进阶而已,难道还要找个系统去氪金么?”

    “五十枚源质结晶里,大概有三十枚左右,是你租借东夏谱系的尖端炼金工房的费用,相信我,六千多万让你用一周,已经是友情价中的友情价了。”

    乌鸦淡定地说道:“剩下的十多枚里,有十枚固定的是给你到时候抽取源质使用的,剩下是预留的保险。如果你有本事能白嫖到卡文迪许工坊等级的炼金实验室的话,这一条就能抹了。”

    “……非要那么高端不行?”

    “非那么高端不可,少司命的圣痕必须绝对的精密和绝对的稳定,否则的话,万一出一点什么问题,你可能要去深渊剃头房办会员卡了,起码每周都要一次放血治疗。”

    “……”

    槐诗忍着心痛,继续往下看,其他各色乱七八糟的东西就不说了,里面各种边境和深渊里产出的材料就足以让人发疯。

    “血仇结晶、神圣恩光、未死火焰、孽物灰烬……”

    这几个哪一个不是大谱系独有的产出,被各个组织垄断了的珍贵材料还有被严密封锁的战略物资。

    “为什么天国谱系那么烧钱?”

    “你要理解,当年天文会修订天国谱系的时候,正是最繁荣和最庞大的时期。

    可以说不论是现境边境还是深渊的一切东西,都予取予求,在设计的时候从来不需要考虑性价比,不,应该说,他们所考虑的性价比是长远时期所获得的收益,因此,总要精益求精。”

    乌鸦淡淡地说道:“其实也有不烧钱的版本,但你不是体会过了么?你自己身为阴魂时的力量和尼伯龙根之中的阴魂究竟有多大的差距?就算同处一源,也有着天壤之别。

    想要逐步开启命运之书中的权限,必要的付出是不可或缺的。”

    同样都是琴,为什么大师手制的古董级珍品就比厂牌贵那么多?

    除了音质之间的巨大不同之外,还不就是身份的差别么?

    道理槐诗都懂,但为什么钱就要花这么多呢?

    这就算了,起码都有个让槐诗去努力的放下,最让他摸不着头脑的反而是被乌鸦写在最后面的那一部分,最重要的东西。

    “生命的诞生、虚无的真谛、灵魂的连接、昨日的幻影……这都什么和什么啊!”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不论是你自己有所领悟也好,取得了能够达到同样效果的器物也好,哪怕之拥有过一瞬间也无所谓,这是少司命最本质的力量,你必须有所体会。

    相比那些有形的,可以买得到或者可以抢得到的东西,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反而是最珍贵的,也是最难以搜集的,必须要看你的运气和努力了。

    今晚我们运气够好的话,大概可以凑齐其中最难得到的一件,到时候就看你表现了。”

    有这句话在前面,槐诗好歹打起了一些精神来,喝完了那几合酒之后,就不再继续贪杯了,而是端坐起来闭目凝神,静静等待。

    能省钱的机会谁不喜欢啊?

    不知道是在这里呆久了,还是终于习惯了这里的气息,槐诗感觉到自己被压制的圣痕终于有了那么一丝活动的空间。

    平静的源质渐渐泛起波澜。

    好像潜入了水下数百米之后终于开始适应了那样。

    在吸收了酒菜之中的生机之后,槐诗的杂乱源质开始变化,大量地转化为更适合这里的类型,如变色龙那样自如地变换着自己属性中的细节。

    槐诗发现了这一点之后,按捺不住心中的喜悦:这岂不是以后自己走到哪里随便拔一颗草来尝一尝就能够豁免水土不服了?

    紧接着,他终于察觉到了空气中飘散的异常。

    异常是应该的,倒不如说在这种被永恒黑暗笼罩的地方有什么正常的东西才显得奇怪。但槐诗总觉得哪里不对。

    凝视着面前放浪形骸的酒宴,心中就难免地升起不安。

    死亡预感所带来的恶寒有大半是来自于殿内放肆戏谑的参宴者,可还有至关重要的一部分毫无由来。

    或者说,这一份异常隐藏的太好了,好到槐诗根本找不到任何蛛丝马迹。

    槐诗端起团扇,隔着缝隙一个个地看了过去。

    那些醉酒之后变得放荡又狂暴地恶鬼和显得更加诡异的公卿们,或是高歌,或是吟诗,还有的三两个聚集在一起投壶作乐。

    还有的大口饕餮。

    有风雅一些的,竟然垂下帘子在现场品起了香道来,大声赞颂着这风雅的味道。

    当饮酒正酣的时候,便有人无奈感叹:“可惜了,有好酒,有好乐,却无明月让人品鉴一二,否则岂不越发地畅快了吗?”

    “明月?那还不简单吗?”

    堂上的蛇面大夫大笑,随手自袖中扯出一张白纸,以剪刀裁成圆盘的样子,随手向着殿外阴云密布的天穹之上一抛。

    白纸飞上天空,迅速地膨胀,如同一道玉盘那样,放下了莹莹的光芒。

    化为明月。

    这一道剪纸为月的技艺着实令人惊叹,紧接着在苍白光芒的映照之下,殿内饮酒作乐的公卿们越发地放浪形骸。

    群魔放声歌唱,起舞作乐。

    可槐诗却越来越恍惚。

    昏沉。

    不止是酒意忽然上头,还是源质的变化契合了这个地方的阴暗脉动,槐诗眼前的景象竟然迅速地恍惚。

    一阵冷风吹来,带来一阵凉爽,堂内的喧嚣越发响亮起来。

    可在槐诗的眼中,那一道冷风却吹得面前这一片景象忽然掀起了一丝丝的涟漪,好像垂落的锦帘动荡起来,自虚无的接缝之间显露出一线空隙。

    “这么快就察觉到了么?”

    那一瞬间,命运之书中的乌鸦叹息:“别说我故意吓坏小孩子啊。”

    清脆的响指声在槐诗的耳边扩散。

    瞬息间,撕裂了锦绣的幻象,展露出隐藏在黑暗之后的黑暗。

    紧贴在地狱背后的地狱。

    槐诗,倒吸一口冷气。

第二百七十四章 容器

    随着乌鸦清脆的响指声,周围的一切瞬间都变化了。

    庞大又华丽的殿堂变得透明了起来。

    不知道为何,槐诗感觉自己的视线从自己所在的位置超拔而出,脱离了身体的束缚,就好像玄幻小说中所具有的灵觉,方射向四面八方。

    在耳边,莫名其妙地有幻觉一般的轻笑声响起。

    于是,他的双眼便窥见了黑暗中真正的狰狞轮廓。

    无穷尽的昏暗与漆黑中,难以分辨上下左右和前后,更没有了距离的远近,只有支离破碎的宫城漂浮在着无尽的黑暗之中。

    当槐诗抬起头的时候,便看到了殿外阵阵阴风的来处。

    那是一张宛如深渊的大口。

    带着漆黑的残缺牙齿,缓缓地张开,随着呼吸,变成了席卷了整个黑暗的风。

    如山的鼻梁便隆起在那一张深渊巨口之上,紧接着是一只缓缓睁开的眼瞳,隐藏在薄纸一般地明月之后,向下俯瞰,带着与生俱来的恶毒和嘲弄,欣赏着每一张沉醉在酒宴之中的面孔。

    令人恐惧的是,明明如此残忍,可那一张从黑暗中探出的半张面孔却如此的美好,带着天生地神圣与纯洁,令人不可直视。

    而剩下的另一半面孔则遍布裂口和恶疮,血肉模糊,惨烈又狰狞,让人想起了什么不祥的胚胎。

    在槐诗的脚下,大地骤然显露出自身丑恶的形状,一层层惨烈的血肉蠕动着,延伸到视线的尽头。

    就好像手掌那样的。

    它们将整个宫城托起,千百跟手指一样地细小触须从其中延伸开来,缠绕在了每一个人的身上,汲取着他们的喜乐,注入深渊的猛毒。

    槐诗手中破碎的团扇放出一缕烟雾,缠绕在他的身上,将四周的血肉触须都迷惑了,令它们无从寻觅槐诗的踪迹。

    这才是他真正的保命符。

    槐诗哆嗦了一下。

    啪!

    在薄纸所剪的月轮之后,血色的眼瞳好像察觉到了什么,漠然的视线从槐诗所在的区域扫过,槐诗手中的团扇骤然发出一声哀鸣。

    扇面上的裂痕扩大了一分。

    在突如其来的惊骇中,槐诗的意识一震,从恍惚中回返,却发现刚刚看到的一切都消失了,他依旧在这充满了狂热和喜悦的酒宴之中,默默无闻地坐在角落里。

    汗流浃背。

    “刚刚那是什么?”槐诗低声问:“幻觉还是这里真的……”

    “说是幻觉也不恰当,毕竟两边不论哪边其实都是真的。”

    乌鸦淡然说道:“你不必害怕,刚刚只不过是你的源质有所感应,而山鬼的圣痕将你的视角强行拔升了而已。

    当你从更高的角度俯瞰时,你的灵魂便将人眼人耳人知难以形容的一切转化为你能够理解的内容。

    换而言之,刚刚的一切或许是你的幻想,但反而是最贴近这一处深渊本质的景象。”

    “我,我看到了……一个女人。”

    槐诗干涩地吞了吐沫,端起酒杯舔舐着最后一点酒液,剧烈地喘息:“这一座皇宫好像就被她举在手里,像玩具一样,她在看着我们……可她的脸一半已经烂了,像尸体一样。”

    “竟然直接看到她了么?”乌鸦的语气促狭起来:“你这个家伙的女人缘还真是过分诶。”

    “……谁想和这种东西有缘分啊。”槐诗瞪了她一眼:“那究竟是什么?”

    “深渊沉淀的凝结,沉睡在这里的奇迹,这一座城市原本的皇帝,也是这一座城市存在的根基——五阶圣痕·日巫。”

    乌鸦平静地说:“或者你也可以称它为,‘卑弥呼’。”

    “瀛洲历史中的女王?”槐诗瞪眼:“她不是早就死了么?”

