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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风月     天启预报txt下载     天启预报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九百二十二章 迟来(感谢陌语LIKE的盟主

    “哎呀,不要这么冷漠嘛。”

    罗素无奈摇头,“难道我们就不能像过去一样吗?”

    “几十年前,你手里拿着命运之书,却袖手旁观的看着理想国的最后一个机构从目录上被取消,无所作为,甚至没有说一句话。现在你又挺着一张老脸回来跟我说,阳子,我们都是同伴,我们有羁绊……冷漠的究竟是谁呢,罗素?”

    老人反问:“让你走进我的家里,坐在我桌子的对面,就已经是我最后的礼貌了,难道你还要向我奢求更多?”

    沉默里,罗素没有说话,槐诗的动作停顿一下,看了罗素一眼,可罗素却没有看他,依旧凝视着对面的老朋友。

    “当年和现在总是不同,阳子,理想国的存在与否也从来不在于命运之书。我的声音再高也不会有用。”

    他说,“你应该清楚,天国陨落之后,理想国的坍塌就已经是注定。”

    “隔了这么多年了,你又来说什么呢?”阳子摇头:“就好像旧情人想要复合一样,找上前妻,说我们可以重新开始?你还真是活在晨间剧的世界里啊,罗素。”

    “为时未晚,阳子,至少我们都还活着。”罗素摇头,“只要我们还存在一天,理想国就还有重建的可能,在那之前……”

    “不,已经晚了,罗素。”

    阳子面无表情的打断了他的话,告诉他:“你,已经来晚了。”

    她说:“前几年的时候,我已经去世了。”

    寂静里,槐诗动作僵硬起来。

    呆滞的瞪大眼睛。

    就在他眼前,老妇人抬起手,将自己的面孔摘下来,顺着皱纹的缝隙,露出了隐藏在面孔之下的无数齿轮和细小的结构。

    当她的眼瞳收缩和放大时,隐藏在眼球中的相机就缓缓调整着焦距。

    先是面孔,然后是下巴,颧骨,和额头……最后,大脑的部分空空荡荡,就只有一个像是发条引擎一样的装置缓缓转动着。

    “我已经死了,罗素。”

    钢铁之下,传来了那个沙哑的声音:“你难道还不懂么?”

    槐诗难以置信。

    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

    现在他总算明白,为什么罗素会说她是整个理想国最好的仿生学家和机械学者了……她竟然完美无缺的复制了自己,包括源质波动和灵魂的气息。

    乃至,曾经所有的记忆……

    哪怕是死亡之后,依旧有这人形的墓碑存留。

    嘲弄着多年之后的来客。

    许久的沉默,罗素垂下眼眸,沙哑的问:

    “……什么时候的事情?”

    “去年,十月。”

    ‘阳子’叹息:“半夜起床去厕所,摔了一跤,就脑溢血了,想来是时候到了吧?人老了,就是会出这种乱七八糟的事情。”

    她将面孔重新装好。

    揭开了汤锅的盖子,向两位客人说:“吃吧,已经熟了。”

    槐诗吃了两口,已经没有心思去分辨入口的究竟是美味还是其他的什么了。只听到罗素放下筷子,再问:“她临走前……”

    “大概很难过吧。”

    ‘老人’平静的回答,“刚因为孙女要学文科吵了一架,走之前还心心念念的想要让孩子回归正路。公寓管理费也交太多了,用不完的钱应该省下来才对,还有冰箱里的食材……”

    “不,我不是说这些。”

    罗素难以置信,“她、她生前……就没提到过……提到过我们?”

    “没有。”

    老人断然回答,“这都多少年前的老黄历了,罗素,别把自己太当回事儿好么?还是说,你觉得你比儿子孙女更重要?别扯了,她去世那几年念叨阿龙的次数都比你多。”

    罗素越发的不解:“阿龙是谁?”

    老人冷淡的瞥了他一眼:

    “狗。”

    于是,罗素无言以对。

    “人都死了,何必还在乎这些,没有什么事情是过不去的。”‘阳子’说:“总要学会放手。”

    可罗素没有放弃,依旧死死的盯着她,就好像能够从那一张机械的面孔下看到曾经的什么一样。

    “说这句话的是阳子还是谁?”

    “你就当做是阳子吧。”老人依旧平静,宛如机器一般运转着,冷淡的告诉他:“对如今的你来说,也已经没什么区别了。”

    “……”

    许久,罗素失落的收回了视线,再度提起筷子的时候,却停滞了一下,轻声问:“她最后几年,过的还好么?”

    “很满足,但也很寂寞。”

    ‘阳子’回答:“儿女双全,家族兴盛,这样的人生对任何一个人而言都是福报了。至于一些缺憾,已经无需在意了。

    唯一的遗憾就是没有能参加孙女的婚礼,否则的话,也不会制造我出来吧。

    或许再过两年,我就可以停机了。”

    她抬起手,为两位客人再度添上了米饭。

    接下来再没有人说什么,晚饭之后,老人收拾碗筷,告诉他们:“一楼的卧室已经收拾好了,浴室在右边,两位请随意使用。”

    她停顿了一下,鞠躬说:“今晚,请好好休息吧。”

    老人转身离去。

    槐诗和罗素对视一眼,再没有说什么话。

    也无话可说。

    只是半夜槐诗从沙发上睁开眼睛的时候,看到卧室的灯还亮着,只是不知道罗素是否已经睡着。

    可楼上呢?

    昏暗中,他凝视着天花板,就好像是什么希望透过墙板窥见美人的好色之徒一样。

    但楼上却毫无声息。

    寂静又冷清,好像每一座坟墓一样。

    只是傲慢的沉默着。

    任由时光流逝。

    斯人已逝。

    不论多么动听的话语和多么强烈的决心,都无法挽回这样的结果。

    看呀,你们意气风发,你们决心满满,你们信心百倍的踏上了自己的路,可你们已经来晚啦,一切都已经来不及。

    因为人是会死的啊。

    已经等不及你的好消息……

    “他妈的……”

    槐诗无声的叹了口气,闭上了眼睛。

    第二天早上,在用过早饭之后,草薙阳子将两人送到了门口。

    “那么,祝两位一路顺风。”

    她平静的道别,最后看了槐诗一眼:“也祝你好运,年轻人。”

    唯独这个时候,她却有着机器不具备的灵动,微笑慈祥……或许,这正是那位阳子女士在去世之前所遗留下的祝福吧?

    槐诗愣了一下,郑重颔首。

    罗素伸手,从她的手里接过了自己的行礼,最后问:“今天不去公园么?要不一起?”

    “今天不用去了。”

    阳子微笑着回答:“龙胆是个比较粗心大意的孩子,只要偶尔出现一次,她就不会怀疑。等将来结婚之后,有了孩子,我再去世,就不会太难过了吧?

    罗素你也一路顺风吧,这么老的人了,也该学会多给年轻人发挥的余地了。”

    “那么……”

    罗素颔首,像是想要说什么,可是却卡了壳了,最后,笑了笑,用力的拥抱了一下眼前的老友:“……保重。”

    “保重。”

    阳子站在门口,微笑着,目送着他们离去。

    许久,直到他们消失在视线的结构。

    平静的转身回到了家里,关上了房间。

    穿过了寂静的客厅,为盆栽浇花,从烘干机里取出了早上丢进去的衣服,平静的熨烫挂好,最终,完成了一天预订的工作之后,回到了沙发上。

    就那样,无声的端坐。

    再没有其他的举动。

    只有窗外马路上偶尔传来鸣笛的声音,太阳缓缓从空中升起,划过,阳光照亮了舞动的尘埃,从她的眼前簌簌升起又落下。

    孤独的寂静吞没了一切。

    许久,许久,仿佛延续了千年万年。

    她的眼睛眨了一下,过了很久,又眨了一下。

    等到确认没有任何异状之后,终于,终于松了一大口气。

    无力的瘫在了沙发,伸手挠起发痒的头皮来。

    终于挠够了之后,她从冰箱里掏出了一瓶啤酒,仰头,咕咚咕咚喝了个干净,才终于长出了一口气。

    “呼,差点没骗过去,辛亏老娘急中生智……”她无奈的抱怨,“就知道罗素这倒霉催的上门没好事儿,怎么这麻烦事儿净找我呢……”

    幸好,终于哄走了。

    这下终于自在了!

    赶走了麻烦精,可得好好庆祝一下!

    她哼着歌,换了一罐新啤酒,打开电视机,瘫在沙发上开始看起了综艺节目来,跟着里面的主持人哈哈大笑。

    直到门忽然被推开。

    一个原本应该已经走了的老人去而复返,匆匆的走进来。

    她僵硬在沙发上。

    “不好意思,我剃须刀忘记拿了……你看现在就容易忘事儿。”

    罗素从浴室里走出来,才注意到这边的场景,愣了一下,旋即惊叹起来:“这都能完美模拟?这大概就是智能吧?真厉害啊。”

    “……呃,是呀是呀。”

    阳子艰难的点头,连动作都变得和昨天一模一样,流畅中带着僵硬:“完美复制制作者的生活是我的职能之一。”

    “那是我打扰了。”

    罗素挥手道别,体贴的为她关上了门。

    许久,许久。

    阳子依旧呆滞在原地,难以置信:自己这算是又糊弄过去了?好险!

    她僵硬的喝着嘴里的啤酒,感觉到受到惊吓的心脏依旧在不停的跳。

    可她总感觉那个家伙还没走,说不定还在门外等待自己露出破绽。

    不行,被罗素这个老王八弄的疑神疑鬼的,她仰头喝光了啤酒,打算今天先去孙女那里避避风头,等过一段时间再回来。

    可等她提着包裹推开门的时候,笑容却僵硬在原地。

    门外,等候许久的拜访者们齐齐露出灿烂的笑容。

    “您好,这里是象牙之塔孤寡老人陪护小组!”

    来自丹波的服务者们露出了标准的微笑,热情又周到:“有一位叫做罗素的先生为您订购了一整年的最高档陪护服务,包括保洁、整理、三餐和日常陪护在内……请问您现在方便么?我们可以开始了吗?”

    寂静。

    漫长的寂静里,老太太歪头,哆嗦着手,点燃了嘴角的烟卷。

    深吸了一口气。

    眼角就亮起了晶莹的泪光。

    “罗素你妈的……”

第九百二十三章 谢礼

    离开奈良之后,罗素一路都很平静,只是凝视着窗外。

    槐诗知道他心里不好受,也一直没说什么,就算是他偶尔有什么像是荒山野岭要吃鳗鱼饭之类的过分的要求,也捏着鼻子给他搞定。

    可他能够感受到,这个男人平静的外表下,如同海潮一样涌动的悲伤……

    “别难过。”槐诗安慰:“总有遗憾。”

    “没什么啊,我不难过。”

    罗素抬头,露出了一个憔悴的笑容:“你看我这么高兴。”

    槐诗摇头叹息了一声,不再说话。

    没想到老友的去世对他打击会这么大。

    或许,哪怕是罗素这样让人火大的家伙,内心深处也会有柔软的地方吧?

    他踩下油门,继续向前。

    “哎,冬天到啦。”

    罗素凝视着车窗外的雪花,轻声呢喃:“如果能滑雪的话该有多好啊。”

    驾驶席上,槐诗的动作停顿了一下,没有说话,前面右拐,去往了滑雪场。

    算了。

    就陪他放松一下吧。

    四个小时后,罗素心满意足的从雪橇板上下来,仿佛回味了过去的时光,内心得到了些许安慰。

    只是垂眸时,依旧不胜唏嘘的感慨:“这么冷啊,如果有怀石吃就好啦。”

    一个小时之后,通过槐诗地狱厨魔的身份预约,瀛洲边境餐厅中极上等怀石料理为尊贵的罗素先生打开了门。

    “竟然有这么好的酒啊。”

    罗素站在柜台前面,动作一滞,仿佛沉浸在回忆起:“当初大家……”

    槐诗咬牙,掏出了自己的信用卡。

    酒饱饭足之后,罗素终于露出了些许笑容,感激的向槐诗说道:“辛苦你啦。”

    “没关系,不麻烦。”

    槐诗捂着自己的钱包,艰难的挤出一个笑容:“顺手之劳而已,不要在意。”

    “那吃完之后,一起泡个温泉怎么样?”罗素兴高采烈的提议:“好像有点远,会不会麻烦你啊?”

    槐诗脚下的榻榻米无声碎裂。

    “没……没事儿……”

    他低下头,沉默了很久,终于再次缓缓的抬起头来,微笑:“你……想泡什么温泉呀?”

    “石见的温泉好像不错啊。箱根也很好,真是让人难以取舍……但一提起温泉,就想起,当年阳子和我交往时,提到过的热海温泉。”

    罗素凝望着夜色,神情不胜向往:“如果有机会能去那里看一看该有多好啊?”

    三个小时后,享受了学生全套搓背服务之后的罗素哼着歌泡进了温泉里。

    端起清酒杯,仰望着天上的明月。

    油然感慨。

    “如果要是有位金发美人抚慰我的心怀,定然是人间极乐了吧?”

    说完,他不着痕迹的瞥了一眼身旁。

    旁边的槐诗抽着烟,置若罔闻,只是抬起手往罗素的池子里弹了弹烟灰。

    罗素咳嗽了两声,重新说道:“如果要是有个美人抚慰我的心怀……”

    “说起来,有个奇怪的事情。”

    槐诗抽着烟,低头看了一眼手机,忽然说:“我刚刚发现,白天的时候,忽然有人在丹波的医护部订了一整年的最高档陪护服务,还挂了我的账单,不知道你有没有什么头绪?”

    罗素好像没有听见,只是凝望着月光,长叹一声。

    “人生苦短,恰如这落樱一般……荣华一期九一盅,只是不知故友何时能够相见,也不知谁人能解我这一份哀……”

    轰!

    炼金炸弹在温泉中轰然炸裂,崩裂的管道中井喷出炽热的蒸汽,堵在了罗素的脸上,把后半截话给捅回他的嗓子眼里。

    水汽升腾,如同暴雨一样落下。

    罗素还维持着举杯邀明月的姿势,散乱的白头发贴在了脸上,分外狼狈。

    只是低头时,便难掩黯然。

    他抬起手,逝去了嘴角的泪滴:“故友逝去,一瞬间竟让我如此失态,抱歉,槐诗,让你看笑……”

    “你可他妈够了吧!”

    槐诗暴怒,拔出枪来,对准他的老脸就连连扣动扳机。

    结果连蝇王都打不穿这老王八的脸皮。

    得亏自己还以为他伤心难过,想要安慰一下他,结果要不是山下给自己发了信息,他说不定稀里糊涂的给这老王八玩到下星期去!

    “你是人吗,罗素!”

    槐诗瞪大眼睛怒吼:“亏我那么担心你!”

    “哎呀,这不是受宠若惊么。”

    罗素似是感动一笑,从脸上摘下子弹:“看到学生自己关心自己,不论是谁都会想要沉浸一二的呀……”

    你他娘的还有脸跟我说沉浸!

    槐诗气笑了,“我就给你安排江地雅座一位!还送你个水泥桶!保证你沉浸到底!”

    他倒是不心疼那点钱。

    好吧,还是挺心疼的,毕竟抠惯了……但哪怕他拿整个瀛洲最好的清酒每天泡澡玩都不可能花的完丹波营收的九牛一毛。

    可问题在于,有那么一瞬间……好吧,有那么大半天,槐诗竟然真的相信了这个老王八蛋会难过!

    甚至,他还真的信了老太太阳子已经死了。

    结果这一波就真的是实力派老戏骨飙演技,把自己一个偶像派小鲜肉糊的一愣一愣的!

    槐诗只感觉一颗红心摔成了粉碎。

    这群老王八戏太多了,我要回丹波!

    “你们这群老东西的套路怎么就那么多啊!”他恼怒的问:“就不能正经点么?正直一点好好说话!”

    罗素无奈耸肩,想了一下,认真的回答:“因为正直的人都死了啊,槐诗。”

    那样低沉的话语,令槐诗愣在原地。

    就在突如其来的寂静中,那个老男人抬起手,将脸上的水珠和狼狈的白发撩到脑后,仰头笑了起来:

    “难道不是这样么?正直如欧顿和杰拉德那样的骑士双璧,死板如应芳州那样的老顽固,坚定如穆连那样的无畏者……

    那些光辉的,美好的,值得赞赏的人,他们都已经随着理想国一同逝去了。

    像是伍德曼和马瑟斯那样失去希望的人堕入了地狱。心怀着痛恨,失去所有的人如佩伦那样,去向了边境……能留下来的还剩下什么呢?”

    他凝视着天上的明月,自言自语:“像我这样一辈子排不上咏唱的预备品,像老头儿那样整天呆在图书馆里的宅男,还有像彤姬这样从来不曾属于理想国的旁观者,像阳子那样不知去往何处的可怜人……我们又能算是什么?”

    “看啊,槐诗。”

    他展开双臂,自嘲的笑着:“这便是如今我们所要面对的一切,一个早已经不存在的时代,一个早已经支离破碎的天国谱系——”

    槐诗,无言以对。

    “所以,不要感到失望。象牙之塔并不能代表理想国,我也不能,因为这并不是它的全部,也并非是它的价值所在。”

    罗素回头,向着身后的学生露出笑容:“倘若我还能有什么值得向他们展示的成就,值得夸耀的宝物和筹码,便只有虚无缥缈的未来。”

    他郑重的说:

    “——你和你们所代表的未来。”

    被那样的眼神看着,槐诗忍不住无奈叹息,举手投降。

    “行吧,我认输。”

    他移开视线,“你个老东西真是什么都能扯……咱能别说这些了么,太尬了!”

    “哈哈,这可是老师对你的期许啊,槐诗,好好努力吧。”

    罗素起身,拍了拍他的肩膀,“放心,至少这些话不是骗你的,还有……”

    他停顿了一下,认真的告诉他:“谢谢你的酒。”

    说罢,留下愕然的槐诗在原地,提起了自己的浴篮,哼着模糊的曲调,转身离去。

    许久,槐诗才反应过来。

    罗素竟然真的在谢谢自己?

    难以置信……

    再紧接着,他才察觉到眼前被炸坏的温泉,远方响起的警笛声,角落里那个惊声尖叫的温泉侍应生,还有……自己手里的枪?

    “不是,这个,你听我解释。”

    槐诗傻了,举起手,下意识的想要找罗素,才发现那老王八早就跑的没影了!

    只感觉眼前一黑。

    时隔八个小时之后,在瀛洲的另一头,槐诗竟然奇妙的体会到了阳子老太太的同款悲伤。

    人和人的心灵是想通的。

    想到这一点,槐诗不由得热泪盈眶。

    罗素你妈的……

    翌日,清晨。

    饱睡一觉,容光焕发的罗素享用着汤馆的早餐,同情的看着桌子对面的槐诗:“你脸色好差啊,年轻人注意身体,不要老熬夜啊,因为以后熬夜的日子还很长……”

    “你以为这都是谁害的!”

    槐诗悲愤的拍着桌子,“我早上四点才从警察局里回来,你知道我跟鹿鸣馆的人解释我特么是槐诗,丹波的那个槐诗的时候有多尴尬么!”

