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一百一十二章 所求何物?
锋锐的爪尖和燃烧的斧刃碰撞在一处。
庞大的力量迸发,整个大楼轰然一震,双方不由自主的后退了一步。
来自斧刃之上的冲击和源质的动荡让槐诗眼前一黑,没有经过蜕变的愤怒之斧竟然难以承受赞颂者的异化利爪。
或者说,异化利爪之上所缠绕的五线谱,漆黑的五线谱之中,有一滴滴漆黑的粘稠汁水落下。永恒的痛苦如同毒液一样,随之扩散。
但现在,被愤怒灼伤的利爪,却又迅速的覆盖了一层凄白的冰霜。
冻结!
“这是……”
赞颂者呆滞一瞬,看向槐诗。
就在那年轻人的脚下,层层霜华浮现,在这凄风和暴雪所构成的演奏中缓缓扩散。
在具备了云中君干涉四时的体悟之后,交响的演奏已然直接引动了冻城的天象。
这便是经历过进阶和上泉的指点之后,更上一层的极意……
“不是,就算‘同行盼着死同行’也不至于这样吧?”槐诗无奈的问:“咱们刚才不是还唠的挺开心么?怎么说翻脸就翻脸了?”
“唔?您不是已经同意了么?在下取材的请求。”
赞颂者舔舐着指尖的霜色,品味着愤怒之斧残留的味道,渐渐迷醉:“为何不成全与我呢,我一定会铭记您慷慨的赞助!”
就在那一双猩红的眼瞳倒影里,眼前年轻人的身上涌动着璀璨光芒——那是无数甘甜美妙的灵感自鲜活的灵魂之中流淌!
令人,食指大动!
垂涎欲滴……
“请施舍于我吧,槐诗阁下。”
他展开双臂,大笑着,扑上:“救我于困顿之中!”
神圣的颂歌自他缠绕周身的漆黑五线谱中浮现,伴随着他的动作,无数高亢的嘶鸣和惨烈的咆哮汇聚为旋律,奏响了地狱的颂歌。
如此强硬的,闯入了槐诗的旋律之中!
就好像听得见那赞颂寒冬的交响曲,切入乐句,打断了槐诗的节奏,步步猛攻。
赞颂者灰袍之下,畸变的身体之上无数琴键浮现,被无形的手指操纵着,再度奏响了地狱的圣诗。
那些粘稠如淤泥的漆黑乐章所过之处,数不清的面孔从其中浮现,在旋律中放声悲鸣,惨烈高歌。
来自至福乐土的地狱灾厄凝结成型,数十只漆黑的利爪像是活物一样,从灰袍之下浮现,游走伸缩,变幻不定。
混凝土墙壁和冻结了漫长时光的坚冰被如同薄纸一样撕碎,眼前的楼宇好像都变成了幼童手中任人蹂躏的玩具一样。
可紧接着,便被斧刃和长剑之上燃烧的光焰一一击溃,斩裂!
天地鸣动!
自从支离破碎的旋律中,由宏伟的鸣奏再度响起。
霜风咆哮,交响再起!
瞬间跨越了漫长的距离,那一张轻蔑的面孔在他的眼前闪现,长枪呼啸,撕裂了漆黑的利爪之后,在他的胸前留下了贯穿的裂口。
紧接着,五指合拢,向前捣出。
——三重霹雳·天崩!
轰鸣巨响之中,赞颂者倒飞而出,挡在面孔前方的双臂爆裂成一团血浆,又重新迅速的生长而出。
再然后,那些蔓延的五线谱便在美德之剑的劈斩下焚烧殆尽。
“什么鬼!”
赞颂者失声。
无法理解。
此刻,在环境的限制之下,双方本身的力量几乎可以说微不足道,真正决定胜负的,乃是作为灾厄乐师的造诣,双方对旋律和乐理的把控!
可为什么……
被压在下面会是自己?!
数百年以来不眠不休的演奏和创作,成为灾厄乐师之后无止境的攀爬和磨练,乃至不惜牺牲一切,走到了今天的地步。
结果,自己的地狱圣诗却被一个年龄不到自己零头的后辈压制?
他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
轰!
弥散的烟尘被撕裂,缠绕着冰霜和火焰的斧刃再度斩落,来自整个冻城的寒意和力量寄托其上,轻而易举的击溃了赞颂者的防御,自他的脖颈之上留下了深邃的斩痕。
血色喷出。
险些被一击斩首……
可比这更令他不安的,是那骤然变化的旋律和节奏。
“不可能……这不是古典音乐!”
赞颂者咆哮,震怒质问:“这是什么!”
“摇滚啊,没听过吗?”
槐诗摊手,满不在乎的回答:“谁规定了大提琴就只能去拉古典了?时代变了,朋友,你得ROCK起来!”
“歪门邪道!”
赞颂者怒吼,“你以为凭借这种浅薄的东西,就能胜过我么!”
“这还只是摇滚,你要是听了重金属,岂不是要气的全家爆炸?”槐诗摇头:“得了吧,朋友,别找借口啦——”
悲悯之枪突进,节节贯穿。
自那行云流水的挥洒之下,将来自地狱的圣歌彻底撕裂,猛毒在伤痕之中扩散,从赞颂者的身上长出了一从又一从的诡异鲜花。
在槐诗的抛掷之下,贯穿了赞颂者的身体,拉扯着他,倒飞而出,将他钉在了坍塌的墙壁之上。
“我要是你,就会好好反思一下。”
槐诗满不在乎的抬手,拭去脸上的血色,嘲弄发问:“比不过别人,是不是因为……唔,自己专业水平不太行?”
“……”赞颂者僵硬。
“就这点水平,做什么灾厄乐师呀。”
他摊开双手,诚挚建议:“不如考虑一下转行,拯救至福乐土,出道当爱豆怎么样?”
那一瞬间,赞颂者的眼瞳几乎收缩成针尖大小。
惨白的面孔在在前所未有的羞辱中变成了赤红,铁青,漆黑,乃至抽搐着狰狞扭曲,难以想象一个人的五官能够扭曲成如此莫可名状的样子。
到最后,那一双瞪大的眼珠子,竟然也在无形的怒火煎熬之下爆裂开来。
粘稠如淤泥的血液从其中喷出。
随之而来的,还有令整个冻城都为之颤栗的嘶鸣,无数冰棱碎裂坠落,墙壁和大地震颤着,浮现裂隙。
赞颂者的身体迅速的鼓胀,被自内而外的撕裂。
就像是褪去了旧的衣袍。
一双手从裂开的胸膛中伸出,紧接着,是赤裸的身体,辉煌的双翼从他的后背之上展开,庄严的光环从头顶浮现。
宛如天使降临在人间。
在盖亚之血的力量之下,他终于恢复了往日在至福乐土之中的姿态。
甚至,更进一步……无数深渊的乐章缠绕在他的身躯之上,憎恶、贪婪、渴望,种种不同的意味从其中流淌而出。
彻底放弃了灾厄乐师之间的对决,还有为之自傲的乐律造诣,他要用自己最强的力量,将眼前的这个该死的家伙,轰杀至渣!
扑面而来的飓风中,槐诗已经目瞪口呆。
啥玩意儿啊!
不是说好了同台竞技的么?大家弹琴弹的好好的,你咋就二段变身,掀桌子不玩了?
他急了他急了!
可问题是……我好像也急了!
“啊,啊,我感受到了——”
赞颂者的面孔抬起,六只眼睛死死的盯着眼前的对手:“源源不断的灵感,就在你的血中……拜你所赐,槐诗先生,我终于领悟了!”
“那你岂不是要好好谢谢我了?”槐诗不着痕迹的小步后退着,礼貌的摆手:“磕头和拜师就算了,回头有机会,大家摆两桌一起乐呵一下就行了。”
“我会的。”
赞颂者抬起手指,狞笑:
“——在用你的骨头和血谱写出新的旋律之后!”
