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五十六章 副本
随着响指的清脆声音,布帛撕裂的声音扩散。
在槐诗右手之上,宇航服的袖子被猛然撑破了——半血肉化的金属右臂上,无数细小的结构和枢纽运转,撑开了自身繁复的结构。
铸造熔炉·圈禁之手开启了通往炉心归墟的大门。
紧接着,便有海啸的声音从其中涌现。
酷似大地震颤和万丈狂潮席卷的低沉声响随着飓风一同扩散,再然后,无穷尽的血水从机械右手的每一个缝隙之中井喷而出。
一开始像是冻裂的水管,紧接着变成泄露的消防栓,再然后就足以比拟高压水炮……最终,形成了凌驾于其数百倍之上的恐怖洪流,瀑布一般的冲天而起,无差别的向着四面八方扩散。
阴影,傀儡,怪物,乃至错愕的摩呼罗迦。
没有任何躲闪的空间和余地,弹指间,便已经被尽数覆盖在其中。
那些蠕动的猩红里迅速浮现出血肉的质感,无数细长的神经和血管像是海草一样在其中摇曳,附着筋膜,紧接着便有扭曲的肢体迅速生长。
恰似千万只粘稠的手掌一样,抓狂的向着一切触手可及的地方摸索,抽搐,濒死的痉挛,所过之处,岩石和大地也生长出宛如静脉一般的纹理,迅速活化。
那是生命。
失控的生命在瞬间失控的繁衍。
漫卷的阴影之中,那些早已经被制作成傀儡的凝固者们僵硬在原地,被血水和蠕动的肉须所触碰,紧接着死灰色的皮肤竟然浮现出一丝丝生者一般的粉嫩与白皙,沉寂多年的心脏再次搏动。
可肢体却开始迅速的畸变和溶解,液化,仅存的枯骨拥抱着那生命的洪流,投身其中。
明明是空洞的躯壳,早已经失去了灵魂,可残存在肉身之中的本能却令那一张张扭曲的面孔上浮现狂喜的笑容。
生命。
再没有什么比生命更加的可贵。
可现在,摩呼罗迦却从这无比宝贵的存在之中感受到了难以言喻的恐怖。
这是一个陷阱!
毁灭要素的陷阱!
赫笛那个家伙,果然已经背弃了这个世界真正的主人和主宰者,反叛吹笛人,主动投向了天文会的阵营!
他想要先害死自己……
如今惊悚的体会从脊梁之上窜入后脑,令他惊恐的尖叫。
因为隔着涌动的血海,槐诗的手臂已经向着他抬起。
那些涌动的血肉像是凝结的蜡油一样迅速的生长,旋即,便化为了成百上千的细长诡异触手向着他拉扯而来。
永生之兽的血肉在本能的追逐着此处生命力最为强大的存在,追寻着深渊沉淀和灾厄最为丰厚的地方,追寻着冠戴者的位置!
那些彼此交织的诡异触手之上,无数神经和筋膜组成了诡异的纹路,仿佛蕴藏着无穷尽的奥秘,只是看一眼就足以摄取一切灵魂,令人不由自主的沉浸在这一片生命的感悟之中。
摩呼罗迦怒吼,阴影迅速分散,像是忽然散开的鼠群,跑向四面八方。
但涌动的血海已经将阴影吞没,撕裂,生命力灌注,令无数傀儡的枯骨再度生长,变成了一座座庄严的骸骨之柱。
血海之上,已经隐隐浮现出一座肃穆教堂的轮廓。
恰如牢笼。
他已经无处可逃……
利用源质质变迅速逃窜和重组恢复的能力根本无法越过涌动的血海和骨林和尸骸之山……无穷尽的引力从其中扩散,拉扯着他早已经凝固的灵魂。
而触手已经死死的纠缠在了他的躯壳之上,不论他如何奋力抵抗。
瞬间的贴合,就令鳞片融化,彼此衔接为一体,然后开始了不容抗拒的转化。不论他如何尖叫和挣扎。源质在迅速的融入这一份畸形的生命力之中,令它迅速膨胀,反过来加速了侵蚀。
迎来质变!
在他身上,那些蠕动的血肉展开双翼,像是神圣的鹰隼,可是却不飞翔。
骨骼迅速的重组,化为了狰狞的牛颅,但没有血肉。
旺盛的毛发汇聚,化为了狮子一般的轮廓,纵声嘶鸣但没有声音。
最终,无数血肉和神经汇聚成了人面的形状,可是却没有眼睛。
四具狰狞的活物根植于摩呼罗迦的圣痕之中,汲取他的力量,在迅速的生长,大口吞吃着他的存在。
“不……不要……别……”
只是瞬间,摩呼罗迦就已经彻底溶解,只有一具惨烈的枯骨依旧在艰难的爬行,不断的哭号,不断的祈祷。
不顾一切的拖曳着半溶解的肉体,他已经爬到了血海的边缘,只差一点,自由在望。
下一瞬,无尽的血海之中,雷光再度迸发。
倾尽槐诗所有的源质之后,恨水之上,再次亮起了一缕缕炽热的焰光,暴虐涌动。
紧接着,奋尽全力。
伴随着槐诗的咆哮,破空而出!
烈光一闪而逝,贯穿了血海和尸山,撕裂骨林,穿过了四个活物之间的间隙,紧接着,击溃了他的形骸,将他死死的钉在大地之上。
最终,随着槐诗迅捷的动作,古怪的智能手环重新在槐诗的手腕上合拢。
咔哒一声脆响。
瞬间,血海倒卷。
四具活物抽搐了一下,痛苦的抽搐起来,飞快的石化,裂解。
它们并没有活过,只是毁灭要素所衍生出的虚假存在而已,此刻一旦生命力断绝,便只能如同斩断根茎的植物一般,迅速枯萎消散。
槐诗的脸色惨白,大司命的神性奋力拉扯着枷锁,归墟的引力再度攀升,将永生之兽所衍生出的血肉重新收入了铸造熔炉中去。
最终,钢铁合拢。
大门再度紧闭。
骨林坍塌成粉,血海蒸腾无踪,尸山化为了灰烬。
只有一股恶臭在空气中存留。
那是腐烂的气息。
槐诗顾不上屏息,竭力的喘息,早已经汗流浃背。
如果不是没有选择的话,他根本不会选择这种自爆的技能——它的侵蚀性实在太过恐怖,尤其是抽取了摩呼罗迦的绝大多数生命力之后。
倘若不是前几个月又从丹波内圈收获了一大波修正值,令神性有所增益,槐诗就要关不住它了。
真让它把摩呼罗迦彻底吞了的话,恐怕连自己到时候都要遭殃。
完全得益于归墟的封闭性,让他不至于玩火自焚。
但它吞了这么一大波的源质之后,槐诗手腕上的倒计时再度增加了五个月的时间。而钢铁化的右臂之上,已经多出了几分肌肤的质感和柔软。
活化程度提高了。
为了搞定这破玩意儿,又要自己多熬小半年的时间!
亏本亏大了!
想到这一茬,槐诗就一阵狂怒,顾不上喘气,撑起身体,大步的走向地上还在挣扎的那一具枯骨。
摩呼罗迦还在挣扎。
苟延残喘。
不断的伸手试图拔出胸口上钉着自己的恨水,一次次被炽热的雷光烧焦。
眼看到槐诗一步步走来,越发的惊慌,胡乱的呼喊着什么,但破碎的声带却无法清晰的表述。
不论是祈祷、怒斥,亦或者是哀求。
到最后,绝望里,那一张残缺的面孔艰难的抽搐着,挤出一个卑微的笑容,艰难的蠕动嘴唇,想要说话。
“等……一下……我……”
然后嘭的一声。
整个脑袋被一拳锤进了地板下面。
雷霆招荡的巨响迸发。
三重鼓手·霹雳!
“你笑你马呢!”
槐诗怒斥,再度抬起拳头,奋力一拳,又把一张迅速愈合的烂脸彻底打碎。摩呼罗迦忍痛,努力的睁开眼睛,想要说什么,可回答他的还是残忍的一拳:“你还笑!”
毫无任何的同情和怜悯。
欺负小朋友,殴打老年人,槐诗可一点心里负担都没有,尤其是这种鬼东西,打死了都是做好人好事。
怎么可能看他可怜就饶他一命?
做梦!
眼看着脱离了现境之后,它竟然在恨水的贯穿之下还能迅速重生和愈合,槐诗就不会给他任何拖延时间的机会。
趁他病,要他命!
给爷死!
不光是拳打脚踢,他还拿起身边一切能够用来当武器的东西,什么挂在宇航服外面的锤头铁锹、什么锅碗瓢盆。
越打他就越气,这要不是自己大司命的号没被封,这玩意儿早就死了,哪里还用得着刮痧。
气急之下,他揍的越来越狠。
拳头硬了!
但是却没有卵用,不论槐诗怎么去往死里打,冠戴者的生命力依旧顽强的吓人,竟然还在迅速的恢复。
而眼看槐诗奈何不了自己,摩呼罗迦的心中越发惊喜,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嘲弄。
“你就这……”
话音未落,一声惨叫忽然迸发。
因为他刚刚愈合的手臂竟然被槐诗的武器一击撕裂了,溃散成泥,竟然无法恢复!
他的笑容凝固了。
不可思议的看向槐诗的手中,那一柄激怒之下拔出的武器!
就在那一根奇型的棍状物之上,浑身上下铭刻着数十个北欧炼金符文,焕发出不可思议的光芒,七彩变幻。
而且还在震动!
粉红色的棍身上抖出了一道道残影,令人无法窥见它真正的轮廓。
就在它的打击和贯穿之下,冠戴者引以为傲的再生能力竟然如沙土一般被击溃,被寸寸抹杀!
前所未有的恐惧和惊慌从摩呼罗迦的心中升起。
恐惧尖叫。
“究竟是什么鬼东西!”
“……”
槐诗愣了一下,旋即震声回答:“高周波动力切割剑,没见过吧!”
高周波什么玩意儿!?
摩呼罗迦悲愤的呕血:你糊弄鬼呢!这分明是……
“没见过就对了!”
槐诗铿锵有力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瞪大眼睛说道:“这可是通过振动剑身,从粒子和分子层面瓦解对手的高科技!”
嘴里说着自己都不知道是什么玩意儿的鬼话,槐诗握紧握柄,奋力劈下:“能死在本座这一把圣剑之下,倒也是你上辈子修来的福气!”
瞬间,‘高周波动力’切割剑发出高亢的蜂鸣。
势如破竹!
摧枯拉朽!
将摩呼罗迦四分五裂,寸寸崩溃,到最后,彻底击溃了那一具僵硬的颅骨,还那一张难以置信的扭曲神情。
彻底溃灭,死无全尸!
至死,都无法接受自己死在‘高周波动力剑’之下的屈辱。
伴随着最后一缕源质的消散,摩呼罗迦迎来彻底灭亡。
紧接着,他的影子便无声爆裂,海量的武器、毒药和边境遗物乃至物资从其中喷出,金光灿灿撒了一地。
看的槐诗都傻了。
这游戏爆率这么高么?
难道是传说中的真传奇?
无人回应。
死寂里,他愣在原地,低头看了看脚下摩呼罗迦的灰烬,又看了看手中的‘高周波动力切割剑’,倒吸了一口冷气。
恐怖如斯!
自己错怪了骷髅,这竟然真的是一件能够防身的神器!
但不等槐诗道歉和加倍爱惜,铲除大敌之后,动力剑上的光芒就迅速消散了,然后,震动也开始断断续续。
就在槐诗愕然而赞叹的注视中,剑身浮现出了一道裂隙,断了。
断了……
竟然断了!
怎么这神器还是一次性的!
毕竟这玩意儿是塑料的,质量不好……槐诗拿在手里又是抡,又是砸,哪里经得住这么糟蹋!
他瞪大眼睛,看着手里半截握柄,还有裂口里面那两节四号电池,顿时感受到一阵难以言喻的心痛。
几乎落下眼泪来。
一时间,竟然没顾上旁边大口偷吃的破狗——短短几秒钟没注意,这破玩意儿都快要把摩呼罗迦爆的装备全都吃完了!
而且还意犹未尽的舔着嘴唇,看向槐诗的右手,垂涎欲滴。
还想恰……
等反应过来之后,槐诗已经要气死了。
这狗是真的狗!
打怪的时候疯狂划水,怪打完了之后还把装备都毛光了,就真的一点东西都没留下!
直到现在,咕噜咕噜的板车声才从远方传来。
是骷髅。
姗姗来迟。
“阿狗不要怕!!!”
坐在自己的板车上,他挥舞着手里的平底锅,慷慨激昂的呐喊:“我来帮你啦啦啦啦啦啦啦!!!!!”
明明是个骷髅,还只剩下半截,可是却勇的不行,还胡乱的呐喊着什么‘力量与荣耀!’、‘战斗至死!’之类的口号。
这是哪儿来的勇士之魂么?
遗憾的是,等它赶到的时候,什么都结束了。
这倒也不怪它划水,毕竟它没有腿……
等它从炉芯里爬出来,骑上自己的心爱的小板车,终于冲上战场的时候,战斗早已经结束了。
前后不到两分钟。
大哥你别这么勇好么?这万一摩呼罗迦还没死,你这么着急冲上来是送菜的么?
槐诗捂脸叹息。
他低头时,看到了手里半截神器的残骸,望向骷髅的眼神就分外期待。
——这种好东西,还有吗?
他抬头,正准备说话。
动作忽然停顿。
面色骤变。
在远方,墓地的尽头,黑暗中,有不加掩饰的杀意浮现。
就好像刻意留给槐诗充足的时间做出反应。
来者慢条斯理的从后背上摘下了长弓,拉动弓弦,紧接着,撒手……破空的凄啸迸发。
槐诗只来得及看到一缕酷似流星的辉光一闪而逝。
紧接着,才察觉到耳边迸发的轰鸣。
一道箭矢已经破空而去。
跨越了漫长的距离,势如破竹的贯穿了骷髅手中挥舞的平底锅,然后擦着槐诗的耳边,飞向了他身后的黑暗里。
贯穿了好几层舱板之后,数千米距离之后,钉在了一只降诞之灵躯壳之上,嗡嗡作响。
射歪了?
不对……是不屑与偷袭。
正大光明的,予以提醒!
“真是一场不错的战斗,令人热血沸腾。”
黑暗中足足有三米余高的魁梧身影向前迈步,脚步声低沉,扬声向槐诗说道:“真遗憾,要趁人之危,夺走如此勇士的生命——”
不知何处来的光照亮了他的身影。
槐诗,僵硬在了原地。
三分钟前,赫利俄斯的核心。
大门轰然洞开。
“摩呼罗迦那个废物……还是轻敌了!”
赫笛的脸色阴沉,向着辉光之中神明的轮廓通报:“你需要早作防备,他的威胁性不下与加兰德那个家伙。”
“我知道。”
曾经名为普布留斯的‘人’回答:“我已经看到。”
“而且……”
他平静的说:“我已经派出了最杰出的副本,不会有任何的差池。”
赫笛愣了一下,难以置信。
“你什么时候完成的?”
“就在刚才。”
光芒之中的轮廓垂眸:“这就是命运。”
这便是,命运的一环。
此刻,相隔三公里,黑暗的墓地之中。
槐诗终于看清了来者的模样。
身高三米有余,肤色古铜,面目威严,宛如传说中的巨人一般。
在那一身堪称艺术品的饱满肌肉之上,笼罩着一件璀璨的黄金胸甲。在他肩头,披着狮子皮所制成的披风。
后背之上除了箭袋之外,还背着一扇青铜色的盾牌,而腰间插着一柄短剑。
手握长弓,威风凛凛。
就像是半神的勇者从传说中走出,踏入现实,就站在槐诗的面前,成为了他的敌人。
那是漫长时光之间的勇士,奠定了不世功业与威名的英杰。
除了他之外,还有谁能具备如此的姿态呢?
寂静之中,槐诗恍然的低语:
“海格力斯……”
第八百五十七章 彤姬的游戏
海格力斯。
希腊传奇,大神宙斯之子,十二项不世功业的奠定者。
英雄。
流淌着神血的半神。
乃至……大力神!
当光芒涌现的瞬间,槐诗已经傻了,脑中浮现出无数称谓。
忍不住,发抖……
不是所谓的兴奋,而是恐惧。
敬畏。
因为难以企及的高峰就站在自己的面前,向自己发出挑战,想要将自己杀死在这里。
意志如此坚决,不容动摇,以至于相隔遥远的距离,他依旧能够感受到那凛然的战意,高昂的斗志,绝不退却和怜悯的钢铁意志。
为什么?
这样的念头在浮现的瞬间就迎来了解答。
因为自己是普布留斯的敌人。
而对方领受命令,前来杀死自己。
冠戴者不过是无足轻重的开胃小菜,甚至不如刚刚那一箭的作用,只是予以警醒,恰如开场时吹响的号角一样。
那么,‘他’究竟是谁?
并不是对海格力斯的身份有所怀疑,而是绝不相信传说中的大力神会来到自己面前。
神明以死,包括海格力斯本身也一样。
那么自己面前的,便一定是普布留斯用某种技术所缔造的成果,称之为活的事象记录也罢,具备理智的神迹刻印也罢,或许两者兼有,对方如今的本质就是这样的存在应该没错了。
通过神性的萃取完成了昔日传奇英雄的复刻。
仅凭这一份对神性和源质的炼成于应用,普布留斯就不愧是享誉全境的源质学大宗师。
在得知对方并不是海格力斯本身的同时,槐诗忍不住松了口气,但这充其量是从必死无疑的程度变成十死无生而已。
一个筋疲力尽的自己,和一个状态完好的海格力斯?
槐诗用脚趾头都不敢想自己能赢。
那么,用语言去动摇对方?拖延时间?呼喊彤姬救命?
恐怕都没有什么可能性。
语言和交涉没有发挥的余地,普布留斯绝对不会留下这种破绽,甚至,恐怕海格力斯都知道自己是重新创造的记录也不一定。
拖延时间更不可能,对方根本不会给自己机会。
而彤姬到现在还没有出现,恐怕根本无法抽身。
也就是说,现在面对海格力斯的,只有自己……外加一条狗和半个骷髅。
这么一想槐诗就越发的绝望。
那么,唯一的胜机,恐怕就只能是自己归墟之中永生之兽的血肉了!
槐诗下意识的握紧右手,寻找着靠近的机会,张口,想要说话,吸引对方的注意力,创造时机。
可当槐诗迈步的瞬间,海格力斯锋锐视线就落在了他的右手之上。
无比警惕。
“抱歉,战士啊。”
他微微拉动弓弦,“如果你有什么话想说的话,还请站在原地。”
如是,轻而易举的洞彻了槐诗的念头。
海格力斯说,“你手中的‘提丰之血’过于危险了——”
槐诗满不在乎的一笑,可是却并没有再靠前,只是看了看自己的右手,“堂堂大力神,难道会害怕这种东西?”
“万魔之祖的血肉,可不是我这样的‘四代’能够沾染的东西。”
海格力斯淡定的回答:“整个奥林匹斯之上,恐怕只有狄俄倪索斯会疯狂到去接触那种东西吧。
更何况,我身并不完备,依旧留有缺陷。”
如此,大大方方的承认了自己并不是全盛时期的状态,和槐诗的猜测相符。
此刻槐诗面前的海格力斯,最极限的可能也是刚刚完成了十二项不世功业的后期,未曾升华神性成为大力神。
否则的话,倘若普布留斯干脆捏个大力神就好了,干嘛还缩在核心里不动弹?
通过此刻槐诗面前的希腊神性所造就的恐怖敌人,外加赫利俄斯本身的加持,槐诗心头忽然一动——
炼金术的准则·有得必有舍!
为了创造出真正的神明,因此而创造出了赫利俄斯上这一片地狱。
而为了创造出海格力斯又要创造出什么?
不,普布留斯为了创造出什么才创造出了海格力斯?
“阿波罗?”
槐诗恍然:“普布留斯已经快要完成阿波罗了么!”
赫利俄斯是太阳战车,保存着希腊神系的奥秘和底蕴,内部天然具备着奥林匹斯的相性,重新创造出那位和赫利俄斯有莫大关系的光明神阿波罗则肯定是最优的选择。
海格力斯的源头恐怕正是源自于此!
——他是从阿波罗的至纯神性之中所萃取和剥离出的残片!
海格力斯微微一笑,不置可否。
“可敬的战士啊,吾乃天神宙斯之子,奥林匹斯之血的传承者,赫拉给予光荣的人!”半神的英雄拉开了弓弦,对准眼前的敌人,肃然发问:
“告诉我,你的名字!”
槐诗叹息,握紧了手中的恨水,不打算回答。
那一瞬,雷光迸射!
残存的源质在恨水的转化之下,再度阴阳两分,紧接着,伴随着涌动活血的合拢,阴阳相济,烈光浮现,暴虐的雷霆便从手中迸射而出!
而在那更早之前,海格力斯已然开弓至满,肃声宣告:“赞颂伟大的神圣之光!”
日炎汇聚如箭,破空而出。
相隔遥远的距离,便带来了如芒在背的死亡预感,那恐怖的威严将槐诗震慑在原地,难以躲避,只能愕然的看着狂热的烈光一寸寸的逼近。
然后,照亮了……拦在中间的那个骷髅剪影!
那个憨批!
竟然已经冲上去了!
没有脑子吗!不对,那个家伙本来就没有脑子啊……
槐诗愕然的瞪大了眼睛,伸手,可是一切都已经来不及。
“杀啊!!!”
挥舞着手中破碎的平底锅,骷髅口中发出一阵尖锐的怪叫,竟然坐着自己的小板车,向着远方的半神发起冲锋……
轰!
一声巨响,爆发的日炎之光刺痛了槐诗的眼眸。
板车的碎片被点燃了,瞬间融化成焦烂的塑料,只有几个破碎的轮子从落地的火焰中滚出,落在了槐诗的脚下。
死寂里,槐诗呆滞的看着身边焦黑的轮子。
抬起眼看向了海格力斯,眼睛,渐渐的红了。
“你……”
然后,他听见啪的一声,还有‘哎呦喂’的惨叫。
半截骷髅从空中落下来,还抓着已经烧红了的平底锅,半身焦黑,狼狈的在地上翻滚。
随着和地板的刮擦,骷髅身上的焦黑被刮去,便露出了下面莹白如玉的骨骼。
正面硬吃了半神的一箭……连大转子都没掉!
根本,分毫无损!
“我怎么飞起来了?”
骷髅茫然的抬头,环顾四周,满怀不解:“我车呢!我车呢!”
这就是搞笑系的可怕实力么?!
寂静里,槐诗倒吸了一口冷气,愣在原地。
海格力斯也愣在原地。
眼看两人愣了,骷髅也愣了。
三人互相看来看去。
然后槐诗看了看完好无损的骷髅,忽然……冲着海格力斯笑了起来。
他忽然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海格力斯面色骤变。
穹庐翻转,恰如天地震动。
此时此刻,赫利俄斯之上再度迸发出了堪比创世和灭世重叠的恐怖灾难。
盖亚之种早已经通过汲取利维坦之子的血水完成了第一步的萌芽,它所演化出的生态圈汇聚成环,伴随着这一份神髓的变化流转,悄然笼罩了整个赫利俄斯,向内寸寸收缩。
虚无的海洋和盖亚之云中,传来浩荡的鲸歌。
而在赫利俄斯的核心中,辉煌之光里,普布留斯的轮廓垂眸。
像是微微抬起一根手指。
令虚无的日与月环绕着赫利俄斯运行,彼此的位置猛然调转,于是大地震动,烈日化为漆黑,宛如毛毡。而明月之中滴落鲜血。
虚无的星辰幻光向内坠落,恰似无花果树被大风所动摇,落下了未成熟的果子。
令盖亚之环的天穹挪移,如书卷翻转,海洋卷动,失去本位。
有冰雹与火搀着血丢在地上,将地的三分之一和树的三分之一被烧了,一切的青草也被烧了
燃烧的大星从虚空中浮现,向着盖亚之环中化作血色的海洋坠落,引发了灾厄的庞大冲击和污染。
此刻,赫利俄斯上每一寸地方好像都变成了双方争斗的工具,每一颗螺丝和每一块舱板都具备了自己的意志,毫不留情的彼此攻伐。
“……诶?原来如此么?”