    “放心呀,不会有人笑你的,不,应该说,鹿鸣馆的人说不定也会很诧异呢。”

    罗素淡定的抓着端着饭碗,随意的说道:“像你这样遵纪守法的人才少见啊,槐诗,大部分升华者搞了什么事情之后,不是翻墙逃跑,就是暴力抗法,稍微有点地位的人遇到盗贼改的差人都是一副屌屌的样子……偶尔遇到像你这样老实配合的大人物,他们都恨不得烧高香,哪里会拿这么点东西出来为难你呢。”

    说着,他抬手,为槐诗叫了一份早餐。

    “好了,吃完之后你上了车就休息吧,今天我来开车。”罗素说:“抄近路的话应该晚上的时候就到了。”

    他放下了筷子,微笑着:“这次会很快。”

    “瀛洲?”槐诗问。

    “不。”

    罗素摇头,“瀛洲之外。”

    只用了半个小时,罗素就带着槐诗驱车来到了海边。

    在港口的私人泊位前面,等待着他们的是一座庞大的让人有些瞠目结舌的游艇。

    三层高的纯白游艇上还印着象牙之塔的LOGO,而六十余米长的船身在港口一众游艇之间宛如巨无霸。

    宽敞到足够开个PATTY的甲板上,末端竟然还带着一个直升机的停机坪。

    “全长六十二米,吃水深度七米,内部设施是来自银之碑的顶级配置,源质电力双重动力,卡文迪许工坊生产的怪物级发动机可以让它的航速达到九十节,足够你在海上把任何想要和你飙车的人都远远的甩到屁股……两个月前下的订单,前天刚刚交付,我就直接让人开到这里来。”

    罗素走在前面,从岸边等候者的手中接过了钥匙,在手里抛弄着,回头望向槐诗:“怎么样?感觉如何?”

    眼看着他炫富的丑陋嘴脸,槐诗就忍不住翻白眼:“你有点钱干什么不好,搞这玩意儿?”

    “不是我。”

    罗素抬手,将钥匙抛过来,告诉他:“这是属于你的了,槐诗。”

第九百二十四章 恶客登门

    眼看钥匙抛过来,槐诗下意识的去接,可听到罗素的话,手里一哆嗦,差点把钥匙掉地上。

    “啥玩意儿?”

    他怀疑自己耳朵出了问题。

    “一辆游艇而已,没什么大不了。你不是请了老师喝酒么,就当老师送学生的回礼呗。”罗素耸肩,并没有多说什么,迈步向船上走去。

    只有槐诗还站在岸边,愕然的捏着钥匙,抬起来,仔细端详。

    天可怜见,槐诗第一时间的反应竟然赶快先查账,看看这是不是用的自己的钱……在反复确认过已经全款支付之后,才感受到一阵如梦似幻。

    游艇?

    他要这东西干嘛?

    如果他把这玩意儿转手卖了的话,是不是能当中间商捞很多钱?

    他的表情抽搐了一下,最终还是叹了口气,将钥匙收了起来。

    这可都是自己的血汗钱啊。

    “行吧,当了这么久工具人,能捞艘游艇也不错。”

    土包子槐诗双手插兜,大摇大摆的走上了属于自己的船上去。

    然后,才想起来……自己似乎不会开船?

    十分钟后,槐诗就在海上开始跟隔壁的游艇飙车了。

    其中固然有命运之书里好几个小时的模拟训练,但实际上,他也不过是扶着游艇上的方向盘装个样子而已。

    真正起作用的,是在驾驶台上那一只抱着米粒打瞌睡的小白鼠鱼丸。

    作为曾经赫利俄斯的化身,太阳战车的精魂,开个游艇而已。简直就好像是舒马赫骑自行车一样,不要太轻松。

    尤其旁边还有一个奥西里斯的总控智能,圣甲虫状态的别西卜。

    这俩全世界最顶级的司机轮流对付一个游艇,简直是它三生有幸了。

    在开了一会儿之后,槐诗就开始无聊了起来,输入坐标之后,便转身回到船舱里。只看到罗素型北极熊正瘫在沙发上看着卫星电视上的搞笑节目,一副乐不可支的样子。

    槐诗作为一个旁观者,都忍不住为副校长掬一把同情之泪。

    “你每天就不用工作的吗?”

    “工作?工作是什么?”

    罗素茫然的回头,往嘴里塞了两块蜂蜜蛋糕:“我是熊熊!熊熊不工作!”

    这么老了还恶意卖萌可真是够了……

    槐诗嫌弃的白眼都快翻到天上去了,然后就毫不心虚地瘫在旁边沙发上,接上WIFI打起游戏来。

    罗素斜眼看着他:“你堂堂一个大集团的董事长,不工作的嘛!”

    “工作?”槐诗茫然的反问:“我只是一个路过的灾厄乐师,每天练琴俩小时,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师徒两人对视了一眼,竟然不由得一阵惺惺相惜。

    都是同一副可恶的嘴脸。

    然后,就在太平洋之上,快乐的摸鱼时间开始了。

    在茫茫大海上,没什么餐厅可以吃,午饭和晚饭都是槐诗用冰箱里的食材自己解决。虽然给罗素的那一份里的‘作料’放的有点多,但他吃的不也挺开心嘛!

    只是把盘子丢进洗碗机之后,槐诗看着窗外夜色中的茫茫大海,还是不太理解:“我们这是去哪儿?海底么?理想国的秘密基地?”

    “秘密基地?”

    罗素斜眼看着他:“当年理想国还在的时候行事从来都光明正大,现境、边境和地狱一共十六个办事处,每个地方都是私有领地,头顶往上五万米一直到太空,脚底往下三万里一直到地核,都是我们的地,哪里还需要什么秘密基地?

    这都是存续院和统辖局喜欢搞的把戏。”

    “可海上根本什么都没有啊?”槐诗看着手机的海图坐标,根本一片空空荡荡。

    “死宅总不会在自己的家门口上贴欢迎光临的标签,那个家伙巴不得别人不要来上门打扰。所谓的自闭儿童说的就是那种家伙了。”

    罗素嫌弃的弹着雪茄灰,一点都不在乎影响口感:“当年那家伙说话的时候就从来不敢看人的眼睛,永远自说自话,根本没法交流,也不想和别人说话……这些年倒是如了他的愿,连统辖局的地图上都没有他的领地,占着一个海岛,不知道自己一个人玩的有多高兴。”

    “理想国还有这种人?”槐诗哑然,再一次感到世界之大无奇不有,怎么堂堂理想国幸存下来的元老们一个赛一个的奇形怪状。

    又是戏精老太太,又是自闭症阿宅……

    这么看一圈,他只能说罗素不愧是顶梁柱,在其中简直鹤立鸡群,相比之下,简直是一等一的靠谱了。

    “有可能的话,我也不想和那个家伙打交道。”

    罗素头疼的叹了口气:“阳子那样的还有沟通的可能,那个家伙就纯粹是说什么都没用,只当耳边风,你劝多少次他都不带动一点点。

    因为这个,当年很多人和他闹的都很僵硬,大家一度都很不愉快,后来,他干脆就离职走人了。倒是运气好,阴差阳错的躲过了一劫……结果却因为这个变得更自闭了,让人伤脑筋。”

    他无奈的摇头,想了半天说:“就好像,就好像那种好不容易走出家里参与工作的宅男一样你知道吧?和同事相处不愉快,工作没进展,结果离职之后自己唯一几个朋友也都死了,瞬间再度变成孤家寡人。

    如果基利安还在的话就好了,结果那个家伙也重伤不治去世了……这个世界为数不多的几个能跟他说上话的人都不在了。”

    槐诗沉默了许久,轻声感慨:“听上去真孤独啊。”

    “孤独?呵,那个家伙才不在乎呢,给他一个本子一支笔,他能玩一整年的质数游戏。”罗素起身,“做好被轰出去的准备吧,槐诗,我们这两位恶客要上门了。”

    此刻,太平洋之上,茫茫大海中,忽然升腾起了一阵浓厚的雾气。

    厚重的白雾里,有一个遥远的轮廓缓缓浮现。宛如海岛,可是却具备着海岛所无法比拟的海拔和轮廓,就好像……就好像……

    一个球?

    槐诗抬头仰望,傻了。

    一个巨大的石球,竟然凭空出在这一片空空荡荡的太平洋之上。

    好像将整个海岛和周围的领域都覆盖在其中一般,严丝合缝,不肯有丝毫的缝隙泄露在外面,任由海波汹涌。

    和外界的一切,物理上进行了隔绝!

    能宅到这种程度,令槐诗不由得一阵汗颜。

    这未免也……自闭过头了吧?

    等游艇靠近了之后,槐诗才越发的感受到石球的庞大。

    简直遮天蔽日一样,恐怕有一整个城市那么大了。

    他伸手,敲了敲眼前漆黑的石头,才发现这些石块看上去仿佛天然的黑曜石一样,毫无瑕疵,内部还隐藏着诸多槐诗所无法理解的变化。

    “不要用蛮力,否则的话会被双倍奉还回来的……对于那个家伙的自闭程度,你姑且还是需要有所了解。”

    罗素抬头,端详着眼前漆黑的岩石:“毕竟是创造主啊。”

    瞬间,槐诗麻了。

    悄悄收起了自己摸出来的刀剑,装作无事发生。

    乖巧无比。

    完全就掐灭了心里那点试试就试试的想法。

    这可是创造主啊喂!在自我领域里开了上帝模式的大佬……万一试试,可能就真逝世了。

    “接下来呢?”槐诗低声问:“总要告诉他我们来了吧?”

    “他已经知道了,早在我们进入这一片迷雾之前。”

    罗素耸肩:“只不过他装作不知道而已,懒得理我们,也不想我们出现在他面前。如果动粗的话,肯定就会被他找到发挥的机会彻底赶走,那个家伙就是这样,连赶人都不主动。”

    丝毫不顾及自己的话语会被那位创造主所听到。

    罗素根本掩饰自己的评价。

    可石球依旧毫无反应,一片静寂,充耳不闻,就当他们不存在。

    一副随你放屁,谁也不理的样子。

    冷漠到让人无从下手。

    “这怎么办?”槐诗陷入茫然。

    “这不是很简单么?”

    罗素理所当然的说道:“面对伙伴内心的坚冰,自然要用温暖的友谊和爱去融化,才能够建立起羁绊和连接呀,槐诗,你要多看少年漫画,能够学到很多有用的东西。”

    槐诗的白眼几乎翻了三百六十度翻回来。

    我信你个鬼!

    “你倒是给我感化一个试试看啊!”槐诗冷笑。

    “急什么?”罗素弹了弹雪茄灰,淡定的说:“你以为我为什么要给你的船上额外装十六个喇叭?”

    说着,他从口袋里……掏出了一个遥控器。

    一按!

    瞬间,甲板反转,十六个超巨型音响凭空浮现。

    槐诗下意识的感觉不妙,在极意起效之前,先抬起手握住了自己的耳朵。

    紧接着,下一秒,气浪席卷。

    整个海域都在喇叭的恐怖噪音之前引发了接连不断的动荡和涟漪。

    此时此刻,整个游艇仿佛都变成了一个巨大的音响,正对着前方的石球,开始以热情洋溢的语气和口吻进行校园播报:

    “——理想国三期六组的乌丹塔·拉曼·夏尔玛同学!!!你的好朋友罗素带着他的学生槐诗来探望你啦!!!你开门呀!!!你开门呀!!!我知道你在家!!!!”

    除此之外,还夹杂着毫无规律的电钻声,令人脑浆沸腾的空调外机声,和土味乡村歌谣的广场舞旋律。

    简直宛如恐怖袭击一样的音量炸弹降临。

    到后面竟然变成了罗素唱K的劲歌热舞,从古早的爵士乐再到流行歌曲,摇滚、重金属乃至民歌小调。

    那高亢的声音回荡在海天之间,足以把常人的脑浆子都震出来的疯狂音量无时不刻的回荡扩散,令槐诗的耳朵饱受折磨。

    可偏偏石球却毫无回应。

    槐诗艰难的向着罗素呐喊,可罗素却淡定的抽着雪茄,示意他稍安勿躁。

    然后槐诗才看到……这老王八竟然提前连耳塞都准备好了!

    结果却没有自己的份儿!

    气都要气死了……

    就这样,嘈杂的大喇叭以震耳欲聋的声响持续不断的向着冷漠的老友发出呼唤,五分钟过去了,十分钟过去了。

    五个小时过去了,十个小时过去了。

    到最后,槐诗感觉自己已经聋了。

    就这样,过去了二十四个小时……整整二十四小时!

    一直到石球癫狂的震动着,终于露出了一道缝隙。

    一个恼怒的声音咆哮。

    “够了!给我闭嘴!!!”

    可甲板上,早已经聋了的槐诗根本听不见,还在跟带着耳塞的罗素低头打牌。

    再然后……半空中,有一缕纯白的水汽凭空凝结,宛如柳絮一般,向着下面广袤的海洋飘荡而来。

    那一瞬间,槐诗下意识的仰头。

    凝视着那一缕几近于无的霜色,只感觉到,死亡预感迸发!

第九百二十五章 魔术师的把戏(感谢小书虫991的盟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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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线凄白缓缓滑落。

    恰如一道优美的线段在空中缓慢延伸,如舞步一般落向了他们的所在。

    在那一瞬间,令人崩溃的噪音和无数杂乱的震动都彻底消失不见。

    好像按下了屏蔽键,世界一片静寂。

    槐诗被无形的力量按在甲板上,动弹不得,努力的抬起眼瞳,却只能看到一片氤氲的白光。

    可罗素却恍然不觉。

    依旧低着头,轻描淡写的,抛出了手中的纸牌。

    那一张纸牌从食指和中指之间飞出,自凝固的空气中回旋,翻转,轻灵如飞鸟,宛如展开了无形的双翼,便令世界都因此而倾覆。

    槐诗骤然一阵恍惚,只感觉天旋地转。

    就好像,纸牌还悬浮在半空中,从未曾移动过分毫,旋转飞舞落下的并不是这一张油墨印刷出的白纸,而是整个世界!

    天地翻转,四方错乱。

    一直到那张纸牌无声落进牌堆中,动荡的天地才重归静谧。

    “黑桃K。”

    罗素说,“我赢了,槐诗。”

    “都什么时候了,还扯这个!”

    槐诗难以理解这个老家伙在说什么,况且,他刚刚看的清清楚楚,罗素丢出来的明明是一张红方A才对!

    可现在,当尘埃落定之后,槐诗眼前的纸牌,竟然也随着一齐产生了变化。

    就好像刚刚所发生的一切都不过是一场……幻觉?

    罗素微笑,展开双手。

    恰如表演结束的魔术师一样,展示骗局。

    然后,槐诗才看到,那一线从天而降的霜华终于姗姗来迟,从天空中落下,像是幻影那样穿透了他们的身体、他们脚下的甲板,还在笔直的向下。

    一直到接触海水的瞬间,才有刺耳的轰鸣凭空迸发,紧接着,恐怖的白澜向着四面八方席卷扩散。

    寒风凄啸着将一切都笼罩在内,而冰山生长的高亢巨响不绝于耳!

    动荡的海面在瞬间封冻,而低温依旧在向下扩散,一直延伸到了海底,同时,向上扩散,冻结空气中的水分,形成了死亡的白雾龙卷。

    几秒钟之前,有一位创造主在这里种下了一颗冻结的种子,几秒钟之后,便有参天巨树拔地而起,以海平面为隔,化为了半截气态,半截固态的苍白大柱!

    这一切都是真实发生的,同时,也却又好像没有发生。

    因为两个现实同时重叠在了一起。

    就像是两张图像调低了透明度之后,叠合在一块,便呈现出了截然相反又浑然一体的诡异画面。

    槐诗陷入错乱。

    无法理解。

    这是他第一次见证罗素出手,可是却完全弄不懂究竟发生了什么。

    旋转的究竟是纸牌还是世界?真实和幻觉的边界又在哪里?虚幻的究竟是他们,还是那一缕白雾?

    那张纸牌,究竟是黑桃K,还是红桃A?

    “魔术时间已经结束了,槐诗。”

    罗素缓缓的抬手,将那一张落地的纸牌翻转,重新盖在了牌堆上,令真相隐藏进了黑暗里。

    他意味深长的微笑着:“当好一个合格的观众就足够了,就不必穷究原理了吧?”

    于是,一切幻觉迅速模糊,冰封的世界消失不见,潮声响起。

    风平浪静。

    什么都没有发生。

    门却终于开了。

    罗素从甲板上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尘,活动筋骨,舒展着有些僵硬的身体,愉快的仰头发问:

    “好久不见,夏尔玛,你还好吗?”

    无人回应,可罗素却毫不焦躁。

    只是安静的等待。

    好像有足够的耐心可以等到天荒地老。

    “……”

    在漫长的沉默之后,石球中传来一个瓮声瓮气的声音:“有个讨嫌的老鬼没有任何预约就跑到我家门口,放了二十四小时的噪音,打扰我的研究,消耗我的耐心,挥霍我对他的最后那么一点好感……

    然后呢,现在,他竟然还有脸问过的我好不好?

    真奇怪啊,罗素,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这样厚颜无耻的混账东西?

    你真的有在乎过别人过得好不好么?

    如果你真的脑子没有哪里出了毛病的话,那可以我告诉你——我,不,好!”

    夏尔玛冷声问:“现在,你可以滚了么?”

    “我好了!”

    罗素舒畅的展开双臂,“如果我记的没错的话,这么多年了,包括你离开理想国之前,这都算是你对我说的最长的一段话!”

    他深吸了一口气,赞叹道:“实在是让人受宠若惊!”

    旁边的槐诗嫌弃的挪远了一些。

    这个家伙对自己讨嫌的程度真的没有任何自我认知么?

    然后,罗素就当真没有一点见外,就好像逢年过节刷新在家门外的讨厌亲戚一样,露出热情的笑容:

    “来都来了,吃顿饭再走,怎么样?”

    “……”

    夏尔玛没有说话。

    被气的。

    惨啊。

    槐诗忍不住捂脸,就好像看到一个自闭宅男在销售员的巧舌如簧之下渐渐涨红了面孔一样。

    大哥你连脏话都不会骂么?

    大哥你说句话啊,只要你讲句话,我都能来替你骂,从‘两军阵前必有高论’开始,一直骂到你给我五星好评点赞为止都不带喘气的。

    “放心,就一会儿。”

    罗素诚挚的保证:“吃完我就走,绝不打扰,怎么样?我发誓!”

    就好像每一个送女孩儿到她家楼下之后心怀不轨徘徊不去的狗男人一样,罗素的表情万分神圣和庄严,看不出任何一丝的诡异和下流。

    只有槐诗的白眼翻到了平流层上去。

    信你就有鬼了!

    然后……他才发现……

    夏尔玛,好像,真信了?

    眼看着石球上裂开的缝隙,槐诗的下巴掉在了地上,好像活见了鬼。

    大哥,你不要听这个老东西的胡言乱语啊,他一进你家门肯定没有好事的呀,怎么就,怎么就引狼入室了呢!

    怀揣着同情和惋惜,槐诗忍不住砸拳,在后面一个劲儿的摇头。

    跟了上去。

    穿过了漫长的走廊之后,一扇扇厚重的大门,经历了好几次的消杀和不知有什么用处的扫描之后,罗素竟然真的如愿以偿的进入了石球的内部。

    后面挂着一个槐诗。

    在进去的第一个瞬间,他就发现,庞大的石球从内侧看,竟然是透明的,漆黑的隔膜消失无踪。

    而眼前的一切跟普通的海岛就没有任何的区别!同样是黄沙,海水,礁石,乃至密密麻麻的森林。

    不过是森林的色彩略有诡异而已,和其他的地方并没有什么不同。

    紧接着,他就感觉喘不过气来了,仿佛跳进了一个封闭的箱子里一样,含氧量稀少的空气里待着一丝丝的腐臭,和断电之后放了半个月没管的电冰箱差不多。

    他下意识仰头,结果喷嚏还没打出来,就感觉到有一层塑料薄膜一样的东西封闭在自己的口鼻前面。

    “注意点。”

    夏尔玛冷漠警告:“不要到处乱摸,也不要留下任何不属于本地的菌群,最好什么都别碰,尤其是不要留下任何排泄物。”

    槐诗傻了,表情一阵抽搐。

    会说话就多说一点。

    这打个喷嚏咋就从你嘴里变成随地大小便了呢?

