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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风月     天启预报txt下载     天启预报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千零九十七章 复健运动(感谢MUU7的盟主)

    既然存续院说继续,那便继续。

    槐诗毫不客气的从箱子里翻了一管源质精粹出倒进嘴里,补充了一下掉下去一截的蓝条之后,把剩下的东西随手塞进了口袋里。

    送上门的羊毛,薅了!

    而存续院的来客无动于衷,好像根本没看到一般,丝毫不在乎。

    只是等待着接下来的数据和结果。

    铸造,再启!

    这一次,在槐诗手中,数珠丸恒次只是一声低吟之后,便消散无踪,像是蒸发了一样,毫无征兆。

    可就在那一瞬间,槐诗却感觉毛骨悚然,听见空无一物的身后传来轻柔的脚步声。

    在场的每个人都感觉内心中升起的寒意。

    剑圣的轮椅旁边,陪护的随从已经僵硬在原地,感到了近在咫尺的恶寒,浑身冻结。

    就在那个白发老人的身后,光芒黯淡的影中,有隐隐的轮廓浮现。

    像是头戴竹笠僧侣的僧侣,披着暗红色的法袍,手腕与脖颈之间缠着层层的念珠,而面目却隐藏在斗笠之下的阴暗中。

    只有隐隐的血光勾勒出了眼眸的位置。

    正低头,俯瞰着那个老人的背影。

    上泉毫无反应,甚至连浑浊的眼眸都未曾动摇过一分。

    “怎么了,假和尚?”他沙哑的问,“想着,度化我么?”

    “为时已晚。”僧侣漠然的摇头:“施主尘执炽盛,六根污浊,孽业积深,早已堕阿鼻叫唤之境。佛法,已然无计可施——”

    “那还等什么?”

    上泉嗤笑,敲着膝前的利刃之鞘,故意将伸长的脖子,将干枯纤细的脖颈露出来:“早就听说,数珠丸恒次是杀魂诛邪之剑……”

    他说,“如我这般邪魔,还请阁下试斩之。”

    “正该如此。”

    染血的僧侣抬起手,摘下了斗笠,自血火笼罩的面孔之上,浮现出了闻道而喜的狂热,沙哑呢喃:

    “——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

    那一瞬间,血色和邪意褪尽,至纯至净之刃自从鞘中展露,向着剑圣的脖颈,斩!

    幻光,一闪而逝。

    那速度已经凌驾于电光之上,几可同思绪和念头的运转相比拟,不,比那还要更快。因为斩落的并非是存在的物质,而是由觉悟与慈悲之精髓所缔造的泡影之刃!

    剑刃所过之处,一切孽业,一切污浊,等等不净,等等妄心,尽数破灭!

    死寂到来。

    漫长的寂静里,上泉沉默着,只是微微闭上眼睛,无声叹息。

    龟裂的声音响起,在他身后。

    持剑的僧侣僵硬在原地,血色流尽,火焰熄灭,那一张模糊的面孔之上浮现出一道道裂痕,踉跄的后退了一步。

    明明被斩的人并不是自己。

    但却难以压抑这恐惧的悲鸣。

    泡影碎裂,破邪显正之剑无声溃散。觉悟和慈悲斩不去对手的妄心和执迷,反而被灵魂中如铁的极意所斩灭。

    “正法?”

    上泉摇头,“不过如此。”

    在他身后,影中的僧侣无声溃散,只留下一柄锈迹斑斑的长刀,再无光亮。失去了护法和慈悲的神髓之后,沦落凡尘。

    再无修复的可能。

    “下一把。”上泉困倦的垂眸,“起码来点……让人不会打哈欠的东西吧……”

    槐诗回头,看向身后开启的箱子。

    三把尘封的利刃在剑圣的低语中铿锵而鸣,邪异、凶恶、庄严……种种气魄如光焰一般扩散。

    他闭上眼睛随便摸了一把出来,眉头挑起。

    “童子安纲切?”

    槐诗轻叹:“这应该能让装逼的老前辈打起点精神来了吧?”

    五分钟后,面无表情的上泉回到了轮椅之上。

    “下一把。”

    可恶,又被他装到了!

    然后,就是下一把,再下一把……

    从暴戾凶狠,要将天下一切都握在手中的的钢铁巨猿·大典太光世、阴柔诡异,吞吃一切恶邪的护法之刃·数珠丸恒次、将曾经的酒吞封入剑刃,将灾厄化为力量的邪刀·童子安纲切、霸业在握,催山破岳的王道之刃·三日月宗近。

    乃至最后,斩尽恶鬼、杀孽无穷的纯粹杀戮之刀·鬼丸国纲……

    短短不到一个小时的,天下五剑,在剑圣的面前,被尽数斩破。

    所动用的,便只有那一手惊鬼骇神的无双剑术,令槐诗大开眼界。

    专志成诚,以一念上抵天穹的天城之剑;霸道无双、催城破岳的日之一刀;虚实变幻、延绵无穷的分光泡影;性命相搏、有死无生的崩落之势……

    只是随意的挥洒,就令槐诗见识到自己未曾想象的高远世界。

    苟延残喘这么多年之后,那一具苍老躯壳中依旧还包藏着斩落日月的雄心,和槐诗无法企及的技艺……无关罗老总是说槐诗缺乏悟性,和真正的强者相比,他所具备的那些才能还差得远。

    可谁要跟人比这个啊?

    想要打击自己,除非有个人蹦出来拉一手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就算是槐诗拍马都闭上的大提琴曲才行。

    可这世界真的还有那样的人么?

    唔,或许诸地狱音乐协会的总部里还藏着那样的老怪?但就算有,大提琴这么冷门的乐器,也不会有谁具备如同槐诗这样的造诣吧?

    只能说,无敌,是多么的寂寞。

    怀揣着‘剑圣,不差!’的想法,槐诗随着大流的鼓起掌来。

    而站立在场中,踩在那一具渐渐消散的恶鬼尸骸之上,上泉却这喝彩和掌声所动,只是回眸,看向那位站在旁边,不发一语的存续院来客。

    “如何?”

    佝偻的老人沙哑的发问:“老夫这把剑,还可堪入眼么?”

    “足够。”

    自称008的神秘人颔首,电子声毫无起伏:“比预料中还超出三十个百分点,看来衰老并没有让你变弱,和死亡纠缠这么多年之后,反而变得更强……”

    “强?强在何处?”

    上泉嗤笑摇头,“同那种死物对决,只是赢了几场,便称得上强了么?未免太过可笑——所谓的剑术,本质上就是杀人的方法。

    也唯有活生生的人才能彰显出其精髓……”

    说着,那一双浑浊的老眼,看向了旁边看热闹下饭的槐诗,让槐诗的表情僵硬了一下。

    “猴戏看了那么久,总要留点东西下来吧,槐诗?”

    上泉呛咳着,似笑非笑:“那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完全就没把我老人家放在眼里啊……”

    “等等!”

    槐诗下意识的抬手,肃然说道:“我有一佳徒,姓林名中小屋,天赋绝佳,实力冠绝同门,不如让他来陪剑圣阁下玩两手……”

    “不可。”

    上泉摇头:“那小子我还等着他入赘将来好操持道场呢,万一吓坏了,遥香那丫头岂不是要难过?”

    “那你怎么不去找麒麟,找原家的老头,去地狱里找罗肆为啊?”

    槐诗斜眼瞥着他,到现在,哪里还不搞清楚这老头儿葫芦里卖的是什么狗皮膏药:“剑圣前辈,您老搞复健运动就算了,找点有难度的不行么?

    何必拿我这个晚辈当垫脚石呢?”

    “就是因为绝不会输,才专门找你的呀,槐诗。”

    上泉坦然的回答,“不能太强,否则会劳动筋骨,不能太弱,否则根本无法发挥,正好有你,不强不弱,还在我这老朽的解决范围内。”

    他想了一下,正色的说道:“此乃兵法。”

    “好嘛,你们瀛洲的兵法就光教人吃饱了打厨子了,是吧?”

    眼看老前辈一想到虐菜,连咳都不咳了,槐诗就感觉今日恐怕是逃不过这一遭,叹息一声:“您老人家想好了?”

    “哈哈,放心。”

    上泉咧嘴一笑:“我会手下留情的。”

    “不,我只是想要提醒你一下。”

    槐诗缓缓从椅子上起身,拍了拍膝盖屁股不存在的尘土,活动起了身体:“我这块垫脚石除了又臭又硬之外,还有点滑。

    你老人家小心没踩稳,反而把脚崴了。”

    上泉微微愕然,旋即,忍不住摇头感慨:“我就喜欢你大言不惭的样子,槐诗君,你仿佛永远充满朝气,充满了希望和未来。”

    他诚挚的轻叹:“每当遇到你这样的晚辈,都让人发自内心的感到欢快。”

    “是吗?”槐诗淡然的走进场中,反手关上了身后的门,敷衍回答:“那可太让人开心了。”

    “正是如此啊。”

    老人停顿了一下,咧嘴,露出了同罗肆为如出一辙的残酷笑意:“尤其是,每当想到再过一会儿,那些充满希望的面孔将会露出怎么样的挫败和绝望的神情,就让我激动的无法克制。

    想到有人会在我的打击之下,一辈子都不敢握剑,一辈子在噩梦中颤栗,就让我兴奋的饥肠辘辘,难以饱足……

    当出生的牛犊,真正见过猛虎的凶暴,当夸夸其谈的家伙真正领悟了山岳的巍峨,当见过无数死不瞑目的同行者那惨烈的尸骸,当侥幸在剑刃之下逃生后余生永恒在阴影下度过时……这一份铭刻于弱者心中的恐惧,方才是印证‘强大’的唯一方式!”

    明明述说的话语如此的丑恶和狰狞,可老人的神情却如此的肃穆和郑重:“所谓的剑术,所谓的搏斗,所谓的技击……撇去一切冠冕堂皇的借口之后,世间一切斗争的方式,都是为此而存在的!”

    在寂静中,槐诗忍不住摇头。

    “说实话,我对你们的道理都没什么兴趣。不过,事到如今,就算我说我其实是个音乐家,你也肯定不会放过我了吧?

    所以,我就只有一个问题……”

    他停顿了一下,看向场外,认真的问:“你们报销么?”

    【008】颔首,毫无迟疑。

    “十倍。”他说。

    那一瞬间,槐诗微笑着眯起了眼睛,再无顾忌。

    就这样,向着剑圣,向着现境一切武者都无法逾越的高峰,踏出了第一步。

    “如此,赤手空拳么?”剑圣嗤笑:“你的天阙呢,槐诗,你的鹦鹉螺号,为何不拿出来给人见识一下?”

    “不是已经近在眼前了么,剑圣阁下。”

    那一瞬间,槐诗抬起手,打了一个响指。

    令整个钢铁建筑,轰然鸣动,层层沉重的结构迅速的翻转,庞大的设备升起、降下,无数线缆迅速的延伸,当一个个庞大的模块彼此碰撞时,就迸发出炽热的火花。

    伴随着那清脆的响指声,整个世界仿佛都在低沉的共鸣。

    触目所见,钢铁的天穹和大地,整个深埋在地下的结构,乃至突出在地上的铸造中心,都不过是鹦鹉螺号的延伸。

    此处,早已经在天阙的笼罩之下!

    现在,庞大的主炮突兀的从槐诗头顶的天花板之上伸出,对准了前方毫无防备的老人。

    随着尼莫引擎早已经运转至极限的潮声轰鸣。

    悍然开炮!

第一千零九十八章 对决

    经过象牙之塔的维护和修整之后,原本鹦鹉螺号所配备的主炮——【跨深度打击质量武器·捕鲸叉】也焕然一新。

    虽然由于资金和材料的限制,暂时无法再为它打造原本就连部分小型统治者都能够一击重创和桎梏的专用炮弹,不过大宗师米哈伊尔依然在百忙之中,抛下了即将收尾的天狱堡垒,专门为它量身定做了足足四十八发重质量湮灭咒弹。

    当然,那种一发下去能够蒸发掉半个象牙之塔的战争工具是绝对不可能运用在剑圣身上的。

    否则的话,一不小心,老前辈没了,槐诗自己恐怕也要玩完。

    甚至他就连用来常规洗地地狱歼灭导弹都没有动用,只是纯粹的抽取了源质,在极近的距离,在这短短的瞬间进行了一次聚合打击。

    在尼莫引擎的推动之下,数十道源质武装自炉中裂解,海量的灾厄和奇迹彼此碰撞,将光与影的源质质变彻底激发,聚合为动荡的烈光,发射!

    大量金属蒸汽凝结成了闪耀如星尘的铁砂,混合在其中,便形成了足以将一切防御尽数贯穿的暴雨。

    此刻,浩荡烈光奔流而至,照亮了那个枯瘦的身影。

    上泉抬手,漫不经心的划下,潮声戛然而止,仿佛也被剑刃之上涌动的庄严意志所杀死,光流自剑刃之下开辟,向着两侧飞出,烧化了大片的隔热装甲,粘稠的铁浆蜿蜒着流下,嗤嗤作响。

    “如同清风拂面,惬意非常。”

    上泉撑着剑刃,枯瘦的脖子将头颅撑起,科科怪笑:“槐诗君,你是这么温柔的人吗?真好啊,我最喜欢你这样讲道理的对手啦。”

    讲道理?

    槐诗面无表情。

    这哪里是自己讲道理?分明是对面那个老东西不讲道理才对!

    “那也是极意?”他好奇的问。

    “那也需要极意?”

    上泉瞥了瞥两侧焦痕,在呛咳中似是嗤笑:“只是顺应其势,将其如流水一般破开而已,难道还需要更精深的技巧么?”

    一滴粘稠的口水从嘴角落下,落在了他的衣领之上。

    带着老人所独有的浑浊腥臭。

    浸染的痕迹如梅花。

    “逃吧,槐诗。”

    他含混的说:“我要过去了。”

    那一瞬间,死亡预感骤然从灵魂之中迸发。

    当枯瘦的老人踏步上前,那一张苍老的面孔就极其突兀的跨越了漫长的距离,近在咫尺。

    听不见破空的声音,感受不到脚步和地面碰撞时的细碎震荡,甚至就连紊乱的白发都未曾有任何的飘曳和变化。

    就仿佛空间被唐突的省略了。

    槐诗的位置也被省略了,连同他的允许一起。

    没有征求过他的同意,便有无形的力量将他,送到了他的对手面前。

    而在那里,上泉双手中,垂落在地面的刀锋微微翻转,剑刃向上,向着槐诗的下阴、腹部、胸膛、喉咙乃至头颅升起。

    并非什么令人惊悚的剑技,只不过是标准到甚至称得上刻板的基础剑术。

    ——逆风!

    可在上泉的手中,却像是愤怒的星辰挣脱大地,向着天空升起那样,散发出震人心魄的凛然凶威。

    大地震荡。

    槐诗猛然践踏在地上,身体借势后仰,倒飞而出,险而又险的躲过了这问候般的一剑,紧接着上在他脚下碎裂的地板之后,便有焚烧的愤怒巨牛破铁升起,向着剑圣冲去!

    钢铁摩擦的声音一闪而逝,上泉面无表情的左踏一步,踩在炽热的地面上,抬起的刀锋便像是等候着对手送上门来一样。

    让源质化身在自身的冲击中被从侧面切开。

    足以比拟钢铁的肉和骨裂开了一道深邃的缝隙,很快,消散在虚空里。

    而不等剑圣再度反应,槐诗便挥手,裂开的顶穹之后,数之不尽的铁块如暴雨那样洒下,在云中君的意志之下,向着上泉杂乱!

    可他还没有落地,便看到令人心冷的铁光一闪而逝。

    成百上千的铁锭立方体便齐齐自正中裂解开来,缺口平滑如镜,脱离了槐诗的掌控之后堆积满地。

    而无数碎铁之间,上泉抬起了眼眸。

    遗憾轻叹。

    “我都叫你逃的——”

    就在原地,他抬起剑刃,遥遥对准了半空中槐诗的面孔,摆出了突刺的架势。

    下一瞬,剑刃之光有如流星,飞迸向前!

    在这不足眨眼的瞬间跨越了漫长的距离之后,再度近在咫尺。莫大的压力从剑刃之上升起,如有实质的恐怖意志将空气都彻底封锁,不容许任何的逃避和躲闪。

    就那样,向着槐诗的面门,寸寸逼近。

    当剑刃之上的铁光从槐诗眼瞳的倒影之上浮现时,那一片漆黑中,骤然又凛冽的雷光升腾而起!

    迸发!

    巨响轰鸣。

    毫无征兆的,一道炽热的电光从天而降,劈向了上泉的身影。

    而当槐诗双手合拢的瞬间,无数被切裂的铁锭就在他的意志之下收缩合拢,形成两道铁壁,向着面前的老人碾压着合拢。

    紧接着,雷霆碎灭,铁壁自正中齐腰而断,丝丝缕缕散逸的电光散逸。

    上泉踩在断壁之上,一只袖子上留下了一道焦痕。

    他低头,看了看手中被烧红的剑刃,啐出了一口带着隐隐血丝的浓痰。

    “随地吐痰不好吧,上泉前辈。”

    槐诗轻叹:“我可听说瀛洲人最讲礼貌了。”

    “你也没贴禁止随地吐痰的标语啊。”

    上泉毫不在意的回答,瞥着他骤然吞吐不定的电光,“唯独这一招,带劲儿起来了啊,小子。”

    “您能满意最好。”

    槐诗微笑:“当然,如果您觉得差不多得了,兴尽而归的话,我也可以举双手欢迎。”

    “这才是刚刚热身结束呢,槐诗。”

    上泉甩手,烧红的剑刃就断成了两截,被他毫不怜惜的抛到了一边,紧接着,向着槐诗勾了勾手指:“听说你这边的货不错,可为什么老前辈在这里站了这么久了,还不主动一点伴手礼献上来呢?”

    槐诗忍不住叹气。

    老前辈就是老前辈,逼格就是不一般。专门来揍人装逼就算了,竟然还要受害者给提供作案工具。

    还整得挨揍都好像是自己荣幸一样。

    “别着急啊,阁下,我这边还在准备呢。”他耐心的劝抚道,“只是担心东西有点多,怕您不太好拿。”

    话音未落,便有雷鸣再度从顶穹之上爆发。

    厚重的水汽逆着大地升上了顶穹,瞬间,就化为了漆黑的阴云,雷鸣电闪,肃冷凄厉的光芒闪耀。

    紧接着,一道细长的锋刃便自雷霆的锻造之中缓缓浮现,从云层之中探出……

    再然后,第二道,第三道,第四道,第五道……

    短短的几个瞬间之后,漫天的铁光高悬,数之不尽的太刀已经对准老人枯瘦的身影,缠绕着丝丝电光,锋芒毕露。

    “您随意。”

    槐诗微笑着摊手,“想拿多少都可以。”

    那一瞬,漫天铁雨向着大地坠落,瞬间吞没了一切。

    可在槐诗的目光之中,一切都仿佛慢得不可思议,在全神贯注的凝视之下,能够看到那老人随意向着天空伸出的手掌。

    轻而易举的合拢双指,钳住了一柄直奔面门的锋刃,再然后,便随意的向着槐诗抛出。

    轻易的动作,却迸发出足以压制漫天雷鸣的巨响。

    自半空中回旋的太刀一路斩碎了不知道多少同类之后,向着槐诗的头颅横扫而至,紧接着,被槐诗握住了刀柄,悬停在半空。

    剑刃之上遍布裂隙,瞬间碎裂成尘埃。

    可在漫天的剑雨中,那老人大笑着,踏步上前,双手随意的持握着无限量大放送的武器,随意的挥洒,劈斩,便将那些刺向自己的武器,钉在地面上的刀锋尽数击溃。

    当两柄太刀在手中的时候,仿佛世界也在随着他的动作回旋。

    飓风凭空掀起,向着四面退出。

    数之不尽的利刃便在裹挟之下飞出,钉在了每一寸大地之上。

    轮椅后面,随从踉跄的后退。

    而在无数飞迸的利刃面前,【008】岿然不动,身体如同幻影一样,任由无数利刃穿过,无动于衷。

    至于槐诗,已经被风暴所吞没。

    没错,难以言喻的、宛如天灾一样、无法躲避的风暴……

    就在他的面前。

    在他的感知之中,那个垂垂老矣、仿佛在下一瞬间就即将倒毙的老人,此刻却开始了溶解,崩溃,和扩散。

    从人的轮廓中超脱,化为了不定型的、无法言喻的,无孔不入的……风暴!

    当两柄剑刃交错着斩落的瞬间,虚无的风暴便短暂的自现实中投影出致命的一隙,可更多的时候,却根本丝毫无法锁定和察觉。

    敌在何处?

    无处不在!

    整个世界都变成了自己的敌人,在上泉的挥洒之下,就连槐诗所缔造出的钢铁,也化为了噬主之刃。

    纯粹而基础的剑技,在他的手里,便胜过一切秘技与奥传。

    唐竹、逆风、袈裟斩、逆袈裟、横切、突刺……

    明明都是早已经耳熟能详、习以为常的‘节拍’,但在上泉的双手中,却演绎出了槐诗未曾预料的恐怖篇章。

    槐诗周身,残影不断的闪现,刀锋、剑刃、斧、戟、锁链和铁锤,源质武装变幻不定,化身显现,又旋即消失。

    凌驾于对手数十倍以上的数量,反而被上泉轻而易举的压制在了剑刃之下。

    空气中只有钢铁和钢铁碰撞的声音不断的迸发。

    在上泉手中,太刀不断的崩裂出一道道缺口,在粗暴的运用之下崩溃,又旋即被他随意的从地上拔出一把,再度向着槐诗斩下!