    “是没错啊,但没道理人家不能留点东西下来啊。”

    乌鸦轻描淡写地避开了重点,淡定地说道:“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整个邪马台,都是建立在这一道圣痕之上……也就是说,这一座地狱完全是由这一道圣痕而形成。”

    再一次地,对五阶升华者所保有的力量感到了惊骇。

    虽然作为汲取深渊奇迹的升华者,能够造就这么一大片地狱也未尝没有可能,可亲眼所见,亲自体会之后,槐诗依旧感觉到一阵颤栗。

    旋即,察觉到了矛盾之处。

    “那为什么她会……这么奇怪?”

    槐诗皱眉,“就算是五阶圣痕被深渊所污染,也不应该是这个样子吧?”

    倘若凝聚成型的话,那么必然是大群之主,君临邪马台的上位者。

    可为什么她会躲在幕后,而且一副不生不死的扭曲样子,简直好像是混杂了什么其他的东西一样。

    现在看上去,与其说是邪马台的统治者,倒不如说是……

    “胚胎,对吧?”

    乌鸦窥见了他心中的想法:“酝酿不祥灾厄的胚胎,一个空壳。”

    她的话锋一转,忽然问:“话说,你记不记得以前你看过的资料里,邪马台是一座边境来着?”

    “……”

    槐诗愣在原地,终于回忆起过去曾经见过的只言片语,不可置信。

    一座边境,为什么会忽然沉入深渊里,变成地狱?

    要知道虽然同样不属于现境,可边境和地狱的存在却截然不同。

    前者纵然环境恶劣,依旧还属于现实的范围之中,可以说是各有不同的空间。可地狱却和前两者截然不同。

    倘若现境如盆地的话,那么边境就是围绕在现境周围的无数冰山,层层叠叠的将深渊的沉淀之息拦截在外……避免这个世界被地狱所吞没。

    可如今一座冰山无故坍塌入海,肯定不能怪东夏空调开太多。

    一定还有更多的原因……

    “比方说,为了将深渊中开掘出的破碎圣痕重归完整,将整个边境转化为重生的容器呢?”乌鸦提点道:“就好像专门针对圣痕所打造的灵棺那样。

    将这一切都化作胚胎,令破碎的深渊奇迹重新成型,强行创造出出一个新的五阶圣痕,如果这么理解的话,是否就好懂一些了呢?”

    槐诗愕然:“为了得到五阶的圣痕,不惜创造出一个地狱?”

    “难道人类创造的地狱还少么?如今能够有奇迹的馈赠,反而应该说大赚特赚才对。”

    乌鸦嗤笑着:“将深渊的奇迹融入了腐梦女王所诞下的夭折之子中,以腐烂的躯壳作为基础,抽取这一座地狱的力量,进而催化奇迹的融合,最终孕育出‘日巫’的力量……能想出这种办法的人绝对是宝才,瀛洲谱系简直捡到鬼了。

    看来为了抗衡武家,公家也是想尽了一切办法啊。

    这一座边境的界楔被打坏了,未毕是失误,可能是故意而为……结果谁都没有想到事态会迅速的失控,导致东夏谱系会横插一手吧?”

    “……”

    槐诗只感觉自己的脑子嗡嗡作响,良久良久,才终于长出了一口气。不知不觉又被牵扯到了神仙打架的阴影之中,这令他有些坐立不安。

    “等等,我记得,腐梦女王是牧场主一派?”

    “恩,双方毕竟是缔结了联盟呢,视作一体也未尝不可。”

    乌鸦点头:“在和牧场主搅合在一块之前,那只虫子可是野心勃勃呐,可惜每一个诞下的子嗣都惨遭夭折,根本无从承载深渊的伟力,最终借助牧场主的力量,才得以创造出真正的‘存世余孽’……

    哈,有些东西就是这样,注定无缘这个世界的舞台,不停地跳来跳去,也只能当做背景板中的配角出现,啧啧,真是被嫌弃的女王的一生啊……”

    她的话语充满了嘲弄和恶意,倒是令槐诗感觉到有些惊奇。

    第一次从她的身上感觉到如此纯粹的戏谑。

    但很快,她便不再说什么了。

    槐诗沉思着她刚刚的话语,疑惑再度从心头泛起。

    “那么,那个隐藏在皇宫里东西……融合了夭折之子后,究竟是死的还是活的?”

    “虫草,你理解吧?”

    乌鸦说:“不过是抽取夭折之子的养分,重新诞生出的怪物而已,纵然身居圣痕,可是迟迟无法真正地成型,只能被困在这里……现在,这一座皇宫就是它的玩具箱,所有走进这里的人都是它的玩物。”

    话音刚落,槐诗面前的团扇再度崩裂开一道缝隙。

    快要被撕碎了。

    角落里,槐诗汗毛倒数。

    就在他前面,一个烂醉的恶鬼忽然睁开眼睛,狰狞地环顾着四周:“有人味!我真得闻到了!”

    “你这个家伙是饿坏了吧?多吃点咯,不要总是一副乡下人的样子。”

    旁边的怪物嘲笑着他,将自己桌子上的一块肉丢了过去,一副十分看不上眼的样子,令恶鬼大怒,两个人争斗在了一处。

    可相较整个大厅的混乱,又毫不起眼。

    槐诗知道,自己撑不了多久了。

    就在那一瞬间,他猛然看到,大殿外的明月骤然破碎了,漆黑空旷的灰暗天空中,骤然有七道凌厉的辉光冉冉升起。

    天枢、天璇、天玑、天权、玉衡、开阳、摇光……如铁的杀意从天而降,可更令人恐惧的是隐藏在七星之外的两道飘忽光芒。

    七显二隐。

    北斗!

    北斗,从天而降!

    叶雪涯骤然出现在了皇宫之外的天空之中,带着声威煊赫的北斗星辰,抬起手指,向着面前沉浸在黑暗中的宫殿斩落。

    瞬息间,剧烈地动荡扩散开来。

    无数星光凝结成铁一般的金属,带着一层层炽热的尾焰,汇聚在一处,形成了铺天盖地的暴雨,向着大地砸落。

    轰鸣声此起彼伏。

    “终于来了……”

    当所有客人的注意力被袭击吸引的时候,乌鸦的声音从槐诗的耳边响起:“就是现在,槐诗,该你行动了!”

第二百七十五章 最后的任务

    槐诗从未曾想过叶雪涯的破坏力能够恐怖到这种程度。

    当穹空之上的阴云被撕碎时,无数凝聚为铁的星光陨石就迸发出轰鸣,带着一道道尾焰呼啸而来。

    破空的巨响此起彼伏。

    不知道社保局究竟准备了多久,如今的叶雪涯竟然在短短的一天之内晋升到了四阶巅峰!

    在遍布各地的支援之下,她一个人就好像是一座迫击炮阵地,火力凶猛的惊人。

    挥手之间便有星落如雨。

    大的有卡车大小,小的也有桌子椅子的尺寸,哪怕纯粹的质量难以达到金属的恐怖程度,可漫天星辰如雨坠落的样子难道就是图个声光电效果好看么?

    笼罩在皇宫之上的雾气被瞬间撕裂。

    紧接着,突破了一层层无形的胎膜之后,摩擦至赤红的虚幻陨石已经形成了锐利的锋刃,向着大地坠落时就迸发尖锐的呼啸。

    宫城在剧烈地颤抖着,每一道陨石落地,就会掀翻方圆数十米之内的一切建筑,在大地上留下一道深邃的裂隙。

    裂隙之中,很快有血泉喷涌而出。

    在皇宫的最深处,一道婴儿啼哭的声音响起。

    随着什么东西爬行的轰鸣巨响,黑暗里,那一张槐诗曾经窥见一瞬的巨大腐烂面孔骤然升起,张口,向着叶雪涯喷出了恶毒的日焰。

    汇聚为一束的烈光横扫,瞬间延伸了千百米,所过之处,一切高楼大厦尽数被横扫的日焰斩断。

    就算未曾形成自己的意识,可日巫的圣痕本身的完备程度就足以对外界的刺激做出反应。更何况此刻寄生在夭折之子的残躯中,它完全相当于一个神性在身的升华者了。

    倘若是具有自我的意识和斗争经验,恐怕叶雪涯铺天盖地的攻击会被它瞬间击溃,紧接着将叶雪涯碾死在这里。

    只可惜如今只剩下了本能。

    叶雪涯在北斗星辰的笼罩之下,不断分化出无数幻影,引诱着日巫胚胎对自己进行攻击,而在暗中,参商的力量始终笼罩着彼此,不断‘惊险’地躲过了凌厉的反攻,星辰的坠落越演越烈。

    此刻的斗争,堪称惊天动地。

    而就在一片混乱的宫廷之中,无数人影哭叫着逃窜,不断被从天而降的陨石砸死,或者被日巫胚胎所生长出的触手缠住,汲取,瞬间化作一具枯骨。

    无数稍纵即逝的烈光之中,槐诗灵活地在阴影之间跳跃。

    阴魂的黑暗隐匿带来了绝佳的便利,让他速度飞快地向着皇宫的更深处靠近,而山鬼对植物生机的感应,更是帮助他通过对脚下生机网络的解读,不断避开破土而出的触手。

    就好像两个巨人脚下的蚂蚁。

    凭借着死亡预感,槐诗在危机的边缘开始反复横跳。

    团扇的上的裂隙依旧在缓慢地拓展。

    等团扇破碎的瞬间,他可能就会暴露在四周混乱的群魔之中,等待他的结果不是被分而食之,就是被日巫胚胎的触手抽成一具干尸。

    一片手忙脚乱之中,槐诗踉跄奔跑,口中依旧没有忘记询问乌鸦。

    对眼前所发生的一切不可置信。

    “你早知道叶雪涯要来的?”

    “我为什么不知道?”乌鸦在他的影子中反问:“瀛洲谱系的人将腐梦女王的夭折之子注入边境,不惜将这里变成地狱,意图再造残缺的日巫圣痕。

    现在,日巫已经和这一座地狱结合为一体。

    倘若东夏谱系想要摘果子夺得邪马台,就必须冲着圣痕下手,可不到这里来,怎么控制卑弥呼的圣痕?这里早已经是他们必须夺取的地方了……”

    “可你怎么确定时间啊!”

    槐诗低头,躲过了一道横扫的触手,险些被冲击的余波波及,眼前一阵昏黑,紧接着,听见乌鸦的回答便忍不住吐出一口老血。

    “蒙呗。”

    乌鸦淡定地说:“叶雪涯费尽苦心进这里来进阶不就是为了绝对的优势么?