空旷的炉芯之中,彤姬依靠在赫利俄斯的‘心室’内,低头端详着自己家傻仔和半神英雄之间的战斗,磕着瓜子,漫不经心的点头:
“那你可真不容易啊。”
在旁边,小白鼠挥舞着两条前爪,正向着彤姬叽叽喳喳,时而比划出凶神恶煞的样子,时而又做出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好像在分别扮演着几个角色,述说自己的悲惨遭遇,对彤姬倾诉心中的怨念。
“纯路人,有一说一,怎么想都是你活该好吧?”
彤姬毫无怜悯的耸肩,“毁灭要素的饭你都敢蹭,哪怕再没脑子也不至于到这种程度……
不论出于什么原因,放任吹笛人的感染和扩散,最后必然会导致集体性的癫狂和自灭,就算是你再看不惯那群垄断了赫利俄斯之后当做奇货可居的寄生虫,也没必要和他们一换一吧?”
小白鼠嘤嘤了两声,缩起来一副孤单的样子,泪光盈盈。
十足可怜。
彤姬笑盈盈的看过来,端详着它的样子,“这么可怜,打一拳一定可以哭很久吧?”
小白鼠哆嗦了一下,缩成了团。
“从堂堂太阳战车的神迹刻印变成一只小白鼠,还要靠着仇人的脑窟窿藏身苟命,你可真有想法。”
彤姬吐掉了两片瓜子皮,将磕好的瓜子仁递过去:“要吃吗?”
小白鼠愣了一下,试探性的向前凑了一下。
然后瓜子仁就刷一下收了回去。
彤姬嘲笑:“不给!”
就在小白鼠悲愤的眼神中,她张口,将瓜子仁丢进了嘴里,品味着羡慕和恐惧,眯起眼睛,十足愉快。
“好好干活儿。”
她忽然说:“这件事儿完成了之后,我给你自由之身——我的承诺和奥林匹斯那帮发誓跟喝水一样的家伙不一样,你应该明白它的分量。”
小白鼠愣了一下,难以置信。
似是狂喜。
然后,就听见了彤姬下半句话:“如果这件事儿没成,我杀你全家。”
那个绮丽而端庄的身影回眸,似是微笑:“别担心,没有全家的话,我带你去小白鼠养殖中心,帮你凑够全家再一起杀。”
寂静里,小白鼠嘤嘤叫了一声,埋头缩起来,瑟瑟发抖。
而彤姬像是毫不在意一样,收回眼神,继续观赏起下面自己家契约者和半神之间的‘战斗’。
满怀着愉快。
而在她身后上,那一本悬浮在半空中的钢铁之书还在悄悄的哆嗦着,书页之间无数线缆延伸而出,没入了赫利俄斯的接口。
无数字符从封面上流窜,速度快了一倍!
有一滴机油,像是冷汗那样,从扉页上划下。
没有滴落,就又被惊恐的吸回去了。
速度再度加快,再快,更快。
快到别西卜不敢想象的程度。
并没有过多久,钢铁之书就再度震动了一下,一个结结巴巴的谄媚声音响起:“……陛下,赫利俄斯所有的矩阵和现代设备都已经全部接通了,四层秘仪隐蔽干涉完成,所有接口全部开放。”
“哦?干得不错嘛。”
彤姬放下了递到嘴边的薯片,抬起手拍了拍《蝇王》的扉页:“回去让我家契约者再给你加一千兆的WIFI。”
“岂敢岂敢。”
别西卜按捺着惊喜,小心的回应。
“不用客气,反正网费也是你来交,你回去记得把电费和水费也交一下,房叔赚钱不容易,不要老吃他用他。”
彤姬拍着手里‘成熟的事象记录’,凑近了,好奇的问道:“对了,最近给你操作的那几支理财基金的年化收益好像不太行了啊,小朋友是不是谈恋爱了呀?姐姐对你这么好,为什么不把心思放在工作上呀?”
百分之十六了还不够?
你是人吗!
别西卜默默的将两行机油眼泪吞进腹中,忽然怀念起曾经当路由器时无忧无虑的快乐生活。
至少不用被当做投资机器,每天操心年化……
熬白了多少书页,熬掉了多少线装。
每一次午夜梦回,都从扇贝跑路的噩梦中惊醒,抬头看一眼大盘,松了口气,又沉沉睡去,梦见了没有扇贝的美好世界,眼泪就忍不住冲了出来……
没有欧顿的孩子像根草。
我怎么这么苦啊!
“反正赚到的利润都是给你买机体和装备的,材料的订单我都下好了。”
彤姬晃了晃手机屏幕上的列表,无奈感慨道:“眼看着你这么不思上进,我也没办法啦,恐怕到时候就付不起尾款啦……”
“啥?”
呆滞,别西卜愣在原地。
旋即,喜出望外。
仿佛看到逃跑的扇贝们回来了!
每个都胖了一斤!
还还生了孩子!
而且一胎还生了俩!
而且那俩也怀都上了!
无穷尽的动力从钢铁之书的记录之中浮现,高昂的斗志化作了熊熊燃烧的火焰,照亮了美好的明天!
年化三十很轻松,年化五十不是梦!
——奥西里斯我来了!
别西卜瞬间舔狗化,无数马屁蓄势待发。
可彤姬看了它一眼之后,它便再不敢说话。
那张一直带着浅笑的神情不知何时,已经恢复了平静和肃冷,威严又冷漠,像是自上而下俯瞰万物。
凝视着既定的命运,一切终将化为尘埃。
当她抬起手指,钢铁之书就骤然拓展,迅速膨胀,化为遍布矩阵和回路的庞大立方,不断跳跃电光。
这依旧是折叠形态,盖因它真正的模样要远胜如今的庞大。
奥西里斯的冥府引擎降临于此。
当她回眸看向身旁,瑟瑟发抖的小白鼠就蜷缩着变成一团,滚动,顺着轨迹,落入了冥府引擎别西卜的凹槽之中。
无数线缆衔接而来。
化为源质,没入了它小小的身体,抽取出其中的伟大灵魂。
属于赫利俄斯的意志于此运转。
那一瞬间,第三个不协的音色从两位大宗师的斗争之中浮现。
此刻,就在冥府引擎的前方。
彤姬抬手。
于是,槐诗灵魂之中的命运之书应召而来,无声翻动,无数书页之间,奇迹的记录流溢而出。
照亮了她的眼瞳,还有嘴角若有若无的微笑。
“让你见识一下吧,槐诗,命运之书真正的用法——”
彤姬的眼眸垂落,点燃了庞大秘仪的辉光。
“——事象修订,开始!”
第八百五十八章 碟形世界
当光亮起的时候,世界再度陷入黑暗。
因为整个墓地再无任何色彩能同那烈光争辉!
“光明遍照,仰赖神威!”
伴随着海格力斯的宣告,炽热的流光自弓弦之上汇聚,向着前方迸射而出。那速度远胜过肉眼的识别和人的反射,近乎等同于光速。
在射出的瞬间,就已经命中了目标。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杀啊!!!”
骷髅狂热的呼喊,仿佛战魂附体一般,挥舞着手里已经融化了大半的平底锅。
除了颅骨又被烧黑之外,分毫无损!
遭遇了那种庞大的冲击之后,竟然连一点脑震荡的症状都没有,大概是根本没有脑子的原因吧。
战意昂然!
反而是槐诗感觉自己的手要断了……
此时此刻,他抓着骷髅的脊柱,宛如提着一面大盾一般,缩在后面,牢牢的护住了周身的要害。
死亡预感会在第一瞬间告诉他攻击的来处和去向,帮助他抵御日炎箭矢的必杀攻击。
就是热了一点,烫了点。
已经把足以正面抵挡恒星远距离辐射的宇航服烧焦了,裸露出了钢铁化的右臂,铁臂也已经浮现出灼红的色彩。
换做别人恐怕早就‘热血沸腾’,可槐诗根本一点都不担心。
姑且不提如今已经成为铸造熔炉的圈禁之手对高温的抗性,光是里面归墟中的永生之兽的血肉就根本不虚这么点温度。
槐诗甚至还期盼着它能够再多来点,帮助自己增强消化功能!
短短几分钟时间不到,日炎箭矢的高温和其中蕴藏的净化属性就已经完成了槐诗需要耗费几个月的工作,帮自己灭杀了一大波永生之兽衍生组织的活性。
好东西啊,真是好东西啊。
简直是奥林匹斯大善人!
此刻槐诗看向海格力斯的眼神已经充满了感激,恨不得替他喊加油,让他多来几发,帮助自己早日把被封的主号解救出来。
感谢、感激、感动是一码事儿,但这不意味着他不用还手啊!
撑过了一波日炎之箭后,槐诗手中的恨水挥舞,无需雷霆迸射,便有源源不断的活血化作血雨,向着海格力斯铺天盖地的撒过去。
没用是没用,但就算造成不了直接杀伤,里面的猛毒也足够他恨恨的喝两壶——海格力斯的老师喀戎还号称不死呢,还不照样被毒药折腾的求死不能?
那些舞动的血水明显给对手增加了不少麻烦。
像是烦人的蚊子那样,驱之不绝,杀之不尽,偏偏还容易死灰复燃,所过之处在地上都长出了一道道七彩的菌株痕迹,空气也变得甜腻了起来。
令海格力斯忍不住回忆起海德拉的巢穴,那种随处可见的毒雾和窒息感。
每到这个时候,他都习惯性的摸向腰间,但却找不到盛放美杜莎之首的铜罐,否则只要举起那一具头颅,一切烦人的对手都会不攻自破。
哪怕是大宗师,也不可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面面俱到。
在完成接近全盛状态的海格力斯之后,已经没有余力在顾及那些神赐的兵装。
眼看着槐诗反复在边缘试探的样子,还有他手里那个来历邪门的傻缺骷髅,原本沸腾的战士之血就忍不住一阵恼怒。
普布留斯为什么会留下这么一具不靠谱的分身来?
“难道你不觉的羞耻么!”他怒声质问。
“羞耻?怎么写?你们阿尔戈的人教我嘛?”
槐诗嗤笑,手里举着骷髅更起劲儿了,震声反驳:“况且,这可是我异父异母的亲兄弟啊!互相帮助一下怎么就是羞耻了?”
海格力斯一愣。
骷髅也一愣,旋即惊喜起来,脑袋调转了一百八十度看向槐诗,“是真的吗阿狗!”
难道这就是自己的亲兄弟!
怪不得看起来如此亲切眼熟!
被那一双充满了喜悦和热情的眼睛看着,反而是槐诗的表情有点撑不住了。
“……总之干的亲的都无所谓,这可是灵魂的羁绊!羁绊你懂么!”
槐诗昂首,毫不要脸的说道:“我们黄山二友同进同退,你一个来是两个,你们阿尔戈英雄一起上,我们也是两个!”
一言既出,作为曾经希腊搞事天团阿尔戈号上少有的‘正派成员’,海格力斯顿时无言以对。
毕竟以前敢跟他说这些怪话的,基本上都已经被他锤死了。
同时,对眼前这位对手不择手段的风格,他竟然也产生了一丝认同和即视感……好像似乎在哪里见到过?
不过,所谓的对战就应该是这样的才对吧?无所谓卑鄙或者光彩,荣耀和胜利只配强者拥有,而弱者只配享有尘埃和死亡。
反而是自己拘泥于所谓的崇高血统,将往昔最珍贵的体悟和赖以成长的决心抛在了脑后。
得到了警醒。
这可是足以献给阿瑞斯的庄严对决!
面对这样的敌人,又怎么可以怯懦不前呢?
“既然如此的话……”
在短暂的沉默中,海格力斯沉吟了片刻,似是下定了决心。
吓得槐诗在原地一哆嗦,以为他真的要摇人了!
生怕海格力斯吹一声口哨就有十几个像他这么屌的巨佬从天而降,毕竟阿尔戈号上光是有名有姓的英雄就有三四十个,这还不算里面同名的!
不过很快,他就看到了。
海格力斯终于收起了长弓——
槐诗来不及松口气,便看到他摘下了雕刻着怪兽与山海的盾牌,拔出了腰间的短剑。青铜双蛇交缠的握柄之上,蛇眸的宝石中亮起了一缕金光。
就这样,他举起了盾牌,手握短剑,竟然不顾毁灭要素的威胁,踏前了一步!
笔直的,向着槐诗走来!
那一瞬间,槐诗感受到轰鸣迸发之间的鸣动。
宛如天穹和大地咆哮。
“——喝!”
那是来自半神英雄的高亢战吼,凌驾于大地的震动和破空巨响之上的宣战布告。
槐诗下意识的就想要后撤,可紧接着,便看到一个庞大的阴影出现在了自己的面前。
三公里的距离竟然弹指而过!
庞大的阴影笼罩了槐诗的面孔,高举右手,槐诗眼瞳瞬间收缩。
瞬息间,收摄了脉搏、心跳乃至源质的鸣动,将脚下大地的脉动统和,与自身短暂的衔接,仿佛化为一体。
举起了骷髅,迎向了斩落的短剑。
极意·交响!
轰鸣在瞬间迸发。
骷髅剧震,恐怖的震荡和席卷的飓风竟然像是高压水刀一样,将它身上的灼痕和灰烬尽数挂去了。
分毫无损,不愧是大宗师!
可槐诗的宇航服却再度一震,撕裂了好几个大口,半身渗血,被这干脆果断的一击所重创,喘不过气。
脑子里嗡嗡作响,原本无数涌动的计划和念头被这恐怖的一击尽数击碎,只剩下了难以言喻的震撼。
唯一的念头不断的回旋,带来难以言喻的惊悚。
这就是海格力斯么?!
不,不止!
因为槐诗眼前的海格力斯再度消失无踪,极意的鸣动告诉他,对方已经出现在了他的身后,短剑劈下,对准了他的……脖子!
断头!
不假思索,也顾不上肌理和骨骼之上的暗伤,槐诗手中的恨水倒持,卷动活血,雷光迸射!
重重活血的护盾被势如破竹的击碎,紧接着劈斩在了恨水之上,将恨水的架势击垮,压着恨水砸在槐诗脖子上。
倘若不是恨水的材质足够坚硬的话,恐怕就是一剑斩断恨水再斩断槐诗的头了!
槐诗眼前一黑,感觉自己的脖子要断了。
紧接着,大地轰鸣。
无数裂痕在这一剑之下扩散开来,绵延数百米,而槐诗的脚后跟已经被敲进了地里,像是钉子一样,拔都拔不出来!
这是交响的导力!
将绝大多数力量通过活血为凭借,宣泄到了脚下的墓地之中。
可不等槐诗喘口气,身后的海格力斯,再度消失。
出现在槐诗毫无防备的,正面!
还来?
槐诗傻了。
你是怎么做到的?!
短剑呼啸刺出,宛如水银流淌,自空中留下一道辉煌而耀眼的铁光,笔直向前延伸。
关键时刻,巨大的狼犬从阴暗中浮现。
隐藏在黑暗中许久之后,猛然发出攻击,张口,脖子伸长,猛然咬住了海格力斯的手臂,牙齿和臂甲之间迸射火花,令利齿之上浮现裂痕。
火神所锻造出的盔甲哪怕没有注入神性和来自神明的祝福,依旧无比坚硬。
但它却没有松口。
死死的钳住了海格力斯的攻击。
变化突如其来,可海格力斯沉毅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短剑被钳住的瞬间,便顺势抬腿,猛然一脚揣在了槐诗的防御之上。
凌驾于攻城锤之上的力量瞬间迸发。
将充当盾牌的骷髅和槐诗一起踢的腾空而起,在空中,向后飞出,宛如炮弹,砸穿了一层层的墓碑之后,一路向后,划出了一道惨烈的沟壑之后,砸在了破碎的炉芯之上。
无数烟雾升腾而起。
槐诗瘫在废墟之上,大口的呕出鲜血,骷髅已经不知道飞去了那里。
而透过渐渐消散的烟尘,能看到一个魁梧的身影猛然摆手,掀翻了纠缠的狼狗之后,向着自己一步步走来。
遍体生寒。
死亡预感在高亢鸣叫。
可在那一瞬间,回忆起海格力斯那刚刚毫无任何间隙和不符合任何常理的剑击,先后从三个角度连续向敌人进行三次致死的攻击……
“极意?”
他下意识的脱口而出。
“嗯?”
前进中,海格力斯似是不解,低头看了看手中的短剑,旋即恍然:“你是说刚刚那一击么……那是老师教我的‘圣誓’,看来你也懂得类似的技巧吧?如此粗糙的剑术,让人见笑。”
就好像深感遗憾那样。
竟然要令战士倒地而死,实乃不公!
因为自己还不是完全状态,这一具身体还不能发挥出全盛时期的力量,无法重现一瞬间同时斩断九头蛇海德拉九个头颅的技艺!
槐诗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感受到凌驾于刚刚之上的死亡危机再度爆发。
这一次,他除了爬起来之外,再没有力气防御了。
可感受到灵魂之中命运之书的运转,便忍不住露出了笑容。
内心忽然平静下来。
充满了信心!
是的,他还有最后一招没有用。
足以决定胜负的底牌!
那一瞬间,当海格力斯再度破空而至的瞬间,槐诗的心神却再无任何的恐惧,意识无比专注,宛如流水那样,将一切映照在灵魂之中。
甚至闭上了眼睛。
微笑着,无惧死亡。
只是,深吸了一口气……
然后,自破空的巨响之中,放声呐喊。
“——彤姬救我啊!!!!!”
崩!
钢铁碰撞的声音迸发!
那一瞬间,海格力斯愕然的抬起了眼瞳,碧绿的双眸被眼前亮起的光芒照亮,难以置信。
是槐诗的手臂。
钢铁之手就挡在赫尔墨斯所赐福的短剑前方,无惧来自海格力斯的冲击和进攻,将其中所蕴藏的力量尽数吞没。
没有在这铁壁也会被摧垮的力量之前断裂,更没有被那无匹的锋锐所损伤。
有细碎的声音从其中响起,无数细小的机枢随着繁复的结构而一同运转,令沉重的钢铁手臂迅速的解离,展开,露出其中蕴藏着无数奥秘的变换结构。
这一次,并没有毁灭要素的力量喷薄而出。
因为有更加强大的力量降临,死死的压制住了永生之兽的血肉,再度点燃了归墟之中的火光。
铸造熔炉·圈禁之手,启动!
苍白的炼金之火在大司命的神性之中升腾而出,化作了淬炼奇迹的辉光!
那是不同于阿波罗那辉煌奇迹的光芒,却有着普罗米修斯之罪的气息。
那是窃取神力,再造人世的野心!
此时此刻,当铸造熔炉启动的瞬间,整个墓地陷入了轰然巨震,有庞大的力量凭空迸发,如洪流一般从天而降,将一切吞没。
紧接着,在炼金之火的照耀之下,无数钢铁迸发出高亢的轰鸣。
槐诗的灵魂在超负荷运转,以他自身从未曾想象过的恐怖效率和可怕的出力——就仿佛在瞬间将自身化为了宇宙的核心,万物的源泉,以此操纵世间的万象更迭。
革新和窜变的意味从其中流转。
而肃冷的意志,已经降临在了每一处地方,令顶穹在轰鸣中坍塌,无数钢铁如暴雨倾斜而下,形同暴雨。
大地在颤抖中龟裂,数之不尽的物质从其中涌现而出,恰似火山的爆发。
天和地的延伸在瞬间碰撞在一处,合拢,彼此衔接。
宛如两只紧握的手掌,形成了不容动摇的威严骨架。
无数令人眼花缭乱的奇迹变化从其中浮现,令一切钢铁溶解,化为流水一般,顺着骨架逆流而上,汇聚,扩展,延伸,再造,最终形成了庄严的实体。
那是一座高塔。
一座自大地的最深处升起,好像要将赫利俄斯整个贯穿的高塔。
就在槐诗的身后,在短短的瞬间,拔地而起,从天而降!
而在高塔的正中心,炼金之火散发出冷漠的光芒。
在这一瞬间开始,漆黑的天穹之上再无黑暗,可是也没有恢复明亮,过于耀眼的光芒和过于深邃的黑暗都被那高塔尽数吞吃了,只有隐隐带着血色的昏暗之光。
宛如夕阳。
此刻,在夕阳照耀之下,风中有焚烧殆尽的灰烬无声落下,化作了细碎的雪。
充满了熟悉的气息。
令槐诗忍不住陷入了回忆。
“这是……”
海格力斯的动作停顿了一瞬,可眼前的变化不足以令他陷入惊骇,在一击不中的瞬间,他再度发起了新一轮的攻击。
可动作却莫名其妙的僵硬在了原地。
在炉芯废墟的阴影之中,他的身体迅速的浮现出了灰白的色彩,像被石化了一样。
可当他奋力挣扎,冲破了这一片阴影时,肌肤和茂盛的发须便瞬间陷入了高热,宛如被投入了烘炉之内,燃起了火焰!
就好像被光和影所诅咒的那样!
动乱未曾因此而停止,当高塔奠定的瞬间,便有纷繁的变化伴随着巨响扩散,好像有数之不尽的庞大的机械在施工,令铁穹和巨柱拔地而起,形成一片又一片繁复的建筑,构成足以囚禁米诺陶斯的恐怖迷宫。
而就在这突如其来的变化里,槐诗也愣在了原地。
缓缓回头,看向身后那通天的高塔。
忍不住捏了捏下巴。
笑容越发的愉快。
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感觉都是好事儿啊。
以及——
他回过头,对着不远处的半神英雄弯腰介绍:
“——欢迎来到,黄昏之乡!”
此时此刻,不,确切的说,是在五秒钟之后,现境的探镜才从最外侧观测到这一恐怖的变化。
就在两位大宗师全力以赴的交战之中。
赫利俄斯之上所浮现的第三个秘仪!
流淌的银色光辉从赫利俄斯的轴心中喷薄而出,瞬间扩散,就在木星之眼的正上方,迅速的蔓延,所过之处,不论是盖亚之环还是虚构的天体,都被尽数覆盖。
形成了一个囊括了整个赫利俄斯,跨越了上千公里的完美球形!
无数光芒的流转中,有精确而繁复的网格从那正圆之上浮现,从两端的轴心之中为源头,精准的将内部的一切分割,划出了不容跨越的界限和块区。
将一切纷争和动乱尽数压下之后,暴虐的以一己之意开始了不容违抗的改造。
恰似煌煌日轮运行在自己的轨迹之上。
赫利俄斯的神威终于在这一瞬间涌现,遵从那个意志,彻底的改换了自身的形态。
繁复的神性投影从其中浮现。
首先,虚无的光源从其中升起,化为了一轮纯粹的日之环,以木星的核心与赫利俄斯为一线,自外侧高悬。
紧接着,背负世界的巨象投影从虚空中展露,将沉重的赫利俄斯扛起,依旧无法撑起这繁复的秘仪。
于是,在那足以吞没整个现境的木星之眼中,有巨龟的轮廓隐隐浮现,将那巨象的轮廓撑起。
如此,自由的翱翔在风暴之上。
纵然只是虚无的投影,依旧带着令人毛骨悚然的恐怖意味。
当这决定性的秘仪奠定的瞬间,原本吞没赫利俄斯的银色辉光便开始寸寸塌陷,向下,速度快的不可思议。
到最后所展露出的模样,已经和往日截然不同。
宛如回归了众神的纪元,曾经满目疮痍的太阳战车,已经如莲花般展开,化为了一片毫无遮拦的碟形巨船!
一切只在弹指之间。
“哇哦!”
此时此刻,高塔的棱角上,被挂在那里的骷髅仰头,望向了真空中灿烂的群星,就忍不住啪啪啪拍起了小手。
衷心感叹:
“好酷炫!”
第八百五十九章 高堡奇人
赫利俄斯的核心之中,骤然陷入了一片黑暗。
只剩下了一缕骤然黯淡收缩的残光。
死寂。
“怎么回事儿?”
管控中心,维持秘仪的赫笛骤然抬起眼瞳,漆黑的双眸中满溢着震怒和癫狂,阴寒的气息令人不寒而栗。
“加兰德那个家伙竟然这么快就渗透到这里了么!”