    “啊,丝竹悦耳、舞姿妙曼……槐诗,我这难道是在逛吉原的窑子么?都是些不像话的玩意儿啊。”

    老人嘶哑的怪笑着,“为何不见鹦鹉螺的炮击呢?还有你的神迹刻印呢?那一把在无尽之海上斩灭黑潮的天阙之剑呢?”

    “为何不拿出来?”

    他踏步上前,枯瘦的身体随意的迫近,击溃了残影之后,前突,手中的利刃随意的透出,贯穿空气,擦着槐诗的面孔飞过,深深的钉进了墙壁之中。

    那一张遍布老年斑的面孔之上,双眸早已经在怒火煎熬之下化为猩红,宛如恶鬼:“看不起人也要有个限度才对,小鬼!”

    槐诗面无表情,抬手,美德之剑横扫,将上泉劈斩的轨迹封锁:“剑圣阁下不也到现在,都没有动用过圣痕和自己的极意么?”

    “况且——”

    他停顿了一下。

    在他的手中,雷鸣再度迸发。

    整个铸造中心陡然一震,高亢的巨响在象牙之塔中彼此回荡,数之不尽的烟尘升腾着,很快在创造主的框架之下被抽走。

    可在那一瞬间,整个铸造中心的轰然鸣动所迸发出的恐怖力量,雷云之中所酝酿的雷霆,无数利刃的鸣动,已经汇聚在了槐诗的手中。

    无限制的叠加!

    令那一具化为钢铁结构的手臂也难以负载这令人瞠目结舌的伟力,随着铁拳的推进,悍然击溃了上泉双手之中的利刃。

    向着他的面孔,毫不留情的砸下。

    极意·交响!

    那一瞬间,上泉终于……后退了一步。

    狰狞的笑容消散。

    枯瘦的身体在爆发的飓风里缓缓滑出,宛如凭虚御风一般轻易,很快,再度自刀剑的丛中站定。

    当他抬起头来的时候,便看到尘埃和碎铁之中走出的那个身影。

    浑身缭绕着雷光和火焰,槐诗面无表情的拖曳着手中的庄严长剑,向前。

    瞥向眼前的对手。

    睥睨。

    “——我们果园健身房的人,收拾一个老东西,难道还要靠外挂么?”

第一千零九十九章 吾乃极意

    短暂的寂静中,轮椅后面,随从忍不住颤抖起来。

    吞了口吐沫。

    气焰。

    无形的气焰,自死寂的场中升腾起来了,那是如有实质的怒火,萦绕在那个枯瘦老人的身上,只是虚无的意念,就将大地蹂躏至崩溃,钢铁浮现缝隙。

    剑圣之怒。

    “真让人难过。”上泉轻叹:“现在的年轻人,已经不知道尊重老人了么?”

    槐诗微微耸肩:“我得说,先人身攻击的可是你诶。”

    “那些事情,无所谓了。”

    上泉吧嗒了一下嘴,声音沙哑:“重点在于,我忽然不太想手下留情了。”

    “彼此彼此。”

    槐诗漠然回应。

    虽然很不想承认,但是自己的技艺竟然被眼前这个老东西拿来跟吉原的歌姬游戏相提并论,这实在是让槐诗有点破防了。

    但破防就破防呗。

    他急了。

    反正槐诗不信,这个老鬼难道还能打死自己不成?

    况且,对付这种性格恶劣还喜欢虐菜的老前辈,他可有一套了。

    “来!”

    他挑衅的勾了勾手指,咧嘴一笑:“让我这个后学末进,来领教一下自己同瀛洲剑圣的差距!”

    “放心,我会用刀背的。”

    上泉体贴的回答,短暂的停顿之后,仿佛自言自语一样,含混的嘟哝:“不过……要是被刀背劈死了的话,就怪不得别人了吧?”

    槐诗,瞬间的僵硬。

    感觉如有实质的恶寒自老人含混的话语之中吐露而出,扩散,如同狞笑的噩梦那样将自己吞没了。

    黑暗滚滚泉涌,自那一张苍老而衰朽的面孔之下。

    紧接着,随着剑锋的舞动,大地不堪蹂躏,深邃的裂隙向前,笔直蔓延,瞬间跨越了漫长的距离,带着死亡来到了槐诗的面前。

    数之不尽的钢铁汇聚,重重墙壁拔地而起,但紧接着又迅速的被扩展的裂隙自下而上的笼罩在内。

    自正中断裂开来。

    十六重墙壁被利刃之上缠绕的意志之压轻而易举的斩破,锐利的风切裂了槐诗的脸颊,带来了阵阵的刺痛。

    一线光芒透过笔直的裂隙落入,照在了他的脸上,让他看见了那个踏步上前的佝偻身影。

    可不等他再度喘息,便听见了再一次的……钢铁哀鸣。

    在上泉手中,平平无奇的太刀凄啸着,横挥,顿时,阻拦在他面前的,十六重钢铁墙壁被再度的撕裂。

    腰斩!

    纵横交错的裂痕化为了绝无误差的十字,在剑刃的劈斩之下,数学之美和毁灭之美被畅快淋漓的展露而出。

    而就在崩溃的铁墙之外,那老人的消瘦身影已经鬼魅一般的突进,一步跨越了这足以令残躯绝望的天堑之后,斩鬼杀神的剑锋便已经向着槐诗的面孔刺出!

    回应他的是凛冽的雷霆之芒。

    宛如举世之光汇聚于此处,就在槐诗的手中,形成了愤怒的洪流。脱手而出的瞬间,便像是应龙驰骋在天穹之上那样,带着纯粹的毁灭向着上泉扑出。

    而耀眼的雷光在剑锋的卷动之前也宛如流水那样,被轻而易举的缠绕在那剑刃之上,无从再往前一分,反而被剑刃之上的意志所慑服,反而向着自己的创造者发出反噬!

    七海之剑迸发潮声。

    在极意的推动和加速之下,纯粹的质量在槐诗的手中挥洒而出。

    太刀和剑刃碰撞的瞬间,雷光炸碎,便将无数碎落的铁片融化成浆,照亮了那一张衰老的面孔,还有那一双充盈着诡异黑暗的眼瞳。

    “看啊,槐诗。”

    上泉的面孔微微凑前,狞笑:“质量不足,数量再多,有什么用?”

    以枯瘦的身躯,竟然压制住了槐诗的七海之剑,同这庞大的力量相格,寸步不让。

    在他的脚下,大地崩溃,手中的利刃也在哀鸣,但却创造出令人瞠目结舌的奇迹,以如此普通的质量,同结合了阿房和美德之剑双重力量的融合武装抗衡!

    在上泉的意志之下。

    就算是不堪造就的凡铁,一旦被握在他的手中,也是足以同任何神兵利器相抗衡的杀人工具。

    现在,槐诗自己所创造出的太刀,竟然散发出了槐诗自己都无法想象的恐怖凶威。

    “让我猜猜看,你觉得这是极意?”

    上泉怪笑,“太刻板了,槐诗。”

    他挥手,轻而易举的将七海之剑荡开在一旁,再度穿刺,在苦痛之锤的轰击之下,轻描淡写的后退了一步,转身,踩着铁锤踏步上前,步步紧逼。

    “什么是极意,槐诗?你为何从没有想过呢?”

    凄厉的裂痕自墙壁之上扩散,在那一道遥遥劈斩的剑锋之下,槐诗狼狈的后撤,听见风中回荡的沙哑话语:“极意就是喝水,是撒尿,是从筷子上夹起的牛肉粒,是你坚信自己能做到的事情,是理所当然的东西。

    一切,本该如此。”

    在百步之外,那老人气定神闲的瞥着他狼狈的样子,嘲弄的感慨:“只不过,偏偏有一些‘残疾人’觉得自己做不到,别人也应该做不到而已……”

    你会问苹果为什么从枝头落下么?你会问星辰为何在夜空中运转么?你会问鸟儿为何天生便会飞翔么?

    理想国为何辉煌万丈?统辖局为何能够让一切运转如常?存续院为何能够封锁一切灾厄?

    你会问天文会如何能够掌控整个世界么?

    哪怕不可思议。

    可这便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能做,且做到了。

    至于其他的,根本无关紧要。

    它不是什么遥不可及的东西,也并不存在什么神秘的面纱,它是来自强者的气魄结晶,来自求道者的灵魂精粹,来自剑士的必胜决心……

    路至尽头,极意自生!

    仅此而已!

    “斩裂大地是极意么?劈碎钢铁是极意么?”

    在铁雨的席卷和覆盖中,他缓缓向前,恰如闲庭信步那样,随意的发问:“你的交响是极意,可你的节拍,你的共鸣是极意么?

    你的这一击难道就能代表极意本身了么?此刻你的呼吸,属于极意的范畴么?你在悄悄酝酿什么?你背后隐藏的鸣动是极意本身么?”

    剑圣大笑着,双手握紧了手中的太刀,斩落。

    雷鸣呼喝。

    漫天黑云自这一剑下消散,唯有钟鸣的浩荡余音回荡。

    天城之剑再现!

    恐怖的冲击里让槐诗向后滑出了数米,手臂崩裂,鲜血流出。可他却好像毫无痛楚那样再度冲前,手中的斧戟再度此处。

    就在此刻,黑云消散的余音,雷霆湮灭时的哀鸣,整个铸造中心的的磅礴响动,乃至象牙之塔框架运转时所产生的波澜。

    以及,他的心跳,源质的波动,灵魂乃至圣痕的力量,尽数结合为一。

    自这凌驾于往昔的一刺之上,绽放出了前所未有的辉光!

    作为回应的,乃是宛如煌煌大日自地平线下升起时的一剑。

    万丈辉光,笼罩天地的豪情寄托在这一剑之上。

    向着交响的最高潮,斩出!

    那是昔日以一击将整个边境·岩流岛斩碎的绝代剑术。

    ——日之一刀!

    “看啊,就是这样,槐诗。”

    在恐怖的波澜扩散中,老人的白发在风中舞动着,兴奋的大笑,因眼前对手的突破而感到欢喜:

    “你将它当成致胜的底牌,却从没有认识到,它就是你自己。

    ——记住,吾乃极意!”

    明明再度对自己的力量有了全新的理解,明明更近了一步……可槐诗此刻心中却毫无欢喜和愉快。

    因为眼前的老人。

    就像是自沉寂火山中再度喷涌出的熔岩那样,漆黑的双眸里,仿佛有耀眼的光芒浮现。

    “现在,教学时间结束了——”

    上泉踏前一步,轻而易举的将槐诗的反击再度击溃,“接下来,是受苦时间了!”

    轰!

    在刀背的劈斩之下,大蛇和狼首所化的连枷发出哀鸣,被击溃倒飞而出。

    怨憎之刃啸叫着,再度刺出,可又被上泉随手格开。

    海顿的《黄昏交响曲》在这不和谐音的冲击之下,瞬间溃散。

    “过于直白,过于粗暴了,槐诗。”他不屑的摇头:“除了鼓手的用劲方法之外,简直毫无技巧可言。”

    可回应他的,乃是命运敲门时惊心动魄的四重音!

    七海之剑、爆炸锤、斧戟和诡异的刀剑结合——自平地而起,毫无征兆的击碎了老人的剑刃,将上泉的防御突破,长驱直入。

    第一次的,将他逼退了一步。

    可紧接着,便在断刃的格挡之下,停在了上泉的脖颈之前。

    “这可是艺术啊,老头儿,是你不懂得欣赏吧?”

    槐诗摇头,反唇相讥:“有用就行了,就别计较太多了。”

    七海之剑再度斩落。

    潮声和波澜汇聚在剑刃之上,质量的冲击将老人再度击退,滑出了数米之外。

    可依旧,未曾命中自己的目标。

    ——脖颈。

    “你对断头过于执着了,小子。”

    他抬起手掌,摸了摸自己干枯纤细的脖子,就像是麦秆一样,稍微一用力就会折断,可正是这一副濒临死亡的残躯,竟然将槐诗打的毫无还手之力。

    现在,他甩掉了手中的断剑,再度,从地上拔出了一柄,随意的挥洒了两下。

    “就让我,来代替罗肆为,教你一个道理吧。”

第一千一百章 风险和报酬

    刹那间,仿佛,举世静寂。

    槐诗的肺腑,在本能的痉挛。

    此刻,在他的前方,满怀着嘲弄、戏谑、轻蔑和鄙夷,乃至一切恶意,那干枯的老人躯壳中,散发出了一阵阵令槐诗不寒而栗的死亡预感。

    “斩首?断头?”

    那个老人珍而重之的举起了手中的长刀,就像是呵护着什么难以得到的宝物那样,轻柔又仔细,却令他的对手浑身发毛,忍不住的感受到一阵颤栗。

    “倘若要了断敌人,何须那么麻烦呢?”

    上泉轻声呢喃:“只要……杀魂便是!”

    那一瞬,在他的手中,那一柄完整的太刀悄无声息的,化为了粉末,自扭曲至崩裂,面目全非,再无踪影。

    可取而代之的,却是某种意志和魂魄所凝结出的森冷之光。

    双眼无法目击,身体无从触碰,也无法感觉,但槐诗的灵魂中却分明的窥见了那足以逆反真实和虚幻的景象!

    那一柄自剑圣的意志之下,锻造而出的虚无之刃。

    遥隔数十米,却让槐诗的眼前一黑,就像是普通人站在巨炮的正前方,被足以毁灭一切的力量锁定。

    被那样的剑刃所对准,完全,无法呼吸——

    现在,手握杀魂之剑的老人,一步踏出,跨越了微不足道的距离,手中的虚无之刃,如清风那样,从槐诗的身上扫过。

    带来了如有实质的冰冷、痛楚,被钢铁切裂血肉时的恐怖触感,被夺走生命时的绝望。

    圣痕、灵魂、力量,一切都像是背弃槐诗离去了。

    都像是待宰羔羊一样。

    意识一片空白。

    只能在绝望中,眼睁睁的看着那杀魂之剑贯入自己的躯壳,瓦解了他所有的防御,长驱直入,贯穿了归墟和天阙的重重防护。

    最终,又在槐诗的灵魂之前,戛然而止。

    只是一触及分,留下了来自剑道最顶端所恩赐的颤栗和阴霾,足以铭刻一生的绝望差距。

    死寂之中,槐诗僵硬在原地。

    眼眸之中的光芒渐渐熄灭,意识早已经陷入了空白。

    胜负已分!

    就在他的面前,上泉最后看了他一眼,摇头。

    “灾厄之剑?不过如此。”

    满怀着无法全力出手的失望和虐菜之后的满足,他嗤笑着,转身离去。

    可当走出两步之后,动作,却戛然而止。

    停顿。

    就像是,发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一样,错愕的回头。

    在他身后,那个呆滞的年轻人,本应该昏死过去的对手,在杀魂之剑的震慑下彻底晕厥的槐诗。

    垂落的手指,抽搐了一下,再抽搐了一下。

    在这决无意识和灵魂的短暂空白中,残存的执念依旧驱动着身体,抬起了手掌。

    就仿佛,紧握着无形的手枪。

    用尽所有的力气。

    扣动了不存在的扳机。

    那一瞬间,上泉的脸上的笑容消失无踪。

    就仿佛看到了槐诗射出的子弹一样,他握紧不存在的太刀,斩落。明明是并不存在的反击和格挡,可在场的所有人,却都好像产生了铁刃和子弹碰撞时所迸发的高亢声音。

    自那一击之后,槐诗便再无动作。

    直到经过了许久,那一双空洞的眼瞳中再度浮现出隐隐的光亮,从漫长的噩梦中醒来,竭力喘息着。

    当他低下头,便看到了自己抬起的手掌。

    渐渐恍然。

    “看呀,前辈。”

    他微笑着,轻声感慨:“就算魂死了,依然会有人能动啊。”

    他抬起头,认真的提醒:“别对晚辈掉以轻心啊。”

    上泉看着他。

    在短暂的沉默中,却忍不住放声大笑。

    沙哑又尖锐,令衰败的肺腑也笑声中呛咳,震出了空洞的回音。

    “很好,槐诗,你很好!”

    上泉丝毫不掩饰自己的欣赏和意外,摇头赞叹:“只此一剑,未来的世界中,你一定会有不逊色于任何人的成就——或者,不逊色于任何人的死亡。”

    槐诗茫然。

    看向自己‘握枪’的手。

    “这是剑么?”

    “那只是工具而已,叫什么又有什么区别?”上泉满不在意的摇头,“况且,你向我所刺出的,难道不是独属于你的反击之剑么?”

    就这样,他长叹着,踉跄的,缓缓离去。

    走出了倾倒破碎的门外,再度,回到了自己的椅子上。

    等待许久的医护人员冲上来,再度为那一具濒临死亡的残躯戴上氧气面罩,注入维生的药剂,仔细又匆忙的包扎,修复,但是却无法阻挡上泉身上一道道绽开的裂口。

    早已经,濒临极限了。

    突破了极限之后,就只剩下了毁灭一途。

    “省省吧,没救了。”

    面罩之后,上泉含混的说道。

    他瞥了一眼身旁那帮徒劳的家伙,最后,看向了008:“我还有半个月的时间,不,十三天左右,希望你们的安排能够效率一些。”

    “足够了。”008颔首回答:“那么,要现在跟我们走么?”

    “该安排的,也都安排了。”

    上泉毫无眷恋的回答:“该走了,不必浪费时间。”

    008颔首,在他身后,虚无的门扉骤然洞开。

    两行同他一样穿着防化服,带着防毒面具的身影走出来,推开了碍事的医护之后,推着上泉的轮椅,转身走向了那一扇大门之后的黑暗里去。

    在最后的最后,上泉,再看了一眼槐诗。

    沙哑的道别。

    “遥香那个孩子,以后就拜托你照拂了……”

    就这样,他消失在门后。

    门扉合拢,再也不见。

    离别来的如此唐突,又是如此的让人猝不及防。

    槐诗呆滞许久。

    最后,看向了留在原地的008

    “你们要去做什么?”

    “一次赌博。”

    008的电子声回答:“槐诗先生,您也在备选名单之中。”

    他低头看了一眼屏幕上浮现的数据,并没有评论什么,继续解释道:“这一次,除了对上泉先生状态的考察之外,同时,也需要确认您的状态。”

    槐诗被逗笑了,摇头:“我可没答应参加什么老年人夕阳红俱乐部。”

    “……”

    008古怪的沉默了片刻,连死板的电子声中都直白的显露出了一丝同情和怜悯:“罗素先生替您签了名。”

    “草……”

    槐诗下意识的骂了一句脏话。

    他早该想到的,那个老王八消停了这么久,哪里可能放任自己这个工具人在家里闲着没事儿,不做任何安排了?

    可平时卖学生就算了,这一次竟然把自己卖到存续院里去。

    这就他娘的离了大谱!

    “当然,您依旧是有权拒绝的。”

    008束手在旁边,等槐诗捋清楚了前因后果,再度冷静下来之后,才不紧不慢的继续说道:“不过,在那之前,希望您能听我将事情说完——”

    槐诗深吸了一口气,克制着自己抽烟的冲动,将手里早就没油了的打火机转了好几圈,捏在手心里。

    “洗耳恭听。”他说。

    “你将会参加一场斗争,有可能会面对一个无解的死局,作为工具,作为棋子,在其中战斗,最后,也有可能需要你献上自己的生命。”

    008如实相告:“我不否认其中的危险性,毕竟,这一次的行动对于存续院而言,也是一场豪赌。”

    “可风险越大,收获也就越大,不是么?”

    槐诗不为所动,“危险,死亡,牺牲……我当了这么久的资深工具人和棋子,这些早就习惯了。

    可是代价呢,008先生?”

    他看着008,郑重发问:“您好像从来没有说过我能够获得什么?”

    “您当然不会空手而归,槐诗先生。”

    就像是机械那样,并没有采用任何的谈判技巧,008直来直去的开出价码:“抛除罗素先生所得的东西之外,倘若您能够成功归来,除了关于尼莫引擎的升级和改造之外,往后鹦鹉螺号所需的液化精粹,都将由存续院提供。”

    他停顿了一下之后,补充道:“我们提供的并不是最基础的液化精粹,而是六层质变之后的纯粹灵魂·至上精粹。”

    槐诗愣在原地。

    好嘛,原本的天文数字,现在直接翻了十倍。

    十倍的天文数字,也还是天文数字!

    只是让他有点难以置信。

    “这么大的数字?你确定?”他问。

    “只是榨取灵魂就能得到的能源罢了。升华的,凝固的,都没什么区别。”

    008回答:“我们在地狱中有足够的基地,专门从事这一能源的生产,以供应存续院本身的消耗。

    甚至现境如今所有用至上精粹所制作的源质补剂,包括统辖局的所分发的,原材料都是我们所提供的。”

    倘若统辖局的意义在于联通一切和把控的话,那么存续院的特殊属性就注定了,它必然是独立且封闭的。

    就算是处于现境之内,那么依旧独立于现境。

    财政、产出、需求……一切方面,自给自足,并不依靠统辖局的支持。

    哪怕是整个现境明天都毁灭了,那么存续院也依旧能够坚持到自己当初设计时所定下的理论周期。

    对于008的话,槐诗并不怀疑。

    实际上,他已经有所意动的。

    要不要搀和两手……

    毕竟,尼莫引擎的升级和改造也是香的啊!

