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零三章 赫利俄斯
(感谢日轮啊顺从死亡的盟主
这究竟是什么?”
槐诗抬起手,沉重的锁链自虚空中浮现,笼罩在火星和黑烟之中,具现出自己的轮廓。那已经完全的和自己的源质武装融为一体,无分彼此。
只此一件,便令悲伤之索的完成度遥遥领先于其他的武器,就算是槐诗使用铸造者的记忆打造出的怨憎太刀也无法追的上。
正因为如此,才令槐诗无比的惊奇。
“赫利俄斯的邀请函。”
彤姬说:“是炼金术师们朝圣之路的.asxs.哦,基本上每一个炼金术师都应该听闻过其存在,也对其抱有过忌惮和憧憬。”
“大宗师也会么?”
“就算是大宗师也是从学徒一步步成长而来的吧?”
彤姬想了想说:“据我所知,米哈伊尔并没有接受赫利俄斯的邀请函,但另一位石釜学会的大宗师加兰德倒是去过……话题扯远了,总之,你可以当做从小猫那里拿到的锁链,就是一件任务物品,一旦触发就会生成一个叫做‘赫利俄斯之愿’的传奇任务……”
槐诗的表情抽搐了起来。
小猫那个混账!
给的所有任务奖励都他妈的是别的任务的道具……
仔细想想,不论是身份卡也好,尼伯龙根也好,还有锁链也好,没有一个是他娘的省心的!
当时自己还喜滋滋的以为占了便宜,结果就没有想到被这个王八蛋卖了个底儿掉!
还好自己扒了一个王子的头衔回来,倒也不算太过吃亏……但这笔账将来不论怎么样都是要和他算一算了。
挠了挠头之后,槐诗长出了一口气,冷静了下来。
“所以,赫利俄斯的邀请函,是一条锁链?”
“确切的说,是随意散布在全境各处,好像下雨一样随便挥霍着奇迹而设下的谜题——邀请函其本身,正是一件完美的遗物载体,一个空壳。”
说到这里,彤姬微笑:“在这之前,我们先说说赫利俄斯吧……赫利俄斯工坊,赫利俄斯战车,对此,你有了解么?”
“啊,传说之中的十大工坊之一。”槐诗挠头,“甚至在最前排的几名,但了解的并不多。”
“所以你还是偏科太严重了啊,对于炼金术师来说这都应该是常识了……那么,我们就从头开始讲起吧。”
彤姬向后一靠,好像倒地那样,坐在了无形的沙发和座椅,摆了一个舒服的姿势,也不管槐诗还愣站者,便要开始说了。
而槐诗也不甘示弱,冷笑一声,向后悬空一坐,也靠在了无形的座椅上,甚至还翘了个二郎腿,惬意的向后一仰,双手抱怀。
连彤姬都愣在原地,目瞪口呆:“你怎么做到的?”
“……扎马步。”
许久,槐诗从牙缝里挤出了几个字,尴尬的移开视线,脸已经憋的通红。
“噗哈哈哈哈哈哈。”
彤姬已经毫不客气的大笑了起来,几乎快要抹眼泪,前俯后仰,乐不可支:“算了算了,你还是坐过来吧。第一次有人在我跟前扎马步,我根本讲不下去啊……”
说着,她指了指自己的身旁,一片虚无的空气。
槐诗一条腿撑起了身体,终于松了口气。
然后看向彤姬身旁的空气,伸手摸了一下,竟然摸到了隐约沙发的触感,用力按了两下,确实是沙发没有错。
“这是什么原理?”
“无形之物和有形之质,一个炼金术里的小把戏而已,别看了,这个你学不会。”彤姬的手肘撑着下巴,微笑。
槐诗想了想,试探性的坐下来。
坐稳了。
就在她的身旁。
然后就感觉有点僵硬起来。
“不再近一点吗?”彤姬端详着他的样子,好奇的问:“你都快坐到外面去了吧?”
“罗嗦!”
槐诗正襟危坐,目不斜视的看着前方:“你还讲不讲?”
他就不该坐到这边来,感觉比扎马步还要累!
“好吧……我们刚刚说到哪儿了来着?”
所以你就光顾着戏弄我了是吧?
槐诗不快的提醒:“赫利俄斯。”
“对,赫利俄斯。”
浑然好像无视发生一样,彤姬撑着只有自己这边独享的扶手,懒洋洋的说道:“确实是十大工坊之一没有错,但本质上,它不属于任何人,甚至没有任何常驻的炼金术师,它本身就是足以让自己凌驾于无数炼金术师之上的奇迹,曾经属于奥林匹斯的威权遗物——有些人可能以为它是太阳神赫利俄斯的战车,但实际上它就是赫利俄斯本身,你能明白么?”
槐诗茫然的看过来,又迅速的收回视线:“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赫利俄斯这一神明根本就不存在,它就是传说中阿波罗的太阳战车,它本身就是奥林匹斯众神曾经所铸造的太阳载体,曾经代表着烈日权威的威权遗物,奥林匹斯的神迹,这下解释的够清楚了吧?”
槐诗愣了半天,终于反应过来。
“对的,所以在众神陨落之后,它才能够继续存在。从它本身的性质来看,你可以看做它是一部运行在太阳系轨道之上的宇宙空间站,飞翔在冰冷的宇宙之中,每隔七十一年就会和地球的轨道交错,让炼金术师得以探访。
虽然这一份庞大的空间尺度并没有意义,但它确实通过仿照太阳的运行,从而获得了庞大的力量,称之为太阳的化身也不为过。
那是奥林匹斯众神为了应对地狱的危险而创造的战争武器,据说只要一击,就能够毁灭一个大陆板块的超级武器!厉害吧?”
“听上去……没什么实感,天文会会允许这样的东西存在么?”
“当然不会啊,不过,早在天文会成立,不,早在终身陨落之前,它就被某个路过的坏东西给弄坏了。所以说,外乡人都不是好东西,哪怕是再怎么热情也应该有个限度,要是那群家伙保持一点警惕的话,根本就不至于弄成现在这个样子……”
后半句话槐诗就根本听不懂了,不过彤姬这样自言自语也不是第一次了,就当奥林匹斯的黑历史来听就行了。
“也就是说,赫利俄斯目前是损坏的状态?”
“差不多百分之九十以上的功能都没了。”
彤姬耸肩:“所以,赫利俄斯所存留的本能选择了自我修复,但可惜,赫菲斯托斯早已经不存在了,因此只能假手与其他人……所以才会有邀请函的存在。
通过自身的轨道,在每一次接近太阳的时候,批量化的生产出海量的半成品,然后抛向现境和地狱,产生大量的邀请函。”
“任何一个有志于踏上赫利俄斯的炼金术师都可以对邀请函进行,在空白的遗物中载入自己所熔炼的奇迹——就好像在别人完成了一半的画作上继续进行自己的创作一样,只要能够达到完美的评级,那么就将被赫利俄斯视作值得邀请的客人,得到登上赫利俄斯的资格。”
“然后呢?”
“然后就承担维修的工作啊。”彤姬一脸淡定的说道:“人家就是找人上门修下水管道的,难道还能请你喝茶?不过对任何炼金术师而言,能够正面接触到诸神的造物已经是了不得的机会了,更何况能参与其中呢。倘若能够在轨道交汇的一个月之内完成工作,那么就可以带着谢礼下车。
如果完不成的话,哈哈,那就到修完自己的那一份为止……不过,车一旦坐过站,就不好下车了,你明白吧?”
槐诗吞了口吐沫。
想想一下,一个炼金术师被一辆冷酷的战车载着,在冰冷的宇宙中航行,茫茫的黑暗和绝望隔绝了一切。
而现境,在遥远的天文尺度之外……
等待七十年之后的再会。
“要我说,有的炼金术师巴不得多待一点是呢。”
彤姬耸肩,“算到了站也不想下车的,故意留在那里,久而久之,就因对赫利俄斯的研究而在内部形成了一个团体,也就是我们所说的赫利俄斯工坊了。不过真正能够代表赫利俄斯工坊的,也只有赫利俄斯本身。”
“那……经过了这么多年,维修有进度么?”
“大概到了百分之三十左右吧?”
彤姬无所谓的说:“材料罕见嘛,有的时候赫利俄斯自己的投影都好像出租车一样在地狱里到处打打工呢,遇到也不奇怪。”
“你这么一说逼格就降的好厉害……”
“总之,这就是你的机会啦。”
彤姬的话令槐诗心里咯噔了一下:“你收了人家的礼物那么长时间,恐怕也已经在名单上了吧?”
“我要上去修水管?”槐诗瞪大眼睛。
“怕什么,有了铸造者的技艺,一年之后的赫利俄斯的轨道交汇时,你还害怕修不好?”彤姬瞥着他:“况且还有一年呢,一年之后,你说不定都五阶了!”
“不要说的进五阶和吃饭喝水一样好么!我才三阶而已!”槐诗瞪大眼睛:“况且前面还被你硬塞了一阶,平白比别人多那么一级的经验需求好么!”
“放心,只要大群有了突破,少司命的天命成长起来很快的,至于大司命……你在地狱里杀人如麻,灭绝了一整个地狱的生命,得到了多少修正值啊,只要通过秘仪转化,立刻就能越过前中期,直接跳到后期,等进阶的材料准备的差不多了之后,就可以考虑四阶了。”
彤姬掰着手指头算完,得意的拍着槐诗的肩膀:“你看姐姐为你打算的多周详!”
“是啊,真周详啊,从入门到入土,安排的明明白白。”
槐诗翻了个白眼。
彤姬凑近了,微笑:“生气了?”
槐诗别开了视线,后仰。
“再往后就掉下去啦。”
“我扎马步。”
槐诗恼怒的憋着气,从牙缝里挤出声音。
彤姬的笑声就变得越发的愉快了。
“好了,我差不多到时候了……我先回去了。”她伸手,将槐诗从地上拉起来:“都是当老师的人了,不要那么孩子气了。”
槐诗叹息,挥手,示意她赶快走。
可彤姬还留在原地,端详着他的样子,忽然说:“还有一件事,没有跟你说……”
“嗯?”槐诗不解。
便看到她伸出手,闪电一样的速度,在槐诗反应不及的时候,用力的揉了两把他的头发,笑容明快又耀眼。
“成长了啊,槐诗。”她说:“恭喜你。”
槐诗愣在原地。
“那么,再见。”
向着眼前的契约者挤了挤眼睛,她转身离去,身影消失在空气里。
很快,凝固的时间再次回复了流动。
好像所有人都遗忘了那个消失的幻影的幻影,也未曾注意到自己失去的十分钟,只看到槐诗若有所思的站在原地,眼神凝视着其他的方向。
沉默着没有说话。
“老师?”
林十九疑惑的望着沉思的槐诗,轻声提醒:“你还好吧?”
“啊,不好意思,愣了一下。”
槐诗回过神来,向着他们微笑:“想起了高兴的事情。”
在沉默中,原缘看着那样的笑容,心里毫无道理的酸楚起来。
而平时度依旧悄无声息的站在角落里,佝偻的躯壳僵硬,已经汗流浃背。
完全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可是却感觉到眼瞳传来的阵阵刺痛。
就好像有那么一瞬间,暴虐的太阳降临在了此处,冷酷的蹂躏着那一双窥探了太多奇迹的双目。
在他的眼瞳留下了日轮一般的深邃灼痕。
甚至不给他恐惧的理由,只是冷漠的降下惩罚。
告诉他。
汝当俯首。
第六百零四章 试刀(感谢日轮啊顺从死亡的盟主
总而言之,槐诗现在心情十分不错。
虽然他不承认是被大姐姐夸奖了很开心,但不论如何,新武器入手都是一件值得庆贺的事情。
不过,武器光拿在手里又没有什么实感。
因此,理所当然的……要找个人试试刀。
接下来,问题就来了。
槐诗还没有丧心病狂到半夜在学校里找学生们随机乱砍的习惯,命运之书里的记录杀来杀去,练习是够了,但却并无法带给槐诗太大的压力。
因此,就只能从身边的人找。
原缘?
他看向身后不知道为什么闷闷不乐的灰裙少女,旋即就感觉到良心隐隐作痛:槐诗你在想什么,那可是你的亲学生!
那么……林十九?
于是,林中小屋在老师慈爱的目光中莫名的哆嗦了一下,艰难的挤出了一个笑容。
槐诗也挤出了一个笑容。
然后叹气。
算了吧,看着可怜兮兮的,也不是很能打……欺负小十九没有什么存在感。
那么,数遍全校的熟人,选择就只有一个了……
他拿出了手机,翻开通讯录,然后播出电话。
“喂?”他微笑着问,“雷蒙德在吗?”
“buzai,c……”
带着古怪口音的嘴臭连枷还没说到一半,就被雷蒙德给抢了过来,“喂?啥事儿啊?”
“这不是想起你出院了嘛。”
槐诗低头,微笑着看着手中滴落血色的长刀:“我给你安排了一个复健运动。”
“绝了!”
半个小时之后,被带到架空教室里的雷蒙德手里还抓着一个汉堡,没吃完,看着已经开始热身的槐诗目瞪口呆。
“我一进门就看到你准备打我!”
他愕然的问,“你管这个叫复健运动?”
“就是锻炼嘛!”槐诗微笑说:“这不是怕你闲出病来么?况且,以你的身手应该不至于害怕这个吧?”
“我只不过是司机而已,你可不要乱讲。”
他看了看旁边的林十九和原缘,“喂,你该不会是要拿我给学生上课吧……我警告你,我可是会投诉的啊。
雅各布被拉去上断头课才多长时间啊!
你还有没有良心,他还在京观上看着你呢!”
“抱歉,本来不想那样的,但他实在太菜了一点。”槐诗说:“放心,我就试试新武器,总不能欺负学生吧?”
“欺负我就行了?”
“你上次还问我借了钱,然后去拿我的事情下注呢,你是不是考虑分我一点?”
“不好意思风太大没听清!”
雷蒙德一脸严肃回应,抬起手,拍着肩膀:“不就是当陪练么?来吧,毫不留情的蹂躏我吧!”
说着,他三口两口啃掉汉堡,然后将身上的皮夹克脱掉,丢给林十九,直接就穿着大背心入场了。
肌肉。
当皮夹克脱掉之后,不论是谁都会注意到雷蒙德的肌肉。
并不夸张,甚至算不上十分发达,可是肌肉的分部与组合,上边遍布的疤痕乃至那种灵活自如的操控力已经将不折不扣的强悍扑面而来。
展开的五指之间,掌心的肌肉灵活的跳动着,随着那一具躯壳的热身运动,浑身的肌理就宛如水流一般波荡。
热意蒸腾。
因为体温在升高。
那是有别于鼓手和禹步的源质应用技巧,字面意义上令体内的热量提升,从源泉上加强供应,从而爆发出有别与通常状态之下的强大力量。
罗老讲的很透彻。
要说天底下的技巧,来来去去就那么多。
基本功就是正拳,刺拳,踢腿等等,从这基础上不论发展出多么稀奇古怪的招式出来,归根结底都是同出一源。
譬如演奏法本身是通过节奏和武器的变换,对乐曲的再度演绎,但本质上还是建立在鼓手和禹步的结合之上的。
像是外道王那样强到不讲道理的怪老头儿,想要催坚破城,所需要的也不过是认真一拳。
万变不离其宗。
鼓手和禹步的重点是肌理的运用,因此在结合之后,能够自由操纵浑身的肌肉,进入超限状态。
而此刻雷蒙德所展露的技巧,便是通过加强对体内热量的供应,通过强化之后的躯壳将这一份膨胀的宣泄而出。
一个是提高了利用效率,一个是提高了输出的上限。
当然两边都同样兼顾了彼此,但重点却依旧有所不同——想全都要,那就注定会全都落空。有所取舍才是如今这一阶段的升华者最明智的方法。
雷蒙德此刻热身的姿态和动作,却已经超出了槐诗的预想,将他提升到了强敌的范畴。
甚至隐隐有了某个人的影子。
常青藤旗舰之上那个带给槐诗无比压力的存在——四阶的阿修罗·艾弗利!
“你和噩梦之眼的关系还真是匪浅啊。”槐诗感慨。
“哪里,只不过是一些随处可见的基本功而已,用不着在意。”
雷蒙德笑眯眯的挥手,“是不是先宣布一下规则?如果你拔出那把手枪的话,我可是会立刻趴在地上投降的,然后写举报信。”
“放心,别西卜现在估计也没空。”
槐诗抬头,看了一眼场外和连枷正互相嘴臭无比开心的蝇王,忍不住摇头:“不使用圣痕和灵魂能力,以武器对战可以吧?”
“那不还是欺负人么?你身上多少把武器啊!况且,那一招叫什么……不管是和弦还是龙骧,都不是能够拿出来的东西吧?”
“放心,今天就一把。”
槐诗笑眯眯的开启了埋骨圣所,铺天盖地的鸦潮之中,一柄流淌着血色的鸦羽太刀缓缓生长而出。
长度夸张到恐怖的御神刀·怨憎。
于是,在血色的笼罩之下,狞恶的鬼神再现。
“多说无益。”
他说:“我们开始吧。”
雷蒙德目瞪口呆,还没反应过来,为啥槐诗就忽然换了个画风,变成一副凝固者的凶戾模样。
难以置信的指向槐诗身旁。
“等等,你打我就算,为什么还要叫安德莉雅来围观啊!”
槐诗皱眉,想要回头。
可他身后一个鬼影子都没有。
正是在那一瞬,巨响迸发。
宛如燃烧的战车在瞬间推进。
大地动荡,雷蒙德已经近在咫尺,从架空教室中抽出的沉重斧戟斩落,纯粹的庞大力量运行在其中。
动作快的不可思议。
此时此刻,他便是命运之车的化身。
斧戟咆哮。
贯穿了槐诗的胸膛,撕裂骨骼,掏出了一个狰狞的大洞。
一击毙命!
第一回合,结束。
槐诗呆滞低头,看着胸前的缺口,又看了看眼前眉飞色舞的中年肌肉男:“哇,切磋你都这么卑鄙?”
“全力以赴,才叫尊重对手。”
雷蒙德拔出了长戟,缓缓后退到二十步之外,朝着槐诗勾了勾手:“来嘛英雄,这不是复健运动么?总要来点刺激的吧?”
“这可是你说的。”
槐诗叹息,扭了扭脖子。
嘎嘣的声音随着骨节的摩擦响起。
然后,忽然消失在了原地。
并不是槐诗消失了。
而是他太快了!