    现在比赛结果就剩下这么两天一夜了,他们今晚不来明晚也要来,况且拖的越晚变化就越多,自然要赶快——”

    “也就是说你原来一点把握都没有?!”

    想到自己差点真得送菜上门,槐诗的脸都吓得惨白了。

    “这叫风险投资,你懂吧?”乌鸦无奈地叹息:“赌一赌,摩托变路虎,舍不得孩子怎么套战狼!”

    槐诗翻了个白眼:“我就是那傻孩子对吧!”

    “呃……不要看不起自己啊,少年,你比傻孩子聪明多了!”

    乌鸦一看槐诗的脸色又难看了起来,就连忙转换话题:“别讲究那么多了,速度再快点,好不容易有高个在前面顶着,咱们赶快去摸点好东……”

    轰!

    燃烧的陨石从天而降,正好砸在槐诗的面前。

    恐怖的气浪呼啸着飞向四面八方,槐诗整个人像是枯叶一样被卷起,倒飞而出,掠过了坍塌的墙壁,跌入了墙后面的庭院之中。

    不等落地,他就抬起手中的斧子,一个跳劈!

    张口准备尖叫的蛇面侍从瞬间被劈成了两半。

    可临死之前眼珠子里迸射出的绿光却让槐诗的左手迅速地干瘪枯萎起来,看上去好像瞬间老化到了极限。

    槐诗滚落在地,张口,剧烈地呕血,然后猛然扑向了旁边的一颗大树,开始狂吸。

    一颗陨石,让他瞬间重创。

    差点让当场报销。

    摸点好东西?

    别摸到自己的尸体就不错了!

    这里实在太危险了,感觉好像是扛着冚家桶外卖横穿战场一样,稍微不注意就被轰炸成肉泥了,就算没死,最后的结果十有八九也是送菜上门。

    根本不是他这种萌新应该来的地方。

    万幸的是在冲击中他还来记得将团扇藏进怀里,没有当场爆炸,否则他就完蛋了。

    珍贵的时间就这么浪费了十几秒,等他终于从地上爬起来的时候,第一个反应是甩手从尼伯龙根里抛出了休养完毕的红手套,然后从地上捡了一个筐子塞进它手里。

    “你去往里面走,碰到什么花花草草就抓两把塞里面,等会来跟我会和,小心别别人逮到了啊!”

    红手套抬起眼睛看了他一眼,好像看着一个傻子一样,最终还是不情愿地扛起了小背篓,然后一路摸着花花草草而去。

    “注意安全呐!”

    槐诗依旧不放心地站在原地,高声吩咐,很快,转身向着宫城内部摸索而去。

    那一瞬间,他感觉到大地疯狂地颤抖起来。

    好像剧烈的地震那样,瞬间,地动天摇,而原本晦暗漆黑的穹空,此刻却好像被不知何处升腾而起的火光照亮了。

    变成了一片血色的赤红。

    刺痛了每一双惊醒的眼眸。

    槐诗目瞪口呆仰头望天,正准备说什么,就听见一声钢铁扭曲的刺耳巨响贯穿了整个邪马台。

    然后他就看到——

    ——天裂了。

    “那个啥……”

    槐诗麻木地捂住脸,“有谁还记得这个是新秀赛吗?”

    心悦框架的系统骤然浮现,任务面板剧震,浮现出最后的任务。

    【生存】

    ——在漫长的鏖战中,你们已经证明了自身的才能、实力与气运,如今,比赛迎来了最终的考验。

    请在这天崩地裂的灾难中生存下去吧。

    条件,只有一个。

    活下去。

    荣耀之门将为胜者开启。

    “果然,比赛要收尾啦……”

    同样赤红的天空之下,死寂的乐园中,小猫的嘴里探出了一条胳膊,弹了弹烟灰,抬头仰望着天穹之上裂开的巨大缝隙。

    幸灾乐祸地笑出声来。

    “如今看来,还真是大逃杀啊。”

    啊,确实是大逃杀没有错,不过却是参赛者负责逃,怪物来杀……

    回忆起几天以来的欢乐时光,真是让人分外不舍。

    他摇头感慨,叹息了一声。

    奈何,美好的时光总是这么短暂。

    凝视着裂缝之外纯粹的黑暗,小猫再次拿起电话。

    “喂?你到哪儿啦?”

    他倾听着电话中的回复,点头:“哦,很好,麻烦再稍等一会儿,我这里还有一件事儿没有弄完……哎呀,真是客气了,以后还要靠大家多多照顾了。”

    电话挂断,他缓缓地抬头,凝视着裂缝外一闪而逝的一点辉光,轻声笑了起来。

    紧接着,远方传来了天崩地裂的轰鸣。

    “算算时间,也差不多了。”

    他抛弄着手里的电话,轻声感慨:“再怎么等待时机,如今也该有所行动了吧?”

    随着他的等待,在中央区的黑暗里,骤然有一道属于乐园的气息,令他微微颔首。

    可紧接着……又是一道?

    “嗯?”

    小猫忽然停顿了一下,愣在了原地,不可置信地抬头。

    “怎么会……有两个?”

    两个?

    不论如何分辨都不会有错,可是却令小猫完全难以相信:在那里,竟然有两个带着乐园气息的升华者?”

    究竟是怎么回事儿?

    除了槐诗,这个城市里还有人得到了乐园的传承么?

    在错愕之中,他听见城市的外围终于响起了坍塌的轰鸣。

    黯淡的光芒从虚空中涌现,覆盖在邪马台之上,缓缓地收拢——那是开始向内寸寸收缩的心悦框架。

    属于人世的规则在不断地远离。

    紧接着,近乎沸腾一般的粘稠黑暗自深渊之中涌现,自外而内地涌入,好像岩浆那样,不放过任何一寸土地,将一切都彻底淹没。

    所过之处,一切被卷入其中的参赛者都悄无声息地化为飞灰。

    退场。

    比赛最终的阶段,开始了。

    而槐诗听见了黑暗中传来的清脆铃声。

    赤红色的鸟居之后,黑暗在铃声中舞动。

第二百七十六章 援军(感谢gloria炼金的盟主)

    越是向着皇宫内层探索,就越是惊奇于这里完全不合常理的结构,根本在三维的空间中难以成立的见鬼方式。

    就好像被打乱成一团的玩具箱。

    哪怕内部每一个角落看上去都庄严威武,但却没有丝毫符合常理的地方。

    有的时候在拐角时就会看到无数颓败的宫殿群,而推开一扇小小的木门,走进柴扉之后,却发现自己置身于庄严大殿之中,无数血肉像是蠕虫一般的蠕动。

    穿过一个走廊,虚假的山水就化作了不折不扣的地狱险境,当后退一步的时候,天地再度变化。

    倘若不是乌鸦的指引,他可能早就迷失在这让人发疯的迷宫里了。

    在这一座皇宫里,不止是错乱和无序,还隐隐带着令人癫狂的力量。

    槐诗猜测,倘若被外界的景象所感染的话,那么越是不自量力往前走,那么所看到的状况就越是恐怖和惨烈,直到最后,彻底被囚禁在地狱的最深处。

    而当他穿过长长的走廊,推开面前的纸门时,却发现自己竟然出现在一座沉寂的神社前方。

    遥远的地方有清脆的铃声响起。

    隔着高耸的鸟居,听不分明,可那清脆的铃声带着某种诡异的魔力,令人目眩神迷,不由自主地投身到其中去。

    只是片刻的短暂等待中,槐诗就看到好几个失魂落魄的侍者踉跄地走进鸟居之后,循着清脆的铃声,走进黑暗。

    没过多久,就到底,在饱食的黑暗中化作干瘪的尸骸。

    鸟居之后的庭院里,铃声越发的高亢和清脆,汲取着陷阱中的猎物,凝聚成了实体。

    神乐铃。

    属于瀛洲本土宗教的礼器自黑暗中缓缓地震动,发出了富有节奏的低沉声音,随着层层叠叠的铃声重叠在一处,隐约又遥远的歌声与旋律就从黑暗最深处的庭院里响起。

    有飘忽的火光亮起。

    可是在这死寂的神社中却不能给人带来温暖,反而映衬得这里越发的让人心寒。

    “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十——”

    分不清究竟是吟诵还是歌唱,稚童低语的声音突兀地从耳边响起,好像要钻入他的魂魄中那样,轻声吟唱着意味难明的古老咒文:“布留部,由良由良止,布留部……”

    白玉碰撞的清脆声音自这余韵悠长的低吟中渐渐演化而出,不断地回荡在他的脑中。

    直到他猛然自昏沉中惊醒的时候,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经念出了脑中回荡的莫名话语,踏入了鸟居一步……

    感觉到面孔上一阵僵硬。

    一开始他还以为是自己的脸冻僵了,可当他触摸的时候就感觉到一阵冰冷平滑的铁石质感,直到他踉跄后退,退出了鸟居之外,石化的皮肤才再度在生机的灌溉之下恢复了平常。

    紧接着,他就看到了:

    随着颂唱的祭歌,神社庭院中,一切草木都迅速地石化,到最后宛如一丛丛美玉堆砌而成,固定在妖娆而艳丽的姿态。

    丝丝缕缕的黑色雾气从其中升腾而起,饱含着贪婪和狰狞,哪怕只是一滴,也是足以将槐诗的灵魂摧毁的猛毒。

    不能进去。

    死亡预感前所未有地敲打着他的意识,带来如此决绝的论断——进去就是自寻死路。

    他本来应该掉头就走的,可是山鬼的圣痕却仿佛在欢呼,感应到什么隐藏在神社中的东西,发起了宛如脉动的共鸣。

    槐诗可以断定,有什么东西在里面,自己必须拿到的东西。

    错过这一次,就会永久失去。

    这样的念头不知道什么时候浮现在脑海中,令他进退失据,难以抉择——这里对于他而言实在太过危险,哪怕只是一只蛇面侍从看了一眼,他手臂上枯萎的痕迹到现在也还没有消失。

    “干还是不干,这是个问题。”

    槐诗挠着头,分外地期待着有人过来说两句话,怂恿自己一下,让自己鼓起勇气。可偏偏在他最需要的时候,乌鸦却消失了。

    不知道跑到了哪里去。

    他必须一个人面对这个难题。

    时间还有一点……

    槐诗摸了摸口袋,好像老农一样蹲在鸟居门外,端详着越来越诡异的神社,稍加思索,冷静分析,大胆假设,小心求证,认真考虑,严肃较量,然后他把烟掐了。

    掉头转身就走。

    溜了溜了,这个群里变态太多。

    生命只有一次,不应该这么浪费。

    可往回走了两步,他又开始舍不得,回头看了一眼黑灯瞎火的神社,想起乌鸦的话,单车变摩托、摩托变战斧的机会就在眼前了!