轰!
被赋予实质的音波骤然迸发,毫无征兆的形成了漆黑的利爪,向着槐诗的面孔抓出。
瞬间,将槐诗抬起的斧刃击飞,连带着他一起,砸进了千疮百孔的大楼。
在轰鸣之中,槐诗一连撞碎了好几道墙壁,掉进了早已经遍布尘埃的总统套房里。
两具相拥的骸骨从被槐诗砸碎的沙发上落下来,掉在地上,风化成灰。
“啊,不好意思,打扰了。”
槐诗狼狈的爬起来,来不及帮人收敛遗骸,就感觉到头顶传来的低沉风压。
诡异的巨爪在圣诗赞颂里再度凝聚,撕裂了层层楼板之后,向着槐诗拍落,丝毫不在乎长枪所留下的细小伤口,将他砸进地板之下。
接连不断的坍塌之中,槐诗贯穿了层层楼板,坠入了宴会厅。
瞬间的恍惚,他好像再一次坠入了幻境。
在暖风和熏香里,重新布置的宴会厅中,那些衣衫褴褛的人们分享着最后的食物和美酒。
大家在简陋的演奏中手挽着手,无分贵贱,欢快的舞蹈着,微笑着,齐声歌唱,不见疾苦和哀愁。
那便是灭亡前的一景。
可很快,幻影就再度消失不见。
只剩下残破的宴会厅里,尘埃簌簌飞舞,冻结成霜。
有一双皮鞋停在了槐诗的脚边。
“您想好了么,槐诗先生?”
店长的幻影看着客人狼狈的样子,尴尬又不失礼貌的微笑,“看来,您这边的时间不等人。”
“想好了,想好了!”
槐诗疯狂点头,可是来不及说完,便被虚空中凝结的巨爪再度捞起,握紧,砸向了地板,坠入了满目狼藉的大厅。
他抬起一只手,奋力翻滚,躲过了足以将自己彻底碾成肉泥的攻击。
狼狈喘息。
飞舞的尘埃,店长的幻影再现,指了指槐诗身后的电梯。
槐诗不假思索的回头,奋尽全力,狂奔,撞碎了眼前的破碎的铁门,坠入了幽深的电梯井之中。
“你要跑到哪里去,槐诗!”赞颂者撞碎了层层墙壁,尖笑:“幻象救不了你!”
巨大的利爪再度浮现,将眼前的楼宇彻底撕裂,扒开,将一切东西都寸寸撕裂,碾压成尘,不留下任何的可趁之机。
连同着那些幻影一起!
店长无所谓的耸肩,目送着槐诗消失的背影,任由自己最后的残留被利爪撕裂,消失不见。
只有锈蚀的领针从消散的幻影中落下,在细碎的碰撞声中,浮现最后的辉光。
那是漫长又漫长的毁灭之前,来自天文会的徽记……
当世界毁灭,大地分崩离析,一切都笼罩在没有尽头的严寒里,唯独最后的使命在永恒的幻象之中传递。
将这一份过去残留的火种,送往未来的后继者手中。
此刻,幽暗的坠落中,璀璨的辉光再度从槐诗的眼前浮现,带来了漫长时光之前的礼物。
“槐诗——”
逝去的灵魂轻声问:
“——你所求何物?”
槐诗伸手,握紧了那一束光芒。
那一瞬间,最后的阻拦被无数巨爪撕裂,赞颂者的狰狞面孔从裂隙之后浮现。
看到盖亚之血的瑰丽色彩,他僵硬了一瞬,难掩惊恐,可当光芒消散之后,槐诗的手中,却只是多出了一本残破的典籍。
除此之外,毫无变化。
“那是什么?”
赞颂者嗤笑,“你的救星?一本破书?!”
他挥手,深渊的乐章再度奏响,数十只巨爪凭空浮现,毫不犹豫发起攻击。
就在那一瞬,有幻觉一般的声音,从他的耳边响起。
来自槐诗的轻柔吟诵。
沙哑又低沉。
“瞧啊,桑丘·潘沙朋友,那边出现了三十多个大得出奇的巨人!”
于是,在他的手中,那一本褪色的斑驳典籍的封面上,悄然浮现出黯淡的书名。
——《堂·吉诃德》
此刻,古老的事象记录悄然崩溃,无数光点从其中飞出,凝结为卡牌轮廓。如怒龙一般的电光从卡面中冲天而起,鞭笞着天和地,扫荡一切魑魅魍魉。
雷鸣扩散,将地狱的圣诗和赞颂彻底击溃。
到最后,一个枯瘦的背影,从虚无中走出。
“每次睁开眼睛,都能看到新的垃圾……”
电光缠绕之下,那个长发斑白的中年男子回眸,冷声发问,“小子,你难道对前辈就一点尊敬都没有么?”
“哎呀,瞧您说的……”
槐诗耸肩,羞涩的眨着眼睛:“摇人这事儿,这难道不是咱们天国谱系的优良传统吗?”
死寂。
漫长的死寂。
不止是赞颂者,此刻,所有窥见那一道万丈雷光的参战者,乃至战场之外的棋手,以及地狱殿堂和统辖局中的旁观者们,都陷入了突如其来的呆滞之中。
死寂之中,只有罗素嘴角勾起愉快的弧度。
终于明白了么,槐诗?
以盖亚之血为源,以命运之书中的记录予以重现和再造,利用这赌局中现境与地狱双方一同打造的规则,从而跨越时光和生死的限制……
这才是这一场游戏中,独属于你一个人的金手指!
七十年前,响彻地狱的理想国卡组——
——【四海雷鸣·应芳州】!
第一千一百一十三章 你摇了个啥!
棋盘之外。
一片窒息一般的沉默里,所有人瞪大了眼睛。
只有轮椅,昏昏欲睡的马库斯抬了一下眼睛,微微一笑,并没有说什么。
可在棋盘的对面,那错愕伸头,恨不得趴在棋盘上将脑袋伸进战场之中的马瑟斯终于抬起头来,双目遍布血丝。
已经猩红。
就仿佛是从噩梦中惊醒那样,握紧了拳头,指甲几乎将掌心撕裂了,再无刚刚的风度和优雅,嘶哑咆哮:
“罗素!!!”
那包含着怒火的呐喊在殿堂内回荡着,就连身旁那位雷霆大君的幼子都愣了一下,下意识的挪远了一点。
宛如陷入癫狂那样,马瑟斯奋力的挥舞着拳头,用一切下流的俚语和脏话咒骂着那个根本没有来到这里的人。
咆哮,呐喊,和嘶吼。
捶胸顿足。
最后,颤抖着喘息,紊乱的斑驳头发从额间垂下来,更显阴森和狰狞。
许久,才终于冷静了下来。
可哪怕容貌恢复了原本的模样,双眸依旧是猩红,未曾改变。
杀意狰狞。
并不仅仅是他,此刻,远在无何有之乡乃至各个地狱深处以及边境战场之上的黄金黎明成员们,都陷入了难以克制的狂怒。
源自这一份狂妄到令人发笑可是又嘲弄到令人癫狂的挑衅!
就仿佛能够看到那个老王八抓着拐杖,在自己跟前哼着歌跳踢踏舞那样,旋转跳跃我不停歇,顶着聚光灯一个坐地劈叉然后又弹起来,三百六十度转身之后,双手举起了怀中的宝物。
——看,命运之书!
“命运之书就在这!”
“诶,就在我这儿~”
“我不但有,我还能用,没想到吧,臭弟弟,而且我还可以给别人用!”
“诶~你来打我呀?我进来啦,我出去啦,我又进来啦~你打不着,略略略~”
在隐藏了这么多年之后,把黄金黎明才坑出一脸狗血不到三个月,就堂而皇之的拿出来给每一个人炫耀。
昭告所有权,甚至,得到了命运之书的认可!