雷蒙德被恶寒所吞没了,下意识的想要后退,可沐浴着血色的狰狞笑容已经近在咫尺,鸦羽太刀·憎恶横扫而过。
转瞬间,槐诗出现在了雷蒙德的身后。
刀刃之上的虚无血色滴落,消散在空气里。
第二回合,结束。
雷蒙德脖子上陡然出现了一道红线,紧接着,干脆利落的断裂,落在地上,还茫然的眨着眼睛。
难以理解。
首级的嘴唇还在开阖。
“为什么这么快?!”
槐诗低头,看了看自己碎裂的裤管,还有肿胀成青紫色的小腿,回头再看看他,露出了和罗娴如出一辙的柔和笑容。
“这个技巧很简单啊。”他说,“趁空气不注意就可以了。”
啥玩意儿?
雷蒙德瞪大了眼睛。
连脑袋都忘记从地上拿起来。
终于感受到了和曾经槐诗如出一辙的呆滞感。
傻了吧,臭弟弟!
——这就是果园流秘传奥义·趁XX不注意系列!
实际上,不过是超越槐诗极限的五重禹步而已,结果就连师姐的边都没摸到。
膝盖骨都已经碎了。
如果不是在架空教室里的话,恐怕他立刻就要回去休养好长时间了。
但这样也失去了切磋的意义了吧?
架空教室重启。
槐诗回到了原地,活动了一下身体,再度进入超限状态,朝着雷蒙德勾了勾手:“再来!”
“……”
沉默里,雷蒙德摸了摸自己的脖子,深吸了一口气,再度撑起了沉重的斧戟,摆出冲击的姿态。
在他的腰间,一柄短剑悄然浮现。
他开始认真起来了。
大地再度龟裂,战车启动,轰然向前。
飓风随着斧戟一同扑面而至,烈风隔着老远,就已经刺痛了槐诗的面孔。
太刀横扫,劈斩。
紧接着有雷鸣迸发。
“——喝!!!!”
雷蒙德涨红的面孔骤然张口,迸发出宛如狮子那样的咆哮。如有实质的气浪喷吐而出,其中还掺杂着源质的波动,撼动意识,形成了堪比雷鸣那样的恐怖震慑。
如果是普通人的话,恐怕一吼之下就直接被击溃源质,变成了植物人。
而槐诗的动作,只是微不足道的停顿了一瞬。
一瞬便已经足够。
斧戟瞬间击溃了太刀的横扫,雷蒙德欺进,近在咫尺,撒手斧戟,垂落的左手从腰间拔出了短剑,在这间不容发的瞬间,贯向槐诗的心口。
崩!
钢铁摩擦的尖锐声音响起。
火花迸射。
“这是……”
雷蒙德的眼瞳扩散。
在槐诗手中,那一柄原本奇长无比的太刀,竟然缩短到了宛如肋差那样的尺寸,正从他的手里抬起,格住了突进的匕首。
紧接着,槐诗的右手抬起,五指紧握。
天鼓鸣动。
巨响之中,雷蒙德的身体向后滑出,抬起的手臂之上已经多了一个拳印。
“忘记告诉你了。”
槐诗微笑:“长度是可调整的来着,顺带一提……”
在铁晶生长的尖锐声音中,他手中的血色太刀骤然前伸,跨越了漫长的距离之后,笔直的贯入了雷蒙德胸膛,从后背突出。
而后,槐诗的声音才紧随而至。
“——它的极限长度是三十九点九米。”
第六百零五章 解脱
御神刀·怨憎。
重三贯五斤一两六厘,恒定不变。
常态刃长六尺,根据使用者的意志,可在四寸和一百一十九尺三寸一分之间自由伸缩,堪称便利。
着实是居家旅行,杀人越货,馈赠亲友之必备良品。
收到它的人一般都激动的哭了。
就好像现在一样。
雷蒙德已经流下了悲愤的眼泪。
如雷霆那样贯穿了对手的身体之后,又迅速收缩,回到了槐诗的手中,形成了寻常打刀的长度。
最适合槐诗发挥的尺寸。
果然还是这样最好。
只可惜,通过刀刃之上传来的微妙触感,并没有能够贯穿心脏。
隐藏起来的杀手锏在最后的关头被识破了。
大概从肺叶之间穿过去了,贯穿伤,但器官没有破损,对于升华者来说并没有什么大碍。
可惜的是,雷蒙德却有些慌乱的捂住了伤口,错失反攻的良机。
很快他就反应过来,这里是架空教室,并不用担心体内的诅咒泄露,自嘲的摇了摇头,松了口气。
双目却在涓然泪下。
完全不由自主。
因为感受到了痛苦,并不是刀刃的创伤,而是扩散在胸臆之间的猛毒源质所带来的感染。
那并非是槐诗源质之中的怨憎,而是某种自然而然的化合反应。
某种过去所遗留下来的伤痛。
从小是个没妈的孩子,流浪在边境,出生入死那么多年没有什么好结果,为了救搭档还去当了二五仔,自己却时日无多,眼看就要死了,身上却还背着一大笔换不完的贷款,不得不留在象牙之塔做工具人,好不容易请假出去旅游了一趟,回来还要被人拿刀砍。
这样的人生多么的耻辱,多么空洞,多么没有意义。
生老病死,活着真是太痛苦了。
想死。
想要不由自主的……扑到那一柄刀刃前面去,让它畅快淋漓的结束自己的生命,好像给武士介错那样,带着最后的尊严斩下他的头颅。
一了百了。
想要……解脱!
当雷蒙德恍悟过来之后,看向槐诗的泪眼就分外的震惊和忌惮:“你从哪儿搞来那么邪门的东西?”
槐诗低头看着手里的刀,想了想:“别人送的,喜欢吗?”
喜欢。
简直喜欢死了。
字面意义上那种,喜欢的想要去死了。
“竟然强迫一个中年人回忆自己的黑历史!”
雷蒙德抬手,竟然不顾两行泪眼,擦去了嘴角的鲜血,“敢对一个卑微的社畜用这么下流的东西,你准备好付出代价了么!”
虽然嘴角还带着一丝一如既往的浪笑,可眼神却变得静谧了起来了。
肃静如铁。
毫无疑问,认真了起来。
槐诗想了想,认真的说:“如果有所冒犯的话,我可以道歉。”
“不必,因为你很快就会后悔。”
在热意的笼罩之下,烧成了赤红的雷蒙德咧嘴一笑,鲜血化作雾气,蒸腾而起,瞬间,近在咫尺!
铁光和飓风横扫。
轰鸣迸发。
简直就是一辆愤怒的重型卡车正面撞了过来,裹挟着飓风,将墙壁、阻碍和一切不值得一提的东西统统碾碎。
槐诗整个人向后滑出了十几米,手中的怨憎震荡不休,握刀的虎口崩裂,丝丝缕缕的血色渗出。
可还没完,雷蒙德的动作没有丝毫的停滞,已经再度扑面而至。
斧戟笔直,向前刺出。
槐诗后仰的身体不可思议的伏低,紧接着,像是随着肌肉的收缩,向着蓄满力的弹簧那样擦着斧戟,向前扑出。
禹步,中平刺!
被缠住了!
遍布倒刺的铁球带着铁链甩出,缠绕在了槐诗的剑刃之上,粗暴拉扯,瞬间爆发的力量带偏剑刃。
雷蒙德一手扶着斧戟,另一只手里竟然摸出了一柄连枷,锁住了这反击的一剑。
在极近的距离中,向着槐诗微笑。
“让你见识一下战争野狗恰饭的技巧!”
伴随着话语,他昂起的脑门,已经好像铁锤那样向前砸出,正中槐诗的脑袋,令他眼前一黑,一度失去了视觉。
但怨憎已经挣脱了束缚,斩碎铁锁,在这什么都看不到的黑暗里,只凭借风声的辨别,就斩断了雷蒙德手中的斧戟。
沉重的武器自正中裂成两段。
可当槐诗睁开眼睛的时候,雷蒙德已经从架空教室中抽出了一柄全新的武器,如此熟悉的形制,是和艾弗利如出一辙的条顿大剑!
重剑在手,雷蒙德身上的气息越发凶暴。
燃血状态之下,剑刃高举,向着槐诗的脑门劈下!
“——天降正义!”
钢铁在空中交错,彼此摩擦,迸射出的火花照亮了两人的眼瞳。
飓风呼啸吹过,紧接着,一切又重归静寂。
戛然而止。
槐诗被重剑斩落的右臂落在了地上,但是却并没有如同预想之中那样被劈碎头颅,而贯入了雷蒙德脑门的刀刃却还留在了血与骨之间。
第三回合,胜负已分。
架空教室重置。
可刚刚一瞬的惊险还存留在槐诗的体内,未曾散去。
低估了雷蒙德爆气状态之下的威胁,差点被一套连招带走。
虽然在爆气一样的燃血状态中,速度和力量有了质的提高,可那一套千锤百炼的打击却根本毫无瑕疵。
稳立与不败之地。
最差的结局,不过是同归于尽而已。
如果不是刀锋可以自由伸缩的话,就算是超限状态下自己的速度也根本来不及。
恍然之中,他险些以为自己面前站着的是艾弗利那个老头儿,从尸山血海中走出的非天。
随着重置,雷蒙德再度出现在二十步之外,愉快的扭了扭脖子,轻声感慨:“哎呀,好久没打这么爽了……难得有点兴致,不介意我给你增加一点难度吧?”
“请了。”槐诗点头。
于是,雷蒙德手就在架空教室的预设列表里划拉了起来,没过多久,一整套厚重的盔甲就已经连同他的面孔一起包括在内。
厚重的铁甲上还存留着刀剑劈斩的痕迹,重叠的血色晕染在上面,变成了黑红。
有圆盾固定在右臂之上,但上面噩梦之眼的徽章却已经被人用利刃所挂去,所存留下的,便只有曾经代表龙裔骑士的隐约轮廓。
威严的狮子头盔上,两道炽热的鼻息缓缓的吐出。
一双碧绿的眼眸睁开,带着笑意和狰狞。
“真怀念啊,这种年轻的感觉。”
毫无疑问,回归了全盛时期,再剥离了诅咒的影响之后,这样的身体轻快的简直好像做梦一样。
“来,上课吧,槐诗老师。”
他畅快的扭动着脖颈,向着眼前的敌人勾了勾手:“学生们还在看着呢,可不要犹豫太久。”
“这么配合的吗?”
槐诗手中的怨憎一震,抖落刀刃上残留的血色。
沉思片刻之后,他终于抬起头,露出微笑:
“那这一课,就讲一讲‘破甲’吧。”
超限状态开启。
禹步践踏,在轰鸣中,尺度暴涨的怨憎之刃呼啸而来!
一个小时之后,架空教室里剧烈碰撞的声音终于戛然而止。
当架空的场景消散之后,两人的身上竟然都出了一身细汗。
一场酣畅淋漓的切磋和对决。
只不过到了后面,哪怕是架空模拟中不怕死亡,但再打下去也没有什么收获了。多亏了雷蒙德的配合,御神刀·怨憎的效果和各种参数槐诗已经了然于心。
至于接下来少司命圣痕和怨憎之间的配合,还有所隐藏的更深一层的变化,雷蒙德说什么都不愿意再当靶子了。
被砍一刀就要被迫回忆一次自己的黑历史,那种想死的羞愧感和无力感实在是让人遭不住。
对于敌人而言,这一把刀的效果实在太过卑鄙。
没有经历太多的年轻人或许受到的影响还小一些,但越是长于世事、越是经验丰富的人,就越是难以抵御生老病死之前的无奈和痛苦,祈求解脱。
被砍中之后,所感到竟然不是怨憎,而是对死亡的渴望。
如果雷蒙德没有感觉没有出错的话,那一把刀应该还具备着吞吃源质的效果,但本质上却是冲着自己的圣痕去的……只不过架空教室里的圣痕数据是固定的,无法造成影响而已。
那一把刀,是活的。
他可以断定,这一点,绝对不会有错。
对此,槐诗并不否认。
当他挥手,散去怨憎的时候,刀身就再度解体为无数钢铁羽毛,回到了埋骨圣所之中。
经过锻造和熔炼之后,那一份凝聚为铁的绝望已经被赋予了整个鸦群,由大群共同承载,同时,也令怨憎成为了鸦群的化身。
同源的铸造令这一份融合变得如此轻易。
如今,凶戾的刀锋便是鸦群的利爪,顺应着它们本能之中对进化的渴求,被赋予了永不满足的饥渴和贪婪,甚至胆敢以灾厄和奇迹为食……
这才是铸日者为槐诗留下的礼物。
只要他接受了铸造者的传承,那么面前的便是一条堂皇大道。
唯一的问题是……
槐诗挠着头,感觉到一阵茫然。
自己他娘的哪里去找那么多升华者和凝固者来给它们吃啊?
第六百零六章 酒宴
这年头,乌鸦越来越不好养了。
槐诗竟然像个老头儿一样,开始怀念以前。
想想还没进化之前多简单啊,隔三差五拿自己命运之书里的记录给它们看两段,就当放个小电影,它们就很满足了。
现在呢?现在小毛本都已经满足不了它们了,它们想要别人的命……
而最近喜欢变成人形晃来晃去逗自己玩的那一只,则想要自己的命。
每次看到短信里一长串的扣款信息,槐诗的心脏就一阵绞痛。在这样下去,他怀疑自己活不久了。
再大的家业也遭不住这样败啊!
槐诗并没有伤感多久,因为迷梦之笼里,忙了半天没有吃到源质和圣痕的乌鸦们已经开始再一次扯嗓子喊起了圣哉。
讨要奖赏。
想要看命运之书里的小电影……
“一天两次哈,不能再多了。”
槐诗翻了半天,从命运之书里找了一页送进去,结果圣哉的本能赞颂声里又传来了一片‘就这’、‘好短’、‘再来一次’之类的古怪思绪,也不知道是从哪儿学的。
不知道怎么回事儿,有一种过气的偶像被粉丝们嫌弃的酸楚感。
日子难过啊。
他叹了口气,收回视线。
“走吧,饭点了,吃饭。”
他对雷蒙德说:“难得你这么配合,我请客……小缘和十九也一起吧。”
“嗯?”
正准备回去吃泡面的雷蒙德眼珠子都亮了,凑过来,低声问:“听说你是魁楼的贵宾啊,还有好几家地狱评级的料理店都是高级会员……吃饭不要钱的那种?”
槐诗忍不住翻白眼:“想什么呢,人家给个面子,你还能真空手去啊?我亲自下厨给你煮汤,你敢喝么?”
“只要煮的别是老鼠我都行。”雷蒙德啧啧感叹着:“可别拿寻常馆子糊弄我啊,我今天血都流了几十斤,脑袋断了十几个,你给我吃这个?”
“行了,今天到我家吧。”
槐诗翻了个白眼:“记得少吃点,别让房叔做太多。”
听到雷蒙德说老鼠,他又想起那一批被法务部好哥哥带回去的乐园护卫队了,虽然只是躯壳,但想必有过经验之后,小猫也能够再度复刻。
过不了多久乐园的讨债大军恐怕就要批量化生产了……
造孽哦。
就在他摇着头感慨的时候,却看到一个从前面校务处办公楼里走出来的落寞身影。
青色的瀛洲长袍,不合时代的发辫,还有沧桑的胡茬,以及腰间从不离身的佩刀。
“佐佐木君?”
他的脚步停顿了一下,有些担心的问:“你还好吧。”
佐佐木清正,瀛洲花道教室的外聘老师,曾经瀛洲华族里见氏的剑术指导,以前还因为流言和槐诗打过一场。
但基本上是一个没有什么心机的硬派莽汉,难以想象他会有如此黯然的样子。
“是花道教室出了什么事情了么?”
沉默片刻之后,佐佐木露出了一个轻松的笑容:“槐诗君,我现在已经不在花道教室任职了。接下来的教师,将由山中教授的弟子担任,宁子是个好孩子,以后还请槐诗先生多多关照。”
槐诗愕然。
“还有……”佐佐木正准备说什么,却被槐诗打断了。
“到饭点了,一起吃饭么?”他指了指自己身后的人:“不介意的话,一起来吧,我家里还有半瓶天狗山的好酒没喝完呢。”
佐佐木一愣,忍不住吞口水。
他本来想要拒绝的。
但天狗山的好酒,实在太香了。
“那么在下就厚颜领受了。”
所谓男儿的交情也就是那么一回事儿。
虽然佐佐木之前和雷蒙德并不熟悉,但大家一起吃两顿,喝杯酒,聊一聊,莽夫和莽夫总有共同语言,你说飙车,我说花道,喝醉了之后谁还在意那些,勾肩搭背的样子简直亲热的厉害,恨不得穿同一条裤子了。
至少在酒醒之前都还是拜把兄弟。
“雷蒙德老兄,你、你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
在从晚饭持续到夜宵的酒席,脱掉碍事儿的袍子,裸露上身的佐佐木啃着毛豆好奇的问道:“离开现境之前的记忆,难道一点都没有吗?”
“哎呀,要说的话,还是有一点的。”
雷蒙德挠着头,想了半天:“只记得我好像是个俄联人,不对,好像是罗马……算了,根本记不清。”
“这不就相当于没有嘛!”佐佐木拍桌,“要我说,你肯定是个瀛洲人,你喝酒的时候是有剑豪那样的气势的!”
“瀛洲人也没有绿眼睛黄头发的吧!”
雷蒙德懵了半天:“况且,我根本就不记得现境长什么样子了,偶尔只是看过一些电影,但了解的并不多。来了象牙之塔之后,也是奔波在边境之间,别说瀛洲,亚洲我都没去过。”
“你刚刚不是还说你去旅游了吗?”
“是啊,去了香巴拉,在那里理疗了几天。”雷蒙德说着,眉飞色舞的拿出手机给他们看:“槐诗你安利我的那几个地方风景真不错啊。”
槐诗在旁边看着,忍不住感慨:“真好啊,我一直想去一次,还有个朋友在那里呢。”
“想去很简单啊,两天一个来回,很快的,下次一起?”
“算了吧。”
槐诗抿着酒水,忍不住叹气:“去了也没有意义。看着朋友躺在重症监护室实在是太让人难过了,况且那个家伙也不想让我去看他,总说太丢人了什么的……等等,你隔壁床这个,等等,这王八蛋不是好好的么!”
他瞪大眼睛凑过去。
在雷蒙德手机的照片里,医院隔壁床位上那个骚货,怎么看上去这么眼熟?
“这是你朋友?”雷蒙德也愣了,端详着他的样子:“确实,你们这么浪的人,应该能相处得来……不过你这个朋友脑子是不是有点问题?”