    而接下来,008所开出的价码,就令他再无犹豫。

    “除此之外,我们将会为您提供一条线索——”

    008说,“关于,【死去的太阳】。”

第一千一百零一章 太阳的残骸

    死去的太阳……

    槐诗的动作僵硬了许久,没有说话。

    所需的物品乃是【太阳的残骸】,【永燃不灭之火】,【深渊之种】,所需的条件是【诸界之暗】

    所需要的仪式是【引燃地狱,焚尽所有】。

    最终,自无边的烈火和光芒中重生。

    这就是天问之路的巅峰·东君所需要的进阶。

    对此,彤姬早已经做出了详尽的解释——在其中,【太阳的残骸】所指代的是来自曾经太阳神所遗留的神性结晶,【永燃不灭之火】乃是烈日永恒的光照之源,【深渊之种】是来自统治者的精髓和力量,而【诸界之暗】则顾名思义,是现境边境和地狱都失去光明的瞬间。

    最终,引燃一整个地狱,将一切付之一炬,连同自己在内。

    自坍塌的地狱中,化为新的太阳升起,洒落万丈光芒。

    成就东君。

    应该说,这是独属于槐诗的进阶,比早先东君进阶所需的要求高了不止一个档次。而且,这也仅仅是其中的一部分……

    在那一长串清单所罗列的名目之中,就没有一个是好搞定的。

    【太阳的残骸】需要寻找到一位太阳神在陨落之前所留下的神性结晶,可问题在于,绝大部分太阳神,但凡是有名有姓的,都在多少年之前被路过的某人给干掉,灰都没留下一捧来。

    剩下的里面,也全部都掉进了牧场主的肚子里。想要挖出来,就得跳进毁灭要素的大嘴里自己去找。

    【永燃不灭之火】的要求最为笼统,让槐诗寻找不熄灭的火,不被玷污的光。

    而【深渊之种】则是需要槐诗干掉起码不止一个统治者,还需要是属性相匹配的,然后把他们的凝固灵魂和威权从他们的尸体上挖出来,在风干之前做成自己的进阶材料……

    而最为折磨人的,就是先决条件——【诸界之暗】。

    众所周知,太阳乃神髓之柱的在宇宙之中的投影,想要让整个现境、边境乃至地狱都陷入黑暗,就除非是让槐诗把这一盏灯给关了。

    可这玩意儿又不是放在房门旁边的开关,谁都能过去按两把。退一万步来说,这个开关就算能被槐诗摸到,神髓之柱下线一瞬间,鬼知道会闹出多大的乱子来。

    那可是三大封锁的根基!

    除非是槐诗打定主意弃明投暗做二五仔,否则绝对是不会考虑的。

    只能说,任重而道远。

    在拿到这一份清单的瞬间,槐诗几乎想要删号不玩了。

    万幸的是,原本最虚无缥缈的一个需求,竟然被他率先所凑齐了——【永燃不灭之火】,所指代的,便是永恒之光。

    火焰从来不是重点,恰恰相反,火所创造出的光才是它的本质。

    而槐诗手头,却恰好有一整套赫利俄斯的奇迹,以及被大宗师普布留斯所缔造的登神秘仪,所指向的,便是哪怕早已经死了,也依旧随叫随到的好兄弟——光明王·巴德尔!

    到时候,槐诗就是光明王的人间化身,手握着他的威权。

    永恒之光,根本不在话下。

    倘若存续院能够帮忙解决【太阳的残骸】的话,那【深渊之种】的需求,自己也不是不能努力一下……

    反正打不过还不能摇人么?

    最近正好还在打诸界之战,统治者虽然不好找,但也总比去茫茫深渊里大海捞针要强啊。

    至于【诸界之暗】……就只能指望彤姬的估算没有问题了。

    众所周知,对于天文会来说,灭世跟吃饭喝水一样:在每次经过大的调整和动荡之后,比如诸界之战这样的情况,天文会都会花费巨大的修正值,进行现境的再造。将旧的世界解离之后,重新在这基础上,重塑现境。

    重装C盘,不应该说是重新换一块C盘。

    第十五次灭世计划和创世计划,应该已经在统辖局的筹备之中了。

    到时候,三大封锁必然会暂时关闭,神髓、源质和变化之柱也将下线。槐诗未必不能搭个顺风车,找到进阶的机会。

    如果只是这样的话,槐诗还未必会头疼,毕竟,但凡只要有路,走一走就是了,坎坷和崎岖也比没路走要强。

    但关键在于,他不止得走一条路。

    同一时间,他需要准备和接受的进阶,是双重的。

    不止是云中君需要进阶,大司命也必须同时进阶。

    否则的话,无以成就太一的雏形。甚至,反而还会被自己豪华版的东君进阶所反噬。

    在原本的推演和计算中:所有进阶东君的人,之所以会变成一轮无知无识的人工太阳,关键就在于人类之灵魂和意志不论再如何坚定和顽强,也都无法承受如此粗暴和庞大的神之威权。

    太过于庞大的奇迹,将升华者的灵魂压垮了。

    如今,彤姬还敢肆无忌惮的往上再做加法,除了一开始就让槐诗走了豪华版进阶之外,最大的把握,就是来自于原本专门用来辅助东君,避免失控的另一道圣痕·常曦。

    以月神为名,相对于东君的暴虐,常曦乃是慈悲与平和的化身——可实际上,就像是月亮的光芒同样也是来自于太阳的反射一样,这两道圣痕,完全是一体两面。

    ‘常曦’这一不存在与九歌之中的外来者,正是彤姬经过了无数次碰壁之后,专门添加在天问之路中的控制机构,为东君量身定做的缓冲层。

    其本质乃是被誉为‘日御’的神明·羲和与被誉为‘月母’的神明·常仪两者神性的结合。

    最终,形成了足以保护升华者灵魂和意志不至于被日轮焚尽的保护。

    否则的话,到时候一旦开始进阶,恐怕槐诗自己都要变成太阳的燃料了,哪里还轮得到成就东君。

    为了成就太一的雏形,彤姬这一套面多加水、水多加面,就是死活不肯减料的操作,直接导致了槐诗的进阶从噩梦级的难度,变成了噩梦里的噩梦这种套娃级。

    好在她也知道良心过不去,许诺常曦的进阶不用槐诗操心,由自己包揽,否则的话他恐怕就只能感受绝望了……

    而如今,存续院恰到好处的将【死去的太阳】这样的线索摆在了槐诗的面前,就已经给了他无法拒绝的理由。

    只是……

    “我能不能问一句——”

    他好奇的抬手:“请问,【死去的太阳】所指代的究竟是哪一位?毕竟据我所知,现境的太阳神,大家的死法都比较的……唔,彻底。”

    “怀疑是正常的,毕竟,就连存续院如今都无法判断其状态。”

    008回答道:“我们所掌握的线索,是天竺谱系的太阳神·苏利耶的下落——”

    “啧。”

    槐诗耳边的似乎传来了某人不爽的声音。

    他装作没听见,继续听008说道:“数百年前,在神明们选择联合之前,漫长时光中所进行的,便是统和威权的战争。

    诸多神明因此而陨落。其中陨落状况最为惨烈的,便是太阳这一领域……虽然苏利耶也未曾能够幸免,不过,由于梵天的提醒,祂在陨落之前,提前将自己的神性和威权转移到了另一处,以备复生。

    只不过,计划没赶上变化,由于牧场主的诞生,苏利耶的复生仪式受到了影响和干涉,已经注定无法成功,但也没有完全失败,硬要说的话,在意识离散之后,如今的那位太阳神正处于某种非生非死的阶段——”

    008提醒道:“如果您想要寻找太阳的残骸的话,这将是您最好的机会。除此之外,全境恐怕也就只剩下一堆下脚料可供挑选了。”

    “呵呵,那个狗东西,我就说……气死我了!那帮天竺人跟他们的神都是一个尿性,没一个说话算话、办事儿牢靠的,跑路和划水的办法倒是有十万个。”

    对于某个黑心女人怨念的低语,槐诗只能当做没听见。

    在思索片刻之后,他终究还是忍不住问:“为什么我觉得,存续院似乎非常希望我能够参加?”

    “诚然如此,这将是我们双方开始正式合作的第一步,不是么?”

    008并没有掩饰,也不怕槐诗趁机抬价:“除此之外,关于您的进阶,我们也将会在后续提供所有力所能及的帮助。

    不过,如今看来,其他的事情或许并不需要像我们这样不受欢迎的角色来操心太多……”

    “说真的,这有点溢价了。”

    槐诗揉了揉脸,无奈:“作为工具人,我有几斤几两,还是自己清楚的。你们拿出这么多东西来,我有点……怕,你们懂吧?”

    “倘若以投资而言的话,我们内部已经有人感觉如此的策略过于保守了。”

    008沉默片刻,干涩的电子声里似乎也浮现出一丝惆怅:“槐诗阁下,我们迫切的希望见证一位东君的诞生。

    毕竟,这个世界不止有天国谱系渴望理想国的归来……

    就算是往昔的庞然大物在短时间内无法再度回归曾经的高度,但这也不是它必须缺失的理由。”

    “三柱缺其一,不论是对天文会,还是对现境而言,也都不是好事。”

    说着,008将一封灰色的邀请函递到了槐诗的手中。

    “我们将期待您的答复。”

    对此,槐诗只能沉默。

    在最后的最后,离去之前,008再问道:“除此之外,您还有什么问题么?”

    “实话说,有很多。”槐诗耸肩,“什么时候走,什么时候回来,大概具体要做些什么。总要告诉我一点我能知道的吧?”

    008抬手,再度从公文箱里拿出了一本薄薄的册子:“这是为您专门准备的解答书。包括我们的日程安排,您需要负责的部分等等。”

    “这可真是……”槐诗的眼角抽搐了一下,只能说:“准备周全。”

    “这就是存续院的风格。”

    008淡然回答,“除此之外呢,还有其他么?”

    槐诗想了一下,最后问道:“还有个与我无关的问题。”

    “请讲。”

    “上泉,他为什么会答应参加呢?”槐诗问,“你们许诺了什么?”

    008似乎沉默了一秒钟,但又短暂的让人无法分辨,最终,还是回答道:“我们许诺了他在计划的位置,仅此而已。”

    “他的目的就是过程本身。”

    存续院的使者说:“在生命的最后阶段里,上泉先生想要一场战斗。一场心无旁骛、能够让他像是一个剑士那样全身心的投入、慷慨赴死的战斗……”

    “——他想要一场足以匹配剑圣身份的死亡。”

    就这样,做出了最后的解答。

    008后退了一步,最后看了一眼槐诗,还有槐诗身后的空气,微微颔首,仿佛道别那样。

    转身离去。

    很快,那个提着公文箱的身影,便消失在洞开的门扉之后。

第一千一百零二章 害怕.jpg

    幻觉一样的。

    槐诗竟然从008的背影中,看出一丝灰衣人一般的疲惫。

    “别想了,不是一个人,虽然那个家伙也好不到哪里去就是了。”彤姬从空气中浮现,神情不快:“毕竟是‘院长阁下’呢。”

    “啥玩意儿?”

    槐诗的腿一软,差点坐在地上,难以置信的来回看着彤姬和那个背影离去的方向:“他?院长?”

    “啊,应该说院长,还是院长的残留物呢?很难说清楚啊。”

    彤姬从口袋里掏出了一颗洗干净之后的苹果,嘎巴嘎巴的啃了两口:“存续院就是这一副神神秘秘的样子啦,就连院长也差不多。

    内部更替从来不对外公布,内部成果也绝不会对外发表,同样,内部的死亡外界从来不可得知——将神秘主义贯彻到底之后,就连存续院内部自己都快要不知道自己有多少秘密了。

    包括,‘院长究竟是谁’在内。”

    “他们自己都不知道院长是谁?”槐诗疑惑,这也越来越离谱了!

    “如果你是上司,你永远罩在防化服和防毒面具下面,你猜会有几个下属认得你?反正不管怎么样,受到‘存续院’认可的,就是院长本人就是了。”

    “存续院难道还会喊一声院长不成?”

    “它倒是不会说话。”彤姬摇头,淡然回答:“不过除了说话之外,恐怕其他的都会吧?不,说不定它真的会说话也不一定,毕竟,对外交流的人工智能可从来没说过自己来自哪里……

    ‘存续院’是活的,槐诗,并非是指他们所组成的组织和结构,而是那一座建筑本身。

    能够封锁如此众多污染物和歪曲值的存在,怎么可能只是简简单单的两堵墙而已呢?它具备自己的意志,也会为自己选择代理人。

    而被选择的倒霉鬼,活着的时候永受折磨,死了也要贡献余热,不得安宁。

    刚刚你所见到的,便是它所选择的院长,或许是备选,或许是上一代院长的残留物……不管怎么样,那个编号倒是相当靠前就是了。”

    她停顿了一下,总结道:“存续院很看重你,槐诗,不论是这个组织还是它本身——不过,这倒也是理所当然,毕竟到现在还看不出你的潜质和能力的家伙,不是蠢货就只能是眼瞎了。”

    “啊哈哈,你这么夸我,倒是有点让人不好意思……”槐诗羞涩的挠头。

    “夸工具人好用而已,你得意个什么劲儿啊。”

    彤姬翻了个白眼,“总之,做好以后被纠缠不清的准备吧,谁知道那群家伙揣着什么鬼心思。别以为他们是什么带善人,对那群唯结果论的家伙来说:如果你要足够有用的话,他们甚至敢把毁灭要素塞进你肚子里,然后把你整个人当做监狱一样关起来……”

    “呃……”

    槐诗僵硬了许久:“现在,应该不至于吧?”

    “放心,将来如果不是实在没有办法的话,也应该不至于。”

    彤姬淡定的说道:“对他们来说,一次性工具人和长久的提款机,两样哪个更贵重一点,还是分得清的。

    毕竟一旦罗素成功恢复理想国,你肯定是板上钉钉的下一任谱系之主,将来的理想国之王,再过个几十年,等那老王八翘辫子了之后,你说不定也能去选上一任会长呢。”

    “那么远的事情,就别拿来给我打鸡血了好么?况且,罗素才一百多,就被你说成老……”

    不知道为什么,槐诗的动作忽然僵硬了一下,努力克制着表情抽搐的冲动,然后突兀的换了另一个话题:

    “那我究竟去不去啊?”

    “去啊,有好东西拿,为什么不去?”彤姬笑眯眯的瞥了他一眼,就好像知道他塞回肚子里的后半截话是什么一样,让槐诗浑身发毛。

    “咳咳,这个,感觉会很危险啊。”

    他努力的忽略掉近在咫尺的死亡预感,继续问道:“你看,毕竟存续院也说很危险,不是么?万一回不来了,咱这不就是被私车公用,惨遭折损了?”

    “唔?害怕了?”彤姬笑起来。

    “害怕,害怕。”

    槐诗疯狂点头,也不知道她指的究竟是什么,“总之,非常害怕!”

    “害怕是应该的,但不要担心。”

    彤姬摇头:“存续院说的‘危险’,意思是他们只有八成的把握,所以有点慌——就好像学霸考完跟你说好难,我不会了一样——谁相信谁有问题。

    危险是肯定有的,不过那帮家伙倒是和某些廉价小说里的主神一样,从来不会给实验目标派发超过能力的任务。所以,但凡努力去做,多少都不会有大问题。”

    听到她这么说,眼看她神色无异,槐诗顿时松了口气。

    只是,走了两步之后,又想起刚刚自己的发现,还是忍不住好奇:“彤姬,你那会儿是不是在生气?”

    “没有啊。”彤姬微笑着摆手:“放心,我不至于背地里生气什么的。”

    “咳咳,我是说太阳神……”槐诗试探着问:“因为苏利耶?”

    “没有。”彤姬摇头。

    “那就好。”

    槐诗点头,安慰道:“往好处想,如果当年你没失手,我这不是就没得用了么?对不对,不至于,不至于……”

    彤姬没有再说话了。

    沉默的看着槐诗,许久,一字一顿的告诉他:“我,没,有。”

    “好的,我知道了,你没有。”槐诗用力点头。

    明明超级有!

    两天之后,铸造中心,槐诗再三确定流水线的设置无误,铸造工序没有出错,确定了手下那帮实习生确实搞明白究竟如何生产之后,才终于松了口气。

    炼金术的创造过程中片刻离不了炼金术师的维持和看护,可铸造之术就方便了很多,主要有足够的源质供应和恰当的维护,就算是槐诗拍屁股走人,也不影响流水线的运转。

    毕竟都是相对比较低端的产品,用不着投入多大的心血和工序。

    象牙之塔属于自己的工作,他已经全部照常丢给了原缘,道场那里也用不着他去担心,有剑圣所指定的继承人主持事物,还有林中小屋从旁辅助,以及随身还携带者赫笛这种专业的坏逼,就算是再遭也早不到哪里去,槐诗只要用天国谱系的名义给学生撑腰就完事儿了。

    至于安娜……似乎被外面的大姐姐们吓坏了,这两天规矩的不行,甚至没有搞破坏,连饭都少吃了二两。

    槐诗只能留下一大堆作业作为抚慰,希望她早日走出伤痛了。

    在马不停蹄的处理完了其他所有的事情之后,槐诗坐在石髓馆的桌子上,看向存续院留给自己的那本厚册子,还有面前的那一封邀请函。

    陷入犹豫。

    按照存续院的说法,如同他愿意接受邀请的话,只要在准备出发的时,将邀请函拆开,他们就能收到消息。

    可就在槐诗准备拆开邀请的时候,却听见了门外敲门的声音。

    来自昨日快递的快递员微笑着等待。

    每次都是在这个人,总让槐诗怀疑他们公司是不是就没有其他业务员了……

    “麻烦您签收一下,槐诗先生,就在这里。”

    快递员指了指文件的空白处,在确认槐诗收货之后,就毫无存在感的离去。

    留下槐诗,和他眼前的纸箱子。

    感觉那里好像有问题。

    尤其是当他看到发件人的名字叫罗素的时候。

    层层包裹的箱子一如罗素本人的恶趣味一样,六层套娃之后,拿在手里就只剩下了一个小盒子,似乎堪堪能够装下一枚钻戒的样子,不禁令槐诗心里有点发毛。

    万一这老东西觉醒了什么不得了的嗜好,那自己是大义灭亲呢?还是大义灭亲呢?

    实在是很难选择啊。

    当他十万分不情愿的打开之后,却发现,里面只有一颗拇指节大小的玻璃珠子。

    半透明,用水晶磨制而成,可粗糙的表面和那些还没有修正的棱角处处透露出了制作者的不用心和敷衍。

    “什么玩意儿?”

    槐诗拿起来,仔细端详,但是一个恍神,手里的东西就消失无踪。

    再也看不见。

    就像是阳光下蒸发的泡影一样。

    只是当他抬头看向周围时,便油然产生了一丝飘忽和迷茫感,就像是一切都微妙的变了一个模样。

    但很快,这样奇异的感觉便消失无踪。

    直到槐诗在一堆纸盒子里翻检了半天,才反应过来,自己又被罗素那个家伙晃了一道。

    无奈之下,只能打电话亲自问。

    “你究竟给我邮了个什么?”

    隔着听筒,能够听见电话另一头隐约的唱片曲调,以及,来自罗素的低沉哼唱,愉快又轻松。

    就仿佛思索片刻之后,他才回答道:“唔,就当做一个谎言好了。”

    “谎言?”

    槐诗皱眉。

    “对,一个来自洛基的谎言,至于谎言的内容就暂时保密,反正不过是一个预备措施而已,忘了这回事儿就好。”

    罗素淡定的回答:“比起这个来,你不是应该出发了么,槐诗?不要让别人久等哦。”

    “别让你少了乐子才是真的吧!”

    槐诗翻了个白眼,挂断了电话,不想理会这个神神秘秘的家伙了。

    直截了当的,撕掉了手里的邀请函。

    虚空中并没有洞开门扉。

    也并没有地动山摇。

    眼睛一眨,眼前的世界就已经大变模样——

    郁郁葱葱的树林,直插天际的高塔乃至熟悉的校园景象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灰黑色的封闭空间,一盏盏悬挂在低矮顶穹之上的灯光,一道道粗壮的支柱,灰黑色的地面,还有仿佛要延伸到世界尽头的晦暗空间。

    以及,最不容忽略的……

    在他眼前,微笑的贵血少女,深红色的长裙如血那样飘荡在空中。

    最后,便是在她的手里,那一柄冲着自己的脑门笔直劈下来的石齿剑!

    “你好啊,槐诗。”

    丽兹赫克莫特如是问候。

第一千一百零三章 问候

    当时那一把剑距离自己的脑门只剩下零点零一公分。

    但是槐诗知道,下一秒,这把剑就会劈空。

    因为他不假思索,就地一个翻滚加滑铲,瞬间撤出了十几步的距离……回头时,便一阵叹息:“你们美洲人打招呼都这么离谱的吗?”

    “是啊。”

    丽兹拖曳着石齿剑,向前,暗红色的石片同大地摩擦,迸射出一缕耀眼的火花,“这可是专门给你准备的欢迎仪式,槐诗。”

    “哇,那可太荣幸了。”

    槐诗感动的都忍不住想要拍手:“我以为美洲人都是用大炮来跟人打招呼的……原来‘小丽兹’你这么温柔的吗?”

    “……”

    丽兹的动作停顿了一瞬,而眼瞳之上的冷意,则像是寒潮那样,勃发而出!

    就像是曾经殴打自己那位便宜叔叔时那样,她咬着牙,再也克制不了自己的怒火。

    瞬间,破空而至。

    “不准——”

    “叫我——”

    “——小丽兹!!!”

    竟然难以分辨,那三重斩击究竟谁先谁后,还是同一时间迸发而出。

    铁光交错,槐诗想要躲闪和后退,可当他回头的时候,却发现,眼前的铁光脱离了剑刃之后,竟然便形成了若有实质的轮廓,宛如活物一样的灵动,自行向着槐诗飞来。

    甚至配合着丽兹的剑刃,封锁了槐诗一切逃避的路径,逼迫他正面对决。

    不得不拔出了美德之剑。

    格挡。

    火花飞迸。

    槐诗愕然:“哇,你玩真的?”