    来都来了,大过年的,自己又还小……这么走了,真得合适么?

    槐诗长叹一声,一咬牙,一跺脚。

    决定干了这一票。

    抛弃了最后的犹豫,他珍而重之地从口袋里摸出了那一张被自己揉得皱皱巴巴地传单。

    端详着上面小猫的头像。

    恩,先画一个圈。

    阴风凄厉,凭空而起。

    然后,在大圈旁边画一个小圈。

    惨烈的嘶鸣凭空迸发,无数源质自两个紧靠的圆形之中汇聚,显露出来自深渊的层层恶意。

    槐诗犹豫了一下,用带着一丝枯萎的手指再度划下了最后一个圈。

    瞬息间,雷鸣的声音迸发,撕裂了神社内外的寂静,竟然连阴森恐怖的颂唱旋律都打断了,大地剧震。

    槐诗的动作飞快,在其中补上了残缺的五官。

    很快,惟妙惟肖的小猫Q版头像就浮现在了槐诗的面前,紧接着,开始疯狂地抽取他的源质,直到将他大半源质尽数抽干之后,黑暗才如同火山一般自头像之中喷涌而出……

    在乐园之中,小猫从错愕之中转醒,感觉到远方的呼唤。

    在犹豫了片刻之后,他回头,看向身后沉寂的乐园。

    乐园之中的灯光一盏盏点亮,寂静的古堡大门轰然开启。

    在黑暗里,一扇扇门扉次第洞开,到最后,一行漆黑的影子从其中缓缓浮现,被黑暗覆盖的轮廓难以窥见他们的面目,只有一双焕发着猩红光芒的眼瞳从漆黑中亮起,迸发出狂怒与贪婪地神采。

    小猫目瞪口呆。

    “喂,你竟然对它这么好么?”

    他有些不服气的跳脚,双手叉腰,瞪大眼睛看着面前的乐园:“你这是不当家不知道柴米油盐贵诶!去一个意思意思就得了,用得着法务部倾巢出动么!”

    尖锐的汽笛声从乐园的深处响起,好像是来自黑暗中的回应。

    许久,小猫叹了口气,无奈摇头。

    “行吧,随你。”他无奈地挥手,“幸亏这是最后一票了,否则早晚人都要被你得罪光了……哎,你们记得带点特产回来啊,别白跑一趟。”

    于是,在经历了长到让槐诗都有些难以置信的等待之后,黑暗里,一扇古老的木门缓缓地升起,装点着来自地狱的纹饰和浮雕。

    只是看着,一股凄厉而痛苦的气息就扑面而来。

    槐诗吞了口吐沫,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

    紧接着,他就听见门后敲门的声音响起。

    好像命运在敲门那样。

    槐诗鼓起勇气,伸出手,将门缓缓地拧开,于是飓风便从门后的黑暗里喷涌而出,随之而来的是一双漆黑的眼瞳自开启的缝隙之中浮现,死死地盯着近在咫尺的槐诗。

    只是被那一双眼睛看着,槐诗,动弹不得。只有头顶,一道小小的王冠光影浮现,证明了他的身份。

    许久,好像终于予以了认可,黑影缓缓地点头,声音沙哑:

    “——盗版的人在哪里?”

    槐诗松了一口气,汗流浃背,几乎站不稳,整个人都依靠在开启的门上。听到它的问话,慌不迭地回头望向身后。

    一根手指头‘biu’的一声笔直地弹出,指向鸟居后的黑暗里。

    人狠话不多。

    黑影只是点头,向前踏出一步,走出了黑暗之门。

    大地轰鸣,龟裂的痕迹扩展向了四面八方

    鸟居之上崩裂开一道缝隙,好像无从承载强者的驾临。

    手提着形似公文包一样的东西,黑影从怀里掏出了一副金边眼镜,戴在了脸上,从公文包里掏出了一张盖着乐园印章的文书,随手贴在鸟居的门口。

    不知为何,它意味深长地回头看了槐诗一眼。

    紧接着,向着身后挥手。

    随着他向前,竟然有一列漆黑的人影迈着整齐划一的步伐从地狱之门后冲出,随着他闯入神社之中。

    法务部在行动!

    歌声旋律在瞬间被撕裂了,吟诵的声音消失无踪。

    整个神社都好像被黑影的力量所撼动了,无数注连绳愤怒地抖动着,庭院中石化的花草纷纷破碎,不知道多少恶毒的怨灵其中飞出,扑向了法务部的黑影。

    黑影冷笑一声,举起,瞬间扑上来的恶灵凝固在原地,一声尖叫之后分崩离析。

    来自乐园的恐怖怪物们走入神社之中。

    好像战车一样,横冲直撞。

    所过之处,一切化物都被那恐怖的力量碾压成了粉碎。

    神社之外的鸟居,坍塌崩溃;鸟居之后的参道,分崩离析;蓄满了毒汁的手水舍,轰然坍塌;张贴着通告的古札所,灰飞烟灭。

    拜殿前方的两侧的神明眷属,石座之上的血色狐狸睁开双眸,迅速膨胀,飞扑而至,又在法务部黑影的践踏之下变成了碎片。

    黑暗好哥哥们带着版权所属、神佛退避的狂暴气息笔直向前,一路砍瓜切菜,直捣黄龙。

    一拳砸碎了面前的奉纳箱,又抬起一拳,撕裂了拜殿的墙壁,他们身上的黑暗蒸腾而起,信手抓住拜殿中飞腾起来的嗜血剑影,奋力捏碎。

    玉瑞栅栏环绕的本殿中,骤然响起怨毒又凄厉的惨叫声。

    潜伏在暗中的槐诗都已经惊呆了:这个乐园的军团,生猛的已经有些过头了吧!

    可回忆起刚刚黑影意味深长地看过来那一眼。

    槐诗猛然回头,旋即看到,贴在破碎鸟居上的那一封律师函,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无风自燃,烧了大半!

    时间,所剩无几!

第二百七十七章 镜之残骸(感谢矽砺12451的盟主)

    天穹的裂隙之下,能够窥见远方的星辰之火从天而降。

    地动天摇。

    背后的黑暗近乎海啸那样的汇聚,形成万丈高的铁墙,向着内侧寸寸收缩,速度已经越来越快了……

    “还剩四百多人了。”

    ‘大骨头’蜷在高楼的阴影之中,脸色惨白地看着系统面板上迅速下滑数字,短短的十分钟,从一开始的一千二迅速下降到了四百……

    黑暗之潮渐渐逼近了,他抬头看向队友,受不了那种近在咫尺的压力,蠢蠢欲动:“我们怎么办?”

    “憋着,不能动。”

    田民镜蹲在墙根后面,咬牙回复:“雷打不动,一动就死。”

    在外面的街道上已经混乱成了一片。

    当所有的升华者都被黑潮压迫着,不得不聚拢在中央区的时候,斗争就不可避免的爆发了。

    不,应该说,如同所有人所想和所料的那样,顺利正常地开始了厮杀。

    战况之混乱和场面之危险,简直超出了所有人的预料。

    可是比参赛者更恐怖的,是不知从何处而来的怪物们……

    像无意之中闯入了食人生物的巢穴,随着薄雾的蔓延,一切都变得凄厉而惊悚,无形的鬼魅游走在雾气中,而天穹之上却不断地传来非人的尖锐嘶鸣。

    有什么东西在震怒咆哮。

    不断有火光横扫而过,将一切焚之一炬。

    除了寥寥十几个凶恶的气息之外,其他所有的参赛者都只能缩在角落里,守着自己微末的战利品,等待这一片灾厄之潮的逝去。

    至少不要血本无归。

    可深渊并不要他们的本钱,还慷慨地赐予了他们更多的血。

    近乎潮水一样的粘稠血浆自破碎的井盖下面喷涌出来了,化作暴雨,无私地洒向了四方,血水滴落的地方尽数长出了一根根丑陋的触须,择人而噬。

    大量神情空洞的活尸游走在血水和触须之间。

    那些还做着古代打扮的公卿、贵族、武将们,如今都已经面目全非地沦为了化物,或是蛇面,或是百眼,或是多足,或是兽化……有的庞然大物奔跑起来的时候整个街道都在震动,有的却好像鬼魅一样来去无声。

    唯一相同的,就是他们眼中的饥渴。

    和对活物魂灵的渴望。

    “美哉,美哉……”

    浴血的公卿们匍匐在尸骸之上,放口饕餮时依旧不失雅致,风度翩翩地吮吸着血液,好像沉浸在宴会的喜乐里那样:“今日的酒菜,分外地美味呀。”

    “苦呀,苦呀,车裂而死,苦呀!”

    “救我啊,父亲,不要送我去做活祭……”

    “我好恨,你们这些废物,我好恨!”

    嘶哑的悲鸣和大笑声回荡在阴暗的街道上。

    整个邪马台终于褪去了往昔的伪装,沉睡在黑暗中的灾厄奇迹被惊醒,激化之后,一切都迅速地向着噩梦演变。

    而就在噩梦的最深处,骤然传来一声肃冷的长啸。

    那是……

    狼的啸声?