“嗯?”
提起这个,雷蒙德的表情就变得复杂起来。
好像回忆起什么莫可名状的恐怖那样,不由自主的抽搐。
“有一次我半夜起床啊,去厕所,发现他不在自己的床上,从厕所里出来之后,才发现,那个家伙在搂着一台自动售货机说话!”
“啥玩意儿?”
“自动售货机啊!”
雷蒙德说起这个,脸都吓绿了:“你是没看到,那个家伙自言自语的不知道在说什么,搂搂抱抱就算了,还想亲上去呢!”
佐佐木都惊了:“哇,这么厉害的变态就算是瀛洲也很少见啊!”
“佐佐木先生,我理解你的故土情怀,但请你不要什么都拿瀛洲去比好么?”
槐诗的表情已经变得难以形容。
总觉得哪里不对。
难道老柳去休养的这一段时间病情又严重了?
以前就觉得他脑子有问题,但没有想到他脑子这么有问题。
要不要抽空去看看?
“不过,说起来,你这个朋友真的是厉害角色诶,当年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杀起人来简直像是砍瓜切菜一样,完全不正常!差一点就被他给弄死了。”
雷蒙德感慨道:“缘分真奇妙啊。”
“你们之前见过面?”槐诗疑惑起来。
雷蒙德张嘴正准备说话,却愣了半天,不可思议的酒醒了。
并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在嘴角比划了一个拉拉链的动作。然后,撩开头发,给他看耳后那个小痣一样的疤痕。
那是存续院的禁口令。
“呼,好险,差点当场爆炸。”
雷蒙德抓起酒瓶子,直接倒满了一整合,直接就拿起来开始灌:“赶快给我压压惊。”
槐诗的嘴角撇了撇,倒是没心疼那点酒。回头大不了放点血,然后找天狗山再换几瓶回来就是。
比起这个,他更在意的是存续院的那个禁口令。
禁口令并不出奇,很多时候天文会在执行任务时,都会对牵涉进其中的人进行施加。但关键在于,存续院。
能够惊动存续院的事情里,基本上都没有什么活口了,就算有活口也被带走过无忧无虑的牢狱生活了,还能继续在外面活蹦乱跳本身就是奇迹一桩。
他身上有,也就是说,老柳身上也有了?
本能的感觉到这背后的水有多深,他也不敢再问。
存续院的事情,问多了就容易把自己问进去。
你当缄默者石碑是开玩笑呢?
所有人都很明智的当做无事发生,大家继续喝酒。
一直到酒宴快要结束的时候,佐佐木沉吟了许久,放下酒杯,忽然起身,将身上紊乱的衣服穿好,正色的后退了几步,躬身行礼。
“之前的时间,有劳槐君多多关照了。”他肃声说:“您对鄙人的恩义,佐佐木清正铭记于心!”
槐诗茫然的看着他,难以理解。
“这是怎么了,佐佐木先生?”他问:“是发生了什么事情么?还请您直言,如果能够帮忙的话,在下定然不吝援手。”
“鄙人并不是上门请援的。”
佐佐木摇头,停直了身体,终于说出了一直想要说的话:“在下再过几天,就要离开象牙之塔了。回忆起这几年在学校的岁月,实在如梦似幻一般。诸位的深厚恩义,鄙人无以回报,深感惭愧……”
“行了行了,先坐下,慢慢说。”
好说歹说,将他按在了椅子上,槐诗问起了缘由。
说起这个,佐佐木脸上落寞的神色一扫而空,变得喜气洋洋。
“半个月前,瀛洲公卿会议之上,已经将之前那个冒名顶替的当主黜落了!”
他兴奋的说道:“里见家的正统回归再即,据说琥珀小姐也已经动身回归了奈良,在下作为里见家的家臣,岂可在如此紧要的时刻冷眼旁观呢?定然要为里见氏的复兴献上这微不足道的一份力量才行!”
“啥?”
槐诗目瞪口呆。
信息量太大,他没反应过来。
脑子里第一个想法竟然是:琥珀那个臭妹妹,竟然要发达了?
第六百零七章 过去的志向
瀛洲公卿会议,里间家的当主被黜落,里间琥珀动身前往瀛洲。
槐诗脑子里思绪一片混乱。
这三个消息每一个都太过复杂。
这才十一月,今年鹿鸣馆内部的华族公卿会议提前了?
里间家的当主被黜落,黜落?被谁黜落?谁有这个资格?
还有,里间琥珀动身前往瀛洲,琥珀现在不是社保局编外员工么?为什么是奈良?里间家的封地不应该是在安房国么?
这三个问题,一个水比一个深。
本能的就感觉到无穷算计。
公卿会议提前,说明武家和公家之间的斗争进一步激化。黜落里间家的当主,也只有两个人具备这样的权力。而琥珀的动向,就已经说明社保局开始向瀛洲渗透了……槐诗简直能想象到玄鸟那一张老脸笑的有多开心。
虽然说不定琥珀出淤泥而不染,没有和东夏谱系有什么私下里的交易,但问题是,谁信呐?
作为里见家的末子,具备正统继承权的嫡系之一,在出走东夏的那一天开始起,就已经注定了一辈子都要贴上二五仔这个标签了。
槐诗用脚后跟想都能够想象得到如今的里见家究竟变成了什么鬼样子,不知道有多少人打算在浑水里裸泳,花式竞技。
看向佐佐木的眼神,就分外惊奇。
这个家伙都已经脱身这么多年了,在现在这个关头又要往回走……明知道是坑还一根筋的往下跳?
“你真的想清楚了?”他认真的问。
“那种事情,就没有考虑过。”
佐佐木清正平静的回答:“也从来没有考虑的必要……从我出仕里见家的那一天开始起,就已经做好有朝一日牺牲生命的觉悟了。
作为武士而言,再没有比这更好的结果。”
“……”
许久的沉默之后,槐诗叹息:“不要动不动把生命拿来牺牲好么?再我看来,为了一个虚无的名头献上生命实在太愚蠢不过了。
虽然这么说并不合适,但佐佐木先生,里见家不缺你一个。”
佐佐木清正的嘴角勾起,笑容豪快:
“那么多我一个也不算多吧?”
槐诗翻了个白眼,叹息了一声,什么话都没有再说,起身从柜子里再拿出一个坛子来,放在桌子上。
“天狗山的清酒虽然喝完了,但房叔自酿的黄酒是管够的。请吧,佐佐木君,这是我作为朋友能够为你做的最后的事情了。”
“那么,在下就却之不恭了!”
佐佐木大笑着,再度举杯。
“干杯!”
结果没喝几口就瘫了。
人菜瘾还大。
剩下的都被雷蒙德喝光了,走的时候一只手提着醉死的佐佐木,一只手还拎了两坛走。要不是房叔还挺开心,槐诗能把他的手都给剁了。
最后留下一片狼藉给槐诗。
房叔忙了一宿,已经被槐诗赶去休息了。幸好还有两个学生在,可以搭把手。
小十九收拾桌子,原缘去拖地,槐诗系着围裙去整理厨房洗碗。
对于一根筋的佐佐木不听劝明显还留着十足的怨念,一边洗一边还嘀咕着:
“……一天到晚脑子里不知道在想什么,不知道生命的可贵,净琢磨着为了什么东西请全村吃饭,小缘,小十九,长大之后不要学那样的人哦。”
“……”
两个学生相顾无言。
“呃,我觉得老师你才是最没资格说这种话的人吧?“
“放屁,我这叫艺高人胆大,能比么?”槐诗回头白了他们一眼:“就他那水平,回了瀛洲乱搀和这档子事儿,早晚被人砍死在街上。好好的活着不比什么都强么?”
“……真希望同样的道理您也能够明白。”
小十九胆儿肥了!
槐诗回头再看了他一眼,小样又怂了,但晚了!
敢跟老师抬杠,明天就给你补课!
演奏法强化课程安排上,不会拉琴就给我从卡祖笛开始学起!
林十九撑着拖把,想了半天,忽然说:“太爷爷以前跟我说过,人不能决定自己是怎么出生的,但总可以决定自己是如何而死……我觉得佐佐木先生他未必不清楚自己这一次去是什么样的结果。”
他说,“他可能已经等这一天很久了。”
“……行吧,为了家族,为了荣耀。”
槐诗忍不住叹气,终于才想起来:自己俩学生,一个原家,一个林家,都是了不得的高门望第,俩天文会认证的圣名传承族裔。
大家都从小具备槐诗所不能及的家族荣誉感,为了家族操刀子开片自不用说。槐诗自己就想象不出自己拔出剑来吆喝着‘为了槐家’然后去冲锋陷阵的场景。
太搞笑了。
不说父母,他祖父在的时候也没把家族的名誉当一回事儿,不行了就不行了吧,至少还给孙子留下了一套老宅,以后卖了也能吃吃喝喝管用一辈子。
他随口问道,“你们家族里这样的人也挺多的么?”
原缘想了一下,回答道:“原家人不多,也没有请外姓门客的习惯。太爷爷总说家族是老人操心的事情,小孩儿只要别给家里丢脸就行了。这事儿您得问十九,他熟。”
“……林家可没荣耀这回事情啊。”
林十九挠头,神情无奈:“大家每天都在想着怎么去地狱里作奸犯科,长辈里也有很多人并不姓林,凝聚力与其说是来自血缘,更多的其实来自烛九阴本身的天命,不能拿来当做典型的。”
行吧,一个是内部几代单传,一个干脆就是野路子。
这么一想,果然还是阴家父慈子孝,兄友弟恭一些。
“老师您用不着想不开,瀛洲的很多升华者,尤其是传统的,脑子里通常都缺根弦,一天到晚寻死觅活的很正常。”
林十九说:“况且,佐佐木先生能够为了里见家的恩义奋不顾身,不惜性命,已经可以称得上是忠义了。”
“忠义啊……”
槐诗想了想,再没有说话。
低头洗盘子。
收拾完毕之后,原缘和小十九就告辞了。
在向还在翻书研究菜谱的房叔道别之后,两个人便踏上了归路。
就在夜色之中,原缘忽然问:“你刚刚是不是有什么话没有说?”
“你不也是么?”
林十九回头看了她一眼:“老师又不是不明白,只是难过而已。”
原缘没有说话。
“相比之下,我才是真不明白的那个。”
林十九走在前面,摇头叹息:“要太爷爷说小十九你赶快过来,林家需要你抛头颅洒热血,我可能……也会去吧,但样子肯定丢人的自己都看不下去。”
“害怕?”
“害怕才是正常的,又不是谁都跟你们原家一样,上战场和逛商场一样,斯巴达要从小教起。”林十九说到这里,愣了半天,就忍不住苦笑:“其实林家也差不多,只不过就我不太一样。”
从小到大,就他一个人,好像是处于被放养的状态。
谁都不管。
爱咋咋地。
大家都去快乐的杀人放火时,他就一个人在角落里静静的散发着讨嫌的气息。
无人在意。
原缘平静的走在后面,忽然说:“这样未必不好。”
林十九被逗笑了,“哪里好了?”
原缘想了一下,认真的说:“我至少没有想过要杀了你。”
“……”
林十九翻了个白眼,没有再说话。
莫名的,想起小时候的事情来。
那时候,山上只有一台电视机,就放在爷爷房间门口,大家偶尔晚上关注一下东夏联播,紧跟时事,学习国外同行先进犯罪经验。
除此之外,没有人在意。
只有林十九,每天下午六点钟蹲在电视机前面,雷打不动。
只要音乐声响起,战无不胜的勇士,来自太空的超级战士,人类的希望——光能神鹰就会闪亮登场!
大战太空军团,大战地底帝国,大战亚特兰蒂斯,大战一切小怪兽。
“爷爷,我长大之后要成为英雄!”
曾经的林中小屋,似乎说过这样的话。
就在家族会议询问大家将来的志向的时候,站起来,摆出超能光线发射的姿势,大声说:“就像是光能神鹰一样!”
还记得当时父母呆滞的神色,还有其他叔父伯母们愕然的样子。
就好像他说错了什么话一样。
唯有太爷爷是笑着的,那么开心,伸手将他抱起来,轻声鼓励:“那你就要努力了呀!”
直到很久之后,林十九才明白自己曾经究竟说什么蠢话。也没有人会记得一个小屁孩儿在看完动画片之后的豪言壮语,甚至就连林十九都已经忘记。
那种小事,太爷爷还记得吗?
他的脚步忽然停顿了一下,苦涩的低下头。
忽然明白了佐佐木清正为什么会笑得那么愉快。
或许就算是一个落魄的浪人武士,也是想要成为英雄的吧?哪怕成不了英雄,像英雄那样死掉也一样。
“可我不一样啊。”
在沉默里,他轻声笑了起来。无比自嘲。
这是林十九从小到大,从未曾说出口的秘密。
之所以想要成为光能神鹰,是因为动画片里他女朋友的胸是真的大……
“决定了!”
林十九的脚步忽然停顿了一下,神情变得严肃起来。
当原缘疑惑的回头看过去的时候,便听到他的震声呐喊:“我一定要找一个胸大的女朋友,不然就太亏了!”
“……”
沉默中,原缘开始寻找自己的山君重剑。
果然,还是先把这个丢人的东西砍死在这里,替老师清理门户算了。
第六百零八章 Fate/Hell Order
翌日,清晨,每周教研室例会。
依旧是惯例的一大堆有的没的的废话。
然后是接下来一周的教务安排,学校内部的事物统筹,以及很多琐碎的事情……这些事情早就被副校长搞定了,如今在会议上通报一下,看看边个敢有意见站出来说话。
槐诗依旧坐在角落里咸鱼。
头疼。
早知道就不喝那么多酒了。
向后缩了一点之后,他低下头装作沉思的样子,准备眯一会儿。可是却察觉到上首频频传来令人不安的视线。
抬头,视线消失了。
低头,视线。
抬头,又消失了……
他瞪向了罗素,这老家伙搞什么鬼?
可罗素依旧像是没事儿的人一样喝着茶。
充满了安排的气息。
他冷哼了一声,闭目养神。
一副不着三界、徒劳八风的样子,甭管你安排啥,别想让我搭腔。
最后,就听见上首传来了熟悉的声音。
“说起来,还有件事情忘了通知大家。”
罗素放下茶杯,忽然问:“下个月,咱们和京都大学的交流活动也该提上日程了。这周五出发,艾萨克先生带队,除了预定团队之外,本着自愿报名,自愿参与的原则,有谁想要参加交流活动的么?”
话虽然这么说,但两道视线却直勾勾的看着槐诗。
一个是罗素,充满期待,意思是你愣着干嘛,快上啊。
一个是副校长,无比嫌弃,意思是你爱哪儿哪儿去,不要来。
这俩人直勾勾的看着槐诗。
而槐诗带着耳机,低头在本子上扒着乐谱,一副毫无察觉的样子。淡定的写完两页之后,寂静的会议室里有越来越多的人察觉到上首两人的视线,向着槐诗看了过来。
槐诗依旧平静,淡定。
丝毫不为所动。
想要让我说话?做梦!
可罗素却不恼怒着急,反而主动开口,带着对后辈的关怀和期待,和蔼的问道:“槐诗老师,作为灾厄乐师,难道不期望和瀛洲爱乐团交流一下么?”
“对不起,校长。”
槐诗抬头,淡定的反驳:“他们大提琴手的水平是业界有名的稀烂,没什么可交流的。”
罗素一愣,“是这样么?”
“对,就是这样,没错。”
槐诗严肃的点头,一脸老子就是在胡扯,我就不去,你有本事打我的样子。
“既然是这样,那就让槐诗老师过去指导一下吧。”
罗素微笑着,回头吩咐副校长:“把他的名字记上。”
……你妈的,在这儿等我呢是吧!
“抱歉,下个月我前女友过生日,我得请年假去伦敦。“
槐诗扯着自己都不知道是什么鬼的谎话,黯然叹息:“虽然已经失去了这一段感情,但我希望还有挽回的一丝可能。哪怕白跑一趟都没有关系。”
罗素都惊了,“你什么时候有女朋友了?”
槐诗微笑,抬起手指了指自己的脑袋:“校长您看我这张脸,像是找不到女朋友的样子么?”
“……”
然后,就趁着罗素错愕的短暂时机,槐诗立刻借口肚子疼,早退跑路了。
呵,我已经成长了,罗素!
又想要安排我?
做梦!
午后,禅房之外的走廊里。
“感谢教授您长久以来的照顾。”
佐佐木跪在地上,低头行礼,“请恕我不能久留。”
纸门之后,苍老的声音咳嗽着。
“这就要走了吗,佐佐木君?”
佐佐木没有说话,只是将头伏的更低了,愧疚的闭上眼睛,难以偿还教授的这一份恩义。
“那就去吧,不必在乎我这个糟老头子,所谓的武士,不就是这样么?总要踏上战场的。”纸门之后的老人缓缓的起身,凝视着门外的那个人影。
沉默许久之后,老人轻声说:“恩义固然重要,但是……我也希望有一天能够和佐佐木君再喝一次酒啊。
像是故事里那样,等事情结束之后,你我在樱花树下再度相逢,举杯畅饮,咏唱着歌曲,欢笑着不醉不归。”
“就算赶不上时候,樱花开败了也没有关系……”
请你一定要平安归来。
最后一句话,老人终究没有说出口。
只是整理着衣襟,撑起衰朽的躯壳端坐着,向这位自红尘中偶遇的友人道别:“此去,望君珍重。”
佐佐木再没有说话,起身离去。
早已经,泪流满面。
在车站送走了佐佐木之后,槐诗就回到家里。
还沉浸在离别的感伤之中。
然后,看到了放在桌子上的红色信函。
“房叔,这啥?”
他挠着头,本能的感觉到哪里不对。
“不知道,刚刚快递送过来的。”房叔回答:“总感觉不是什么好东西,不如我替少爷丢了吧?”
槐诗皱起眉头,低下头,仔细看着桌子上的信函,转了一圈又一圈。
好像看着一个炸弹包裹一样。
这玩意儿有问题!
可信函一拿起来,就在他的手中自行解体,显露出一张名片大小的铁片,烙印着厨魔大赛组委会的标志。
【地狱·厨魔指定】
开头的一行大字就令槐诗的眼角抽搐了起来。
那种安排的气息再度卷土重来。
【槐诗先生,根据顾客的特约指名,您有一场厨魔对决将在半个月之后的瀛洲奈良举行,希望您能够在比赛中继续弘扬地狱餐饮文化,再创佳绩,再创新高。
——地狱厨魔赛事委员会】
“……”
寂静里,槐诗的脸色变来变去,好像上了调色盘一样。
厨魔指定……
来自地狱厨魔组委会的指名任务。
槐诗深吸了一口气,仰天咆哮:
“罗素,你这个老王八!!!!”