    但奈何人在屋檐下,创造主嘛,脾气怪点不也很正常?

    他摇了摇头,从马鞍包里摸出了一个防毒面具,扣在脸上,不敢说话,只能暗搓搓的好感度-1。

    “还在弄那个研究啊,这都多少年了?”罗素环顾着四周:“你还真沉得住气。”

    夏尔玛没有回答,只有一条小路从他们脚下浮现,引导着他们从海水之上走过,从半空中向着海岛的最深处而去。

    小路的周围竟然还笼罩着一层透明的隔膜,宛如密封的走廊,就好像生怕他们顺手摸点什么东西回去。

    就在默默行进的时候,槐诗听见了一声模糊的嘶鸣,有一个黑影忽然从头顶飞过。

    当槐诗抬头,便看到了远去的轮廓。

    “那是什么?”槐诗皱眉:“为什么看上去那么像是……”

    “翼手龙,对吧?”

    罗素走在前面,脚步不停,只是伸手指了指下面,示意他仔细观察。

    然后,槐诗便看到,在郁郁葱葱的密林中,无数晃动的暗影,那些只在考古纪录片里能够看到的轮廓,起落的诡异飞鸟,乃至从海水中爬上沙滩蠕动的三叶虫……

    一只迅猛龙忽然从密集的荆棘中闯出来,咬断了剑齿虎的脖子,拖曳着尸体有消失在了黑暗中。

    而在泛着诡异味道的海水中,有庞然大物的轮廓缓缓升起,来自古老时代的庞大生物摇曳着身体,姿态优雅的从海面上掠过而过,令槐诗不由得停下脚步,专注观望。

    “侏罗纪公园?”

    槐诗惊叹:“竟然真的能够实现?”

    “呵,如果只是如此的话,又怎么值得劳动创造主花费这么长的时间?”

    罗素在前面回眸,轻声提醒:“这里可是和外界是完全隔绝的,槐诗,还没反应过来么?”

    槐诗只感觉脑子里嗡的一下,当他再一次环顾起这一片石球中的世界时,终于发现被隐藏在夸张表象之下的本质。

    整个石球的内部,在他眼前的整个区域,都是一个巨型的生态瓶!

    一个独立的,隔绝现实的,和外面截然不同的世界!

    几乎和异世界没有什么不同!

    就好像将苔藓和水分封进烧瓶中,测试内部生命延续的极限时光一样,自从生态科学诞生以来,有无数学者屡败屡战,企图以自己的力量从无到有的塑造出一个完整的生态圈。

    不惜耗费了无数的资金,心血和时光,试图挑战造物主的权威,然而无一例外,都迎来了惨烈的失败。

    可现在,一个无限接近完成的独立世界,竟然出现在了槐诗的面前!

    这算什么?

    究竟应该赞赏这一份属于创造主的宏伟力量,还是应该对死宅的自闭程度表示敬畏呢?寻常的阿宅们关门在家里,顶多是捏捏小人,拼拼模型,了不起搞个鱼缸和仓鼠小屋。

    结果竟然有人能折腾出一个闭合世界来,而且在保证了封闭循环的基础上,让内部生命逆向蜕变,回归了‘生命理论‘中被称为‘侏罗纪’的原始时代!

    这就是阿宅的最终形态么?

    究极自闭的力量!

    “持续多少年了?”

    罗素好奇的问道:“这进度已经比上一次强不少了吧?”

    “五十一年。”

    夏尔玛冷淡的说道:“多亏两位的拜访,让本区流失了万分之零点零零零二四的气态物质,因此而造成的损失将在四千六百年之后形成不可挽回的恶果,成功的让我的闭环区域理论寿命缩短了九十年零四个月。”

    “你回头再摆弄一下不就是了。”

    罗素随手一掏,不知道就从下面哪片林子里摸了个奇怪的果子吃起来,嘎嘣嘎嘣响,吃完还到处乱吐果皮。

    尤其嘴里还不咸不淡的扯着让人血压拉满的话:“你就随便弄一下呗,就那样刷一下,DONG一下,反正我也不懂,但这不挺简单的么?你肯定搞得定……”

    槐诗开始倒退,主动拉开了和罗素的距离,生怕天上一个雷劈下来波及到自己。

    这个家伙根本就不做人了啊!

    难道就没有天来收一下?

第九百二十六章 夏尔玛家的饭(感谢橘沉沉的盟主

    结果,夏尔玛竟然忍了,没有搭理他。

    一直等到他们走到山顶,在一片光秃秃的平地上,早已经建立好了隔离室一样的招待区。

    以无形的墙壁内外封锁,BSL-6级生物防护,足够封锁任何程度的化学污染,就差再放俩花洒,就可以招待罗素这样的客人畅快洗澡。

    在他们面前的,桌子上早已经堆满了‘佳肴’——此处特指不限量的方便面、可乐,天文会的自热伙食和压缩饼干。

    肥宅自助餐,随便吃,放心吃。

    管饱。

    槐诗看着满桌子的东西,无言以对。

    你光给泡面了,你倒是给点开水啊!

    不然是让人揉碎了干吃么……

    而且,夏尔玛根本就没有露面的想法。

    不打算以真面孔坦诚示人。

    只有一座遍布苔藓的石雕在桌子后面,一动不动,以手托腮,酷似传世的雕塑沉思者一般的姿态。

    在那一张漠然的中年男子面孔上满是异域风情,卷曲的头发和高耸的鼻梁,质感异常飘逸的石化头巾上海缀饰着层层黄金饰品和一颗鸡蛋大的红宝石。

    就连石雕的眼瞳都低垂着,看着桌面,根本不打算看来访者一眼。

    “你们可以开始吃饭了。”

    石雕的嘴唇一动不动,可是却有冷淡的声音传来:“半个小时,吃完,走人。”

    “哪里要那么久,十五分钟就够了。”

    罗素满不在乎,乐呵呵的坐下来,拍了拍槐诗的肩膀:“快吃呀,槐诗,怎么不吃?难得有老前辈请客哦。”

    说着,把桌子上一半的东西分过来。

    槐诗的眼角抽搐着,毫无食欲。

    开玩笑,他早已经不是那个用白水煮挂面就可以满足的仔了!再怎么样,他好歹是个地狱厨魔,外面随便逮个什么玩意儿回来烤一烤它不香么?

    奈何他不敢,毕竟他也不能保证,到时候烤架上的会不会变成自己。

    只能忍忍。

    等会出去再吃了……

    而罗素,已经挽起袖子拆开了一包天文会自热干粮,开始在面饼和炖菜烧热之前啃起里面的蔬菜片来。

    嘎嘣嘎嘣的声音传来,让人很有食欲的样子。

    而且,还把手机掏出来,打算刷一刷视频下饭。

    “诶,WIFI多少?怎么搜不到?”

    “我这里没那种东西。”

    夏尔玛冷漠的回绝道:“我对外面发生了什么,不感兴趣。”

    嘶!

    槐诗倒吸了好几口冷气,完全停不下来。

    他陷入了惊骇。

    比刚刚得知生态瓶的时候还要害怕。

    自闭到连网线都不拉的阿宅,他这还是第一次见——兄啊,咱没毛病吧?要不要找个心理医生来看看?

    而旁边,罗素放下手机之后,正色提议道:“夏尔玛,我打算重建天国谱系,要不要一……”

    “没兴趣。”

    罗素还没说完,夏尔玛就打断了他的话。

    而罗素十足淡定,就好像朋友联机开黑没有时间一样,轻描淡写点头:“行,那算了,下次有空再说呗。”

    毫不执着。

    甚至,再没有劝说。

    而是拿起勺子,吃起自热包里的炖菜来,被人称为热蜡和橄榄油搅拌沸腾物的玩意儿都能吃得津津有味。

    还时不时的随意的聊一些家常,就好像自己真的是来串门的一样。

    “说起来,你进入理想国,应该比我早才对吧?”罗素问:“如果我没记错,你应该是……第二期?”

    “第一期。”

    夏尔玛冷淡的回答,声音毫无起伏。

    “恩,是啊,我第四期刚毕业的时候,你就走了,我其实应该叫你一声老前辈来着,你应该也对理想国是有感情的吧。”

    罗素说:“方便跟我讲讲,为什么没兴趣吗?”

    “不方便。”

    夏尔玛的回答依旧言简意赅。

    他强任他强,清风拂山岗。

    哪怕他让罗素来到了自己的眼前,也依旧未曾想过有任何交流和沟通的打算——不,哪怕是让他进了门,充其量也只是在衡量了利弊之后选择了最优解吧?

    自始至终,夏尔玛的态度未曾有过任何动摇。

    他不会因为罗素的挑衅或者言语做出任何改变,也不打算把罗素说的任何东西记在自己的日程本上。

    你想说就说,说完就走,走了就别回来。

    槐诗忽然发现,或许这种极端自闭的策略,或许对于罗素而言还真是有些要命。

    哪怕再怎么诡计迭出,巧舌如簧的魔术师,在面对低头玩手机的观众时也会无计可施。当对方不在乎魔术的结果时,令人眼花缭乱的过程也就变得不再重要。

    可罗素,也仿佛根本不在意。

    好像自己来这里只是为了吃东西,只是为了消磨时间随便选了一个话题。

    “但是这样真的好么?”

    罗素端着勺子,不解的问:“就此放任不管的话,理想国或许永无重现的可能。”

    夏尔玛的石像没有任何表情,也永远不会做出任何的表情。

    只是冷淡回答:“与我无关。”

    “这么多年了,难道你对理想国有所憎恨?”罗素问:“我觉得,它应该是个好地方才对,你应该喜欢它。”

    夏尔玛说:“与你无关。”

    罗素的眉毛微微挑起,似是无奈:“你就这么讨厌我?”

    “不。”夏尔玛说,“比这还讨厌。”

    “为什么?”罗素茫然摊手:“当初你们吵架的时候,我可是帮你说了话诶,你被揍的时候,还是我送你去的医护室,我还送了好几次呢!”

    “我求过你么?”夏尔玛说:“你或许应该换个人。”

    “好吧,我承认,我当时,是有那么一点幸灾乐祸的心思在里面,顺带表现一下自己的善良和正直,但你也不亏,对不对?”

    罗素问:“大家各取所需,难道不是很愉快?”

    “一点都不。”

    夏尔玛提醒:“你还有五分钟。”

    “那我可得赶紧了。”

    罗素一愣,顿时着急了起来。

    然后,他埋头开始了大口扒饭……就好像眼前的食物吃不完太可惜。

    一口烤饼,一口炖菜,再喝两口速溶饮料,中间还不忘含糊的说道:“既然你没什么兴趣,那我也不想太啰嗦……不过,我觉得理想国是一个好地方,大家都能从其中找到乐趣,也都能做点事情出来,你也应该一样才对。

    夏尔玛,你真的应该好好考虑一下。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比一个人关在瓶子里强,对不对?”

    “不必。”

    夏尔玛毫不迟疑的回答:“我一个人就挺好。”

    “我知道当初很不愉快,你不想蹚浑水,我也能理解。”

    罗素吃完最后一口,掏出一张手帕,斯文的擦了擦嘴角,起身道别:“不过,在离开之前,还有一件事情应该告诉你。

    你应该仔细听,夏尔玛,唯独这个,和我的来意无关。”

    他说:“应芳州死了。”

    短暂的沉默里,槐诗好像看到那一座沉寂的石像的视线微动,可是在阴影中,一切又看不清晰。

    “所以呢?不是早就死了么?”

    夏尔玛冷淡的说,“那个家伙那么麻烦,又不是每一个人都喜欢他。那么喜欢逞英雄,死了也没什么可稀奇。”

    “也对,当年你们好像关系很糟糕啊。”

    罗素好像才想起来这回事儿,拍着脑袋感慨:“要说你有什么黑名单的话,他应该在最前面才对。

    你应该是最烦和别人合作的那种人吧?尤其还是那么死板的家伙。每次吵翻了都要被按在地上打,偏偏打还打不过……”

    “旧事重提,毫无意义。”

    夏尔玛不打算参与这个话题了。

    “我知道,只是觉得你应该了解。”罗素说:“他前些日子,又活过来一次。”

    “你什么意思?”

    “说是复活其实不太恰当,应该说是‘重现’才对吧?虽然时间短暂。”

    罗素想了想,由衷的感慨:“我的学生亲眼见证了全程,那个家伙奋战的姿态,真是慷慨激昂,不逊色于当年分毫。

    哪怕只是听人转述,也让我这把老骨头跟着热血沸腾起来。

    可惜的是,那个家伙到最后都没有学会去接纳别人的意见,不愿意稍微圆滑一点,不过,也没有后退过一步,依旧死板。

    实在是让人不知道应该敬仰还是无奈……”

    石像不为所动,甚至不想再听。

    “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我只是想要听听你的看法而已。”罗素耸肩,“毕竟你是我们所有人中最熟悉他的人了。”

    “我没有看法给你。”

    夏尔玛说:“你该走了,罗素,遵守你的诺言,永远不要再回来。”

    “好的,那么再见。”

    罗素潇洒的挥手,后退了一步,却留了一张纸片在桌子上:“时间还长,改主意的话,随时联系我。”

    夏尔玛再没有说话。

    石像重归沉寂。

    当槐诗跟着罗素一直走出石球,门缝从身后合拢之后,终于按捺不住自己的疑惑。

    “你就这么走了?”他问。

    “不然呢?”罗素反问,“那可是个在自我领域内无敌的创造主,劝不动,我也没办法打了闷棍带回来吧?

    况且,长久的合作关系如同恋爱,重要的是你情我愿,死缠烂打是没有好下场的。”

    槐诗听了只想冷笑,被坑了这么多次,信他一个字肯定脑子有毛病。

    他断然的说:“你肯定搞了什么事情!”

第九百二十七章 消逝的光芒

    “搞事情?别乱讲,我只不过是带着独居久了的老朋友回忆了一下过往而已。”

    罗素歪头,点燃了雪茄,忽然问道:“槐诗,你以前最快乐的是什么时候?”

    槐诗想都不想就直接回答:“赚钱的时候啊!”

    “哈,还真是干脆。”

    罗素被逗笑了,“除了这个呢?不是这种只是让恐慌暂离的短暂安宁,而是你会发自内心的眷恋,舍不得它逝去的时光……是在什么时候?”

    槐诗想了一下,低头,看向手腕上凝固在琥珀中的乐器。

    “大概就是拉大提琴的时候吧。”

    他轻叹,“刚开始学会拉琴的时候,什么都不懂,可就是本能的喜欢。

    在琴声里,所有的倾听者都可以很满足,感受到快乐,我也并没有失去什么……哪怕是成为升华者之后,能够肆无忌惮的享乐,可再没有能够和这样的感觉相比了。”

    “可你过去过的并不好。”

    “没错。”槐诗点头。

    “再怎么困顿艰难的人生,也是会有亮光的,对吧?”

    罗素微笑着,凝视着远方渐渐落下的夕阳,“每个人都会有,夏尔玛也一样。”

    “……”

    槐诗斜眼,看着他那仿佛眺望着美好过去一般的幸福笑容,只感觉这老头儿实在有病:“明明你刚刚都是想办法给人家添堵的好么?

    临走之前还特地用老仇人应芳州把他晒了一脸,怎么看都是报复吧!”

    “这不矛盾啊,槐诗。”

    罗素回头,神情愉快:“应该说,这才是最奇妙的地方才对——夏尔玛一生最快乐的时光,竟然是和他最讨厌的人,一起度过的。”

    “什么?”

    槐诗目瞪口呆。

    “如果这个世界上,还有谁能真正理解应芳州的话,毫无疑问,就应该是他了吧?”

    罗素回头,凝视着身后渐渐远去的石球,轻声呢喃:“毕竟,除了应芳州,也再没有人能够把他从自己的壳子里拖出来了……”

    一言概之,便是死敌吧?

    自我封闭到听不进任何劝说的学者,和自傲死板到听不进任何建议的升华者。

    来自天竺的学者夏尔玛和东夏出身的升华者应芳州,两个不论是长处和缺陷根本就南辕北辙,从不曾在一个频道上的队友。

    他们早在见面的第一个瞬间,就已经认定对方是和自己绝对合不来的家伙,不论是理智还是本能,都不约而同的将对方拉黑了。

    有可能的话,根本不想和对方在同一个房间里待一秒。

    实际上,双方也从未曾掩饰对于对方的排斥以及厌恶,但这并不妨碍在深渊探索的时候,两者以毫无间隙的姿态密切合作。

    凌驾于个人好恶之上的是任务和工作,而藏在纷争之下的,是就连他们自己都不会承认的‘认可’。

    想要实现自己的价值,想要完成自己的理想的话,那么就非要对方的存在不可!

    对方的所能够带来的成果,没有其他人能够做得到。

    这样高效而别扭的组合,倘若称之为互相利用的话,倒也不为过。并不是情同手足的八拜之交,而是竭尽所能的去忍耐和克制的合作者。

    可除此之外,也一定会存在着什么。

    如果对方不在了的话。

    也一定会寂寞……

    当罗素离去之后,重新回归寂静的石球中,一切为外来者准备的隔离措施尽数消失不见。

    可石像依旧在原地,沉默。

    直到一个不属于这里的幻影浮现,无奈感慨:“看来登门拜访的不是时候,这都能和罗素那个混账撞车。”

    来自黄金黎明的伍德曼摇头,似是怜悯:“到现在都还没有放弃重建天国的美梦么,不愧是你啊,罗素……”

    说着,他回过头来,问道:“既然拒绝了他,那么对于我们的提议,你考虑的如何?”

    “我都不会考虑。”

    石像一动不动,“我说过了,没有兴趣,你该走了。”

    “那么,这次是打扰了。”

    伍德曼报以微笑,并没有纠缠,只是抬了抬帽檐,礼貌的道别,可在临走之前,脚步却停顿了一下。

    无声叹息。

    “夏尔玛,我知道你有多讨厌外面的世界,多讨厌那些不断让你失望的人……可里面的世界再怎么繁华和恒久,都不具备任何价值和意义。

    “你应当做出选择。”

    他说,“不是从理想国的残党和黄金黎明的叛逆之间,而是里面和外面——从不会让你失望的傀儡和会让你受到伤害的其他人之间选择一个。”

    “伍德曼,我早已经有了选择。”

    生态瓶中的创造主打开了离开的门,直白的告诉他:“里面的世界很好,请你们不要再来打扰我。”

    “倘若如此的话,为何还要见罗素和我?”

    伍德曼回头,最后看了他一眼,轻声问:“里面的世界,就真的不会有遗憾么?”

    石像没有回答。

    而伍德曼的幻影已经无声的消散,就像阴魂在阳光下蒸发那样,消失无踪。

    漫长的寂静里,庞大的生态瓶再度合拢。

    一切重归有序。

    无数定律自其中运行,遵照创造主的意志,缓慢的弥补着外来者所带来的伤害和隐患,重新调整风雨和潮汐的运行,再度修订未来既定的历史。

    就这样,自现在向往后延伸,一直到确保千年、万年之后,永无止境的向着不存在的永恒靠拢。

    并不存在任何的意外,也不会有什么不合理的异常。

    完美又和谐。

    自始至终,夏尔玛都再没有其他的动作。

    远方有微风吹来,卷动了罗素留在桌子上的名片,落在了他的面前,连带着黄金黎明的邀约一起。

    不需要有任何的动作,只要夏尔玛的一个意念,那两张不具备任何奇异的纸片就会从物质开始分解,从纸浆迭代为元素和尘埃,再不见痕迹。

    可许久,那两张纸片都未曾有任何的变化。

    ——里面的世界,会有遗憾么,夏尔玛?