竟然把昔日理想国的圣物和源典——威权遗物《命运之书》的权限开放给这么一个放浪又轻慢的年轻人,随他任意使用。
你是不是想要气死我!
对,他真的是想要气死我……可是我真的好气啊!!!
就连统辖局的决策室上层,坐在内部会议室里的叶戈尔都一阵喉咙发紧,下意识的看了一眼下层的罗素的方向。
这老王八真把命运之书搞定了?
那自己推动的会长竞选岂不是有可能要黄?
原本十拿九稳的事情,现在瞬间晃了起来。
可命运之书的效果就放在那里,总不会是这老王八故布疑阵吧?
他脑子里一阵乱七八糟的思绪涌动着,到最后,下意识的看向身旁架空楼层的代表·X女士。
“你觉得这事儿有几分可能?”他问。
X女士是一位看起来约莫四十余岁的女性,短发梳理的整齐,形容肃穆,从来一丝不苟,此刻闻言,想了想,低头翻了翻手中的档案。
微微耸肩。
结合罗素那个老阴比的惯例,说不定这事儿可能真有个七八分的可能。
但想到自己这个老朋友的高血压史和最近刚犯的胃病,便忍不住叹息,难得的安慰了一句:“往好处想,说不定命运之书认可的不是罗素,是槐诗呢。”
“……多谢安慰,我好受了许多。”
叶戈尔说完,沉默了很久,忽然感觉自己血压更高了。
忽然想起,自己当年在决策室做秘书的时候,每次秘书长看到理想国的人时那种令人无法忘怀的蛋痛神情。
这就是历史的循环么……
未免也太沉重了一些吧!
并不只是其他的地方引起了骚动,如今,决策室内也浮现出不小的波澜。
眼看罗素明修栈道暗度陈仓,起手一个王炸甩出去,都不由得投来了赞叹和震惊的视线,只不过作为各自谱系的主事者,大家都见惯了大场面,未必会失态而已。
虽然罗素成功掌控命运之书的消息确实让人心中十足震惊。
好像上一回合的野蛮人忽然开始造飞机,这一回合你又从农村妇女口中了解到了原子弹的奥秘一样。
但毕竟都是好事儿。
除了感慨一句理想国光复有望之外,也都开始重新考虑起了接下来和象牙之塔的合作方式。
一时间恭贺的声音不绝于耳,而罗素也是那一副区区小事不在话下的样子,让人心里酸的蛋疼。
且容他装一波逼。
谁家还不过年呢?
就只有玄鸟怔怔的看着棋盘之内的战场,许久,挠头,下意识的捏了捏袖子里那一部收录了东夏谱系所有血契、事象记录和精魂传承的《丹青卷》。
“还能这样吗?”
老头儿捏着胡茬,有些跃跃欲试起来。
反正这边下楼出个门就是昨日快递的收货点。
要不……试一下?
槐诗试了一下。
槐诗觉得应该或许能成。
结果成了!
这他娘的就离了大谱!
他原本只是想要习惯性的摇个人,最好遥个熟悉的厉害的,却没想到,在自己念头转动的瞬间,盖亚之血就自行流入了自己的身体,引动了命运之书,结合了应芳州留下来的记录之后,再度重现出他曾经契约的事象记录。
紧接着,依托盖亚碎片内的规则重现。
令早已经死去的逝者,竟然再次结合了源质和奇迹重现,近乎复生——
“这就是英灵召唤么?爱了爱了!”
槐诗轻叹着,低头看向了自己的手背,很可惜没有三道杠。
而自己命运之书上骤然多出来的一页附录,和上面的【四海雷鸣·应芳州】也在提醒他,没换片场,大家还是在打牌。
那这算啥,连锁召唤?
不是很懂你们这些牌佬。
但大腿来了就对了!
然后,他就察觉到,前面那位老人保无保留的轻蔑眼神——崽啊,全家都对你很失望。
在瞥了一眼不远处的赞颂者之后,随手一发雷霆击飞之后,他便不快的向槐诗问道:“这么久了,你就一点长进都没有么?”
“咳咳,这个,事急从权,事急从权。”
槐诗尴尬的咳嗽了两声,无言以对。
虽然遇到困难的时候,会喊老前辈来带自己上一波分是理所当然,但回回都喊同一个老前辈,挖坟都专门逮着同一个地方挖,也属实有些不地道。
不能因为人家很强很厉害很照顾你,就不停的薅啊。
可谁让咱俩熟呢,不是?
反正人都摇了,救兵从天而降,那自己这一波不就是躺赢了?
想到这里,他躺的更舒服了。
“规矩我懂,坐着不动别碍事对吧?”槐诗躺着翻了个身,趴下鼓掌助威:“应老前辈,干他!”
“……”
死寂之中,应芳州的神情冷漠,看着他,眼眶跳动着,猛然伸手,云中君的引力拉扯着槐诗,直接把他拽起来,提起,抡圆了,对准了赞颂者的方向。
“给我,上去!”
抛!
瞬间,雷鸣迸发,槐诗惨叫着,在半空中狼狈翻滚,毫无反抗之力的甩着舌头翻转三千六百度,脸朝地,砸在赞颂者的跟前。
紧接着,应芳州便抬手,一发雷枪从天而降,电光迸射,四面合围,化为了绝杀的囚笼。
封锁内外。
最后,他才随手掀起一阵风,吹去石头上的灰尘,直接坐了下来,漠然的喝令:“自己的事情,自己解决!”
不止是槐诗,赞颂者都傻了。
这算是什么?
别人都是呼叫天兵天将来救场,你咋就叫了个爹呢?
而且还骂人。
还专门逮着你一个人骂。
你们天国谱系的脑子是不是有问题.jpg
但谁他妈还管这个,那从天而降的老头儿不知道是谁,打不过他,可我还打不过你么!
在连番折辱所带来的盛怒之下,赞颂者再不犹豫,重奏深渊之章,无数粘稠的恶毒源质凭空汇聚为利爪,向着槐诗砸下!
槐诗脸都绿了,连滚带爬,狼狈躲闪。
一趟久违的翻滚躲闪,倒是让他重温了大地的味道,可眼看自己喊来的救兵眼睛一眨就变成裁判,这个心理落差他接受不了啊!
“您就真不管啦!”
在无数利刃的夹缝里,槐诗狼狈回头,呐喊:“您好歹指点……指点一下啊!”
“指点?指点什么?“
应芳州斜眼瞥着他,恼怒质问:”打那种垃圾还要人指点?那你是什么?垃圾吗?自己动脑子!”
于是,槐诗动了一下脑子。
然后发现脑子这个东西有时候真的没卵用,还是摇人靠谱。
可既然有老前辈压阵,还有死亡凝视盯着,他也不好再继续丢人。
奈何,真的打不过。
光是躲闪就已经用尽了自己所有的力气,这还是赞颂者忌惮应芳州突施辣手偷袭,刻意凝神戒备的后果。
结果,防备了应芳州,却防不住槐诗源源不断的垃圾话。
“阿赞啊,阿赞啊,咱们有话好好说!大家都是艺术家,伤了和气多不好啊?”
在无数利爪的围攻,还有乐章所形成的炮击里,槐诗摇摇欲坠,左支右拙,狼狈的仿佛下一瞬间就会被轰杀至渣。
可结果却愣是只掉了几根头发,除了翻滚太多满头灰之外,一个血口子都没添,而且嘴里还不停的bulabula,好像机关枪一样,就完全没停过。
浪到飞起。
“我说阿赞呀,有道是渡尽劫波兄弟在,相逢一笑泯恩仇……咱们俩又无仇无怨的,不是啥过不去的槛。等等,难道是我不小心把你家孩子剁了?不对吧?被牧场主吃了你可不能赖我啊!你们企业文化可跟我没关系……
对了,你卡文对吧?那可简单了,要啥灵感啊,凑一凑音符,找个流行的风格的调子抄一抄,再灌点水进去凑个俩钟头不就完事儿了?