十分钟后,槐诗的脏话总算是骂完了,稍微冷静了一点,捏着下巴,思来想去,最终还是掏出手机来,打通了里见琥珀的电话。
好像早就在等待一样,电话很快就被接通了。
“臭妹妹,谁告诉你指名我的?”槐诗张口,毫不客气的问道。
另一头的琥珀相当淡定,回答言简意赅。
“大表哥。”
行吧……
诸红尘的安排也在路上了吗!
你们一个两个的究竟背着我达成了什么见不得光的丢人交易!
槐诗冷哼,“不好意思,我不去!”
对面的心情颇为愉快,好像在笑一样:“你欠我人情哦,槐诗。”
槐诗顿时翻了个白眼。
她说的是当初槐诗带着艾晴跑路时的提醒。
“那种事情不可能当做人情的吧?你是被我打败的好么,琥珀妹妹,不要搞错。”
“那也没关系。”琥珀耸肩,“玄鸟说,你也欠他人情。”
“……”
槐诗再度无言以对。
前一个可以赖,但后一个,真没办法赖。
谁让他当初被一针退转药放倒之后,自己都没控制住,进阶了建木呢。把东夏谱系当做旅馆一样进进出出,而且还反复横跳。
青帝甚至还借他用了舆岱山,免费!
搁别人身上,早死的透透的了。
你当白狼钩和丹青卷是开玩笑的么?
漫长的沉默之后,槐诗忍不住叹气:“我说,东夏谱系家大业大,没必要盯着我这一只羊薅吧?”
“谁说只盯着你一个人了?”
琥珀反问,“况且,虽然十分不想叫你,但我也不得不承认,你有其他人没有的优点。”
“长得好看?”槐诗嗤笑,“小姐,我卖艺不卖身的。”
“槐诗,我要找牛郎的话,京都大街小巷里多得是,何必找你这里不痛快呢?”琥珀叹息着说:“当然是因为你便宜啊。”
槐诗一愣,“多便宜?”
“七千万。”琥珀报出的数字吓了他一跳。
“呵……”
槐诗还没来得及挤出冷笑,就听见琥珀后面追加的单位:“美金。”
“……这叫便宜?”
槐诗的膝盖陡然一软,难以置信:“你们华族是不是都开印钞机的?”
“开玩笑,印钞机哪里有当华族赚钱快啊。”
琥珀不屑的冷哼了一声,“你觉得里见家的家名和当主的地位价值多少钱?里见家的家督的身份值多少钱?安房国守护?馆山集团的股权……”
“行了别说了,我知道我是土包子了!”
槐诗的表情抽搐着。
虽然她给的钱很多,但槐诗依旧没有动摇:“琥珀小姐,土包子也是有骨气的!不要用钱羞辱我。
就这样吧,再——”
‘见’字没来得及说出来,就听见对面传来的声音。
“宇治宝藏。”
???
槐诗皱眉:“宇治什么?你们卖抹茶的都专门建个宝库么?”
“你知道我说的是什么,槐诗,不要装傻。”
琥珀冷淡的说,“我说的是京都平等院,瀛洲谱系的宝库——宇治宝藏,你不是打算说再见了么?那就这样吧。”
“等等!”
槐诗提高了声音:“作为抹茶爱好者我还想再听两句!仔细讲讲,老哥我就爱听这个!”
“……”
电话那头,里见琥珀深吸了一口气,忍住了隔着电话把这个家伙砍死的冲动。
“京都的平等院是瀛洲谱系重要的根据地之一,其中的宇治宝藏,就是诸多圣痕奇迹的源典存放处。
在其中,最珍贵的就是四具大妖怪的残骸,堪比贤者之石的结晶。它们由全体华族所共有,实际上,每一家都分到了不同的几份。”
里见琥珀干脆利落的开出了价码:“如果我能成为当主,那么里见家的那一份可以给你。”
槐诗吞了口吐沫,追问:“求科普,哪四大?”
“瀛洲恶鬼的巅峰之一的酒吞童子、神性堕落形成的大岳丸、歪曲度最高的妖狐玉藻、修验道成就最高的三代大天狗的遗蜕。
你可以从其中任选,就算里见家没有,我也会帮你换到。”
里见琥珀说到这里,话锋一转:“不过,这是我额外给你的,所以你的活儿不会像之前那么简单轻松。
同样,我无法预支,只有成为当主才有资格进入其中,所以,只有事成才会有报酬。咱们丑话说在前面,你要考虑清楚。”
“哎呀,瞧你说的!”
槐诗的声音忽然变得柔媚起来:“琥珀亲你也真是的,这么熟了,什么报酬不报酬的,好姐妹有难,我还能见死不救么……”
“够了。”电话另一头的少女深吸了一口气,“请不要再说这种让我胃不舒服的话了。”
“真巧,我也胃不好。”槐诗同情的叹息,“医生说多吃软饭就行,但你恐怕没有那个条件。”
“槐——诗——”
电话另一头嘎嘣嘎嘣的声音传来,好像手机都要被捏碎了。
“行了,不用在多说了,我下周就到!”
槐诗兴奋的搓着手手:“咱们兄妹齐心,其利断金,加油,FIGHT!胜利是属于你的,琥珀亲!比心~”
崩!
电话终于被彻底捏碎了。
第六百零九章 办法总比困难多
电话挂断之后,槐诗陷入沉默,再没有说话。
坐在椅子上,开始沉思。
里见家的当主被废黜,所空缺出的那个关键位置。
里见氏正统和旁支之间可以预见的争夺,以及武家和公家之间早已经水深火热、不死不休的内斗,还有东夏谱系的渗透,厨魔对决,象牙之塔的安排……
以及,最后琥珀所允诺的报酬。
——宇治宝藏中四大妖怪的遗骸。
被誉为和贤者之石同级的珍贵宝物。
其存留至今,力量庞大还在其次,真正重要的反而是它们在历史中的地位,为瀛洲谱系所奠定下的基础。
就像是在博物馆里珍而重之展示出的古物那样。
这都是存留在历史之上的见证,一个谱系过往的证明。
作为邪物,其上的歪曲度固然惊人,可建立在这基础上的修正值也绝不渺小。作为源典,它们不知道散布了多少灾厄,同时也孕育了多少奇迹的诞生。
倘若当做材料用以炼金术的话,那必然能够创造出当世罕见的奇珍。
如果作为食粮的话……
槐诗低头,凝视着膝间流溢着血色的御神刀。
看不见尽头的怨憎之中,有一阵阵无法饱足的饥渴感在传来。那是乌鸦们隐藏在虔诚赞颂之下的凶戾本性。
在进化之中,非但没有任何饱足,反而变本加厉,渴求更多的食量,更多的灾厄,和更多的奇迹。
“这样的话,去一趟似乎也不亏?”
槐诗长出了一口气,看向不知何时出现在身旁的彤姬,问道:“你有什么建议么?”
“唔……”彤姬想了想,“吃好喝好,带点手信,路边的野花不要采?”
槐诗翻了个白眼。
“正经点,还有么?”
“还有就是,今晚到地下室里来一趟,有些事情要交代你。”
“嗯?”
“大司命的转化秘仪,我想是时候教给你了。”
彤姬的笑容渐渐愉快,“提前说好,这个仪式十分凶险,具体如何运用,时机怎么把握,就看你自己了,可不要玩脱了哦。”
从那笑容之中,槐诗所嗅探到的,毫无疑问是熟悉的死亡预感。
他了然的叹息。
行了,又到了迫害我的时候了,是吧?
事实上,这一趟旅途恐怕根本就不会一帆风顺,从一开始,就让人感觉到命途多舛。
在第二天下午的时候,槐诗就收到了电话,让他尽快去一趟校务处,有重要的事情通知。
“抱歉,槐秘书,您的护照被打回来了。”
办事专员干咳了几声,“瀛洲方面拒绝签发有关您的护照,并且向象牙之塔提出了警告和控诉。”
“嗯?”
槐诗傻了:“啥玩意儿?”
“对此我们也并不清楚。”专员用一种一言难尽的神情对槐诗讲,”不知道为什么,鹿鸣馆将您列为了危险分子,而且还进行了通缉。”
“……”
“以及,他们声称您在瀛洲还有好几项罪名处于追诉期,其中还包括什么冒充国家公务人员和间谍罪……您有什么头绪么?”
“我怎么知道!”
槐诗瞪大眼睛,震声反驳:“这是污蔑,彻头彻尾的污蔑!是鹿鸣馆卑鄙无耻的栽赃陷害,可怜我这样清白的人,天文会的擎天柱,象牙塔的紫金梁,年轻有为的正直青年竟然遭遇了这样不公平的对待!天日昭昭,天日昭昭啊!
我为现境立过功,我在地狱流过血!我要向天文会上诉!我要上诉!”
嘴上说着上诉。
实际上槐诗也真的上诉了……
天文会的效率一如既往的拔群。
十分钟后,来自瀛洲统辖局对策本部秘书处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一个满口敬语十分谦卑的声音用听上去十足愧疚、百倍恼怒和万分愤慨的语气表达了对槐诗的理解,对鹿鸣馆这一卑鄙行径的控诉,然后不经意的提到槐诗在新罗七星集团内部黑名单上的排位。
最终,对方表示这个事情他们已经知道了,很快就会组织会议进行商讨和解决,已经在做了,在路上了……所以,请你安心的在象牙之塔教书育人,俺们瀛洲统辖局分部一定给你一个交代。
虽然措辞十分的礼貌和笼统,但倘若言简意赅的来翻译一下,那就会变得十分直白。
——臭弟弟你蒙谁呢?
给我好好想想自己曾经的所作所为!亚洲新秀赛过去这才刚刚一年多一点,鹿鸣馆的老公卿还在老歪脖子树上看着你呢!
上一次你一个天文会成员搀和到邪马台争夺战里的时候,你知道我们本地帮会给你擦了多少屁股么?现在你还咋还往坑里跳呢?
给我老老实实在象牙之塔呆着!
平心而论,作为兄弟单位,瀛洲统辖局已经真的很够意思了。否则鹿鸣馆的通缉和七星集团的悬赏也不会停留在嘴上喊喊的程度。
但他们是在不想帮这个忙。
这年头,统辖局能够在武家和公家的斗争之间保持中立、维持局面就已经十分困难。
尤其是最近局势再次开始动荡,各种乱七八糟的事情已经让对策本部成员的头发不知道掉了多少斤,里见家的当主被黜落不过是一根导火索而已,后面不知道还有什么狂风暴雨。
这节骨眼上,又听说亚洲统辖局内部出了名的灾星要往自己家门口的火药库里跳,要给大家整个活儿,边境海关的课长的脸都给吓绿了。
兄啊,咱就不能消停点吗?
象牙之塔的小米饭它不香么?
何苦跑到瀛洲来吃这个冷便当啊?
总之,不诉不知道,一诉吓一跳,竟然把友军给诉到对面去了。
槐诗惊觉自己的风评已经到了岌岌可危的悬崖边缘。
傻眼了。
总觉得哪里他娘的出了问题。
你们搞什么鬼!
我这儿都准备好了,结果你们给我禁止入境了?
你们这帮王八蛋知道我下了多大的决心、做了多少心理斗争么?
况且,他们以为这样就拦得住我?
实际上……还真拦得住。
只要瀛洲统辖局铁了心的不让槐诗搀和这事儿,就有十万个软钉子能够将他碰回去,哪怕是槐诗冒险偷渡到了瀛洲,一旦暴露,就会有几百个专员陪着他去深山老林的温泉庄里常住疗养到这档子事儿结束。
难顶。
就在槐诗开始头秃的时候,旁边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的罗素终于看够了热闹,慢悠悠的开口:
“说起来,我倒是有个办法。”
可当槐诗再度重燃希望,却看到那一张老脸开始十足惋惜的感慨:“不过,你不是前女友过生日,没办法去么?那就算了吧。
毕竟老师我也不是什么魔鬼,感情是一辈子的事情,肯定比工作重要,难道我还能强迫你不成?”
“什么前女友,好马不吃回头草,分手就已经分手了,破镜不能重圆!”
槐诗毫不犹豫的回答:“我现在心里只有工作,工作让我快乐!”
“哎,你能有这样的想法,老师真是太欣慰。”
罗素再度叹息,“但交流团队的成员名单都已经定了啊,我也没办法安排啊。”
老王八你不要太过分了啊。
槐诗的表情抽搐着,挤出笑容:“没事儿,我自愿为象牙之塔做贡献,请年假去义务劳动,不要钱,绝对不给交流团添麻烦!”
罗素沉吟片刻,又忍不住叹气,看了两眼槐诗之后摇头:“但这个办法有点困难,我怕你接受不了。”
“有困难才有挑战!”
槐诗胸脯拍的邦邦响,震声保证:“作为现境的守护者,我什么困难没见过?刀山火海,不再话下!”
“行吧,既然你非要去,我作为老师,也没办法拦你。”
罗素一脸唏嘘,将一个拗不过执着弟子的无奈老师表演的活灵活现,过足了瘾,直到槐诗的牙都快咬碎之后,才背着手,迈开步子。
“跟我来吧,我有个东西给你。”
没过多久,就在罗素的办公室里,保险柜被打开了。
一个沉重的铁箱从其中抽出,放在桌子上,吹了吹不存在的灰尘之后,罗素珍而重之的擦了擦手,打开了上面的密码锁。
“这是你成为我学生的那一天,我就为你准备下的礼物,原本是想要等你出师的时候再交给你的……但我想,现在是你需要它的时候了。”
伴随着老人的动作,就在槐诗的面前,沉睡在其中的宝物终于展露出自身的真容。
在漫长的寂静里,槐诗愣在原地。
僵硬的抬起头,瞪大眼睛。
“这……啥?”
在窗外泛黄的阳光的映照之下,铁箱之内的那一片纯白便泛起隐隐的辉光,如梦似幻,好像在呼唤着自己未来的主人那样。
来自设计师精心的裁剪则凸显出了不凡的品位和设计,而缀饰在领口和胸前部位的蕾丝则将它映衬的越发优雅和甜美。
瞧瞧这素净如雪的色彩,瞧瞧这精心的做工,再瞧瞧这扑面而来的典雅气息。
有哪一个懂事的学生会拒绝这样的礼物?又有哪一个女孩子不会在收到它的时候感动到泪流满面,领悟老师对自己的鼓励和期望呢?
就这样,带着来自长辈的浓浓期待。
一条连衣裙,送到了槐诗的面前来。
“试试看,尺码合不合适呀?”
罗素微笑。
第六百一十章 ラブ?ストーリーは突然に
“姐,我出门了啊。”
周五,傍晚的时候,原照弯腰扛起了自己的背包,拖起行李箱,回头向着送到门口的堂姐道别。
原缘端详着他全副武装的样子,又问了一遍:“东西都带好了么?”
“恩,都带上了,放心。”
原照咧嘴,竖起大拇指,好像去参加修学旅行一样,十足阳光。
看上去就不是很靠谱啊。
原缘叹了口气。
“二叔给你的钥匙呢?”
“也在兜里呢。”
原照拍了拍口袋:“只不过是出个门而已,去了那儿说不定就没我的事儿了呢,姐你不要担心。”
原缘没有说话。
她本来想要说注意安全的,但这种话对于社保局的人来说根本就没什么意义。
她哪里还能不清楚如今的瀛洲是什么样的火药桶呢?外加自己堂弟这一副不靠谱的样子,去了那里说不定就要往刀山火海里跳。
但作为原家的嫡子,这样的命运怎么可能夺得过呢?
想了很久,她只说了一声,“希望能平安回来吧。”
“别担心,有槐诗在呢。”原照摆手,“有事儿让他去顶,我才懒得出头。”
“……”
原缘的神情顿时复杂了起来,“老师他可能去不了了。”
“嗯?”
沉默片刻之后,少女叹息:“据说是因为前几天想要偷渡现境,给自卫队当场抓获……不过被天文会引渡走了,现在应该还在伦敦吧?”
虽然知道堂姐很担心,但原照还是忍不住扑哧笑出了声。
越发的兴高采烈了起来。
“哈哈哈哈,改天如果你去探监的话,记得替我好好嘲笑一下他啊。”原照挑起眉头,吹了声口哨:“就让他在伦敦好好待着吧,这一次就由真正的主角登场了!”
啊,这扑面而来的使命感。
这熟悉的传承感。
没错,铺垫已经结束了,接下来就是真正的大英雄,东夏未来的希望之星,原照大人出场的时候了!
出了门之后,原照就忍不住开心的手舞足蹈。
每向前一步,都好像闻到了自由的芬芳。
这如释重负的轻松感,这令人迫不及待的期待感,还有这迎面吹来的爽快微风!
听到了吗,原照,那是表姐在呼唤!
满怀着希望,少年原照奔跑在通向未来的道路之上。
——瀛洲,手办、模型、还有小姐姐、我来啦!
虽然身上有社保局的任务在身,但如今原照名义上依旧是象牙之塔的学生,想要进入瀛洲,也不能使用东夏谱系的名义。
作为内定的学术交流团队成员,原照虽然屁学术都不懂,但这不妨碍他长得稚嫩可爱又嘴甜啊。
从这一点上来说,姑且算是成长了吧?
虽然依旧中二,但至少在原缘的铁拳之下乖巧了许多,也懂得了和常人礼貌交流的方法。
没过多长时间,他就和交流团上下几十号教授学生混了个脸熟,就算是素来苛刻的艾萨克副校长也没有因为他的身份和额外的目的过分难为他。
就这样,顺利融入了集体之中去了。
也正因为如此,才察觉到,隐隐游离在集体之外的背影。
就在候车厅的角落里,窗前的那个纤细背影。
夕阳昏黄的光芒映照之下,白色的裙摆从椅子的边缘垂落,看看覆盖了脚腕,展露出鞋子的绑带,还有白皙的脚踝。
带着隐隐青色的长发从肩头垂落,环绕在修长脖颈上的丝巾便调皮的探出了一个边角。
好像在专注的读书,可她的视线却并没有落在书上。
窗户的倒影中,那一张精致而静谧的脸颊时而抬起,望向窗外,眼神模糊,仿佛沉入了渐渐泛起的夜色中去了一样。
如此的熟悉。
仿佛似曾相识。
有一种莫名的冲击忽然降临在原照的心脏之上,令平稳的跳动停滞了一拍。
他愣在原地,失神了,许久之后才清醒了过来,感觉自己的脸上传来一阵灼烧感。
红的发烫。
不由自主的起身,走过去,想要搭话,可是却不知道如何开口。
犹豫了许久之后,他终于鼓起勇气,发出声音,可开口的时候就紧张的走调了。
“你、你好?”