    “我不知道……”

    夏尔玛轻声回答。

    “可是,他死的那么满足,让我很难过。”

    那一张令人厌恶的面孔浮现在眼前,带着和往昔别无二致的无畏笑容,令创造主黯然的闭上了眼睛。

    因为我,一无所得……

    第二天,一夜航行之后,槐诗他们已经上了岸,抵达了罗马在茫茫太平洋上的殖民地夏威夷群岛。

    太平洋上最大的儿童乐园。

    在过去的历史中,由于罗马和美洲之间的政治角逐和力量拉锯,导致夏威夷变成了一个画风颇为奇特的地方。

    由于其宽松的法律制度,成为了全世界最大的离岸公司注册地,纳税更是宽松,以吸引更多的资金进入。

    同时,在大力发展旅游业的同时,教育行业也相当的兴旺。常青藤联盟在这里开设了各色培训设施,将这里当做了旗下升华者们的一个培训试点,以‘天才儿童教育’作为卖点,依托当地的法律条件,开展了不限年龄的‘数学’、‘物理’、‘逻辑学’培训班,以搜罗具备才能的新血。

    甚至里面还有面对普通人开设的汽车、快艇以及直升机的‘驾驶’和‘射击’,以及跳伞、滑雪、翼装飞行等等‘极限运动’科目。

    不限年龄,不限对象,当天交钱,当天开始学,包教包会,最快十天毕业。只要有钱,哪怕是一个八岁的小孩儿来到这里,培训上几个月,也能学会一身惊人的本领。

    只可惜,槐诗他们来到这里并不是为了考察同行。

    在用自己的执照租了一辆车之后,他们慢悠悠的向着檀香山去了。

    在路上,罗素的手里一直转着手机,好像在等待着电话。

    旁边的槐诗看着直摇头:“到现在都没跟你联系,看来他真的不想理你了。”

    “是啊,故友离别,真是让人难过。”

    罗素叹息,悲伤的凝望着窗外,寂寞如雪。

    “呵呵。”

    槐诗冷笑,踩了一脚油门,懒得理他了。

    罗素给的地址在檀香山的郊外,住宅区,一处平平无奇的屋子前面。

    在午后的阳光下,能够看到栅栏后面,一只狗懒洋洋的趴在屋檐下的阴影里,枕着自己的饭碗吐舌头。

    “这是什么地方?”

    槐诗仔细看了半天,看不出有什么奇特的地方,只感觉不愧是前辈高人,大隐隐于市,根本不显露任何的异常。

    “就一座普通的房子而已,不要想多。”

    罗素就好像知道他在琢磨什么一样,神情古怪的看了他一眼。

    “这次是找谁?”槐诗问。

    “过了这么多年了,恐怕我们谁都找不到——只不过是略尽人事而已。”罗素抬手,按响了门铃。

    许久,屋子里都无人回应。

    “看来没人了,槐诗。”

    罗素叹息一声:“我们走吧。”

    可一辆在路边不远处缓缓停下的车里,摇下来的窗户后,有个络腮胡中年男人探出头来,好奇的看向了这边,仔细的分辨着两人的样子。

    “请问是罗素先生吗?”

    归来的房主下车,有些不确信的问道。

    罗素闻言一怔,和槐诗面面相觑。

    在现境,得益于天文会那一套精密且慎重的认知操作,常识和非常识之间的隔膜异常稳固。

    为了保护最大程度上的稳定和社会秩序,天文会通过对白银之海的干涉,形成了一套复杂的机制。

    一切有关升华者和现境之外的知识和现象都受到了认知封锁,除非有类似升华者、炼金术师或者相关单位的工作准入,否则哪怕偶尔看到一些奇怪的事情,也会被当做习以为常的什么风景,抛到脑后去。

    哪怕在边境之间具备赫赫声名,可对于普通人来说,罗素可能只是某个冷门大学的校长而已,根本不值得在意。至于槐诗……谁啊?

    新海市第九届缪斯杯少年组亚军吗?

    这时候,在太平洋上这个岛屿中,有个普通人能够一口叫破罗素的名字,才让人分外奇怪。

    罗素端详了他片刻,确定从来没有见过之后,疑惑的问:

    “你认识我?”

第九百二十八章 美好生活

    “真的是你啊……我还以为是我认错了。”

    那个中年男人忍不住露出惊喜的笑容,愣了许久,好像如释重负一样,长出了一口气。

    “你好,欧文·卡特,叫我欧文就好。”

    他有些兴奋的自我介绍,拎起从超市里买回来的大袋子,将门打开:“快请进吧,家里有点乱,还请不要在意。”

    十分钟后,槐诗和罗素已经坐在略显杂乱但是布置温馨的客厅里。

    手中茶杯中升起隐隐的热气。

    还有一条狗在客厅里跑来跑去撒欢,最后拱进槐诗的怀里讨摸摸,被槐诗抱住了,揉搓狗头。

    环顾四周。

    这里到处都是书架,堆满了各种资料,还有一张巨大的桌子上堆满了图纸。上面都画满了各种奇特的生物和建筑,天马行空的画面和一些稚嫩而可爱的孩子们。

    展示柜里还放着各种各样的绘本和童话故事,看上去就像是一个画手的工作室。

    而在杂物间里,不断传来翻找的声音。

    许久之后,欧文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脸上和手臂沾满尘埃,有些吃力的托着一个巨大的箱子回来。

    放在了他们的面前。

    “终于找到了。”

    他松了口气,坐下来:“家父生前有过遗嘱,说有朝一日,如果照片上那位叫做罗素的先生上门拜访,就让我将这个东西交给他。”

    他掏出了一个旧相框,同眼前的罗素对比着,感慨道:“没想到,这么多年了,您真的一点都没变。”

    “人老了就会迟滞与变化,不奇怪。”

    罗素缓缓的放下茶杯,看着眼前的铁箱:“那个家伙还真是一如既往的会突发奇想啊……不过,这么荒唐的遗嘱,难道你没有怀疑过么?”

    欧文摇头:“父亲的安排大多都有他的道理,况且,既然是遗嘱,那么作为儿子也没什么好说。”

    旁边,槐诗抱着狗,正在好奇的看着客厅里的陈设,观察到那些精美的童话绘本:“这都是你画的吗?”

    “是啊。”

    欧文颔首,有些不好意思:“我现在是给杂志和广告供稿的插画师,偶尔会出一些绘本糊口,如果你喜欢的话,我等会儿送你两本。”

    “那可太好了。”

    槐诗点头:“我正巧在发愁,给学生带点什么伴手礼,可以麻烦您多签几本么?”

    “这个当然没问题,不过,学生?”欧文疑惑起来。

    “我们在一家教育机构工作,这位槐诗先生最近刚刚担任我的助手。”罗素镇定的解释:“他,你的父亲,没跟你说过这些么?”

    欧文摇头。

    他的父亲好像从未曾给自己的孩子说过升华者的世界,在罗素的试探之下,很快就发现他对这一切一无所知。

    或许,这是那位父亲为自己的孩子所遗留的保护。

    对于常人而言,升华者的世界未必美好。

    “他竟然没有跟你们说过他以前的工作?”

    罗素说:“卡特先生曾经是我们最好的白鸠,嗯,你可以理解为研究院成员——在他退休之前,曾经为我们孤身深入荒野,采集了众多珍贵的样本和数据,功勋卓著。”

    “哦哦,类似探险家一样么?”

    欧文眼睛亮起来:“这些他都从来没有跟我讲过啊。

    小的时候,我还曾经幻想过,他是一个隐姓埋名的杀手,或者是什么黑暗组织的狠角色……现在想起来,那都和父亲的样子不搭边。”

    “他有他的苦衷。”罗素说:“餐风露宿的苦生活总是不好对孩子讲的,况且,他也为此牺牲了很多。”

    “我多少也能猜到一点。”

    欧文颔首,感慨:“像他那种对自己过于严肃的人,一定不会让自己的人生空过。至于为什么不告诉我们,一定有他的道理吧。

    不过,他去世的时候很满足,那种毫无遗憾的样子,让我很羡慕。”

    “所以,我觉得,他一定做了一份很有价值的工作吧?就比方说……拯救世界什么的?”

    说完,欧文也被自己荒谬的想象逗笑了,摇了摇头,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将尘封的箱子推了过来。

    “不论如何,我都相信,我的父亲已经完成了属于自己的使命,感谢你们的到来,能够让我再次知晓他的价值重大。”

    他郑重的对眼前来访的客人说:“现在,我将他最后的遗留交给你了,罗素先生,只希望父亲的遗物能够为你们起到一些帮助。”

    罗素低头,凝视着尘封的箱子,还有上面从未曾动过的密码锁。

    “难道你不好奇里面有什么吗?”他忽然问,“竟然从来没有打开过?”

    欧文愣了一下。

    陷入沉默。

    好像在好奇心和某种坚持之间挣扎,许久之后,摇了摇头。

    “父亲临走之前对我说,如果我有一天我想要抛弃现在的生活的话,就可以打开它。可我觉得我现在的生活不错,没必要再改变什么,所以……还是算了。”

    他深深的看了一眼这个陪伴自己多年的铁箱,收回了视线,毫不可惜:“反正都不是我的东西了,就让我保持一个神秘的幻想吧。”

    罗素颔首,没有再多说什么。

    在离开之前,他恳请两人坐下来,让自己画了两幅速写留念。

    画稿上的罗素是一个威严而冷厉的老人,手握权杖,威风凛凛。而槐诗则是风尘仆仆的流浪者,可是却带着得意的微笑,好像拥有了整个世界一样。

    那究竟是他作为绘画者的想象和加工,还是精准的用直觉抓住了什么呢?

    实在是难以理解。

    在画完之后,欧文也为自己的成果感到了震撼,兴奋的问:“可以的话,我能把它们用在绘本里么?”

    “这是您的作品,当然如您所愿。”

    罗素提着箱子,最后说道:“如果有什么事情需要帮忙的话,请随时打这个电话。我欠您和您的父亲一个很大的人情。”

    他递上了一张名片,“相信我,绝大部分需求,我能够做到。”

    “我会的。”

    欧文认真的接过名片,装进口袋里。

    他并没有怀疑罗素的保证,可看上去也并不在意这价值万金的承诺。

    “正好,也我该去接女儿放学了。”

    他拿起了车钥匙,充满期待和愉快:“多谢你们今日的拜访,看来今晚我能有个新的睡前故事对她说了。

    爷爷的传奇故事,她可爱听这个了!”

    罗素愣了一下,无奈感慨:“真希望我在里面能有个正面角色啊,能活到故事结局就更好了。”

    “我一定努力安排!”

    欧文微笑着保证。

    就这样,在同两人道别后,便开着车渐渐远去。

    许久,槐诗才收回视线。

    “很羡慕,是吧?”

    罗素轻叹:“能够有这样甘于平淡生活的后代,看着他结婚成家,最后毫无遗憾的满足死去,世上再没有什么比这样的结果更好了。

    像我们这样的人,恐怕永远都得不到那样美好的生活。”

    “现在不也挺好么?”

    槐诗耸肩,“虽然那样的人生值得羡慕,但我不觉得我的人生有什么不好。”

    “倒也没错,除了没办法有个稳定的恋爱关系之外,也没什么缺点了。”罗素深深的看了槐诗一眼,意有所指。

    槐诗顿时一阵呛咳,无言以对。

    等回到车上之后,他才看向罗素手中那个沉甸甸的箱子,好奇的问道:“方便告诉我里面是什么吗?”

    “这有什么值得隐瞒的呢?”

    罗素缓缓拨弄着密码锁,问道:“你还记得‘白鸠’是做什么的吗?”

    “呃,我记得雷蒙德跟我说过,都是象牙之塔的精锐研究员?”槐诗有些不太确定。

    “差不多,应该说,都是原本天国的探索者才对。”

    罗素轻叹:“白鸠、赤鹿、灰鹳,以及黑鲸,都是对于那些杰出探索者的尊称,只有在自身的领域做出绝大贡献的研究员才能够得到这样的称号。

    赤鹿是巡行地狱的流浪行商,灰鹳是深入地狱的潜伏者,‘黑鲸’更是只有地狱中的大群之主才能获得。

    至于‘白鸠’则是最精锐的地狱遗迹探索者——他们是奋战在第一线的研究员和战斗单位,负责对地狱遗迹和重要发现进行抢救性发掘,作为被授予私掠执照允许动用一切武力的掠夺者,在必要的时候,可以对任何阻拦者进行从物理到灵魂的灭绝……”

    在直属的武力机构出动钱,白鸠便是理想国在深渊中的暴戾象征。

    对于他们那样的独行探索者来说,称之为单人成军,绝对不夸张。

    曾经槐诗在黄昏之乡想要招募大群还需要秘仪,可每一个白鸠身上都至少会有十张以上的军团契约,超过上千名地狱生物的效命。

    正是有他们的存在,曾经的理想国才能够掌控地狱的脉络,象牙之塔的研究才能完成不断的突破。

    “而这,便是曾经最杰出的白鸠所遗留的传承——”

    罗素缓缓打开铁箱,凝视着其中几乎快要满溢而出的古卷,每一张上面都写满了地狱的文字,加盖以印章和源质印记。

    记录着所有地狱探索经历的六本厚重笔记,超过四百张以上的军团契约,还有数百个地狱大群的信物,来自魔金银行的三个匿名账户和两柄深度保险柜密钥。

    足以在地狱之间进行一场全面战争的可怕储备,此刻就承装在这一具小小的铁箱中。经历了漫长时光的沉寂与等候之后,顺应着主人的遗志,来到了罗素的手中。

    “欢迎回来,我的朋友。”

    罗素从箱子的最上方,拔出了那一柄短剑,诅咒之铁铸就的光华剑脊映照着他的眼瞳,浮现出无数来自的往昔的幻影。

    “让我们再次的,重建这一切吧……”

    他轻声呢喃着,收剑入鞘,将它珍而重之的收入怀中。

    一切归于沉寂。

    “走了,槐诗。”

    他盖上了箱子,凝视着窗外的黄昏:“我们该出发啦。”

    槐诗颔首,拧动钥匙,发动汽车,回头问道:“接下来去哪儿?”

    “我想想……”

    罗素沉思片刻,忽然问:“你喜欢喝酒吗?”

    “一般,偶尔两杯,但不讲究好坏。”

    “赌博呢?”

    “虽然感觉很刺激,但还是一点都不想碰。”

    “那,美女?”罗素提议。

    “算了吧。”槐诗嗤笑,反问:“再美能有我好看?”

    “总是这么杠精的话,可是找不到乐子的啊,槐诗。”

    罗素惋惜的摇头叹息,对于自己这个学生不上道的表现惋惜不已。

    “下一站,美洲。”

    就好像看到那一片纸醉金迷的霓虹闪光一样,他的话语也变得嘲弄又沙哑:

    “——拉斯维加斯。”

第九百二十九章 旧事重提

    飞机降落的时间是午后三点。

    罗素戴着睡帽从洗手间洗漱归来,坐在了槐诗旁边的沙发,好像睡眠不足一样,打了个哈欠。

    飞机在跑道上滑行,隐约还能够看到远方沙漠无尽的昏黄,以及高楼大厦的轮廓。

    槐诗捏着旅行手册还在翻看,一页又一页,无比迅速。

    到最后,完全跳过。

    赌场,赌场,还是赌场。

    全部都是不感兴趣的项目。

    “来这里干嘛?”槐诗问:“带着你的学生赌博吗?”

    “跑到现境公款消费是不是有点过分啊,槐诗,艾萨克会杀了我的。”罗素摇头,却忽然发现了新方向,跃跃欲试:“要不,你从丹波那边调点资金来?赌赢了咱们俩平分怎么样?”

    “呵呵。”槐诗翻了个白眼,懒得理他。

    “拉斯维加斯啊。”

    罗素撑着下巴,凝视着窗外的渐渐放大的城市:“按道理来说,我现在应该十分有逼格的跟你讲解一下这一座城市是如何建立,如何在人的原罪之下膨胀到如今的程度,又是如何的堕落和如何的纸醉金迷……

    但奈何老师我实在对此毫无兴趣。硬要说的话,就只能讲,它就这么大,它就在这里,和我们要拿回来的东西在一起。”

    “什么东西?”槐诗问。

    “钱。”

    罗素说:“很多钱,如果你不清楚究竟是有多少的话,那我只能说,很多很多很多钱。”

    槐诗叹了口气,实在不想问他究竟很多很多很多又是多少。

    他说很多就很多吧。

    只是,在飞机滑行的过程中,他渐渐察觉到了不对,旅游手册缓缓合拢,神情变得严肃起来。

    整个美洲最著名的旅游城市,诺大的机场,最重要的交通枢纽,无数飞机起落如云的地方,为何除了他们之外……槐诗没有感觉到任何一个其他旅客的存在呢?

    “老头儿你得罪人了?”

    “不,这是人家彰显诚意呢,槐诗。”罗素抖了一下报纸,摘下了鼻梁上的眼镜来:“主人家来迎宾了,要记得表现的严肃点哦,不要像是没见过市面的样子。”

    槐诗都给逗笑了。

    我什么场面没见过?

    十分钟后,槐诗看着空空荡荡的候机厅,还有两排长龙一般西装革履或者花枝招展的迎宾者,目瞪口呆。

    这场面我还真没见过。

    诺大的机场此刻根本没有一个无关的旅客,竟然全数被清除一空,原本是应该引发轩然大波的事情,此刻却根本毫无任何的异状。

    已经降落的飞机被拖到了跑道上的等候,没有降落的飞机在天空中一遍遍回旋。

    那些滞留或者经过的旅客早在三个小时之前,罗素他们坐上飞机的时候,就已经被清理一空,此刻诺大的拉斯维加,整个机场,竟然只在等候两个人的光临。

    “欢迎来到,罗素先生,槐诗先生。”

    白发的老人撑着手杖,率先走上前来,颔首行礼:“两位的到来令这一座城市蓬荜生辉。”

    罗素耸肩,向着槐诗看过来:“看吧,我就说了,我们来这里是他们八辈子修来的福气,还客气什么?”

    槐诗的眼角抽搐了一下。

    这么给脸不要脸的家伙,他还真是第一次见。

    可偏偏那老头儿好像就吃这一套,姿态越发的恭谨:“两位是否先下榻旅馆呢?我们已经在帝国之星为两位准备好房间。”

    “肚子有点饿,先吃饭吧。”罗素把行李随意的丢进他怀里。

    “没问题。”老头儿亲自捧起了行李箱,跟在了他身后:“六位深渊三星的厨魔已经做好了准备,随时满足您的一切胃口。”

    “真体贴啊。”罗素笑起来:“感觉就差配两个漂亮姑娘喂饭了。”

    老人面不改色:“如果您需要的话,在下立刻安排。”

    “那再安排几个漂亮姑娘替我吃了吧。”罗素颔首,不知道究竟是开玩笑还是认真:“希望她们的心情能够快乐一点。”

    “没问题。”

    老人问:“您对用餐女士有什么要求么?肤色或者其他?”

    “什么愿望都可以满足吗?”罗素赞赏道:“你可真像个圣诞老人。”

    “在罗素先生的面前,哪里敢倚老卖老呢。”苍老的男人垂首:“您是我们的贵宾,这是在下应尽之责。”

    “看呀,槐诗,这就叫专业!”

    罗素愉快的对身后的年轻人讲:“满足你的一切需求,让你宾至如归。

    哪怕你跟他说,对不起,我们打算把这一座城市烧成灰,他也会很跟你说:抱歉,那需要稍等两个小时,因为我们没有准备足够的汽油。”

    “那你要烧么?”

    槐诗提着自己的行囊,随意的走在后面,并不理会侍者的殷勤动作。

    他已经察觉到了这看似热情融洽的氛围之后所隐藏的某种诡异的气息,对于眼前令人眼花缭乱的一切,根本懒得去看。

    “当然不啊,槐诗。”

    罗素心安理得的享受着这一份过于热情的服务,脚步轻快:“我们又不是破坏狂,干嘛要把这么漂亮的肥皂泡戳破呢?”