    “你凭什么会觉得,在你卖了我一大堆破烂之后,我还要对你笑脸相迎的,槐诗?”

    丽兹踏前一步,硬顶着槐诗的力量,垂眸俯瞰:“要我说,用石齿剑而不是神迹刻印来打招呼,已经是再克制不过了!”

    “咳咳,万事好商量嘛。”

    槐诗无辜的眨着眼睛:“这个,众所周知——商品,自然是分各种规格的嘛。

    您不满意基础款,可以加钱购买升级版呀,大不了再免费送你一年碎炉维修更换服务好嘛?对了,现在加入免费的升级计划,下一代铸造熔炉只要加一点点小钱就可以用旧型号来换购哦……你们美洲人不就喜欢这个嘛!”

    说到这个,他可就不困了,兴致勃勃的介绍道:“多亏你们的销售策略启发,我们现在正在研发云端铸造中心,客户可以将自己的铸造图纸提交到暗网刚刚搭建好的大型服务器里,进行优化和储存,而且还可以加入我们的共享计划——将自己的铸造熔炉和云端并联,全世界所有的铸造熔炉分出一部分矩阵来,处理超大型的边境遗物铸造问题,造福全世界!

    哦,还有,现在加入的话,还可以通过参与铸造,得到有价无市的虚拟铸造币哦……”

    丽兹听完,忍不住都被气笑了:“我看起来像是自己掏钱还给你打白工的傻子吗?”

    “那也得掏钱掏够再说吧,我承认是赚了微不足道的一点点啦,但也不能当包养的使啊,看看人家东夏谱系多大方,搁你这儿怎么就垄断起来了呢?”

    槐诗震声反驳,“况且,人人为我,我为人人,ONEFORALL!怎么就叫傻子了!”

    “那就拜托你先奉献一下吧!”

    丽兹冷笑,石齿剑中,美洲虎的幻影无声咆哮,迸发出高亢的剑鸣。

    “——以汝残躯,敬献诸神!”

    大地崩裂,无穷血色从裂口中喷出,如同瀑布那样落向下方深不见底的深渊。

    此处俨然化为了诸神面前的残酷祭坛,现在,手握着石齿之剑的大祭司抬起眼瞳,看向眼前的祭品。

    无处可躲,也无路可逃。

    “这一次绝不会让你逃走的,混账。”她冷声低语:“不论你用什么计谋和逃避方式都不会有用。”

    那是自从黄昏之乡相遇而来,延续至今的执念。

    隐藏在彼此的联盟之下的,隐藏在彼此的理解和认同之下的,比那更深邃,甚至比那要更加庞大的决胜之心!

    “今日,你我之间,必须要决出高下!”

    “那个啥,我现在投降来得及么?”

    槐诗下意识的抬起双手,毫不犹豫的求饶:“只要别打脸,你要什么都行。

    微博置顶道歉都没关系,我写给你写三千字,可以吧?字数多点也不是不能商量……”

    “那种事情,等我把你那张嘴献给玉米神之后再说吧。”丽兹漠然踏前,“放心,我会留你一口气的。

    或者,你赢了我,不也一样能解决问题?”

    “说真的,干嘛跟一个音乐老师计较这个呢?”

    槐诗无奈的挠头叹息:“仔细回忆一下,每次我都是被你压着打诶。你看上次在黄昏之乡,你不也给我穿了个窟窿?胜负很重要么?友谊第一比赛第二啊,况且,咱俩还跳了个舞呢!”

    话没说完,他就感觉自己似乎捅了什么篓子。

    不,应该说从无数的锅中间提了唯独不该提的那一壶……

    再一次的,回忆起曾经被再三戏弄的耻辱往事,丽兹的脸色越发的难看了起来。

    “仔细考虑一下,还是一口气都别留了。”她从牙缝里挤出声音:“像你这样的混账,还是彻底的去死吧!”

    左蜂鸟之灵自无穷血色中升腾而起,狰狞俯瞰着这血染祭坛上的一切,狞笑着张口,等待着祭品的活祭。

    “啊这……”

    槐诗呆滞。

    他倒是不排斥偶尔活动一下身体的来着,况且,和小姐姐打架谁不爱呢?

    可他刚刚才进阶不久,而且也还没有时间适应云中君的出力,万一一个不小心……那岂不就是重大的灾难事故了?

    或者,咬咬牙,让她揍一顿算了?

    反正她也不可能打死自己,是吧?

    可万一不小心真被打死了呢?

    他哪里看不出来,对面的丽兹恐怕也早已经进阶了,正憋着劲儿的想要从自己手里讨回场子来。

    就在他满脑子胡思乱想,神游物外的时候,神情越发阴沉的丽兹已经再无法忍受来自对手的这一份轻佻和傲慢。

    石齿剑再度斩落,从空气中劈下时,竟然如同和钢铁摩擦一般的高亢声音。

    在裂隙之下,血色逆卷,升上了阴暗的顶穹。而锋刃已经近在咫尺,逼近了槐诗的眼瞳。

    最终,却在两根骨节粗大的手指面前,戛然而止。

    “呼,好险。”

    姗姗来迟的老人轻叹,“差点出了外交事故啊。”

    在那粗糙如树皮一般的手掌之上,遍布着岁月留下的皱纹,而明明当血肉衰弛之后的也应该随之缩小的骨架,却变得庞大的吓人。

    仅仅是那一只手,就足够盖住槐诗的脑袋,捏爆他的狗头。

    不过现在,却阻拦在他的前方。

    在两人之间,一个枯瘦佝偻的身影骤然出现,手中扶着一柄弯曲的铁杖,宽大的骨骼撑起身体,宛如年迈的山峦。

    石齿剑戛然而止。

    而当老人左手敲在铁杖之上时,清脆的声音就令血色和大地的裂隙消失无踪。

    “太让人失望了,丽兹!”

    头戴着羽冠的老人看着自己的后辈,忍不住摇头痛斥:“我还以为你偷偷跑出来是因为终于长大了想要找个对象告白呢,结果你却在打架……你代表的可是美洲谱系,代表的是贵血传承,你瞧瞧,这像话吗?像话嘛!”

    恨铁不成钢的无奈,简直溢于言表。

    而丽兹在短暂的错愕之后,便忍不住斜眼看着他。

    毫无尊敬。

    忽然问:

    “你跟人赌了多少?”

    “当然是梭哈全压!小打小闹算什么样子,我们家丽兹出手哪里有可能……”

    老人得意的昂起头,不假思索的回答,察觉到丽兹神情有异之后,顿时干咳了两声:“咳咳,这个赌多赌少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是看好你的呀!”

    “那我可谢谢你了啊。”

    就好像早就习惯了自己家长辈的不靠谱,丽兹甚至就连发怒的兴趣都没了,只是从他手里拔出了石齿剑。

    事到如今,就算是她想抓紧时间跟槐诗打一场,有这个老东西在,恐怕也打不下去了。

    留下了一个类似‘下次给我注意点’的恼怒眼神之后,她便再没有废话,转身离去。

    而那老头儿,终于笑眯眯的回过头来。

    因为苍老而佝偻的身躯是如此庞大,哪怕是半弯着腰,庞大的阴影依旧覆盖了槐诗的面孔,带来了如山一般的压力。

    槐诗压抑着吸冷气的冲动,挤出一个微笑。

    “那个……您老好呀?”

    如果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的话倒还好说,现在还认不出的话,他也不要混了!

    美洲谱系的受加冕者,那是如今羽蛇的重要臂助和美洲谱系的内长——世界巨人·特拉尔特库特利!

    “怎么样,小子?刚刚我说的话你也听见了吧?”

    特拉尔的老脸忽然咧嘴一笑,凑近了,露出了期待的神情:“小伙子,全境像我们家丽兹这样条件的很少的,你要不要考虑一下?”

    “呃……”

    槐诗的表情一阵抽搐,下意识的后仰,想要提醒一下:您老嘴里的那位还没走远呢。

    只听见破空的轰鸣爆发。

    有一柄石齿剑从遥远的暗中飞射而至,毫不留情的劈在了老人的脑门上,火花飞迸,几乎落在槐诗脸上。

    而特拉尔却毫不在意的伸手,将楔入羽冠的石齿剑拔出来,笑眯眯的瞥了他两眼,临走之前还回头鼓励道:

    “好好考虑,我看好你哦。”

    啪!

    第二柄铭刻着虎纹的长矛就扎了他的老脸上,蹦出了一个火星之后,又被他随意的捞在了手种。

    “现在的年轻人,怎么动不动就喜欢打架的,爱和和平才是真谛呀。”

    如是,感慨着,铁杖敲落。

    就这样,老人毫无征兆的消失在了原地。

    只留下了槐诗一个人留在空空荡荡的诡异殿堂中,环顾四周时,才看到不知何时落了一地的坚果壳、瓜子皮和爆米花碎……

    眼眶顿时忍不住一阵狂跳。

    合着刚才不知道有多少人在这儿看直播么!

    就在他挠头的时候,听见了来自身后的熟悉声音。

    “该走了,槐诗。”

    当槐诗回过头,就看到了站在那里的男人,神情仿佛永远严肃,领带和袖口一丝不苟,灰黑色的长袍上没有一丁点皱褶,线条流畅的让人感动到落泪。

    象牙之塔永远的靠谱,天国谱系永远的顶梁柱,理想国最后的良心……

    “副校长?”

    槐诗愕然,“您什么时候来的?”

    “……刚刚。”

    罕见的,艾萨克沉默了几秒钟,眼神竟然稍微漂移了一点。

    你绝对一开始就在吧!

    “不提这些无关紧要的事情了,跟我来。”艾萨克主动走在了前面,让槐诗心里一阵拔凉:竟然开始转移话题了!

    但过了这一茬,总归也没什么好说的。

    都是自己往日留下的老账。

    哪里怪得了人家堵门呢?

    他跟在副校长身后,踏入了一扇突兀开启的门扉之后,可大门之后,便是一条并不宽阔的走道,走到之外,便是万丈悬崖。

    远方幽深的黑暗里,仿佛有低沉的轰鸣传来,无数庞大的模块在锁链和机构的拉扯之下降下或者升起,掀起了冰冷的风。

    又一次穿过了一道门之后,他们便像是来到了阳光之下的草坪上。

    只是阳光好像毫无温度,远方的景物也过于飘忽。

    宛如泡影一样。

    “我们这是在哪儿?”槐诗问。

    “存续院。”

    艾萨克回头看了他一眼之后补充道:“并非是你所去过的外围机构,而是真正的存续院本部之中。”

    他推开门,走进了宽阔的大厅之内。

    就好像午后的茶会一样,在慵懒而虚幻的阳光之下,在矮桌旁的两位女士正在畅快的谈论着什么。

    察觉到他们走进,便不约而同的将视线看过来。

    其中前方的那位约莫是中年,皮肤略显黝黑,额间一点红妆。看不出温婉柔和的态度,那一双隐隐带着金色的眸子却令人感受到一阵肃杀和不安。而在她的怀中,却抱着一只掰着花生吃的小猴子,正抬起爪子,想要扒拉主人的黄金发饰。

    “切莫失礼。”艾萨克低声提醒:“那位是天竺毁灭谱系的难近母,她怀里的是活化神迹·哈奴曼。”

    “别说的我好像是爱发脾气的老太太一样,艾萨克。”难近母微微摇头,看了一眼槐诗,似是嘉许一般的点了点头。

    而就在她身旁,那位毫不掩饰自己年龄的老太太却忍不住大笑了起来。

    “倒是难得看到你这么拘谨的样子啊,槐诗。”

    银白短发如针的老人戏谑的发问:“怎么了,见到我连个招呼都不打么?”

    当槐诗终于看过去之后,便不敢说话,也再顾不上什么领航者的风范和灾厄之剑的气度了,连忙低头,恭谨行礼。

    青帝!

第一千一百零四章 主角

    “还是这一副觉得自己占了点便宜就直不起腰杆子的样子啊,槐诗。”

    对于槐诗的礼貌和敬畏,老太太似乎并不感冒,反而摇头:“脸皮再不厚一点的话,你将来很难有什么出息啦。”

    “脸皮厚不厚,同我是否尊敬其他人无关。”槐诗毫不在意的回答:“我只是感激您曾经对我的提携而已。”

    “哈哈哈,还是这么会说话,让人心情愉快。我就当做你是喜欢放长线钓大鱼啦。”

    青帝愉快一笑,再没有端出往日那一副傲慢冷漠的样子来,反而指了指身旁的座位:“既然来的这么恰好,要不要陪我这个老太婆聊一会儿?”

    槐诗正准备婉拒,就听见艾萨克先主动说道:“抱歉,在下还另有要事同槐诗详谈。”

    “那就下次吧。”老太太爽朗的挥了挥手,“就不勉强你们参与我们这种老年人下午茶会了。”

    两位老前辈十分温和,并没有闲着没事儿拿年轻人来展露一下高手风范的想法。

    倒是那只猴子趁着槐诗没注意,薅了一把他的头发,嘎嘎嘎叫着就回去了。

    得意洋洋。

    有难近母在旁边,槐诗也不敢把这死猴子捞起来揍一顿,只能礼貌的颔首道别。

    等上楼之后,来到了艾萨克的套间里坐下之后,副校长端过来一杯酒,坐下沉吟片刻之后,开口问道:“来之前校长给你说什么吗?”

    “约等于什么都没说。”

    槐诗耸肩,摊手问:“所以,能不能先告诉我——有啥事儿?敌人在哪儿?我要杀几个?”

    “不知道。”

    艾萨克摇头,抿了一口威士忌之后,有些忧虑的叹息:“存续院做事,阵仗恐怕不会小。”

    “您,就没有什么……线报?”槐诗好奇的从沙发上往前凑了一点,挤眉弄眼,就差没把‘您老赶快去未来看一眼,然后回来给我剧透一下’写在脸上了。

    艾萨克沉默许久,恰到好处的掩饰了被针对的尴尬,“时轴上的噪音太多,存续院做事,恐怕也不会给别人这样的机会了。”

    大家都说一代版本一代神,可每代版本都像他一样被针对的,还真不多。

    像是柯洛诺斯这样的BUG,大家闲着没事儿就削一刀,可削了这么多年,依旧这么BUG,就只差把禁赛写到他脸上去了。

    没办法,但凡只要一对一,那副校长就是永远的神。强控强输出打不过还倒挡,对面根本没得玩。

    要是团体作战,那大家肯定就要先想法设法把这个角色给BAN了,不然完全没有任何游戏体验。

    存续院先下手砍一刀是没有任何意外的,自己这边有的,地狱里也肯定有,如果一旦事情变成两个时间操纵者互相套娃的话,那么就只能变成不存在任何价值的死循环,与结果无益。

    但尽管如此,副校长依然代表天国谱系来到了这里,就说明他还存在着其他方面的价值,抛掉升华者工具人的作用不提,如同他这样身兼四十余科顶尖学者身份的人,永远都只会是决策层中不可缺少的一环。

    “这一次作战,您恐怕不会直接参与吧?”槐诗问。

    “难说,存续院的神秘主义,永远都让人捉摸不透。”艾萨克疲惫的揉了揉眼眶,明显这些日子没少打听和接触过这方面的事情。只可惜,没有罗素长袖善舞的本事,也拿存续院根深蒂固的保密制度没辙。

    槐诗摇头,靠在沙发上,“鹦鹉螺都没有让带,说实话,有些心虚。”

    “往好处想,存续院不让你带,就说明并不需要。”

    副校长摇头,抬了抬手指,忽然之间好几个铁箱就砸在了槐诗旁边。

    “你将这些带在身上。”

    他挥手,铁箱打开,露出其中密密麻麻的边境遗物,瞬间迸射的光芒几乎闪瞎了槐诗的狗眼。

    两只薄如蝉翼的灰色手套,是来自象牙之塔储备库中的边境遗物·不灭之手,号称只要不怕其他部分焚烧成灰甚至能去摸一把恒星内核的防具。

    在两侧的是是长生之环和衰亡庇佑之翼,两枚戒指一者赋予佩戴者额外百分之六十的生命力,不论多少等比增加,而另外一者则是号称针对一切诅咒防御足以庇佑灵魂的奇迹瑰宝。

    而在正中间那一颗五色流转的巨大钻石……

    槐诗倒吸了一口冷气。

    ——传说中的神迹刻印·虹之眼?

    铭记佩戴者的最佳状态,一旦启动,能够六次将佩戴者直接回溯到存档点的外挂级装备!

    然后在下面,是为别西卜所准备的一整排统辖局技术部封锁垄断的单兵级最强杀伤武器——编号咒弹。

    序列在3000以上的八颗,序列在800以上的一颗,甚至还有一颗序列在百位之内的。

    光这几件东西加在一起,就已经是象牙之塔压箱底儿的东西了。

    更不要提足足1000毫升的液态源质补给了。

    足够槐诗电量充足,全力轰炸十分钟以上……

    “艾萨克先生,你不会把学校的秘库储备给悄悄搬出来了吧?”槐诗挠头。

    他作为代行校长职权的校长秘书,可从没批准过提取这些玩意儿!

    不,里面有些东西他在清单里看都没看到过……

    艾萨克淡然摇头:“放心,我只拿了自己职权范围内的部分,其他的,是我的私人和家族的收藏,如果没有用完的话,记得还给我就是。”

    “这……也太夸张了一点吧?”槐诗有点头晕。

    “以防万一而已。”

    艾萨克沉吟了许久,直白的告诉他:“我理解你的风格,但希望你不要做太多没有必要的事情,槐诗先生。”

    他停顿了一下,严肃强调:“以及,一切听从指挥,明白么?”

    槐诗愕然。

    “或许罗素先生另有考量,我可能做了多余的事情也说不定。”

    他低头看着桌上杯中的冰球,轻叹一声:“但你要明白——你是天国谱系的未来,不应该如此草率。”

    从一开始,他就对槐诗参与这样的计划,表示过反对。

    但就如同过去那样,他的反对不会有用。

    当柯洛诺斯也看不清属于他的未来时,这一份隐藏在心里的不安便令万年肃冷的副校长也为之动摇了起来。

    真的有必要如此豪赌么?

    难道赌桌之上真的有所谓的常胜么?

    他不知道罗素在想些什么,可出于对罗素的信任,并未曾质疑他的判断。不过,这不妨碍他去做一些力所能及的预防和补救。

    对未来的保护。

    “多谢艾萨克先生,我会好好使用它们的。”

    在短暂的沉默之后,槐诗并没有拒绝这一份来自艾萨克的好意,抬手将它们收进归墟,只是,在数度的犹豫之后,终究还是说道:“倘若未来只存在于温室暖棚里,那种过于脆弱和精致的东西,也不是大家想要的吧?”

    艾萨克没有说话。

    可是在门外,却有戏谑的笑声响起。

    “未来这种东西,首先要有才行。但凡只要有了,就不会太差。”

    推开的门后,有一张愉快的面孔探出来:“所以说,神髓之路的传承,除了奇迹之外,剩下的就只有溺爱了吧?

    看到后辈在战场上发光发热,艾萨克妈妈嘴上不说,实际上心都要醉了,说不定背地里感动的悄悄抹眼泪呢,是吧?”

    “……”副校长的神情一滞,微微皱眉,却并没有动怒和呵斥,反而像是无奈一样瞥了来者一眼之后,离开了视线。

    懒得计较。

    首先看到的,就是从皮衣之下延伸到手腕和脖颈上的纹身,荆棘、骷髅头、爱心和脏话,姣好的脸颊上抹着烟熏妆,细长的眼眸和眼线锐利如刀。

    就好像刚刚骑着摩托兜风回来的骑士,她大摇大摆的走进来,将背包丢在桌子上后,就凑到了槐诗的旁边来坐下,大力的拍打着他的肩膀,丝毫不掩饰自己的赞赏:“归航那件事儿干得不错啊,小子。

    将来如果你想干翻罗素上位的话,教务处我一定投你一票!”

    “真的?”槐诗喜上眉梢,不知道究竟是在高兴被夸奖,还是听到自己干翻罗素上位有了保障。

    “陈女士……”

    艾萨克无奈的叹息了一声:“作为教职人员,起码给后辈做个表率,还有,罗素先生毕竟是校长,这样的话题能稍微注意一下么?”

    “好吧,玩笑玩笑……但投票那件事儿是真的。”

    陈女士咧嘴笑了笑,从口袋里掏出了一个酒壶:“要来点么?”

    从她拧开的缝隙里,一缕酒精的气息流露出来,毫无酒水的甘美,反而像是燃料一样刺鼻,只是闻了一口,槐诗就感觉肺腑如同火烧。

    哪怕不用毒性去衡量,能让云中君都咳嗽的东西,也绝对不是人能喝的玩意儿吧!

    而就在他旁边,陈女士已经顿顿顿把那一瓶液体炸药给灌下去了。不知道那酒壶究竟是哪儿来的边境遗物,竟然饮之不绝,整个房间里都充满了那种充满了暴躁和火药味儿的气息,让人喘不过气来。

    槐诗只能在惊骇之余,乖巧的给前辈端酒递烟。

    要说的话,这还是他和这位女士第一次见面。

    【Ms.陈】

    真实姓名不祥,她也从来都没说过,据说出身于某个家族,但因为自己的选择舍弃了家名之后,唯一被人所知的便只有这个内部系统的登陆名了。

    作为象牙之塔地狱分校的负责人之一,从职务上来说,她同样是学校常务副校长之一。

    同时,也是永恒之路的四阶升华者。

    和雷蒙德那种刚刚进阶一身白板的打工人不同,人家是早多少年就已经顶配氪满浑身神装的审判天平·阿努比斯!