女孩儿的肩膀颤动了一下,愕然回头看过来。
那样的眼神像是受到惊吓的鹿一样,懵懂又茫然。
“你好,我、我叫原照。”
原照努力的想要挤出一个和善的笑容,想要握手:“你也是交流团的成员么?”
女孩儿愣了许久,没有说话。
就在原照渐渐尴尬的时候,却看到她抬起了手指,指了指自己的喉咙,摆手,嘴唇开阖,却没有声音发出。
原照终于恍然。
她不会说话?
好像不习惯和人这么接近一样,少女有些手忙脚乱的翻着自己的包,然后双手奉上一张名片。
名片隐隐带着少女的馨香。
内容并不复杂,除了象牙之塔的徽记和电话之外,只有两行简练的字迹。
【怀纸素子】
【kaishi motoko】
“素……子?好可爱的名字……”
原照下意识的说出了心里话。
少女的眼神顿时躲闪了起来。
他的心脏顿时又漏跳了一拍,克制不住的脸红。
“抱歉,下意识的就……我不是故意,那个……我就是过来认识一下,你、你继续看书,我不打扰你了……”
一直等到他晕乎乎的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脸上都带着迷一样的痴笑,完全失魂落魄。
手里还捏着名片。
难以置信,这么简单的就搭讪成功了,还要到了她的电话。
一直等到上了车,还沉醉在这突如其来的快乐和惊喜之中。
罕见的,原照竟然没有顾得上在和别人聊到槐诗的时候嘲笑那个王八蛋。
眼睛总是不由自主的往后看,连对面的学姐们都已经察觉到了,忍不住捂着嘴偷笑。
只不过,在他频频的观察中却发现,素子好像并没有能够融入集体。由于不能说话,也无法参与到大家的话题中去,只能一个人孤零零的坐在最后面看书和发呆。
原照想要过去搭话,可是却不知道说什么,只能远远的看着她。
偏偏艾萨克副校长似乎对她很有意见的样子,几次私下交流的时候,表情也好像在怒斥一样,在冷漠的命令着什么。
可怜素子一个弱气女孩子没有办法说话,只能尴尬的点头,努力微笑。
实在是太过分了!
几次下来,就连其他的教授和学生都感觉副校长这一次实在是严厉过头了,借口谈工作,将他拉走。
“素子……咳咳,怀纸小姐你不要怕。”
原照终于鼓起勇气,坐了过来,郑重的说:“艾萨克先生如果再生气的话,我会帮你的。”
少女愕然的看着他,不可置信一样,瞪大眼睛。
好像有点不好意思,许久,轻轻点了一下头。
羞涩的垂落眼眸。
原照愣了半天,面色涨红,只感觉心都要化了。
有了刚才的铺垫之后,他总算有了机会和小姐姐说话。素子好像也并不在乎他说话时磕磕巴巴,不会聊天一样,总是耐心的倾听,时不时的点头赞同。
只是偶尔会看向副校长所在的地方,明显心里还是有些害怕,存有阴影。
这更是令原照怒火中烧,这个艾萨克实在太不是东西了,欺负女孩子算什么老师!
怕不是人面兽心,对怀纸小姐有什么不轨的想法!
更加坚定了保护小姐姐的决心。
而远处,艾萨克副校长似乎也频频看过来,好几次忍不住想要起身,可却被身旁的同事们拽住,费尽口舌去规劝,无法影响到原照和素子的独处时间。
哼,他急了!
原照看在眼里,心中冷笑一声,竟然换了一个位置,用身体挡住了副校长窥探的视线,向着愕然的素子微笑。
素子错愕了片刻,也对着他展露出了感激的笑容。
心中感动的想:
——我操,这个臭弟弟烦死了!
原照究竟他娘的要干嘛?
副校长你快过来救救我啊!!!
可这一次不论‘怀纸小姐’心里怎么样的祈祷,艾萨克先生终究也没有能够将他挽救出苦海。
一路上原照一直在不停的说话,等到了瀛洲的时候,素子小姐已经知道了他是年轻有为的东夏青年、家里有房有车还有马、未来的社保局中坚和著名的斗鸡颜值主播,有两个十分厉害的姐姐等等,父亲很严厉,母亲很温柔,家里兄弟姐妹都相处的很不错。
还有,自己十分需要小心和警惕一个叫做槐诗的衣冠禽兽,据说最喜欢玩弄自己这样的无知少女,一旦落入那个**的手中就会被这样那样和那样,最后写满正字,再也逃不出那个色中恶鬼的掌控和盘剥。
但是,自己不用害怕,因为眼前这个臭弟弟是一定会保护自己的……
真他妈的是够了。
背包里的别西卜从早上开始,一直狂笑到现在,笑了十二个钟头没有停,而怀纸小姐已经感觉自己快要疯了。
但前面这个臭弟弟还没完。
要不是担心自己的身份暴露,怀纸小姐都恨不得把他拉到厕所里,撩起裙子让他知道一下什么叫比自己的都要大……
万幸的是,就在‘素子’忍不住要口吐芬芳之前,列车,终于到站了。
——瀛洲·京都,欢迎您!
第六百一十一章 尺有所长,寸有所短
槐诗,不,素子小姐从来没有因为旅途的结束而如此感动过。
要不是害怕原照在脑补什么怪东西出来,槐诗都忍不住要拭两滴浩劫余生的幸福泪水。
可终于他娘的到了。
车门开启的瞬间,素子小姐起身,扛着包冲向海关。已经顾不上可能暴露身份了,哪怕前面自投罗网也比这个强。
他快遭不住了。
而原照还愣在原地,凝望着素子小姐的背影,许久,轻声感慨:“不愧是怀纸小姐,就连害羞的样子都这么可爱……”
在旁边,下车的副校长脚步踉跄了一下,回头瞪了他一眼,嘴唇开阖,可终究……没有说话。
“哼!”原照挺起胸,端详着黑恶势力‘狼狈而去’的样子,露出正义的笑容。
感觉自己东夏谱系的执照都更鲜艳了一些。
然后,他才发现……素子、不,怀纸小姐去哪儿了?
.
“这日子完全就没法过了啊。”
槐诗叹着气,在洗手间里低头看着镜子里那个完全陌生的少女,一想到这是自己,就有点脑仁疼。
彤姬那个坏东西,就不能化的丑一点么?非要给自己描这么好看?
让她给自己变装从一开始就是个错误!
还有,琥珀那个臭妹妹必须加钱,要不然自己这么大的牺牲岂不是白费了!
顺带在肚子里把罗素那个只想看笑话的老王八骂了几万次之后,槐诗打开自己的小包包,开始在别西卜的嘲笑中……补妆。
最近是不是保养没做好?感觉都有抬头纹了……
十多分钟之后他才反应过来哪里不太对。
思想滑坡太严重了!
总感觉这样下去会变成奇怪的样子,必须改变一下形象。
沉吟片刻之后,槐诗动作利索的给自己编了两个村姑麻花辫,然后还从背包里摸出了一副款式土气的眼镜戴在鼻梁上。
抬头一看。
不知道为啥,感觉更糟糕了!
折腾了半天,只能悻悻的改回原样,叹了口气,走出卫生间。
只有听到周围传来异国的语言还有那些挂在站内书刊亭上公开售卖、让乌鸦们心动不已的小毛本时,才感觉到自己来到了瀛洲。
车站内部倒是颇有现代感,来往的升华者们在这里集散,很快就会从各个通路汇入上层京都站的人流之中,再去向四面八方。
毕竟是现境和边境之间往来的几个大型交通枢纽之一,倒是不显得冷清,人流汹涌。
但就在行走之中,槐诗却本能的察觉到身后传来的诡异视线,以及众多脚步声中缓缓跟随在身后的那个不协音。
有人在跟踪自己。
刚刚下火车就被人盯上了。
她的脚步停顿了一下,忽然绕弯,没有去向象牙之塔结合的地方,而是随意的在站内的店铺之间闲逛了起来。
带着人群中那个自认为隐藏的很好的跟踪者遛弯。
有了虚无之镜的感悟和能力,槐诗倒是对一切落在自己身上的情绪都颇为敏感,尤其是那种装作不经意之间从背后投来的视线。
如果不懂得压制自己的情绪的话,哪怕是再小心的注视都会引发槐诗的源质变化。
人群中,那个白裙的少女脚步忽然停顿。
十字路口的人群短暂聚拢,再分开的时候,那个背影就已经消失无踪。
一副背包客打扮的跟踪者愣了一下,摘下墨镜看过去,却找不到她的踪迹,眉头皱起。
并没有冲上去察看,反而后退了两步,转身离去了。
略显阴暗的角落里,槐诗毫无存在感的身影浮现。
这是阴魂在阴暗处先天性的隐蔽优势。
经过两次进阶强化之后,埋骨圣所哪怕是在灯光稍弱的地方都可以形成近似隐身的效果,配合着隐匿技巧的话,反制这样的跟踪根本不成问题。
但槐诗更好奇的是,究竟是谁在跟踪自己?
难道自己刚下火车就暴露了?
不对吧,如果是瀛洲统辖局的人,这时候肯定迎面就亮拍照,然后请去配合调查了。哪里需要鬼鬼祟祟的跟踪。
自己有命运之书在,不论是谁占算他的位置,都只能得出他现在在伦敦接受调查和教育的结果。瀛洲的对策室在遣返自己之后恐怕也不会再在这个问题上浪费过多的人力。
那么,又是谁会对如今弱小无力又可怜的怀纸小姐产生歹念呢?
他跟了上去。
却发现,那个背包客,三拐两拐……竟然拐进了男厕所里!
自己这是被发现了?
他愣了一下。
另一头,拐进厕所的背包客警觉的通过洗手台上的镜子分辨出身后没有人跟踪之后,就抬起了脸上的墨镜,随意洗了洗手之后,站在小便池前面,开始吹起口哨来。
在他身后,打扫洗手间的老清洁工哼着歌,低头拖着地。
“课长,我的监控目标可能已经发现我了。”背包客抬头,目不斜视的看着瓷砖上的装饰画,随口说道。
“怀纸素子?”
老清洁工的动作停顿了一下,皱起眉头:“果然有问题么?交流团名单上的介绍,一个来做翻译的女学生怎么会有这种本事?”
“肯定有问题。”背包客问,“情报科查过出身了么?”
“据说是关西地区的富家大小姐呢,哼,手无缚鸡之力?一帮每天坐在办公室里,没了搜索引擎就不会工作的废物……”
老清洁工不快的抱怨了一句,说道:“我会上报提高她的警戒程度。你的任务继续,更换监控目标……记住,象牙之塔需要是高度警惕的目标,别出岔子,也不要冒失。”
言外之意是,如果搞不定就适当苟一苟。大家都是来混工资的,别他娘的出了什么幺蛾子来盖了国旗。
反正出了车站就不归他们负责了,剩下的事情就交给1st的那些精英吧。
“好的。”
体会到来自上司的关怀,背包客忍不住笑了起来,旋即忍不住皱眉:“还有在,在厕所接头这破办法是谁想出来的?”
“我。”
课长摘下鸭舌帽,挠着花白的头发,也站到小便池前面来了,忍不住叹息:“人一老了,就容易尿频尿急,憋不住,有时候站着半天也尿不出来……距离厕所近的地方对我的膀胱好一点。话说,山田,你怎么嘘不出来啊?”
“有人在旁边我紧张!”
背包客山田忍不住翻白眼:“早说不要和本间他们喝花酒了啊,课长,你都这么一大把年纪了,怎么还不服输啊。”
“哼,我还年轻呢!”
课长冷哼一声,低头,睥睨着下属不像话的样子:“看吧,山田,比起你那种软趴趴的水枪,我的洪流多么强劲!”
山田想要翻白眼。
“我不看,太伤眼睛了!”
话虽然这么说,却身旁却传来瓢泼一般哗啦啦的声音,令他愣了半天,难以置信:等等,这也太不讲道理了吧?
终究,还是忍不住移开视线向着旁边看过去。
看到站在两人之间的那个身影。
愣在原地。
不知道何时出现。
清纯又可爱的,带着一丝丝甜美气息的少女,正和他们肩并肩站立在一起。
撩起自己的白裙子,吹着口哨,惬意的放着水。
得意的摇摆。
老清洁工和背包客愣在原地,呆滞的张着口,可是却说不出话来,甚至发不出声音。
直到水声渐渐消失,白裙重新放下,将莫可名状的恐怖之物再度藏进了禁忌的黑暗里。
紧接着,她抬起了双手,颇为亲昵的搭在两人的肩膀上,语重心长的安慰道:“尺有所长,寸有所短,没什么可自卑的,够用就行了,对不对?”
无人回应。
在猛毒之下快要蜡质化的两人依旧保持着目瞪口呆的姿势,眼瞳颤动着,难以掩饰自己的恐慌。
紧接着,那个突如其来的女孩儿操着一口男人嗓门,开口问道:“鹿鸣馆?”
山田的眼瞳惊恐的摇摆了两下。
好像在否认一样。
她想了想,再问:“座?”
眼瞳继续摇摆。
预料之中。
毕竟只是两个菜鸡升华者,一个二阶一个一阶,倒是不太像瀛洲谱系内部的暴力机关出身。
“该不会是mpd吧?”
这一次,两个来自京都警视厅的秘密警察终于开始疯狂的眨眼睛。
“好的,那么,感谢配合。”
怀纸小姐颔首,转身走向洗手池,洗了洗手之后,回头说道:“虽然不知道你们跟着我干啥,但作为尾行我这样美丽少女的代价,就请你们好好睡上两个月吧……”
说着,他回眸微笑:“祝好梦。”
话音刚落,两个人便倒在了地上,在高烧之中陷入晕厥。
而怀纸小姐重新扛起背包,走出门外。
在人流之中微微眯起眼睛。
终于对局势的紧张程度有所领悟。
连京都警视厅都开始监控边境车站的状况了,看来最近瀛洲是真的不太平啊……
“怀、怀纸小姐?”
突如其来的惊喜声音响起。
众里寻她千百度,当原照蓦然回首的时候,却惊喜的看到了那个让他在心中记挂的女人……从男厕所里走出来。
喜悦的笑容僵硬在了脸上。
怀纸……小姐?
傻了吧,臭弟弟。槐诗微笑着,向着他摆手道别,转身走远了。
留下原照一个人呆滞在原地,回头望望她远去的背影,还有眼前的男厕所,呆滞: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儿?
为什么会……
不对,一定是因为女厕所人满了!
没错,原来如此!一定是这样没错!没想到怀纸小姐如此的不拘小节,善于变通,实在是太厉害了!
就这样,心怀着希望,原照走进厕所里。
低下头……看到了地上的两个男人。
笑容渐渐消失。
一个肤色黝黑的壮汉,一个面目猥琐的老头儿,此刻正瘫软在地上,面色潮红,衣冠不整……再想起怀纸小姐嘴角满足的微笑。
不知道为什么,眼泪,不争气的落了下来。
在这一天,十五岁的小原照,终于见识到了传说中只有成年人才知道的黑暗世界。
那一刻,有裂开的声音从少年的胸膛中响起。
原照,恋心破碎。
第六百一十二章 厨魔
这个世界怎么样已经没关系了。
瀛洲什么的,无所谓,社保局的任务什么的,无所谓……都是没有意义的东西。
失魂落魄的原照从洗手间里走出来的时候,就好像变了一个人,佝偻着腰,沮丧的跟在象牙之塔的队伍中。
好像一具行尸走肉。
学姐和学长们看过来的时候,眼神就变得怜悯起来:年轻人,多半是表白失败了吧……就是要多遭受社会的毒打,人才能够成长。
加油啊原照,不要输给自己!
可那些鼓励的意味在原照看来,都已经无所谓了。
外面的世界太可怕了,缘姐,我想回家……
此刻的他,只想要回到自己温暖的房间里,洗个澡,喝一杯热茶,蜷在厚重的杯子里,缩成一团,然后捂住脑袋大哭一场,哭到没有力气之后,沉沉睡过去。
最好不要做梦,也不要再醒。
三次元的世界太肮脏了,他要回到自己的二次元里……
就在他揉着发红的眼眶,忍不住心中的悲伤时,却听见了前面的声音。
“下雪了吗?”
“这才十一月啊,好早。”
“那岂不是可以抽空去滑雪?我想要泡温泉,据说还有山上的野猴子一起!爱蒙,也一起去好不好啊?”
“好的好的,做什么我都陪着你。”
望着那一对你侬我侬的情侣,原照麻木的移开视线,不屑的呵了一声。
愚蠢的三次元,你们以为这样就可以伤害到我吗?
我的心已经……已经……
已经……
他本来想要说自己的心已经死了。
可当他抬起头,看向远方的时候,便看到了广场的天空上缓缓落下的雪粉,霓虹的灯光,还有人群的尽头,那个纤细消瘦的身影。
就伫立在纯白的落雪之间。
好像融入这一片纯净的世界中去了。
难分彼此。
只有长发飘飞在风中。
黑色的眼眸抬起,被远方的幻光所照亮。
惊奇的抬起手,去承接着天上落下来的雪花,带着宛如孩童一般稚嫩和纯洁的笑容。
好像雪中的精灵一样。
不属于这个世界。
“怀纸小姐……”
原照愣在原地。
噗通一声,仿佛有强心针注入了他的胸膛,原本破碎的内心再度弥合,狠狠的跳动了一下,令那一颗垂死的心灵,再度焕发了希望。
他好了。
是的,原照,现在放弃还太早!
还什么都没有问过,还什么都不知道,只不过是看到了一些不和谐的东西而已,那未必就是真相。
况且,就算……就算……
就在他心中纠结着想要上去的时候,却发现,那个背影已经消失在人海之中。
不见了。
原照瞪大眼睛,看向身旁的队列,愕然发现,她并不在交流团的队伍里。
“她去哪儿了?”
“怀纸……女士的行程和我们不同。”
副校长的脚步在他身旁停留了一瞬,然后,斜眼看过来:“还有,原先生,作为象牙之塔的一员,你可能对学校并没有太多的认同感,但请你在接下来的单独行动中尽量不要惹事。”
“尤其,不要顶着象牙之塔的名头!”
他严肃的警告:“关于洗手间里的两个秘密警察,刚刚MPD已经严肃的向我方发起了警告,希望这样的事情不要出现下一次!”