    他凝望着远处的城市,吹了声口哨:“泡影得以长存就已经是奇迹了,强求真实,反而不美。不如就让它继续维持原状好了。

    反正,与我们无关,对不对?”

    在机场之外,等待许久的豪车已经向他们敞开了大门,躺在冰桶中的香槟和威士忌,乃至储藏柜中的雪茄不限量敞开供应。

    而起步之后,毫无摇晃和动荡,就好像坐在柔软的沙发上,等候仆人呈上佳肴一样。

    现在,当隔板升上去之后,车内只剩下了两人。

    并不顾忌是否有什么窃听器在监听,槐诗直截了当的说:“他们害怕你。”

    “害怕?”

    罗素端着酒杯,满不在乎的摇头:“他们并不害怕我,槐诗,我一个早就过了自己版本的老头子,又有什么值得害怕的呢?

    他们只是害怕尴尬而已,害怕我提出一些非分的要求,害怕大家闹得不愉快,阻碍了他们的生意,阻碍他们赚钱。”

    罗素困惑的轻叹:“可他们却并不怕我,这是不是很奇怪?”

    槐诗下意识的毛骨悚然。

    “喂,你该不会真的要搞事情吧?”槐诗一阵不安:“这里可是现境,一个五阶大打出手,后果可是很严重的!”

    况且自己还是个天文会特等武官呢!

    虽然是有史以来最弱的特等武官,但也是个特等啊!

    万一到时候统辖局电报一发,让自己砍了罗素的狗头,自己是动手呢,还是稍等一下再动手?

    这不就很纠结么!

    “放心,不会有人搞事情的,槐诗,今天不会有任何战争在这里发生。”

    罗素的指尖顶起了装满了冰块的酒杯,嘲弄轻笑:“对方也不会给我们任何发动战争的借口。哪怕我们再怎么粗暴无礼,他们也不会动怒,就算打了他们的左脸,他们也会把右脸伸过来……尽管我不会这么做。”

    “那你要做什么?”

    槐诗直白的问:“就算是要打要杀,起码也提个醒给我吧?到时候也方便我看你眼色行事对不对?”

    “我想想……”罗素沉思片刻,认真的说:“大概是要债?”

    “要债?”

    “对要债,讨账,资产追还,大概就是这样的事情。”

    罗素瞥着窗外繁华的城市,轻声叹息:“七十年前,理想国内乱,天国陨落之后,各个部门也分崩离析,到最后,就连自身的存在都被从天文会里取消……如今回想起来,那一段时间真是混乱又动荡,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撑过来的。

    每天都想着如何挺到下一天,如何应对艰难时局。

    回过神来的时候,就什么都结束了,回头的时候,除了身边寥寥几个故友之外,便只剩下满目疮痍。”

    “那个时候,这一片沙漠还是鸟不拉屎的地方,没有这个地方。”

    他慢悠悠的说道:“理想国崩溃之后,一片混乱里,所有人都自顾不暇……于是,就让某些人打起了监守自盗的主意。”

    “监守……自盗?”槐诗愕然。

    “没错,早些年,在这里,有一批理想国的战略储备,虽然没有办法和我们沉没的旧校区相比,但实际上也是一个很重要的物资储备点。

    然后一部分看守者在听闻理想国崩溃之后,就决定……将这一笔财富‘更有效’的利用了起来。”

    罗素讥诮的微笑着:“于是,经过了几道手续之后,理想国的战略储备就光明正大的出现在了黑市里。

    而在得到了大量的财富之后,他们并没有停下脚步,而是开始了大刀阔斧的投资和兴建……到最后,便有了你眼前的这一座欲望之城啊,槐诗。

    到现在,当年十六个人里,有六个人已经死了,四个人失去了所有,而留下来的六个人里,便成为了最终的胜利者。

    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们告别了不堪的过去,建立起了丰功伟绩,成为了奇迹,甚至掌控着一整个独立城市,加入了美洲城邦联合,成为了它光荣的一部分。”

    他回头,轻声问:“如果是你的话,当理想国的人重新出现在你的眼前时,你又怎么会有好心情呢?”

    “可是这么多年以来,难道没有人管么?”槐诗问:“你难道也没有管?”

    “一个远在边境的学校,哪里又有插手现境的可能呢,槐诗?”

    罗素摇头:“就不要对老师太苛刻了吧?要学会宽容一些呀。”

    从动乱之中保存下象牙之塔,从席卷全境的波澜里保全一座学校,对那个时候的罗素而言,就已经是牺牲了一切之后换来的奇迹。

    或许,他还有力气去做更多,但面对冰冷的现实,却已经心灰意懒,不愿多理。

    一晃眼,这么多年过去。

    如果什么都发生的话,他或许会保持这个样子一直到老死才对。

    “要说的话,反而是你让我看到天国谱系重建的转机。”

    罗素回头,向着身旁的学生看过来,令槐诗有些尴尬,“只是把命运之书带回来,而且还拆不下来,没什么了不起的吧?”

    “重要的从来命运之书,槐诗。”

    罗素微笑着,并没有再多说什么。

    只是忍不住回忆。

    当槐诗站在他的面前,当命运之书的踪迹再次出现在他眼前的时候,究竟应该如何形容那一刻的心情呢?

    欣喜,忌惮,妒恨,杀意……还是,惭愧?

    无以言喻。

    当这个年轻人背负着不属于自己的重担,一路追寻着理想国残存的遗辉,向自己走来的时候,罗素竟然感受到了从来不曾有过的恐惧。

    未曾被残酷的命运击倒,也未曾被冰冷的世界所磨灭,那样伤痕累累,却又满怀着对一切的热爱和喜悦的笑容,简直就像是一面镜子一样。

    照出了面目全非的自己!

    那个在放浪形骸的麻醉自我中,渐渐溺死的自己……

    那一瞬间,他才明白:或许,这便是命运之书没有选择自己的道理。早在他放弃抵抗命运的瞬间,就已经这一份命运抛弃。

    不过没有关系,他已经不去在意。

    对此,他全无任何的憎恨,而是充满了难以言喻的感激。

    可笑的是,他一生都想要得到命运之书的认可,可当放弃了这一份梦想之后,才终于真正的去认清了自己。

    “你一定会成为远胜于我的人,槐诗。”

    对于这一点,他无比坚信,郑重的对身旁的学生保证:“放心吧,这可是我作为老师的天职。”

    被那样充满期望的眼神看着,槐诗陷入愕然,忽然有些不安。

    他闻到了安排的味道。

    “为什么忽然说这个?”他戒备的问道。

    “没什么,不要害怕。”

    罗素忽然歪嘴一笑,抬起手指,比划出了一段微不足道的距离:“只是,想要给你增加一点点难度而已……”

    长江后浪推前浪。

    或许,学生超越老师是自古不变的道理。

    可谁都没说只准后浪往前追,前浪就要留在原地不动吧?

    想象着未来的学生在万丈绝壁上疲惫攀爬,看不到尽头的狼狈模样,他便越发愉快起来。

    “走吧,我们到了。”

    当行进的车辆缓缓停止的时候,罗素起身,最后拍了拍他的肩膀,意味深长的告诉他:“做好准备。”

    他说,“等会儿就要到你登场啦。”

第九百三十章 礼遇

    三个小时前,拉斯维加斯,城市的最中央,整个城市最庞大最辉煌的赌场酒店——帝国之星的顶层。

    电梯开启之后,神情肃冷的年轻人就匆匆的穿过了走廊,推门而入。

    在门后,整个城市最高的地方,一片静寂,只有维生器械单调的滴答声回荡在空气里。

    巨大的落地窗后面,车水马龙的城市纤毫毕现,宛如脉搏中的血液流淌一样,近在眼前。可在垂帘之后,撑起的病床上,无数线缆之间,只有一个奄奄一息的老人。

    年轻人脚步下意识的放缓,停顿了一下,整理了一下衣领,才走上前去,低头:“父亲,我回来了。”

    老人怔怔的凝视着窗外,忽然问:“威廉,他到哪儿了?”

    “两个小时前,罗素他们上了飞机,直飞拉斯维加斯。”威廉低头,平静的汇报:“遵照您的吩咐,已经召集了六家的主事,做好了准备。”

    老者颔首,看了看身旁。

    陪护的医生颔首,打开了身旁的箱子,将老者的右手抬起。随着药剂的注入,老者的面孔也浮现出一缕病态的血色。

    他剧烈的喘息着,呛咳。

    “父亲……”

    威廉激动的上前了一步,可又停了下来,悲愤的低下了头。

    “慌什么,只是用了点药而已。”

    老人沙哑的笑了起来,凝视着他的面孔:“你今年也已经二十五岁了,威廉,这么一想,还真是快啊。作为家族的独子,不好受吧?”

    威廉低着头,没有回答。

    “重担得之不易,好好扛着吧。”

    老人挥了挥手:“我有个,礼物,送给你。”

    他示意自己的儿子将床前的箱子打开,盒子里,是狰狞的铁光。

    遍布划痕的左轮手枪,和六颗子弹。

    那一柄饱经沧桑的武器被精细的护理着,哪怕时隔了这么多年,依旧保持着最佳的状态,每一个零件和每一支螺丝都完美无瑕。

    就好像这座城市里随处可见的枪店里贩售的量产货色一样,并不是什么珍贵的名品,可这座城市里所有人都应该知道它是谁的枪。

    它陪着自己的主人经历了七十九年的时光,随着他从无名小卒,成为这一座城市里说一不二的霸主。

    见证了诸多风云和数之不尽的死亡之后,它的主人已经不再需要它去彰显权威了,可所有人却对它越发的敬畏。

    “拿着。”

    老人说:“它是你的了。”

    威廉愣在了原地,不敢伸手。

    犹豫了许久,才终于将它从盒子里拿出来。可紧接着,他的手腕就被握紧了,那么用力,就像是铁钳一样,几乎要捏碎他的骨骼,不容许他有任何的挣脱。

    “一会儿,会面的时候,你要带着它。”

    老人抬起了眼瞳,凝视着近在咫尺的儿子,浑浊的眼瞳里像是流淌着炽热的熔岩,好像要将敌人的魂魄也焚烧殆尽那样。

    一字一顿的命令。

    “记住,威廉,这些话我只说一次……”

    老人沙哑的低语:“如果我没有允许,你就不可以说话。如果有其他人在我前面说话,你就要用我的枪杀了他。

    如果有人冒犯了我的客人,那么你要拿着它去杀了他的妻子、父母、兄弟和孩子,一条狗也不准留下!

    哪怕说话的人是你的叔叔们也一样,明白吗!”

    “父亲……为什么啊!”

    威廉茫然的摇头,无法理解:“真的,真的有必要这样吗?他只有一个人,只要你愿意,我们就可以让他付出任何代价!我们还可以请动天……”

    “蠢货!”

    老人怒吼,那嘶哑的声音宛如雷鸣,“我的城市,轮得到你做主了吗?!”

    要暴虐的撕裂他的耳膜,在他灵魂之上叩问,令威廉再没有勇气辩解和反驳,惊恐的低下头。

    “很好,就这样,威廉。”

    老人剧烈的咳嗽着,神情却变得欣慰起来:“把你布置的那些人手全都遣散,保持这样,低着头,看着脚下,不要看他的眼睛,也不要掩饰自己在害怕……你是个好孩子,威廉,只是太年轻,你要听我的话。”

    他缓缓松开了自己的手,再无力掩饰自己的衰老和无力,依靠在了床上。

    许久,威廉无力的问:“难道在父亲你看来,我们就一点胜利的可能都没有吗?”

    “蠢货,我们要‘胜利’有什么用?”

    老人被逗笑了:“想要得到胜利,你能付出足够的代价吗?

    你想要和世界上最疯狂的理想主义者为敌——不惧怕肉体的毁灭,不忌惮牺牲的多寡,不在乎后果的惨烈,偏偏还具备着力量的对手……你,想过后果吗?”

    漫长的寂静里,威廉陷入沉默。

    在无话可说。

    “放心吧,罗素会知难而退的,威廉。”

    老人沙哑的呢喃:“终有一日,你会得到你应得的一切。”

    那一双浑浊的眼瞳,静静的俯瞰着窗外的城市。

    就像是垂死的野兽凝视着自己的国土一样。

    “在那之前,我不会让任何人夺走它。”

    当走下车门的时候,槐诗的身体忽然紧绷了一瞬。

    皱眉。

    因为眼前的竟然不是拉斯维加斯的灯红酒绿,而是一片肃冷气息,层层铁丝网和机枪布防的军事基地。

    一瞬间,槐诗还以为对方在弄什么‘误入白虎节堂’的把戏。

    可旋即反应,有罗素这个万年老王八在,哪里还有什么老阴逼敢班门弄斧?

    况且自己再怎么被小看,少少的也是一个天文会特等武官,别说白虎节堂,就算是他冲进统辖局中央决策室现场来个反复横跳三百次,只要不死,也肯定是最全面最严肃最不揉沙子的内部法庭顶级套餐。

    但凡有那么一丝一毫的猫腻都有八百个架空楼层的审查官拿着放大镜往死里翻。

    哪里用得着担心这个?

    他哂笑着摇头,环顾四周。

    就看到开启的大门之前,那几个已经老到让人吃惊的人。

    他们的白发稀疏,身形枯瘦,有的撑着手杖,有的被人搀扶着,有的还坐在轮椅之上,带着氧气面罩。

    就好像等候许久了一样,但又没有丝毫的不耐烦。

    当槐诗和罗素走下车,他们便在子女们和医护人员的陪同之下,主动向前迎来。

    “初次见面,罗素阁下。”

    轮椅上的老人发出沙哑的声音:“我代表拉斯维加斯商业同盟,向您致以问候。”

    “怎么称呼?”罗素低头问道。

    “道格拉斯。”

    老人压抑着咳嗽的冲动,说:“叫我道格拉斯便好。”

    “好的,道格拉斯。”

    罗素颔首,越过了眼前的轮椅,环顾着四周:“你们拉斯维加斯是用军事基地来接待客人的吗?”

    “如果您是为做客而来,我们会定然无上欢迎,整个拉斯维加都将是您的朋友,您到了每一个地方都将享受尊贵无上的待遇,如果胆敢有人冒犯你,那么他就是我们所有人的敌人,我敢保证这一点。”

    道格拉斯喘息着,沙哑的问:“可您不是为此而来,不是么?我相信,开诚布公一些,对我们双方来说,都是好事。”

    罗素的眉毛微微挑起,未曾想到对方竟然如此坦荡。

    可很快,又不解了起来。

    “如果你们想要敌对的话,只靠眼前的这么一个基地,未免不够吧?”他说:“以你们的财富,起码能雇佣到四五个五阶才对,咬咬牙,说不定还能买的动提尔那个天敌为你们作战。”

    “哈哈,您说笑了,对于您这样的人来说,眼前这些人算得了什么呢。”道格拉斯自嘲的笑了笑:“请放心,不论如何,今日我们都不会对您有丝毫的不敬和无礼。”

    他拍了拍轮椅的扶手,示意身后的侍从调转方向,走向了前面:“请您跟我来。”

    在他的面前,军事基地的大门层层洞开,无数防御从中央撤出,门户大开。

    走进其中之后,槐诗才发现,这里根本就不是一般的基地,在漫长的跑道两侧,打开的机库之中,是一排排正在监修的战斗机。

    隔着热火朝天的部队训练场地,还能够看到远方的导弹发射阵地……

    而他们,在深入地下。

    搭乘着车辆,穿过幽深的隧道,向下不知道行进了多久之后,在足以防御核弹袭击的工事之下,出现了一扇巨大的门扉。

    就在铁门之前,道格拉斯在轮椅上衰弱的喘息着,抬起手指。

    很快,便有下属走上前去,输入了密码,验证虹膜和指纹,以及源质,三重密钥撤除之后,大门便轰然洞开。

    无数冰冷的射灯从天花板之下照落,令璀璨的金光如洪流一样,席卷,扑面而来。

    槐诗的眼瞳被那耀眼的金光所刺痛了,忍不住眯起了眼睛。

    倒吸了一口冷气。

    黄金之海。

    那是一片不折不扣的黄金海洋。

    无数梯形的金条堆砌成了一座座小山,在地底的仓库中耸立着,映照出令人魂魄颤抖的辉煌之光。

    没有累赘的钻石,也没有谎言一般的债券,此刻汇聚在这里的,是人类自古以来沿用至今的通货。

    足以同国家级储备相提并论的恐怖财富!

第九百三十一章 谈判

    不论是谁,当‘金钱’以如此恐怖的规模在眼前呈现时,都难免有瞬间的愕然,以及,本能之中的冲动。

    在沉默里,槐诗的面沉如水,没有任何表情。

    丝毫不为所动。

    可暗地里,却忍不住心思电转。

    已经不由自主的开始盘算:地面上的防御和安保如何突破,需要多少人和什么样的工具才顺利的能够将这么一笔不义的粪土夺走,如何策划,如何召集人手,如何寻找防御的弱点,如何从美洲军队的眼皮子底下出入,乃至最后如何洗钱和分赃……

    等他把滑坡的思想拽回来的时候,已经错过了表达的时机。

    反而是罗素吹了声口哨,丝毫不掩饰自己的赞叹,由衷感慨。

    “这就是拉斯维加斯的财力么?实在是壮观……话说,这得多少钱?”

    他回头问道。

    “总计一千三百吨黄金,二百一十吨源质结晶,四百吨净金,除此之外,在这里,还有一把美洲银行的金库钥匙。

    当年在黑市上流出的所有边境遗物,都在其中。”

    轮椅上,道格拉斯伸手,从下属的手中接过了一个盒子,双手奉上:“我知道您为何而来,罗素先生——我们无意为当年的事情辩驳什么,但我们愿意为此付出代价。”

    他说,“双倍奉还!”

    就这样,低着头,高举着双手,将当年所拿走的资产和代价恭谨的奉上:“只要您愿意点头,此刻,在这里,所有的东西都将归属与您。而拉斯维加斯将会是您永远的朋友。

    任何纷争之中,倘若您出现在对面,我们将退避三舍,绝不与您为敌!”

    罗素笑了。

    低头,看了看那个盒子,弹了弹烟灰。

    却没有接过。

    “真有意思啊,道格拉斯。不论是你们还是这个世界,总会给我惊喜。”

    他轻声感慨:“七十年了,七十年前我根本不曾知晓过你的名字,七十年之后,你已经站在我的面前,跟我讲条件了。

    这个世界变得这么快,这么多年过去了,美洲从荒野变成了现境五常,理想国从诞生到陨落,拉斯维加斯从一片鸟不拉屎的沙漠变成了欲望之城,技术在进步,时代在发展,通货在膨胀,每一天都和昨天截然不同,明天和今天又不一样。

    一切都在进步和成长,你们也一样。

    可唯独好像我们还停留在过去一样,沉浸在往日的余辉中,难以面对惨痛的未来……”

    死寂之中,无人回应。

    只有老人的笑声越发戏谑。

    “七十年前,你们篡夺了理想国所储备的物资,掠取了我们所积攒的财富,以此为基础,博取了诺大的家业和资产。

    如今七十年过去了,我来到这里,你们却告诉我——别生气,我们不是故意的,我们打算偿还本金?为了避免你发牢骚,我们还可以给双倍!”

    “就好像我是个找上门来的叫花子一样!”

    他难以置信的低头发问:“我究竟落魄到了什么程度,你们竟然要让我如此难堪?”

    漫长的寂静里,无人回应,只有道格拉斯的氧气面罩下粗重的喘息声。

    许久,那轮椅上的老人沙哑的回应:“我们在展现自身的诚意,罗素先生,在这里的人,没有一个胆敢羞辱你。”

    “不,实际上你们就是在这么做,不是吗?”