    天地一滞。

    随着那遥远的啸声渐渐接近,迷雾之外,血色苍穹的裂口之上,一道耀眼的星辰坠落而来,化作纯白巨狼,落在叶雪涯的面前。

    随着无数白色的毛发飞舞在风中,圣洁而威严的气息自白狼的身上升腾而起。

    日巫胚胎生长出的无数触须,在白狼的凝视之下,竟然被干脆利落地斩为了两截,断口凌厉,再无任何生机,自半空中就化为了飞灰。

    叶雪涯愣了一下,旋即愉快地笑了起来。

    “老头儿这一次终于大出血啦……”

    她伸手,白狼便腾飞而起,化为星辰辉光所凝结的躯壳寸寸裂解,取而代之的是其中耀眼到难以直视的凄白光芒,落入她的手中。

    长虹贯日而过。

    那样的幻象,突兀地出现在了每一个人的意识中。

    “矫矫白狼,有道则游;应符变质,乃衔灵钩……”

    随着叶雪涯的吟诵,这一件久随玄鸟的配兵迸发出令人恐惧的凌厉气息,凄白的光芒凝结,形成了一柄奇型的长勾。

    “臭女人,准备和你的过去说再见吧!”

    好像主宰天命流转那样的,代表着宿命更替的神性此刻附着在长钩的锋刃之上,自叶雪涯的大笑之中,向着日巫胚胎的腐烂面孔斩落。

    “——吃我人生重来钩!”

    天地俱裂。

    “狗叫?”

    阴暗中,槐诗错愕地抬头,望向被黑暗和浓雾所笼罩的天空,紧接着,便听见惨烈的嘶鸣迸发。

    好像被毁了容的女人一样。

    怨毒的让人害怕。

    很快,无穷尽的血雨隔着阴云,泼洒而下。

    恶臭扑鼻的血水带着无孔不入的诡异活性,所落之处,立刻有一丛丛血肉从泥土和砖石中生长而出,择人而噬。

    就在伴随着玉瑞栅栏的崩溃,主殿的大门轰然洞开,神乐铃的阴森声音与鬼魅的歌舞扩散向四面八方。

    阴冷的烛火之下,背对着大门的神官们和自火前舞蹈的巫女齐齐转过头,近乎一百八十度那样扭转。

    呆板苍白的面孔上,一双空白的眼睛死死地盯着突如其来的造访者。

    刚刚令槐诗不寒而栗的气息正是从它们的身上散发而出。

    乍一看,他们看上去是如此的俊美,每一个人的面孔都毫无任何瑕疵,可紧接着就会从那种只有尸首上才会浮现的惨白中察觉到难以言喻的异常。

    就像用无数的碎片拼凑而成,每一副完美的五官都在不断地变化,到最后,用肉眼甚至难以分辨自己看到的究竟是幻觉还是什么其他。

    只会被那种宛如坟墓一般的寒意吸引,不由自主地想要……投身其中。

    “还……不够……汝等的供奉,还不够……”

    自天穹上凄厉的惨叫里,主祭的神官张口,发出呆板的声音,好像万分惊恐,可是却没有投入任何感情:

    “——黄泉震怒!!!”

    于是,助祭的神官和巫女们便发出饥渴的尖叫。

    “生贽!”

    “生贽!!”

    “生贽!!!”

    “要升职请去找人事好么?”

    藏身在好哥哥援军们身后的槐诗漠然摇头:“这和我们冷酷无情的法务部又有什么关系呢?”

    轰!

    那群好哥哥黑影们根本不想多说什么屁话,一副所有搞盗版的人都得死的样子,抡起公文包,一马当先地冲着面前的神官砸了下去。

    瞬间,神官的袍服破裂,狰狞丑陋的巨大蜘蛛从里面破壳而出,狂乱地足肢胡乱地向着黑影们戳去。

    紧接着,一个又一个的外壳破碎。

    姣好的皮囊被撕裂了,酝酿在其中的化物破壳而出,沐浴着粘稠的血水,纵声嘶鸣……

    这一副群魔开会的做派,看得槐诗目瞪口呆。

    都变成这鬼样子了,还想要奋斗升职,贵司真是太特么狼性了,怕不是再努力一把就能评个地狱百大集团!

    在最后面,槐诗只来得及吐槽了一句,紧接着,视线就被供奉在神位之上的东西所吸引……

    似乎是什么古老器物的残骸。

    不规则状的铜片只有巴掌大小,表面光滑而平整,好像是来自某张铜镜,边缘还带着褪色的花纹。

    点缀在上面的黄金已经被青铜的锈迹所替代,饱经沧桑,但镜片却看上去空空荡荡,缥缈无踪,非但映照不出什么东西,反而好像是空间的缺口那样,通向某个不知名的地方。

    无数虹光从其中闪过,泡影浮现又消散。

    在它的映照之中,世界虚无。

    如今,破碎的镜片被供奉在神位上,已经通过祭祀和整个皇宫连接在了一起。

    正源源不断地吞吸着祭祀供奉上来的源质,焕发出莫名的光芒,形成了笼罩了整个皇宫的胎膜。

    边境遗物?还是贤者之石的碎片?

    槐诗分辨不清。

    但有一点他可以肯定,这玩意儿绝对是个好东西!

    只是看着它,就有难以言喻的饥渴就从心中涌现而出!

    想要得到,想要拥有,想要占据,想要吞吃……

    ——我的,我的,我的,我的,我的!

    山鬼圣痕已经激动地快要发疯了,那种同源的贪婪渴求将槐诗的眼珠子瞬间烧成了通红。

    他的视线钉在了那一枚铜片,再移不开了。

    不行,得想办法干他娘的一炮。

    槐诗疯狂地搓着手,作奸犯科之心再次蠢蠢欲动:反正天国谱系在这里是自己人,自己人拿自己人的东西,简直天经地义。

    他去小猫乐园下馆子都不要钱的!

    拿你个破镜子怎么了!

    这个逻辑通顺的简直要命,恩,稍微不注意就会要了自己的命。

    所以得三思而后行。

    趁着法务部和神官巫女们的混乱斗争,槐诗潜伏在阴影中,缓缓向前。

    具体的方法是依靠着阴魂的天赋消弭了身形,然后将团扇撑在眼前,心里念叨着‘你们看不见我你们看不见我’。

    不知是这种鸵鸟战略分外有效,还是友军的攻势太过给力,槐诗撑着越来越破的团扇缩在烛火照不到的影子里,上蹿下跳,迂回向前,数次擦着那些化物的边缘匍匐而过。

    神位越来越近,越来越近,铜镜动荡起来,好像在向他招手。

    放出了一道光。

    光芒照耀之下,槐诗不由自主地从阴影之中弹出。

    在他手中,团扇一震,火焰凭空燃起,瞬间将残缺的扇面焚烧殆尽,只剩下一个握把留在槐诗的手里。

    完犊子了……

    整个破碎的正殿里迎来了窒息的一瞬。

    妖魔鬼怪的混战之中,忽然跳出了一个手握秃扇、狗狗祟祟的少年,而且竟然已经摸到了神位的前面……

    察觉到四面八方投来的震惊目光,槐诗僵硬地回头,露出了尴尬而不失礼貌地笑容。

    下一瞬,少年就抡起斧头一个跳劈,把挡在面前的畸形的神官给开了瓢。

    “看咩啊看!”

    槐诗回头,恶狠狠地向着那帮神官咆哮:

    “——还不讲声多谢槐诗哥!”

第二百七十八章 一拉线,我就跑

    按照规矩,这时候应该有人结结巴巴地说一声:“多、多谢槐诗哥。”

    然后槐诗环顾一圈,再跟他们讲:“着西装打呔,摆大哥电话有咩用呀?吓!跟啲咁嘅大佬,吔屎啦雷!”

    最后扬长而去。

    然而这一切并没有发生,只存在于槐诗美好的幻觉里。

    大家非但没有感觉害怕,而且还露出了十分想要冲上来尝一尝味道的表情。

    突如其来的寂静只持续了一瞬间,可槐诗的主攻却被法务部领头的黑暗好哥哥抓住了时机,猛然抬起好像大锤一样的公文包砸在了土蜘蛛的脑门上。

    浆液迸射,紧接着几个人将土蜘蛛按倒在地,拔腿的拔腿,扯头的扯头,麻溜地将主祭五法分尸。

    真让人怀疑这群法务部的鬼一天究竟是在干什么的。

    而在短暂的寂静过后,便有无数震怒的尖啸的声音响起。

    所有怪物都奋不顾身地向着槐诗扑来,势若疯狂。

    好像捅了野驴窝一样。

    让槐诗头皮发麻。

    在那之前,他便已经自死亡预感中察觉到从天而降的寒意,拔腿飞奔,向前,奋尽全力的禹步。

    雷鸣鼓荡。

    飓风自他脚下迸发,几乎拖曳出一道道残影,槐诗瞬间消失在原地,向着前方破空而出。

    ——双重禹步!

    迎面一斧劈开了地上盐圈所形成的结界,盐粉飞迸,像是霰弹的铁砂,在他的身上刺出了数十个惨烈的血洞。

    不顾神位周围十神宝的象征上所迸射出的杀意光芒,槐诗自半空之中转身,隔着两个异形巫女的阻拦,向着铜镜甩出了悲伤之索。

    带着火星和黑烟的铁索呼啸着飞出,瞬间在空中走出了一个灵活的之字型,铁环彼此摩擦,迸发凄厉尖锐的声音。

    瞬间缠绕在神位之上,收缩!

    神位上周围悬挂的咒文亮起,强行撑出了一道光晕,挡在了铜镜的碎片之外,令收缩的锁链难以跨越那短短的一线距离。

    可半空之中,槐诗猛然拉扯锁链,掠过了巫女朝着自己脖子扫出的尖锐手抓,另一只手中的悲悯之枪浮现,贯穿了四百年历史的辉煌之光凝聚为铁,随着槐诗的咆哮,向着下方刺出。

    “开!”

    光晕剧震,轰然破碎。

    锁链收缩,瞬间扯着铜镜碎片从神位上飞起,卷回。

    那一瞬间,震怒的咆哮声响起。

    头顶的天穹骤然破碎,一只长满蛆虫的腐烂巨手从天而降,好像要碾死这个敢于触碰自己宝物的苍蝇。

    周围的法务部的黑影猛然伸长,一个个好像筷子一样,举起双手想要撑住腐烂巨手,可短短的一瞬不到,那几个黑暗好哥哥就被巨手所压碎了。

    风压凛冽隔空而来。

    来自魂魄的寒意迸发,槐诗眼前一黑,感觉自己的灵魂在这一只巨手的隔空碾压之下都要碎裂了。

    还有BOSS的么?