洗手间?秘密警察?
原照终于恍然大悟。
原来是这样,我懂了,我懂了!
并没有发生自己想象的肮脏事情,素子小姐只不过是被那两个秘密警察骚扰了之后,选择了反击而已!
真是太好了,真是太好了……
在沉默之中,艾萨克看到眼前少年的表情不断的变化。
先是错愕,忍不住露出庆幸和安心的笑容,到最后,竟然感动的哭了出来。
不是,小老弟,你怎么回事儿啊?
他愕然的后退了一步,眼神嫌弃。
又疯了一个.jpg
浑然没有察觉,这一场景在其他人看来是什么样子。
哎,看到了么?副校长先是欺负怀纸小姐,现在竟然又把团队里最粉嫩的小弟弟说哭了,实在是太不像话,太欺负人了!
艾萨克风评持续被害中……
最终,等原照终于冷静一点了之后,艾萨克抬起眼睛,看向广场旁边那一辆已经等待许久的轿车。
“来接你的人到了,原照先生,你该走了。”他说,“请记住,不论做什么,半个月之后学术交流正式开始时必须回来。”
原照点头,擦了擦眼泪,转身离去。
艾萨克的嘴唇开阖了一下,却又沉默了瞬间,最后只是冷声说:“真希望下一次再见面不是在你的葬礼或者鹿鸣馆的牢房里。”
他收回了视线,不再去看。
而轿车已经载着原照远去了。
直奔瀛洲桥的方向。
伟大的二次元入口!
什么奈良?怀纸小姐都不见了,没心情!
下次再说!
五分钟之前,没有察觉到不远处某个重燃希望的少年,雪中的精灵素子小姐抬头看着天上的落雪,心里想的是。
——妈卖批,冷死老子了!
我要去买羽绒服!
他转身走进了商场。
半个小时之后再出来的时候,已经换了一身打扮,羽绒服、牛仔裤和还有针织帽以及一副巨大的墨镜。
看上去已经不太像是刚刚那个纯洁无辜小可怜。
他可是受够了那个扣个鼻孔都有一群人哦呼不停的画风了。
想起原本那些堪称令人作呕的窥视,槐诗顿时就一阵气冷抖,手脚冰凉,这个世界还能不能好了……终于体会到女性的不易。
如今的他终于可以光明正大的打拳了。
从这一点开来,似乎或许可能也算是一个优点?
没有某个宛如脱缰野狗一样的少年那么放荡,收钱办事儿的槐诗起码还是有责任心在的。他直接买了去往奈良的JR特快,凑合吃了点东西之后,就打算今天先到奈良,趁着见琥珀之前,先搞清楚如今奈良的状况。
起码不要迎头跳进泥坑里去。
如果状况超出预料的话,槐诗就毫不犹豫的转身走人……然后在想办法浑水摸鱼,去平等院搞一票!
反正偷东西的是怀纸,和我槐诗有什么关系呢?
不知不觉,槐诗的节操值已经越来越低,良心越来越少。
就在JR的站台上,槐诗靠着椅子,墨镜之后的视线却忍不住是看向远处的地方……展台的另一头。
宛如有一头熊站在那里一样,引人注目。
实际上不止是他,周围的人也忍不住频频看过去,彼此低声说着什么。
无它,盖因那个背影实在魁梧的过分。
足足两米有余,浑身覆盖着肌肉的魁梧中年白人,苍白到不正常的皮肤上覆盖着一层又一层的刺青,就连脸上都覆盖着一个骷髅头,混乱的头发随意的从后背上落下来。
带着比槐诗还大一圈的墨镜,头顶着一个耳机,嘴里咀嚼着口香糖,满脸胡茬,手腕和脖子上还带着一层一层的金链子。
看上去朋克无比。
就在他身边,还有一具和他几乎等高的行李箱,正散发着丝丝缕缕的凌厉气息,令人在意。
而察觉到周围的视线,那个男人却并不恼怒,反而洋洋自得的依靠着自己的行李箱,向着那些视线看过去。
看到了远处的身影,眼睛顿时一亮,张口用生涩的拉丁语大声的打招呼。
“女士,要坐到我这里来么?我想我们会有一段美好的旅程。”说着,还拱起了自己的肱二头肌,超大号的黑色T恤被挤的几乎爆开。
女你娘个腿儿!
槐诗翻了个白眼,懒得理他,抬起一根中指。
那个魁梧的男人哈哈一笑,收回了视线,竟然没有纠缠不清,继续沉醉在耳机里的饶舌RAP中,身躯微微扭动,若无旁人。
但身上那种熟悉的味道,却令槐诗瞬间明白了他的身份。
和自己一样的……地狱厨魔!
同样是去往奈良。
厨魔对决?
该不会真要搞什么京都厨魔大赛吧?
槐诗的眼角开始狂跳起来。
开始头秃。
并没有太久的等待,列车准点到站。
现在的槐诗被当地帮会排斥,自然没有办法使用本地的天文会网络进行情报查询……但这时候就是‘万孽之集’派上用处的时候了。
作为超大型‘滴滴打人’,这个绝对不合法的软件上囊括了一切阳光下不能存在的生意,包括且不限于杀人、放火、绑架、勒索、伪证、边境遗物拍卖乃至一切人类能够想得到的不合法的行为。
当初戚家还有人在上面买自己的腿呢……
现在想起来,真怀念啊。
当然,作为天文会的一员,立志与守护现境的监察官槐诗手机里装有这么一个软件是很正常的事情,有个和彤姬共用的高级VIP9级的会员也很理所当然。
实际上,统辖局可没少在上面钓鱼执法过。
什么‘好姐姐我想要继续努力了,急求边境毒药一副弄死和我结了婚的富婆,你可以帮帮我吗’之类的帖子他发了不知道多少个。
顺带贴一张自己的照片增加说服力,然后等待沙雕自投罗网……
对此,万孽之集压根不管。
‘黑吃黑’是非法世界的一环,不爽不要玩。
因此,至少在东夏地区的版块里,槐诗的照片已经变得臭不可闻,变成了不知道多少人的眼中钉。可惜这年头的犯罪分子学聪明的速度太快一点,否则槐诗以前的业绩还能再增加不少。
就在列车开动时,坐在槐诗对面的乘客终于姗姗来迟的上车。
还在讲着电话。
“真希,路上要小心啊。”
“好的,妈妈,就是去走个流程啦……我已经上车啦,到了站雁静叔叔会接我的,我先挂了。”
挂掉电话,约莫是高中生年纪的女孩儿朝着槐诗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从墨镜的间隙窥见了那一双抬起的眼眸,愣了一下,旋即意识到自己失礼的样子,连忙收回视线,脸颊有些发烫。
槐诗倒是没有在意她的样子。
反正这种庸脂俗粉,论美貌是比不上自己的!
他的视线从对面的JK身上扫过,继续向上,微微抬起头,看向车顶。
眉头挑起。
上面有人……
第六百一十三章 噩梦
有人在车顶上。
从车身的微弱震动之中感受到车顶上不正常的回声,是蹑手蹑脚的微弱震动。那技巧诚然完美无瑕,令人钦佩,甚至宛如落叶那样的轻巧。
但最大的败笔就在这里了。
哪里有落叶会像是人一样匍匐潜行呢?而且还是在这开始加速的新干线车顶上,怕不是个火车侠。
这种水平,怕不是连果园健身房的体验课水平都没有。
槐诗看了一眼之后就兴致缺缺的收回视线。
然后,感觉到对面的少女身体竟然紧绷了起来,有意无意的,将目光看了过来。自以为不引人注意的看着槐诗。
蹩脚的窥探。
难以理解。
但这一切在对面的女生看来,却不像是那么回事儿。
在槐诗翻起眼睛抬头看了一眼上面,又收回视线的那一瞬间,她的心里就咯噔了一下,僵硬在原地。
啊,好像被陌生的大姐姐翻白眼了……
怎么回事儿?
是自己失礼了么?自己做错了什么?
她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内心七上八下,感觉到一阵莫名的恐慌:难道是因为自己没洗澡?
不对啊,出门之前刚刚洗过的!
想到这里,连忙拉起领子闻了两下,深吸,只有洗衣液的味道。头发上也是,还有手和身上,并没有奇怪的污渍和味道。
是因为打电话打扰到她了么?
也不对啊,她刚刚坐下来就挂电话了,还道了歉。这种小事,应该不会有人在意……吧?
难道说——
她的脑中忽然横过了一道电光,恍然惊觉:是因为自己的打扮太土了?
这就是传说中的地域歧视么?
下意识的,真希低下头,看着自己的衣服。
亚码孙上网购的网格纹大衣,戴了很长时间都起球了的手套,从老家的商业街上随便买来穿了很多年的长裙,便利店里买的厚长袜,毫无品味的运动鞋……以及土气十足没有设计感就纯粹是随便梳了两下的长头发。
再看看对面——
藏青色的羽绒服完美的凸显出了纤细的腰肢,不施点缀却完美包裹住修长双腿的牛仔裤,凌驾于所有丑小鸭之上的模特级美好身材,修长的脖颈,还有一双素白的帆布鞋。
一副巨大的墨镜遮住了大半张姣好的面孔,而在针织帽之下,令人羡慕的长发宛如黑色的溪流那样蜿蜒而下。
刻意中性化的打扮并没有显露出多少女性的特征,却反而有一种男装丽人所独有的妖艳感,散发出致命的诱惑力。
这已经是男女通杀的可怕等级了!
而且,全部都是真希认不出的牌子,一定都很贵吧……
从小生活在乡下的土妹子,十七岁的正牌女子高中生,正当JK年华的青春少女——真希,有生以来第一次的……体会到来自京都人的优越感和鄙视!
京都人太可怕了。
她蜷在椅子上,瑟瑟发抖。
不可思议的是,明明被陌生的女人翻了白眼,可是她却丝毫不觉得生气。
感觉就好像天鹅傲慢的抬着头游过丑小鸭身旁时那样。没有一丝一毫的怨愤,反而被那不同寻常的美吸引了。
想要凑近。
仔细观察,想要和大姐姐贴贴……
只是想到这样的八方美人坐在自己的对面,真希就忍不住一阵脸红,鼓起勇气再次从手机屏幕上抬起视线,看过去。
然后,看到了她抬起手,微微扒下了脸上的墨镜,一双黑色的眼瞳看过来,正对上真希的视线。
好像在问,你看我干什么?
“报、抱歉。”
真希僵硬了一瞬,缩着脖子不敢再看。
可心里却忍不住后悔,刚刚应该去搭话的才对……就算是自我介绍一下也好啊,她会告诉自己名字么?
感受到胸腔中的心脏在疯狂的跳动。
Dokidoki。
她开始慌了。
难以置信。
颤抖的手指打开网页,开始一通搜索,验证自己的猜想。
很快,她就愕然的发现。
自己十七年来,第一次春心萌动的对象……竟然是个女人?
难道自己的心理有什么问题吗?普通来说,女孩子不是应该喜欢男生才对么?还是说自己竟然有着自己都从来没有察觉到的变态细胞?
妈妈救我啊……
在惊慌之中,她忽然起身,笔直的立正了,想要去洗手间逃避一下现实。
可紧绷的身体还没适应列车的加速,一个踉跄,向前倒下。
来不及惊叫。
紧接着就扑入了陌生的怀中,感觉到一阵羽绒的柔软。
被扶住了。
当她终于抬起头的时候,便看到了一张近在咫尺的面孔,她的眼睛,还有隐约的芬芳……脑子里,一片空空荡荡。
在疯狂的心跳中,竟然感觉到一阵沉痛和遗憾。
啊,明明是这样完美的美人,可身材却很残念呢……
“对、对不起。”
她手忙脚乱的起身,感觉到鼻尖一热,连忙捂住脸,才发现自己流鼻血了:“我、我去洗手间。”
好像逃跑一样。
头也不回的冲向了走道尽头的方向。
留在原地的槐诗一阵茫然,不知道究竟发生了啥。
黑人问号.jpg
心在狂跳。
真希剧烈的喘息着,抬起手,将冰冷的水珠泼洒在脸上,希望自己能够冷静一些。
可每次一闭上眼睛,眼前就浮现了那一张毫无瑕疵的绝美面孔,明明那么冷淡,可是却让人心跳的停不下来。
冷静一点,冷静一点,真希,你可是武家的女儿,不能像是花痴一样……
可就算这么说,怎么可能冷静的下来嘛!
她绝望的闭上了眼睛。
足足在洗手间里待了大半个小时,她总算是平静了一点,或者说,总算是有了回去的勇气。
硬着头皮,推开了门。
愣在原地。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起,世界变得一片静寂,就连铁轨被敲打的遥远声响都已经消失了。
空调运作的声音,广播系统的播报,乃至外面说话的声音。
尽数消失不见。
她感觉自己有点冷。
吐出了一道白气,十指发凉。
空调坏了?
当她行走在过道中的时候,却发现,原本四周的乘客都已经消失无踪,再也不见。
“那个……有人吗?“她提高了声音,怯生生的问了一句。
无人回应。
只有一片冷漠的死寂。
当她终于回归了自己的位置时,却发现,自己竟然还在原地。
没错,自己还坐在椅子上,另一个自己……就在那里,从未曾离去。
可是样子却已经面目全非。
好像一瞬间经过了千万年,饱经沧桑的衣装早已经破碎枯黄,存留在那里的只剩下一具苍白破碎的骸骨骷髅。
现在,就在她的视线中,原本早已经死去她,死去的真希支起了颅骨,空洞的眼洞里,腐臭的黑血无声的流出。
宛如眼泪。
她魇在了原地,动弹不得。
下意识的想要尖叫,可是却发不出声音,在这严寒和冰冷中几乎窒息,瘫软在地上。
用尽了所有的力气,她向后挪动身体,手足并用,想要奔跑,逃离,速度越来越快,在田径社中也未曾如此的狂奔。
可跗骨之蛆一样的寒意依旧紧追在背后。
甚至,出现在眼前。
当她奋力推开隔离车厢的大门时,便看到了那一具骸骨,伫立在自己的面前。流着黑色的眼泪,骷髅上前,低头俯瞰着他。
用她的声音,沙哑的质问。
“你……要去哪里?”
真希再说不出话来,无法动作。
宛如永恒的死寂里,传来惊恐的呜咽。
就在窗外,不知何时,世界已经变了,一片荒芜的大地之上寸草不生,天空之中,血月高挂,照亮了狰狞的轮廓。
那是覆盖了天和地的巨大阴影。
狰狞的蜘蛛舞动在自己的网中,重重复眼向下俯瞰,冷漠又狰狞的,一寸寸将绳索收紧——摧残着网中的魂灵。
正是那一瞬间,槐诗叹息着,抬起了眼睛。
果然没办法放着不管。
他猛然起身,摘下了脸上的墨镜,笔直的向着洗手间的方向走去。
在洗手间的门口,看到了迎面走来的魁梧男人。那个浑身覆盖着刺青,宛如巨熊一样壮硕的魁梧男人。
地狱厨魔。
“哦?看样子你打算动手了?”
他毫不顾忌头顶不停响起警报的烟雾灯,抽着一根粗大的雪茄,似笑非笑的看着槐诗。就在旁边,列车员正惊慌的劝阻他,想要让他把烟灭掉。
被他满不在意的推到了一边。
忽然,他后退了一步,以示礼让。
“那么,我就不用搀和了……”男人说,“请吧,阁下,让我看看瀛洲厨魔的本事。”
远比其他人要更加的敏锐,不,应该说,作为厨魔而言,本身就具备着常人千百倍以上的敏锐感知。
尤其是针对同类的气息。
在遇到槐诗的瞬间,就对彼此的身份有了本能的认知。
槐诗也懒得纠正他话里的错谬了,抬起手,按在洗手间的门上。
嘎嘣一声轻响。
门开了。
鼓手劲力瞬间的催发,就将门锁内部的结构蹂躏成均匀的尘埃。旁边刚刚爬起来的列车员也愣在原地:“等等,你要干什么……”
“喂,不要碍事。”
魁梧的刺青厨魔一只手按在他的肩膀,将他按住了,不准他去干扰。
第六百一十四章 御前厨魔试合
那个熊一样魁梧的厨魔低头,端详被槐诗破坏的门锁,眼睛在闪闪发光:“NICE技艺!这是什么剥壳的手法么?破壳如此均匀,真是罕见,有时间交流一下?”
槐诗翻了个白眼,走进洗手间。
看到了昏倒在地上的少女。
意识已经不在这里了。
沉入了人为的噩梦之中,可以预见,倘若源质按照这样的速度挥发下去,很快就会无疾而终,迎来脑死亡。
车顶上细碎的声音好像越发的急躁起来,对突如其来的闯入者充满不快。
一根虚无的引线在槐诗眼前浮现,好像细弱的蛛丝那样,一头接在眼前的女孩儿身上,另一头则向着上方延伸而去,没入了精心营造的噩梦中。
槐诗伸手,拈住了这一根线。
“一旦剪掉的话,那个小女孩儿就真的死哦。”
魁梧的厨魔看着这一场好戏,好心提醒了一句,结果槐诗却根本没有回应,尴尬的摸了摸鼻子,摇头感慨:“真冷淡呀,瀛洲的女人都是这样吗?”
后半句是看向身旁被抓住的列车员,列车员在奋力挣扎,看到昏迷的女孩儿时,便想要惊叫,出去求援。
“别煞风景啊,朋友。”
厨魔的两根手指轻巧的捏住了他的肩膀,微微用力,便令他浑身的神经一震麻痹,再也无法动弹。
倘若接下来再来一刀的话,那便是用来处理食材的人道宰杀方式,绝对不会有丝毫的痛苦。
但是,这样劣等的食材不会有任何滋味吧?
他收回视线,看向了洗手间中。
只可惜,在他短短视线的短短瞬间……一切就已经结束了。
早在槐诗伸手捏住那一根引线的时候,结局就已经注定。
就在那一刻,最深沉的噩梦中,被死亡一寸寸拥抱的真希骤然抽搐了一下。
在昏沉中,倾听到一阵尖锐的轰鸣。
好像天穹破裂的声音。
黑暗的天穹,被某种粗暴的力量撕裂了……展露出无穷尽的梦界光华,还有那一双自天穹之外向内俯瞰的冷漠双眸。
黑暗的暴风席卷,狂暴的潮水从天而降。
宛如传说之中,天破之后,四海之水从天而降。
那是狂乱的黑暗之潮。
可当潮水弥散的时候,便看到黑色铁翼展开在天穹之上,无数猩红的眼瞳向下俯瞰,发出尖锐而狂乱的叫声。
满是饥渴的,冲向惊慌的巨大蜘蛛。
在迷梦之笼中苏醒的鸦潮席卷,瞬间吞没了囊括天和地的巨大阴影。
在这非常理的噩梦之中,大和小、远和近、强和弱本来就是没有道理的,一切的逻辑都根据与双方的意识之中。
根植在真希的恐惧和土蜘蛛的营造里。
本应该如此才对……
可这一份过分庞大的外来力量,在这一瞬间,将万物颠倒了,所有的常理和规则都被不讲丝毫道理的蹂躏撕裂。
取而代之的是哪怕噩梦也无法承载的庞大贪婪、永无止境的饥渴与……怨憎!