    罗素摇头嗤笑着:“只不过你们羞辱的方式,会让人觉得你们很有礼貌而已——实际上并不是如此,对不对?

    道格拉斯,你要明白,我来到这里,不是为了你们的友谊,也不是为了你们的诚意。”

    他一字一顿的说:“我只是要拿回我们应有的东西。”

    “您可以开出价码。”

    道格拉斯抬起眼瞳,衰微的双眸里像是燃烧着火焰:“这也是我今天来到这里的理由,不论您想要什么样的补偿,我们都可以谈。”

    罗素轻声一笑:“也就是说,已经做好了‘谈判’的准备了么?”

    “我们会尽我们的所能,杜绝纷争,没有坏和平,罗素先生。”道格拉斯毫无退缩,平静的回答:“区别在于,您是否愿意谈。”

    “当然啊,为什么不愿意呢?现在都是和平时代了,难道我会因为一己喜怒,在现境大开杀戒?”

    罗素咧嘴,如此嘲弄:“道格拉斯,你们想要谈判,那我可以给你们谈判,只不过,你们要谈判的对象,不是我而已。”

    他略微的停顿了一下,看在身后。

    不远处,靠在门口正在背对着金山自拍的槐诗僵硬住了,忍不住抖了一下,又抖了一下,难以置信。

    “啥玩意儿啊?”他震惊失声。

    “东夏人说师傅有事弟子服其劳,对不对?”罗素愉快的吹着雪茄的青烟:“你来代替我,怎么样?”

    “嗯?!”

    槐诗感觉自己的脑袋在迅速的膨胀。

    好像一个整个气球。

    头大!

    合着你说登场是这个登场么!

    怎么莫名其妙的又安排我了!

    “别一脸抗拒啊,槐诗,这不是你作为助理和秘书应该做的事情么,现在想来,你竟然一次都没有干过,实在是有些过于失职。”

    罗素兴致勃勃的提议道,“既然这次正好碰到了,那就交给你吧。”

    仿佛终于想起自己身为老师的职责一样,罗素一副不嫌事儿大的样子,如魔鬼一般在他耳边怂恿。

    “正好,也让我这个当老师的有一点用武之处……就当做社会实践课了,怎么样!”

    “两边甩嘴皮子扯来扯去,感觉很麻烦啊!”

    槐诗断然摇头,有那时间,他还不如来个才艺表演呢。

    “算了,我不擅长这种表面功夫。”

    “那是交给手下们的工作啊,他们不具备承担后果的责任和能力,就只能零敲细打,锱铢必较的扣出几分钱利润。就好像买白菜砍价一样。”

    罗素摇头,认真的说:“但我要教你的不是这一种,也不会那么麻烦,它会更加的直接,为双方保留体面和尊严,同时,更加的干脆和爽快。

    作为领袖而言,如何正确的表达自身态度是职责的一部分,你应该开始学习了,槐诗。”

    说着,他展开双手,提议道:

    “让我们现在开始,怎么样?”

    寂静里,槐诗的眼角抽搐了许久。

    无奈的叹息,都已经安排到家了,他还能怎么样?

    槐诗,微微颔首。

    只是瞬间的恍惚,他就发现,自己竟然置身于金山的正中央,无数黄金的拱卫之中,就连眼前的长桌和座椅,都是以这足以赎买灵魂的金属铸成。

    金碧辉煌的庄严宝库之中,双方分列与长桌的两侧。

    槐诗坐在最前面,有些新奇的适应着这样万众瞩目的感觉。

    而在他身后的黄金躺椅上,罗素抬手,碾灭了手中的雪茄,开始讲起了今日授课之中的第一个要点。

    “首先,在谈判开始之前,你需要向对方说明来意。”

    他提问眼前的学生,就像是手把手的教孩子如何解题一样,“槐诗,我们的目的是什么?“

    “回收资产?”

    槐诗有些不确定。

    “太笼统了,你需要定一个范围和目标,也需要为自己划定一条底线。”

    罗素提醒:“有什么是你可以争取的,有什么是你可以放弃的。只有想明白这些,你才不至于会被对方牵着鼻子走。”

    “这个怎么定啊?”槐诗一头雾水。

    罗素无所谓的挥手,毫不在意:“你自己想着来呗,总要试试。”

    “十倍奉还?”

    “哈哈哈哈。”

    罗素大笑起来:“你还真容易搞定啊,槐诗。价格太低啦,这么搞的话,传出去我们一定会被当做乡下佬的啊。”

    槐诗想了一下,认真的问:“如果我们的目的是将所有的一切全部拿走呢?”

    “你可以试试看。”

    罗素撑着下巴,满怀期待:“说不定能行呢。”

    在长桌对面,道格拉斯面无表情,可在他身后,赌场联盟的代表们早已经面色铁青。

    他们哪里还不明白呢?

    罗素根本就不曾在意过谈判的结果。

    这个老东西,把这里当做幼儿园,把权利当做玩具,放进小孩儿的手中,欣赏他挥舞力量的模样。

    他根本只是来带着学生来上课的而已!

    而他们,就是罗素黑板上悬挂的廉价模型,化学课上的烧瓶和量杯,用以阐述定理的‘教学工具’!

    “够了!”有人阴沉怒吼:“罗素先生,难道你就一点诚意都没有么!”

    无人回应。

    只有道格拉斯冷漠的向着身旁看了一眼。

    威廉颔首,伸手入怀,握住了手枪,拔出,可动作,却戛然而止。

    就好像……忽然按了暂停键一样。

    僵硬在了原地。

    动弹不得。

    只有一双眼眸中满是茫然。

    “哎呀,突发事件啊,槐诗——有人来搅局了。”

    罗素感慨:“实际上,谈判中时常会有意外的状况出现,就比方说,对方难以弹压内部的分歧,导致有人蓄意制造意外,进而意图影响到谈判的过程和结果。”

    他停顿了一下,像是教师提问一般,向槐诗:“如果是你,你会怎么做呢?”

    “是我?”槐诗问。

    “对,是你,现在做主的是你,槐诗,不要在乎我的意见。不论成功或者失败,都只不过是一场实操考核而已,还是现学现卖的那种。”

    罗素十足耐心的说:“你想怎么做,就怎么做,没有关系。”

    槐诗想了一下,耸肩:“说实话,我不喜欢有白痴装傻充愣搅混水。”

    他说,“我会砍下他的头。”

    “太粗暴了,槐诗,有失雍容和气度,扣一分。”

    罗素摇头,对于这个学生习惯粗暴的行事风格有些无奈,“但既然你这么说,那就砍下他的头——”

    他抬起手指,敲在扶手的黄金之上。

    下达了‘死刑’的模拟判决。

    在一瞬间,那个呆滞的反对者已经僵硬在原地,脖子之上已经空空如也。

    可是他却并没有死去,甚至没有流一滴血。

    仿佛只是被什么可怕的东西拿去藏起来了一样。

    他茫然的抬手,摸着空空如也的脖子上方,似乎在惊恐的呐喊,但是却听不到声音,也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漫无目的惊恐狂奔。

    最后,被反应过来的人拖了下去。

    直到现在,威廉才终于恢复知觉。

    可他看着长桌尽头的老人,却没有了将武器掏出来的勇气。

    道格拉斯的眼眸低垂,好像对此毫不在意。

    “那么,在宣告了来意之后,接下来就可以进入第二阶段。”

    罗素摊手,满心愉快的接到:“现在,你可以展示自己的力量和资本了,槐诗。”

第九百三十一章 谈判

    不论是谁,当‘金钱’以如此恐怖的规模在眼前呈现时,都难免有瞬间的愕然,以及,本能之中的冲动。

    在沉默里,槐诗的面沉如水,没有任何表情。

    丝毫不为所动。

    可暗地里,却忍不住心思电转。

    已经不由自主的开始盘算:地面上的防御和安保如何突破,需要多少人和什么样的工具才顺利的能够将这么一笔不义的粪土夺走,如何策划,如何召集人手,如何寻找防御的弱点,如何从美洲军队的眼皮子底下出入,乃至最后如何洗钱和分赃……

    等他把滑坡的思想拽回来的时候,已经错过了表达的时机。

    反而是罗素吹了声口哨,丝毫不掩饰自己的赞叹,由衷感慨。

    “这就是拉斯维加斯的财力么?实在是壮观……话说,这得多少钱?”

    他回头问道。

    “总计一千三百吨黄金,二百一十吨源质结晶,四百吨净金,除此之外,在这里,还有一把美洲银行的金库钥匙。

    当年在黑市上流出的所有边境遗物,都在其中。”

    轮椅上,道格拉斯伸手,从下属的手中接过了一个盒子,双手奉上:“我知道您为何而来,罗素先生——我们无意为当年的事情辩驳什么,但我们愿意为此付出代价。”

    他说,“双倍奉还!”

    就这样,低着头,高举着双手,将当年所拿走的资产和代价恭谨的奉上:“只要您愿意点头,此刻,在这里,所有的东西都将归属与您。而拉斯维加斯将会是您永远的朋友。

    任何纷争之中,倘若您出现在对面,我们将退避三舍,绝不与您为敌!”

    罗素笑了。

    低头,看了看那个盒子,弹了弹烟灰。

    却没有接过。

    “真有意思啊,道格拉斯。不论是你们还是这个世界,总会给我惊喜。”

    他轻声感慨:“七十年了,七十年前我根本不曾知晓过你的名字,七十年之后,你已经站在我的面前,跟我讲条件了。

    这个世界变得这么快,这么多年过去了,美洲从荒野变成了现境五常,理想国从诞生到陨落,拉斯维加斯从一片鸟不拉屎的沙漠变成了**之城,技术在进步,时代在发展,通货在膨胀,每一天都和昨天截然不同,明天和今天又不一样。

    一切都在进步和成长,你们也一样。

    可唯独好像我们还停留在过去一样,沉浸在往日的余辉中,难以面对惨痛的未来……”

    死寂之中,无人回应。

    只有老人的笑声越发戏谑。

    “七十年前,你们篡夺了理想国所储备的物资,掠取了我们所积攒的财富,以此为基础,博取了诺大的家业和资产。

    如今七十年过去了,我来到这里,你们却告诉我——别生气,我们不是故意的,我们打算偿还本金?为了避免你发牢骚,我们还可以给双倍!”

    “就好像我是个找上门来的叫花子一样!”

    他难以置信的低头发问:“我究竟落魄到了什么程度,你们竟然要让我如此难堪?”

    漫长的寂静里,无人回应,只有道格拉斯的氧气面罩下粗重的喘息声。

    许久,那轮椅上的老人沙哑的回应:“我们在展现自身的诚意,罗素先生,在这里的人,没有一个胆敢羞辱你。”

    “不,实际上你们就是在这么做,不是吗?”

    罗素摇头嗤笑着:“只不过你们羞辱的方式,会让人觉得你们很有礼貌而已——实际上并不是如此,对不对?

    道格拉斯,你要明白,我来到这里,不是为了你们的友谊,也不是为了你们的诚意。”

    他一字一顿的说:“我只是要拿回我们应有的东西。”

    “您可以开出价码。”

    道格拉斯抬起眼瞳,衰微的双眸里像是燃烧着火焰:“这也是我今天来到这里的理由,不论您想要什么样的补偿,我们都可以谈。”

    罗素轻声一笑:“也就是说,已经做好了‘谈判’的准备了么?”

    “我们会尽我们的所能,杜绝纷争,没有坏和平,罗素先生。”道格拉斯毫无退缩,平静的回答:“区别在于,您是否愿意谈。”

    “当然啊,为什么不愿意呢?现在都是和平时代了,难道我会因为一己喜怒,在现境大开杀戒?”

    罗素咧嘴,如此嘲弄:“道格拉斯,你们想要谈判,那我可以给你们谈判,只不过,你们要谈判的对象,不是我而已。”

    他略微的停顿了一下,看在身后。

    不远处,靠在门口正在背对着金山自拍的槐诗僵硬住了,忍不住抖了一下,又抖了一下,难以置信。

    “啥玩意儿啊?”他震惊失声。

    “东夏人说师傅有事弟子服其劳,对不对?”罗素愉快的吹着雪茄的青烟:“你来代替我,怎么样?”

    “嗯?!”

    槐诗感觉自己的脑袋在迅速的膨胀。

    好像一个整个气球。

    头大!

    合着你说登场是这个登场么!

    怎么莫名其妙的又安排我了!

    “别一脸抗拒啊,槐诗,这不是你作为助理和秘书应该做的事情么,现在想来,你竟然一次都没有干过,实在是有些过于失职。”

    罗素兴致勃勃的提议道,“既然这次正好碰到了,那就交给你吧。”

    仿佛终于想起自己身为老师的职责一样,罗素一副不嫌事儿大的样子,如魔鬼一般在他耳边怂恿。

    “正好,也让我这个当老师的有一点用武之处……就当做社会实践课了,怎么样!”

    “两边甩嘴皮子扯来扯去,感觉很麻烦啊!”

    槐诗断然摇头,有那时间,他还不如来个才艺表演呢。

    “算了,我不擅长这种表面功夫。”

    “那是交给手下们的工作啊,他们不具备承担后果的责任和能力,就只能零敲细打,锱铢必较的扣出几分钱利润。就好像买白菜砍价一样。”

    罗素摇头,认真的说:“但我要教你的不是这一种,也不会那么麻烦,它会更加的直接,为双方保留体面和尊严,同时,更加的干脆和爽快。

    作为领袖而言,如何正确的表达自身态度是职责的一部分,你应该开始学习了,槐诗。”

    说着,他展开双手,提议道:

    “让我们现在开始,怎么样?”

    寂静里,槐诗的眼角抽搐了许久。

    无奈的叹息,都已经安排到家了,他还能怎么样?

    槐诗,微微颔首。

    只是瞬间的恍惚,他就发现,自己竟然置身于金山的正中央,无数黄金的拱卫之中,就连眼前的长桌和座椅,都是以这足以赎买灵魂的金属铸成。

    金碧辉煌的庄严宝库之中,双方分列与长桌的两侧。

    槐诗坐在最前面,有些新奇的适应着这样万众瞩目的感觉。

    而在他身后的黄金躺椅上,罗素抬手,碾灭了手中的雪茄,开始讲起了今日授课之中的第一个要点。

    “首先,在谈判开始之前,你需要向对方说明来意。”

    他提问眼前的学生,就像是手把手的教孩子如何解题一样,“槐诗,我们的目的是什么?“

    “回收资产?”

    槐诗有些不确定。

    “太笼统了,你需要定一个范围和目标,也需要为自己划定一条底线。”

    罗素提醒:“有什么是你可以争取的,有什么是你可以放弃的。只有想明白这些,你才不至于会被对方牵着鼻子走。”

    “这个怎么定啊?”槐诗一头雾水。

    罗素无所谓的挥手,毫不在意:“你自己想着来呗,总要试试。”

    “十倍奉还?”

    “哈哈哈哈。”

    罗素大笑起来:“你还真容易搞定啊,槐诗。价格太低啦,这么搞的话,传出去我们一定会被当做乡下佬的啊。”

    槐诗想了一下,认真的问:“如果我们的目的是将所有的一切全部拿走呢?”

    “你可以试试看。”

    罗素撑着下巴,满怀期待:“说不定能行呢。”

    在长桌对面,道格拉斯面无表情,可在他身后,赌场联盟的代表们早已经面色铁青。

    他们哪里还不明白呢?

    罗素根本就不曾在意过谈判的结果。

    这个老东西,把这里当做幼儿园,把权利当做玩具,放进小孩儿的手中,欣赏他挥舞力量的模样。

    他根本只是来带着学生来上课的而已!

    而他们,就是罗素黑板上悬挂的廉价模型,化学课上的烧瓶和量杯,用以阐述定理的‘教学工具’!

    “够了!”有人阴沉怒吼:“罗素先生,难道你就一点诚意都没有么!”

    无人回应。

    只有道格拉斯冷漠的向着身旁看了一眼。

    威廉颔首,伸手入怀,握住了手枪,拔出,可动作,却戛然而止。

    就好像……忽然按了暂停键一样。

    僵硬在了原地。

    动弹不得。

    只有一双眼眸中满是茫然。

    “哎呀,突发事件啊,槐诗——有人来搅局了。”

    罗素感慨:“实际上,谈判中时常会有意外的状况出现,就比方说,对方难以弹压内部的分歧,导致有人蓄意制造意外,进而意图影响到谈判的过程和结果。”

    他停顿了一下,像是教师提问一般,向槐诗:“如果是你,你会怎么做呢?”

    “是我?”槐诗问。

    “对,是你,现在做主的是你,槐诗,不要在乎我的意见。不论成功或者失败,都只不过是一场实操考核而已,还是现学现卖的那种。”

    罗素十足耐心的说:“你想怎么做,就怎么做,没有关系。”

    槐诗想了一下,耸肩:“说实话,我不喜欢有白痴装傻充愣搅混水。”

    他说,“我会砍下他的头。”

    “太粗暴了,槐诗,有失雍容和气度,扣一分。”

    罗素摇头,对于这个学生习惯粗暴的行事风格有些无奈,“但既然你这么说,那就砍下他的头——”

    他抬起手指,敲在扶手的黄金之上。

    下达了‘死刑’的模拟判决。

    在一瞬间,那个呆滞的反对者已经僵硬在原地,脖子之上已经空空如也。

    可是他却并没有死去,甚至没有流一滴血。

    仿佛只是被什么可怕的东西拿去藏起来了一样。

    他茫然的抬手,摸着空空如也的脖子上方,似乎在惊恐的呐喊,但是却听不到声音,也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漫无目的惊恐狂奔。

    最后,被反应过来的人拖了下去。

    直到现在,威廉才终于恢复知觉。

    可他看着长桌尽头的老人,却没有了将武器掏出来的勇气。

    道格拉斯的眼眸低垂,好像对此毫不在意。

    “那么,在宣告了来意之后,接下来就可以进入第二阶段。”

    罗素摊手,满心愉快的接到:“现在,你可以展示自己的力量和资本了,槐诗。”

第九百三十二章 道理

    就好像在象牙之塔的教室里。

    午后的阳光之下,沙发上的老人抽着雪茄,对自己的学生倾囊相授着人生的智慧与人性的精髓,教导礼仪。

    如何去以端正且严肃的姿态拜访你的敌人。

    不需要繁复的下午茶规矩,也不需要累赘的谈话技巧,更不必去喋喋不休的砍价,锱铢必较。

    而是如何以正当的方式,去将自己赢得的东西拿回——

    首先,要开诚布公的直抒胸臆,表达自身的来意,无需掩饰,让对方清楚你为何而来。然后,便要展示自身的力量和资本,以赢得正视。

    力量和资本?

    槐诗开始想要笑了。

    他有一大堆数也数不完的头衔,却不知道这个时候报哪一个才合适。

    乐园王子?一个过气的偶像?谁在乎?

    天文会的成员?对于邪魔外道而言或许是催命符,可在现境,面对代表着拉斯维加斯的六家联盟,只会自缚手足。

    丹波之王?和光辉四射的欲望之城相比,丹波也不过是个不起眼的小地方而已。

    除此之外,他还是象牙之塔的古典音乐老师,是罗素的秘书,是深渊厨魔和灾厄乐师,受膏者……乃至一个不值一提的三阶升华者,可那些称号都不应该出现在这里。

    他不是因此而来。

    那究竟应该说什么呢?

    他忍不住自嘲摇头,轻声笑起来。

    直到现在,他才反应过来,或许这一份麻烦的工作早在他从丹波被罗素骗上车的那一瞬间,就已经注定了。

    所以,答案也会不存在第二个。

    对于他们而言,这个世界上最庞大的力量和资本,永远都只会有一个才对。

    那一瞬间,他平静的抬起眼眸,看向前方,隔着璀璨奢华的黄金之桌,凝视着尽头苍老的对手,平静的告诉他。

    “我的名字,叫做槐诗。”

    槐诗说,“——我代表天国谱系而来。”

    于是,死寂之中,罗素愉快的凝视着那些愕然的面孔,便忍不住抬起手,轻声鼓掌,满心欢悦。

    简直是,完美的开场白!