《波莱罗》你知道吧?人家一个乐段翻来覆去能演半拉钟头呢!
你们至福乐土就算有年底绩效和季度KPI,了不得了来个月票,总不至于让你日更吧,对吧?对吧?对吧?”
每个字,每个词,每句话,都像是苍蝇一样在赞颂者的耳边飞来飞去飞来飞去,不断的来回。偏偏槐诗中气十足,而且还是灾厄乐师,喊句话都余音绕梁,取之不散。而在雷牢外面,还有应芳州的眼神不断的看过来,那锋锐如刀的视线每次扫过去都让他遍体生寒。
一想到自己只是一着不慎竟然落到了如此荒唐的境地,赞颂者就再也无法忍受内心之中那几乎要将槐诗整个人生吞活剥的狂怒:
“烦死了!!!”
他癫狂咆哮:“给我住口!”
在猎食天使的身上,圣诗的乐谱迅速的运转,膨胀,瞬间数之不尽的狰狞畸怪从黑暗的海洋中飞出,向着槐诗扑去。
可当那一瞬间,他才发现,槐诗竟然已经出现在了自己的十步之外?
如此突兀。
不对,什么时候?
可在那一瞬间,笔直的线路之上,竟然再无阻拦。
破绽!
当赞颂者下意识的抬起双臂,收缩防御的时候,便听见风中传来了早已经扩散开来的轻柔吟诵。
“谨以全灵交付与此剑之上。”
耀眼的光华自剑刃之上升腾,对准了赞颂者的面孔。
也照亮了槐诗的笑容。
“下略……”他说。
直接跳过了所有繁复的步骤和酝酿之后,娴熟的攀升至神性质变的·光的辉煌之流,便在那轻描淡写的挥洒之下喷薄而出。
一切黑暗被势如破竹的撕裂。
宛如长夜在烈光的冲撞之下哀鸣着消散。
转瞬间,像是被抛入了硫酸池之中一般,哪怕没有在这超出预想的冲击之下当场溶解,可皮肤溶解、血肉蒸发和碳化所带来的痛楚却令赞颂者发出惊恐的惨叫。
而就在烈光熄灭的那一刻,槐诗,已经近在咫尺。
突破了所有僵硬的畸怪和利爪之后,手中变幻不定的武器对准了他的残躯。
漫天的交响节奏重叠在这一瞬。
三重和弦!
这是久违的……龙骧!
三道纵横交错的寒光瞬间闪过之后,赞颂者倒飞而出,双臂和头颅脱落,下半截身体被留在了原地。
腰斩!
可惨烈和怨毒的尖叫却还没有停下,哪怕被极意所重创,但这样的力量还不足够杀死他。
在炸裂的血肉中,他在迅速的复原和恢复,有一双羽翼从后背之上生长而出,在那怨毒的嘶吼之中,他抬起了猩红的眼睛。
死死的瞪着槐诗的所在。
却看到,槐诗身后……雷牢外,那个冷眼旁观的老者,终于缓缓的站起身。
“姑且还算,凑合吧。”
应芳州不耐烦的点评道:“拳脚和兵器功夫虽然花俏过头,但也算得上纯属。至于其他,就算了。”
“瞧好了,槐诗。”
他抬起手,遥遥对准了迅速重生的赞颂者:“对付这种喜欢纠缠不清的垃圾,只需要一拳就足够了。”
就好像生怕傻孩子看不明白那样。
每一个动作都刻意的放慢。
每一道源质的变化和流转都毫无保留,丝丝缕缕微不足道的电光缠绕在那五指之间,随着拳头的握紧,阴阳激化。
没有什么隐藏的秘技,也没有任何超出预料的运用方式,更没有琢磨过什么极意之类的玩意儿。
只是理所当然的运用,将那些摆在纸面上的东西和每个人都懂道理不断的重复练习,一千次,一万次,十万次,一百万次……
一直到,雷鸣天动!
那细微的电芒一闪而逝,却迸发出了令槐诗双眼都为之烧焦的烈光。
天穹如鼓,迸发浩荡回音。
大地动荡,在这雷霆之下哀鸣。
而就在槐诗的面前,重生的赞颂者僵硬在原地,呆滞着,瞪大眼睛,死死的凝视着应芳州的所在。
就好像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一样。
死寂之中,只有那躯壳迅速的裂解,连同降临在棋盘之上的灵魂一起,化为灰烬,在风中消散不见。
到最后,那一双呆滞的眼球坠落在地上,依旧映照着那稍纵即逝的惊艳之光。
风中还残留着逝去者的最后惊叹。
“妙哉……”
第一千一百一十四章 去留
“妙啊!”
短暂的死寂之中,槐诗如梦初醒,疯狂拍手,给老前辈的表现献上喝彩:“岂止是妙,简直是妙!”
就仿佛体会到天渊一般的差距,自己一辈子都无法企及的造诣,槐诗感动的摇头晃脑,沉醉其中:“实在是,妙不可言……”
“妙个屁!”
应芳州打断了他的马屁,斜眼看过来,不知道这货的脸哪儿来这么厚。
“妙在哪儿了?”他问。
“呃……”
槐诗的视线飘忽起来。
惹的应芳州越发的不快。
别人就算了,他不相信槐诗看不出来。
那对于云中君来说,根本就是普通到再没有其他任何花哨可言的一击,可以说和呼吸一般的本能没什么区别。
阴阳相激,通过源质蜕变,引动最纯粹的泯灭和爆发。
究其根底,抛去所有源质方面的变化,也不过是电击而已。
这种事情,甚至不用云中君来专门动手,就在暴风雨天气里、在发电站和电缆之中,甚至每一家的插座上,都在无时不刻的发生着这样的现象。
现在,只不过是用高压电把人电死了,有什么好妙的?
但凡上过初中物理的人都不会稀奇。
而真正重要的,反而是其中的‘纯粹’。
只是一拳,没有动用任何其他的能力,抛除演示的成分之外,甚至没有任何蓄势和准备,理所当然的便将来自地狱的猎食天使葬送在雷鸣之中。
只剩下灰烬。
同样的招数,槐诗来用,顶多能给对方添上一道焦痕。
千万次演练之后的纯熟和这一份以力破巧的决心和韧性,才是这一击真正重要的地方,也正是因为如此漫长时光以来倾注在其中的心血,才令它发挥出远超寻常的效果。
倘若在往日,槐诗定然会惊呼极意。
可经过剑圣的点拨之后,他已经没有往日的狭隘观念。
或许看上去效果超出寻常,可于当事人来说,这就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就好像喝水呼吸一样,有手有脚,就做得到。相比之下,其他健全的人都仿佛残疾一般,只能羡慕仰望。
这一份纯粹的决心和意志,才是在雷霆表象之下,应芳州真正想要展示给槐诗的东西。
结果反观槐诗,明明心里一清二楚,结果却开始没屁憋屁,转移话题,揣着明白装糊涂,让老前辈不高兴也是理所当然。
“完全搞不懂,现在的天国谱系变成什么鬼样子。”
应芳州冷声训斥:“一个个偷奸耍滑,只知道阴谋诡计,打不过就跑路,跑不掉就喊人……现在的谱系之主究竟是怎么当的?”
“咳咳。”槐诗欲言又止,正准备甩个锅,痛斥一下‘罗素罪大恶极,惹得百姓怨声载道’,就看到应芳州忽然摆手,打断了他的话。
“算了,你别说了,就算说了人也不在这里,再火大也揍不到。”
合着我在这儿就方便你揍了么!