他抬起手指,呼唤黑暗中的大群,令无数畸变的异魔迸发癫狂的鸣叫,骤然之间,狰狞的杀意从黑暗中井喷而出,一个又一个庞大的轮廓浮现。
紧接着,门被推开了。
“不用反应过激。”
喝酒的男人走进来,漫不经心的瞥着周围,大宗师的肉与欲的化身仰头痛饮着烈酒,擦了擦嘴角:“同加兰德无关。”
“什么意思?”赫笛脸色越发的难看:“秘仪失败了么?不可能啊,我们这么久的筹备……难道是哪里出了问题?”
“哪里出问题都不奇怪。”
喝酒的男人嗤笑:“神性被流失利用了……究其根源的话,恐怕是某位‘上位者’的存在吧?”
上位者。
赫笛僵硬着,陷入沉默。
纵然是毁灭要素的信徒,也不至于到没有脑子的程度。倒不如说,恰恰相反,吹笛人的信奉者在地狱中从来都是狡诈多思的存在,其中的佼佼者甚至被誉为深渊弄臣,出没于静寂区,为地狱之王们奔走效命。
既是散播混乱的信使,也是缔造灾厄的智者。
只需要普布留斯一点暗示,他就瞬间有所领悟——在炼金术中,上位者乃是虚指,用来指代元素之上的元素,更胜于成果的成果,凌驾于巅峰之上的巅峰。
恰如贤者之石在星锑的上位,冠戴者在着衣者的上位的同时又受到更上位的统治者压制那样。
正因此,不由得,遍体生寒!
同神明的雏形相较的上位者,除了完整的神明之外,还有什么呢?
加兰德竟然劳动了一位神明驾临了赫利俄斯之上!
一瞬间,他竟然有一种放弃此处经营了百年的成果,祈用吹笛人的庇佑,进行深度下潜,逃离现境的冲动。
可紧接着,他便反应了过来。
倘若驾临赫利俄斯的是货真价实的神明,那么不论是赫笛还是普布留斯恐怕早就灰飞烟灭了。
赫利俄斯不同于现境,还存留着神明时代的环境,未曾被三大封锁笼罩。
在这种地方,神明本身就可以发挥出百分之百甚至百分之二百的力量,甚至不用动一动小指头,只要稍微展露一下自己的神圣姿态,恐怕一切凡物都将蒸发殆尽。
更不要说像是他们这样地狱中的凝固者。
“难道说这是哪位的威权?”他谨慎的问道。
“不清楚,根本就没有表露身份,也没有显示任何的神迹。”
喝酒的男人怪笑了一声:“不过,入侵的秘仪倒是很熟悉……虽然未曾谋面,也已经闻名已久了。”
“谁?”赫笛的心中瞬间浮现了一个又一个的名字。
从现境到边境,绿日到至福乐土,再到波旬所眷顾的无思者们,可是一个都对不上号。
“数遍了全境,还有谁具备如此夸张的金属学造诣,还有理想国的事象炼成呢?”
喝酒的人咧嘴,笑容就变得残忍了起来:“这一次,可真的是阴沟里翻了船,被后辈踩到脸上来了啊……”
与此同时,就在赫利俄斯的另一端,熔炉一般的恐怖高温中,加兰德从铁水之上抬起了眼眸,遥遥望向了远方那一座高塔。
还有黄昏之下,远在地狱的天狱堡垒所投射而至的‘幻影’。
神情渐渐恍然。
但很快,又变得冷酷了起来,一字一顿的念出了那个名字。
“——米哈伊尔!”
此时此刻,除了那位骤然颠覆局面的未知存在之外,竟然有三位大宗师的力量汇聚在了赫利俄斯之上!
就在同时,槐诗的眼前,日轮的辉光骤然浮现。
阿波罗的神性微微运转,化为一道光柱,从那仿佛永恒的黄昏中强行扯开了一道口子,笼罩在了海格力斯之上,裹挟着他,消失不见。
而槐诗抬头,眺望着久违的雄壮荒凉的场景,顿时信心勃发,指着远方,迫不及待的催促:“快,彤姬,弄死他们!”
“……”
彤姬的投影中,神情顿时变得复杂起来,视线看向了远方。
“嗯?”槐诗疑惑的看了过去:“怎么了?你该不会又摸了吧!”
彤姬耸肩,“抱歉,我只是一个可怜无助还能吃的鸦鸦,听不懂你在说啥。”
槐诗都惊了,“你不是刚整了这么一大活儿么!”
“整活儿是整活儿,打架是打架,不能混为一谈啊。”
彤姬无辜的摊手:“姐姐我只是一瓶墨水而已呀,不要对我寄托不切实际的期望好不好?自己的事情要自己干。”
槐诗顿时一阵头秃,忍不住想要薅头发,环顾了眼前截然不同的碟型世界时,就满怀不解:“那这是啥?”
“神前对决哦,槐诗。”
彤姬俯瞰着被无形网格所笼罩的赫利俄斯,笑容变得无比愉快。
赫利俄斯所代表的乃是神明时代的余辉,世上最后一片还存留着神恩的领土。
既然普布留斯想要在赫利俄斯上造神,甚至已经即将进入完成阶段,那么此处就相当于在神明和天命的见证之下。
此刻的赫利俄斯,毫无疑问,便在神座之前。
在这里,所发生的一切斗争和厮杀,也都尽数再造神明的秘仪所必要的一环。既然如此的话,那么……沿用往日神明们用来裁断纷争的方式岂不是更加的理所当然么?
“所以,我只不过是做了一点点小小的手脚而已。”
彤姬微笑着,抬起手指,比划了一个几乎不存在的缝隙。
利用神之楔的存在,短暂的模拟了神明的存在,并以此为凭,在瞬间掌握了赫利俄斯的最高权限,强行推进了命运之书的【事象修订】。
这一波,是她在两个管理员账户争夺权限,打到狗血喷头的时候利用服务器的出厂设置偷了家,还顺手给服务器刷了一个新的系统。
眼睛一眨,老母鸡变鸦。
机房还是那个机房,只可惜里面已经完全不一样。
甚至还火速的接入了新的设备,添加了一个新的管理员账号!
利用太空本身‘现境’和‘地狱’的双重属性,以《蝇王》为媒介,进行共鸣,向深度之下的世界发出呼唤。
再通过槐诗的铸造熔炉呼唤破碎的永动核心,打通了黄昏之乡和赫利俄斯之间的通路。
双管齐下,令黄昏之乡的投影和天狱堡垒的雏形同时降临于此处。
也就是说,倘若对刚刚所发生的一切仔细分析的话,就会发现。
在这个过程之中,负责为她提供神性的是普布留斯,而提供实施机会的是加兰德,负责维持这一片黄昏之乡的……则是远在地狱的米哈伊尔!
“三个大宗师伺候你一个人!”
彤姬解释到这里的时候,就忍不住眉飞色舞:“你看这福气还能小了么!”
“……”
槐诗的嘴角抽搐了起来。
简直能感受到远在地狱的米哈伊尔投来的怨念目光。
为啥远在太空还能这么搞事儿啊小老弟,你是不是有问题?
本来,米哈伊尔是准备勃然大怒的。
但奈何……赫利俄斯实在太香了,哪怕是什么都不做,光是蹭点神性回去,也足以大大加快天狱堡垒的进度。
他只能捏着鼻子认下这个锅来,给槐诗站台。
还他娘的得说声谢谢昂……
就很气!
所以到现在就压根都没有露面,反正面子我给了,剩下你能吃肉还是喝汤,能捞到多少东西,就看你自己的本事了!
“也就是说……”槐诗心中隐隐恍然。
“没错。”
彤姬点头,一脸欣慰的拍手手,“姐姐我已经成功的把他们拉到了你同一个水平上,接下来你可以通过丰富的经验打倒他们了!”
这话是好话,但总感觉哪里有问题。
槐诗的眼角狂跳,有一种微妙的被羞辱的感觉。
接下来,就只剩下最后一个问题了……
“怎么打?”槐诗问。
彤姬想了想,笑了起来。“就像是……这样!”
她抬起手,打了个响指。
一瞬间,在这遍布迷雾和网格的‘碟型世界’之中,大地骤然一阵翻滚,龙蛇起陆,数十座堡垒一般的高塔拔地而起。
有的高塔虚幻而飘渺,宛如魂灵;有的高塔变幻不定,时刻处于变化之中;有的高塔宛如石碑屹立,有的高塔猩红如血,还有的高塔遍布绿色的植被,十足环保。
以及最后,槐诗所在的地方。
在他脚下,是那一座曾经主宰了整个黄昏之乡的堡垒,残缺的‘永动核心’。
瞬息间,层层铁光汇聚,他已经出现在曾经铸日者的御座之上,同远方的魂灵之塔和变化之塔三足鼎立。
正是普布留斯和加兰德的所在!
仅此于他们三者的,便是脸色阴沉的赫笛所在的骨塔,像是层层骸骨堆积而成;一座充满埃及古老风情,遍布着神明雕刻的四棱尖塔,那是女祭司依玛;还有层层光环环绕,无数RGB光污染笼罩的熔炉之塔,酷似展翅的巨龙一般,巍峨而狰狞……
槐诗揉了揉眼睛。
又揉了揉眼睛。
再揉了揉眼睛。
直到眼珠子都快爆掉了,才敢确信——那上面蹲着的竟然是友谊的小狗!
甩着舌头,茫然的看着四周。
然后低头啃了一口屁股下的椅子。
整个赫利俄斯之上,所有幸存者竟然都坐在或高或矮的塔上,包括曾经探索队的成员……可其中却好像少了一个人。槐诗认真的环顾了好几次,才终于确定。
伊兹,伊兹科亚特尔不见了!
好像从来都没有出现过一样。
难道是死了?
很快,他就被大呼小叫的声音吸引了过去……
是骷髅。
骷髅也坐在一座塔上,可那一座‘塔’充其量只有半米来高,比一个小马扎强不了多少,已经被层层林立的高塔挤到了赫利俄斯的边缘再边缘……
差不多就已经是观众席了。
根本就被排除到参赛选手之外……
紧接着,所有人都感受到了一阵磅礴神性的流转——在天穹之上,那一轮虚无的太阳缓缓转动,洒落了如雨的恩惠。
在这光雨的笼罩中,浩荡的钟鸣迸发,无数网格化的地块都迅速运动了起来。
彼此,两两相对。
迷雾再度升起,遮蔽了一切,只剩下了彼此。
槐诗抬头,看着对面同样满怀不解的对手,那个神情阴冷的老炼金术师好像从哪里见到过,但是没有印象。
而赫笛,看着对面的槐诗,已经睚眦欲裂。
恨意勃发。
紧接着,神性的辉光从空中落下,化为两排剪影,分别浮现在双方的面前。
“这是什么?”
槐诗环顾着四周那些熟悉的画面,越发的有了即视感。
“简单来说,如今运行在赫利俄斯之上的秘仪乃是混沌时代所传承下来的神前对决,哪怕是我也不可能对其进行再次干涉和操作,它本身就是象征着绝对公平的神明裁断。
统和了一切混乱之后,在秩序之下角逐出最强者。”
彤姬尽职的解说道:“你可以想象成,这是一场残酷的淘汰赛,只有最后的赢家才能独占赫利俄斯。
而这个秘仪会根据你所擅长的技术、你的圣痕和你身上的特殊物品为你创造出可堪趋势的力量投影。
你可以消耗赫利俄斯给予你的神性购买。
神性开局十点,每局开始自动增加一点,然后胜利的话可以得到一点,失败的话不增加,并且会被所有对手存在于场上的投影所攻击。
如果失去所有生命值的话那么就游戏结束,逐出赫利俄斯,所有的神性归对手所有……”
槐诗越听越感觉不对。
到最后瞬间恍然大悟,忍不住想要掀桌:“这特么不就是万世牌的母公司《超世志》发行的自走牌么!”
“差不多,反正是他们抄的。”
彤姬淡定的挥手,指了指他面前的投影:“顺带一提,你的时间不多咯……”
槐诗一愣,瞬间看向了前方。
只看到倒计时最后的十秒。
而在对面,赫笛似乎已经弄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儿,已经率先从投影之中选出了五个黑影,此刻正抬头,怨毒的凝视着他。
九、八、七、六、五……
留给他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第八百六十章 另一个我
时间短任务重,短短几秒钟的时间已经完全不足够槐诗仔细一一翻看眼前的列表了。
倘若这里的规则真的跟自走牌一样的话,他勉强还能弄懂自己接下来要做什么。
花‘钱’从这个随机筛选出的列表中购买士兵为自己作战。
但和自走牌不同,不能自选卡包或者卡组,甚至不能限定在一个范畴,刷出什么东西来全要看他的运气和同他有联系有关系的组织和地方。
一眼看去,整个列表形象的分为了三个部分。
现境、边境和地狱三个阵营。
而第一波能刷出来的恐怕也没有什么好东西。
槐诗的视线从列表中扫过。
都是白板。
鸦群、丹波警卫、特事处镇压部队、鼠人、丧尸……
鸦群不具备圣痕,还处于槐诗第一次在邪马台公园里见到的样子,具备着高机动型,能飞,但遗憾的是仅凭双爪杀伤力不足。
丹波警卫是同盟的极道们在在经过筛选和考察之后上任的治安人员,具备丰富的斗争经验,但依旧局限于普通的范畴,优点是具备着混种的体能和一些特殊长处。
特事处的镇压部队是槐诗考虑的首要选择——火力凶猛,作战意志顽强,携带有现代化武器。
倘若批量购买的话,彼此配合娴熟还能增强杀伤力,可以说是性价比最高的单位之一。
但遗憾的是缺乏深渊耐性。
只此一点,就是致命的缺陷,在脱离了现境的这种地方,跟让他们在毒气室里战斗没什么两样。
鼠人虽然具备深渊耐性,但基本没啥战斗力可言,都靠数量,士气一崩了,投降逃跑起来比扇贝都快。
丧尸悍不畏死,而且具备不死性,但奈何动作迟缓,实在过于炮灰……
这些都是可以用来凑数量的杂兵。
但在后面,竟然还有更加罕见的特殊精英单位。
石像鬼、蛇人骑兵、山鬼、阴魂……
无一不售价高昂。
受限于自身的‘钱’(神性),槐诗心中粗略计算了之后,靠着现在手头十点神性,只够买一只最贵的石像鬼,或者一支三人打包的蛇人骑兵;一个山鬼,或者两个阴魂……
倒计时还在继续。
三、二……
就特么没有更便宜一点的了么!
槐诗咬牙,直接将特殊精英的部分列表翻到最底层,看到了一抹熟悉的粉红色,竟然一个只要两块?!
瞬间,槐诗的眼睛都亮了!
最后的一秒钟,他的手指跟抽风一样的疯狂连点。
这个最便宜的给我来五个!
伴随着轰鸣,无数残影消散,而双方的巨塔越发接近。
赫笛的伪装之后,死死的盯着不远处的槐诗,手中的权杖忽然裂开,狭窄的缝隙中忽然有一缕猩红的光浮现,是一只细长的蛇瞳,看向了槐诗。
槐诗吓了一跳。
他还真没见过这么稀罕的套娃!
要不是喊话对面也不一定回,他都想要问两句,哪儿买的,有链接吗?
赫笛的神情也僵硬了一下。
因为那一只眼珠子把槐诗看了又看,却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百种畸变一种都没有出现。令他的神情越发的阴沉。
从波旬之手那里窃来的视线竟然没有起效!
看来这里真的是无法互相攻击……
只有遵循规则。
可再严密的规则都有漏洞。
对深渊弄臣来说,这种死板的规则,和筛子无异!
此刻,就在下方,笼罩迷雾的网格缓缓消散,显示出了灼红的地板,来自引擎的恐怖余温从地板的裂缝之中源源不断的喷出,不知究竟位于赫利俄斯的什么地方。
赫笛的高塔洞开大门。
率先从黑暗中走出的,是一个个踉跄的身影,拖曳着镣铐,艰难的呻吟。
好像一具活动的枯骨。
那些裹着破烂长袍的人影看不出男女,也分不出老幼,因为每一个人的头发都已经掉光了,每一个人的皮肤上都刻满了层层叠叠的刺青。
他们拖曳着断裂的铁链,裸露在外的脚踝上满是破裂的痕迹,每一步都仿佛行走在刀山之上。
更令人惊悚的时他们的裸露在外的皮肤和面孔,遍布疤痕,刀伤、烧伤、溃烂的伤口中隐隐有蠕虫攒动。
而他们的脸上,眼瞳双耳乃至口鼻,都被密密麻麻的针线所缝合起来。
眼不能看,耳不能听,口不能言。
遭受如此惨烈的折磨,可那一张张扭曲的脸上却带着幸福的笑容,充满了牺牲的神圣和光彩,无比的安宁。
宛如即将踏入天国一样。
那是来自吹笛人的狂信徒,被誉为‘苦行者’的人类畸变种。
被吹笛人的癫狂的奇思挑动的人对那些无数自相矛盾的歪曲正理深信不疑,因此跨越了界限之后,在禁忌的领域中走向疯狂。
但这仍旧不能让他们满足。
他们会选择‘升华’,选择更加贴近真理的形态,去更加的理解吹笛人所教授的道理和话语,因此才会如此的怪异。
他们相信肉体的折磨是精神火花最好的柴堆,只有越多的痛苦和刺激才会带来越发旺盛的火光……每一位狂信徒都会通过逐步的流程和仪轨渐渐戴上枷锁,封闭无关,追求极致的痛苦和折磨,从意识的最深处酝酿灾祸的种子,令来自地狱的歪曲理念从灵魂中萌芽。
可以说,每一个都是行走的污染源,活生生的深渊脓疱。
一旦挑破,就会造成一整个街区的地狱污染。
他们不具备灵魂,只有扭曲的源质,所以造价低廉,可正是因为如此,才能够汇聚如此之众……
此刻,数之不尽的苦行者们汇聚成长蛇一般的阵列,无声的祈祷和吟诵圣歌,从黑暗中踉跄走出。
然后,一个个的,迎来爆裂和死亡。
从破损的残躯中,丝丝缕缕的黑暗升腾而起,活化的血肉蠕动着,从其中爬出,彼此汇聚,就形成了一个又一个狰狞的身影。
那才是吹笛人真正的追随者,以苦行者的所有源质所缔造出的畸灵。
至于地上死去之后迅速化作灰烬的尸骸,不过是栽种所使用的花盆而已,毫无任何的价值。
赫笛笑容诡异,发现这秘仪所缔造出的苦行者的质量竟然远在现境那些信徒之上……仅仅是十六个苦行者,竟然就孵化出了四个畸灵。
其中竟然出现了手持骨锥身高三米的饮魂巨人,还有捧着骨笛吹奏不休的唱诗者这样稀有的变种!
剩下的两个也都是荆棘骑士,骑乘着尸骨堆积成的白马,一根根锋锐的骨刺从躯壳之上穿出……
如今,骨质的马蹄和渐渐灼红的地板碰撞,在高温里就迸发出一道道火花。
突如其来的变化,槐诗整个人都傻了。
不是说好了打自走牌么?
为什么忽然变成游戏王了……
紧接着,而就在畸灵的对面,永冻炉心大门缓缓开启,黑暗中传来了低沉的感叹声。
“感觉比瀛洲还要热啊……”
不止是畸灵们,就连对面的赫笛都愣在原地。
因为那声音如此熟悉。
就好像……
紧接着,便有一个熟悉的身影从黑暗中走出,双手空空如也,除了作战马甲上挂着的自动步枪和手枪,以及几颗手榴弹之外,堪称赤手空拳。
可那身高、姿态乃至气质,都和此刻铸日者御座上的槐诗没有什么两样!
而槐诗也终于抬起手,擦了擦冷汗,松了口气。
幸好,我也做了弊。
要不然没法打了。
此时此刻,就在所有对手的目光下,登场者缓缓抬起头,露出了脸上街头随便买来的塑料面具,粉红色的吹风机猪头后面,两颗黑溜溜的眼珠子端详着眼前的劲敌们,饱含着审视和揶揄。
“看什么看?没见过开挂的吗?”
正是‘槐诗’!
倒不如说,是曾经的槐诗。
那是曾经在雨夜屠杀了一整队雇佣兵的复仇者,受到神前对决秘仪所认可的特殊精英角色——白板升华者·淮海路小佩奇!
只要两个神性点,堪称物美价廉!
在他出现的瞬间,不论是荆棘骑士、唱诗者还是后面沉醉于鲜血的饮魂巨人瞬间仿佛感受到了什么一样。
投来了戒备和冷酷的目光,饱含杀意。
拔出武器。
“喂,你们四个打我一个,不符合江湖道义啊,是不是有点卑鄙?”
无人回应。
只有赫笛冷漠的下达了必杀的命令。
于是,‘槐诗’伸手,拔出了无形的愤怒之斧,扭了扭脖子,粉红色面具之后的面孔似是浮现了微笑。
回头,看了一眼高塔之上的本体,看到槐诗投来加油的手势之后,忍不住伤脑筋的挠头。
庆幸的叹息。
“幸好,像我这么屌的,还有四个……”
就在他身后,未曾关闭的大门里,有四张做工粗糙的塑料面具浮现。
遗憾的是,佩奇面具被最先出来的事象记录所占据,剩下的人没得选,只能退而求其次,换成了另一个产品线。
杰克、赛文、佐菲与泰罗。
就好像在佩奇的呼唤之下,仿佛有四个来自光之国的战士降临于此处,踩着灼红的地板,一步步走上前来。
只可惜,看不出任何正义英雄的样子,手中紧握着燃烧的无形之斧,面具之下,笑意狰狞。
“这位老先生,我来为您介绍一下。”
铸日者御座之上,槐诗伸手,热情的为赫笛介绍道:“这六个角色,可是我的得意作品。
他们分别是大娃佩奇,力大无穷;二娃杰克,千里眼顺风耳;三娃赛文,铜头铁臂、刀枪不入;四娃佐菲能喷火了;五娃泰罗可以吐水;六娃……”
“这分明是五个!”
赫笛已经听不下去了,压抑着怒火,打断了他的胡扯:“哪里有六个!”
“因为六娃艾斯他隐身了呀!”
槐诗耸肩,无奈的拍手:“别说你,连导演都看不见,所以没有戏份,只能去隔壁片场演火拳,你说是不是很遗憾?”
那一瞬间,在高塔之下的角斗场中,有惨烈的嘶鸣响起。
嘭!
骨骼和斧刃摩擦,迸射火花。
几秒钟之前,在赫笛被吸引了注意力的瞬间,佩奇脚边上有个沉重的东西掉在了地上,翻滚,发出咕噜噜的声音。
所有的敌人都寻声看去,却不知道这圆溜溜的玩意儿是个啥。
紧接着,伴随着巨响,闪光弹就迸发出了足以重创视神经的恐怖烈光。
刺痛了所有人的眼瞳。
当弹指间的恍惚到来时,那一张狰狞的粉红色面具就已经突进,近在咫尺,无形的斧刃斩落,劈碎了荆棘骑士战马的头颅,令战马之上的畸灵不由自主的坠落。
可还未曾落地,就有好几只脚踩在了它的身上,手起斧落,五个配合默契宛如一人的升华者就已经将它彻底分尸!
在愤怒之斧这种破格武器的劈斩之下,瞬间死的不能再死!
直到现在,唱诗者的骨笛也不过才凑到了嘴边。
但已经晚了。
粘稠的恶臭血浆喷涌,将那几张祥和的面具染红,如此诡异,而血色勾勒出的无形斧刃已经再度举起。
如同野兽在饥渴咆哮那样,有钢铁的铿锵之声迸发!