    那可是所有专长都点在战争之上的毁灭者,不折不扣的人形兵器,堪称象牙之塔在地狱中的最强战斗力之一。

    只靠她一个人,没有任何的支援和后勤,就硬生生的扫灭了一整个地狱,给象牙之塔开辟出了深度之下的分校基地,而且还维持了这么多年,每年被她歼灭的地狱生物除了能够满足象牙之塔那无底洞一样的研发需求之外,甚至还有余力对外进行销售,创收的金额不仅仅能够满足分校的日常消耗,甚至还攒出了天文数字一样的各种顶尖设备……

    遇到这样的大佬,槐诗只想抱紧大腿,搞好关系。

    等什么时候大家喝完酒之后,再一起下地狱里干上几只统治者回来,到时候大家收获二一添作五,还能帮自己攒一攒深渊之种,岂不美哉!

    他可太喜欢这样能带队上分的大姐姐了!

    而在和槐诗愉快的喝过了一轮之后,陈女士似乎才注意到被自己冷落在旁边的艾萨克,看了看房间,才问道:“看来这一次就是我们三个组团上场了?罗素那个家伙还真是下血本啊。”

    “不止。”

    艾萨克头疼的揉着眉心,叹了口气,最后还是如实说道:“具体负责作战的只有你们两个,我主要的职责,还是负责听从马库斯先生的指挥。”

    那位曾经理想国的外交官,罗马皇帝的叔叔,在象牙之塔疗养了许久的老人……

    “相比于我们这些跑腿的家伙来说,他恐怕才是这一次真正的主角吧?”

    与此同时,统辖局。

    在叶戈尔的陪同之下,罗素终于再一次的见到了自己的老朋友。

    在轮椅之上,身着礼服,白发一丝不苟的束起在脑后。

    一如往年那样,温文尔雅。

    只是,在经过了漫长时光后,早已经满面皱纹和风霜,眼瞳浑浊,像是走神了一样,呆呆的看着远处的空气。对于两位来者,毫无反应。

    “马库斯先生?您好?请问您还记得我么?当年我上过您的语言学课?”

    叶戈尔问候许久,始终没有得到回音,最终,他还是忍不住伸手,在他眼前挥舞了一下。

    只是引来老人呆滞的一瞥。

    嘴角的口水流下。

    叶戈尔皱起眉头看向了不远处的002:“既然存续院需要他,可为什么不给他治好?”

    “马库斯先生拒绝了。”

    002淡然回答,“外交官需要清醒的头脑和独立的判断,我们不能为了一样就拿走另一样。况且,有问题才需要治疗。

    经过检查之后,我不认为仅仅是如此状况,就会阻碍马库斯先生的发挥。”

    “……好吧。”

    叶戈尔克制着挠头的冲动,一脸茫然和呆滞:“也就是说,我们要把前所未有的的豪赌,寄托在一位上了年纪之后甚至快要忘记自己是谁的阿尔茨海默症的患者身上?”

    他停顿了许久,无奈的叹息:“说真的,我有一点……信心不足。”

    “除了他之外,天文会别无其他的选择,当年订立盟约的时候,签订协议的人里,只有他还存在,也唯有他才能够代表天国和地狱之间的协议。”

    罗素掏出手帕,为自己的老朋友擦拭着他嘴角的口水,“忘记自己是谁没有关系,只要他还记得自己要做什么就好了——”

    他停顿了一下,弯下腰,蹲在自己老朋友的面前,郑重发问:“我的朋友,你能胜任自己的职责么?”

    在轮椅上,老人的眼瞳微微动了一下,向着他看过来。

    仿佛大梦初醒。

    “罗素?”

    “对啊,是我。”罗素颔首,“你还好么?”

    “只是,有点……”马库斯想了一下,摇头:“困了。”

    “正常啊。”罗素说:“马库斯,你已经老了,每天昏昏欲睡,从一个梦里,到另一个梦里,分辨不清自己是否醒来。”

    他轻声问:“可你还能捍卫现境的权益,保障理想国的荣光不堕么?”

    那一瞬间,他看到了,老人的嘴角微微勾起。

    似是愉快一样。

    瞥着他。

    宛如漫长的时光之前那般,意气风发。

    “工作要开始了吗,罗素?”他轻声呢喃着,宛如呓语。

    “是啊,万钧重任,再度交托在你的手中。”罗素颔首,“准备好去面对你的敌人了吗?”

    于是,轮椅上,那个呆滞的老人,再度露出了往昔的豪迈笑容。

    “——区区出使,不在话下!”

第一千一百零五章 觐见

    天穹之上笼罩着灰蒙蒙的雾气,硫磺的气息充盈在燥热的风中。

    在天穹的尽头,不断有无数的闪光坠落,那些饱蘸着地狱沉淀的铁片从空中落下,像是流星那样。

    雨水永无休止,坠入了遍布裂痕的荒原。

    正如同东夏所防御的无尽之海那样,这里是俄联之外囊括了无数边境的深度显现——铁雨荒原。

    曾经一望无尽,足以让机械边境自由漫游的无垠大地,如今已经被漆黑的焦痕和血色所染红。

    当诸界防御阵线扩展,将深度区整整三十个深度都笼罩在内之后,这一片无尽的荒原,也随之扩张到了深度之下。

    化为了战场。

    数之不尽的大群,凝固者,地狱生物,乃至统治者们的行宫降临于此,带来了战争、毁灭,乃至最微不足道的厮杀。

    最危险的时候,甚至被突破了第四层防御,触碰现境的边缘。

    而在逆转的时候,浩荡的洪流再度将地狱的海潮推平,将来自深渊的一切再度推回了深渊之中。

    仿佛永无休止的战争就在这里。

    在无尽之海,在笼罩美洲边境的雾之国,在中东的地火领域,在罗马无穷幽深的大地之下无穷地穴之中,也在天竺的迷宫里,埃及的穹空领域……

    这才是真正的诸界之战。

    现境和地狱的,人类和深渊之间的斗争。

    而就在今天,就在今日,一切风波都诡异的休止。就在所有人不安的戒备和警惕中,来自地狱的无数大群和军团退回了自己的堡垒和宫阙之中。

    风平浪静。

    一直到,现境的大门开启的那一瞬。

    深渊如潮涌动着,无数眼眸投向了那一行降临在荒原之上的身影。

    还有那个在罗素的推动下,轮椅上,位于队列最前方的老人……

    他低垂着头颅,手握着曾经的契约。

    睡意昏沉。

    向着地狱的最深处,那一片笼罩着永恒雷光的领域一步步靠近。

    “许多年不见如此壮观的场景了啊。”

    边境防御阵线的前方,白发的羽蛇抽着雪茄,轻声说:“只是到来,就令诸王礼敬,令深渊也打开通途……哪怕是谱系之主,也只能沦为陪衬啊。”

    在他身旁,玄鸟颔首:“区区一百余年,就能奠定如此伟业和功绩,如此的存在,如何不让人崇敬呢?”

    羽蛇微微哑然,失笑:“我以为东夏人会说彼可取而代之呢。”

    “道理是这个道理,但总要分时候的。”

    玄鸟淡然回答:“世道不平,不妨做一手乱臣贼子,赌上七尺之身,取宇内不世之功。可倘若天下安定的话,何必徒劳为一己野心,搅扰泰平呢?”

    他想了一下,终究是轻叹:

    “现在的世界很好。”

    “是啊。”羽蛇感慨。

    哪怕是谱系之主,在见证这样的场景时,也会感慨理想国昔日之辉煌,天文会今时之雄壮。

    就算再如何豁达,可谁还能不羡慕一下呢?

    野心家不会拒绝权力,升华者不会拒绝奇迹,而谁又能抵抗的了掌控天下的诱惑?

    不论是羽蛇、玄鸟,还是他们身旁自始至终沉默着,不发一语的俄联大教宗,此刻都没有掩饰自己的感慨。

    这么多年了,大家都这么熟了,不必遮遮掩掩,要酸一起酸。

    能够成为谱系之主,他们经历了无数的磨难,奠定了数之不尽的奇迹,他们的创举和他们的能力与才华,全景共睹,这一份才能毫无虚假。

    ——可为何奠定如此不世功业的人,不能是我呢?

    不过,酸归酸,也就仅仅只会酸一下而已。

    诚然,天下太平,无英雄用武之处,最是悲凉。倘若不是时局纷乱、朝不保夕的话,何必有英雄这种东西从血和泪中诞生呢?

    天文会倘若坍塌,就算有机会再创不世功业,付出诺大牺牲,失去了诸多袍泽和同伴之后,得到的胜利又还有什么意义?

    就这样,在现境和地狱的注视之下,那一行队列缓缓向前。

    终于来到了边境的最前方,深渊的界限。

    在边界的一头,站着三位谱系之主,而在另一头,重重黑暗里,数个庞大的轮廓缓缓浮现,静静的等待。

    轮椅来到了边界的前方。

    那个昏昏欲睡的老人仿佛醒来了一样,抬起头,看向了身后的送别者们:“有劳各位了。”

    没有人说话,只是沉默的颔首,致以敬佩和祝福。

    “工作又要开始了啊。”

    就那样,马库斯轻叹着,枯瘦的双臂抬起,奋力推动着轮椅,跨域过了那一条边缘,走入地狱之中。

    在黑暗里,宛如巨大羊颅一般的骷髅面孔缓缓浮现,眼洞中燃烧着苍白的火焰。

    辨认着眼前的男人。

    “马库斯先生,久等多时了。”来自雷霆之海的使者开口说道,“吾主宫阙之门已为您敞开。”

    “那就麻烦来推我一把吧。”

    马库斯笑了笑,拍了拍轮椅:“走不动了。”

    “分内之责。”

    羊首使者伸出干枯的爪子,接替了罗素的工作,推着他,向着地狱伸出走去。

    在他身后,黑暗中的庞大轮廓也随之运动,脚步踏下时巨响如山崩。

    就这样,渐渐远去。

    就好像为他准备了专用的驰道那样,仅仅是短暂的时间,黑暗中无穷的景象变动,越过了荒山、赤红的河水,诡异的迷城和无数地狱的显像。

    他们来到了无穷尽的阴云之下,雷霆自天穹之上盘绕着,像是数之不尽的羽翼那样招展,游曳,照亮了他们面前的巍巍城阙。

    以及那一扇高耸入云的狭长门扉。

    在城墙之上巨人们的戍卫之下,无数目光俯瞰而来。

    他们已然深入了地狱,来到了统治者的御驾之前。

    一路所见的便是森严肃穆的景象,空旷的宫阙之中毫无杂响,渺小的轮椅和使者在巨人们所打造的建筑面前,像是尘埃一般微不足道。

    使者恭谨的推着轮椅向前,一直到无穷玉阶之下,那一座重重雷光闪耀的宫阙之前。

    “在下,就送您到这里。”

    羊首使者抚胸告退:“吾王在殿内等候。”

    如此,悄无声息的退去。

    留下那通向黑暗顶峰的白玉台阶,还有轮椅上的老人。

    马库斯缓缓的抬头,一直到仰头到了极限,再度看到了曾经记忆中的那一座宫殿。

    一别经年之后,依旧是如此的威严和残酷。

    从来不予任何弱者以怜悯,而是强者去决定一切的意义和存在的方式。

    雷霆之海的大君御座,世间至强的架前。

    弱者无以觐见那一份庞大的威严,甚至就连靠近都是自己的罪孽。

    而现在,他需要凭借自己的力量去跨越这一段最后的旅程了。

    可再想了一下之后,马库斯又忍不住叹了口气。

    选择了放弃。

    “……走不上去了。”他无奈的问,“就不能来个人扶一下?”

    寂静。

    许久的寂静,无人回应。

    直到最后,像是有人在无奈叹息一样,伸出手。

    雷云之上,庞大的阴影和轮廓迅速的浮现,化为了一只仿佛要撕裂整个地狱的巨手,伸出,轻柔的捏住了轮椅和上面的老人,将他托起,跨越了漫长的险阻和艰难之后,送到了宫殿的门口。

    一步登天。

    现在,为了让他方便,就连门槛都给他拆掉了。

    任由他从容的推着轮椅,长驱直入。

    然后,便看到了殿堂之中,重重帷幕之下,那个蹲坐在华丽矮桌尽头,托着下巴百无聊赖的身影。

    那是纯粹以毁灭和破坏,纯粹以自我的力量而言,深渊中当之无愧的最强!

    无数人予以认可,无数人予以敬畏和臣服的存在。

    雷霆之海的永世霸主,统治者中的统治者,王中之王。

    ——雷霆大君!

    并非像是其他巨人那样具备着庞大的躯壳和身高,甚至当他坐在这专门为来客所准备的矮桌旁边时,身体的高度不足两米,甚至不如侏儒巨人之中的新生儿。

    不论是谁来看,那都是以为一位俊朗而硬派的男子。

    赤裸着半身,双臂和胸膛之上铭刻着古老的图腾。

    络腮胡修理的无比整齐,短发如针。

    双眸像是黄金铸就,闪耀而威严。

    “这难道是专门为我而准备的吗?”

    马库斯环顾着四周那些现境规格大小的陈设,忍不住失笑:“还真是让人受宠若惊啊,大君。”

    就仿佛闲极无聊一样,大君抬起手,随意的拣选着那些来自现境的瓜果,丢进自己的嘴里:“我本来想故意给你难堪的。”

    “我知道。”

    马库斯颔首:“觐见大君的必要之礼,我也曾经经历过。不过,这一次又何必帮我呢?”

    “因为你老了啊,马库斯。”

    大君端详着眼前的垂垂老矣的‘老朋友’,那神情不知是感慨还是怜悯:“瞧啊,如此短暂的时光不见,你的躯壳已经变得如此衰败,迟暮又可怜,如同融化在时光中的铁。

    尽管如此,可唯独你的灵魂,却依旧如此的美丽,令人心醉……”

    “哈哈,心醉?我可不那么觉得啊。”

    马库斯的嘴角微微勾起,“或许是你们的口味怪呢,大君。”

    “对于地狱而言,难道还有胜过如此灵魂的珍宝么?”

    大君摇头,耐心十足的告诉他:“我的许诺依旧不会变,马库斯,倘若你能来我的麾下,我许你统治者之位。

    当你在我的殿堂之中,体会这一份永恒的地狱之乐,你便会明白你所钟爱的一切有多么的短暂和脆弱。”

    马库斯微微颔首:“真让人心动。”

    “但是你要拒绝,对吧?”大君无所谓的摇头:“我不介意你拒绝或者发怒,但是你可以考虑一下。”

    “还是算了吧,陛下。”

    马库斯摇头,不顾两侧统治者们的恶毒视线,微笑着回答:“我的梦很美,你们给我的,比不上它。”

    死寂,短暂的死寂之中,矮桌尽头蹲坐的大君肩膀微微颤抖了一下,整个雷霆之海都回荡着惊天动地的雷鸣。

    宛如来自大君的笑声一般,恐怖的轰鸣回响。

    蹂躏着一切耳膜。

    “我们两边究竟谁才是地狱啊,马库斯?”大君大笑着,前俯后仰,“我们两边,究竟谁才是疯狂的那一边?”

    “倘若没有足够的疯狂,何来对抗地狱的决心呢。”马库斯平静回答。

    “那边疯狂吧,保留你的矜持和自傲,去爱你所爱的东西,马库斯,唯独你具备我所允诺的特权,如此才称得上是我所认可的灵魂。”

    大君颔首,不再试图挽留这不属于自己的瑰宝,而是昂首问道:“那么,马库斯,你作为我的敌人的使者,所为何来?”

    “旧世界的残骸。”

    马库斯直白的回答:

    “大君,今日我要拿回盖亚的碎片。”

第一千一百零六章 倾国之赌

    一言既出,不止是马库斯面前的大君,就在御座之下两侧恭谨匍匐的统治者们,乃至重重帷幕之后,那些投来的诡异目光。

    就连天穹之上闪耀的雷光仿佛都停滞了一瞬。

    万籁俱寂。

    唯有轮椅上的外交官同自己的敌人对视着。

    旧世界的残骸,盖亚的碎片。

    那便是来自【毁灭要素·旧盖亚】的残留。

    实际上,如果究其整体的话,称之为盖亚或许有所不妥,而要称之为世界的话,或许便会有些夸张。

    那只不过是个代称而已。

    所指向的,乃是想要毁灭人类的世界。

    在这个属于人类的纪元中,由天文会所彻底毁灭的初代世界。

    这诚然是无奈之举,毕竟在那之前也没人会想到,世界竟然会存在‘意志’这种东西。

    可当失去所有神明所化的墙壁之后,在深渊的辐射之下,现境竟然开始渐渐产生的扭曲……渐渐孕育出了针对子嗣的恶意和针对。

    洪水和滔天的海浪、风暴和干旱、熔岩和烈火、天降陨石和荒芜的大地,吞噬一切的诡异大雾乃至地穴之下迅速滋生的黑暗……

    这便是无尽之海、雾之国、铁雨荒原、地火领域等等一切边境根基的由来。

    在盖亚未曾被毁灭之前,那就是足以撼动整个世界、毁灭一切文明、杀死所有人类的灾祸根源。

    如同弑杀子嗣的母亲那样。

    当屠刀举起的时候,子嗣除了流泪之外,又还能如何呢?

    唯独两者相依为命,才得以从这无穷深度所组成的深渊之上存续。而当其中一者背离这一份之后,一切都被推倒了岌岌可危的悬崖边缘。

    只剩下最后的选择。

    倘若世界想要毁灭人类,那么,就将世界先毁灭。

    倘若对手过于具备威胁不得不予以杀害,可同时又过于重要,不得不保存的话,那么就只剩下唯一的办法……

    【无害化】

    第一次灭世计划和创世计划,才是先导会作为学者组织,蜕变为天文会的奇迹。

    在全境力量的推动之下,由人所完成的奇迹。

    将旧的世界解体,分隔,再造,然后重新组合,构成崭新的世界。

    人为的去模拟地狱的循环,进行了现境的再生。

    所直接带来的后果,便是那个想要杀死人类的世界再不存在,三大封锁的出现,崭新的世界因此而成。

    现境、边境和地狱,构成了新的循环。

    而旧的世界,也彻底死去。

    无数碎片沉入了无穷尽的黑暗之渊中。

    已经消失的爱、无法消失的仇恨、被子裔所杀死的悲伤、想要杀死子裔的绝望、乃至永恒的痛苦……

    或许,还有某些至关重要的精髓。

    但那对那时的现境而言,已经不再重要了。

    而现在,马库斯再一次的旧事重提。

    来到了雷霆之海的核心之中,面对哪怕在深渊里也处于最顶端的几个人之一,提出了自己的要求。

    “我的表达,可清楚么?大君。”他问。

    “清晰而直白,并不存在任何误解的空间。”大君颔首,端详着他的样子,那一张酷似人类的面孔上浮现出微妙的神情。

    “那为何不回应我呢?”

    马库斯发问:“是我的诚意不足么?还是说,我的拜访过于突兀?倘若要遵循旧例的话,你可以将我从这里抛下去,然后让我这一把老骨头从下面爬上来之后,再对你将同样的话说一次。”

    “我只是在等待而已。”

    大君遗憾摇头:“我希望你能犹豫一些,或者,对自己的来意多加思考。情谊难得,马库斯。看在曾经你对我的礼遇和尊重的份儿上,你还有机会收回这句话。”

    “但来到这里的从来不是我一个人,不是么?”

    外交官无视了好意,咄咄逼人,浑然不顾来自至上者的好意。

    那一双浑浊的双眸也瞪大了,浮现肃然,嘶哑的宣告:“我所代表的乃是现境,是天文会,是此世一切光荣与意义之结合。

    我是你的敌人,大君,你又为何如此轻蔑与我?”

    当他开始说话的时候,所发出声音的就不再是一个老人,在沙哑的嗓音里,有某种比铁更坚硬,比太阳还要炽热的意志浮现。

    肃然发问:

    “难道我不足以同汝等为敌么?”

    寂静里,只有矮桌对面,那蹲坐的男人无声的轻叹,转身,向着身后的开辟的黑暗,那庞大到仿佛要占据世界的宝座走去。

    每走出一步,那硬朗的身躯便庞大一分,天上的雷鸣也奏响了一次轰鸣。

    仿佛巨人践踏在大地之上,令一切哀鸣。

    直到最后,那突破了大殿的顶端,深入雷云之上的王座,再度浮现出一个足以充斥整个天地的庞大身影。

    “既然如此的话,那么,我便只有正面回应你了,马库斯。”

    璀璨的金色双眸从黑暗的巨人面孔之上浮现,向下俯瞰,再不掩饰统治者的冷酷和残忍:“你所欲求的东西,你所讨要的残骸,正在我的手中。”

    “诚然,被杀死的现境对我无用,食之无味,弃之可惜,可那毕竟是我的收藏。哪怕在雷霆之海的宝藏之中,也足以排列到前五。

    我又为何要将它给你?”

    呼啸的狂风和巨响中,轮椅上,那个老人抬起枯瘦的双臂,艰难的撑起身体,抬头眺望着眼前的地狱之王。

    “那不如来赌一场吧,怎么样?”

    他说:“以契约订立者的名义,我要重启我们之间的,现境和地狱之间的最后一次赌局!”