    这下可完犊子了……

    那一瞬,随着锁链的迅速收缩,那一片残破的镜片终于触碰到了槐诗的指尖……

    紧接着,一切都凝固了。

    时间静止。

    不论是代表着十种神宝的祭品中飞出的如林寒光,还是黑暗天穹上拍来下的腐烂巨手,亦或者崩溃的本殿,乃至周围向着自己飞扑而来的狰狞化物们。

    槐诗看到一缕火星自面前掠过,凝结在空气中。

    他感觉自己悬停在了半空之中,好像飞翔那样,风的涟漪歪曲了摇曳的烛火,碎散的光亮照亮了破碎的铜镜。

    而青铜的碎片却照亮了槐诗的面孔。

    自镜中稍纵即逝的倒影里,槐诗窥见自己的躯壳正在迅速地黯淡,消散,取而代之地是燃烧着碧绿火光的山鬼。

    在胸前的裂口之中,灵魂的炽热光焰喷涌而出。

    无声呼唤。

    于是,铜镜破碎,迅速坍塌,只留下一缕铜锈汇聚成的铁尘,有洪流自指尖席卷而来,灌入了槐诗的灵魂之中。

    自圣痕和灵魂所交织而成核心之中再度浮现。

    再不见铜镜的残缺轮廓,而是和他胸前的裂口重叠在一起,在灵魂之中化作了一个介于有无之间的正圆。

    像从一开始就是如此那样,融为一体。

    形成了完美的映照,不分彼此。

    透过胸前的缺口,他的意识好像也变成了一扇镜子,瞬间将一切都映照在其中,然后窥见了这万物的本质。

    不论是头顶那一只由夭折之子和日巫混杂而成的腐臭之手,还是周围那些迷失自我之后沦为化物的神官,亦或者纯粹由执念而形成的的法务部黑影。

    还有被血肉侵蚀的殿堂、恶臭的风、阴暗的天穹和活化的大地。

    在铜镜的映照之下,一切都飘忽地像是稍纵即逝的泡影,难以让人察觉到任何的真实感。透过镜子的映照,好像隔岸观火那样的清晰而遥远。

    世界是虚幻的。

    那么镜中的景象又是什么呢?虚幻中的虚幻么?和铜镜融为一体的自己又是什么呢?泡影中的泡影么?如果是虚无的话,那么泡影又从何而来?倘若是梦境的话,那么自己又身在何处?

    无穷无尽的疑问从心中一闪而逝,到最后,形成了一点难以言喻的理解与领悟。

    理解了什么是虚无。

    这便是虚无的真谛……

    自恍惚中,他忽然感觉到死亡预感这个技能忽然敲在了镜面之上,好像铁锤一样,毫无征兆毫无头绪。

    自短暂的静止时光中,他就看到了虚无的镜中,被视做‘虚幻’的一切自行运动起来。

    ——槐诗从半空中落下,先是被十种神宝的光芒串成千疮百孔,紧接着,巨手彻底碾碎了挡在他旁边的黑暗好哥哥,彻底将他拍成了一团肉泥。

    最后被周围的妖魔鬼怪分而食之。

    简直惨不忍睹。

    原本难以理解的画面被转化为了可以理解的画面,在这电光火石之间。

    只是短短的一瞬,他就感觉到一阵虚弱:在他体内,原本混杂而庞大的生机被镜子粗暴地抽走了大半,作为这一份预言的代价。

    最后,在画面彻底黯淡之前,一道变幻不定的路线从镜面中浮现出来。

    那是他唯一的生路。

    下一瞬间,凝固的时光开始了浩荡的奔腾。

    槐诗咆哮,不顾周围呼啸而来的锐利寒光,手中的长枪猛然荡出,向着下方刺落,用尽全力,钢铁的枪杆在瞬间被压成了弧形,而他的身体却好像撑杆跳一样弹射而起,鼻尖擦着那数十道足以将自己撕碎的寒光,腾空而起,自寻死路地迎向了拍下的大手。

    左手甩出悲伤之索,深深地楔入了断裂的廊柱之中,猛然收缩,拉扯着他的身体,向着一旁飞出。

    如同一只灵活的苍蝇,自夭折之子的指缝中飞出。

    只要差之毫厘,就会被碎尸万段。

    可他却没有想到,在交错而过的瞬间,手背上如蛇的蛆虫猛然挑起,好几只,死死地咬在了自己的肩膀和大腿上,注入猛毒。

    大手轰然拍落。

    恐怖的气浪自碰撞之中迸发,飓风席卷,瞬间撕裂了近在咫尺的化物和黑影,令槐诗的半身瞬间失去知觉,紧接着,便有撼动源质的冲击从风中传来……

    只是简简单单的一击而已,却简直不把他弄死誓不罢休。

    槐诗根本毫无反抗之力。

    只觉得眼前一黑,便陷入晕厥。

    最后的瞬间,他下意识地拔出腰间的长剑,斩落。

    “——大哥救我啊!”

    垂帘在铁蹄的践踏之下破碎。

    大哥来了!

    虚空中骤然传来嘶鸣,神俊的白马从黑暗中中飞跃而出,张口,猛然咬住槐诗的后领,将昏死的少年甩到了自己的背上。

    紧接着,铁蹄奋起,践踏,踩着面前化物的面孔腾空而起,毫无征兆地直角转弯,逆反了重力那样在墙壁和廊柱之间奔腾。

    主殿里的怪物发出凄厉的惨叫,伸手想要拉住白马,可是却根本碰不到那一道白影的边缘。

    只是瞬间,它便冲出了大殿之外,突破了无形的束缚!

    纵声嘶鸣。

    天穹上传来如丧考妣的凄厉尖叫。

    日巫胚胎痛苦地抽搐起来,捂住了自己的腐烂的面孔。在他的脸上,原本那一只如同明月般姣好的左眼消失不见了,只剩下一个漆黑的坑洞,泊泊地冒出血水。

    没有铜镜在神社中的镇压,皇宫之上的胎膜崩裂无数缝隙,瞬间千疮百孔。

    而崩溃的主殿内,所有怪物的动作齐齐一滞,哀鸣着融化为了血水……凭借着铜镜的碎片苟延残喘了漫长时光之后,它们迎来了自身的结局。

    彻底消亡在这一片冷酷的地狱中。

    不顾那一只愤怒地摸索、翻找、破坏的腐烂巨手,废墟之中的法务部黑影们静静地目送着白马远去了,直到它消失在黑暗的尽头。

    在鸟居上,那一张律师函终于燃尽了,所有的暗影瞬间消散无踪。

    好像从未曾来过那样。

    只有黑暗里忽然伸出了一只带着布偶套的手掌,摸索着碎片里的边境遗物,瞬间将所有东西搜刮一空,在大手愤怒拍下之前缩了回去。

    溜了溜了。

    日巫胚胎仰头怒吼,无数毒焰凝结成了三道日轮一般的背光,自她的身后浮现,疯狂地向着远处的某个方向洒出了一大片灭绝的射线。

    射线瞬间跨越了漫长的距离,来到了小猫乐园的上空,化作死亡的暴雨,从天而降。

    一道彩虹忽然从乐园的城堡中升起,笼罩在乐园的上空,硬吃下了日巫胚胎的含怒一击,紧接着,小猫得意地笑声便传来。

    “当了这么多年邻居,临走了还这么热情,这让人怎么好意思啊。”

    小猫叼着烟,向着狂怒的日巫胚胎挥手。

    “那么,在下先走一步,您保重身体吧。”

    随着清冷的琵琶声,一辆牛车在最后的瞬间驶入了园区之中,紧接着,乐园的大门轰然关闭。

    再然后,便是惊天动地的轰鸣。

    庞大的乐园剧烈地震动着,原地一跳,拔升了微不足道的三寸,紧接着,再度坠落,而在这短暂的空隙之中,便有一个巨大到不可思议的瓦楞纸箱浮现在周围的虚空之中,竟然将整个乐园都封闭在内。

    随着纸箱最上层的扇页合拢,一卷巨大的胶带就从虚空中浮现,封口完成。

    然后,瓦楞纸箱就开始飞速地缩小,缩小,再缩小,直到最后,自大地上巨大的凹陷裂口之中,只剩下了一个长宽高不足两米的纸箱。

    ‘昨日快递’的LOGO从纸箱上浮现。

    【您预订的打包服务已经完成——】

    就差一个司机了。

    血色天穹的裂隙外,那一点徘徊许久的微光陡然一震。

    微光迅速放大,放大,放大,到最后,化作一辆纯金色的庞大战车,沐浴着日冕一样的火焰,闯入了天穹的裂口中。

    瞬间,自日巫胚胎和叶雪涯的战斗里呼啸而过,根本没有丝毫地理会,旁若无人。

    如同烈日运行在自己的轨道上。

    带着暴虐而凛冽的气息。

    倘若日巫如今只是胚胎而已的话,那么这一辆璀璨的战车便宛如真正太阳的化身那样,威严而雄壮,不可一世!

    ——五阶圣痕遗物·赫利俄斯战车!

    不,应该称呼它为‘赫利俄斯工坊’才对。

    谁都未曾想到,这个向来以神秘而高冷而著称的炼金工房会如此突兀地闯入了邪马台,趁着双方无从分神的空隙,直接甩出一道锁链,扯住上亿吨重的乐园包裹,腾空而起,又再度破空而去。

    永不复返。

    “这就走了?”

    在邪马台之外,无数星辰的映照下,虚无的玄鸟垂眸,然后看到了庞大的战车上挥手道别的小猫。

    “算了,既然要走,那就再见吧。”

    老人无所谓地收回视线,将庞大的羽翼抬起一隙,开启通路,任由日轮般的战车遁出,消失在无尽地狱之中。

    再也不见。

第二百七十九章 等待

    在阴影中,大骨头剧烈地喘息着,呆滞地看着已经逼近到面前的黑潮。

    像是撑天而起的铁墙那样,已经近在眼前。

    在这种堪称地狱的环境里,凝视着死亡一寸寸的逼近,不论怎么坚硬地心智恐怕都难以抗拒绝望的到来吧?