猎食的时间开始了。
巨大的蜘蛛阴影,在瞬间破碎。
惨叫的声音从车厢的顶部响起。
而真希在那一瞬间睁开眼睛,看到了站在眼前的身影,难以置信。
“我这是……怎么了?”
她还沉浸在噩梦里,瑟瑟发抖,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
槐诗弯下腰,伸手,将她从地上扯起来。
另一只手在手机上按动着,告诉她:【噩梦而已,多喝热水】
???
十万个问号从真希的头上升起,难以理解,可是却无法反抗槐诗的动作,被拉起,送回了自己的座位。
“不是还没结束么?”
在她们身后,未曾一饱眼福的厨魔忽然开口:“还有工作没有做完啊,女士,食材处理了一半就下班了,这样不好吧?”
说着,他抬起眼睛看了一眼头顶。
隔着车顶,隐约能够听见隐约的哀嚎和惨叫,有个人在踉跄的狂奔,逃亡。
槐诗无所谓的摆了摆手。
满不在意。
要说的话,早在噩梦醒来的瞬间……一切就已经结束了。
车顶之上,浑身笼罩在长袍中的僧人在剧烈的呛咳着,呕出了带着粘稠血块的血液,难以置信。
营造了多年的噩梦竟然被这样击碎了?
数百种变化和精心设计的陷阱没有排上用场,就这样自外部,轻而易举的被焚烧殆尽了?
绝大的恐惧降临在他的意识之中,令他咬牙,催动疲惫的身体,踉跄奔跑。
很快,逃亡戛然而止,僵硬在原地。
因为在黯淡的月光之下,一个飘忽的阴影从列车的顶端缓缓升起。
浑身笼罩在深不见底的黑暗中,甚至看不见具体的面貌和轮廓,只能窥见那一双冰冷的眼瞳,毫无任何的温度。
少司命的残影冷酷俯瞰着他,旋即,了然。
“……土蜘蛛么?”
“确实,这样上好的材料就这么放走了实在太过浪费,既然你已经送上了门,那么,我就不客气了。”
在狰狞暗影的手中,无数鸦羽浮现,重叠成锋锐的轮廓,对准了他呆滞的面孔。
“忘记告诉你了。”
槐诗轻声道别,“你的梦里,没有放盐啊。”
怨憎之光一闪而逝。
旋即,圣痕·土蜘蛛的嘶鸣被熄灭在永恒的黑暗中,被埋骨圣所里的乌鸦们吞噬殆尽。
只有一具无头的尸骸仰天倒下,随着头颅一起,滚下了车厢,落入了两侧的荒草中。
而就在列车行进的前方。
有城市的光芒亮起。
——奈良到了。
二十分钟之后,奈良车站外,二十四小时营业的快捷餐厅里。
坐在槐诗对面的少女正瞪大眼睛,满是好奇的问:“怀纸小姐,您饿不饿?”
【我不饿。】
“那,怀纸小姐……您渴不渴?”
【我不渴。】
“好歹吃一点什么嘛,虽然我的零用并不多,但请救命恩人吃饭这种事情还是做得到的!”真希充满期盼的眨着大眼睛:“况且,我还有很多事情想要请教怀纸小姐呢……”
槐诗叹息,忍不住翻白眼,抬起手机屏幕。
【你很烦啊。】
“嘿嘿,妈妈有时候也这么说。”
毫不在意槐诗的冷淡,真希这一次可没有彷徨不安了,相反,待在她身旁充满了难以言喻的安全感。
感觉什么都不怕了。
“还有,那个噩梦,是怎么回事儿?是真的有人来杀我的吗?怀纸小姐你是怎么做到的?那么轻易的就把我救了出来……”
“……”
槐诗开始后悔,自己究竟是从哪儿捞来了这么一个好奇宝宝?
【那不是来杀你的么?你自己应该清楚吧?对方应该是高野山的怨僧,你得罪了什么人?】
“……呃,这个说实话我也没料到啊,我还以为像我这样的角色没人在意呢。”
真希的神情僵硬了一下,笑容变得勉强起来:“升华者什么的,虽然知道,但没想到,只是来走个流程就会被卷进这种事情里。”
走流程?
槐诗皱眉,抬手:【你的名字?】
“真希,里见真希!”
少女挺起胸,自我介绍:“十七岁,是高中生,爱好是手工和绘画,田径社成员,将来的梦想是成为幼师,正在向大学考试努力,身高173,三围分别是……”
【不,这个就不必告诉我了。】
槐诗连忙拒绝。
真希愣了一下,旋即恍然。
啊,也对,毕竟怀纸小姐的身材……真遗憾啊,明明是这样的美人,可是却不能说话,果然世上没有完美的存在啊。
想到怀纸小姐竟然在这样的环境下孤独的生活了那么多年,真希就有一种妈妈心碎的酸楚感。
槐诗再翻了一个白眼,开始头疼。
感觉这个女人终于疯了……
不过,姓氏是……里见?
也就是是琥珀那个臭妹妹的亲戚?连升华者都不是,看上去像是乡下地方来的小女孩儿,怎么会被牵涉到升华者的斗争里?
而且还被人暗杀。
【你们家是怎么回事儿?】
“据雁静叔叔说,因为原本的当主三伯父被公卿们认为失格,黜落,导致里见家现在群龙无首。家老们决定召集所有具备继承资格的人,重新选出新的家主……啊,怀纸小姐,你别看我这样,我家里也是很厉害的哦!”
废话,看你一问三不知的样子,我对里见家恐怕都比你了解。
【你也是来参加遴选的?】
“嘿嘿,走个流程而已啦……我父亲的血脉已经很稀薄了,虽然我也叫里见,但从小在乡下地方长大,也已经和家里没什么关系了。如果不是父亲去世的早,这种走流程一样的事情也轮不到我啦。”
里见真希羞涩的搓着手:“原本还以为能够请几天假,去京都玩呢。”
所以说,你出门就没想着这一路有多大的风险,光惦记着完事儿之后去京都玩了么?
槐诗开始佩服起这个家伙的粗线条了。
这么腥风血雨的事情,你是怎么一无所知往坑里跳的?
琥珀那个臭妹妹还知道撒钱招人,从东夏谱系找外援呢,你咋就这么勇呢?就真送菜上门哦。
槐诗叹了口气,抬起手,再问。
【那,厨魔对决是怎么回事儿?你清楚么?】
“啊,这个我也听雁静叔叔说过!”
里见真希的眼睛一亮,眉飞色舞的凑过来,然后努力装出一副严肃的样子:“说起这件事情,就要从几百年前的时候说起了……”
好像是什么大河剧的旁白一样。
少女铿锵有力煞有介事的开口说道:“据说在江户时期,为了争夺将军大人御厨的身份,厨师们之间的斗争无所不用其极……眼看就要掀起一片腥风血雨,但就在这个时候,听闻此事的将军终于说话了!”
她努力的用老男人的声线,模拟出将军的威严:“——堂堂正正的,一决胜负!”
“于是,在这一瞬间,暴力,被赋予了规则!”
里见真希双手叉腰,肃然宣告:
“这便是——御前厨魔试合!”
“……”
第六百一十五章 引狼入室
寂静。
漫长的寂静。
槐诗的表情抽搐了一下,抬起手机问道:【我大概可能明白了一点,但你是不是盗用了什么漫画的设定?】
“……”
真希心虚的移开视线,“这不是方便理解嘛,总之差不多就是了。”
槐诗想了一下,再次抬起手机。
【中二病?】
“没、没有!”
这次的声音更加心虚了!
“总、总之,据说为了避免重蹈几十年前武家和公家之间的腥风血雨,陛下已经再度签发了生灵怜悯令,所有公卿不得杀生……如果不是这样,人家也不敢出门的啊。”
真希说到这里,神情顿时黯淡起来:“结果没想到,还是被人盯上了。”
不被人盯上才奇怪吧?
就算是限制了公卿们之间的斗争,以代理人战争的方式一决高下,但也不过是杜绝了明面之上的大型冲突而已。
一切矛盾都会被转入暗中。
以更加残忍和更加冷酷的方式进行解决。
同时,只要不被发现,那么很多人的作风就开始变得更加丧心病狂……
如今里见家的当主之位空悬,不知道多少人的眼睛死死的盯着那个位置。
能够一路活着到了京都,还坐着新干线来到奈良附近才遇到刺客,就已经是走了不知道多少年的大运了。
但想到作为代理人战争的厨魔对决……
槐诗悚然发现——自己竟然又变成了工具人?但这似乎并没有什么好惊悚的,他都习惯了……
瀛洲的腥风血雨和他有什么关系?
怀纸小姐只是一台冷酷无情的做菜机器。
就在槐诗淡定喝茶的时候,里见真希却眨着眼睛,凑过来,端详着他的样子:“怀纸小姐,你也是升华者,对不对?“
【……】
槐诗甚至不想回答了。
“要不跟我一起去里见家吧!”
里见真希抓住他端茶的手,竟然也不嫌杯子烫,“现在里见家一定很缺人,像你这么厉害的升华者,一定可以赚到很多钱的!”
“……”
我说,真希小姐,我一个来路不明的升华者,你就这么引狼入室真的好么?
况且,我都已经被你堂姐雇佣了啊。
彻头彻尾的别有用心之徒。
你这带路带的这么顺畅让我有点心慌啊……
眼看着槐诗沉默的样子,她的神情渐渐黯然起来:“不行吗?”
【我无所谓。】
槐诗叹了口气,抬起手机告诉她。
反正之后也是要打交道的,不如先进去看看情况,顺带把眼前这只傻狍子给淘汰,淘汰的越早越好。
最好是一丝入选的机会都没有的那种!
奇迹是会互相吸引的。
同样,灾厄也会。
对于普通人来说,离升华者越远越安全,盖因越是高阶的圣痕,对周围所造成的扭曲就越是庞大。
君不见一大堆四阶五阶都流窜在边境和地狱里么?
在现境,一旦离开自身所属的地域,那就是天文会重点监控对象,跟带了脚环的罪犯似的,是个人都会不自在。
捡到一本破书就让自己的人生发生了不知道多少偏移。
作为普通人,里见真希进入升华者的世界越深,那么命运就注定会越发的不幸。连灵魂都没有的她,说不定看到点什么东西就莫名其妙的疯了。
早点退群,早点平安。
在点头之前就已经变成了二五仔的某人就这样打定了主意。
“啊,真是太好了。”
浑然不知道槐诗打的是什么鬼主意,里见真希兴奋的跳了起来,几乎手舞足蹈。
偶尔看向身旁大姐姐的视线,就掩饰不了内心的快乐。
太好了,又可以和怀纸小姐相处一段时间了。
真希,加油,FIGHT!
先定下一个小目标,拿到怀纸小姐的联系方式!
大家一起成为好朋友吧。
总之,远在家乡的妈妈请祝福我吧……我好像喜欢上了一个女人。
快乐的独处时光并没有持续多久。
很快,寂静的街道就被车灯所照亮了。
昏昏欲睡的服务生惊醒,看向窗外的灯光,目瞪口呆,那十几辆价格不菲的豪车就停留在快餐店的大门口。
从正中,加长的礼宾车中有个肃冷的身影走出。
目不斜视的走进了店里,缓缓的环顾四周。
寒意扩散。
服务生僵硬了一下,鼓起勇气,颤声问:“呃,客人……请问需要什么吗?”
来者并没有回应,视线落在了餐厅角落的位置,那个正喋喋不休的对着冷淡旅伴说着什么的女孩儿身上。
而同时,那位冷淡旅伴也终于抬起面孔,看了过来。
饶是以来者的定力,也不禁在那一张面孔面前错愕了一瞬,一阵愕然的同时,所浮现的并不是对美丽的惊叹,而是浓浓的忌惮。
而槐诗也在看着他。
左眼之上带着黑色的眼罩,那个中年男人穿着如今时代已经不合时宜瀛洲长衣,并没有佩刀,赤手空拳。
可从袖口裸露出的双手之上却遍布疤痕和老茧。
让人联想到什么锐利而沉重的兵器。
神情肃冷。
而真希似乎对这一点毫无察觉,无比信任的冲上去,抱住了来者的手臂,“雁静叔叔,你来接我啦?”
“一路辛苦了,真希小姐。”
雁静嘴角微微勾起一丝笑容,终于算是有了表情,可很快,便想着槐诗走来。
“在下里见氏门下奉行,角村雁静。”
中年男人躬身,严肃的致谢:“详细的事情,我已经听过了,感谢阁下搭救了真希小姐……”
似乎在短短的几分钟之内,就搞清楚发生了什么。
他邀请道:“如今天色已晚,如过阁下不介意的话,还请到寒舍休息一晚吧。也好让我等一表谢意。”
槐诗颔首,起身。
彼此擦肩而过的时候,眉毛微微挑起。
这个人身上有股血腥味……
新鲜的死亡气息。
里见家的地盘虽然在馆山地带,并没有能够延伸到如今的奈良。但在这个公卿名族聚会往来的中心地带还是有不少产业的。
车队浩浩荡荡的一路向外开,直接将她们带到市外的一座瀛洲式的庄园之中安顿了下来。
一路上真希像是村姑一样大呼小叫着,还拿着手机拍着照,根本掩饰不了乡下的土味儿气息。就连在旁边服侍的仆人都忍不住窃笑。
反过来,在面对怀纸小姐的时候,就感觉到头大如斗,战战兢兢。
盖因她好像从来都面无表情,对于眼前的一切从无惊奇,也没有任何赞叹和欣赏,更不存在什么羡慕。
就算是看着名家亲手设计和维护的庭院山水以及名厨奉上晚餐时,也未曾有过任何的动容。
相反,正在无时不刻的散发着某种压迫力。
隐隐带着一丝贵气逼人的失望。
就这?
弟弟你逗我呢?
角山雁静全程作陪,暗中悄悄观察,却发现这一份冷淡根本不是作伪。相反,当晚餐结束的时候,他招来了堂下表演的乐师时,想要听一听那位老人对她的印象时,却从对方那里听到了预料之外的回答。
“那位小姐应该是身份了不得的贵人吧?”
老乐师想了一下,认真的回答:“以老朽这么多年侍奉客人的经验,也忍不住感觉到战战兢兢。就算是以前为上皇的使者和各位公卿演奏时,也未曾感觉到如此的压力呢。”
角山雁静沉默。
许久颔首,挥手示意他下去,然后起身向着庄园后侧的小楼走去。
一路穿过了重重验证之后,最后的纸门在他面前洞开。
在门后,房间里点着黯淡的灯,照亮了围坐在长桌周围的家臣们。坐在上首的,是如今全权主持里见家事物的家老犬江,看到角山进来,招了招手,示意他坐下。
“有劳久等,我来迟了。”
角山入席,开口说道:“我刚刚接真希小姐回来,出了点事情。”
“……晴平的女儿?”
角山颔首。
“问题严重么?”
犬江皱眉:“我记得晴平那个小鬼就这么一个女儿,没有出什么事情吧?”
“已经被人摆平了。”
角山雁静起身,后退了一步,然后再跪地,土下座请罪:“走漏了真希小姐的消息,这是我的责任。”
“算了吧,当主的位置,谁又不想坐一坐呢?哪怕是最弱的竞争对手,能铲除掉就要当机立断的下手……
嘿,当年的那群小子,一个两个的,都变得有模有样了啊。”
犬江冷淡的摇头,听不出究竟是赞叹还是鄙夷。
对于真希,只是怜悯一叹。
恐怕吓坏了吧?如果不是鹿鸣馆勒令我们必须召集所有的血脉,怎么会让她牵扯到这里面呢?
身怀武家的血,弱就是原罪。
类似的悲剧,他已经见的太多了。
在了解了事情的经过之后,犬江开口问道:“那个叫做怀纸的女人,底细查清楚了么?”
“还没有,据说是是象牙之塔的学生,但总感觉有问题,而且也不像是偶遇。”
“不管是偶遇也罢,别有用心也罢,既然来到里见家,就是里见家的客人,不要让别人笑话里见家没有礼数。”
犬江沉吟片刻之后开口说道:“好好招待一番,然后赠一份厚礼,送走吧。如今是多事之秋,也不便让她久留。”
沉默里,有人忽然问:“如果她不走呢?”
犬江没有再回答。
还需要回答什么呢?
驱之不走的,可就是恶客了……
这个话题到此为止。
接下来就是在继承人们到齐之前需要解决的紧要事物。
“角山,杀人魔的事情调查的怎么样了?”
第六百一十六章 傻了吧臭妹妹(感谢磐千山晏万海的盟主
从半个月前开始,奈良市内,出现了连续杀人案。
每天晚上,都会有一具被斩首的尸体出现在街头。连续半个月,未曾有一天中断。现场残留着浓郁的源质痕迹,毫无疑问,是升华者所为。
算上今天,已经有十六个人的脑袋被砍下来了。
死者的身份毫无规律。
有普通的上班族,有升华者,甚至还有一名公卿的随从……但结局毫无疑问是相同的,被同样的介错手法,斩断脖颈。
干脆利落的赐予死亡,然后毫不留恋的转身离去,没有给追逐者留下任何线索。
离奇的消融在黑夜之中。
只留下惨烈的现场和满满的嘲弄。
角山耻辱的低下头,“在下无能,又晚了一步。”
只差一点,就能抓住那个家伙的踪迹了。
“继续查。”
犬江说,“如今御前厨魔对决开始之前,城内出了这么大的乱子,恐怕会被鹿鸣馆借题发挥,说我们失责……”
“呵。”下首传来不屑的冷笑,“这难道不是他们派来的么?”
犬江抬起眼睛看过去,“九郎——”
“难道我说的不对么,犬江先生?”那个年轻的男人怨愤的低语:“他们一手的逼死了当年为里见家乞命的叔父,现在又假惺惺的过来谴责我们失职有责?欲加之罪……”
“九郎!”