‘正义的英雄’们磨牙吮血,已经扑向了近在咫尺的猎物,娴熟之极的开始了屠杀。
唱诗者深吸了一口气,打算吹响动摇灵魂的尖锐噪音,可脱手而出的斧头便已经破空而至。
劈进它的脑壳里。
另一个荆棘骑士怒吼,骨质战马人立而起,疾驰着想要拉开距离,但两条飞舞的铁绳就已经延伸而来,缠绕在了马腿之上。
紧接着,赛文和泰罗一个滑铲一个跳劈,分工明确,干脆利落的连人带马一同分尸。
最后,等赫笛反应过来之后,已经晚了。
场中最后的饮魂巨人就已经被悲伤之索束缚了四肢,倒地,奋力挣扎,被五个槐诗团团围住,只看到斧子不断的抬起斩落。
像是在剁案板上的死猪肉一样。
轮番劈斩,火花迸射,硬是那一道比铁还硬的颈椎凿开了一个大口,最终,一锤定音的斩下头颅。
历时十四秒,战斗结束。
漫长的呆滞中,赫笛听见了身后传来的呼吸,当他缓缓回头时,就看到了被鲜血染红的一张张面具从黑暗中升起。
像是每一个午夜噩梦中出现的恐怖场景一样。
对准他,举起了手中的斧子。
“再见~”
对面的高塔上,槐诗依旧在微笑着。
挥手道别。
第八百六十一章 碳变
来不及说话,赫笛就已经被乱斧分尸,血溅当场。
虽然看起来惨烈,但实际上,只是被砍了十分之一不到的血。
塔的高度只下降了这么多。
而当‘槐诗’们回到永冻炉心中时,赫笛的高塔也再度隐没到了迷雾之中去了,只有那阴冷的恶意久久不散,令人毛骨悚然。
“小心点哦,吹笛人的信徒都很记仇的……尤其是这种到达主祭程度的深渊弄臣,手里多多少少会有一份名单。”
彤姬幸灾乐祸的嗑瓜子提醒。
“名单?”
“对,名单……所有深渊弄臣都会将具备威胁和需要提防、杀死的对象记载在名单之上,每个人的名单都会实时同步,名单上的每一个人都是全体深渊弄臣的敌人。
而他们往往都为各位地狱之王奔走效力。对于地狱中的存在来说,被写到名单上跟现境的人被天文会发了黑函没什么区别。”
“绝了,连仇人都共享……”槐诗感慨:“信息时代真方便啊。”
丝毫不担心自己被写进黑名单,虱子多了不愁,债多了不痒。
全境现在恨槐诗恨的牙痒痒的人和鬼不知道有多少,得罪的人数都数不清,哪里在乎多几个。
他甚至还很好奇,“那名单有用么?”
“绝大多数的时候,是有用的……就好像天文会的黑函和追缉一样。”彤姬遗憾的耸肩:“但实际上往往有很多人喜欢搞反向操作,你知道吧?就好像漫画里的海贼互相攀比悬赏金一样,被通缉的人往往也都特别在意排名。”
就比方说绿日的统领佩伦,现境、边境、地狱三部全境通缉排行榜铁打的常客,偶有升降,但都七八十年了前三的位置都好像铁打的一样不动摇,依旧活得好好的。
反而变成了江湖地位的象征。
“这岂不就是传说中的黑白天榜了!”槐诗的脑回路终于反应过来:“那名单上第一是谁?”
“很多年没关注了,但我想想……”
彤姬思索片刻,笃定的说道:“应该是褚海那个家伙吧?嗯,换做是谁,都不喜欢半夜醒过来看到有人拿着小本本坐在自己床头,然后问自己几万年前发生了什么破事儿,偏偏又不为啥,就为了凑今年的考古论文……对吧?
全世界的七个天敌就他最闲,偏偏又喜欢到处乱跑,提尔都没他讨嫌。”
这么有精神的么!
槐诗目瞪口呆。
没想到褚海为了每届地狱考古的年度人物这么拼……为了凑论文跑去蹲人家床头,不知道究竟应该说是无聊还是缺德了。
紧接着,越发的好奇:“那我排第几?”
“几百?”
彤姬不确定的想了半天,耸肩放弃:“我哪儿知道,你去问那个老头儿啊,或者干脆宰了他,抢一张名单过来,省得磨磨唧唧。不但解决了问题,以后还有免费的更新可以看!”
“还能这么操作的么?!”
“为什么不能?”
彤姬吐了嘴里的瓜子皮,不屑的说:“赫笛就一个写名单的,懂个屁的排名,名单才是主体你懂么?把名单抢过来,还不是想怎么看就怎么看?”
总感觉哪里不太对,但好像也很有道理的样子。
槐诗捏着下巴,开始考虑起怎么为现境铲除祸患的计划来。
牧场主都得罪了,还怕你一个吹笛人怎么地?
深渊弄臣这种鬼东西,人人得而诛之,对他根本不用讲什么江湖道义,这要放到现境,槐诗早就打电话摇人,大家一起并肩子上了。
况且一路走来,他所见的赫利俄斯之上的惨状,其中十有八九恐怕都是那个糟老头子搞的鬼,有这么几个机会在眼前,不把那根脖子砍了,他都觉得可惜。
心中打定主意之后,他看了一眼头上的倒计时。
11:57
还有十二个小时差一点的时间,下一场才会开始。
神前对决留下的休息时间倒也很空余。
节奏意外的缓慢。
他靠在铸日者的御座上,换了个舒服的姿势,眯上眼睛,正打算休息一下,就听见身旁彤姬嗑瓜子的声音停顿了一下。
似是困惑。
“你该不会打算睡觉吧?”
槐诗不解的抬头,看过去,然后开始提防这个黑心女人开什么不让你睡觉的破车了。
“你这就准备躺赢了么?”
彤姬不解的问:“借用全天下的父母都喜欢说的一句话——你在睡觉的时候别人都在努力哦,槐诗。”
“啊?”槐诗愣了一下,有些难以置信:“全天下的父母都喜欢说这种话吗?”
“……好吧,也不是全部,我是说……算了,他妈的当我没说。”
人生不易,鸦鸦叹气。
彤姬摇头,沉默许久之后认真的提醒:“但现在恐怕你还不能休息,毕竟时间紧迫。”
“不休息那我干啥,发呆?”
“好不容易把其他人拉到同一水平线上,你起码要跟得上进步速度吧?别忘记这船上最多的人是什么。”
彤姬凝视着迷雾之后,数道高塔中率先升起的火光,意味深长的说:“你觉得,他们会休息么?”
不愧是大宗师,竟然率先察觉到了规则之中的漏洞。
不,应该说,早在卷入其中的瞬间,已经对神前对决的本质有所了解了吧?
哪怕是彤姬也无法彻底将此处的一切颠覆。
倒不如说,为何要颠覆呢?
为何要粗暴的让这数十年来的酝酿和辛劳作废,让这充满价值的创造变得毫无意义?
并没有推倒重来,只不过是重新奠定了规则而已——以事项裁剪而出的神前对决,来代替神祗苏生的秘仪。
它的本质未曾有过任何改变,甚至远比原本的模式要更加稳定。将所有变数归于有序,化地狱为天国。
一切都是为熔炉之中重生的神明所献上的牺牲和祭礼。
彤姬所能做的,便是尽量创造出有利于己方的规则,但一旦规则奠定,哪怕是她也无法再重新修改。
“傻仔,真正的对决,现在才开始呢……”
所谓的炼金术师,便是从铁石之中萃取出黄金的存在,最擅长的,就是化腐朽为神奇。
由神前对决所创造出的东西再怎么酷炫,充其量都不过是素材而已——就好像都是买了模型回家,一样的时间,新手连个水口都弄不好的时候,大佬已经开始魔改了,还顺带做了改色喷涂、无缝、消光,还顺手用流道口拼了酷炫武器配件出来,甚至连场景和灯光特效都搞定了。
这还让人怎么比?
早在起跑线之前就已经决定了胜负。
如何利用好这十二个小时,怎么让自己的召唤物的战斗力出现质的提升才是重点中的重点!
现在,废弃的永冻核心之中,炼金之火重燃。
无数专业设备已然就位。
彤姬指了指槐诗专属的铸造熔炉:“请开始你的表演!”
啊这……
槐诗整个人都傻了。
看了看不远处那几只终于察觉到不对开始警觉的召唤物,开始挠头:这一波算是啥?铁锅炖自己?
“这样不好吧?”
槐诗有些不好意思,“自己炼自己,万一炼死怎么办?”
一言既出,不远处的佩奇们开始疯狂点头表示赞同。
“放心,这就是你独有的优势所在了,槐诗。”
彤姬愉快的笑了起来:“神前对决是事象修正的结果,作为来自命运之书的事象记录,在这里,他们本质上是不死的,就算是玩坏了也可以随灭随生……作为练手的材料再好不过!”
没有任何的损耗,没有任何的限制,不同于其他人战战兢兢小心翼翼的去操作,槐诗根本不怕亏本,有无限的次数可以重来。
彤姬再问:“你应该清楚吧,白板阶段自己最大的优势。”
槐诗颔首。
在白板升华者阶段,未曾获得圣痕的自己,所有的战斗力一方面来自于命运之书中的不断练习,而另一方面,至关重要的输出手段,全部是倚靠圈禁之手所锻造成的愤怒之斧。
铁锅炖自己只不过是过程而已,目的在于灵魂武装!
初始阶段的愤怒之斧还具备着更大的潜力和提升的空间,只需要如今的槐诗遵照经验尽数将其发掘出来即可。
甚至,可以通过自己为素体,探索更进一步的可能!
“没有理论没有关系,可以用铸造者的技艺进行补充。”
“没有经验没有关系,你有无限的机会去尝试。”
“况且,我还特别为你邀请了一位顾问兼指导者……这可是难得的炼金宝才!”
说着,彤姬让开了身,展露出后面等待许久的来者。
骷髅。
骷髅一脸傻样,还依旧不明白发生了啥,手里捧着小白鼠,保持着呼呼呼的姿势。
槐诗的眼角狂跳了一下。
彤姬不说,他都忘记这家伙是普布留斯了……
“你确定?”槐诗压低声音问:“他不是都傻了么!”
“他傻不傻我不知道,但你是真的傻。”彤姬无奈的叹息:“就算是傻了的大宗师,也是大宗师好么?你是不是忘了,就算创造主死了,他们的学者名也是能够干涉定律的!大宗师只会更好用……”
这可是,用来提升成果品质的绝佳媒触!
第八百六十二章 你们这些回魂尸!
越是高深的炼金术师,其本身就越是珍贵。就好像五阶升华者死了都能变成贤者之石一样,大宗师只会更加的珍贵。
傻了也有傻了的用法。
就好像跟着玄鸟去买理财产品一样,闭上眼睛瞎操作,都属于稳赚不赔的那种。
只要有一个大宗师参与过程,成功率必然蹭蹭的往上涨。
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吉祥物。
直接锁下限,就相当于卡池有了保底,十连必出SR!
而且必要的时候还可以当材料来用……
“不会出什么损伤吧?”槐诗有些不忍心。
利用一个将自己当做是朋友的人槐诗已经分外过意不去了,如果因此出什么损伤,他还要不要做人了?
“你死了它都死不了好么?”
彤姬翻了个白眼:“你没看见?海格力斯都劈不死他!如今赫利俄斯最硬的就是它这身骨头!说真的,要不是它姓奥古斯特不姓孙,我都以为是它是哪个猴子的转世了……总之,你放心用,大胆用,这么好的机会,不白嫖还是人?”
眼看彤姬如此保证,槐诗顿时松了口气。
不过对她话里所说的另一个存在产生了兴趣:“你说的猴子是谁?”
“东夏谱系以前的一只苦命工具人罢了。”
彤姬淡淡的说了一句,并没有多谈。
既然已经有了方向,那么事不宜迟。
五分钟之后,槐诗已经环绕着永冻炉心的熔炉,将秘仪的矩阵架设完毕了。铸造者同炼金术师不同,并不仰赖神力,对于仪式的存在也可有可无。
槐诗所使用的是米哈伊尔大宗师给自己专门搞出来的魔改版,最适合他的方法。
通过秘仪,将自己的熔炉同永冻炉心衔接,予以共鸣,这样得以进行更精细的操作。同时,也可以将骷髅接入铸造的环节之中,令它能够辅助自己进行操作,顺带发挥吉祥物的作用而已。
可谓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可东风开始吵架了。
就在敞开的炉心前面,一众事象记录闹得不可开交。
佩奇被其他几个事象记录推到了最前面,结果死死的扒拉着地板不撒手,回头怒斥槐诗:“卧槽,为什么是我跳不是你跳?”
槐诗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我是本体我最大,你有意见么?”
“我当然有!工具人也是有尊严的!”佩奇悲愤咆哮:“我为现境流过血,我为新海立过功,我要见艾晴!我要见艾晴!!!”
“咳咳。”旁边的奥特曼也点头:“我觉得我们需要民主,拒绝独裁!”
“对,没错,投票!”其他工具人点头,纷纷响应,佩奇扯着嗓子呐喊:“我们需要民主光荣的选票制度!拒绝独裁,从我做起!”
“……”
槐诗的眼角狂跳,强忍着暴打自己的冲动,环顾了周围一圈之后,神情就变得古怪起来,似笑非笑的看向了佩奇。
“你确定?”
“我确定!”佩奇昂头,震声回答。
“那行……那你们投吧。”
槐诗揉着太阳穴挥手,话音未落,就看到四个奥特曼整齐划一的抬手,指向了地上的佩奇。
佩奇向赛文抬起的手甚至还没有来得及递出。
‘槐诗’愣在原地,旋即,悲愤呐喊:“你妈的,为什么!”
“废话,他们四个都是一条生产线上的,就你面具不一样,不死你死谁。”
槐诗飞起一脚,强行把他踹进了炼金之火里:“给爷进去!”
“黑幕啊!黑幕啊!”
矩阵中的火光里,佩奇悲痛呐喊:“我要向天文会实名举报你,大批财产和收入来源不明!你个狗东西,还黑吃黑,你还馋你好兄弟的身子,你装什么呢,你还悄悄从后面看过她的……”
轰!
话音未落,槐诗的操作停顿了一下,出了个差错。
然后,佩奇就炸了,字面意义上的那种,死无全尸。
一片死寂。
只有一片血浆扩散开来,染红了整个工坊。
其他四个事象记录目瞪口呆,没想到本体灭口灭的这么快。
“误会,误会。”槐诗擦了擦脸上的冷汗:“第一回操作,手生,咱们再来一次……还要投票么?”
伴随着地上血色的消散,佩奇的投影重新浮现。结果,还没落地,就看到四根手指戳在了自己脸上。
他愣了半天,忍不住骂了一声。
一种地形和植物。
又不是没死过,怕什么。
怒斥了一通其他的自己胆小如鼠之后,他昂头走进秘仪里,不屑的说了一声:“搞快点!”
五秒钟,他就又炸了。
“……”
短暂的沉默里,槐诗尴尬的移开视线。
幸好迫害的是自己。
不用有负罪感……
而这一炸,就炸了八九个小时。
八九个小时之后,总算是不炸了,但死的更惨了,不是变成奇形怪状,就是烧成了骨灰,再或者直接陷入癫狂,又或者被愤怒之斧从内部劈死……
死到最后,槐诗都看不下去了。
“要不,咱休息一下?”他试探性的问。
直接重生在炉芯里的佩奇已经懒得理他了,只是抬起手,比划了一根中指。
继续。
而旁边奥特四兄弟已经开始打麻将了。
槐诗叹了口气,挠着鸡窝一样的头发,看向了骷髅:“这一次是因为啥?”
“前半截还好,后半截就感觉不对了。”
骷髅的指骨搓着下颌,敏锐的指出了他刚刚纰漏的所在,但要具体是什么原因,他又说不出来了。
别问,问就是感觉不对。
这是大宗师的本能,无关经验或者是其他。
就好像银行柜员摸到假钞之后就忍不住皱眉头一样,真正的钞票已经摸太多了,导致已经将这种体悟刻入了骨髓。
虽然说不出来哪里不对,但不对就是不对。
每一次不对的地方都不一样。
有的时候是源质操作的多了,有的时候是少了,有的时候是早了,有的时候是晚了。
偏偏,同样的问题,同样的地方,他竟然能先后给出两个完全不同的答案。
一样的操作,刚才对,现在不对了。
总之就是不对,你别问我哪里不对,我也不知道。
“感觉,感觉你懂么?”
骷髅挠头,比槐诗还着急:“每一次都是不一样的,要沉浸在其中……”
槐诗整个人都傻了。
感觉自己回到了小时候刚刚练大提琴的时候,怎么拉琴都不对,一首曲子怎么拉都不是人家那个感觉。
可偏偏感觉这种东西玄而又玄。
如果是大提琴的话,槐诗早就搞定了,但演奏法这种东西可一可二,能用来拉琴能用来打架,但总不可能连炼金术都管得着吧?
炼金之火的控制明明没有出现任何差错,但就是不对。
感觉不对。
我可去他妈的感觉……
槐诗再好的耐心此时也有些按捺不住无数挫败带来的怒火,他克制着,抽出了命运之书,再次重温起曾经黄昏之乡中的那一段记录。
铸日者掌控自己的身体所进行铸造时所彰显出的无穷奥妙和万物尽在掌控之中的感觉。
无数次重温,每一次都能察觉到新的东西和新的方向。
这是将所有铸造之王的顶尖技巧包容在其中的锻造,毫无保留的演示。好像罗老的鼓手那样,看似简单,但正看反看跳着看都有无穷的韵味和潜力。
再度体验了一遍之后。
他合上书。
我会了!
五秒钟之后,佩奇变成了斧头人,嗯,脑袋彻底变成了斧头的形状,砍人靠磕头的那种……
照镜子看了半天之后,他不堪受辱,直接自杀了。
重生之后,麻木的躺在炉心里。
默默流泪。
槐诗忍不住咬牙吗,这次就真的只差一点!最危险的源质质变都已经完成了,眼看愤怒之斧的完成程度就要凌驾于结合了边境遗物的悲伤之索之上。
结果最后收尾竟然又离奇的炸了。
这不科学!
可炼金术就是这么不科学的东西……
这还是他已经开了挂,否则的话,这半天死的佩奇堆起来都有永冻炉心那么高了。
“大哥,算了算了。”
“他还小,不懂事儿。”
“别跟他一般计较……”
四个奥特曼围着槐诗一顿苦劝,可话里话外都挂念着什么时候吃完饭,令槐诗彻底暴怒。
“我就不信了!”
他撸起袖子,推开了几个事象记录,重新走到秘仪的前方,咬牙发狠:“今天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反正死的都是自己,谁怕谁啊!
铸造再启!
矩阵中,骷髅疑惑的抬头。
好像,似乎,也许……就是这个感觉?
那一瞬间,熔炉之中的炼金之火陡然一震,化作了血色,将槐诗的眼珠烧红。
就好像无形的桥梁在这一瞬间予以接续。
槐诗感受得到,自己灵魂中源源不断的愤怒化作了狂潮,顺着炼金之火的引导,源源不断的向着佩奇的愤怒之斧涌去!
“哦!!!”
炉中,佩奇的眼睛一亮:“我燃燃燃燃燃起来了!!!”
源质的质变在瞬间完成,可不只是如此,秘仪的演变竟然还在继续,来自铸日者那里无数次感悟而得来的本能令槐诗右臂中的铸造熔炉脱离了他原本的计划,进入了他未曾预料到的全新状态。
感觉。
感觉这里要这样,感觉这里要那样,感觉应该如此,感觉应该继续……感觉还可以再往上蜕变。
一种油然而生的领悟从槐诗的胸臆中浮现。
就好像在拉琴时进入了冥想,作画时不再刻意控制,任由本能主宰了身体,自然而然的向下发展,就必然能够得到正确的结果。
无需思考,一切在一开始的时候就已经注定。
自己所做的,只不过是将它从冥冥之中再造而出!
这一次能成!
前所未有的信心从槐诗心中涌现,可很快,他就感觉到……自己的怒火在消退,竟然在锻造的抽取之下难以为继!
不论他如何去想那些让人愤怒的事情,内心都一片平静,好像愤怒这种情绪都彻底被抽走了一样。
情急之下,他匆匆回头,朝着剩下四个打酱油的奥特兄弟大吼:“快想点生气的事情,让自己愤怒的那种,越愤怒越好!”
“愤怒?”赛文不解:“我不怒啊。”
杰克点头:“是啊是啊,好好的干嘛要生气啊。”
佐菲也赞同:“况且你说怒就怒我岂不是很没面子?”
“废物,连生气都不会么!”
熔炉之中的佩奇急死了,冲着其他一众事象记录怒吼:“你工资没了!琴白拉了!本体那个王八蛋肯定悄悄跟傅依牵小手了……”
“你是人吗!”
瞬间,奥特兄弟们的双眼猩红,怒斥:“那可是你的好兄弟啊!好兄弟怎么可以嫁给好兄弟呢!”
佩奇震声说:“他还和艾晴眉来眼去的!我死这么多次,都在命运之书里看到了!”
“畜生给爷死!”‘槐诗’们暴怒:“你还是不是个东西!竟然连残疾人的便宜都要占!”
“还有莉莉!”
佩奇继续举报:“还有师姐!总之都是漂亮小姐姐!对了,后面还有原缘、还有琥珀,还有梨花……被他撩骚的女孩子多了去了!”
于是记录们更怒了:“hetui!死渣男,爷怎么和你这种人渣齐名!”
槐诗整个人都傻了。
可却是,有无穷尽的怒火从事象记录中浮现,向着自己传递过来了,他都不知道究竟是应该阻拦还是辩解。
“更黑暗的还有呢!”
佩奇抬手,指着槐诗呐喊:“彤姬还给他发了福利!”
话音刚落,槐诗就感觉到无以言语的怒火迸发了,涌入了熔炉,令其中的炼金之火已经化作了漆黑。
紧接着,轰的一声巨响。
宛如无底洞那样将那些怒火尽数吞吃之后,槐诗和所有的召唤物都陷入了心若冰清的贤者状态。
咬牙坚持到现在之后,总算是结束了。
他瘫倒在了地上,擦着额头上的冷汗,向着炉心看了过去。
看到了好像不明白发生了什么的佩奇。
想了半天,槐诗试探性的问:“你……有没有啥感觉?”
“……”
佩奇想了半天,认真的说:“我觉得……我很火大。”
那一瞬间,有崩裂的声音响起。
第八百六十三章 火地之王
那细碎的声音扩散,从佩奇的面具之后。
也从槐诗的身旁……
槐诗疑惑的回头,看到身后的裂缝。
原本置身事外的奥特兄弟僵硬住了,身体上竟然浮现出无数裂隙,他们低头,看着崩裂的双手,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
为啥佩奇没死自己出事儿了?
紧接着,便感受到一阵庞大的吸引力。
从同源的事象记录之中……佩奇的灵魂里传来!
“糟了。”
泰罗的动作僵硬了一下,“我被……吸入……了……”
瞬间,他的外壳就分崩离析,化为灰烬,宛如自爆一般。
可源质却化作流火一般的通红,落向了佩奇。
然后是杰克、赛文……
瞬间,五把愤怒之斧,融合为一。
钢铁摩擦的声音不断的迸发,恰如结晶生长的高亢鸣叫。
有暴虐的光再度迸发,从佩奇的躯壳之中,从他的眼耳口鼻之中喷出。
那是火焰。
愤怒的火焰。
在渐渐龟裂的缝隙之后,丝丝缕缕的炽热火光蔓延看来,刺的人眼瞳灼痛,难以直视。
伴随着佩奇撑起身体,艰难的昂起头,便有越发肆虐的火光从躯壳之中喷薄而出,渐渐化作漆黑的火焰升腾着,将迅速变化的躯壳笼罩。
槐诗忍不住后退了一步,手指摸到删除键上。
这怎么了?
成功了还是失败了?
为什么会出现畸变?
可其中铸造之物的源质波动却渐渐的自混乱变得单纯,宛如利刃在淬火之后展露出的大马士革花纹一样,令槐诗瞪大眼睛。
难以置信。
这是二度的铸造!
针对已经完成的作品进行第二度的加工,强行拔升作品的品质。来自黄昏之乡中十三位铸造之王中属于‘生长者’所独有的【涅槃蜕变】!
“……活了!”
骷髅最先察觉到发生了什么,脱口而出。
哪怕没有眼睛,它依旧看得清清楚楚,甚至比槐诗本人还要真切——活过来的不是事象记录,纵然再怎么和槐诗相像,但它们依旧是铭刻着过往历史的死物。
此时此刻,活过来的不是佩奇,而是沉睡在其中的源质之铁,槐诗的灵魂武装!