    可就在他即将不顾外部的危机四伏,打算从藏身处落荒而逃的时候,却发现……汹涌的黑潮停止了。

    收缩的心悦框架恢复了稳定,所有的力量重叠在了这一片相较原本的恐怖范围显得无比狭小的城区之中。

    退场的黑潮距离他的鼻尖,只差一寸。

    生死一线。

    大骨头的冷汗从额头上滴落下来,剧烈地喘息着。

    直到这时候,他才发现,外面的惨叫声和鬼魅的哭泣声消失无踪了。

    死寂到来。

    只剩下天空中如铁的阴云之后不断传来的阵阵雷鸣与嘶吼,白狼咆哮,天地动荡,可这狭窄的尘世却恢复了平静。

    在漫长到令人不安的寂静里,幸存者们面面相觑。

    “结束了?”

    大骨头吞了口吐沫,望向队友。

    田民镜犹豫了一下,“大概吧。”

    ——40。

    最终,幸存参赛人数的数字定格在了这个堪称稀少的范围里,紧接着,消失不见。

    取而代之的街道尽头,破败宫城的前方,一道拔地而起的光芒。

    光芒扩展,延展开来,化作一道拱廊,而在其中,一扇古老的大门轰然开启,静候幸存者们的光临。

    “胜利之门……”

    田民镜愣了一下,惊喜地声音忍不住有些走调:“胜利之门打开了!”

    残忍的大逃杀,终于结束了。

    他们终于可以带着自己的战利品从这一场难以终结的噩梦里离去了。

    两人剧烈地喘息着,擦了把脸,努力地按捺着跌宕起伏的心情,几乎忍不住相拥而泣。

    “走走走,带好装备。”

    大骨头迫不及待地背好包裹,拍着队友的肩膀,短短几天里,两个素昧平生的陌生人竟然成为了肝胆相照、值得信赖的队友,简直像是奇迹一样。

    “等回去来东北玩,我请你吃舔铁栏杆,吃猪肉炖粉条!”

    “……别高兴的太早啊。”

    田民镜扛起背包,小心翼翼地探出了头,凝视着死寂的街道,却没有发现任何的阻拦和危险,顿时意外地挑起眉头:“哎,我以为按照组委会的尿性,会让我们在妖魔鬼怪的追杀里逃进门里呢,没想到这么轻松吗?”

    “能过了就行,快走快走。”

    大骨头已经急不可待,像他这种就来凑热闹的参赛者本来就不期望能有什么名次,进入七十二强已经是意外之喜了,那里还要求更多。

    可当他踏出一步的时候,眼前的一切,却骤然产生了变化。

    这并非是什么险恶的幻境,因为胜利之门依旧开启,就在原地,没有任何的变化和动摇,只要踏入其中就能够离开这里。

    可随着面前的一切瞬间褪去了伪装,他便闻到了浓厚到几乎令他喘不过气来的血腥味。

    触目惊心地赤红覆盖了街道上的每一寸空间。

    已经下水道被堵塞了,淹没脚背的血水荡漾着,不断地冲刷着一张张苍白而扭曲的面孔,遍地尸骸。

    不论是狰狞的怪物也好,诡异的鬼魅也罢,亦或者是令人毛骨悚然的化物和深渊异种,此刻所有的活物都尽数地分崩离析,被人粗暴地斩成了粉碎,抛洒在了街道之上。

    和无数参赛者掉落的金小判一起。

    大骨头,愣在了原地。

    被眼前的血海尸山所震慑,在扑面而来的寒意中冻结,颤颤发抖。

    好像抱病的外婆终于蜕下伪装变成饿狼那样。

    一切都变得令人不敢相信。

    可当最后,他终于注意到了那个漫步在血中的人影时,不知为何,心中所浮现的竟然是一种如释重负的恍然。

    终于明白。

    怪物们之所以消失。

    是因为更恐怖的怪物……出现在了眼前。

    “嗯?”

    罗娴回过头,似是错愕,“还有老鼠躲在这里吗?”

    死寂之中,大骨头僵硬在原地。

    看着她一步步地向自己走来。

    本来应该逃走的,再不济,也应该反抗,鱼死网破。

    可不知为何,只是看着那一袭白色的裙子,就感觉自己的意识要被撕碎了,沦陷在那种看似温和的微笑之中。

    融化在无穷尽的黑暗里。

    “这究竟……是什么东西啊。”

    他闭上眼睛,自队友恐惧的尖叫中,听见自己颅骨破碎的声音。

    破碎的声音响起了两次,紧接着是倒地的沉闷声音。

    罗娴抬起手,拭去了落在脸上的血水。

    “这下终于能,暂时……告一段落了。”

    她长叹一声,弯下腰,费劲儿地从破碎的颅骨中拽出了残缺的刀锋,踉跄地后退了一步,似是已经力竭了。

    然后,侧过头,轻声发问:“小琥珀,你准备去哪里?”

    “……”

    死寂中,那个蹑手蹑脚地从阴影中溜走的少女僵硬在原地。

    许久,她缓缓地回过头,表情抽搐了一下,又抽搐了一下,终于艰难地挤出了一个笑容。

    “娴……姐?”

    “好久不见,长高了啊……”罗娴歪头看着她,忽然问:“你讨厌我吗?我以为熟人见到,至少会打个招呼来着。”

    “……”

    琥珀的表情僵硬了一瞬,沉默着,不知道如何回答。不,应该说,是不知道如何去为自己发自内心地想要掩饰住的厌恶进行辩解。

    是的,她讨厌罗娴。

    从见到面的第一眼起就开始讨厌。

    那是一种内心险恶的人本能对其他人进行揣测时所得出的结论和发现。

    或许仁者见仁,心怀苦痛和诅咒时看到的一切都是黑暗和绝望的,可在里见琥珀最痛苦的时候,见到了罗娴的笑脸,从此便再不敢和她对视。

    她知道,自己是讨厌,不,畏惧着罗娴的。

    远胜于畏惧师匠的严厉和暴虐。

    猛兽是会发自内心地警惕猛兽。

    尤其是自己绝对无从抵抗、无法力敌的怪物时,更当如此。

    “别,我没有敌意。”

    眼看着罗娴拖着长刀,一步步向自己走来的时候,里见琥珀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紧张地举起双手,感觉到冷汗从后背渗出来。

    罗娴不解地看着她,眼神疑惑:“可是我有啊。”

    “……”

    里见琥珀的身体僵硬了一瞬,紧接着,又缓缓地舒展了开来。

    就好像终于领悟了什么一样,她吐出了肺腑中焦躁的气息,自言自语:“也就是说,不得不如此了么?”

    无人回答。

    罗娴只是微笑着,看着她。

    于是,琥珀的眼神渐渐地冰冷了起来。

    “那么——”

    她伸手,拔出一柄碍事的肋差,随手抛在了地上,紧接着,右手扶住腰间太刀的刀柄。

    炽热的吐息像是纯白的云气,自稀薄的血雾中升起,笼罩了她的面孔。

    只剩下一双漆黑的眼瞳。

    沉寂地像铁块那样,再无任何犹豫。

    “——请放马过来吧!”

    然后罗娴就过来了。

    一步,两步,里见琥珀的手指抽搐了一下,可紧接着又松弛了开来。

    再然后,迎着刺骨的寒意,罗娴踏出了第三步,停顿了一下,第四步,终于踏入了太刀可堪触及的范围内。

    不,原本距离什么的就对琥珀而言毫无意义可言。

    她的那种灵魂能力,能够完美地对刃差进行修正,十米之内不存在所谓的最佳距离和发力极限。

    哪怕只有一隙,也足以从容挥剑。

    但她不动。

    扶在剑柄上的五指好几次合拢,可是却又无奈的松开,找不到任何可以寻觅到的空隙,她自罗娴周身海潮一样的气机中迷失了。

    冰冷的汗水从额角上滴落下来,汗流浃背。

    她没有把握。

    面对着那一缕轻柔的笑意,她也没有拔剑的勇气,只是遏制住自己的颤抖,便已经用尽了全力。

    她僵硬在原地。

    直到两人擦肩而过。

    死寂里,里见琥珀垂下眼眸,手掌疲惫地从刀柄上松开,垂落。

    轻声叹息。

    发自肺腑地表示感激:“谢谢。”

    “嗯?这难道不是师姐应该做的吗?”

    罗娴回头看了她一眼,继续向前。

    一道血线,突兀地浮现在琥珀白皙的后颈上。

    紧接着,沿着那一道猩红的斜线,她的脖颈如此顺畅的歪斜了开来。

    血色喷涌而出。

    就连斩首都这么漂亮么?

    自失重的昏沉感中,琥珀闭上了眼睛。

    真是……彻彻底底的输了啊。

    死寂的会场中,所有人静静地凝视着这一场堪称暴虐的杀戮,压抑着呼吸的声音,就好像观看恐怖电影时能够感同身受一样。

    大屏幕之上,参赛者的数字依旧在不紧不慢地向下滑落,到最后,只剩下了十三个。

    紧接着,变成了12

    11

    死亡在继续,随着罗娴的上前,均等而慈悲地洒落在了每一个对手的面前。

    直到最后,再也找不到任何人影,罗娴回到了街道,从口袋里掏出了白色的围裙,换上了灰色的罩衣,拿起了拖把和扫帚,慢条斯理地清理起惨烈的现场来。

    娴熟地好像不知道哪儿来的女仆一样。

    把尸体拖过去,堆积在一处,将下水道打通,放去血水,最后仔细干净地将破碎的残骸和血肉扫在一起,铲进了簸箕里,倒进垃圾桶中。

    最后用清水冲洗。

    将地板清理干净之后,擦拭被染红的玻璃,挂掉墙面的血迹,再给绿植浇水,将拖把和扫帚放回了小巷里。

    女仆的工作就漂亮的完成了。

    她搬来了一个椅子,坐在了通向结局的胜利之门的前面,静静地等待着下一个访客的到来。

    “好慢啊,那个家伙……”

    她的手掌撑着下巴,耐心地凝视着街道的尽头:“不会是已经死在了什么没人知道的地方了吧?”

    他的运气会这么好吗?

    惆怅的罗娴轻声叹息。

    真让人高兴不起来啊……

第二百八十章 治疗

    “妈耶,我是不是要死了?”