    早在天文会刚刚建立的时候,深度潮汐的涌动引发了人类有史以来的第一次诸界之战,失去神明之墙之后,而盖亚被杀死之后,现境便在无防护。

    被现境之光所照亮的地狱里,沉睡的庞大存在们纷纷随着深度的涌动而苏醒。

    望向了头顶的世界。

    饥肠辘辘。

    这便是来自深渊的生灭循环里所演化出的现象。

    当一个世界迎来终末时,由这些往昔纪元的残留者们,将再度的夺走一切,毁灭一切,会把残存的一切彻底推向虚无。

    这是宛如盛宴一般的饕餮,当庞大的现境坠入了深渊,无数残片化为无数的地狱,而崭新的地狱之王将从深渊里升起。

    直到漫长又漫长的时光之后,永恒的黑暗和地狱中,再度孕育出新世界的奇迹。

    彼时,正值天文会草创时期,陷入羸弱和衰退状态的现境在面对诸界之战时,所拼劲全力所争取到的,便是一场赌局。

    现境和地狱将进行三次赌博。

    在第一次的时候,决定了诸界之战的胜负,从而得以度过了最艰难的时期。

    第二次的时候,互有输赢,可奠定了白银之海的基础,同时,也创造出第四计划·天国的蓝图。

    而当这第三次诸界之战到来的时候,曾经作为天文会的外交官和代表,马库斯再度行驶了自己所具备的权利。

    重启现境和地狱之间的契约。

    最后一次赌局。

    夺回旧世界的残骸!

    “哦?”

    在那短暂的寂静里,不止是王座之上,就连周围的帷幕之后,那些前来围观的未知存在们也难免发出了些微的扰动。

    或是惊讶,或是轻蔑,又或者兴奋。

    但其中,并没有一个表示拒绝。

    “作为上一次的参与者之一,见证契约的六人之一,你倒是也有这样的权力……”大君垂眸,俯瞰着眼前的对手,手指不屑的弹动了一下:“不过,你有足够令我们心动的赌注么?”

    “当然啊。”

    马库斯淡然回答,抬起手掌,握着那一卷早已经写好的契约。

    “以现境防御阵线和它所连带的三十重深度的领域为筹——”苍老的面孔上,有嘲弄的光焰从眼眸中浮现:“倘若尔等能胜,尽可拿去!”

    “如此,孤掷一注么,马瑟斯?”

    大君在短暂的愕然之后,忍不住嗤笑:“失去你们的城墙之后,你们又打算如何进行战争呢?”

    “上次战争的时候,难道我们有城墙这种东西么?”

    马库斯昂首发问:“为何不发一语呢?各位,如此倾国之赌,就在汝等的面前,难道便要像是鼠辈一样,藏在幕后么?

    枯萎之王!乐土主祭!弄臣们!永世集团!石之母!晦暗之眼……还有黄金黎明的各位!此刻难道还要默不作声,置身事外么?”

    伴随着老人的咆哮和质问,层层帷幕之后,一个又一个的轮廓缓缓浮现,冷眼瞥向了场中的尘埃。

    “哈哈哈,有趣。”端着酒杯坐在血色宝座之上的枯萎之王愉快的敲着扶手:“既然有如此豪快的赌局,如何能不搀和一手呢?”

    “凡夫,汝当慎言。”头戴着黄金假面的乐土主祭漠然的警告:“汝等之末路,圆满之未来,尽在吾神口中。”

    “哎呀,哎呀,你看这弄的人……多不好意思啊。”高脚椅上的马瑟斯摘下帽子,无奈耸肩:“好歹曾经是老交情了,何必这么不留情面呢?”

    “吾主已在监看中。”弄臣呆滞的回答:“汝等可尽情表演。”

    “利润足够的话,我倒是不介意搀和一手。”永世集团的掌控者,工坊主NO.1无所谓的说道。

    “我不感兴趣。”宛如巨大雕像的石之母中传来含糊的声音:“你们随意。”

    ……

    伴随着统治者们的现身,仿佛整个地狱的重量都渐渐的降临在了此处,而就在最后,漫长的沉默里,万丈宝座之上的巨人之主,大君随意的弹了弹手指头。

    “不够。”他说。

    “两边的筹码已经等同,大君。”马库斯回答:“价值出入,并不超过一分。”

    “诚然如此,但并不足以让我改变想法,马库斯。”

    雷云之上,庞大的轮廓低下头,俯瞰着眼前的来者,再无怜悯,只剩下漠然和残酷:“你的筹码,不足以改变我的主意。”

    “……那么,再加上我,怎么样?”

    漫长的沉默之后,在轮椅上,马库斯咧嘴,露出了得意的笑容:“我的灵魂就在此处,大君,尽管垂垂老矣,微不足道。

    但倘若扭转您的想法,应该已经足够!”

    “怎么样?要不要试试看——”

    那个佝偻的老人从轮椅上撑起身体,踏前了一步,自豪的展开双臂:“您是否能让理想国的旗帜从我手中落下?”

    就这样,在大君的俯瞰之中,他傲慢的昂着头。

    等待着最后的回复。

    回应他的,乃是撼动了整个深渊的雷霆,回荡在无数地狱中的大笑。

    “很好,非常好,你们果然是最好的对手了,足以同我为敌!”

    大君满意的颔首,“你想要怎么赌,马库斯,不论是角斗、学识,乃至其他一切所有……我都愿意奉陪。”

    “那便依旧沿用往日的方式,如何?”

    马库斯抬起手,郑重回答:“倘若要决定现境和地狱之间的胜负,还有什么要比这现境和地狱之间的无数事象记录之间的对决要更加真实的呢?”

    当他抬起手的时候,有一张卡片的轮廓从衰老的指尖升起,缓缓的回旋着,边框、色彩乃至卡牌之上的图案和名字都变幻不定。

    无数灵魂所创造的奇迹,无数堕落所带来的危害,每一场灾厄,每一场救赎,每一场毁灭和重生,都记录在其中!

    瑰丽的光芒,照亮了黑暗里的每一双眼瞳。

    “那就开始吧,现境人。”

    那一刻,深渊鸣动。

    王座之上,大君抬起了双手,就仿佛握紧了地狱的轴心一般,万丈雷霆的光芒纵横在无数深度之间,令那浩荡而威严的声音扩散:“昭告地狱,昭告现境,昭告每一寸地方。”

    “就以汝等的方式,以汝等所求之物作为舞台——”

    至上之王在此昭告全境:

    “决定旧世界归属的深渊之赌,就此开始!”

    那一瞬间,就在存续院里。

    槐诗从梦中醒来。

    睁开眼睛,听见了远方的雷鸣。

    自从三日之前,他就被单独安排在检测室中,接受着来自存续院的各项检查和细致到三餐食量和洗澡时间的保养维护。

    开始了漫长的等待。

    而就在现在,大门开启,008迈步而入,脚步匆匆。

    “做好准备,槐诗先生。”

    来自存续院的通知正式下达:“轮到你们登场了。”

第一千一百零七章 来自深渊

    猝然之间,槐诗来不及反应,但本能的环顾四周,寻找自己的装备。

    但这里什么都没有。

    只有一个饭碗,还没吃完,不知道上了战场之后是否可堪使用……

    “你确定?”槐诗疑惑的问。

    “不用找了。”

    008回答:“那些东西都用不上,你能依靠的只有你自己。”

    “总要告诉我是怎么回事儿吧?”

    槐诗跟在他身后,穿行在繁复的走廊之间,满怀不解:“保密也应该有个限度才对。”

    “我们需要你做好准备,确保你的精神状态平稳,随时能够全力发挥。”

    008头也不回的说道:“你将作为角斗士,投入到一场战争中去,槐诗先生。

    你是棋子和工具,你要战胜你的敌人,要赢得胜利。来到这里的每个人都要。你们要守望相助,对抗地狱。”

    在008后面,槐诗下意识的抬头看向他的头顶。

    就仿佛能够看到一个黄橙橙的感叹号从他的头顶浮现。

    令人愉快。

    “这我可太熟了。”

    槐诗娴熟的跳过剧情,直接问道:“敌人在哪儿?杀多少?怎么杀?”

    “到处都是,遍地都有,你可以杀到杀不动为止,至于断头还是其他,都随您自由发挥。稍后的一切问题你都会在灌注的记忆中得到解答。”

    在缓缓开启的闸门之前,008的脚步停止,指了指里面那宛如维生舱一般展开的复杂仪器:“请吧,槐诗先生。”

    阴森的灯光下,散发着不寒而栗的气息。

    死亡预感似乎开始悄悄冒头。

    但很快又消失不见。

    槐诗挠了挠头。

    大步走入。

    舱门合拢,黑暗袭来。

    在另一处维生舱前面,陈女士抽着烟,斜眼瞥着身旁的091:“灵魂提取仓?就知道你们这帮坏逼没憋好屁。”

    091不为所动,电子声平静:“我保证,这是必要步骤之一。”

    “那还等什么?”

    陈女士一脚踩灭了烟卷,叹息着走进了其中,闭上眼睛:“快点快点。”

    啪。

    清脆的声音响起。

    数据抽离,开始。

    同样封闭的室内,魁梧的老人还蹲在提取仓旁边碎碎念。

    “别怕,人都有第一次,难免紧张。爷爷我是过来人,眼睛一闭就完事儿了,咱们正常发挥,别有心理压力。那个安全第一,比赛第二嘛,别总是闷头往前冲……”

    “差不多得了,干你的活儿去。”重重线缆缠绕之下,丽兹翻了个白眼等他:“我是幼儿园里的小孩么?”

    特利尔愣了一下,忍不住挠了一下脸上的皱纹,“在我面前,谁不是呢?”

    丽兹沉默,无言以对。

    于是,老人便笑了起来,伸出大手,轻轻的摸了一下她的头发:“保护好自己,万事小心,丽兹。”

    “我知道,你也一样。”丽兹颔首。

    “那当然。”

    老人得意的昂头。

    舱门关闭。

    在昏沉中,看到了无影灯的亮光,还有那几个匆忙狼狈的人影。

    “上泉先生快要不行了。”有人呼喊:“静滞带已经无法封锁灵魂,我们必须……”

    “那就不必封锁。”

    一个冷漠的电子声说:“进行灵魂抽取和转移,注入五个单位的外道毒,再进行修补手术之后,转移到精粹池里去,只要保持他的一息就好。”

    在短暂的停顿之后,有冰冷的面具覆盖在受术者的面孔之上,最后听见的,是那毫无起伏的冰冷话语。

    好像,寄托着一丝祈愿那样。

    “您所欲求的时候到了,上泉先生。”他说,“祝您……武运昌隆。”

    在这里,在那里,在整个隔断层的准备区里,上千台灵魂抽取舱的前面,一个又一个的身影走入了其中。

    重重线缆环绕,冰冷的液态源质灌入其中,将灵魂抽取,转化,保存,自白银之海的投影之下,一道道闪光如星辰那样流淌在黑暗的存续院阴影之中。

    飞向了地狱。

    投向了属于自己的战争。

    而此刻,就在雷霆之海的宫殿中,传来崩裂和破碎的声音。

    大地坍塌,石板破碎蒸发,在大君的意志之下,庞大的碎片缓缓在此具现,自半空之中投影出了庞大而枯寂的世界。

    就仿佛,死去的现境那样。

    满目疮痍。

    旧盖亚的碎片依旧还保存着堕落时的样子,自被子嗣杀死之后,便陷入了停滞的时光,只有海量的灾厄和奇迹在其中涌动着,变幻不定。

    这便是斗争的战场。

    对弈的棋盘。

    同时,也是最后的赌注……

    在马库斯的轮椅之后,无数光华从天而降,跨越了漫长的深度之后,虹桥传递,一个又一个的身影从其中走出。

    来自现境的棋手到来。

    除了入场之后,就平静的站在马库斯身后的艾萨克之外,还有着其他九位来自世界各地不同的入选者。

    身形略微臃肿的苍老修女,手捧着玫瑰念珠;头巾之上满是宝石缀饰,白须修长的天竺男子;身着一尘不染的白色礼服,带着墨镜的中年人酷似赌徒,乃至在最中间,不起眼的创造主·中岛。

    以及,在最后面,左顾右盼,还拿着手机试图自拍的东夏升华者……

    ——白泽!

    “五位正选,五位后备。”

    马库斯开口说道:“我们的棋手都在这里了,大君,贵方的选手呢?”

    在王座上,大君瞥着脚下的尘埃们,许久,看向了身旁。

    “热闹看够了?”他说:“出几个吧,也省得有人酸我代行深渊威权……”

    “哈哈哈,在我的眼前?你还早着呢。”

    枯萎之王满不在乎的嘲弄一笑,随手指了指前面,对身旁的下属吩咐:“白蛇,既然人家假模假样的邀请了,你就代我上去执棋。”

    苍老的弄臣弯腰:“必不负陛下所命。”

    “负了也没什么关系。”枯萎之王随意的摆手,“你不必有压力,全力以赴就是,一场赌局而已,愉悦身心才是正理。

    只要不是黏黏糊糊磨磨唧唧让人不快的胶着,不论惨败还是大胜,我都会很满意。”

    “是。”白蛇苦笑着领命,转身走向棋盘。还听见身后自己所效忠的王者的命令:“喂,那个谁,拿点现境的薯条和虾片来,正好与我消遣。”

    都这个时候了,还要手下给自己下饭么……

    白蛇的脚步微顿,压力山大。

    “天成,你去。”吹笛人的信使看了一眼身旁的追随者,“但愿你有所领悟。”

    “是。”

    脸色苍白的佝偻弄臣撑着拐杖上前。

    “早知道就让爱德华那个家伙来顶这一趟差事了啊。”

    马瑟斯长吁短叹着,从椅子上起身,走到了盖亚碎片的另一头,向着轮椅上的老人抚胸行礼:“这一次,又要劳您指导了。”

    轮椅上,马库斯平静的看着眼前的投影,无动于衷。

    而黄金黎明的背叛者似乎也毫不在意,微笑着,洗着手中出现的牌堆,满心期待。

    牧场主所钟爱的统治者——大天使·公义从至福乐土的门扉中走出,接过了来自主祭的命令。

    晦暗之眼派出了一名子嗣,蠕动的淤泥中,半具苍白的躯壳浮现,握着手里的卡牌,残缺的面孔上毫无表情。

    而最后,在大君的座下,走出了一名披着灰衣的消瘦人影,肤色古铜,遍布着疤痕和刺青,容貌甚至更胜大君的俊美,男女莫辨。只是一目已盲,毫无神采,空洞之中里萦绕着令人不安的阴霾。

    来自雷霆之海的统治者,衰败月和苍潮的受祝宠儿,大君的幼子。

    曼彤。

    就这样,当来自地狱的棋手们渐渐就位之后,王座之上的大君再度发问:“准备好了么,马库斯?”

    “随时可以开始。”

    轮椅上的老人回答。

    “那么,就此开始吧,倘若有任何奇计和谋略,甚至任何不被人发现的作弊手段,你都你尽情施为,但是别忘了,马库斯,你同时也是赌注之一。”

    大君冷声宣布:“你自己站在了天平之上,可我们的赌局,是实时交割的,你明白么?”

    “自然。”

    马库斯颔首,微笑依旧。

    从赌局开始的那一瞬间,场中的局势,便将决定双方赌注的增减和有无。

    倘若天文会的情势大好,那么盖亚的碎片也将逐步向现境转化。可倘若不妙的话,包括三十重深度在内的现境防御阵线,也会逐步消失无踪……

    同时,也连带马库斯一起。

    他灵魂的状态,将会被胜负的局势所掌控。

    升起或者落下,再不由自己。

    而是被随着棋手们的对决,徘徊在升华和凝固之间,饱受折磨。

    “现在,决出先手吧,各位。”

    马库斯抬起眼眸。

    现境和地狱的棋手中,有两人齐齐踏前一步。

    来自天竺的男子,和枯萎之王座下的白蛇。

    站在骰盘之前,两人面无表情的对视了一眼,先是天竺男子主动摊手,平和的以示谦让。可白蛇却毫不领情,冷淡的伸手拿起骰子,抛出。

    六点。

    满值!

    天竺男子微笑着,也拿起了骰子,洒落骰盘。

    六点!

    同样也是满值!

    双方等值,只能再骰。

    在马库斯身后,艾萨克微微皱眉,袖中的手猛然握紧。白蛇抛出的骰子在骰盘中诡异的旋转了一周之后,停顿。

    五点。

    “看来我运气不错。”天竺男子微笑着,伸手拿起骰子,再抛出。

    可骰子却并没有翻滚,从他的手中落下之后,直挺挺的摔在了骰盘之上。

    同样,也是五点……

    天竺的棋手愣在了原地,两人对视了一眼,眼神同样变得意味深长。

    而当这一次白蛇再抛时,骰子的结果就变成了三点。

    平均值。

    漫长的沉默里,天竺男子伸手,托起盘中的骰子,握紧了,向着下面抛落。

    骰子像是疯了一样,在盘子里疯狂弹跳,发出尖叫一样的呐喊,回旋的速度飞快。

    艾萨克的手指在袖中弹动了一下,可骰子却毫无任何反应,依旧在疯狂的回旋中,在白蛇凝重的目光里。

    渐渐缓慢。

    可那六面之上的点数却变幻不定,剧烈的震颤,闪烁。

    到最后,遍布裂隙,发出破裂的声音。

    最终却定格在了四点!

    “看来是我赢了。”

    天竺男子露出了无奈的笑容,抬起手,挠了挠自己松弛的眼袋。

    那一张保养良好的手掌之上早已经遍布皱纹和老年斑。

    陈腐的气息迅速消散不见。

    “幸不辱命。”

    他对马库斯颔首,看了艾萨克一眼之后,微笑的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先后手就此决定!

    看不出隐藏在暗中的鲜血。

    只有艾萨克不动声色的背着手,藏起了掌心的裂口。

    “沙恭尼之骰啊。”

    统辖局的中央决策室中,玄鸟怜悯的轻叹,回头问道:“如此的牺牲,是不是过于庞大了一点?”

    那是在《磨合婆罗多》中所记载的史诗战争中,在般度族和俱卢族的血战,坚战五子和持国百子之间的斗争里所酝酿出的神迹刻印。

    曾经历史的再现。

    巧舌如簧的沙恭尼引诱坚战五子的领袖坚战同自己豪赌,通过自己亲生父亲的骨头所磨制出的骰子,先后赢走了坚战的财产、地位、乃至妻子和兄弟,将神明赐福的维持法度者打入尘埃之中,逼得对方不得不远走他乡。

    最终,也因自己这一副为之骄傲的骰子而死在了奎师那的计策之中。

    而他的结局,早在他使用那一副骰子的瞬间,便已经注定。

    与神明为敌所诞生的业,贸然更改命运所引发的反噬……他所获得的每一分,都将在日后千倍百倍的失去。

    使用这一神迹刻印的人同样如此。

    得到的收获越是庞大,改变的事情越是惊人,那么日后自身命运中所背负的债和业就越是恐怖。

    而在深渊之赌中获取先手的代价,足以令他自己、他的家人乃至他的子孙世世代代都无法偿还……

    永恒沉沦在苦痛之中。

    “阿尼德鲁的牺牲是他为现境的奉献,我作为兄长,无权干涉。”

    天竺维持谱系的领袖,桑德胡平静的回答:“只是理所应当的事情而已,不必感怀,玄鸟阁下。”

    “只是惋惜。”玄鸟轻叹:“不妨碍的话,白狼钩可以暂借。”

    “不必,维持谱系有自己的方法。”

    桑德胡静静的抽着烟,碧绿的眸子满是平静,毫无表情。

    或者,早已经将眼泪流完了。

    而比赛,已经开始。

    不断有星辰随着棋手的意志,坠入了旧盖亚所化的棋盘之中。

    在艾萨克手中,那一叠刚刚抽好的六张牌甚至没有翻看,便微微一震,瞬间的闪烁之后,似乎就变得不同,然后再度细碎的闪烁。

    在长袍的衣摆之下,牌面不断的变化着,直到最后,重归平静。

    他看也不看的翻出了一张哨所,投入了棋盘。

    占据了棋盘中间领域靠后的迷宫地区之后,便趁着哨所地牌所带来的费用,抛进了一张升华者——【深夜风暴·陈】。

    升华者的灵魂从天而降,没入棋盘之中。

    过。

    第一回合,不论先后手,双方除了下地牌和抛了几张低费的生物之外,都没有任何的举动。

    当务之急是占据棋盘之上所标志出的奇迹源点和重要地形,并不急于交战。可当第二回合到来时候,艾萨克幽幽的目光,就落在对面所占据的那一座凄白笼罩的城池之中。

    令白蛇的心脏猛然收缩了一瞬。

    警惕。

    却不明白这种不安的预兆从何而来。

    直到在那压抑到让人无法喘息的气氛中,艾萨克的手腕翻转,向着被白蛇所占据的城市,推出了一张卡牌。

    【乐园王子·槐诗】!

    “什么鬼!”

    白蛇眼眶开始暴跳,大怒:“你那儿来的费用和资源!况且这里也没有你的地牌!”

    “不,我有。”

    艾萨克平静的回答,将另一张卡牌,推向了战场的投影,悬浮在白蛇的面前。

    第二回合刚刚开始的瞬间,来自艾萨克的进攻便已经来到了白蛇的面前。

    理想国卡组的经典法术。

    ——【来自深渊】!

    那是以天国谱系和深渊的超强相性之下,所发展出的独有战术,简而言之:指定一张地狱领域中的产费单位,强行征用,成为自己的地牌。使用过后,立即损毁。

    你的地很好,但现在,是我的了!

    而且等会也不会给你留下!

    “哎呀,有意思起来了啊。”

    枯萎之王捏着薯片的姿势停顿一瞬,微笑。

    那一刹那,白蛇所占据的城市中,传来轰鸣坍塌的声音。

    地狱之门迅速的分崩离析,取而代之的是一座拔地而起的哨所,光芒升起,接引着来自现境的流星。

    坠落!