犬江提高了声音,苍老的眼眸抬起来,一字一顿的警告道:“这不是你能够插嘴的事情!”
年轻人倔强的昂着头,反问:“我难道不是里见家的武士吗!”
“如果在二百年前,里见家的武士敢在这里说出如此不知好歹的话,早就被勒令切腹了!”
犬江冷漠的驳斥:“你还不是当主呢,等你坐上了那个位子,再想着怎么跟我们这帮老头儿发号施令吧!
现在,在我发怒之前,回自己的屋子里去,这里不是你撒野的地方!”
九郎的脸涨红了,很快,他低下头,告退离去。
门关上了。
在犬江身旁,老武士叹息,“九郎是伤心不二的死,他还年轻,并没有冒犯的意思。”
“谁又不知道呢?”犬江摇头叹息:“否则换成别有用心的人,我就要当着你们的面,在这里斩掉他的头了。”
九郎,里见静江,正是上一代当主里见不二的侄儿。
里见不二没有自己的孩子,从九郎小的时候就将他视若己出的培养。而上一代当主遭遇黜落,‘羞愧而死’之后,最痛苦的毫无疑问也是他。
如今年轻人说出这种失仪的话,老人都能理解,但却不能放纵。
将之斥走已经是最大的回护了。
会议必须继续。
在敲定了剩下几件无关紧要的琐事之后,犬江疲惫的抬起手揉了揉鼻梁,闭上眼睛叹息,拿起了毛巾随意的擦了擦脸之后,强行振奋精神。
他已经老了。
一百六十四岁。
几乎见证了里见家命途多舛的近代历史,从一届名不见经传的武士,渐渐成为了继承了里见八犬之名的犬江。
可以说,除了当主之外,这个老人才是里见家真正的脊梁和主心骨。而犬江也一直因对权利的克制和对家族的忠诚受到历代当主的信任。
经历了动乱之年成长起来的那几代人,不论具备如何的野心,都明白了家族的存在是多么重要。
只有紧密团结,共同求存,才能够在越来越险恶的局势中生存下去。
只可惜,如今的年轻人已经不这样想了啊……
从上一代开始,斗争就已经失控了。
如今随着将军渐渐架空了皇帝,整个瀛洲,人人都在庞大的政治漩涡之间飘摇,难以自持……不,应该说,自从国门被罗马的黑船所打开的瞬间,时代就已经变了。
休息了片刻之后,他强自振奋精神,看向了周围的七人。
里见八犬士。
如今里见家的八位掌握着不同权利的家臣,在失去了当主之后,如今能够代表里见家正体的八个人,尽数在这里。
“连日以来,想必诸位心中已经有一份名单了吧?”
沉默中,不再年轻的武士们缓缓颔首,分享着手头所调查出的情报。
最后可能成为下一代当主的人选。
最前面的,自然不必多说,上代当主的养子,九郎,里见久静。
然后,是上代当主的弟弟,从美洲匆匆归来的里见不平。
里见家馆山集团的负责人,里见不净。
俄联留学中的里见正平。
……
乃至最后,里见氏的末子——里见琥珀。
“太荒谬了!”
席间,有家老恼怒的低吼:“背弃瀛洲,被放逐到东夏去的罪人之女,鹿鸣馆竟然会认可她的资质?一群蠢货!那群家伙究竟在想些什么?!”
犬江抬起眼眸,平静的说:“琥珀的父亲,同样是为家族做出牺牲的人。在我看来,她和其他后辈并没有什么不一样,都是里见家的孩子。”
“犬江先生,你难道就不明白她的来意么?”
“难道她的来意和其他人的来意有所不同吗?”犬江提高了声音,反问之后,肃然扫视着四周:“既然是里见家的血,就有资格继承里见家当主的位置,诸位不要迷失了本分!”
所有人恭敬的垂眸,再没有反对的声音。
在沉默里,犬江忽然忍不住自嘲的嗤笑了一声。
当初放逐了琥珀的,还是他自己呢。
恐怕此刻在其他人心里,少不了骂一句老糊涂吧?但同样,此刻在他眼中,里见琥珀和其他的后辈,并没有任何的差别。
至于鹿鸣馆为何会认可她的血脉,认可一个在社保局挂名的放逐者,他大概也能够理解一点背后的考量。
无它,单纯的……两害相权而已。
才不是出自什么高贵又怜悯的理由,给罪人一个证明自己的赎罪机会,也不是相信琥珀会出淤泥而不染。
纯粹就是,自作自受。
对外毫无强权,对内又渐渐丧失掌控的结果。
——否认华族的血,和拒绝东夏谱系的渗透,那个后果更严重一些?
不论里见琥珀做了什么,她的身上,毫无疑问有着上上带当主的直系血脉,同时,也是华族的正统。
至于有勾结外部势力的可能……呵,勾结外部势力的人还少么?
一个个都像是是待价而沽的游女那样,令人不齿。
而如今里见家的继承者们之中,更是不知道被掺了多少沙子,也不知道多少人已经为自己选择了阵营。
将军、陛下、各路公卿……乃至乱七八糟的其他。
当他们选择厨魔进行代理对决的时候,他们本身就早已经成为其他人的代理。
“但这些又和我们这些老朽有什么关系呢?”
犬江垂下眼眸,低头看着杯子里寡淡无味的茶汤,嘲弄的摇头:“说得好像,里见家的事情,还能自己决定一样。”
说得好像,经过这一场动乱之后,真正的里见家还可以继续存在那样。
他闭上眼睛。
疲惫叹息。
翌日,正午。
瀛洲式的会厅之中,鸦雀无声。
明明是正午用饭最热闹的时候,可端坐在每一个席位之后的人都面无表情,那些老人们都沉默不语的用饭,而年轻人彼此对视时,眼神仿佛能够摩擦出火花来一样。
明明是名厨精心打造的盛宴,可是却食之无味。
只有一个土包子还在狼吞虎咽,没心没肺的刷着推特,被搞笑艺人逗的哈哈大笑,吃完之后,一抹嘴,好像仓鼠一样一点点挪向了旁边那位美人的身旁。
扯一扯她的袖子。
“怀纸小姐,怀纸小姐,听说后面还有温泉……“真希眨着好奇的大眼睛,“吃了午饭之后,一起去泡温泉吧!”
“……”
就在其他人诡异的眼神之中,槐诗忍不住想要叹气。
真希小姐,宁就是里见家的缺心眼么?
不对,你怎么就学不会你们瀛洲人引以为傲的读空气呢?
给我好好看看气氛好么!
泡温泉?
我要是竞争对手,温泉水都给你放光了,换成硫酸!
虽然肚子里对真希的粗线条有所腹诽,但表面上依旧保持着端庄的样子,不急不缓的用着饭,仪态优雅,动作雍容。
哪怕是再如何苛刻的标准去评判,也无法从那令人赏心悦目的姿态中寻找到任何一个缺点。
今天的怀纸小姐,依旧完美无瑕。
明明只是穿着侍从们送上来的客用浴衣,但却好像身披着华丽的唐衣一样,无时不刻的向着四周散发着难以言喻的魅力。
师从老柳的标志性的牛郎营业笑容在这里改头换面,青出于蓝,形成了令人难以移开眼睛的浅笑。
尤其是当看向会席的末尾,某位许久不见的臭妹妹时……就越发的愉快。
想到这里,就带着某种恶趣味,悄悄拿出手机,发了条邮件过去。
【琥珀亲,我到了!】
人群之中,诸多血亲的冷漠、抵触和敌意视线中,里见琥珀神情依旧淡定的吃着饭,察觉到桌子上手机的震动。
低头看了一眼。
然后眼珠子差点掉了出来……端着米饭的手都哆嗦了一下。
【你他娘的到哪儿了?】
【你家啊,你家的床真是又大又舒服……】
???
里见琥珀感觉自己倒过来了。
根本理解不了发生了啥?
这货又在说什么蠢话!
【……我是落伍了吗?这是最新的什么笑话?你打算不作牛郎去说落语了?】
【不啊,这是实话。我提前到了三天,然后你家的人把我请过来,好吃好喝的招待,热情好客,温暖如春,比某个可怜小姑娘的冷落待遇强多了,羡慕吗?】
你他娘的在逗我?
不假思索的输入了一条祖安问候,还没写完,愣了一下,察觉到哪里不对。
周围的气氛,变了。
就在她和槐诗专注对线的时候,周围看过来的视线,渐渐的变得古怪。愕然、困惑,吃惊,不解,还有贪婪。
不,那不是看着自己,而是看向自己……身后?
她皱起眉,终于听到了身后的轻柔呼吸。
猛然回头,看到那一张近在咫尺的脸颊。
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妖艳又清纯,好像从绿茶里盛开的白莲花。
身着着青色的浴衣,那个不知何时到来的女人跪坐在了琥珀的身后,长发梳成马尾,从左肩垂落。
抬起手,将碎发挽到耳后。
笑容温柔。
可是对于里见琥珀来说,惊悚却突如其来,伴随着曾经的恐怖阴影和绝望回忆一块,从心头升起。
吓得她几乎原地跳起来,想要拔刀。
罗娴?!
不对,这是……
那一瞬间,就在众目睽睽之下,怀纸小姐微微弯下腰,亲昵的凑近了她的耳边,用久违的低沉嗓音,打了个招呼。
“傻了吧,臭妹妹?”
第六百一十七章 碰一碰
有一天,就在已然陌生的家族中,诸多‘家人’们冷漠或者敌视的视线之下,归来的琥珀忽然遇到了以前未曾有过印象的惊艳美人。
然后这个美人朝着自己走过来,带着阴影浓厚的微笑,在她耳边,用某个熟悉至极的讨嫌声音说:
“傻了吧,臭妹妹?”
就好像被一个上勾拳命中了下巴。
饶是琥珀,也忍不住眼前一黑,在这过分玄幻的现实面前一败涂地。
目瞪口呆。
“什么鬼?”
她觉得自己要裂开了。
同样,小真希觉得自己要裂开了。
就在她的眼前,长桌的另一头,自己暗恋的对象和很多年不见的堂姐紧贴在一起,如此亲密,交颈谈笑,甚至好像还在说话……
那么愉快,如此熟稔。
好像天生一对那样。
而她自己,只是一个连第三者插足都没有机会的臭弟弟。
缩在角落里,忍不住想要擦眼泪。
如此卑微。
然后,就在所有人眼中那两位一片和煦,其乐融融的少女,带着笑容,彼此轻声低语的时候就再也掩饰不了彼此恶劣的本性。
“臭弟弟你行了啊,终于去泰国了吗?”
“爬,爷这叫男女通杀。”
槐诗垂下面孔,在她耳边轻声呢喃,“臭妹妹,羡慕吗?”
啪的一声细碎轻响。
就在桌子下面,浴衣的袖子里,两只手掌已经碰撞在一处,五指分开,指尖纠缠,掌心贴合,看似亲密的姿态之下,浴衣下的肌理正在如水一样的流动着,在沉默中爆发一阵阵越来越强的力量。
掰手腕那样。
死死的攥在一处。
无声之中,雷霆碰撞。
好像恨不得把对方捏死这里
出乎槐诗的预料,他的手掌竟然被顶住了,就好像早就对他的所有技艺有了彻底的了解,所有的变化都了然于心。
在咫尺之间,琥珀的姣好面孔上写满了嘲弄笑容。
“鼓手?别忘了过进果园可是比你早的,弟弟君……”
啪!
话音未落,她的肩膀骤然震动了一下,骨节摩擦。
有庞大的力量瞬间爆发,将她的掌控和反击击垮,再度掌握了主动。将她的手腕死死的压在了地上。
“就这?就这?就这?”
槐诗轻笑:“那我今天岂不是要替祖师爷清理门户?哦内酱?”
话虽然这么说,可是却没有撕破两人之间亲密贴贴的伪装,反而主动松开了手。毕竟他也不是什么魔鬼,怎么可能在大庭广众之下对可怜的小琥珀做什么过分的事情呢。
琥珀这几年的组手技艺精进的速度太过厉害,槐诗也怕在这样下去自己会翻船。
毕竟他的专长不在徒手搏击的领域里……真有把匕首,两回合他就把这个臭妹妹攮了,哪里还能给她嚣张的机会。
“成,你要觉得你行了,咱俩就碰一碰。”琥珀用带着浓郁地区口音的东夏语在槐诗耳边狠狠说道,“有本事吃完饭别走。”
架约完了。
大获全胜的怀纸小姐不屑的哼了一声,含笑起身离去,抛下这个败者回到自己的位置。
然后才发现还在石化的真希。
不知道究竟发生了啥……
【你生病了?】
“不、不,没有!”
真希好像被吓了一跳,连忙摇头,抬起头看着身旁的怀纸小姐,又看了看远处许久没有见过的琥珀堂姐,视线来回移动。
许久之后,鼓起勇气问:“怀纸小姐你……是会说话的吧?”
“……”
槐诗想要翻白眼。
所以你注意的重点是这个吗?
这时候不应该怀疑我跟琥珀之间已经有过一腿,感受到信任不再,大受打击了么?
我岂止会说话?
我还会唱、跳、演奏法和大提琴,但哪个都不是你遭得住的啊!
他想了一下,在手机上回复:【如果我对你说了话,你可能会受不了】
真希茫然。
难以理解,也不明白为什么会受不了。
可当她想起怀纸小姐是升华者,而且似乎还是升华者中相当厉害的那一群人的时候,忽然好像就有点理解了。
我懂了!
这难道就是父亲曾经说过的闭口禅一样的东西?通过不听、不看、不说和不动之类的修行,达到什么源质质变的秘仪?
只要和普通人说句话,对面就会三观碎裂,灵魂受到冲击,最后吐血而死的可怕力量?
总感觉好厉害!
她竖起大拇指,敬佩的赞叹:“不愧是怀纸小姐!”
槐诗无语了。
虽然不知道她究竟懂了什么,但……随她去吧。
在思索片刻之后,他再次在手机上写,【还有,我下午有事情,不去泡温泉了】
真希愣了一下,原本充满期待的表情隐约有些黯然起来……要槐诗来说,你就别什么都写在脸上啊,表情太好懂了!
他叹了口气,再继续写到:【别光想着玩,你跟我走一趟。】
“恩恩,好的,我随时都有时间的哦!”
瞬间,真希精神一振,眼瞳亮起,用力点头,背后好像有看不见的小尾巴疯狂的摇来摇去……
这个女人究竟是怎么回事儿?
槐诗叹息,忽然开始头疼。
这里见家的人怎么就一个赛一个的不对劲?
午后,庄园宽阔到过分的庭院里,槐诗终于找到机会,在树荫下面和自己的雇主小姐正式碰面了。
虽然两边依旧惯例嘴臭了几句,但话题终究要回到工作上来。
“但为什么你把她也带过来了?”
里见琥珀的表情一言难尽的看向槐诗身后的远处,庭院的角落里,那个正兴奋的蹲在鱼塘前面玩金鱼的小姑娘。
“她的事情等会儿再说,先说你的。”
槐诗伤脑筋的叹了口气,手里的迷梦之笼晃了晃,丝丝缕缕的隐约雾气扩散开来,架设了一层最简单的幻象,将内部的环境稍微掩饰了一下。
虽然在梦境的造诣上不甚精深,但稍微修改一下景象还是做得到的。
在别人看来,他们俩只不过是在树荫之下说这话而已。
而槐诗已经一屁股坐在地上,撩起浴衣的下摆,挠了挠小腿上痒处,然后从怀里摸出了烟卷点燃。
终于不用在顾忌伪装和风度了。
“说说吧,你家里究竟是怎么回事儿?简直一个赛一个的有问题。”
说起这个,琥珀也没有心思再嘲弄槐诗的样子,神情变得不屑了起来:“还能是什么,历史遗留问题呗,前几代先祖造的孽,只有子孙后代来偿还了。”
从二百年前开始,里见家就是出了名的没有立场,凭借着自身特殊地位和势力,两面讨好,哪边都不想得罪。
别人打的头破血流的时候,他在旁边看热闹。
然而,在两边看来,里见家的王八蛋则就是在武家和公家之间反复横跳的二五仔……看在眼里,恨在心里,记在纸上,早就拉好了清单……
而几十年前,里见家再一次开始反复横跳的时候,却发现……这一次跳歪地方了。
那位从美洲放逐而来的将军才不管你里见家是个什么玩意儿。
二五仔必须死。
为了保全家族,上上代的当主不得不献上自己的头颅谢罪,而如今,上代的当主又因为向将军靠拢因此被上皇所厌恶。
令人嫌弃的里见家的一生,实在过于坎坷和复杂。
各种原因之下,沦落到如今的程度。
已经变成了一具空壳了。
“光看看现在几个家主候选者,就知道里见家已经没救了。”
琥珀嗤笑:“除了上皇和将军在施加影响力之外,罗马,美洲,俄连,东夏……除了天竺没什么主动性、埃及人又喜欢自闭之外,其他的大谱系的人几乎全都掺和了一手。”
“最有力的竞争者,上代当主的养子,九郎,里见静江,哦,不对,现在要称呼他为久静了,我二叔死之后他就改了名字,现在早已经全面投向了将军那一边。
背后的支持者,是对里见家的馆山港口早就垂涎三尺的美洲资本——老实人航运。“
槐诗眉头挑起。
就好像老实和尚一点都不老实一样,老实人航运实际上也算不上什么老实人——真要是善良老实的话,也不会是全境百强级的巨型托拉斯企业,掌控了百分之四十以上边境往来和物流的庞然大物了。
同时,在家族内部的长辈,里见不平也已经占到了他那一边。
如今的久静,可以说是最名正言顺、呼声最高的家主继承者。
而里见家馆山集团的负责人,掌握着家族内部财政大权的里见不净,则在暗中和鹿鸣馆勾搭在了一起,同时,又和罗马的密涅瓦科技有所往来。
中断了俄联留学匆匆归来的大哥里见正平,背后的支持者是俄联君士坦丁贸易集团……”
在琥珀言简意赅的介绍之中,槐诗很快就理顺了如今里见家错综复杂的情况,简直是好像套娃一样的层层覆盖。
和各大谱系有着深厚关系的代理人公司,选择了自己在瀛洲的代理人,然后代理人的代理人们又找了自己的帮手为自己进行代理人战争……
真他娘的够了。
“是时候禁止套娃了。”
槐诗掐掉烟卷,抬起眼睛看向她:“那么,你呢?玄鸟不可能让你空着手来吧?”
琥珀看了他一眼,倒也没有掩饰,直截了当的回答。
“太清重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