    你果然是最好的学生了,槐诗。只需要简单的提点,便可以领悟问题的本质,只要将责任交给你,你就永远不会让人失望。

    你已经洞彻了真髓。

    此刻,来到这里的难道是一个老头儿带着一个小孩儿么?是象牙之塔?还是丹波?不,都不是。

    他们来到这里只有一个目的,而他们,也只会代表同一个使命和愿望而奔走。

    唯有如此,他们才会来到这里,来到这些沉醉于虚荣的凡物面前。

    向尘世昭告,真理所在!

    就这样,时隔七十年后,天国谱系的存在,重新以如此正式的方式出现在了现境,来到了谈判者们的面前。

    被一个年轻人平静的宣之于口。

    就好像那个辉煌的时代并未曾离去,而是一直存在,一直的存留与世界之上,只不过是短暂的小憩。

    可现在,那些沉睡的巨人们仿佛也随着槐诗的话语而苏醒了。

    伫立在长桌之后的黑暗里,随着槐诗一起,看向了前方。

    漠然的等待着对方的回应。

    但回应不会有用。

    审判也绝不会推迟。

    “……真是,后生可畏。”

    在那令人煎熬的沉默中,只有道格拉斯氧气面罩下浑浊的喘息声,如此低沉,夹杂着肺腑中涌动的杂音。

    老人沙哑的轻叹,不是因为计划遭遇了挫折,而是因为自己。

    直到这一刻,他才发现,自己错的有多彻底。

    他原本以为他最大的敌人是罗素,为了让罗素知难而退,他费尽心机的筹措了那么多的措施和反制。

    曾经罗素所欠下的两个人情,曾经他对人所作出的四个许诺,还有来自常青藤联盟的支持,由拉斯维加斯所提出的五个方案。

    总有一个会让他动摇,总有一个会将损失降低到拉斯维加斯所能承受的地步。

    可是却没有想到,所有的准备和举措都没派上用场。

    因为罗素轻描淡写的将一个年轻人推到了台前。

    甚至当着自己的面,手把手的,教导着他如何握紧这一份力量!

    现在,足以引发现境动荡的名义大权被槐诗握在了手里,而一个比罗素更加棘手的对手,成为了他的敌人。

    当他向自己宣告身份的瞬间,道格拉斯甚至在怀疑,那真的只是一个比自己儿子还小的年轻人么?

    还是说,更加可怕的什么东西?

    究竟是罗素的障眼法,还是其他的什么呢?

    他不知道,正因如此,才会越发的不安和愤怒。

    因为自始至终,长桌另一头的罗素,都从没有正眼看过来一次,他的敌人,根本就没有将他放在眼中!

    就好像七十年前那样……

    哪怕他手握着枪,走在街上,穿着最奢侈的皮鞋和最高调的衣服,开着豪车,可所有人却不会在乎,因为他只是一个无名小卒。

    “我已经做出了偿还,罗素先生,我为了这一场谈判,已经付出了巨大的代价,我甚至已经向你展现了这么多的诚意,为何还要再羞辱我呢?”

    他抬起浑浊的眼瞳,沙哑的质问:“难道说,你觉得,只要摆出天国谱系的名号,我就应该高举双手,将拉斯维加斯双手奉上么?”

    罗素微笑着,只是撑着下巴,一言不发。

    恍若未闻。

    而槐诗,却好像毫不在乎后果一样,跃跃欲试:“接下来,我猜,我该告诉他们拒绝的后果了?”

    “不试着许诺条件么?”

    罗素想了一下,耸肩:“算了,虽然跳过了一部分,但没有关系,谈判是灵活的,你应该试试。”

    “你就这么放心?”槐诗问。

    “是啊。”罗素微笑:“对于你,我就是这么放心。”

    槐诗想了一下,问:“就这么定了?”

    “就这么定了。”

    罗素颔首,满不在意。

    轻描淡写的将一切,推到了赌桌之上,彼此心照不宣。

    可所有人都只感觉一阵荒谬。

    难以理解。

    这个老东西的脑子,一定哪里有问题——正常人哪里会有这样的谈判方式么?一言不合,话不投机就一把梭哈?

    至于他们所说的后果?

    还需要去用苍白的言语去说明么?

    一个是全境屈指可数的五阶升华者,象牙之塔的主宰者,在天国陨落之后死守住最后一片基业,甚至还开始牟图复兴的究极理想主义神经病;而另一个是出道以来血债累累,功勋卓著背后尸山血海,逢年过节杀大宗师玩的灾厄之剑,天文会的心头肉,被誉为史上最强工具人的特等武官!

    一个敢想,一个敢做。

    一个敢教,另一个就敢学。

    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这俩神经病凑在一起还有什么是他们不敢做的吗?

    一个老头儿和一个不满二十岁的小鬼,两手空空来到了这里,然后对这里的主宰者们张开了狮子大口。

    要吞进一切,不留下分毫。

    也不为任何东西所妥协!

    这根本不是谈判,而是赤裸裸的宣战才对!

    倘若无法完成自己的目的,他们就会用尽一切手段,乃至……双方之间的全面战争!

    “难道你们理想国的人就一点道理都不讲么!”

    在长桌另一头,道格拉斯嘶哑的喘息着,愤怒的瞪大了眼睛,尖锐的声音如此高亢:“我们已经为和平作出了自己最大的努力和牺牲!

    可你们就真以为我们软弱可欺么!”

    “拉斯维加斯不害怕战争,两位。”

    他嘶哑的驳斥:“我们也绝不会坐以待毙——这一座城市是我们的心血,我们绝不会再后退半步。

    你们可以尽管试试看,倘若你们想要鱼死网破的话,那就鱼死网破!哪怕流光了最后一滴血,花尽了最后一分积蓄,我们也绝对不会低头!”

    “何必如此楚楚可怜呢,老先生。”

    槐诗笑起来,眼皮子都懒得抬一下:“就好像从一开始我们征询过你的意见一样,就好像从一开始你不是在自说自话一样。”

    “今日你低下的头,不是为了偿还往日的错误,而是为了保住现在的一切而已。”

    他说,“像您这样的人我见过不少。”

    “在东夏,我们管这样的人叫做老赖——他们依仗着自己的关系和人脉,占据了不属于自己的东西,蔑视法律,轻贱其他人的努力和尊严,自以为自己掌握了这个世界上的规则,然而并不是。

    倘若有朝一日铁锤落下,他们又会变得无比卑微和可怜,又具备了诚意和羁绊,又开始渴望起了和平。

    就好像这一切不是他们应该承受的一样——”

    如此,端详着他铁青的面孔,槐诗冷淡的告诉他:“你之所以承认错误,只不过是为了避免损失。

    口中说着诚意,可实际上却从来只想着自己。

    你将我们带到了美洲的军事基地,施舍给我们一些准备好的残羹剩饭,好让我们这些不速之客赶快知趣的离去,便自以为在彰显诚意。

    可是,从开始到现在,我甚至没有从你的口中听到过一句‘对不起’。”

    “然而,事到如今,你竟然说我们不讲道理?”

    槐诗摇头,笑了起来:“这么多年以来,道理就在那边,却无人讲述。现在,我们带着它来到了这里之后,它就忽然变得珍贵起来了吗?”

    “如果你想要道理的话,道格拉斯先生,我给你道理。”

    槐诗冷漠的告诉他:“连带着‘战争‘一起。”

第九百三十三章 你看这不巧了么?(感谢Gsshen的盟主)

    没有留下任何转圜的可能,也没有给眼前故作狼狈的老人任何缓和的余地。

    当槐诗坐在谈判桌之前,不,比这更早。

    当他眼前的这个老鬼以为自得的献上这些‘诚意’的时候,甚至在罗素带着槐诗下了飞机,来到了这一座城市的时候,这一切就注定了。

    之后的事情,不论是态度恶劣,还是礼貌温柔都不会有任何区别。

    留给对方的选择只有两个。

    是,或否。

    这代表象牙之塔作为理想国正统传承的根本立场,同时,也是天国谱系重建至关重要的第一步!

    倘若在此遭遇挫折的话,那么后面的根本就是笑话了。就好像如果槐诗不在现境为象牙之塔卖出第一步的话,后面的一切都不会存在那样。

    罗马、俄联、东夏、埃及,乃至美洲……五常和五大谱系以及全世界,乃至曾经理想国的残存着们,都在关注着他们的行动。

    手握着筹码,见证着他们的作为。

    而连一个拉斯维加斯的老赖都搞不定的天国谱系,难道还有重建的必要么?趁早回去洗洗睡不更好么?

    绝对不可能后退。

    留给槐诗的选择只有一个,那就是赢。

    必须赢。

    必须赢的漂亮,赢的让人无话可说!

    否则就算得到再多的钱,也不过是打发给失败者回家的盘缠车费而已。

    而罗素却根本不害怕,好像一点都不担心,只是坐在旁边,静静的欣赏着他的表演。

    充满信心和期待。

    寂静里,只有道格拉斯沙哑的喘息。

    “看来,象牙之塔是想要拿我们先开刀了?”他仿佛终于弄明白了这一切,忍不住嗤笑:“你们就不怕蹦断你们的牙?”

    槐诗咧嘴,不知是嘲弄,还是单纯想要展示两行整齐洁白的牙齿:“不是象牙之塔,是天国谱系。”

    “拉斯维加斯也绝不会任人宰割——”

    “那就奋起反抗吧。”

    槐诗郑重的建议:“发动你们的人脉,挥霍你们的钱财,雇佣你们的军队,招募你们的走狗,秣兵厉马,枕戈待旦。

    在那之前,封闭你们的城市,关掉你们的店铺,停止你们的生意,告诉每一个这里的居民他们将要面对什么,也告诉每一个来到这里的人,这里会有什么。”

    “在我们动手来拿之前,先毁掉你们所有的一切?”

    槐诗轻声笑起来:“这也算是一种玉石俱焚呢。”

    就仿佛曾经罗素所嘲弄的泡影一样。

    哪怕槐诗发自内心的渴望着繁华和兴盛,也未曾想过,让丹波的一切变得像这一样。

    赌场、色情服务、奢侈品……永不满足的欲望和永不足够的钱财……

    这不是一座城市,而是一座巨型的成人游乐园,为了满足人的欲望而修建成的梦幻工场。

    依靠着自身得天独厚的位置和抓住了前所未有的时机,所修筑成的欲望之城,从一开始,就不是能够让人心生归属的地方。

    想要毁掉这个城市太简单了。

    简单到根本不需要战争,只需要‘战争即将到来的信号‘就足够了。

    再不用其他的外力,也用不着一兵一卒,这一座因为欲望而汇聚的城市,也会因为欲望而崩塌。

    诚然,在现境,象牙之塔难以施展。

    可当槐诗将他们推到悬崖边缘的时候,他们就会明白,一旦战争开始,不论成败,他们都已经输了。

    哪怕他们的财力丰沛,哪怕他们的宝库众多。

    “看来你比我明白这一点,不是吗?”

    槐诗凝视着老人,看着他身后的那些人:“你们既不愿意承担后果,也不愿意面对结局,无法支付自己曾经所欠下的账目,也无法面对惨烈的结果。

    因财富和利益结合在一处,自以为同盟,实际上不过是拴在一根绳子上的蚂蚱,只要火焰开始点燃,你们就会拖着烧断的绳子各奔东西……”

    “罗素不愿意和你们谈判,是这一场谈判从一开始就不存在任何难题。你们以为玉石俱焚就可以让我们投鼠忌器,可从头到尾,我们只需要用你们来表达决心而已!”

    他最后停顿了一瞬,告诉他们。

    “现在,各位可以给出答复了——”

    他冷漠的发问:“请问我们之间的战争从什么时候开始?一个月,一周?还是——现在?”

    死寂之中,道格拉斯的表情抽搐着,许久,仿佛终于下定了决心。

    闭上眼睛。

    “不会有战争到来的,槐诗。”

    当大门轰然洞开的时候,便有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只要美洲尚存一日。”

    那一瞬间,道格拉斯紧绷的身体放松了一下来,长出了一口气。

    而罗素歪头点燃了今天第三根雪茄,对于眼前的展开根本没有任何的惊讶,反而早有预料。毕竟天底下还没有哪个谱系心大到敢让他们在门口反复横跳的道理。

    就只有槐诗的神情一滞。

    眼神复杂的难以言喻。

    许久,他揉了揉眉心,轻声叹息。

    “好久不见,丽兹。”

    他说,“你还好吗?”

    堂皇正大的走进金库中的少女神情漠然,身披着代表着贵血的红衣,就好像巡行在自己的领土上一样,傲慢的俯瞰着眼前的一切。

    “我很好。”她发自内心的说,“但我希望你过的很不好。”

    “世事难料,不是吗?”

    槐诗耸肩,回头瞪了一眼罗素,怀疑这也在那个老王八的预料之中。可罗素又变成了一头北极熊的样子,一脸无辜,好像熊熊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一样,让人气的牙痒痒。

    “美洲尊重象牙之塔的理念和决策,但绝不会放任天文会所属违背修正案,干涉现境内政。”

    丽兹在长桌的另一头坐定,理所当然的接过了谈判的位置,告诉槐诗:“我们也绝不会在自己的领土上出让半分权益。”

    这才是道格拉斯的救命稻草。

    来自美洲谱系的援军。

    游说了诸多议员和贵血,许诺了诸多利益和报偿之后,所换取的庇佑!

    阴差阳错,请来了槐诗最不想面对的人。

    这可真是最糟糕的结果。

    在丽兹寒意逼人的凝视中,槐诗心虚的移开了视线。

    向受害者低头。

    可道格拉斯还没有来得及因为槐诗这示弱的表现而欣喜的时候,就听见了对面的声音:“咱们作为老熟人了,还共同经历了那么多,难道你不因为利益相关,避讳一下?”

    一瞬间,老人的笑容僵硬在脸上。

    愕然的回头看向身旁的丽兹,又看向了槐诗无可奈何的样子,越看……怎么感觉越不对劲儿呢?

    那种歉疚之中带着坦然的渣男眼神,还有这种怨恨之中带着认同的严肃神情。

    这两个人,好像,似乎,也许……有问题?!

    “避讳?”

    丽兹冷笑:“槐诗,你做事难道还需要避讳什么吗?”

    “我可是有良心的啊,该避讳的时候还是得避讳一下。”槐诗叹息,摊手:“算我求饶,咱们能换个人来谈么?”

    “做梦。”

    丽兹依靠在椅子上,昂头看着他:“要不要给你换个脑袋?我推荐你一家剥皮者开的医院,技术娴熟,五分钟的时间你的脑袋就可以变成一个酒杯,高脚的那种。”

    “这么厉害?有空的话大家可以一起交流一下。”

    槐诗笑了笑,端详着眼前的少女,好奇的问:“所以,和我谈的是谁呢,丽兹?倘若我代表的是天国谱系,那么你代表的又是谁呢?常青藤联盟?”

    他停顿了一下,揶揄的说:“亦或者……美洲谱系?”

    “作为美洲贵血,我已经被全权授予了处理此事的权限。”丽兹淡然说道,“我说的话,等同于美洲谱系所说——”

    “你看这不巧了么?”

    槐诗摊手,耸肩。

    意味深长的瞥了一眼身后的罗素:老王八你眼熟吗?

    这年头大家怎么打的主意和套路都一模一样,这么大的事情自己不管,还要找个代理人?

    就这么轻描淡写的将足以奠定美洲谱系和天国谱系之间未来关系的任务,随意的交到了两个新生代的手中。

    未免过于心大。

    而罗素依旧保持着熊熊状态,抽烟,喝啤酒,还不知道从哪儿拿了一桶爆米花,已经兴致勃勃的进入了看戏状态。

    仿佛看热闹不嫌事儿大:‘打起来,打起来!’

    指望这老家伙是真靠不上了。

    槐诗摇头,叹息一声之后,对丽兹说::“那既然如此的话,我似乎可以就越过你,同更高层的人谈了。”

    “没有更高层了,槐诗。”丽兹漠然反驳,“会跟你谈的只有我。”

    “不,有的。”

    槐诗耸肩,手指撑起了手机亮起的屏幕,屏幕上,一个电话号码正随着槐诗的指尖旋转。

    他说:“对我而言,有更合适的……”

    丽兹的神情一滞,旋即越发肃冷。

    因为号码页面的上方,那一张年轻过头的面孔正在透过屏幕,向外得意微笑。

    “你的叔叔伊兹先生还好么?”

    槐诗关怀的问道:“我们可是旧相识啊……说起来,我也没想到,存世神明·玛玛基里亚的大祭司竟然会纡尊降贵,成为我的朋友呢。

    你看,丽兹,我们总在奇怪的地方有一些缘分。”

    “那这可要让你失望了,槐诗。”丽兹嘲弄的说,“我的叔叔虽然喜欢乱搞,可这种大事,他也没办法胡作非为。”

    “但他好说话啊!”

    槐诗摊手感叹:“这就是区别所在了,丽兹,既然都是和美洲谱系谈,我为什么不和伊兹先生谈呢?谈成了谈不成,我们两个的交情都能有所上升。”

    他停顿了一下,笑容促狭:“不过,反过来,你恐怕就不会好受了吧?”

第九百三十四章 价码

    一时间,丽兹的眼神越发的冰冷。

    作为被授予了全权的主事者,倘若这件事情被槐诗绕过她,直接同伊兹达成协议的话,不论结果如何,她的立场恐怕都会很尴尬。

    最简单的,一个‘无能’的帽子就很难甩下来。

    哪怕伊兹赫克特尔是她的叔叔,多半不会让她难堪,可谁知道他叔叔脑子抽风的时候会干什么呢?

    要知道玛玛基里亚对自己的大祭司可是相当纵容的。

    那位被誉为溺爱之母的尊贵女神,最喜欢的就是把自己看好的孩子一手培养大,堪称养成狂魔。而能被她看重的人,无一例外,几乎都是举世罕见的人杰和百年难遇的恶棍。否则也不会有伊兹这样的奇葩。

    更糟糕的是,万一、如果、倘若……玛玛基里亚觉得槐诗‘未来可期’,想要培养一下怎么办?

    这位美洲谱系的养母胳膊肘向外拐起来,所有孩子可都会有点遭不住的。

    丽兹皱眉,肃声发问:“你在威胁我么,槐诗?”

    “你知道,我向来尊重你……好吧,抱歉,我能理解你对我不快观感,实际上我很想向你道歉,退避三舍也没问题。

    但很可惜,这不只是我一个人的事情。”

    槐诗举手投降,想了一下,认真的提议道:“你看这样如何,丹波的二期修建,我决定向美洲银行增加贷款数量,并且,招标的时候优先考虑你们荣冠集团,怎么样?我想要在市中心建一座豪华酒店也很久了。”

    “这就是你的价码?”

    丽兹忍不住发笑。

    或许,这对于常人而言或许确实礼仪庞大,可对于美洲谱系来说,根本不值得一提!

    “不是对美洲谱系,只是对你。”

    槐诗郑重的回答,“不论你如何觉得,我认为,在正式开始之前,我必须向你的致歉才行——你可以收下来,嗯,你我之间的旧帐另算,就当做利息如何?”

    丽兹微楞。

    “哇哦,在我的城市里有你的名字?听起来真不错!”

    在谈判桌之外,羽蛇的隐秘投影轻声笑起来,向身旁的罗素感慨:“这种一掷千金的道歉方式他是跟谁学的?”

    “这可不是我教的啊。”

    端着啤酒的白熊一脸无辜,摊手:“大概是渣男的天性,无师自通。”

    “但办的确实漂亮,不是么?”