    波澜扩散,所过之处,大地迸发轰鸣。

    而在升起的烈光中,随着流星的投入,崭新的肉体自烈光之中迅速的铸就而成,脊柱、内脏、四肢、头颅,乃至毛发和衣服。

    弹指之间,自黑暗里重生。

    完成了自己的使命之后,简陋的哨站轰然爆裂,消失无踪。

    而那一瞬间,槐诗终于在漫长的等待之后睁开眼睛。

    就这样,工具人被自己无比信赖的副校长,抛进了地狱棋手们的眼皮子底下……

    凄风暴雪,扑面而来。

    在眼前的,便是冻结在冰层之中的废墟,被飞雪和寒风淹没的残破城市。坍塌的立交桥之上数十道风霜之柱垂落。

    在强风的吹拂下,发出呜咽的声音。

    伴随着槐诗的呼吸,便有珍贵的热量化为袅袅的白雾,升上天空。

    这便是早已经死去的世界。

    旧盖亚!

第一千一百零八章 坏消息和好消息(感谢嘎吉哦呵的盟主-

    瞬间的转移带来了久违的眩晕和茫然,不过,通过来自存续院所灌注的记忆,很快,他就明白自己现在的处境。

    前因后果在脑中像是压缩包一样展开,带了每一个工具人都应有的震撼和感慨。

    这一次就真的彻头彻尾的是工具人了?

    别人都是打牌,而我就是牌。

    干脆一步到位。

    而赌注则是接下来诸界之战的走向和现境的安危……

    当他抬起头来,在冰天雪地中深呼吸的时候,便感觉到渗入肺腑的刺痛,前所未有的虚弱让他在寒风之中瑟瑟发抖。

    而落在身上的雪花每一粒都能带来针刺一般的伤痕。

    超低温!

    在他的眼前,整个化为废墟的城市都笼罩在了不同寻常的寒冷之中,让人怀疑几乎连灵魂都要被这寒风所冻结。

    更糟糕的是,这一具身体……

    只有二阶?!

    如今命运之书上浮现出的状态,已经不是他熟悉的状态栏,而是另一张有些久违的卡牌。

    【乐园王子】(升华者)

    就好像将他的状态固定到了山鬼的阶段那样,除了普通版山鬼所具备的能力之外,其他的尽数消失不见。

    而多出了两个固有技能。

    山鬼:当置身于森林场地时,槐诗的血量将根据森林的数量翻倍,并每一次攻击都将恢复相当于森林场地数的血量。

    王子:敌方女性角色攻防减一,我方所有女性攻防数值加一。

    只能说,算是一个比较普通的前期角色吧。

    毕竟二阶升华者的攻击防御数值也都完全排不上什么用场,如果是王子的效果敌方减一我方加一的话还算是个不错的技能,但奈何限定女性。

    唯一亮眼的是山鬼技能,能够回血且根据森林属性的地牌多少而增加,每次攻击还都带治愈效果。

    某些场合之下可以以低廉的费用暂时充当血牛,让炮灰的使命延续的更加长久一些。

    比有些只能拿来当玩具的卡强了一点,但也好的有限。

    综合评价下来,只能说,普普通通……

    这就是槐诗如今的状态。

    除此之外,除了美德之剑以外,没有任何装备,没有铸造熔炉,没有炼金之火,甚至连灵魂能力都无法动用。

    完全是个白板。

    当在出现的瞬间,他本能的就运转圣痕和灵魂,试图沟通本地的生机,却什么都感觉不到。这里没有任何植物。

    所有的活物都早已经死了。

    而且,不论他如何感应,都无法从空气中提取到任何的源质,提升不能。

    整个人都被锁死在了卡牌状态之中。

    甚至由于艾萨克直接抢地丢人的原因,整个人都处于困倦乏力的状态。

    最重要的是,他快要冻死了。

    在寒风里,瑟瑟发抖。

    极寒的温度简直每时每刻都在摧残着他的身体,就连升华者都在这连钢铁都要冻碎的恐怖寒冬中支撑不下去了。

    所有不幸中的万幸,大概就只有一件了吧。

    他低下头,看向自己的双手。

    深吸了一口气。

    心脏,猛然跳动了一瞬。

    驱散了四肢的痉挛,超限状态开启!

    随着热量疯狂的消耗,寒风被沸腾的血液抵御在外,恢复如常。

    虽然体力的消耗也在加快,但至少避免了冻死在冰天雪地里的悲惨下场,尤其还有……

    轰!

    在那一瞬间,槐诗头顶天穹之上骤然浮现了焚烧一般的火光,惊天动地的巨响扩散里,漆黑的厚重云层仿佛被烧红了一样。

    一颗巨大的陨石从天而降。

    裹挟着灾厄和绝望,摩擦出炽热的火光,撕裂寒风,贯穿了坍塌的废墟之后,砸落在地!

    宛如殿堂一般的诡异建筑自剥落的陨石中浮现,而在大地裂隙之下,耀眼的火光和熔岩喷薄而出。

    ——【降临之殿】!

    当回合开始的瞬间,白蛇毫不犹豫的砸下了崭新的场地,紧接着,第二张卡牌从自涌动着熔岩的裂隙落下,粘稠的沸腾声扩散。

    紧接着,一只扭曲的手掌猛然从熔岩里伸出,按在冻结的大地之上,嗤嗤作响。

    在风雪和熔岩的双重笼罩之下,一具具覆盖着漆黑石肤的身躯从熔岩中缓缓爬出,酷似人类的轮廓之上散发着阵阵高热,手握着黑曜石所形成的巨剑和大斧,纵声嘶鸣,所过之处,大地也被点燃了,留下一个个焦黑的脚步。

    很快,所有从熔岩中诞生的怪物便齐刷刷的回过头,向着槐诗的所在,遍布利齿的大口勾起,仿佛狞笑一样。

    总数一百六十二名。

    以白蛇的地狱卡组·法术【共死同生】,串联了其他同阵营的地块之后,获取到了足够的力量,最后,投入了来自地狱的凝固灵魂。

    ——【大群·火铸残军】!

    此时此刻,焚烧的赤红和漆黑的色彩,已经将槐诗包围。

    再无路可逃。

    “这就是你想要的?”

    白蛇抬起眼睛,看向了对面的艾萨克:“你将你们的吉祥物送到我的眼皮子下面,孤军深入,孤立无援……就是为了让他死的很难看?”

    “两个错误。”

    艾萨克的手指敲打着覆盖在桌面的卡背,平静的回答:“首先第一,槐诗先生并不是什么吉祥物。

    第二,或许会有人死的很难看——”

    他停顿了一下,那万年庄重的神情就浮现出一丝古怪:

    “——但绝对不会是他。”

    伴随着他的话语,有惨烈的嘶鸣从冻城的领域之上升起。

    就在槐诗的面前。

    一名火铸魔惊恐的跪在地上,断裂的右腿难以撑起,紧接着,便看到,就在他正前方,槐诗握紧了拳头。

    对准了他的脑门。

    再然后……

    ——三重鼓手·霹雳!

    雷鸣巨响轰然扩散,一具没有头颅的尸体就那样仰天倒下,迅速的崩溃,变成熔岩和碎石。

    只有槐诗缓缓抬起头,端详着围拢过来的敌人们。

    忍不住微笑。

    “刚觉得冷就有人送炭上门,你们是什么地狱慈善组织来救援的吗?”

    在他的脚下,积雪和冰层骤然浮现出裂隙。

    一道庞大的波澜在践踏之下扩散,瞬间,掠过了无数坍塌残破的建筑,飞向了远方,消失不见。

    可明明如此,在场的所有地狱生物,内心中却涌现出了前所未有的不安。就好像他们已经被某种恐怖的庞然大物吞入了腹中,感受到了毫无来由的窒息。

    在他的微笑之前。

    “你们的心跳声很好。”

    槐诗夸奖道,“虽然很快,它们就不再会跳了——”

    轰!

    再一道雷鸣巨响从大群之中迸发,自槐诗的脚下,一直延伸到了阵列的末端,所过之处,一切都在愤怒之斧的回旋和劈斩之下分崩离析。

    如同伤疤被撕裂那样,如同鲜血的熔岩泼洒而出,焚烧着这一座早已经冻结了无数时光的城池。

    而死亡,正在那一瞬间,降临!

    在槐诗的手中。

    惨烈的蹂躏和虐杀毫不讲道理的降临在了此处,手握着愤怒之斧和美德之剑,槐诗踏前,干脆利落的将眼前一切还能动的东西尽数击溃。

    天穹上吹过的风声,大地深处残存的震荡回响,飞雪洒落的细碎杂音,乃至冰冷破裂时的清脆哀鸣。

    乃至眼前大群的呼吸、熔岩之心的跳动,还有它们的咆哮。

    有那么一瞬间,一切都严丝合缝的结合为了一体,宛如本该如此那样,在共鸣之下被槐诗握入了掌中。

    ——极意·交响!

    超越认知的力量此刻降临在了山鬼的躯壳之中。

    那并非是什么奇迹所带来的力量,也并依靠来自地狱的恩赐,只是以一个人的意志和技巧,撬动了残酷的现实。

    以自我为支点,天地同力!

    哪怕如今的身体相较云中君是如此的脆弱,可凌驾于其之上数百倍的力量却随着槐诗的挥洒而肆意的蹂躏着眼前的敌人。

    直到最后,无数凝固的熔岩和碎裂的残缺肢体之间,只剩下了唯一的身影。

    还有他眼前残缺的降临之殿。

    “画风太不协调了啊,朋友。”

    槐诗轻叹着,抬起头,就仿佛能够隔着永恒的风雪和黑暗的云层,看到白蛇阴沉的表情那样。

    在他的手中,美德之剑亮起了璀璨的辉光。

    遥遥对准了面前的降临之殿。

    “既然是违章建筑,拆了也没有人会投诉我吧?”

    万道流光自剑刃之上汇聚,升腾,融入了槐诗的源质之后,迅速的化为了撕裂阴云和黑暗的烈光。

    烈光升腾而起,将这一座沉寂的城市再度笼罩。

    照亮了槐诗嘲弄的笑容。

    就这样,向着来自地狱中降临的殿堂,斩落!

    在轰鸣里,陨石的残骸就此分崩离析,剧烈的坍塌里,巨响回荡着,很快,便再也看不见曾经的痕迹。

    只有废墟还存留在废墟里。

    和谐的,融为一体。

    随着尘埃在寒风中渐渐散去,只有槐诗一人的身影从其中走出。

    就仿佛登场的角色一般,向着所有的观众们微笑。

    抬起双手比心。

    爱你哦~

    只可惜,无人回应。

    直到现在,来自副校长的声音才终于从槐诗耳边响起。

    “看起来你似乎过得不错。”

    “哪里哪里,都是地狱老乡们的欢迎够热情。”

    槐诗挠了挠头,随意的找了一个位置坐下来,好奇的问道:“只不过,我不记得什么时候开始起,艾萨克先生你也这么没良心起来了啊。”

    艾萨克沉默许久,歉疚的叹息:“告诉你一个坏消息,根据出发前校长留给我的建议,在前期资源有限的状况,我需要首先强化陈女士的战斗力,阿努比斯的存在对于整个战局至关重要。

    所以,你恐怕只能发挥一下自己的长处了,槐诗先生。”

    他说,“随你发挥,想要什么,自己都可以自己去拿。”

    “那个老王八这么混蛋?”槐诗愕然,“万一死了怎么办?他这是终于要对我这只小猫猫动手了?”

    “这就是另一个好消息了。”

    艾萨克回答:“校长在我的卡组中塞了五张你的牌。”

    “这意味着,你可以死五次。”

    他意味深长的补充道:

    “至少。”

第一千一百零九章 盖亚之血

    简直就好像地狱零元购突兀开抢一般的展开。

    足以让股价翻倍的利好消息。

    一次变五次。

    工具人的使用寿命得到了翻倍都比不上的增长,可喜可贺。

    槐诗都觉得自己的性价比开始超值了。

    只是不知道现在立刻下单有没有什么赠品相送。

    “那还真是天大的好消息哦。”他毫无感情的感慨:“高兴的我都合不拢嘴了。”

    “麻烦越大,责任越大,槐诗。”

    老实人艾萨克实在忽略不了自己的良心,沉默许久之后,叹息道:“很遗憾之前准备了那么多东西派不上用场。”

    “都是应尽之责,艾萨克先生。”

    槐诗摇头,“你做好你的工作,我做好我的。剩下的就交给剩下的吧……所以,我的工作总不至于是在棋盘上漫无目的的闲逛去讨嫌吧?”

    艾萨克沉默了片刻之后,干涩的回答:“有一部分是正确的。”

    “闲逛还是讨嫌?”

    “……”

    短暂的停顿并没有持续多久,艾萨克平静的继续说道:“你需要寻找一个东西,在这一片荒废的世界中,距离你最接近的,应该就在你所在的城市之中。”

    转换话题了!

    槐诗呆滞。

    但现在已经来不及吐槽。

    他听见了来自艾萨克的话语:“你应该能够察觉得到,足以动摇这个世界的东西之一,就藏在你脚下城市的废墟之中……”

    沉默中,槐诗回头。

    看向冻城的最深处。

    那一座被冰雪所覆盖的坍塌高楼,还有隐藏在高楼的阴影之中的某种东西。

    并没有发出呼唤,也没有彰显过任何的神异。

    但理所当然的,却存在着某种让人无法忽略的庞大存在感。

    就像是无数按钮中间那个最大最红的那样,毋庸置疑的特殊让它从废墟之中脱颖而出,吸引着每一道视线。

    “找到之后呢?”槐诗问。

    “这就是我能向你保证的东西了,槐诗。”艾萨克回答:“就像是我说过的那样:想要什么,自己都可以自己去拿。

    同样的道理……”

    言外之意,已经溢于言表。

    不用在乎什么存续院,也不用在乎战局……

    ——拿到之后,那就都是你的!

    在短暂通讯结束之后,槐诗重新回顾身后的战场。

    高温依旧升腾着,余热未曾消散。

    只可惜,久违的温暖并未能够唤醒那些早已经逝去的生机,只是徒劳的消散在了寒风之中。

    浪费。

    槐诗随手割裂了自己的手指,一滴滴的鲜血落下,没入了余温残存的大地上,很快,一朵朵诡异的花卉和灌木便在这一座死去了漫长时光的城市中生长而出。

    汲取着地表的余温,那些来自地狱的花卉迅速的生长着,形成了短暂而烂漫的花海,将所有地狱生物的尸体覆盖之后,又迅速的衰败,收缩,回到了槐诗的脚下。

    在他的手腕上缠绕成了一道略显妩媚的花环手链。

    有了这些生机补充,接下来至少不比担心寒风和损耗了。

    他满意的点了点头。

    无声感慨。

    现在,他总算明白存续院为何不辞劳苦的寻找到诸多不同的人参与进来了。

    包括他在内,上泉,丽兹,副校长,青帝、难近母乃至其他他没有见过的更多人。

    此刻,在这里的棋子,每个人都有足够以弱胜强的案例。

    在固定数值之上的超水平发挥。

    或是运气,或者技巧,或是其他人无法企及的发挥或者对局势的非人掌控……

    或者,干脆是极意这种不讲道理的外挂……

    以及,每个人都具备着复数张以上的万世牌!

    储存着他们不同的时期,不同的状态的自己,见证了他们自身所奠定的奇迹和伟业……再搭配上,早已经凌驾于过去之上的意识和灵魂。

    在想明白这一点之后,他忍不住就哆嗦了一下。

    如今已经走到剑道绝巅之上,造诣已经在无人能够窥探和称量的剑圣上泉,再重新获得了一副年轻的身体……

    搭配上他所具备的种种极意。

    还有那只凭着一把长刀就足够杀神灭鬼的剑术。

    简直是噩梦!

    远方的天穹之上,再度响起了沉闷的雷声。

    还有,某种令槐诗毛骨悚然的寒意,从他难以窥探的遥远区域中,酝酿着,升上天空……

    此刻,漫长的距离之外,遍布尸骨的荒野之上,血雨倾盆。

    无数灾厄在云层中迅速的汇聚,蜕变,雷宫如同变成了怪物的胚胎一样,在云层中有某种诡异的轮廓迅速的生长。

    【血雨降诞】、【裂变白骨】、【万无之境】。

    三道重叠的法术牌无止境的搅动着阴云遍布的天穹,洒下倾盆的血雨,千百只粗大的肢体从云层之中深处缓缓伸出。

    在如同啼哭一般的刺耳声音里,随意的向着下方的大地抓出,轻而易举的撕裂了山岩、石殿、泥土或者是其他。

    留下了一道道深邃的裂口之后,戛然而止。

    停顿在了原地。

    紧接着,才有拔剑出鞘的清脆声音从大地之上迸发。

    倾盆血雨如同被腰斩那样,消失无踪,那个未曾从雷云中降生的怪物发出刺耳的惨叫,无数粗大的肢体从正中断裂,切口平滑如镜,落在了地上。

    到最后,雷云之上,才显现出那一道笔直而锋锐的斩痕。

    很快,漫天血雨雷云乃至异怪。

    在这一剑之下,消失不见。

    只有迅速腐烂的庞大肢体还残存着那么几块,像是被风化的巨石一样,狼狈又落魄的翻滚。

    此刻,血染的荒野之上,只剩下了那个披着羽织的少年。

    还有他手中不堪重负、浮现裂痕的长刀。

    “区区天象,何足道哉。”

    剑圣抬起手,舒展着那过分年轻的五指,微笑:“虽然工具不堪驱使……不过如此年轻的身体,实在令人畅快。”

    【斩山浪客·上泉】!

    “二十岁?不,十七岁么?可惜不是四十岁啊,少年时,还是疏于锻炼了。”

    他握紧了拳头,遍布斩痕的手臂和肩膀之上浮现出一道道青筋,很快,又隐没在了皮肤之下。

    不去在意那些无关紧要的事情。

    跨过敌人残留的尸骨,迈步上前。

    就这样,堂而皇之的走进了崩裂的山体之中,穿过了那无数宛如鸟居一般的骨质框架之后,在幽深的潭水中窥见了最深处,那璀璨之物。

    宛如融化的黄金和钻石所能调配极致色彩,变幻不定,闪耀着辉光。

    “这便是所谓的盖亚之血吗?”

    他沉默片刻之后,恍然的呢喃:“看上去倒是像是特等赏的降临,只是,这一份诱惑力,未免太过于强大了吧?”

    此刻,就在他的眼中,倒映着那绚烂的色彩和光芒。

    就仿佛是世界本身向着来者展示出了那独属于自身的奥秘之源,揭露了万物的创造和毁灭,展现了无穷的可能和变化。

    发出了直达内心的质问。

    ——你所欲求的,究竟是何物?

    我所求者……

    力量么?权势么?女人或者是剑术么?

    不,那些都不过是微不足道的点缀而已,甚至不足以浪费片刻的思量……

    少年时渴望纵横天下的力量,青年时渴望患难与共的美人,中年时便想要拥有让整个世界臣服的权力,可当垂垂老矣之后,见证过诸多风云变幻和人世沧桑,便会明白,那些都不是自身所求。

    走到最后,就连那些长随身侧的佩剑也都纷纷迎来了属于自己的结局。

    这孤独之路的尽头,只剩下了自己一人。

    “我所欲求的,只要一把可堪使用的剑就已经足够。”

    那一瞬间,伴随着剑圣的轻叹,有泪水一般晶莹的弧光从他的指尖浮现。

    就好像倾听到了他的愿望一般,世界慷慨解囊。朴实无华的长剑悄无声息的浮现在了他的腰间。

    剑刃悲苦长叹一般,微微震颤。

    无声的低鸣。

    就在那一瞬,庞大的盖亚碎片之上,龙蛇起陆,大地震颤,伴随着天崩地裂的巨响,干涸的旷野从棋盘的正中消失不见。

    出现在了现境的那一端。

    决策室之中,传来了压抑着的兴奋欢呼,不知道多少人激动的握紧了拳头。

    先下一城!

    “如此的盛事,埃及人没来太可惜了。”在棋盘之前,抽烟的赌徒耸肩,“总感觉他们好像很擅长打牌的样子。”

    这个冷笑话正如同他之前所有的冷笑话一样,没有得到听众欣赏。

    寂静里,除了万世牌轮转的辉光,便只有此刻旧盖亚的碎片中,那笼罩整个领域的庞大变化。伴随着一张张卡牌的投入其中,数之不尽的奇迹与灾厄互相流转,凝结成型,不断的降下。

    而在现境的观测中,修正值和歪曲度也在迅速的涌动着。

    拜剑圣刚刚的成功,修正值已经领先了一大截,抵达了百分之六点一的范畴。而此刻,隐藏在碎片中的盖亚之血依旧隐藏着辉光。

    那或许就是地母最后的恩赐和精髓所在。

    现境所存留的鲜血。

    这一场现境和深渊之间的对决和赌局,早已经不是区区游戏的范畴了,而是在棋手的掌控之下,重组整个世界。

    以无数代表着双方事象记录的卡牌在其中一次次的斗争,以最纯粹的胜负重新定义这世界中的一切。

    宛如拔河一般的拉扯着。

    属于现境,还是属于地狱。

    此刻,再度有轰鸣巨响从棋盘之中爆发。

    来自天竺的衰败男子阿尼德鲁握紧自己的卡组,面如死灰,一个小小的失误,就惨遭翻盘。

    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战利品被地狱握在了手中。

    宛如迷宫一般的城市落向了地狱的那一端。

    又失一城……

    就在庞大的殿堂中,瑰丽的金光在猎食天使的头顶凝结出了耀眼的光环。五线谱一般的双翼从他的身后展开。

    【至福乐土卡组】

    ——地狱圣徒·赞颂者!