槐诗的表情抽搐着,无言以对。
在干脆利落的解决完了赞颂者之后,应芳州挥了挥袖子,直接挂起了一阵狂风,吹去了废墟之中的尘埃。
无孔不入的气流从废墟中扫过,紧接着,槐诗就看到一阵隐约的蓝色微光,静电场已经在细微的水汽和雪花中张开,将大楼笼罩在内。
最后,一道清脆的金属碰撞声就从里面传来,直接跳进了应芳州的手里。
并不是气流托举或者是念动力,只是随意的磁化之后吸引拉扯了过来。这一手轻描淡写的微操功夫,又是槐诗学不来的东西。
这一次,应芳州倒是没有再训斥槐诗,只是低头看着掌心中的东西,许久,轻叹了一声。
抛向了槐诗。
槐诗慌不迭的接住,低头一看,便看到了一个胸针一般的徽记。
黑底的胸针上是金色的天文望远镜的徽记,以及环绕的月桂所组成的符号,代表着现境。
经历过漫长的时光之后,依旧没有褪色,反而在电解之后褪去了上面的尘埃和污垢,变得崭亮如新。
槐诗端详片刻,有点难以置信:“看起来有点像是天文会的标志?”
“不是像,就是。”
应芳州回答道:“那是最早的时候,先导会牵头,在各大谱系的支持下成立天文会雏形时的标志——当时选择了在无人区的伦敦六岛组建,以示无国籍无国界之分,地点是格林威治天文台。
对外公布的名称是国际天文学界联合学会。
你手里的,就是草创时期成员的身份标志。”
“哇,前辈你好懂哦。”槐诗恰到好处的献上了一记马屁,结果又惹来了老前辈的冷眼。
得,又拍在马腿上了。
“我不清楚现在天文会是什么样子,可但凡你好好看过天文会的历史,这玩意儿都应该是在第一页里。”
“……咳咳,这不是工作忙么?”槐诗尴尬的感慨:“您看我今年才十九,自从出道就开始做工具人,事情一茬儿接着一茬,想要补一补文化,也没时间啊。”
应芳州还想要说什么,可最后,终究是什么都没说。
只是叹息了一声。
罕见的露出‘惆怅’这种对他来说过于软弱的样子。
“为什么初代天文会的成员会在这里?”槐诗问道,“还有,我进来这里之前,还看到了一些……幻影……”
“盖亚破碎之前,难道不正是现境的一部分么?”应芳州回答:“有天文会的人,不奇怪,像我这种死在地狱里的家伙也是有的。”
在微风的吹拂之下,在这大楼的最底层,砖石的碎片和沉淀的灰尘之下,那些黯淡斑驳下去的矩阵便浮现在了槐诗的眼前。
应芳州说:“当时,在决定创世计划的时候,还是有很多人表示反对的,可事已至此,却不得不为。
没有先例,没有经验,也不知道是否能够成功,便只能做好最坏的打算。”
“最后不是成功了么?”槐诗问。
“是啊,可成功不是完美。”应芳州说:“依旧有碎片落入地狱里,带着那些坚守在其中的人一起……”
槐诗陷入了沉默。
当漫长的时光之前,这一切在崩溃中坠入地狱时,那些留守在此处的人望着远方重生的现境渐渐远去的景象,又是什么样的心情呢?
“在其中,有一部分是意外的疏忽,还有一部分,是从一开始就知道自己没有退路的人。
除了直接参与重组的理想国和作为后备措施的存续院之外,当时的统辖局,有超过四分之一的成员为了保证创世计划的成功而牺牲。”
应芳州轻叹:“那群家伙,虽然有些时候死守条陈,让人讨厌,可他们对职责的执着和坚持,却绝不逊色与其他人。”
说着,他伸出手,稍微触碰了一下那些早已经腐朽的矩阵,和完全已经无法维持的秘仪。
曾经酒店的幻影闪现一瞬,消失不见。可里面已经再没有了人影,空空荡荡,再没有槐诗所见证的那样鲜活。
就像是容器失去了其中的宝物那样,再无价值。
应芳州说:“你所看到的,就是他最后的炼金术。”
以这虚无的幻梦为基础,逝去者将盖亚之血藏在了其中,延续向了未来的此刻,交托在了后继者的手中。
这便是那位无名的先辈所作出的最后牺牲。
倘若恰当的运用这一份力量,未必不能在这绝境里安然度过一生吧?反正现境已经抛弃了自己,天文会也注定无法救援,未来,或许也永远都不会有人再来拜访。
可他终究未曾跨过那一道界限。
而是安抚着其他的遇难者们,建立了最后的营地,互相慰藉和取暖,延续着短暂的时光,牺牲自我,为他们留下了那延续到现在的稀薄幻影和幻梦。
到最后,都未曾背弃自己的职责。
“不要被那些统辖局的官僚笑话骗了,槐诗。
有些人可以成为英雄,光辉闪耀,可别忘了,还有更多的人也在为同样的景愿和未来付出自己的一切。总要有人甘居次位,在不重要的位置去坚守一生。
理想国从不比其他地方高贵,同为天文会的成员,是他们的存在,才能成就我们。”
应芳州回头,告诉他:“你要记住这一点。”
“我会的。”槐诗颔首。
这一次,应芳州终究没有再训斥什么了,只是最后看了一眼面前的废墟,带着槐诗走出其中。
在无休止落下的雪粉和凄厉的寒风中,应芳州抬起手,暂时将阴暗的云层分开,展露出远方天穹尽头不断升腾而起的晦暗阴影。
在云中君所传递到槐诗意识中的感应里,他能够察觉到,在这一座冻城之外的周边地区,荒凉天地中不断涌动和蜕变的深渊气息。
灾厄在不断的汇聚,自其它参战者和棋手的掌控之下,地狱的力量渐渐萌发,壮大,不断的延伸。
而就在阵阵宛如狼烟一般蔓延看来的地狱占领区中,就只有一只弱小无助又可怜的二阶山鬼抱着自己的金大腿瑟瑟发抖。
“大家都开始拍基地和分矿了吗?恐怕接下来就要爆兵了……”
槐诗思忖许久,尽量用委婉的措辞建议道:“接下来这里很快就不安全了,咱们势单力薄,和他们硬拼没什么胜算。
您看,咱们俩是不是那个……战略转进一下?”
“跑路就跑路,还转进,骗谁呢?”
应芳州瞥了他一眼,仿佛读心术一般:“怎么,在你眼里我就是那种不识时务也看不懂局势的老古董么?”
“啊这……”
槐诗呆滞。
您老人家自己都把话说完了,这可不能怪我啊!
第一千一百一十五章 惊喜
原本槐诗还担心应芳州看到地狱和深渊的势力就立刻陷入狂战状态,什么都不管,就要把槐诗踹进兜里杀个七进七出,再秀一把绝代风姿。最后等枯萎之王芳心乱颤,下令不准放箭之后,再杀回象牙之塔,把槐诗丢给罗素那老王八摔个两下。
但现在看来,事情倒是没他担心的那么糟。
虽然没有掩饰对地狱的憎恶,但依旧存留着理智,甚好像至比以前还要更通情达理了一些?
“那……”槐诗请示道:“咱们走着?”
“不然呢?”应芳州反问:“留下来也无所谓,难道你指望我一个死人来指挥你?”
“咳咳,那就走!”
槐诗一拍大腿,“立刻准备撤退!”