    槐诗从剧痛中睁开眼睛,剧烈地喘息。

    感觉到了难以言喻的干渴和痛苦,圣痕好像都要碎裂了,源质匮乏,眼前昏黑一片,然后一个半透明的影子从旁边飘过来。

    就好像灰烬所凝结成的暗影,一双放着黯淡光芒的眼瞳静静地看着他,面无表情,几乎让槐诗吓得从地上跳起来。

    倘若他还能跳得起来的话。

    很快,灰色的暗影就消散了,形成了红手套的呆板面孔,令槐诗喘息了许久,剧烈地呛咳。

    “你怎么变成了那副鬼样子?”

    “什么样子?”

    红手套不解地看着他:“我什么都没有变。”

    “放屁,你明明……”

    槐诗话没说完,眼前的红手套再一次变化了起来,这一次,他终于发现,变化的不止是红手套,还有自己。

    在那一张莫名的铜镜融入灵魂之后,他的眼睛好像便出现了什么变化,专注凝神的时候,便能够轻易地看破事物的表象。

    映照本质。

    只不过他好不容易恢复了一点的源质在看了两眼之后,又被这两眼抽干了。

    而凭借着刚刚匆匆的一瞥,他就看到了自己浮现裂隙的骨骼,还有无数细细地像是虫子一样游走的东西,像是寄生虫一样,寄存在自己的血液之中。

    他低下头,看到自己惨不忍睹的半身。

    左腿被那一只腐烂大手拍到了边缘,然后就碎成了好几段,而身上更是数不清的伤痕,险些命丧当场。

    而最严重的,便是被蛆虫咬伤的地方,灰暗的毒素缠绕在伤口之上,竟然以自己的毒抗都无法化解。

    透过半透明的血肉,他能够看到密密麻麻的寄生虫在伤口里萌发……

    以及自己黯淡运转的圣痕。

    怎么看怎么都像是一副快要死了的样子。

    倘若不是红手套感应到自己有危险,及时赶来,接替了受伤的白马,还做了紧急处理的话,他恐怕就在休克之中退场了……

    “吸。”

    红手套打开了身旁的背篓,抓出了一把叶子塞进槐诗的手里。

    不像是槐诗这里被日巫胚胎拍了一下就受到了重创,差点白给,红手套看上去收获颇丰,背篓里已经被塞的满满当当,尽数是槐诗不认识的各种植物,甚至还富含着诸多的生机,令他倍感惊喜。

    其中富含了诸多生机的珍贵深渊植物大概有四十多种,其他的也都是槐诗未曾见过的类型,都是被捋下来的枝叶和果实,槐诗干脆也不讲究了,抓一把一口气全部抽光,等嗑了大半筐之后,才终于缓过了一口气来。

    而旁边,红手套不知道从哪里找来的坩埚里,已经响起了沸腾的声音。

    “那是什么?”槐诗问。

    “天竺的蝴蝶香,我在那里找到了一些烟叶和香料,试着做了一些。”

    红手套说着,手里的动作不停,将小坩埚中粘稠的胶质倒入了简陋的滤网之中,到最后,残留在滤网中,很快就形成了灰色的粉末。

    粉末混入了烤干切碎的烟叶之中,搅拌均匀之后,再倒入了边境植物中榨取出的汁水,混合,粗暴地以手捏成尖锥型。

    一枚熏香就做好了。

    这是炼金术里植物学中香料应用的范畴,不在槐诗所专精的金属学范围内。但他也能看得出来,工具太过粗糙,手法也不慎高明,浪费了诸多材料之后,药效恐怕不会太好。

    但也足够了。

    金属修补肉体,熏香治愈灵魂。

    银血药剂可以弥合伤口,而这种炼金术里产出的熏香多用来恢复源质——可惜的是除非少量的千年香之外,多数熏香都不能凭空产生源质,只能通过刺激灵魂而强行产生源质。

    好像用肾上腺素来驱除困意那样,用多了有害无益。

    但状况危机,只能凑合一下了。

    苍白的炼金之火从槐诗的指尖浮现,落在了塔香的顶端,瞬间,白色的火光疯狂地燃烧了起来,吞没了整个塔香之后,将它们彻底的焚烧成了再也无法利用的尘埃。

    而取代之地是一缕被精粹之后的天蓝色烟雾没入了槐诗的鼻尖,他的脸色肉眼可见的红润了起来,大量源质自空乏的灵魂之中涌现,驱散了昏沉的困意。

    粗略估算了一下,自己的蓝条被补满了一大半,然后上限却被扣了一点。

    不过槐诗的源质相较同阶本来就有三倍以上的优势,事急从权,少一点其实也没有大碍,大不了回去之后多冥想几次,修养一段时间,也补回来了。

    总算从随时猝死的边缘爬了回来,槐诗喘了口气,擦掉了额头上的虚汗。

    “寄生虫,必须去掉。”

    这才是真正的心腹大患。

    他想了想,拔出了祭祀刀和美德之剑,交给红手套:“我来指挥,你来主刀……小锤抠缝,大锤搞定,有问题么?”

    红手套沉默地接过了刀和剑,等待他的指挥。

    有的时候槐诗会怀疑红手套还活着,在被赋予了记忆之后,军团阴魂的变化简直天差地别,灵动的好像死者重生那样。

    可人死了就是死了,再不可能复生。

    他面前的只不过是一道承载了逝者记录的圣痕而已,充其量,就好比一块能够移动的墓碑。

    这只不过是最基础的记录碎片和圣痕融合之后的成果,倘若是当年的天国尚存,和高阶的圣痕结合之后所形成的效果……恐怕真得和死者复生没什么两样了吧?

    正因为如此,他才越发地能够体会到天国之所以陨落,不是没有原因的。

    谁愿意死之后变成其他人的傀儡呢?

    这比亡灵法师玩弄尸体还要令人抵触。

    理想国那群神经病创造主当年造的孽,恐怕不止这一桩,往后的分裂和集体凝固,恐怕在很久之前就已经埋下了伏笔。

    想到这里,槐诗忍不住叹了口气,听见天穹阴云之后的雷鸣响动。

    神仙打架。

    但不论东夏谱系和瀛洲谱系谁胜谁负,这已经和自己这样的小透明无关了……虽然这么说,最后多半是瀛洲谱系要亏出血来了吧?

    姑且不论谱系的体量大小,只看内部团结的程度就知道结果了。

    到现在他还不明白,瀛洲谱系究竟废物到了什么程度,才会内斗的这么厉害啊?

    公家和武家就算斗争了几千年,再怎么有下克上、窝里斗的传统,在这么强大的外部压力之下转移矛盾一致对外都做不到么?如今就连五阶圣痕都能被东夏谱系摘了果子……

    开玩笑,那可是五阶圣痕诶!

    和用炼金术可以批量创造,用钱可以买得到的低阶圣痕不一样,凌驾于四阶之上,真正君临了这个世界的奇迹!

    可以行走的核武器,出入现境上需要通报,只是靠近国境线就会引发天文会关注的人形毁灭播种机。

    人间的半神!

    瀛洲有几个五阶?一个?两个?

    就算全都是傻逼,也没必要傻逼到这种程度吧?

    究竟在想什么呢?

    但这跟我这个天文会里的二五仔有什么关系呢?

    就在满脑子信马由缰之中,槐诗已经凭着刚到手的透视挂,将几只已经开始啃食自己圣痕的寄生虫给指了出来。

    红手套拔剑斩落,美德之剑精确地捅出了一个创口,紧接着残缺的剑刃一挑,便有一条虫子被扯了出来。

    看上去像是蚯蚓一样的寄生虫一旦被扯出来,便放生嘶鸣,可立马祭祀刀就砍了下来,血气吸食,干瘪成灰。

    哪怕是纠缠在骨头上拔不出来的,剑刃挑开创口之后,祭祀刀直接捅进去,连带槐诗的血气一起抽了,虫子便直接被抽干了。

    失去生命的瞬间,就被山鬼的圣痕消化。

    得到了手术的帮助之后,艰难运转的圣痕瞬间变得顺畅起来,立刻分出千丝万缕的源质自体内开始对异物进行绞杀,在经过连续转化之后,源质被赋予了寄生藤的特质,直接便对寄生虫进行反向寄生,到最后槐诗都分不清大家究竟谁更狠谁更恶了。

    红手套的动作飞快,没过几分钟,旧创尽去,麻木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阵阵血肉撕裂的疼痛。

    这反而是小事儿。

    先正骨,然后银血药剂一抹,封闭伤口,最后开启山鬼抱住一棵树狂吸就完事儿了。

    空空荡荡的血条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

    至于纠缠在体内的毒素,槐诗想了一下,索性掏出了悲悯之枪,对着毒素侵染的地方捅了两下。青冠龙的衰变之毒将大部分毒素降解、强行过期之后,剩下的就在槐诗处理的范围内了。

    至于青冠龙的毒,他有乌鸦的解毒剂,反而不碍事儿。

    一遍以毒攻毒玩过之后,槐诗基本上从虚弱的状态回复过来了。

    山鬼就这点好,苟的要命,基本上只要当场不死,就总能拉回来。

    等恢复了一点之后,槐诗一颗作死的心又开始蠢蠢欲动了,犹豫一下之后,他想了想,对红手套说:“你捅我一刀。”

    红手套二话不说,抬起祭祀刀就往槐诗心窝子上戳。

    动作之飞快,攻势之凌厉,简直令人发指。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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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启预报介绍:
“我想要挨一顿毒打,请问这里有漂亮小姐姐吗?没有的话我等会再问一次……”——灾厄之剑、旧世界守墓人、调律师、最后的天国捍卫者、天文会金牌牛郎、二十四个毁灭因素之一、淮海路小佩奇、深渊烈日、最终的地狱之王:槐诗。.某一天,穷困潦倒的槐诗忽然发现自己捡来的金手指终于能用了……只不过,这似乎并不是一件好事。为了赚钱和苟命,他一不小心踏入了这个危险世界。现境之外的边境,日常之后的异常。理想国、统辖局、存续院以及高踞于顶峰之上的天文会,绿日、黄金黎明、存世余孽与诸界天敌……究竟是生存还是灭亡?这是个问题。那么,就在这一万零一种拯救世界的方法中,选一个通往HAPPYEND的方向吧。天启预报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天启预报,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天启预报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