伴随着龟裂的声音,有沙哑的嘶鸣骤然迸发!
佩奇的身躯彻底溃散在火焰之中,漆黑的火焰扩散,勾勒出狰狞的轮廓,热意逼人!
当升腾的火焰消散时,已经有截然不同的庞然大物浮现在了槐诗的面前。
双眸和口鼻之中跃动着永恒不息的愤怒火焰,毛发赤红,犄角峥嵘。
无数灼红的铁化为了毛发,覆盖在巨物的躯干之上,令那存在越发的庞大,足足有两米余高。
漆黑的火焰缠绕在灼红的铁发上舞动,在一片赤红之中形成了虎一样的斑纹。
锋锐的四角斜斜的指向了天空,而庞大的躯壳是如此的沉重,只是铁蹄踏前,便令整个工坊陡然一震!
所过之处,一切都被烧成了焦黑。
那赫然是一只沐浴在熊熊火焰中的燃烧巨牛!
此时此刻,它抬起足足有大半个槐诗那么大的头颅,困惑的环顾着四周,低沉的声音像是无数人的怒吼重叠,雷鸣一样回荡在槐诗的耳边。
“我看上去很奇怪吗!?”
槐诗,下意识的摇头。
“呃……”
他想了半天,说,“很有特色。”
“那就……好。”
愤怒之斧的化身缓缓颔首,似是愉快,但听起来却仿佛充斥着没有吓到人的不满。
庞大的身躯随意的在工坊中走了一圈,便留下了无数扩散的火焰,无穷尽的怒火随着它的漫步而扩散开来。
槐诗终于从漫长的呆滞中清醒过来。
狠狠的吸了一口焦热的空气。
难以冷静。
心脏在狂跳,压抑不住狂喜。
这哪里只是生长者的【涅槃蜕变】?二次铸造时自行运转的,竟然还有万变者的【生体再造】!
就好像在那一片地下空间中所见的无数机械昆虫那样。
不仅一举赋予了愤怒之斧实质,而且还施加了在铸造者十三项的终极成果中也号称最为艰深、最为难以掌握的‘活化’!
令虚无的钢铁产生自己的意志,令造物具备人的魂灵!
这就离谱!
简直相当于连中了两次头等奖,第一次五百,第二次一千,单位都是万,还他娘的都是源质结晶。
哪怕是以大宗师的骸骨作为催化剂,凭借着自己的源质武装抄了近路,再加上大司命的天命加成,槐诗也依旧不敢相信,怎么会有如此夸张的进步和成果?
自己一个大学生,竟然一不小心搞定了世界性难题?
他下意识的看向彤姬。
彤姬摊手以示无辜,总不能什么事都是自己捣鬼吧?
完全搞不清原因,但也无妨。
成了就是成了。
虽说炼金术需要奇迹,但成果却绝对没有偶然,反而是必然。
刚刚槐诗完成了自己这辈子作为炼金术师和铸造者来说,最为杰出的作品,哪怕是再怎么苛刻的大宗师也会为之动容。
哪怕是放到万世牌里,也足够出一个特殊的装备卡。
而活化的愤怒之斧在四周溜达了一圈之后,打了个哈欠,很快,便四蹄收拢,咚的一声巨响,坐在了地上。
震得整个工坊里的东西陡然一跳。
紧接着,在打了个哈欠之后,它就趴着睡着了。
庞大的身躯如幻影那样消散,浮现在槐诗眼前的是一柄涌动着无尽火光的沉重双手斧。
单面的斧刃之上已经多了一道活灵活现的狰狞牛首图腾。
幻光环绕中,无止境的热意从四周扩散来开。
这就是它常规的形态。
在献祭了五个召唤物之后,终于完成的【灵魂武装·愤怒化身】!
槐诗端详许久之后,最后将它放在了架子上,转身回到铸日者的御座。
趁着开始时间还有几个小时。
沉沉睡去。
而充满刺鼻味道的工坊中,沉睡的拉结尔忽然惊醒了。
在他面前,炼金熔炉震颤着,嗡嗡作响,从其中传来了低沉的回声,正是来自加兰德的声音。
“大宗师?”
拉结尔不知道加兰德是如何将自己的声音传递至此,但却下意识的挺直了身体。
“拉结尔,你下一局的对手,是槐诗。”
宛如遇见了未来那样,老人如此断然的下达了结论:“你不会是他的对手。”
拉结尔的神情僵硬了一下,难掩阴沉。
他原本想说我未必会输,可此刻却耻辱的发现,自己在面对一个半吊子炼金术师的时候都没有赢的把握!
“我会帮你完成古老之种。”
加兰德冷淡的说:“有一件事情要请你去完成。”
拉结尔沉默了许久,颔首。
“好。”
于是,熔炉铮鸣,无形的引力迸发,拉扯着四面八方的藤蔓,像是无敌的黑洞那样源源不断的吞入了各色炼金材料之后,浮现动荡的光芒。
相隔着无数秘仪,加兰德弹指。
于是在瞬间,一粒拳头大小,如同晶体一般晶莹剔透的种子就从炉中跳出。
那样子,与其说是种子,倒不如说是某种巨型生物的牙齿一般,锋锐而狰狞。
弹指间便完成了拉结尔根本不敢想象的工作,紧接着,有第二样东西从炉子中跳出。
那是一张古老的契约。
在契约的末端,数十个签名之后,是一行黯淡的笔迹。
槐诗。
拉结尔捧起这一卷契约,倾听着来自大宗师的命令,便忍不住露出了笑容。
当钟声再次响起的时候,槐诗睁开了眼睛。
窥见神性如同太阳的辉光一样从天穹的日轮中降下,再次在自己面前拟化出了虚影。
这一次槐诗手里攥着两点神性,并没有急着购买,而是打算攒下来先攥着。
而等他再抬头,却看到眼前空空荡荡。
竟然没有对手?
他愣了一下,从座位上起身,趴在永冻炉心高塔边缘,低头往下看,才看到那一张阴沉的面孔。
还有他脚下那一座三层楼不到的塔。
十足秀珍。
“哟,你这也太矮了点吧?”
槐诗挠头:“我都没看见你。”
拉结尔的眼角抽搐了一下,咬牙,但却强忍着没有发作。
只是抬起手,展示着手中古老的契约。
“你还记得这是什么吗,槐诗!”
“那是什么?”
槐诗挠头,不解:“你的日记吗?十八岁之前的那种?”
拉结尔的表情顿时僵硬。
可更高处,槐诗的感慨声依旧在源源不断的传来。
“哎呀,这年头除了我还有人写日记的么?你看,多巧啊,我也写日记!我一般都是把本子丢在那儿,然后它就开始自动写了,而且文笔还挺不错,我都忍不住想给它塞点钱,让它多写点。你那玩意儿不知道有没有这么高级的功能啊?”
“够了!”
拉结尔恼怒的打断了他的话:“大宗师有话带给你!”
“大宗师?哪个大宗师?”槐诗一拍脑袋,旋即恍然:“难道你投了普布留斯?哇,这么快叛变,也太二五仔了吧?”
拉结尔的脸色变化,从绿到红再到黑,忍不住低吼:“是加兰德翁!!!”
“……”
槐诗被震的耳朵眼疼,没想到这货有这么大嗓门。
不过好像也很合理,毕竟他之前求救的时候那么靓仔,连惨叫都中气十足,真是高音界的良才美玉。
只不过,看他这么慌的样子……该不会真的做了二五仔吧?
不管有没有,槐诗都对他带来的口讯没有半点兴趣。
他抠着耳朵眼,无所谓的耸肩:“不好意思,我好像跟加兰德那个老鬼没什么好谈的,也对他的话没什么兴趣。”
拉结尔愣在原地,难以置信,没想到槐诗的头这么铁,无法理解哪里出了问题。
原本准备好的话竟然卡在了喉咙里,变成一阵狼狈的呛咳。
他厉声质询:“别忘了,你可是签了契约的!”
“契约?”
槐诗被逗笑了,“那是什么?能吃么?”
加兰德违背契约在先,坑着其他炼金术师跳到赫利俄斯上给自己卖命的时候,怎么就不提契约了?
搞得槐诗好像真的在乎一样。
原本他还会怕,现在他背靠永冻炉心,哪怕是个报废的永冻炉心,也依旧是永冻炉心呢,况且还有上了线的彤姬在这里。
什么契约这么牛逼能搞他?
“你这是自寻死路!”
拉结尔再不掩饰自己的恶意,狞笑着,举起了手中的古老卷轴,对准槐诗,催发了其中的最恶毒的惩戒!
瞬息间,古老的契约一阵抖动,无数猩红的眼眸从羊皮之上睁开,黑暗凝聚,化为了直指灵魂的诅咒。
来自深渊的古老之底,静寂区之下沉睡了千万年的恐怖意志运转,向着此处投来了不容逃避的惩戒!
“看到了吗!”
拉结尔嘲弄大笑,看着槐诗,就好像看着一个死人,“别以为这个秘仪保护的了你!”
寂静里,槐诗没有说话。
许久。
许久。
许久的寂静,无事发生。
槐诗等来等去,却连一个喷嚏都没打出来,忍不住挠头:“哦,然后呢?”
拉结尔的笑容渐渐僵硬。
嘴唇嗫嚅着,开阖,却发不出声音。
握着卷轴的手掌开始颤抖,无法理解,究竟为什么律令的反噬没有奏效……为什么足以令五阶升华者都为之凝固的灾厄没有出现!
难道说,大宗师给自己的是一纸空文么?!
他的脸色渐渐惨白。
“别着急,可能诅咒还在路上了,距离有点远,晚点奏效也正常。”槐诗好心的安慰道:“对了,其实你刚才说的话里有一句还是挺有道理的……”
他停顿了一下,笑容就变得充满了愉快:
“——你这是自寻死路。”
那一瞬间,在槐诗的脚下,高塔之门轰然洞开。
大地鸣动的巨响之中,宛如卡车一般庞然大物践踏铁蹄,裹挟着无穷尽的火焰,走入了场中。
恐怖的巨牛抬起眼眸,火光升腾。
愤怒在燃烧!
与此同时,另一片战场。
狰狞的龙形高塔之上,巨响轰鸣。
那一只正甩着舌头冲着对手傻笑的巨犬忽然愣了一下,抬起头,看到无数黑暗宛如瀑布一般涌现。
满盈着灾厄和诅咒的惩罚,从天而降!
将它吞没了。
不止是它,就连对面的对手也愣在原地,无法理解如此诡异的变化是怎么回事儿。
可紧接着,就看到黑暗沸腾,在这灾厄的沃灌之下,有庄严的光环缓缓升起,瀑布一般的黑暗被吞吃殆尽。
紧接着,如恶龙一般狰狞的头颅张口,疯狂的吞吸着从天而降的营养快线。
那些来自地狱最深处的诅咒,此刻变得好像送上门的狗粮一样。
大快朵颐!
转瞬间,黑暗被吞吃殆尽。
猎犬已然面目全非。
无数如刀锋一般的锋锐鳞片从它的毛发之下生长而出,狂烈的电光跳跃。
现在,化为恶龙的狰狞怪物咧嘴,仰天咆哮。
就在狰狞的龙吟之中,高塔之下,那些骑乘着巨蜥的蜥蜴骑士兴奋的挥舞着手中的长矛,一手高举王国的旗帜。
就好像看到了神灵在尘世间显圣那样。
狂热赞颂。
“圣哉!!!”
第八百六十四章 钢铁之声
那是……什么东西?
拉结尔低下头,愕然的俯视,仿佛能够窥见火焰中永无休止的愤怒,愤怒在燃烧,充盈了它的双眸,令那巨牛撼动大地,一步步向前。
恐怖的热量扩散,只是存在就令空气中的水分迅速蒸发。
无形的熔炉凭空出现在了战场之上,随着巨牛的行进,留下了漆黑的灼痕。
只是凝视,就令那些还未曾登场的对手们在黑暗中不由自主的颤抖,无声悲鸣。
那究竟是什么?
拉结尔下意识的俯身,瞪大眼睛,难以置信。
他手忙脚乱的从口袋里摸出了单片眼镜,凑到眼眶前面,仔细的分析。
透过微缩的探镜,终于突破肉眼的局限,窥见黑红色火焰之下涌动的源质。
如此的暴虐和汹涌。
仿佛永恒喷涌的火山!
那不是什么活物……而是经历了不知道多少次源质质变之后所形成的独有现象!
除了中东的焰空之主:统治者·伊芙利特的赐福者之外,也不可能有其他的地狱生物能够拥有如此狂暴的源质波动。
难道这个家伙是焰空之主的眷顾者?
可他并不是琐罗亚斯德谱系的成员,怎么可能得到其谱系独有的祝福!
拉结尔死死的咬着牙,手指几乎控制不住要把单片眼镜捏碎。
那么答案就只有一个。
既然不可能是通过秘仪具现出的召唤物,那就只可能是槐诗所打造的作品!
可是凭什么?
凭什么啊!
一直以来,他都对槐诗这种凭借着运气跻身与赫利俄斯的升华者,这种半吊子炼金术师多有鄙夷和看不起,充其量不过是将他当做加兰德翁所招募的工具人。
可一个半吊子的炼金废物,为什么能够具备如此可怕的技艺?
甚至……
他无法逃避现实,不得不承认:对方的技艺,竟然在自己之上?
这才是第二局比赛而已,就令自己的召唤物出现了三重以上的源质质变,甚至形成了起独有的形象,通过活体炼金赋予了奇迹活化。
这几乎快要触碰到大宗师的领域了!
难道要他承认眼前这个工具人,是足以同加兰德翁匹敌的天才炼金术师!
还是说……
他怨恨的看向了槐诗,看向了他脚下的高塔,那由大宗师米哈伊尔所维持的黄昏之乡投影。
那一瞬间,拉结尔终于明白了——自己为何会如此的痛恨,如此的嫉妒,如此的无法接受槐诗和自己呼吸同一个世界的空气。
以至于,无法容忍一个和自己根本风牛马不相及的人存在在这个世界之上!
实在是,太过碍眼了!
只要他存在于自己的面前,就是对自己一生的嘲笑!
凭什么自己付出了一切心血,一切的代价,哪怕是曾经坚持了那么就的道德、矜持乃至尊严,尽数抛在了一边,赌上了所有、不顾一切的将自己献给了炼金术,所得到的竟然是如此可笑的结果?
为了能够稍微进步那一点点,不惜卖身给石釜学会打工,日复一日的像是搬砖一样的制作各种药剂。
为了能够提升那么一丝丝,简直像条狗一样的舔大宗师的脚面,饱受鄙夷。
结果,却沦落到这种程度。
活成了一个丑角!
而有的人,却光辉万丈……
自己所渴求的,自己所梦想的一切,舍弃了自己,被他不以为意的拿在手里,就好像那是什么随处可见的东西一样!
他咬着牙,吞尽了所有愤恨,死死的握紧拳头,不顾那一颗水晶种子的锋利边缘割裂了自己的手掌。
“槐诗……”
他嘶哑的咆哮:“我要杀了你!”
“啊?”
铸日者的御座上,槐诗茫然挠头。
这是又咋啦?
那一瞬间,拉结尔的工坊大门洞开,无数繁复的枝杈从其中延伸而出。
就像是一整个原始丛林向着槐诗露出了敌意一样!
一开始只是简单的十几只树人,在经历了一夜之后,便在拉结尔不惜工本的药剂沃灌之下,繁衍出了如此恐怖的规模。
那些嗜血的古树之上生长着人面,不顾空气中的高温,枝丫蠕动着,化作无数的肢体,推动着它们庞大的身体向前。
铺天盖地。
“……就这?”槐诗傻愣了半天。
愤怒之斧的化身抬起眼眸,嘴角吐出了一缕不屑的火苗,瞬间,迈动铁蹄,向着前方发起了冲锋。
四道锋锐的犄角之上,漆黑的火光跃动,令周身的火焰凝聚成了斧刃一般的实质。
轰然向前。
于是,大地震动。
哪怕是高塔之上也能够感受到巨牛向前冲击时的恐怖力量,笔直的碾压,于是,火光冲天而起。
那画面……
槐诗都不忍心去看。
简直像是卡车司机冲向了穿越文主角一样,还没反应过来,无数乱七八糟的残肢断骸就已经冲天而起。
此刻燃烧的巨牛已经化为了绞肉机一样的战车,庞大的身体之上,每一处火焰覆盖之处,都是足以同沉重巨斧向媲美的锋锐锋刃。
当沉重的身躯向前迈进时,恐怖的重量就化为了无法阻挡的冲击。
所过之处,一片狼藉。
只有扩散的愤怒在焚烧,甚至蔓延在那些树人的枝干之上,令其也成为了扩散的火源。
弹指间,沉重的愤怒化身就已经贯穿了整个战场,然后慢条斯理的转身,对着身后已经彻底被犁开了一条通路的阵列,再度发起了冲锋!
摧枯拉朽!
简直像是暴打小朋友。
在这屠杀之中,槐诗听见了远处传来的笑声。
看到了拉结尔扭曲的神情。
歇斯底里。
眼看到自己的部署被屠杀,他竟然比槐诗还要开心。
槐诗一头雾水。
这怕不是疯了吧?
哥们你脑子还正常么?
正在槐诗茫然的时候,就看到拉结尔忽然抬起了手,掌心像是被切裂了一样,却没有鲜血流出,反而苍白而干瘪,像是被什么东西吸干了一样。
五指收拢,握紧。
下达了最后的号令!
于是,就在无数惨烈的树人残骸之间,大地骤然隆起,破裂,有一条水晶一般的藤蔓从其中延伸而出,纠缠在那些破碎的树干和火焰之上,疯狂的吮吸着一切的营养。
千百条爬山虎一般纤细的枝条疯狂扩展,将它们尽数覆盖在其中,甚至就连还活着的树人都不放过。
槐诗忍不住皱眉。
这种像是入侵物种一样的行径很难受到山鬼的喜爱,尤其是看到原本已经成型的生机网络被尽数抽干,被如此不和谐的一个音符给摧垮的时候,更是难以克制延误。
一颗种子毁掉了一片树林,一个乐句毁掉了一首交响,一块狗屎坏了一锅好汤。
不论是山鬼的理念,灾厄乐师的强迫症乃至地狱厨魔的追求都统统都无法容忍这样的状况。
树人们以千万倍的速度在朽坏。
甚至不用槐诗动手,就分崩离析,当一切生机被抽干的瞬间,所有水晶一样的藤蔓也迅速的断裂枯死。
紧接着,焚烧的残骸之下,大地之中,骤然有一只古铜色的手掌伸出,仿佛爬出了坟墓一般。
紧接着是第二只,第三只,第四只……
在拉结尔的大笑声中,头戴铜盔,身披铁甲,手持着长矛和短剑的铜铸身影就从泥土之中爬出。
像是瓜熟蒂落一般。
那些足足超出常人半米余高的魁梧巨汉有着金属一样的躯干,面孔之上覆盖着细碎的鳞片,双眸如野兽那样竖立着,尽显狰狞。
而且槐诗看得出来……他们每一个,都是具备着灵魂的升华者!
足足有四十名以上全副武装的古代战士!
在他们抬起眼眸,集结为阵列的瞬间,所有人的灵魂便仿佛汇聚为一体,随着齐声的怒吼和咆哮,从半空之中浮现出赤龙的虚影,张开双翼,震怒嘶鸣。
令他们的盾牌、长剑和箭矢镀上了一层猩红,宛如沐浴过龙血一样的神兵。
槐诗抬起了眼瞳,瞬间恍然。
“龙牙兵?”
和海格力斯一样,同样来自古代希腊最著名的英雄团体,阿尔戈英雄!
这是由阿尔戈的船长英雄伊阿宋所缔造的逸闻。
传说之中,为了得到金羊毛,他答应了科耳刻斯海湾之主、国王埃厄忒斯的条件。他以铁轭降服了两头献给火神赫菲斯托斯的公牛,以此播种的龙牙,并击溃了从其中生长而出的龙血武士。
而为了完成这一壮举,这位——哪怕在希腊也以私生活混乱而出名的——英雄引诱了国王的女儿、女巫美狄亚,顺利的得到了她的爱和协助,因此创造出了常人难以企及的伟业。
最终,也因为失去了她的爱而失去一切,妻离子散家破人亡,自己还遭受了诅咒,死于阿尔戈号之上。
可谓不得好死。
在翻阅典籍时,槐诗看到这一篇的时候就莫名的感受到一阵心惊肉跳,因此记忆格外的深刻。
如今怎么可能还认不出来?
使用巨龙之齿为种,沃灌鲜血,献祭生命,本身就是一种秘仪。
将死去的巨龙作为神祗膜拜,祈求它奇迹通过它的牙齿延续,从而得到了流淌着癫狂龙血的钢铁巨人。
这已经是足以形成规模的地狱大群。
只可惜……
并不会有任何卵用!
他了无兴趣的收回了视线。
那一瞬间,战场尽头的愤怒化身抬起铁蹄,践踏。
轰鸣声骤然扩散,慑伏一切杂音。
宛如天地为之静寂一般。
整个世界,只剩下了那宛如雷鸣一般的心跳,回荡在庞大的躯壳之中。心脏泵动,令火焰如血液一样流淌。
在它的身体上,原本杂乱无章的火焰骤然升腾,收束,到最后随着它的心跳,竟然连贯唯一,在它遍布锋锐棱角的背脊上形成了波形图一般的效果。
铁蹄再次践踏。
恐怖的剧震扩散,席卷,覆盖了整个战场之后,再度收束,随着波形图的跳跃,汇聚在了它的躯壳之中。
人身所无法承载的恐怖余波在金铁之上流淌。
这是凭借着非人的钢铁之躯,已经凌驾于槐诗承受极限之上的力量!
——极意·交响!
第八百六十五章 地狱是神不在的地方
此时此刻,天鼓鸣动。
浩荡雷鸣从愤怒化身的躯壳之中迸发,收束的源质波动骤然再度鼓动,令背脊之上那火焰波形图也瞬间暴涨。
禹步!
大地龟裂,飓风呼啸,足以撕裂耳膜的巨响甚至无法追逐上那一道燃烧的身影。
好像劣质电影里卡带了一样,忽略了一段无关紧要的过程之后,便令结果突兀的从眼前浮现。
近在咫尺!
就在龙牙兵的正前方,凌驾于音速之上的金铁之躯拖曳着火焰,已经扑面而来!暴虐的火光升腾,照亮了那一张张青铜色的面孔上。
火光稍纵即逝。
紧接着便有无数金属破片从二度迸发的风暴之中扩散,刺耳的巨响轰鸣,只能窥见无数金铁摩擦的火花飞迸,可是却无法捕捉那一道宛如彗星的恐怖辉光。
摧枯拉朽!
这瞬间所跨越的时光甚至不足以令人弹指,龙牙兵之上巨龙的幻影就迸发惨烈的嘶鸣,失去了一只巨大的翅膀。
断裂。
像是被锐利而沉重的斧头正面劈斩,残酷的破开了鳞片、筋膜和骨头,以无可匹敌的力量撕裂,拆分,坠落,只剩下一小段皮肉的残余。
正面突破了龙牙兵的阵列,愤怒化身在巨响之中刹车,四足从地板上犁开了四道深邃的裂口。
飞迸的碎石之中,它再度抬起了冷酷的眼眸,火光汹涌燃烧。
在那庞大的躯壳上已经多了两道裂口,有一支长矛穿入了血肉之中,触及了骨骼。但这种伤势,根本无足挂齿。
随意的回眸看了一眼,那一根长矛就在火焰的燃烧中寸寸碎裂。
紧接着,巨牛的铁蹄践踏着大地,火花迸射中,再度向前发起了毁灭的冲锋!
于是,铁和铜再次碰撞在一处!
火光迸射。
照亮了拉结尔惨白的面孔。
巨龙幻影的苦痛嘶鸣传来。
虚假的幻影被真实的火焰焚烧着,狰狞的面孔上已经多了两道深可见骨的裂痕,猩红的龙血滴落,落在龙血武士的身躯之上,令它们的力量越发庞大,令它们变强。
它们本来应该变强的。
它们变强了。
可还是不够。
因为那饱含愤怒的恐怖力量相比,一切金属之躯,一切龙血的传承,都弱!的!可!怜!