    棋盘之外,大天使·公义满意的颔首,再度下达了命令。

    于是,在将一切敌人尽数吞食之后,那一张洋溢着温柔神采的面孔再度抬起,拭去了嘴角的血迹,满心欢快的,踏入眼前开启的门扉。

    门扉的另一头,是冰天雪地的城市废墟……

第一千一百一十章 无名小卒

    开场短短的半个小时不到,在时光加速的棋盘之内,现境和地狱的战争已经开始。

    “这么快的么?”

    决策室里,罗素手指敲打着桌面,轻声感慨。

    难以理解。

    存续院这一次的风格是不是激进过头了?

    太快了,比预想之中的还要更快,在第四个回合刚过之后,双方就开始在中盘开始了交战和厮杀。

    步步紧逼。

    除了一马当先的东夏之外,美洲、天竺乃至俄联的卡组也已经将自己的重要经济建筑全部拍在了战场的边缘,开始了激烈的拼杀。

    相比起来,往日头铁的不要命的天国谱系如今竟然和天竺谱系一同,苟在了战场的后面不急不缓的发育,令人大跌眼球。

    不过艾萨克的战术本身就是出于罗素的授意,他倒是并不着急。等攒出了唤龙笛和阿努比斯之后,还不是想打哪里打哪里?

    况且,这不是外面还放了一个槐诗呢么!

    这种祸害留在家里只会拖累经济,丢出去到对面当毒瘤才是正确的使用方式。

    只是,反而是深渊那边所采取的战术让罗素有点摸不着头脑。

    两边好像完全调换了一样。

    现境的升华者们开始猪突猛进,而深渊的统治者们反而开始稳扎稳打?

    是不是拿错真人秀的台本了?

    “真让人搞不明白啊。”

    罗素回头,看向玄鸟,怂恿道:“您怎么看?”

    怎么看倒还是另一回事儿,关键在于……要不您瞧瞧用星见之眼再去看两眼?

    “我不看。”玄鸟哪儿能不知道罗素憋什么坏屁,稳坐如山:“反正又不是我上场,能做的都做了,哪里有大后方指挥前线的道理?”

    “但是,彻底撒手不管的次数也不多吧?”罗素反问道:“看在咱这么熟的份儿上,有啥安排能不能提前透露一下?”

    周围的人闻言,耳朵都仿佛竖起来了一样,就连羽蛇都忍不住回头瞥了一眼。

    而玄鸟,稳坐不动。

    “都快退休的人了,操心那么多干嘛。”

    玄鸟意味深长的瞥了罗素两眼,也不知道这句没有主语的话究竟是在说谁。

    “那白泽呢?”罗素追问:“到现在都还没上场,总不至于在预备队里做摆设吧?”

    “不做摆设难道还要上场么?”

    玄鸟淡定的喝着茶,然后甩出让所有人眼珠子掉一地的消息:“她又不会打牌。

    你要说吃吃喝喝、旅游自拍、聊猫逗狗,她倒是能手,说不定还能给你分享一下心得。其他的,就算了吧。”

    说到这里,明显是回忆起曾经以前,每次有人和她合作完,自己都得给对方报销降压药的惨痛往事,玄鸟的表情就变得欲言又止。

    罗素听完,忍不住抬头看了一眼屏幕里自己的学生。

    不知为何,内心中升起了和玄鸟同款的无奈,拍了拍老头儿的肩膀,两人长吁短叹的喝起了茶来。

    不看了。

    心累……

    “到现在,黄金黎明还是不肯多出点力气么?”

    棋盘的对面,甲胄之下的公义瞥了一眼身旁的马瑟斯:“未免太过于怠惰了一点吧?”

    马瑟斯平静的微笑着,任由俄联谱系将唾手可得的战略要冲从自己的手中夺走,毫不在意的甩下了另一张地牌:

    “但有一份辛劳,便有一份收获,阁下,埋头耕耘的时光总是漫长。”

    “可你的收获又在哪里?”公义问。

    “不必着急,还没到时候呢。”

    马瑟斯平静回答,察觉到周围队友们冷漠的眼神,似乎也感觉自己摸鱼过头了一样,终于再没有如刚刚那样消磨时间,从自己的牌堆里摸出了一张牌之后,看也不看的抛进了战场之中。

    “不过,在庄稼被糟蹋完之前,还是先摆两个稻草人到田里吧……”

    伴随着他的话语,云层被闪耀的金光所撕裂。

    迷雾笼罩的大地之上,骤然多出了一个巨大的深坑,在其中,一个枯瘦而沉默的身影缓缓的攀爬而出。

    赤脚,踩在了流淌的毒水中,任由它们嗤嗤作响。

    可神情却仿佛感受不到痛楚一样,平静的近乎庄严。

    紊乱的胡须随意的在风中飘飞着。

    形容枯槁。

    就在圣洁的殿堂正前方,中年的僧侣缓缓的抬起了眼睛,抬起了自己的手,五指弯曲结印,向着大地伸出。

    “吽!”

    于是,大地哀鸣,万道裂隙凭空涌现,宛如一张大口突兀的从地面上浮现,张开,瞬间吞下了俄联的圣殿,连带着里面的敌人一同。

    来不及反抗,甚至来不及反应。

    在轰鸣中,大地缓缓合拢,只有令人头皮发麻的碎裂声不断的从地面之下响起,一道道血色从泥土中喷出。

    而带来这一切的,只不过是一张平平无奇的铜框万世牌,甚至就连名字都没有标注在上面。

    【苦行者】

    或者,还可以用另一个更加振聋发聩的名字来称呼这一张卡牌的主人……

    ——外道王!

    “呵,区区至福乐土,不过如此!”

    万钧巨锤横扫挥舞,在地狱大群之中掀起了一阵阵腥风血雨。

    一个魁梧庞大的身影踏着地狱生物的尸骨,从战场之上缓缓走出,身后便是一片惨烈的景象,血色横流。

    而依靠着手中的铁锤,年轻的巨汉不屑的摇了摇头,将乱七八糟的头发捋到了脑后,一声长叹。

    虽然浑身肌肉棱角分明,眉目俊朗又端庄,但是那风骚的样子,却依旧让人忍不住想要打他……

    【裂海巨鲸·王阿宝】

    或者说,年轻形态的夸父……

    小小年纪就已经长成一副没有人要的样子。

    “宝啊,别骚了好么,腿快断了。”执棋的混沌面无表情的提醒:“少摆姿势。左边的方向支援一下,你还有队友的。”

    “呵,夸父哥哥我凯瑞全场的好么?”

    夸父无所谓的拖曳着铁锤,向着支援的地方赶去,抱怨道:“来个辅助就行了,别那么多乱七八糟人过来,碍手碍脚。算了,别拖后腿就行。”

    话音未落,他就感受到从头顶挂过的劲风。

    一声巨响之后,数米高的骨咒巨人腾空而起,竟然砸碎了两度墙壁之后,在石碑上撞成了粉碎。

    而透过缺口,却能看到里面激烈的斗争场景。

    在盖亚之血的晶莹辉光之下,几乎数之不尽的地狱大群占据了整个殿堂内部,高耸的骨咒巨人们怒吼着,不断的扑向了一个纤细的身影,但是却被那孤身一人的少女尽数以铁拳摧垮。

    “乖乖,杀颈手……挑腿摔……这年头还有这么靓的咏春,少见呀?”

    夸父探头惊叹。

    尤其是看到少女那姣好而肃冷的面孔,还有那一双点缀着星辰的眼眸时,便不由自主的倒吸了一口冷气。

    “吔~”夸父瞪大了眼睛:“东夏什么时候有点子这么正的小姐姐了?”

    “喂……”混沌试图阻拦。

    可在求偶本能的冲动之下,夸父已经一声大吼,抓起了铁锤,奋不顾身的跃入场中,向着被围攻的少女大吼:

    “小姑娘别怕,我来保护你!”

    瞬间一锤将拦路的巨人砸碎,一路披荆斩棘的向前,将整个阵列杀穿之后,又炫耀一般的折身杀回来。

    七进七出!

    如入无人之境。

    直到所有的大群在铁锤之下被全部砸成了粉碎。

    血泊之中,只有遍体鳞伤的夸父得意的双手叉腰,仰天大笑。

    “怎么样?没事儿吧?”他拍着胸脯问道:“哎呀,还是我来晚了,否则怎么会让队友被围攻呢?放心,交给我就好了。有我在,一定保你安全!”

    少女愕然一瞬,颔首致谢:“那可真是太谢谢你了。”

    “好说好说。”夸父凑过来,搓着手谄笑问道:“对了,姑娘请问怎么称呼啊?”

    “啊,我么?”

    少女愣了一下,似是思索。

    “句珏。”她回答道,“句读的句,二玉相合之珏。”

    “剧绝?哈哈,听上去就好像……听上去一样啊,嗯,好听!”

    夸父吭哧了半天,搜肠刮肚找不到什么形容词,简直快把‘有心夸赞,奈何没词儿’写在脸上。

    而少女看着他的样子,似是无奈,终究是忍不住摇头叹息。

    “你受伤了,我来为你治疗一下吧。”

    她伸手取出了针药包,示意夸父低头坐下来,顿时让夸父心里暖暖的。

    这么多年了,自己从来都是免费送水、修电脑和跑腿,哪里享受过这种待遇。

    几乎要感动落泪。

    尤其是感受到冰凉的小手抚摸在后背的伤口上时,便舒爽的倒吸了一口冷气。

    只是,不知为何,却有一种古怪的感觉从心头隐隐泛起。

    剧绝?巨嚼?还是说锯觉?

    “我好像在哪儿听过这个名字?”他疑惑的问。

    “应该没有吧?毕竟很少有人知道。”在他身后,少女惆怅的感慨:“和鼎鼎大名的夸父比起来,在东夏自然只能是无名小卒了。”

    “诶嘿,没有啦没有啦。”

    他憨厚一笑,还来不及说什么,便听见来自身后幽幽的轻叹。

    “现在,大家一般都喜欢叫我……青帝。”

    寂静,突如其来。

    在呆滞里,夸父僵硬的回过头,只看到绿油油的光芒照亮了她面无表情的面孔。

    猛毒和生机交叠,形成了木魅之咒的轮廓。

    ——【妙手毒心·句珏】!

第一千一百一十一章 取材

    决策室里,玄鸟的表情抽搐着。

    端着茶杯的手,微微颤抖。

    牙疼。

    这他妈的都是什么事儿啊……

    我当初怎么就没把这丢人的玩意儿打死呢?一了百了,多好。

    原本他一直觉得夸父虽然憨一点傻一点懒了一点喜欢作死了一点缺乏了女人缘了一点,但起码孩子还是好的,还能拯救一下,大不了多来点挫折教育嘛。

    结果那么多挫折没让这憨批醒悟半点,现在反而直接作死撩到姥姥家去了……

    真·姥姥家。

    青帝老太太是什么辈分的?

    是玄鸟见了都要持后辈礼的大家长!他的老师上一代的陆吾,见到了都要规规矩矩的喊一声句姐……

    结果你这憨批怎么就能载歌载舞的往死路上走呢?

    拽都拽不住。

    真以为舆岱山后面那一片木魅尸林是凭空长出来的么?

    看来之前填海眼给的教训还是不太够。

    玄鸟端着茶杯,面无表情的决定了未来的安排:等回来再找个由头送去让提尔揍两顿吧……

    这方面,夸父和青帝汇合,超常规的输出和防御再加上不讲道理的治疗手段和回复效果,完全不用担心了。而另一头还有混沌和白泽的配合,也用不着他去操心。

    至于场中……

    他的视线,望向了风雪皑皑的冻城之中。

    望着降临在那一片死城中的赞颂者,还有走进大楼中的槐诗。

    事情变得有趣起来了啊。

    水晶灯的光芒照射之下,大厅里氤氲着柑橘科的芬芳气息。

    轻柔的旋律回荡在耳边。

    不远处的茶座和酒廊中传来了谈笑的声音。

    暖风扑面而来,让槐诗恍惚一瞬。

    “姓名?”

    前台之后的经理抬头问道。

    “……”

    槐诗表情的抽搐了一下,回头,看向窗外,窗户外,冰天雪地的死寂城市宛如废墟,寒风呜咽着,冰雪从天上无止境的坠落。

    可当他再抬头看向眼前的一切,便油然有一种不真实的飘忽感。

    当他踏入这里的那一瞬间开始,仿佛就进入了另一个世界,另一个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梦里。

    现在,梦里的角色就站在槐诗的眼前。

    “姓名,先生。”前台经理彬彬有礼的问道。

    “罗素。”

    槐诗秒答。

    “好的,槐诗先生。”前台经理低头记录着:“年龄?”

    “……九十?一百多?没留意,你就当我很老了吧。”槐诗叹息。

    “十九。”

    前台经理继续写道,抬头看了他一眼之后,又低头继续:“性别的话,应该是男没错了。”

    “放肆,你胆敢假设我的性别?”槐诗的眉头竖起,就差把‘耗跌油’写在脸上。

    可满面微笑的前台经理依旧未曾在意。

    只是将一张黑色的卡片推到了槐诗的面前。

    “很遗憾无法为您再提供住宿和餐饮服务,不过,我猜您也未必是为此而来。”前台经理颔首,微笑道别:“电梯在您的右手边,店长会在顶楼的会客室接待您。”

    “……”

    沉默里,槐诗低头看着桌子上的黑色卡片,许久,叹了口气,拿起来,转身向着电梯走去。

    只是,走了两步之后,还是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身后。

    歌舞升平的酒店大堂里,依旧回荡着轻柔的音乐。

    “喂,你们还活着么?”他向前台经理问道。

    低头处理工作的前台经理微微一笑,并没有回答。

    只是弯腰,抚胸行礼。

    恭谨的送别。

    电梯合拢。

    在格调高雅的古老风格环绕之中,电梯内的槐诗感觉自己在平稳的上升,到最后,停在了最顶部的位置。

    在开启的电梯门外,只有唯一的道路。

    红毯的尽头是一扇洞开的房门。

    办公桌的前面,披着黑色礼服的中年人身子笔挺,向着来客微微颔首:“欢迎光临,槐诗先生。”

    “说真的,我不确定,这究竟是幻觉还是什么。”

    槐诗环顾着四周,伸手,触碰了一下瓶中的花朵,花朵仿佛也感受到了同源的气息,回馈以真实而细微的喜悦。

    “就当做过往残留的幻影也没什么关系吧。”

    店长毫不在意的笑了笑,引手示意槐诗坐下:“像我们这样的幸运儿,能够机缘巧合延续至今,已经是蒙受了奇迹的庇佑。

    就算变成了幻觉,好像也没什么不可接受。”

    “这是什么考验么?”槐诗好奇的问道:“你们发布任务,我来帮你们解决,然后解决之后,你们把东西给我,我转身走人什么的……”

    “啊?”

    店长愣了半天,好像发现了未曾预料的道路:“还可以这样么?”

    “……难道不是这样么?”槐诗傻眼。

    “当然不是啊。”

    店长摊手:“一群过往的幻影,难道还会有所欲求么?况且,我们想要的东西,早已经有人给我了。”

    说到这里的时候,他便露出了缅怀的笑容。

    “相比之下,我反而更加的好奇……”

    店长忽然问:“您所求为何物呢,槐诗先生?”

    当发出疑问的时候,那一双平静的眼瞳里仿佛充盈着某种瑰丽的辉光,映照着槐诗的灵魂和意识。

    不容拒绝的发问。

    也容不下任何的谎言。

    等待来自那个灵魂最深处浮现回答。

    然后,当答案浮现的一瞬间,愣在了原地……

    “我想要幸福的度过一生。”槐诗回答。

    这样的愿望和渴求,令涌动的盖亚之血陷入了迟滞和沉默。

    究竟是太过于渺小,还是太过于贪婪呢?

    难以评价,可是却不在实现的范围之内……

    “太强人所难了,槐诗先生。”店长尴尬的擦了擦汗:“能换一个么?”

    “……唔,世界和平?”

    槐诗试探性的再问:“或者,抹除地狱?”

    店长再度叹息:“怎么想都不现实吧。”

    “也对,超纲了点。”

    槐诗挠了挠头:“容我想想,这个,一时半会儿的,你忽然问,我也想不出来……”

    “没有关系,您可以认真思考。”店长安慰道:“只要想到的话,随时拿着那张卡来告诉来我都可以。”

    短暂的停顿之后,他忽然露出了同情的眼神:

    “只不过,您恐怕没多少时间了——”

    那一瞬间,槐诗的身体中,骤然有死亡预感涌现。

    十指收缩,猛然下意识的握紧。

    就在极意·交响的感知领域之内,出现了前所未有的杂音!

    某个庞大的、诡异的,仿佛圣诗班一般的诡异节律,忽然插入了冻城自有的鸣动之中,然后迅速的篡夺了主位,将一切杂音调伏消去。

    天地之间一片静寂。

    只剩下了最后的两个声源。

    当槐诗猛然回头,看向窗外的时候,便窥见那个自大地之上展开双翼,迅速升起的庞大身影。

    ——至福乐土·赞颂者!

    而赞颂者,也看向了他。

    黑袍之下的苍白面孔,浮现出属于猎食者的兴奋笑容。当他挥手时,便有来自空气的鸣动汇聚与一处,迅速收束。

    紧接着,仿佛惨叫一般的声音自指尖迸射而出,向着槐诗,如同巨炮开火那样,瞬间跨越了漫长的距离,来到了槐诗的眼前。

    槐诗不假思索的拔剑,劈斩。

    感受到极意中所传递而来的感知反馈——那和自己的交响截然不同,但是又好像某种范围内如出一辙的东西。

    虚无的声音和其中的情感被赋予的实质,绝望的惨叫同美德之剑的锋刃碰撞,火花飞迸。

    槐诗向后滑出了数米。

    眼前的幻境终于被这唐突而躁动的杂音所击溃了,暖意和熏香,乃至典雅的室内装潢都消失无踪。

    包括店长在内。

    留在这一座破败会客室内的,只有长桌之后一具被冰霜覆盖的骸骨,早已经逝去的死者领口上还别着店长的胸针。

    隐隐的遗憾叹息在风中一闪而逝。

    可槐诗已经来不及感慨。

    呼啸声破空而来。

    灰黑色的身影悍然击溃了了数层楼板之后,从天而降,砸落在了槐诗的面前。兜帽之下,苍白面孔缓缓抬起,沾染着一丝血渍的嘴角露出了饥渴的笑容。

    “初次见面,槐诗先生。”

    赞颂者颔首,致以问候:“实话说,这一次会面,在下已经神往许久。”

    “嗯,毕竟我很有名嘛,预约得花点时间。”

    槐诗端详眼前的敌人,可怎么都没有印象,疑惑挠头:“那个啥,咱俩见过么?”

    “并没有。”

    赞颂者摇头,耐心十足的回答道:“您一直都不愿意来诸地狱音乐协会的总部,我因为工作原因,也没什么和您碰面的机会。”

    说着,他抬起手,展示出一个音符环绕的权杖标记。

    顿时令槐诗恍然。

    灾厄乐师!

    “啊,同行哦,你不早说!可吓死我了……”

    他一拍脑门,好像他乡遇故知一般,热情的寒暄道:“您这是在哪儿高就啊?”

    “至福乐土。”

    赞颂者回答:“在圣诗班从事演奏工作。”

    “好地方啊,山清水秀,养人啊。而且还在毁灭要素手下干活儿,前途远大。”槐诗拍手赞叹:“老兄你条件这么好,结婚了么?”

    “丧偶许久。”

    赞颂者感慨,“孩子虽然有两个,不过都没继承到什么天赋,可惜了……”

    “儿孙自有儿孙福嘛,你们至福乐土好去处那么多,可惜什么。”槐诗安慰道:“老兄你年轻有为,以后多找几个老婆多生几个就是了。”

    “有机会再说吧。”赞颂者摇头,惆怅一叹,“这一次冒昧登门拜访,也是有求于阁下。”

    “好说好说。”

    槐诗把胸脯拍的邦邦响:“大家同为灾厄乐师,哪里什么求不求的,你直说就是了。”

    “实不相瞒,这些年,在下潜心静修,苦思冥想,想要为吾主创作一篇崭新的乐章,奈何在第二章的部分就遭遇难关,困顿许久。

    所以,才会特地前来……”

    那一瞬间,恶臭的气息在风暴之中扑面而来,赞颂者咧嘴,露出了四颗尖锐的犬齿,再不掩饰肺腑中的渴望:

    “——取材!”

    等待他的,是槐诗手中燃烧的大斧。

    还有,蓄力许久之后,令整个冻城都为之鸣奏的交响乐章。

    《四季协奏曲·冬》!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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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启预报介绍:
“我想要挨一顿毒打,请问这里有漂亮小姐姐吗?没有的话我等会再问一次……”——灾厄之剑、旧世界守墓人、调律师、最后的天国捍卫者、天文会金牌牛郎、二十四个毁灭因素之一、淮海路小佩奇、深渊烈日、最终的地狱之王:槐诗。.某一天,穷困潦倒的槐诗忽然发现自己捡来的金手指终于能用了……只不过,这似乎并不是一件好事。为了赚钱和苟命,他一不小心踏入了这个危险世界。现境之外的边境,日常之后的异常。理想国、统辖局、存续院以及高踞于顶峰之上的天文会,绿日、黄金黎明、存世余孽与诸界天敌……究竟是生存还是灭亡?这是个问题。那么,就在这一万零一种拯救世界的方法中,选一个通往HAPPYEND的方向吧。天启预报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天启预报,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天启预报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