经过了短暂的相处时光之后,结合之前的经验,槐诗大概已经摸清楚了应芳州的脾气,命运之书的笔记里已经写好了新版的相处方式。
简单来说,就是顺毛捋。
马屁和称赞不会有用,他最讨厌的就是体贴和软弱,就算再怎么迁就他,倘若不能表现出自己的价值,那么就不会得到他的赞赏和认同。
相反,他最中意的就是不惧威权的刚强和绝不迷茫和彷徨的独断,哪怕被轻蔑的权威和被驳斥的是自己。
虽然对槐诗将自己擅自拉起来当工具人多有怨言,但也顶多是在后辈不像话的时候难免冷言冷语的打击一下。
只要表现出与自身职责相符的能力和担当,那么他就不吝任何支持。
所以,只要自己支棱起来,表现出自己的价值,别满脑子抱着大腿就能躺赢的话,那么就不会被老前辈翻白眼。
那么,事不宜迟。
既然现在决定跑路的话,那么就必须先搞清楚具体的位置和周围的状况了。
“艾萨克先生,能麻烦来张地图吗?”槐诗仰头喊了一声。
虽然不知道如何和外面沟通,不过起码先问问再说。
在棋盘之外,副校长默不作声。
平静的等待着自己的回合。
他的手依旧按在卡盒上,长袖覆盖之下,似乎闪烁了一瞬,很快,便恢复原状,只是向着场中抛出了一张卡牌。
【深渊探镜】
此刻,庞大的盖亚碎片之内,风起云涌的大地之上,有一座庞大的发射架凭空涌现,紧接着,火焰和烈光自火箭之下喷薄而出。
庞大的钢铁之船升上了天空,短短的几分钟过后,节节甩去了烧尽的残骸,飞入天空的最深处。
在那一片涌动着混沌和黑暗的虚空中,收缩在匣中的钢铁造物开始膨胀,六道源质反馈板如铁翼一样展开。
自最高处俯瞰一切,瞬间,将整个盖亚碎片的都笼罩在观测范围中。
遗憾的是,很快便有一道猩红的光束跨越万里而至,将这刚刚升空的卫星烧成了废铁。大地之上,无数大群拱卫之中,魔宫最顶端的高塔上有一只眼瞳缓缓合拢。千百只巨足继续践踏着大地,缓慢的向着远方的战场走去。
不过,在损毁之前,探镜已经将所有的情报和记录,尽数传回了数据中心。在艾萨克的旁边,美洲的赌徒适时的抛出了一张法术卡【光铸讯鹰】,很快,记录在羊皮纸上的地图便在那一道道流光之下飞向了四面八方,来自天国谱系的情报被送入了每一个参展者的手中。
包括槐诗。
上面还极其体贴的标注出了槐诗他们所在的位置,以及周围……层层叠叠的深渊之地。
看的槐诗眼前一黑。
——自己这特么是直接被丢进了贼窝里么?
原本苍白的地图已经被来自各方势力的色彩染上了各种颜色,
当然,在这刚刚开始没多久的斗争中,大家也还属于各自占据战略要冲和资源,还没有来得及发展。
而在各个谱系的迅猛攻势之下,现境似乎局势还算良好,隐隐将六成的领域囊括在其中。
盖亚碎片内部的领域也大的吓人,仅仅是陆地的范围,就超出了东夏的土地三分之一,尤其是周围还存在着湖泊河流乃至海洋以及岛屿的存在。
而如今,隔着双方中间零零碎碎的交战区,现境在另一头,地狱在这一头,而自己……也在这一头。
什么叫孤悬敌后啊?
在冻城之外,往左走一天,就是雷霆之海所敲下的风暴祭坛,往右走个半天多一点,就是亡国的血染之地,屁股后面是永世集团的工场,而再不远的地方,除了晦暗之眼的觐见所之外,便是黄金黎明所洒下的信标……
甚至信标都足足有四个,完全把四面大部分地区都笼罩在内了,将槐诗的所有举动都监控在内。
这怎么还没开始就被包围了?!
倘若没有应芳州震慑的话,寻常炮灰不会管用的话,恐怕现在就直接有人甩张地卡过来,把炮楼拍在槐诗脸上。
这他娘的不跑能行?
跑!
必须跑,还必须赶快跑……
“只不过,这路未免也太远了一点吧?”
槐诗呆滞的看着地图上和自己最接近的友军位置,美洲谱系建立的大金字塔……中间起码要跨过三分之一的碎片范围。
而且还有诸多标注出的异常区和灾变区,以及地狱占领区。
这还不算在他们行进过程中来自地狱的干扰。
这要不是有金大腿在旁边,这把槐诗就直接坐等撕卡了。
还玩个蛋啊!
“不也挺好么?”
应芳州低头看了一眼地图,慢悠悠的说道:“路上有时间能好好教育一下不像话的实习生。”
说着,直接拿过了槐诗手中的地图,将槐诗所画出来的歪歪扭扭的撤退路线全部擦掉,然后,画了一条全新的线路……
从这里,到副校长所刚刚插下来的【深度中转基地】。
毫无曲折的两点一线。
笔直!
跨过山川湖泊和河流,再穿过六处地狱占地和双方的交火区,毫不动摇的笔直向前,完全将地狱的阻拦和追击抛在了脑后,不,应该说,根本就没有放在眼中!
“啥?”槐诗呆滞。
“东躲西藏的,像什么话?”应芳州说,“直接打出去就是!”
“……”槐诗,无言以对。
“不对。”
很快,应芳州好像又想起了什么,把地图再次拿起来,擦掉了自己的路线,赞同的说道:“你的担忧,倒也不无道理。”
“呼,就是就是……”
槐诗擦着冷汗点头,还来不及再说话,就看到了……崭新的撤退路线。
再无原本嚣张的样子,而是变得……更加嚣张!
舍弃直线之后,数十道转折锋锐的线路就出现在了地图之上,将大半个地狱的领域都涉及在内之后,便形成了令槐诗眼前阵阵发黑的行军路线……
“不是要找什么盖亚之血么?”应芳州一拍图纸,“既然要走了,那能拿的,咱就全都拿了,也省得后面再来白跑一趟。”
“妈耶,咱们这是撤退么?”
槐诗端着地图,看着上面标注出的一个个进攻目标,开始手抖。
这哪里是跑路?能拿的全拿走,能杀的全杀光,能干的全都干掉,这就差直接跑到对面的大本营里突脸了。
用脚后跟想都知道凶多吉少……
可看到来自老前辈‘和善’的眼神,槐诗忽然就什么都不怕了。
唔,这大概就是理想国的撤退方式吧。
果然,充满了理想……
“唯一的问题就只剩下一个了。”槐诗摊手:“这路都快十万八千里了,咱们总不能靠两条腿走过去吧?还是说,您老受累,带我飞上一截?”
“倘若我还能自由飞纵的话,根本就不需要撤退了。”
应芳州抬起手,召唤了一阵狂风过来,扑面而来的凛冽寒意令槐诗打了个哆嗦,只不过,狂风很快就消散无踪。
比槐诗预料的还要更快,甚至就好像……
“这一片世界在抗拒云中君的操作,不,应该是抗拒人类本身吧?每一个地方都对我们充满了敌意,槐诗。”
应芳州的神情阴沉:“堕落成这副样子,光是闻到腐败的味道就让人想吐了。”
在盖亚碎片的抗拒之下,云中君的力量无法依势而行,只能强行将天象从碎片的掌控中篡夺过来。
如此操作,也不是没有效果,但就仿佛时时刻刻都拉着绳子同世界角力一样,事倍功半,得不偿失。
“那怎么办?”槐诗问。
“办法多的是,这城里那么多载具,就不会拿来用么?”应芳州随手一指,不远处的街道上到处都是汽车和各种交通工具的残骸。
看的槐诗一阵傻眼。
“放了这久了,还能用么?”