天鼓鸣动,雷霆迸发。
三重鼓手·霹雳!
在冲撞盾牌的瞬间,炸弹一般的力量就从牛颅之上迸发,势如破竹的撕裂了龙血大盾和后面的武士,令它们的血液像是火一样向着四周飞洒。
愤怒之斧再度斩落,自火焰之中。
绞肉机滚滚向前。
将一切不值一提的东西粉碎为尘埃!
重创的巨龙虚影咆哮,无数龙血汇聚在投矛之上,随着残存的龙牙兵奋臂,向着庞大的怪物投出。
宛如暴雨。
可暴雨紧接着就再度被那个疾驰的身影冲破,逆卷,投矛如雨水那样破碎,飞迸。那些刺入血肉和骨骼中的投矛被火焰点燃,狂烈的燃烧。
随着它发起了最后的碾压。
巨龙的虚影在践踏之下哀鸣,无数刀斧劈斩的痕迹从残缺的躯壳之上浮现,奋力挣扎,但无法阻拦死亡的到来。
一具具金铁之躯在劈斩、冲撞和践踏之下四分五裂,骨肉成泥。
直到最后,残缺的虚影随着最后的龙牙兵在地上哀鸣。
燃烧的巨影缓缓向前,火焰缭绕的眼眸垂落,低头俯瞰着地上奄奄一息的对手,张口,不屑的啐了一口熔岩一般的吐沫。
似是嘲弄。
铁蹄抬起,践踏。
这是暴风雨结束之前的最后雷鸣。
胜负已分。
拉结尔呆滞在原地,仿佛石化了一样。他艰难的抬头,却再看不到槐诗的影子,那个人早已经转身回到了御座之上,不再看顾此处的一切。
好像被抽空了所有的力气。
拉结尔瘫软在自己的椅子上,手中的卷轴无声落地。
“我……”
他怔怔的抬头,看着眼前遥不可及的高塔,嘴唇翕动着,还想要再说什么话。
可到最后,终究什么话都没有说。
只是叹息一声,闭上眼睛。
任由身后的火光闪烁,愤怒之斧斩落,将岌岌可危的高塔再度拦腰斩断。
胜负已分。
永冻炉心的顶端,昏昏欲睡的槐诗忽然抬起眼睛,感受到神性的涌入,仿佛连高塔之中燃烧的炼金之火都旺盛了许多。
等他看向收益的时候,不由得跳起眉头,一阵惊奇。
原本每局开始得到一点,胜利得到一点,应该是两点才对,可这一次竟然有六点神性的收益。
凭空多了四点!
“正常,这属于场地效果哦,槐诗。”
彤姬解释道:“你没发现自己周围的地方已经又多出一块了么?”
槐诗闻言低头。
从上一轮比赛结束开始,就在修仙炼金,根本没顾得上看其他的地方,现在才察觉到,高塔周围竟然多了两块区域。
一块是第一轮的战场,地板灼红,高温扩散,间隙之中不断有个高温升腾。
而另一块则是新出现的,竟然是第二轮的战场。
遍布狼藉,看不出有什么奇特的小型广场。经历过了愤怒化身和龙牙兵的对战之后更是满目疮痍。
像是个废土堆,只有寥寥几根柱石还存留在原地。
其中氤氲着浓厚的地狱沉淀,深度已经扭曲,战斗明明早就结束了,可看上去仿佛厮杀还在继续那样,从其中源源不断的传来哀鸣。
多出的四点神性,正是来自于此!
“那是什么?”槐诗疑惑:“战场不是你捏出来的么?”
“神前对决的秘仪可不包场地的,姐姐我哪儿那么大本事啊。”
彤姬摇头,依靠在边缘的支柱上,向下俯瞰:“在深度之上的现境,物质本身是恒定的,想要凭空创造,就必须消耗大量的源质才行……
空间不会凭空增多,也不会毫无道理的变少。
我们依旧在赫利俄斯之上,而这里所有的战场,也都是来自赫利俄斯的区域。”
说着,她指了指那一片灼红的空间:“比方说那里,就是赫利俄斯中央反应炉的主要接口区域之一。
如今黄昏之乡的所有消耗以及永冻炉心的投影,都是依靠从那里抽取热量来维持的。否则,纯粹靠铁晶座的话,那么远的距离和损耗,米哈伊尔恐怕早就疯了。”
她愉快的吹了声口哨:“这一波,就叫自给自足。”
绝了!
槐诗目瞪口呆,没想到还有这波操作。
驻军就算了,就连驻军费都要人家本地人来掏……这一波空手套白狼还套了个肚子里带崽儿的!
这就离谱!
难道你们天国谱系除了深渊谱系这样的外号之外,还叫做白嫖谱系么?
我要是赫利俄斯……
槐诗想了半天,最后竟然很同情的发现:自己要是赫利俄斯,竟然也没什么办法,只能躺平了闭上眼睛当做看不见了。
“那另一个呢?”槐诗问:“另一个是什么?”
“大概是神殿吧?”
彤姬抬起手指,微微转了个圈,无形的力量便笼罩在深度异常的狼藉区域之中,很快,无数残垣断壁像是时光逆转一样的回归了原本的位置,展露在槐诗眼前的,竟然是一座残缺的神殿。
神殿的顶穹破碎,主位上的雕像也残缺不全,大半截身子倒塌在地上。
只有枯萎的鲜花依旧还残留着形骸,风一吹就再度坍塌了。
往昔的神圣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说不出的邪异,墙壁之上遍布污渍,连地上女神的庄严面孔也染满了鲜血。
“看到了吗,槐诗,这就是昔日希腊的夏与生长女神奥克索最后的残留。
虽然是个不起眼的次级神,但起码每回合能给你提供几点神性,聊胜于无吧。”
彤姬轻声笑了起来:“真可怜啊,最后一点神性被贪得无厌的炼金术师们拿去再造神灵,最后一座神殿也破败成这个样子。
和祂们自己的境遇别无二致,简直是宿命的延续……”
漫长的沉默里,槐诗凝视着下方的地狱,没有说话。
那正是炼金术所创造出的结果。
从平庸的凡物之中取走奇迹,留下了等量的灾厄。为了将最后残存的神性抽出来,不惜将圣殿化为地狱。
他能够想象到在这里究竟发生过什么样的事情。
可他不理解彤姬最后的话语。
究竟什么是‘同祂们别无二致的境遇’和‘宿命的延续’。
那话语中所蕴藏的意味未免太过于惊人,以至于当他开始思索的时候就愣在原地,难以镇定。
瞪大眼睛,看向了彤姬。
“你不知道么?”
彤姬不解的看过来:“一六五零年诸神之所以集体陨落,就是因为自己贪得无厌,为了摆脱天命的局限和追求更进一步,连地狱的力量都试图利用啊……”
说着,她感慨的眯起眼睛:“现在回忆起来,那可真是鲜花着锦。烈火烹油一般的美好年代啊。
大家就好像坐火车一样,吃着火锅唱着歌,飞速的成长和迈进,万物欣欣向荣,就连河里都流着奶和蜜……可惜,紧接着就翻车了。
你说自己死了就算了,差点还连累现境也一同覆灭,那群家伙真是一点责任心都没有啊。要不是先导会够给力,大家现在恐怕已经在地狱苦逼兮兮的做畸变种了。
嗯,你怎么一脸吃惊的样子,难道我没跟你说过?”
“没有……”
槐诗呆若木鸡。
茫然的摇头。
“是吗?那现在就说了。”
彤姬耸肩,狡黠一笑:“只告诉你一个人,不要告诉别人哦。”
就这样,毫无征兆的抛出了一个重磅炸弹之后,又轻描淡写的蒙混过关……
只剩下槐诗傻楞在原地。
第八百六十六章 物哀
彤姬忽然抛出来的炸弹实在大的有点过头,震的槐诗脑子里一阵嗡嗡作响,许久之后都没有反应过来。
单听她戏谑的语气和描述,不难想象出一群欲壑难填的疯子为了更进一步,将整个现境推到悬崖边缘的场景。
可知道了那么多,这么长久以来又经历了那么多,槐诗又如何不能明白其中的难处和痛苦呢。
当工具人很痛苦,生来就是个工具人就更痛苦了。
尤其是,他是有的选的。他清楚自己所代表的所背负的是什么,他选择了承担,为了不让那些相信自己的人失望。
为了自己和更多的人能够幸福。
他打心眼里觉得这是一件有意义的事情。
可生来就是一台电冰箱、一台彩电、一台微波炉和电冰箱的存在又如何反抗自己的宿命呢?
因天命而生,因天命而死。
只能说可怜可叹。
一千年的生命和无穷尽的权威没有一分是属于自己的,纵然人性的那一面再如何暴虐的抒发,也难以抵御末日的预言。
一切都有尽头。
人会死亡,草木会凋零,神明会陨落,就连现境也都有生命竭尽坠入深渊的一天。预见这一切的命运三女神早已经化为枯骨,尘埃和她们罗织的蛛丝一同埋葬在黑暗里。
谁还不能对宿命有所反抗?
升华者这样的工具人,炼金术这样的技艺,乃至这世间的奇迹不正是因此而来么?
可结果却是集体的沉沦,一切反抗尽数归于虚无,只剩下陨落的悲鸣和狂啸在地狱中回荡……
这注定是一场悲剧。
虽然其中也有着诸多的疑点和问题,但一时间千头万绪的想法从脑中不断浮现,槐诗竟然无从问起。
只能先将这问题按捺下来,放在一边。
许久许久才镇定了下来。
开始再度思考起了接下来的战略。
有了神殿所提供的这四点神性,原本捉襟见肘的资金一下子就宽裕了许多,但槐诗还没有急着兑换阴魂时期的自己。
五个佩奇合成一把愤怒之斧,一方面在于源质不足,底蕴空乏,一方面由于愤怒化身的存在过于庞大,只有五个灵魂才能撑得起它的结构。
根据槐诗估算,如果想要凝聚出悲悯之枪的化身,可能需要大概三个阴魂时期的自己就够了。
以槐诗曾经一阶打三阶的战斗力,三点神性的价格堪称物美价廉。
但六点神性依旧不够,还需要再积累一场。
再攒一轮是最理想的选择,但现实未必会那么理想,万一下一轮排上个普布留斯或者加兰德,岂不是糟糕?
别说他们俩,遇到赫笛槐诗恐怕都会爪麻。
三轮了,以曾经赫利俄斯首席的能力,不知道早就把自己麾下的畸灵迭代多少版了。愤怒化身未必能搞得定。
况且,哪怕愤怒化身的破坏力超出自己的预料,甚至比自己想象的极限还要夸张,但依旧有所缺陷。
它只有一只。
确切的说,只有一把斧头,自律砍人。
战术未免过于单调。
这里可是赫利俄斯,能到现在还囫囵着活蹦乱跳的炼金术师可不是什么一般货色,他们所具备的传承和来历截然不同,所带来的变化也太多,稍微一不注意就会掉进阴沟里。
因此,这一轮必然需要先花费神性,弥补一下己方的短板才行。
想要在千变万化的战斗中稳住自身的状况,就不能靠一招鲜吃遍天的套路,而是要全面发展。
这样的话,可考虑的范围就很少了。
槐诗翻动着自己的兑换列表,一项项的谨慎思考,开始排除法逐个剔除。
不知不觉,时间流逝。
就在槐诗头昏脑涨忍不住叹气的时候,忽然感觉有个毛茸茸的东西跳到了自己的裤子上,往上爬。
是鱼丸。
小白鼠瞪大眼睛,嘤嘤了几声,手里还抱着一粒小小的饭团。
空气中氤氲着浓汤的香气。
从背后的工坊中传来骷髅的呼唤:“阿狗,吃饭啦!”
槐诗忍不住翻了个白眼:“都说了,是槐诗不是阿狗!”
“行嘛行嘛,你们现境人真复杂。”
骷髅坐在自己的小推车上,眉飞色舞的提着两个瓶子出来:“你猜怎么找?我把我的小三轮找回来啦!还有我酿的酒!”
槐诗闻言一愣,没想到骷髅还有这本事。
也是,参赛者得呆在自己的区域里,也没说观众也不让走啊,当然是想去哪儿去哪儿,尤其现在赫利俄斯还安全了许多。
槐诗闻着味过去,发现今天晚上竟然是炖了大半扇猪肉,纯白的汤汁里翻涌着各色乱七八糟的东西。
不知道是它从赫利俄斯哪个实验室里薅来的羊毛。
但见惯了地狱料理之后,他一个厨魔哪里还在乎这个,当即舀了一勺尝了尝,汤味醇厚的不可思议,还有一股辛辣的味道和浓浓的鲜香。
不由得食指大动。
骷髅喜滋滋的往羊角杯里倒着琥珀色的酒液,递过来一杯,又拿起自己的那一杯,和槐诗豪爽的碰了一下。
“干杯!”
说罢,咕咚咕咚喝下去,全泼在自己的骨架上了。
看的槐诗一阵无语。
难以想象,倘若这是普布留斯的本性的话,曾经豪爽又友善的大宗师如何会走到牺牲所有人的残忍地步。
可事已至此,槐诗早已经将骷髅和普布留斯分开看了,也不想太多。
当下举杯畅饮。
愣了一下,瞪大眼睛。
那琥珀色的美酒甜美的让人几乎吞掉舌头,像是舞蹈的蜂蜜流进和喉咙里,让人瞬间精神大振。
而随着微醺的酒意上涌,便不由自主的露出了轻松愉快的笑容。
瞬息间,那些沉重的阴影和凝重的战斗都被他抛到了脑后。
忘记了所有的烦恼,率先挥舞起了叉子来。
吃饭吃饭!
烛火的光芒之下,他同骷髅谈笑着,大快朵颐。
只有两人和一只老鼠的欢宴就这样开始了。
如此愉快。
时光仿佛也变得缓慢了起来,放慢了脚步,停驻在此处的火光下。
在远处,铸日者的御座旁。
彤姬的身影悄然浮现。
她依靠在座位旁边,托着下巴,静静的端详的那个愉快的身影,便无声的露出的微笑。
静静的看着。
酒饱饭足之后,槐诗又做了那个梦。
梦中的那个世界依旧荒芜,世间黯淡,飞鸟走兽悲悯无声。
只有憔悴的男人撑着马,徘徊在这世界之间,一遍遍的倾诉,一遍遍的恳请,最终,再度来到了槐诗的面前。
沙哑的哀求。
“请你,为他哀悼吧……”
槐诗笑了。
不,并不是槐诗。
而是槐诗所在的躯壳,槐诗所窥见的视角……这个梦真正的主人,笑了。
端详着来者卑微的样子。
没有说话。
只是戏谑的,嘲弄的,冷漠的,残忍的,轻笑。
当槐诗从梦中再度醒来的时候,倒计时已经再度抵达了尽头。
浩荡的钟声响起。
神性的辉光从日轮中向下洒落。
而在槐诗的面前,迷雾骤然破开,一道遍布着楔形文字的四棱方尖碑缓缓浮现,升起,传承了数千年之后,神明的余辉和恩惠依旧存留与此处。
在方尖碑之上,那酷似倒金字塔一般的平台上,只有一张高背椅,椅子上的老夫人抬起了眼瞳,看向槐诗。
高度竟然隐隐还超出了槐诗一线。
来自埃及的炼金术师,同时也是猫神的女祭司·依玛女士。
她的神情严肃又端庄,但是却没有任何恶意和嘲弄。
郑重的看向了槐诗。
“槐诗先生,久仰大名。”
依玛率先开口说道:“在开始之前,我有一个提议。”
槐诗闻言一怔,旋即颔首:“请讲。”
而依玛,垂眸看向槐诗下方的地块,直白的说道:“我想要得到你的那一座神殿。你愿意将这一局输给我的话,我愿意将自己所有的两张地块作为补偿,并赠送你埃及所独有的炼金术秘传。
有我的签名,你随时可以去往托特神的圣殿中领取,不会有任何阻拦。如果我能活着回去的话,巴斯特陛下的圣殿便是您永远坚实的盟友。
这是我对神明所起的誓言,绝不违背。”
说着,她抬起手,掌心之中猫神的徽章一闪而逝。
槐诗忍不住皱起眉头。
不知她究竟在图谋什么。尤其是当槐诗低头看去,看到她竟然已经有了三块地。明显是从其他人手中换到了一块。
其中赫然有一座神殿,向来依玛是不会拿出来交换的。但剩下的两块也是罕见的富地。
一块是赫利俄斯之上的一座完整工坊,内部保存良好,封锁妥善,甚至还有一条武器的生产流水线。还有另一块,赫然铭刻着一座庞大的秘仪,虽然不知道其中的效果,但也能够感受到隐隐传来的磅礴威压。
哪怕无法提供神性的价值,必然也有其不可替代的作用。
两块换一块,槐诗有得赚。
但问题是,短期的损失是否能够在长期得到弥补?槐诗又为什么一定要换了?
槐诗沉吟片刻,直白了当的摇头。
“恕我直言,我不太想要考虑这个提议。”
他说:“能告诉我为什么吗?”
“……我需要神性。”
短暂的沉默之后,依玛叹息了一声,“很多神性。”
她抬起手,解开了厚重的祭祀袍的纽扣。
老妇人已经七十岁了,委实没有什么春光乍泄可言,但更令人惊悚的是,她脖颈之下的皮肤早已经被一层层土黄色的绷带所替代,像是皮肤开裂了一样。
从其中却有源源不断的黑色血水渗出。
有苍白的野兽毛发从其中延伸出来,黏着成了一缕一缕的肮脏姿态,令人不忍直视。
“神性畸变?”
槐诗愕然失声。
第八百六十七章 尼罗河上的死亡
并不避讳自身已经开始逐步凝固的惨烈症状,依玛淡定的合上了衣襟,“若非如此,怎么会来赫利俄斯寻求解救的方法呢?”
她停顿了一下,自嘲的笑了起来:“只可惜,命运弄人……”
对于其他人来说,赫利俄斯诚然可贵,可作为埃及宗室成员、猫神巴斯特的主祭,她根本不缺乏炼金术的典籍和积累,也不需要求知于外。
她所能得到的几乎应有尽有。
又何必远行至此?
这一次千里迢迢前往现境之外,只是为了寻求治疗自身的方法而已,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渺茫机会。
可谁能想到,世上最接近众神时代的赫利俄斯战车竟然在半路上炸了呢?
漫长的沉默之后,槐诗轻声叹息。
“巴斯特真是垂爱于你啊,依玛女士。”
依玛依旧淡然,“是赐福还是诅咒,谁又能知晓呢?”
这便是埃及谱系的隐疾,罕有人知的细小阴影。
返祖状态。
这是像是遗传病一样的缺陷。
或许是什么领悟,或许是什么触动,或者干脆是什么巧合,能够导致这一切的原因数不胜数。
或许只是单纯的……年纪大了。
她同猫神巴斯特之间的共鸣超出了安全界限,令生来具备的神血开始了纯化,开始以百倍、千倍的速度向着昔日神明的姿态靠拢。
倘若在千年之前,这是足以令所有族人都为之欣喜的赐福,盖因她已经蒙受了猫神的垂青,说不定假以时日就能够成为猫神的人间化身。
一个活生生的半神。
可众神陨落之后,这就变成了惨烈的创伤和诅咒……
盖因诸神已经荡然无存。
她的意志和她的天资不足以掌控这一份过于膨胀和暴虐的神性,反而遭受了侵蚀,引发了近乎凝固的畸变。
当九柱神陨落之后,这一份血脉所指向的再不是神明,而是被埃及谱系重重封锁和隐藏在地狱中的冥河,祂们最后消失的地方。
漫长的时光之前,九柱神为了摆脱天命的钳制,通过血脉向凡人赐下尊荣,率先完成了神人共治,形成了高度一体化的统治方式。
通过神权与君权的相性,将人化为了半神,分担了大部分压力,从而得以自宿命中得以喘息。
这样类似的方式全境各地的神明都或多或少有所采用,但没有一个比得上埃及这么彻底。
这固有其优点,但同时也具备着不可避免的缺陷。
倘若人治出现了动乱,那么必然会干涉到神明的运转,甚至会令神明的状态也为之衰微。
连法老王的传承都一度中断。
哪怕九柱神和罗马谱系达成了协议,王朝得以复辟,但也依旧元气大伤。
返祖状态正是在那个时候出现的,而在诸神陨落之后,彻底失控。
当年埃及谱系愿意借出冥河给理想国研究,从而创造出异化的奥西里斯,也正是期望与能够在研究中发掘出克制冥河吸引的方法。
只可惜,依旧治标不治本。
埃及的源典早已同死亡相系。
当然,不是没有天才、人杰和英雄能够克制甚至掌控这样的畸变,但那样的人又何其罕见呢?
依玛自认自己没有那样的才能。
她已经一百四十二岁了,早已经没了当年的雄心壮志。在用尽了一切常规的方法之后,也已经无法再拖延这一份畸变的扩散。
倘若她不能悬崖勒马,那么就只有两条路可走。
要么撑不下去,接受灵庙守护者的秘仪,牺牲自我,将一切献给自己所祭祀的神明,化为无知无识的怪物,在永恒的黑暗中守卫巴斯特的圣地,等待有朝一日巴斯特以神明的姿态归来。
届时一切灵庙守护者都将得到救赎,成为巴斯特的神使。可这几率之渺小,几乎和死亡没什么区别。
要么,就是提前将自己转化为木乃伊,取出内脏,封冻灵魂,将一切埋葬进金字塔之下的俑中。等待下一代法老王在为自己准备升天之路时出现名额的空缺,选中自己,届时有了威权遗物的庇佑,她自然可以成功复生,复返世间,作为法老王的臂助和下属为埃及继续效力。最终,在法老王的位置再度更迭之后,同法老一同回归冥河。
如果有的选,这个选择再好不过,起码可以再延续八十年以上的时光。
可升天之路的名额只有二十一个,每一届竞争之惨烈更不用多说。有的人排队排了几百年都没有被选上,只能埋葬在黑暗里,无声消散。
倘若不想坐以待毙的话,她就必须放手一搏。
哪怕是万一的希望也好。
她必须为自己找一条生路。
而如今赫利俄斯之上的纯净神性,正是抵御冥河侵蚀不可多得的良药。
恰如一线希望在前,她怎么可能放弃?
此刻,槐诗已经充分领悟了眼前这一位老祭祀的决心。
但依旧无法答应这个公平的交易。
“很遗憾,依玛女士,神性对我而言也是或不可缺之物。“
槐诗抬起右手,向着她展示自己钢铁化的手臂,还有手腕上存续院所设置的枷锁。
要说畸变,他的铸造熔炉里还锁着一个比神性畸变更要命的东西。毁灭要素的血肉一旦释放出来,所造成的破坏和恶劣后果只会比神性畸变要更眼中!
更何况,除了神性的补充之外,这还涉及到槐诗所必须的回光结晶。
事涉进阶,他不论如何都不可能退让。
短暂的沉默里,依玛凝视着槐诗的手臂,眼神微微变化。
不知是愤怒还是妒恨,可到最后,竟然难以克制的流露出一丝丝的钦佩。
就好像之前她所说的‘久仰大名’一样,整个赫利俄斯之上,伊兹那个怪物姑且不论,除了加兰德与普布留斯之外,槐诗或许是她最后一个抱有钦佩的人了。
象牙之塔的后继者,如今现境的丹波之王……哪怕不提对方所有的成就,只看他能够包容了毁灭要素的侵蚀之后依旧活蹦乱跳,就远胜出自己不知多少倍。
倘若自己能有这样的能力,又何必受困与神性畸变呢?
“看来是我冒昧了。”
依玛颔首,肃容说道:“那么,便只有作战了。”
她抬起手中的权杖。
全力以赴。
于是,有高亢的鼓声从方尖碑之下的黑暗中升起。
紧接着,庞大的轮廓轰然一震,数十道尖锐的足肢从黑暗中伸出,撑起身躯,缓缓的从阴暗的金字塔中走出。
那是巨大的石碑,铭刻着神明的徽记,可此刻却仿佛蜘蛛巨大的腹囊一样,长出了狰狞的面孔和足肢,灵活的移动。
圣碑蜘蛛!