    羽蛇啧啧感叹:“在表达立场之后,抓住对手的弱点,进行试压,同时,又率先做出了弥补的姿态,以防止对手拿着借题发挥……如果我是一般的女孩儿,别说其他了,哪怕他背着我劈腿我都会原谅他,哈哈。”

    “不要看谁都像是阴谋家一样好吗?”罗素叹息:“我觉得,他可能就单纯的只是想要道个歉罢了。”

    “这才是最让人棘手的地方啊,罗素。”

    羽蛇摇头,感慨道:“如果单纯的诡计阴谋或者是谈判策略的话,但凡立场坚决的人,又有谁会轻易动容呢?

    可正是这种毫不掩饰的善意和诚挚,才会让人觉得害怕……就像是那种对谁都很好,对谁都很温柔的家伙,明明并非特意的付出,可是却会让人产生自己是特殊的错觉。”

    如此单纯的善意,和那么诚挚的态度,再搭配上那么可怕的感染力,从某个意义上来说,简直危险到了极点。

    对于饱经世故的人而言,冷漠的态度和恶毒的阴谋并不稀罕。在这个冷酷的世界中,反而这才是常态。

    因此,大家才习惯了锱铢必较,习惯了勾心斗角。

    而那样的善意,就宛如剧毒一般,会让人不知不觉的放弃戒备,轻而易举的打开封锁的门,陷入被动。

    哪怕无法根本上解决问题。

    可很多事情,一旦开始谈,就一定有的谈了……

    让丽兹来主持谈判,恰恰是对她最不利的一点才对!

    和槐诗越是熟悉的人,就越是应该能理解到这个家伙的本质,但凡来一个从未曾和槐诗打过交道的人,恐怕都不会吃他这一套。

    “你这个家伙,同样也坏心眼啊。”罗素斜眼看过来。

    “彼此彼此,不是吗?”

    羽蛇不以为意的摇头:“我只是将美洲谱系的一件工作丢给下属,你却将天国谱系的初次登场赌在学生的身上。要论魄力,我可不如你——”

    “家大业大的富豪和一穷二白的流浪汉比魄力做什么呢?”

    罗素轻声笑了笑,看向了谈判桌:“既然筹码已经下了,接下来,就看孩子们的吧。成与不成,总还可以期待未来,不是吗?”

    “未来啊。”

    羽蛇轻叹着,再没有说话。

    而谈判桌上,槐诗再度探问:“现在看来,我们可以似乎可以开始谈判下一个阶段了?”

    “怎么?要开出价码,许诺条件了吗?”

    丽兹似是对罗素所教的流程早有了解,毫无动容,“你有什么价码能让美洲谱系动摇呢,槐诗,不要高看你自己。”

    “放心,我向来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重。”

    槐诗微笑,忽然问:“我听说,常青藤联盟,这些年似乎在搞一个叫做‘太阳历石’的东西?”

    话音刚落,整个金库之中,一片死寂。

    不止是槐诗,就连道格拉斯都察觉到了丽兹身上的寒意,还有那种若有若无的……杀意!

    轮椅上的老人骤然色变。

    心脏抽搐。

    看向槐诗的眼神就分外的震惊和愤怒。

    哪怕他不知道‘太阳历石’是什么东西,可这明显已经涉及到了美洲谱系的重要工程,绝对是隐秘中的隐秘才对!

    很明显,从槐诗口中所说的东西,已经不是他们这样的墙头草能够听闻的范畴了。

    当着他们的面谈论这个,无异于将刀子架在他们的脖子上,不论后果如何,恐怕他们在场的这些人都要付出惨重的代价。

    你们天国谱系的人,就一点武德都不讲的么!

    他颤声开口:“殿下,在下,申请退避……”

    “不必了,道格拉斯先生。”

    丽兹瞥了他一眼,面无表情的说:“稍后配合常青藤做个记忆筛查就行了,只希望你们能够知晓我的怜悯有多宝贵。”

    诚然如同槐诗所说,【太阳历石】是常青藤这些年以来暗中缓慢进行的巨大项目,本质上涉及了美洲谱系的重大秘密和未来战略计划的庞大探究。

    如此巨大的工程,想要做到彻底密不透风根本是不可能的,但传闻也只局限在五常顶端和天文会高层等等少部分人的范畴里。

    就好像东夏的龙脉所在,俄联的圣棺位置,罗马的狼血之地和埃及法老王们的寝陵秘仪一样……别说是知晓内容,不够资格的话,就算是听到这个名字都要被处以终生监禁,乃至物理毁灭。

    对此,对面那个笑嘻嘻的家伙根本一清二楚。

    他只是单纯的看这个老头儿不爽,想要折腾他们几下而已。

    可丽兹并不打算让他如愿以偿。

    “槐诗,我很佩服象牙之塔的情报渠道,但这可不是能随意谈论的东西。”丽兹一字一顿的警告:“你要明白自己在说什么。”

    “那就说点能说的吧。”

    槐诗撑着下巴,愉快的换了个话题:“就比方说,你们从黄昏之乡带走的那个……永生机器?”

    他可是亲自参与了整个黄昏之乡收尾过程的。

    对于常青藤联盟动的手脚和带走的东西,哪里有不知道的道理?只是已经毁了永冻炉心之后,懒得再去追究那些细枝末节了而已。

    况且,他并不担心常青藤会滥用这样的技术。

    美洲谱系背后站着一个半的存世神明,暗地里不知道有多少属于自己的地狱,畸变种这种随处可见的东西消耗起来根本没有任何心理压力。

    脑子抽了才会拿活人去做实验呢。

    而对此,他已经在和大宗师米哈伊尔进行交流之后有所推论——常青藤联盟,多半是想要破解了这些技术之后,在太阳历石之上有所应用。

    可对于太阳历石的正体,大宗师也一头雾水,只是根据长久以来的蛛丝马迹猜测,那多半是美洲谱系压箱底的战略级地狱武器。

    倘若能够同‘永生机器’那样的能源装置结合,一定会有不小的裨益吧?

    “放心,我对那种东西并不感兴趣,也不打算向美洲追回——别看我这样,在存续院里还有人欠我人情呢。”

    槐诗敲着桌子,继续说道:“不过,你们一定很头疼吧?逆向破解没有进展什么的。

    虽然铸造之术和炼金术高度相同,可永生机器那种和永冻炉心高度挂钩的附属设备,可不是那么好搞定的啊。”

    当他微笑的时候,神情就分外幸灾乐祸。

    作为现境唯一的铸造者,槐诗可太清楚了!

    ‘永生机器’诚然无法带来真正的永生,只不过是将使用者改造成永世痛苦,无法脱离的淤泥而已。

    可本质上,这是将凝固的灵魂变成源质电池的技术,一种可再生的无污染能源的制作方法……所涉及到的,绝对不止一位铸造之王的技术。

    更不要提,脱离了铸日者的协同之后,重现这一切要有多难。

    “过去这么久了,你们掌握多少了?”槐诗猜测道:“百分之十?二十?不对,以常青藤的技术能力,应该能到百分之七十左右吧?”

    他停顿了一下,郑重的说:“请转告研究者们,这么快就就抵达了炼金术所能模拟和理解的极限,不愧是常青藤。

    很可惜,接下来,就不是炼金术的领域了……”

    那可是属于铸造者们的伟大结晶!

    想要复刻的话,可不是轻而易举就能做到的。

    丽兹冷漠反驳,“我们能解决。”

    “是啊,肯定能,世上无难事,只怕性价比。但你们肯投入那么大的资源,去赌一个结果么?

    实际上,只要有一个专业对口的大宗师就完全没问题,但哪个大宗师会愿意因为这种东西改换自己的研究方向,然后再花四十年以上的时间去重新研究呢?”

    尤其最近大宗师还少了俩。

    简直人力紧缺。

    美洲谱系再怎么家大业大,也不可能在这种事情上把大宗师像是升华者这种工具人一样挥霍和消耗掉。

    “因此,这时候,有一位路过的同时正巧还是全世界唯一一个铸造者的好心人,提出了一个建议。”

    槐诗微笑,露出八颗牙齿,如此标准和闪耀:“要帮忙么?”

    瞬间,道格拉斯骤然色变,张口想要说话。

    可是空气中无形的压力降临,压迫在他衰败的意识之上,令他难以发出声音。

    只有内心,一片冰凉。

第九百三十五章 最后的机会

    丽兹瞥着槐诗,忽然反问:“怎么,你背后那位铸日者难道领受天命的束缚,肯加入美洲谱系?

    还是说,你打算改换门庭?如果真是这样,我倒是不介意帮你打个报告。”

    “这就开始砍价了嘛?”

    槐诗遗憾摊手:“抱歉,铸日者你们就别想了,我在象牙之塔待的也挺舒服……像我这样的员工外派可能就是老板接受的极限了。

    企业机密知道太多还要跳槽的话,可是会被锄奸队追杀的。”

    “那看来你也不是能全然做主啊。”

    丽兹嘲弄了一句,忽然说:“六十个铸造者,我们会提供炼金术学徒给你,你只要将他们培养成铸造者就好了。”

    “铸造者的技术天文会不是有存档么?”槐诗反问:“你们看那个不就好了?”

    “如果看书有用的话,还要老师做什么?”丽兹冷哼:“况且,你该不会以为别人看不出来,你藏了什么东西吧?”

    槐诗摇头:“瞧你说的,基础和资料我都原原本本的白送了,没道理连独门应用技巧也要交出去吧?以及,六十个也太多了,你们要那么多有什么用?重点培养的话,十个就够了。”

    “这不是在菜市场砍价,槐诗。”

    丽兹根本不打算退步。

    这些日子,常青藤联盟又不是没有自己培养过铸造者,得益于槐诗所展示出的优秀潜力,大家或多或少都安排了一些人研究。

    反正家大业大,有些人闲着也是闲着,安排点课后活动,也能丰富一下生活情趣。

    然后,大家就发现,自己玩的可能和槐诗根本不是一个版本。

    没有炼金之火,也没有金属学专长,没有各种各样的加持,就连第一个难关都需要时间攻克——没有成熟的铸造者为学徒制作铸造之炉,就只能忍受数十倍以上的时间和缓慢的效率去龟速爬行。

    而没有记载在基础教材中的技巧和高端运用方式,更是不知道需要多久才能摸索而出。

    五十到七十,是常青藤在经过对时间的估算和人力考量之后所得出的最佳范畴。多了没啥用,少了派不上用场。

    “这样的话,铸造熔炉就不可能人手一份啊,丽兹。”槐诗说:“而且材料要你们提供,很多就连象牙之塔都是没什么库存的。”

    “然后你写个几倍的数字来找我报销?”

    “怎么可能?”

    槐诗诚挚的拍着胸脯:“你要相信我的人品啊。”

    “呵呵。”丽兹冷笑。

    “说真的,我倒是不介意那么点东西,而且,也不打算把这些技术藏进抽屉里当宝贝,但你们这么做未免没啥性价比啊。”

    槐诗叹气:“自己培养人手,等他们能够领悟铸造之王的技术,能够配合你们的学者和炼金术师逆向破解,起码要个几十年,你看我去了,三下两下就搞定了,何必?”

    可在丽兹的坚持之下,槐诗就只能无奈退让。

    造不如买,买不如租的道理都不懂!

    这个败家女人!

    算了,大不了卖他们几个阉割版,反正他们也看不出来……

    “那么,说说其他的吧。”

    在搞定这一桩常青藤联盟和象牙之塔的合作项目之后,槐诗才漫不经心的提醒道:“理想国的资产不应该被滥用。”

    天材地宝,有德者居之。

    好东西还是应该握在好人手里才对。

    丽兹深深的看了他一眼,强调道:“美洲不会出卖自己的土地。”

    “这是当然,加强联系,深度合作,紧密协同必然是我们双方的主旋律。”

    槐诗心领神会,微笑着提议:“作为外来者,天国谱系也无意对美洲的城市指手画脚……当投资人,我更喜欢什么都不干只拿钱。当然,为了双方共赢,对于城市中的一些乱象,必须要予以整治才行。”

    只要钱,不要地。

    独立城邦的在美洲联合里的席位谁爱要谁要,但前提必须是我点过头才可以。

    丽兹紧接着强调说:“美洲公民的财产神圣不可侵犯。”

    “那是当然,投资者的利益应该得到保证,我甚至觉得应该多拉一点外界的投资在这里搞点新鲜花样出来,老是赌场多没意思!

    要我说,就应该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才对!实不相瞒,我已经开始做好沙漠绿化的计划了……”

    槐诗高举起双手,阳光十足:“我们愿意同居民携手,共同建设一个更加丰富多彩的梦幻之城!”

    贵血们的投资不动,甚至可以加大力度。

    老乡们别担心,我们天国谱系只要钱,不杀人。

    有钱,大家一起赚。

    吃独食多可耻啊?喝汤的人越多,锅才越不容易翻。

    但老子做项目,你们别想管的太宽了吧?

    丽兹再度郑重强调:“传统和人权必须得到保护。”

    “当然,每一个灵魂生而自由且高贵。”

    槐诗毫不犹豫的回答:“我们尊重每一种肤色和每一个族群,就连兽化特征者也会在这里得到公平的对待。”

    随便你们把印第安人还是阿兹台克人乃至是罗马移民迁过来都无所谓,爷这里兽化特征者都有,你怕不怕?

    想要唠这个槐诗可不困了,作为丹波之王,他先天性的就站在政治正确的道德高地上,向下俯瞰,想打谁就打谁。

    只要他愿意,往山头上吐口吐沫,说这地儿太高了,都有十几万个兽化特征者出来立马帮他铲平。

    伴随着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问答,道格拉斯的心,一点点的,沉入到了谷底中去。

    就好像亲眼见证女婿见岳父时候的拷问现场一般。

    看起来一片严肃冰冷,剑拔弩张,可实际上,岳父每问一条,女婿每答一句,大家就向着一个既定的结果更进一步。

    收入多少?有房没?有车吗?工作前景怎么样?

    每一条的回答,都在水准之上,甚至超出预想。

    接下来,只差对过生辰,看过八字,大家就可以一起其乐融融的畅想美好的未来了。

    除了要嫁出去的女儿是道格拉斯家的以外,简直没有任何问题!

    对于这一点,双方好像也根本并不在意……

    当丽兹站在谈判桌前面的时候,一切结果,便已经不由他自己。

    最终,当谈判桌上的对话告一段落,丽兹深深的看了槐诗一眼,提醒道:“在这一片土地上,每一场交易都将会被神明见证,槐诗,希望你能够信守诺言——”

    “天国谱系不会辜负任何一个朋友。”

    槐诗微笑着,伸出手:“合作愉快!”

    丽兹的手指细长而有力,坚定如铁,同槐诗一触即收,只是在离去之前,最后看了他一眼:“但愿如此。”

    从这一刻起,美洲谱系,率先结束了观望。

    选择了下注。

    参与了这一场由罗素所引发的豪赌。

    在十分钟后,这个消息将传遍了整个世界,摆在了每一个观望者的面前。天国谱系的重建向前跨出了至关重要的一步,就是在槐诗的手中,就在他的掌握里。

    而现在,战争未曾到来,而这一座七十年前因为错误而诞生的城市,也将迎来自己新的主人!

    对很多人而言,无疑是乌云盖顶,风暴即将到来了。而另一些人则仿佛看到了出头的机会,在狂喜中有所动作。

    只不过,对于那数之不尽的荣华和奢享,槐诗却并不在意。

    好玩么?

    再好玩能有坑学生好玩么?

    他连氪个月卡都要琢磨五分钟呢。

    金融上的数字游戏对于槐诗而言从来没有任何意义,就好像眼前这一座泡影一般的城市一样。

    它是属于你的了。

    那就拆盒之后看两眼,放进柜子里呗。它的作用就是去和其他东西摆在一起。

    这么麻烦的事情,丢给罗素去解决吧。

    反正后续他是一点都不想搀和了。

    只是,在离开金库之前,他却忽然想起,还有最后一件事情没有办完。

    于是,槐诗脚步停顿,回头,看向身边轮椅上,那个瘫软衰败的老人。

    在轮椅旁边,那个脸色铁青的年轻男人死死的瞪着他,许久,再也没有勇气,移开了自己的视线。

    沉默中,氧气罩下面,只有老人疲惫又艰难的呼吸声。

    “这是最后的机会咯,老先生。”

    槐诗平静的提醒,“想要鱼死网破的话,就只剩下现在了。”

    轮椅上,道格拉斯绝望的闭上了眼睛。

    只剩下最后的选择。

    于是,道格拉斯再无任何犹豫。

    当那一双浑浊的眼眸再次抬起时,他已经拜倒在了槐诗的脚下,虔诚称颂:“槐诗先生,拉斯维加斯,将对您宣誓忠诚!”

    “很好。”

    槐诗赞许的颔首,伸手,按住他枯瘦的肩膀,轻声宣告:“那就铭记吧,道格拉斯先生——如今的你,已经踏在理想国的土地之上了。

    或许,你会对未来所发生的一切有所不满和怨恨,但你终究要明白一点。“

    槐诗低头,在他耳边仁慈的提醒:

    “——你正因此而得活。”

    在漫长的寂静里,槐诗转身,脚步声远去。

    而地上,道格拉斯拖曳着累赘的氧气设备,汗如雨下,深深的低下头,再也不敢抬起。

    等槐诗提着西装外套,踱着小碎步走出基地时候,就看到靠在车上吹口哨的罗素,在浩荡沙漠里,北极的白熊抽着雪茄,愉快的哼着爵士老歌。

    槐诗白了他一眼,没好气的问:“你就没想过,万一我失败了怎么办?”

    “那就等候时机,重新再来呗。”

    罗素轻描淡写的摆手,“你还年轻呢,将来一定有机会。”

    “如果我也失败了呢?”槐诗反问。

    “哈,你不是自己也还有学生么?不过林家的那个小鬼就算了,我比较看好原缘那个姑娘,你应该加大力度培养一下。”

    “该不会就因为她是个女孩儿吧?”槐诗斜眼。

    罗素愕然,一脸疑惑的看过来:“女孩儿怎么就不能做谱系之王了,槐诗,你这是偏见啊!咱们天国谱系有两代都是女王制呢,赶快好好给我改一改你脑子里根深蒂固的直男思维,不然以后很吃亏的!”

    跟这老王八理论永远会气的脑溢血。

    槐诗不想在理他。

    而罗素,已经拉开了驾驶席的门,向着他招手:“走吧,槐诗,听说这里有不少好酒。我请你喝一杯!

    你想喝什么?龙舌兰?威士忌?”

    “喝什么都随意,别最后刷我的卡就没问题……“

    槐诗靠在副驾驶上,闭上眼睛,才感觉沉重的疲惫袭来。

    他沉沉睡去。

    汽车再次发动,向着远方沙漠中泡影之城驶去,渐渐消失在年代古老的蓝调歌声里。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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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启预报介绍:
“我想要挨一顿毒打,请问这里有漂亮小姐姐吗?没有的话我等会再问一次……”——灾厄之剑、旧世界守墓人、调律师、最后的天国捍卫者、天文会金牌牛郎、二十四个毁灭因素之一、淮海路小佩奇、深渊烈日、最终的地狱之王:槐诗。.某一天,穷困潦倒的槐诗忽然发现自己捡来的金手指终于能用了……只不过,这似乎并不是一件好事。为了赚钱和苟命,他一不小心踏入了这个危险世界。现境之外的边境,日常之后的异常。理想国、统辖局、存续院以及高踞于顶峰之上的天文会,绿日、黄金黎明、存世余孽与诸界天敌……究竟是生存还是灭亡?这是个问题。那么,就在这一万零一种拯救世界的方法中,选一个通往HAPPYEND的方向吧。天启预报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天启预报,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天启预报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