“不能用就修啊,给我拿扳手过来。”
应芳州挽起袖管,直接走向了前面去,开始娴熟的拆卸起了眼前的车辆,等槐诗在一堆垃圾里翻了半天找到工具箱的时候,车都已经被完全拆完了。
拆解和维修之娴熟,就连旁边递工具的槐诗都跟不上速度,还要被嫌弃:“所以说,现在的年轻人,就是娇惯过头了,连车都不会修……”
“咳咳,前辈。”槐诗的表情抽搐了一下,“我是拉大提琴的。”
“哦,那你和穆静一定会有共同语言。”应芳州的动作不停,随口说道:“除了升华者之外,是六证灾厄乐师,小提琴,钢琴,单簧管、二胡、东夏古琴和歌剧……”
他停顿了一下,抬起眼睛看了一眼槐诗,严肃又认真:
“以及,他也会修车。”
槐诗两眼含泪,无言以对。
紧接着,就感觉到手里多了一副手套。
“戴上。”
应芳州头也不抬的说:“我教你。”
“……”
槐诗愣了半天,终于反应过来。
连忙点头,凑过去端下来。
“看好了,这里是飞轮,已经坏了,要整个拆下来,你弄的时候要注意一点,别弄坏旁的分电……算了,弄坏了再拆其他车的过来吧。”
“我先教你具体的结构好了,你把手放下,别摸我刚拆下来的离合器。”
……
两个小时之后,汽车维修小课堂终于结束。
在拆掉了大半条街的载具之后,一辆怪物一般的机车在油门的拧动之下,迸发出了震人心魄的咆哮。
浓烟滚滚。
在天阙附着之后,源质取代了燃油,以极其精巧和契合的方式,融入了整个机车的传动结构之中。
经过了槐诗临时用各种方法对金属材质的补强之后,稳固性和耐用性都已经更上一层楼。
此刻,在应芳州的驱策之下,机车咆哮着,冲破了封冻的坚冰和寒霜,迎着扑面而来的飞雪和冷风,向着城市之外的荒野行进而去。
那一张饱经风霜的面孔之上,展露出了不惧艰难的悍勇和坚定。
斑驳的白发在风中飞扬而起。
气宇轩昂。
至于旁边的拖斗里,正戴着粉红色安全头盔蹲在椅子上的乐园王子……那就是另一回事儿了。
在最后的最后,槐诗吐着那些飞进嘴里的雪沫,决定还是再挣扎一下。
轰鸣声里,他提高声音问道:“我说,前辈,咱们这撤退路线,是不是嚣张过头了啊?”
“有吗?”应芳州问。
“当然有啊!”槐诗无奈。
“那就有吧。”应芳州拧动油门,提高了速度,毫不在意接下来的危险:“能做就做,但凡能做一分,就有一分的效果。”
说到这里,他回头看了一眼拖斗里的后辈。
“槐诗,我相信你,我也从不觉得你是废材和垃圾。”应芳州认真的说:“你只是懒而已。”
“……”
槐诗呆滞。
“放心吧。”
第一次的,槐诗看到应芳州的脸上露出如此愉快的笑容,充满期待:“废材和垃圾不堪造就,不过对付懒鬼,我有的是办法。”
时隔了七十多年之后,槐诗终于体会到了夏尔玛同款的心里阴影。
可是已经晚了。
机车滚滚而去,而他的眼泪,已经消失在了风里。
“现在看起来,大家都准备的差不多了啊。”
棋盘之外,马瑟斯冷漠的凝视着槐诗他们离去的踪迹,眼神冰冷,再没有装模作样的微笑和温柔。
“瞧啊,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孩子和早已经死掉多少年的老顽固居然开始快乐的末世旅行了,真是,可敬可叹。
只能说‘自以为是’和‘死不悔改’这种东西,完全都属于不可救药的范围。看多了之后已经没办法让人再提起半点兴趣来。”
他停顿了一下,抬起眼瞳,看向了棋盘的另一侧。
却没有看艾萨克。
视线落在轮椅上的老人身上。
“那么多人里,马库斯,我自始至终都认为,你是理解我们的。”
来自黄金黎明的使者冷声发问:“不论是曾经是否存在友情或者是认同,你都应该清楚,自己所作出的选择是多么的荒谬——但尽管如此,我现在对你说这些,你也不会有所动摇,对么?”
轮椅上的老人没有说话。
只是垂眸。
怔怔的看着残片的投影中,那一老一少消失在风雪中的身影。
微笑着。
就像是孩子一样。
许久,马瑟斯失望的收回了视线,“既然如此的话,那也没什么好期待的了。”
在他的手中,那一张翻转不定的卡牌,终于,展露出了原本的面貌。
一张完全空白的卡牌!
此刻,就在马瑟斯的手中,事象记录缓缓汇聚,卡面之上便浮现出高塔的虚影,璀璨的金框拱卫其上,而在高塔的虚影前方,一个模糊的人形的轮廓缓缓浮现。
那一瞬间,所有现境的棋手们愕然抬头,只看到一张从未曾出现过的万世牌,就在他的手中如此锻造而出。
“别忘了,‘事象炼成’可不只是现境所独有……”
马瑟斯冷酷的宣告:“做好准备吧,这就是专门为你们所准备的惊喜。”
就在那一刻,最后的称呼从卡牌之上浮现。
——【天选之人·亚雷斯塔(XVI)】!
第一千一百一十六章 针对
在那一张卡牌被轻描淡写抛出的瞬间,来自地狱的灵魂悄然降临在了碎片之中。
在遍布信标和高塔的荒野之上,层层流光汇聚,铸就出崭新的躯壳。
苍白的头发飘扬在风中。
略显消瘦的男子赤足踩在大地之上,眉目俊朗,不见岁月的风霜,眼眉宛如少年,除了身上的黑袍之外,再无其他累赘的装饰。
可就是在他的引导之下,十六张来自黄金黎明的信标和六座灾厄所缔造的高塔之间,却有无穷的光芒涌动着。
彼此交织,化为了一座古老而沧桑的城池。
就这样,继永世集团和渊暗之眼之后,黄金黎明终于降下了属于己方的大本营,将之前漫长的铺垫彻底熔炼之后,形成了来自无何有之乡的投影。
——遗世独立之处!
纵然身处于灾厄涌动的地狱之中,那庞大的城池依旧如同莲花一样出淤泥而不染,只是,每当涌动在其中的气息自城门之中丝丝缕缕的泄露时,就连来自深渊的灾厄都会开始远离,不远靠近。
酷似圣所一般庄严的殿堂,不过是以深渊精髓所缔造出的另一重魔窟。
在亚雷斯塔的掌控之下,整个城市仿佛也变得鲜活了起来,具有了生命和灵魂。
仿佛两者原本就是一体。
此刻,当亚雷斯塔的手掌抬起时,城市中央,拔地而起的高塔之上,便有浩荡的钟鸣迸发。
惨白的波澜在城池之下蔓延,扩散,最终,勾勒出了巨大的方正轮廓,所过之处,万物都仿佛失去了色彩,永恒的凝固成了石膏状的雕塑。
大地平整,一片苍白,便如同白纸那样,伴随着日照,当遗忘之城的阴影投映其上时,便像是粘稠的墨水一般流淌,数之不尽的细碎字符从地面之上浮现又迅速消失。
只有在苍白色彩的尽头边缘处,才浮现出一层层宛如纸页一般的断层。
诺大的遗忘之城就好像建立在一本摊开的巨书上的立体纸雕,自那难以言喻的精巧中透露出了诡异的美感。
而在亚雷斯塔的手中,也有一本同样轮廓的书籍浮现,旋即合拢,一尘不染的封面之上便浮现出了书籍的名字。
同命运之书如出一辙的气息萦绕其上,令场外的艾萨克面色骤变,袖子的手掌愤怒的握紧了,神情阴沉。
经历过了这么多年的时光之后,黄金黎明的这群疯子,终究还是没有停下自己的脚步。
一方面疯狂的寻觅着《命运之书》的踪迹,而另一方面,也做好了另一重准备。
威权的复刻。
掌握着曾经天国构架的他们,在地狱中穷搜奇迹和灾厄,终于再度创造出能够将一切事象都记录其中的载体。
纵然完全无法同《命运之书》相提并论,也不具备其中历代天文会成员所积蓄的修正值,但依旧足以发挥出一部分原版的效果。
就好像……刚刚槐诗所做的那样!