通过神祗的赐福,令铭刻着奇迹传承的石碑活化,所创造出的战争兵器。
紧接着,那三只圣碑蜘蛛就像是下蛋一样,不断的产下了一具具石棺,无数诡异的圣甲虫盘绕爬行其上。
木乃伊化的受咒尸群从石棺中爬出,异化的面孔如狼一般,双眸血红。
那些胡狼武士手握着产自流水线上的神兵利器,追随在圣碑蜘蛛的周围,集结成了阵列。就像是保护着重型武器准备攻坚的军团。
除了一百多名胡狼武士之外,甚至还有四辆华丽的战车从两翼游走,上面头戴冠冕的骷髅手握刀剑和长矛,燃烧着碧绿的火光。
看的槐诗倒吸了一口冷气。
头皮发麻。
这老太太怕不是把自己的金字塔都搬过来了,生产力竟然这么吓人!
第一回合就将自己全部的神性孤掷一注,全部换成了仆从俑,然后以此为基础催化出胡狼武士的军团,再搭配上圣碑蜘蛛这样坦克一样的大杀器。
这已经是成建制的军团大群了。
如果自己真要是还指望着愤怒化身一招翻盘的话,结果还真不好说。
再给她一回合,说不定连审判灵这样的空中单位都能给造出来。到时候有无数战术配合,打大宗师之下都跟打弟弟一样,想怎么打就怎么打。
就好像同样是一百块的本钱,却能钱生钱花出三千块的效果一样。
这一份滚雪球一样的运营手段实在是让人叹为观止。
槐诗根本拍马难及。
铸日者的御座上,槐诗暗搓搓的擦了一把冷汗:幸好他关系深厚路子多……
熊熊火光再度亮起,庞大的愤怒化身从永冻核心之中迈步走出,昂首抬眸,汹涌燃烧的眼瞳映照着前方的敌人。
依玛一滞,难掩震撼。
她未曾想到槐诗在炼金术之上还有如此高超的造诣,如此精纯的源质质变已经牢牢的压了自己一头。
万幸的是,埃及谱系的军团大群并不缺乏针对这种庞然大物的猎杀经验。
法老王的护卫数千年来不知道杀死了肆虐尼罗河的巨型魔怪,以致于尼罗河的河水在千年中有过半的时间被血色所染红。
每年的丰水期到来时,风中便吹来了死亡的气息。
现在,狩猎的时候到了!
依玛抬起权杖,下达了命令,令战鼓和号角声再度奏响!
圣碑蜘蛛在胡狼军团的拱卫之下缓缓向前。
可愤怒化身却并不急着深入敌群,而是依旧站在原地,铁蹄践踏着脚下龟裂的大地,好整以暇的等待。
等待,等待……
等了半天。
不耐烦的回头,看向身后的黑暗里。
人呢?
怎么还没来!
“……差点忘了!”
高塔上,槐诗一拍脑袋,终于反应过来。
他连忙从挎包里翻了半天,掏出了遥控器来一按开关,顿时来自乐园的光环冠冕从他的头上浮现,亮起七彩的光芒。
如梦似幻。
紧接着,有宛如乌鸦一般高亢的鸣叫声从永冻炉心中响起。
第八百六十八章 不锈钢老鼠
随着槐诗的光环亮起。
黑暗的门扉之后,十几具堆叠瘫软在地上的巨大躯壳凭空挺起,像是被无形的绳索拉扯着,悬浮在半空。
乱七八糟的缝合改造智障鼠人还流着口水,嘴里反复嘀咕着‘阿巴阿巴阿巴’之类的鬼话。紧接着,就有光芒浮现,给遍布缝合线的躯壳之上笼罩上了一层十足童真的皮套。
宛如魔法少女变身一样酷炫。
在乐园的加持之下,狰狞的改造鼠人摇身一变,奇妙又温馨的儿歌声响起,它们在空中飞跃,旋转,搔首弄姿。
摆出了十足辣眼的古怪造型。
浑身的肌肉鼓起,源质奔流,双眸中亮起了炽热的辉光。
头盔,手甲、胸甲、刀剑、长戟,一件又一件古老的边境遗物环绕在它们的身边,
武装到了牙齿。
童话降临!
可当它们举起手中的长枪短炮,呼喝咆哮,从永冻炉心的高塔之中走出,那滑稽而狰狞的造型几乎令空气再度凝固了。
仿佛万圣节忽然到来,游乐园里的巨大玩偶们摇身一变,或是手擎大盾,或是身背巨刃,再或者双持加特林。
好像一群刚刚开完PATTY的连环杀人狂。
为首的巨大玩偶撸动了手中巨型霰弹枪的套筒,伴随着钢铁摩擦的清脆声音,它们虔诚的昂首,齐声赞颂:
“圣哉!!!”
乐园护卫队,堂堂登场!
依玛原本镇静的神情僵硬在原地。
目瞪口呆。
欲言又止……
这啥玩意儿?
哪儿来的?
老祭祀一头雾水,根本摸不着头脑:这是个什么套路?为什么就没有见过啊!
而槐诗愉快的挑起眉头,忍不住想要吹口哨。
要什么运营?要什么升级?有了自己的面子,东蹭蹭,西蹭蹭,总能蹭出不少东西来。白嫖来的地狱大群难道不香么!
况且他还是天文会四等武官呢。
如果不是同自身的大群并没有什么契合度的话,他还真想要兑换一支铸铁军团的作战小队出来的。
当初在群星号上铸铁军团的表现可是把他给香疯了!
只可惜天文会的路线稳归稳,但一分钱一分货,根本没的其他捷径可走。配套的装备实在太贵,他根本置办不起。
如果没有两个积累雄厚的大宗师作为对手,大家一起从头开始的话,他肯定就直接先拍这一套阵容了。
万幸,还有和乐园王子这个头衔绑定的乐园护卫队。
看得出小猫着实下了不少心血,回去之后又维护了不知道多少次,升级换代,可以说鸟枪换炮。
它运营的真好。
不过现在,是我的了!
倾听着虚空中隐隐传来的心痛呐喊,槐诗愉快的抬起手,指向前方。
再无需任何的命令,所有护卫队的双眸中迸射出了狂热的辉光,呐喊着口号,硬顶着圣碑蜘蛛放出的炽热光炮,向着前方冲出!
鼠群出笼!
这一瞬间,捍卫乐园的神圣战争开始了!
自上向下俯瞰,就好像在玩什么战略指挥游戏一样,胡狼军团和乐园护卫队,两支深渊大群在碰撞的瞬间,就迸发了无数血色。
简直就是潮汐撞碎在礁石之上。
摧枯拉朽!
愤怒化身为尖刀,突破了前排的防御之后,乐园护卫队瞬间便创造出了恐怖的杀伤。
乐园对槐诗的好感实在高的太离谱了,连槐诗本人都有些受宠若惊。
这根本就是强行塞了大礼包过来,直接隔着无数深度敲钟,帮槐诗把一堆挖矿的农民升成了精锐军团。
一个个铜头铁臂合金脊椎姑且不提,还白给了满配装备。
纯粹身高,就比对面高出了半米以上。
在一对一的情况之下,哪怕有赫利俄斯的武器加持,和秘仪的孵化,那群受咒尸群所转化成的胡狼武士也根本没得打。
但在这压倒性的劣势之下,胡狼武士们依旧展露出了惊人的战术素养,死死的维持着战阵的稳定,并作出了针对。
圣碑蜘蛛在轰鸣中向前,坦克一般庞大的身躯喷吐烈火和毒液,再度形成了新的防线。
很快,长矛如林竖起,雷光在长矛之上跳跃而起,竟然挫败了愤怒化身无往不利的冲锋,造成了有效的创伤。
无数细小的圣甲虫从胡狼武士的绷带之下爬出,带着尸毒和诅咒,开始迅速的啃噬起近在咫尺的敌人。
而两侧的战车抓紧时机,依靠着自身的机动性,向着乐园护卫队的后方发起了游走进攻。很快,就引来了愤怒化身的注意。
重围之中的巨牛猛然折身,强行突出了胡狼武士的纠缠,留下了一道燃烧的火焰之路,冲向了袭扰不断的战车。
不过,这并没有令护卫队的攻势挫败,相反,源源不断的烈焰,从乐园护卫队的双眸之中燃起。
那是愤怒的火光!
此时此刻,乐园王子的愤怒,降临在乐园护卫队的武器之上!
“圣哉!!!!”
在骤然迸发的烈焰之中,浑身燃烧的魁梧鼠人挥舞着巨剑,纵声咆哮,引发了来自同伴的雷鸣呼应。
在重围之中,巨鼠悍然跳劈,令大地轰鸣,血色和碎铁飞迸。
巨盾连带着后面两只胡狼武士一同裂开,化为扭曲的碎片。凭借着自身恐怖的力量,乐园护卫队瞬间撕裂了不值一提的防御,开始了新一轮的屠戮。
而在疾驰之中,愤怒化身的躯壳猛然坍缩,体量缩水,速度却快了不止一倍,眨眼间便撞碎了两辆战车,连带着战车上的御手和戟兵和弓手一同践踏成泥。
而当四辆战车被一一撞碎之后,愤怒化身便缓缓回眸,瞄准向了战场之中纵横来去的圣碑蜘蛛。
四座圣碑蜘蛛在迅速的靠近,合拢,彼此之间跳跃着炽热的电弧。
雷霆之笼迅速的扩散,不断降下毁灭。
伴随着四座圣碑渐渐合拢,竟然隐隐有审判灵的虚影从其中升起……
只可惜,晚了。
最前方,护卫队就已经冲破了胡狼武士的阻拦,攀附其上,将炽热的刀斧死死的楔入了圣碑中。
它们抓紧时机,奋不顾身的劈斩,毁坏着上面的铭文和图腾,令审判灵难以凝聚成型,只能匆匆降下一道辉光惩戒,便夭折消散。
炽热的雷光横扫,将攀附在上面的巨大鼠人焚烧成灰烬,再度发起猛攻。
可远方,已经响起了雷鸣的践踏声。
愤怒化身轰鸣而至。
禹步突进!
不顾前方的阻拦者中还有护卫队的存在,通过漫长的距离积累着狂暴的势能,毫无任何减缓和退缩,尽数随着庞大的身躯一同倾斜在巨大的圣杯之上。
哀鸣的巨响迸发。
轰鸣里,愤怒化身踉跄后退了几步,头顶的四只尖角上浮现出了丝丝缕缕的裂纹,身形一阵摇晃,竟然难以支撑。
而在它的面前,巨大的合拢圣碑上,却有一道庞大的裂隙迅速的蔓延,拓展……坍塌!
随着圣碑的分裂,无数细长的足肢溃散为雾气,消失不见。
只剩下破碎的石碓。
而胡狼军团却不见任何颓势,依旧在亡命反扑。
只可惜,胜负已分。
剩下的不过是时间问题了……
依玛静静的凝视着胡狼军团被绞杀的场景,闭上了眼睛。
无声叹息了一声。
“我认输。”她说。
瞬间,战场的厮杀陡然凝固,所有来自方尖碑的召唤物消失无踪。
而在依玛的身后,手持双手大斧的乐园护卫队缓缓浮现,斧刃抬起,对准了她的脖颈。
刽子手等待着主人的号令。
可刀斧迟迟未曾落下。
只有槐诗的声音传来。
“依玛女士,我也有一个提议。”
槐诗想了一下,开口说道:“这一场比试,我可以认平,不会损耗你所获得的神性,但你需要回答我一个问题。”
老祭祀抬起眼眸看过去,端详着他的神情,很快颔首:“你可以先问,我再来决定是否同意。”
于是,槐诗直白发问:“加兰德究竟想要做什么?”
依玛笑了起来。
摇头。
“你的代价不够。”她说:“这个问题的价值更胜其上。”
这毫无疑问也是一种回答,已经泄露出了不少讯息,起码说明了加兰德翁确实另有图谋,而且谋划甚大。
老祭祀并不在乎这么点情报的泄露,就当附赠的战利品了。好歹是堂堂九柱神的后裔,不会在这种地方扣扣索索。
“不够的话,我帮你介绍地狱造型师怎么样?”槐诗说:“我认识一个造型师,他针对这种畸变有一套。”
依玛闻言一愣,紧接着,苦涩摇头:“我已经试过了,试过很多次。透特神的主祭就是地狱造型师的副会长……那些常规的手段已经对我没用了。”
以埃及谱系的地位,怎么可能连造型师都请不起呢?
钱?
坐拥两河,背靠非洲无数稀有产出和矿产的埃及可以说富的流油,依玛作为皇室成员,从小到大哪里缺过这个?
只可惜,再多的肉体和灵魂上的校正,都无法根治本源。
这是与生俱来的忧患。
她的意志不足以掌控自己的才能所带来的力量,可她的骄傲又不愿意放弃自己高贵又神圣的血脉。
只能说,作茧自缚。
对自己的下场,依玛早已经有所准备,如今只不过是背水一战而已。哪里可能会因为一点虚无缥缈的希望就大失方寸呢?
槐诗无可奈何,最终只能提议:“那,能说多少说多少呗?”
短暂的沉默到来。
依玛像是愣住了,神情越发的古怪。
看着他,许久。
缓缓摇头。
“抱歉,我无意搀和到你和大宗师之间的斗争中去,请恕我拒绝。”
她的目光看向迷雾的深处,那两座彼此相对的高塔轮廓:“这是加兰德的宿命,也是普布留斯的宿命……早在百年之前,他们在赫利俄斯相逢时,就已经注定。”
她停顿了一下,犹豫着,最终还是发出了声音:
“同样,你也有你自己的。”
这是来自巴斯特主祭的论断,凭借家族守护之神的眷顾所作出的预言。
在槐诗发问那一瞬间,她已经看到了来自未来的一丝浮光掠影。
就好像是自己最终走投无路会来到这里一样,槐诗同样与赫利俄斯之间存在着命运之间必然的交汇。
那是更深层更复杂的联系。
远胜过自己所代表的那一线暗影,而是宛如群星的轨迹彼此交错时那样,迸发出了稍纵即逝的辉煌烈光。
“你必将有所收获,也必将失去众多,槐诗先生……衷心的希望你能得偿所愿。”
老祭祀轻声祝福,闭上了眼睛。
再不说话。
很快,槐诗挥手,随着刀斧的斩落,方尖碑再度隐匿到了迷雾中去了。
大地轰鸣,崭新的地块随着战利品一同并入了永冻炉心。
短暂的沉默中,槐诗挠着头,还没有来得及请点自己的胜利果实,就体会到灵魂之内,大司命的神性的光焰再度勃发。
像是跨域了亿万公里,得到了虚空中传来的援助一样,凭空上涨了一大截!
啥玩意儿啊?
他茫然的瞪大了眼睛。
端详着手臂之中的铸造熔炉,感受着归墟再度暴涨的消化进度,一头雾水。
搞不明白,究竟发生了啥?
第八百六十九章 成年仪式(上)
四十六个小时之前,瀛洲。
现境时间二十三点零五分,天空中下着蒙蒙细雨,神户·金陵街之外,一辆挂着丹波车牌的轿车悄然停在了路口上。
后排的年轻人推门而出,不紧不慢的撑起了伞。
略显稚嫩的面孔抬起时,就被远方闪烁的霓虹照亮。
在街口的前方,两排西装大汉没有撑伞,沐浴着雨水,神情严肃,呼喝有声,恭敬的向着来客俯身问候。
“哇,排场这么大?”
林中小屋吹了声口哨,笑了起来:“自家人吃顿饭,还要这么气派的吗?”
副驾驶的位置,有人走下车来。
中年男人的画风分外古怪,穿着一身运动装,可腰间却挎着一柄歪歪斜斜的太刀。脸上胡子拉碴,头发卷曲翘起,腰背佝偻,活像是老猴子一样。
跟在年轻人的身后,向着两侧‘恭迎’的迎宾者们咧嘴微笑。
嘴角的烟卷吐在地上,被随手踩灭。
就这样,大摇大摆的跟着年轻人走进了六合会的腹心中去。
走过了寂静的长街,在无数目光的凝视之下,踏入了那一扇朱红色的正门,穿堂过户,笔直的向前。
熟稔的就像是回家一样。
一路上,林十九热情的笑着,还向着往来的熟人打着招呼。只不过,这一次那些往日里十足热情的笑容都变得有些勉强,纷纷退避,不敢多说话。
而且厅堂之外,等候的空地上,那些多出来的陌生面孔上神情也不太一样。
带着纹身的新罗人,穿着运动服的俄联人,还有西装革履像是上班族一样一丝不苟的瀛洲人……古铜色皮肤的美洲人,甚至还有漆黑的埃及人。
那些彼此之间拉开距离,泾渭分明的外来者们都在抽烟闲聊着,或老或少,或男或女,各有不同。
只不过身上无一例外都带着某种残忍的气息。
像是混迹在人群之中的野兽那样。
听到远方接近的脚步,看过来的眼神就变得不善了起来。
跟在林十九身后的老猴子挠了挠腮帮子。
而林中小屋视若罔闻,继续往前。
一路畅通无阻。
直到在最后的大门前,被来自血亲的手臂拦下来。
双手抱怀的中年人依靠在大门前面,端详着林十九的样子,抬起手,示意他展开双臂。
“还要搜身嘛十一哥?”
林中小屋疑惑的瞪大眼睛:“这么生分啊?”
林十一撇了撇嘴:“六叔公说了,别人都可以随便,唯独小十九要搜一下,万一再来一次仙人跳,他老人家受不了。”
“哪儿能呢,哈哈。”
林中小屋无辜的摊手,任由自己的堂兄搜查:“老师又不在,就算我浑身带着炸药,也害不了六叔公一根毛吧?”
十一哥没有回答,仔仔细细的将他浑身搜了一遍,最终松开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让开了位置,放开通路。
挎刀的老猴子想要跟上去,可十一哥却抬手,拦住了。
中年人的笑意温和,提醒道:“闲人免进,谢谢。”
“我拎包的啊。”老猴子抬起眼睛,认真的解释。
林十一没有说话,只是微笑着看着他。
老猴子也笑了起来,看向了他的脖颈。
搭在腰间的手指弹动着。
像是在无形的琴键上跳跃那样。
无声的对视。
直到门前的林中小屋回头:“没必要担心,驹川前辈,一家人喝个茶而已……六叔公总不至于害我的,对吧?”
后半句话,是对烟熏雾绕的屋里说的。
就在屋内,一片凝固的气氛中,长桌两旁已经坐满了来自各方的客人,烟雾缭绕在每一张肃冷阴沉的面孔之上。
只有长桌尽头的老人笑容依旧亲切。
“这是哪里的话,我家小十九在六叔公的地盘上,谁还能动你一根汗毛?”
于是,林中小屋的笑容越发愉快了起来。
走进其中,关上了门。
大摇大摆的脱下外套,挂在衣架上之后,坐在长桌末尾的最后一张椅子上,抬头环顾着周围的面孔,或是熟悉,或是陌生。
亲切问候。
“大家都来这么早么?吃了吗?上了年纪不要光喝茶,伤胃的啊。”
无人回应。
林中小屋也没有期望得到回答。
毫不尴尬的撑着下巴,端详着他们的样子。
K字党的三把手‘红鼻子’罗尼;光照教派的大教宗沼原兼一;怒吉团的代表大锦宽市;大圈的红棍陈礼博;美洲黑手党的老教父强森;埃及的禁药巨头塞拉斯……
整个京都地下地带有名有姓的头领,今天竟然都齐聚在此处。
甚至包括了林中小屋预料之外的人……
他抬起眼睛,看向了六叔公身旁的位置,那个身着西装、气度雍容的苍老女人:“四姨也来了吗?”
“可不是吗?”
四姨和善的微笑:“听说小十九有了出息,老太爷不放心,让我来看一看。放心,有四姨在这里,今天谁也动不了你。”
“那就要靠四姨保佑了。”
林十九嚼着果盘里的葡萄,长出了一口气:“否则这么大的阵仗,我心里都有些没有底……哎,怎么没见到轮岛先生?还有佐田老妇人?上次见面不还好好的么?怎么今天忽然不来了?该不会真生气了吧?”
“……”
短暂的沉默里,所有人的神情就变得难看了起来。
“他们死了。”大锦冷冷的瞥了那个看似无辜的年轻人一眼:“一个昨天,一个今天早上……都是一个老猴子一样的剑客动的手,你该不会忘了吧?”
林中小屋一愣,忍不住拍脑袋。
“您看我这记性……”他尴尬一笑:“我看到您几位还活着,这不是以为他们也平安无事么?忘了,忘了。”
一言既出,所有人的神情都变得狰狞起来。
怒不可遏。
倘若不是上首主持会面的六叔公忽然抬起眼睛,强行压下了那些躁动的杀意的话,恐怕如今的会场里就有人要拔刀分出生死了。
“小十九,大家都知道你最近凶的狠,没必要再在这里耍威风。给六叔公个面子,少说两句。”
“好的,好的。”
林十九无奈耸肩,歪头往地上吐着葡萄籽,漫不经心的说:“要我说,如果不是您老人家开口,我今天是一点都不想来的……来了也没啥意思,讲数也讲不出个所以然,万一吵起来又弄得面子上很难看。”
“有些事情,你不谈怎么知道呢?”
六叔公端起茶杯,抿了一口之后,和煦的建议道:“大家都是想做生意而已,没必要因为一些鸡毛蒜皮的误会,闹的满城风雨对不对?”
“说实话,如今弄到要全面开战的程度,我压力也很大啊。”
林中小屋摇头:“各位都是有头有脸的大佬了,我们日子过的好好的,谁也不想把手往别人的锅里伸呀。
奈何丹波人口普查和混种户籍统计注册,这是老师临走之前就定好的安排,我一个做学生的只有点头执行的份儿,哪里有说三道四的余地呢?”
他拍了一下手,无辜的辩解:“您看,这都是老师的任务罢了,各位何必难为我这个马仔呢,对不对?”
轻松的一甩二五六,就把锅甩到了外太空去了。
好像前几天狠下辣手杀人全家的不是他一样!
感受着那些睚眦欲裂的愤怒眼神,林十九厚着脸皮,咧嘴,露出诚恳的神情:“大家给个面子,把那些兽化特征者发来注册一下怎么样?
反正当了这么多年工具人,也没啥好活的了,就当做点好事儿,让他们最后再照几天太阳不行么?”
他双手合十,再度建议:“考虑一下好不好?就当行善积德啦。”
连日以来,整个京都的地下世界,鸡犬不宁。
延续了一个月以上的战争,不见血的斗争和见血了却不能见光的厮杀,一切皆因此而起。
从一开始的丹波人口普查到混种户籍注册,乃至人权维护……每一道从分校中签发出的决策,都是往这里所有人的锅里狠狠的挖肉。
不论是禁药的加工和贩运、非法贵金属的开采,各个地下实验室的急需的试验品,乃至风俗产业、高利贷、食品加工和等等……
每一个廉价的人力资源的存在,都是这一座城市在阴影中的基石,不论是谁都难以撼动的‘常态’。
这不是丹波内圈崛起所能改变的事情。
倘若在贸然有所动作的话,只会让浑水里的猎食者们有所反应。
因此,所发生的的事情不难想象。
就好像,一瞬间变成了所有人的敌人一样。
处处碰壁,举世皆敌。
从一开始的缓和,紧接着的试探,再然后的摩擦和最后的爆发,血水将光找不到的地方洗了一次又一次。
明明总无事令才刚刚结束,全面战争又一次即将到来。
所有人都站到了悬崖的边缘。
端详着那一张略显稚嫩的面孔,还有他的笑容。
却没有做出回应。
六叔公置身事外,不发一言,只是静静的喝着茶,作为调停者来说,做到这里就已经是仁至义尽了。
接下来成或者不成,都于他无关。
可其他人的视线,很快,都隐隐看向了上首……宛如泥塑木偶一般的六叔公旁边,那个慈祥微笑的中年女人。
“其实一切都没有到你死我活的程度。”
四姨终于开口,笑眯眯的说道:“江湖上能不要伤和气,就不要伤和气。
小十九年纪轻轻,正是建功立业的时候,在这里的都是叔叔伯伯,能帮一把是一把……既然丹波想要,大家手头的混种凑一凑,匀个一半出来送还丹波不就是了?”
那一口带着吴侬软语意味的瀛洲话说不出的婉转动听,只是细长的凤眼瞥向了下方的人时,却隐隐带了一丝威逼。
六叔公依旧不发一语,只是沉默的饮茶。
可令人心悸的压抑却徘徊在众人的心头,令他们的神情变化……
妈卖批,一开口就从自己的手里要一半!
这跟事先说好的完全不一样好吧!
你们林家的人是真的不当人啊!
可事到如今,要么玉石俱焚,鱼死网破,要么让出手里一半的黑户,还有什么其他的选择么?
短暂的沉默之中,所有人都终于做出了计较。
“既然如此的话,那就这样吧。”
最先开口的是皮肤黝黑的埃及人塞拉斯,他的化学实验室里那帮种草和做药的混种淘换的最快,匀一半老弱病残出来也不伤什么根本。
反而是红鼻子罗尼的脸色变了。
最近黄泉比良坂的混种走私有一大半利润都在他们手里,忽然要他撒手,简直是割他的肉。
可形势比人强。
眼见着所有人或迟或缓的点了头,连光照教派的人都选择了屈从,他又能怎么办……
只能咬牙,点头。
短暂的寂静之后,林十九看着那些面孔,终于,长出了一口气。
最后,望向了上首。
依旧不确信。
“四姨你能做主,一半?”
雍容的女人淡然点头:“放心,但凡少一个,四姨都补给你。”
于是,林中小屋笑了起来。
再度探问四周。
“大家都是这么想的?”
一时间,所有人都纷纷点头,不想在这种时候横生枝节。
“那既然是这样,大家喝杯茶吧。”
整个会议室里,长桌之上,唯一拥有战争权利的那个年轻人笑了起来,率先端起茶杯,遥遥礼敬:
“今天这事儿就算过去了,怎么样?”
面对着他的邀请,那些原本如丧考妣的阴沉面孔,也强行挤出了一丝宾主尽欢的笑容来,想要尽快划下句点。
至于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
总有帐可以慢慢算。
就这样,在茶香的氤氲之中,所有人的笑声都变得和善又无害了起来。
其乐融融。
不论是生涩还是娴熟,都饮尽了杯中的茶水,以示盟约的确立。
最后,林中小屋放下了手里的茶杯。
擦了擦嘴。
他说:
“那就开战吧。”
伴随着他的话语,轰鸣声隐隐传来。
远方的被雨水所笼罩的城市中骤然传来升腾的火光。
当他下达决断的那一瞬间,从京都到大阪,从黄泉比良坂到遥远的对马、四岛,北海道……无数庞大的车辆从黑暗中冲出,推开的车厢里,有等待许久的极道们手握着刀剑,向着预定的对手发起了袭击。
全面战争,在这一瞬间到来。
刺耳的警铃声从六合会的总部里迸发,门外传来尖锐的惨叫声。
一时间,所有人的脸色都变了,包括上首刚刚还在微笑的四姨。那些神情骤变的大佬们在瞬间拔出了武器,对准了林中小屋的面孔,此时已经怒不可遏。
就连六叔公饮茶的动作都停滞在了原地。
漆黑的眼瞳抬起。
孽业之路的上位者向下俯瞰,漠然的看向了在自己眼前造次的小鬼。
“小十九,你这是闹哪出啊?”
“做本来该做的事情啊,六叔公。”
在那些枪口的前方,林中小屋歪头,点燃了嘴角的烟卷,轻描淡写的吹了一口烟:“调停会议结束啦,和谈失败,送客的茶都喝了,还能干什么?”
他咧嘴,嘲弄的微笑。
“当然是开战啊。”
死寂里,另一双冰冷的目光向着此处看来。
“小十九这是逗我玩么?”
四姨的笑容消失了。
那一张雍容的面孔变得冷厉阴沉,毫无活人的血色,只有宛如骨灰燃烧殆尽的苍白,长发如蛇一般卷曲蠕动着,择人而噬:“还是说,你长大了,出息了,已经连四姨都不放在眼里了?”
“四姨你哪儿的话,我没有想要冒犯您老人家的想法。”
林十九不解的摘下了烟卷,在手中掐灭,“您看,我对您的照顾十分感激,对您以和为贵的想法非常赞同,也对您的主意特别赞同。
只是,唯一问题就在这里了。”
他抬起手指,指了指自己,向着自己的长辈,十足困惑的发问:“我他妈的什么时候说过——只要一半了?”
那一瞬间,他的恭敬消失不见。
眼瞳之中迸发出了狰狞的火焰,残忍升腾:“今天来这里,我尊敬你是长辈,可你算哪根葱?京都的事情,什么时候轮得到你来说话了?”
在他身后,门板骤然破碎。
像是被看不见的剑锋斩断。
有一个狼狈的身影倒进来,踉踉跄跄的后退,撑着桌子,几乎快要爬不起来。原本守在门外的林十一张口,呕出鲜血,断裂的右臂抬起了,指向那个从门外走进的人影。
那个须发卷曲,宛如老猴子一样的武士。
原本松松垮垮的运动装已经被鲜血所染红了,变得如此凄厉,遍布裂口和枪伤。流淌在那一张面孔上的血水难以遮掩下面的漆黑。
一道道的诅咒尸斑扩散在他的脸上。
依旧,笑意不敢。
硬顶着六叔公的杀意,一步步走入了大厅里,歪头对身旁的少年说:“外面的都料理清楚了……倒是你的堂兄,一不小心就斩了一只手,没关系吧。”
“没事儿,没事儿。”
林中小屋瞥了一眼狼狈的堂兄,无所谓的收回视线:“林家的外科手术大夫可是东夏一绝,但凡留一口气,回去缝两针休息几天就好了。”
在旁边的桌子上,林十一骤然怒吼,撑起身体,想要抓住他。
可紧接着,有一只手掌猛然伸出,死死的抓着他的脸,将他按死在了桌板上,像是按住一只待宰的鸡一样。
如同铁钳一样稳定,不容他有丝毫的动摇。
正是林中小屋。
“各位,你们来叫我谈事情,我谈了,你们想要找我喝茶,我喝了,你们想要诚意,我给了……可你们却跟我说什么?一半?”
不顾自己堂兄另一只手的拉扯,他抬起沾了血的面孔,环顾着在这里的所有人,一字一顿的告诉他们:
“我他妈的跑了这么远来这里,你们当我是来善堂里要饭的吗!”
“今天,在这里,我最后说一次!都给我把你们手里的混种交出来!”
“要么,全部,要么,死!”
雪亮的怀刀拔出,甩手,钉在了长桌之上,嗡嗡作响,映照着一张张僵硬的面孔。
“还有你,六叔公——”
那个狰狞的年轻人抬起眼瞳,漠然的同长桌尽头的老人对视,就像是幼蛇向巨蟒吐信一样,带着如出一辙的黑暗和暴虐。
“你想要地盘,想要向丹波伸手,你可以跟我讲呀,干嘛推个家里的傻逼出来说话?你要记住,今天不论死了多少人,损失了多少,都是给四姨这傻逼给蠢死的!”
凄厉的惨叫声响起。
血色迸发。
因为他握刀的手猛然压下,锋锐的怀刀在桌子上划出了一道深邃的裂隙,将堂兄的另一只手也干脆利落的斩断了。
一只断手飞起,落在了四姨狂怒的面孔前面,五指依旧抽搐着,徒劳的寻求援手。
而在下面,那个握着刀的年轻人瞥着她的脸,再不掩饰鄙夷和嫌恶:“穿西装打领带,拿大哥大电话有用吗?啊?”
“吃屎吧!”
第八百七十章 成年仪式(下)
血色无声飞起,无声落下。
好像就连哀嚎声都消失不见了。
死寂里,林中小屋没有去看四姨那一张死妈脸,甚至懒得去在乎她狂怒之下是否会失态,是否不顾一切的向自己下杀手。
从一开始,她就根本不是重点。
她不是自己今天来这里要解决的对手,哪怕棘手,但和真正的难题相比,完全微不足道。
真正的主导者,此刻正坐在上首之上,端着茶杯,平静安坐,漠然的瞥着小儿辈的胡闹和滑稽反击。
那是林家真正的中坚,长老,顶梁柱,整个东南亚区域暗影世界中的掌控者之一,从五十年前开始就是六合会屹立不倒的话事人。
老龙头,林危不惧。
这一切,何尝不是他所捣出来鬼的呢?
四姨那个傻逼只不过是嗅到了好处,带着自己的蠢儿子想要过来摘果子而已,他没有反对,因为他要有个脑子拎不清的人代替自己冲在前面,去试探丹波内圈的底线。
他还没有认输。
在错过了老师所给的机会之后,他还想要再谈条件。
想要将自己错过的那些东西拿回来。
想要趁着这个机会,打破那一层看不见的玻璃天花板,将自己孽业的天命延伸到京都的黑暗之中,想要更进一步。
可丹波内圈大势已成,想要有所成果,就必须让他们的时局动摇,必须让丹波内圈心甘情愿的向自己求援,接受自己的帮助。
因此他不怕事情闹大,甚至不怕全面战争,因为闹得越大,六合会的力量就越是珍贵。
但四姨不明白,她已经做见不得光的生意做糊涂了。
以为大家都是黑社会,出来赚钱,要以和为贵。
她自以为可以代替林中小屋谈条件,可以对他示好,可是没有条件,这件事情也不是能谈的范畴。
她没想清楚。
阳光下要做的事情,和暗中的苟且是不一样的。
从一开始,丹波就没有任何谈条件的想法,也从来没有过什么‘一半’的说法!
——要么全部,要么死!
要么丹波彻底将混种人口普查和户籍注册搞定,要么就全盘失败,功亏一篑,倒退回同盟时代之前。
一半?
用不着一半!
但凡只要有人站出来表示丹波算个屁,老子就是不交,老子就他妈的不当你是一回事儿,那么就等于是他们输了。
漫长的努力,老师的付出,乃至那么多人的牺牲,全部一败涂地。
变成了一场笑话。
变成老师身上永远的污点,林中小屋手中洗不清的耻辱!
这一点林中小屋明白。
六叔公也明白。
所以,在那一瞬间,上首的老人摇头,不屑的嗤笑。
终于放下了手中的茶盏。
抬起眼瞳。
自从林十九诞生以来,第一次,如此认真的对他正眼相看,郑重又冷漠,毫无任何温情。
因为这才是正常,这才是最好。
那些温暖的、和谐的、友爱的东西,从来不是林家的主轴。
他们生来便注定是冷血生物。
笑脸相迎的时候,眼神也不会有任何温度,只有在触及到自己核心的礼仪时,才会撕下伪装的面孔,袒露真容。
于是,整个会议室,在瞬间封冻。
黑暗滚滚,无形的恶孽如潮水,喷薄而出,将所有人笼罩,封锁,冻结,令一切凝固在了空中。
在林危不惧的空洞躯壳中,沸腾的恶意彼此摩擦,那些尖锐的声音重叠在一起,就变成了失望的叹息。
“小十九,你真是越来越不像话啦。”
“怎么?”
林中小屋咧嘴,反问:“六叔公要代替太爷爷管教一下我?“
“家主,恐怕也不会管吧,他把你放出来的时候,恐怕就已经见到这一天了,他对你期望深重,却又不想让你成功。”
六叔公嗤笑:“瞧啊,如他所愿……你学得和你的老师,一个模样!”
林中小屋的笑意越发愉快:“这样不好么?”
“不好。”
那一瞬间,沸腾的恶意再不掩饰自己的嘲弄和刻毒,以及……杀意!
“因为你总是学不像。”
老人沙哑的轻叹:“因为你还差得远——小十九,你学到了他的样子,但你没有学到他真正的底气。
啊,真怀念啊……这样的场景,就好像是你小时候当着全家的面,模仿电视机里的正义英雄一样。
那样天真的幻想,徒具其型的模仿,还有根本不知其所以然的样子……以为这样做就对了,以为这样做就好,却从来没有想过,电视机里的东西,从来都是幻想!”
那一瞬间,六叔公咧嘴,衰老的躯壳中骤然有无数粘稠的黑暗延伸,遍布朱鳞的蟒蛇异怪化为了实质,盘绕在了整个会议室,不,整个金陵街之上。
只是无声的抬起眼眸,就令夜空中无数霓虹熄灭,薄弱的雨水惊慌的倒卷,冲上了天空。
天空中的黑云被撕裂了。
但是没有星光。
而庞大的压力,已经将六合会的顶穹、廊柱乃至地板尽数碾碎,浮现出无数裂纹。
只是微弱的运转,便已经化为了天地的主轴,令一切脆弱的万物尽数徘徊在悬崖的边缘。
最终,那仿佛要吞天食地的朱鳞大蛇垂眸,漠然的吐出毒信,俯瞰着眼前少年人渐渐失去血色的面孔。
嘲弄的垂眸。
“装腔作势,在我这里?有用么?小十九……”
老人戏谑发问:“费尽心思拖延了这么长时间,你在等待什么?说好的救兵么?道场的援军?丹波的强手?”
林中小屋面色骤变。
在他的怀中,原本温暖的御守,已经失去了温度。
通讯断绝。
因为有庞大的暗影化为巨幕,冲天而起,自外而内,彻底笼罩了整个黄泉比良坂,无孔不入的覆盖了每一个出口。
隔绝内外。
冷酷的将一切封锁。
同样的封锁,也笼罩在今日的神户之上!
那是早在会谈之前,不,早在半个月、一个月之前,就已经埋下的伏笔,那个老人为今天这一日的会面所坐下的准备!
此时,此刻,此地。
——早已经在蛇口之下!
“如今,这里只有你和我了,小十九。”
长桌的尽头,沸腾的茶釜后,老人冷漠宣告:“如果你是你的老师,你就会拔剑,不顾一切后果,因为敌人就在你的面前……”
他说,“现在,剑在你的手里,你来做选择。”
寂静里,林中小屋没有说话。
只是死死的,握住手中的怀刀,手背上青筋蹦起。
直到剑刃不堪重负,浮现一道龟裂的痕迹。
无声哀鸣。
最终,他松开了手,疲惫的倒在椅子上。
“看到了吗?小十九。”
林危不惧失望的摇头:“这就是你和你的老师不同……”
“因为你的底气从来不在你自己。”
如此,一针见血的揭露了眼前这个少年的本质,毫不留情。
“你从来都指望别人成事,却不愿意牺牲自己。
你装作无所畏惧的样子,冲锋在前,却将胜负交到其他人的手里……你的勇气却只是来自于支持者。
失去一切之后,你连放手一搏的骨气都没有——可你来这里究竟是做什么的,林中小屋,你脑子里在想什么!”
林危不惧肃声质问:“你以为【血亲相弑】是讲笑话的吗!”
纵然骨子里流着一样的血。
纵然彼此之间有着所谓的亲情和血缘相绊,纵然绝大多数时候,家族一体。
可林家的规则,同样如同孽业之路本身一样直白和赤裸。
这条路太窄了。
容不下任何冒犯和第二个不和谐的声音,有的时候,甚至多一个人都走不下!
血亲之间弑杀,简直屡见不鲜!
甚至快要……形成传统!
“现在,来谈谈吧,小十九——我,要和你谈。”
朱鳞大蛇之下,狰狞的老人垂眸,冷眼俯瞰:“你来到我这里,自以为带着剑圣的剑,就可以高枕无忧……喝了我的茶,接受了我的好意,却杀了我的客人,搅扰了我的规矩,还把我的脸踩在地上,可你真以为六叔公已经老朽到不敢杀人么?”
他端起了满盈毒液的茶杯,轻抿着铁锈味的芬芳,残酷发问:“给我一个不杀你的理由!”
要么认输,要么死。
血亲相弑一旦开始,结果就是这么简单。
而在那一瞬间,就在长桌的另一边,朱鳞大蛇的绞杀之下,奄奄一息的升卿投影无声消散。
死寂里,林中小屋的肩膀抖动了一下。
像是在发笑一样。
他说,“因为你不能杀我。”
那个年轻人,抬起头,看着自己的叔祖,艰难的,微笑,一字一顿的告诉他:“因为我是对的——”
那一瞬间,有无形的力量从那一具虚弱的躯壳里迸发,再度的,点燃火焰。
令那个少年昂起脖子,针锋相对的凝视着眼前的对手。
告诉他:
“你不能杀我。”
林中小屋说:“因为我来这里,不止是作为林家的小十九,我是代表我的老师,代表丹波内圈、代表所有兽化特征者!”
就好像曾经电视机里,所有面对强大反派时的英雄一样。
哪怕站在悬崖的边缘,面对的是死亡和绝望,依旧能够昂首挺胸说:“我所代表的,是【正义】!”
你不能杀我。
你也杀不了我。
他抬起手,拭去嘴角的血腥,无比确信的告诉他:“因为,大势在我!”
正在那一瞬间,整个金陵町,陡然一震。
笼罩在恶孽阴影之下的一切都动摇了瞬间。
因为有不和谐的东西入侵,有什么微不足道的东西到来了,面对着万丈黑暗和恐怖的压力,一步步的,走进了这一片绝望的地狱中。
有人到来了,举着烛火。
哪怕那光芒如此的渺小。
在东边,在西边,在南边,在北边……四面八方。
头生双角的老人,浑身笼罩着白毛如同身披大氅的中年人,背负着骸骨羽翼的女人,有着四只眼睛的少年、彼此携手的夫妻、肥胖臃肿仿佛都要喘气的男人……
总计十六位升华者
十六位来自丹波、边境、瀛洲、美洲、俄联、埃及甚至地狱的兽化特征者!
有的强大到足以撼动这一片漆黑的影子地狱,有的渺小的不值一提,还有的只是站在这里,就已经瑟瑟发抖。
他们今天来到这里,都是为了同样一个目的。
和林中小屋一样的目的!
为了和他所代表的丹波所描述的那个未来……
“看到了吗,六叔公,你杀不了我。”
林中小屋微笑:“这可都是我花了大半个月的时间,千辛万苦,一个个登门拜访,所请求到的援手。”
好言相劝,以利引诱,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出卖尊严,支付条件,保证许诺……
费尽周章,出尽洋相,吃够了苦头。
成功了不少,失败的却更多。
最终,得到了一笔微不足道的奥援。
“他们每一个都会为了保护我,不惜一死。”
他说,“这就是我最后的援兵了,我来于你为敌的底气。”
此刻,那个少年摊手,坦荡的面对着自己的敌人:“六叔公说得对,老师的东西我怎么学都学不像,学不会,但总有东西我学明白了一点。
——虽然自己没有勇气,也没有什么能力,可只要找到的人足够牢靠,偶尔也是能够成事的,对吧?
如此的,充满了信心。
哪怕自己所具有的力量同眼前的老人相比,不值一提。彼此之间胜负悬殊。不,不要说是胜负……以六叔公的经验和力量,在动手的瞬间,这些人就会迎来惨败和死亡吧?
可是没关系。
如果没有勇气,就将勇气交给有勇气的人,如果没有能力,那么就去寻找比自己更适合的人。
如果得不到胜利的话……
那么,就将胜负交给其他人手里吧。
“我现在,将胜负交给六叔公了。”
此时此刻,这个代表着丹波大势,代表着所有混种的年轻人抬起眼眸,昂首发问:“这么样,这个理由,您满意么?”
如今此处面对着林危不惧的,已经不再是林中小屋一人。
哪怕没有道场的援助和象牙之塔的强手,都没有关系,那只不过是锦上添花而已的东西。
从一开始,当他作为自己老师的使者,作为丹波的使者来到这里的瞬间,他就已经不再单纯代表他自己。
所有渴求秩序和希望的兽化特征者——现境、边境乃至地狱中,所有渴望着未来的人,都站在他的身后!
他害怕死亡,但却不怕失败和战争,因为双方的矛盾从来都不在同一层高度之上。
太阳下的战争和黑暗里的厮杀是不一样的。哪怕再怎么庞大的利益,和百年苦难之后终于近在咫尺的希望相比,都渺小的不值一提!
当槐诗亲手敲下了丹波校区的第一颗钉子开始,滚滚大势就已经开始运转,这是注定的斗争。
那些见不得光的利益,那些不能诉诸于阳光之下的目的,哪怕是整个瀛洲的极道甚至整个东南亚的黑暗世界都联合起来,和它相较,也不值得一提。
就算前面拦路的是林危不惧也一样。
只能蛰伏于黑暗之中孽业之路无从抗衡新的秩序。
一旦林危不惧将那些人杀死在这里,那么丹波就将彻底吹响战争的号角,到时候不仅仅是背后的象牙之塔,哪怕是瀛洲谱系和统辖局也不会置身事外。
而在那之前,六合会将成为所有混种的敌人。
拦在他们自由之路上的绊脚石……
“现在,轮到您回答我了。”林中小屋抬头,轻声发问:“六叔公是想快意恩仇吗?还是想要……长长久久?”
死寂。
漫长的死寂里。
朱鳞大蛇冷漠的凝视着眼前的少年,长桌之后的老人没有说话,只是端详着他的面孔,像是在确认着什么一样。
“你果然和你的老师不像啊,小十九。”
老人将手中的残茶倾入了茶盆中去,任由那些幽暗的毒液无声流逝。自嘲一样的,轻声笑了起来:“可是却也不像是个林家的人了,这究竟是反骨还是叛逆呢?”
“这样不好吗?”林中小屋再次反问。
“不,这样很好。”
林危不惧说:“至少证明你已经长大了,足够,独当一面……你做的很好,比我,不,比你太爷爷年轻的时候都还要好,他知道了,也一定会为你高兴。”
“那六叔公会为我高兴么?”
“一点也不。”老人遗憾的叹息,“一想到家里存在着这样的怪胎和变数,更想杀了你了,我早该动手的。”
那样的杀意,货真价实。
宛如见证了一匹害群之马的诞生。
见证了一个祸患的出现。
如此的恶毒,又是如此的惋惜。
这样的才能和决心,为何不能用之‘正道’呢?
老人垂眸,忽然问:“你想要全部?”
“全部。”
“好,那就自己去拿。”
消散的大蛇阴影之下,六合会的老龙头漠然的说:“我给你机会。能拿多少,就看你自己的本事。”
林中小屋的脸色一滞,旋即冰冷起来:“六叔公你在质疑我的决心么?”
“不,我只是在质疑你的能力而已。”
林危不惧冷淡的说:“总要让人看看你的野心配不配的上你所说的话。
这是你的问题。”
他说,“自己的事情,自己去干,自己的烂摊子,自己去管。”
那个老人冷淡的甩手,从长桌的另一头丢了一个盒子过来,落在他的面前,翻滚,打开,从其中滚出了一块锦缎包裹着的东西。
林中小屋愣在了原地。
难以置信,也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
“规矩,就是规矩,这就是我作为六叔公最后教给你的道理——血亲相弑,没有能杀了你,我已经输了。”
老人撑起了拐杖,最后看了他一眼。
转身离去。
黑暗滚滚消散。
对于更多人而言,就好像,做了一个漫长的噩梦一样。
当噩梦忽然消散时,回到了现实中的时候,意识却仿佛还停留在无穷尽的黑暗中,汗流浃背,竭力喘息。
当所有参会者脸色惨白的环顾四周,惊魂未定的看向彼此时,却发现,原本坐在上首的老人已经消失了。
而血色,依旧残留在桌面和周围的墙壁之上。空气中依旧残存着恶意的芬芳和铁锈的味道。
瞬息间,他们就恍然警觉,刚刚发生了什么。
可当他们充满敌意的举起武器,对准下首的那个少年时,上首那个呆滞的女人却像是见了鬼一样,面容扭曲。
忍不住,惊叫出声!
“林十九,你在搞什么!”四姨睁大了眼睛,歇斯底里的怒斥:“那是你能拿的东西么!不要放肆!”
在最下面,那个少年似是无奈,耸肩。
“瞧您说的……大家都姓林,凭什么我就不能做话事人了?”
林中小屋淡定的倚靠在椅子上,咧嘴微笑。
在他的手里,锦缎的包裹里,是一支古意盎然的短棍,雕刻着狰狞鳞首。
——龙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