“汝之所为,乃律法之纲要。”
伴随着亚雷斯塔的吟诵,法之书的书页再度翻动,城市之上的高塔再度钟鸣,低沉宏伟的声音里,数之不尽的墨迹从亚雷斯塔的面前凭空浮现,迅速的重组。
演化出了曾经的事象记录。
当外道王的枯瘦身影出现在亚雷斯塔的面前时,僧侣展开的手掌之上,便有一道盖亚之血的辉光飞出。
落入其中。
再度将灵魂赋予了死物记录。
令消散的墨迹之下,一双充斥着混乱和黑暗的眼瞳再度抬起。
黑发黑眼,浑身赤裸的中年男人踉跄的向前走了一步,如同诞生的婴儿那样,跌倒之后,又再度爬起。
张口,剧烈的呕吐,却什么都没有呕出来。
只是发出嘶哑的声音,如同咆哮和呐喊。
到最后,终于冷静了下来。
端详着眼前的世界,阅读着灵魂中浮现的消息,嘴角就勾起了愉快的笑容。
“哎呀,从癫狂中回归清醒,人世间真美好。”
他说,“好久不见,亚雷斯塔。”
“好久不见,伍德曼先生。”亚雷斯塔问候道:“看来这里的规则,确实让您从灵魂碎裂之后形成的混沌大海里暂时苏醒过来了。”
“最好别抱有什么期待,对我现在这种非生非死的状态来说,不过是两段癫狂和绝望之间的中场休息而已。
倘若能够发挥一下作用的话,你尽管吩咐就是了。”
伍德曼抬起手,打了个响指,身上便披上了一层罗马式的长袍,头戴桂冠,再度展露出七十年前的姿态和模样。
回眸眺望的时候,眼神就渐渐的狰狞起来。
“风里传来了熟悉的味道啊。”他轻声说:“我闻到了罗素的味道,还有他们所培养的那个小崽子……还有……应芳州?他也活了?还是说,跟我一样?”
“嗯,您的老朋友们已经久候多时,接下来恐怕还会有更多吧?”
亚雷斯塔耸肩,“这个世界真是奇妙啊,竟然有人抱有我们同样的想法和计划,实在让人难以预料。
难道这就是所谓的宿敌么?”
“宿敌?七十年前,我们的战争就已经结束了,剩下的不过是一群等待被遗忘的孤魂野鬼而已。”
伍德曼嗤笑:“只不过,时隔七十年重开的同学会,还真让人期待。”
亚雷斯塔沉思片刻,轻声感慨:“七十年前我还没有诞生,虽然阅读过一些记录,但始终都不曾亲身经历。现在看来,老前辈们的新仇旧怨之间也没有我插手的余地吧?”
“不必在意,也不用试探我,亚雷斯塔,我从来都不喜欢你,这一点也从没有掩饰过。”
伍德曼回答:“不过既然马瑟斯把你丢下来,那么自然是要以你为主。如果有什么命令的话,你也不必客气。”
“那么,既然如此的话,那么便确定我们的行动方针吧——”
在亚雷斯塔的手中,法之书再次无风自动,页面之上浮现出了年轻男子的画像。
“……槐诗?”
伍德曼皱眉。
“没错,如今局势不断变化,实话说,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样的事情,我没有丝毫的把握。毕竟是以整个现境作为对手,发生了什么也不奇怪。
相比之下,反而是这位天国谱系的后继者要更加令我在意一些。
翻遍了他曾经的履历和记录之后,我觉得,相比现境隐藏起来的诸多筹谋,或许这才是我们想要胜利就不得不铲除的对手。”
亚雷斯塔淡然说道:“这是最致命的变数,罗素将胜负寄托在了他的身上,而似乎每一次他能不负众望,哪怕面对什么样的困境,都能以最具备效率的方法超额完成的任务。
这一次,或许依旧如同以往……”
他停顿了一下,意味深长的看向自己的队友:“伍德曼先生,我想,这一点你应该亲身体会过才对。”
“亚雷斯塔……”
伍德曼死死的盯着眼前的年轻人,许久,忽然展颜一笑:“你知道么,我开始喜欢你了。”
“那便这么决定了?”亚雷斯塔问。
“如你所愿的那样。”
伍德曼颔首。
双方达成了一致。
在这一场赌局之中,暂时搁置那些纷繁复杂的博弈和考量。
在局势明朗起来之前,先竭尽自身全力,不留任何余地的……
针对槐诗!
团战可以输,罗素那个老王八和他养出来的小王八,必须死!
“我感觉自己被针对了。”
在刺耳的咆哮声中,槐诗回头,看向身后靠在摩托车上老头儿,补充了一句:“而且被针对的很厉害。”
“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应芳州毫不在意的瞥了他一眼,催促道:“不敢上就直说,哪儿那么多废话?”
“这是我不敢上么?!”
槐诗大怒,跳起来指着雷牢之内,那个震怒不休的冠戴者,“我才二阶啊,前辈,你让我打冠戴者,这是让我直接送还差不多。”
“放心,必要的时候,我会出手的。”
应芳州双手抱怀,淡然说道:“不必担心受伤,我作为云中君虽然不怎么擅长急救,但起码心肺复苏是不会出问题的。”
都心肺复苏了,还能没问题吗!
槐诗感觉自己的心里在流泪,还是血泪。
别人摇人,都是摇出好哥哥从天而降来救场,而且还有胸大腿长的大姐姐,摇出来的一个赛一个的勤劳肯干,踏实吃苦,温柔体贴。
为啥到了自己这里就不一样了?
我这是摇了个啥。
爹吗……
这才出门不到四五个小时,他就已经体会到了,当应芳州的同伴实在是需要一点心理素质的,起码抗压能力要好。
夏尔玛先生,我误会你了,你已经做得很不错了。
想到那样的究极自闭症在应芳州这里都被折磨的痛不欲生,槐诗就忍不住想要叫个快递,把自己摇出来的救兵打包给铁晶座上送过去。
说不定过个几天大宗师的抑郁症也好了呢!
可现在他心里再怎么腹诽和走神已经没有用了。
老头儿一路带着槐诗,杀进了这一座至福乐土的圣所之后,不由分说,毫无武德的狠下辣手,连个招呼都不打的,就砍瓜切菜一样把所有大群全部蒸发成灰烬,只专门留下了一个发狂的老怪丢给自己。
还美曰其名,锻炼。
这锻炼的折磨难度,恐怕就连斯巴达人都赶不上了吧?
“这让我拿什么打啊?”槐诗呆滞。
“别光想着犯懒,槐诗。只不过是个冠戴者而已,我二阶刚进阶的时候,就已经杀着玩了。你难道这点小事儿都做不到?”
说着,应芳州伸手,无形的力量扯着槐诗的领子,奋力一抛,不顾槐诗的挣扎,直接将他塞进笼子里。
“我不知道教你的人究竟有多敷衍了事,但你的极意,不应该是这么简单才对——”
他抬起眼睛,肃然说道:“让我看看,你的极限在哪里。”
那一瞬间,槐诗来不及说话。
只听见风中震怒的嘶鸣再度迸发,囚笼之中,冠戴者咆哮,沾染着粘稠鲜血的铁锤对准了他的脑门。
轰然砸落!
第一千一百一十七章 杂念
仓促之间,槐诗来不及反应,下意识的后仰,一个铁板桥,险而又险的夺过了碎颅而死的惨烈结果。
紧接着就感觉到吹到裤裆里的强风。
才发现刚刚这一一锤砸在自己的双腿之间的地面上,险些误中副车,差点痛失亲朋挚友。
他有心想要叫个暂停,可陷入嗜血癫狂状态的冠戴者却不给槐诗任何的机会。
“去死吧,现境人。”
臃肿肥胖如肉山一般的冠戴者四臂上握着诡异斩骨刀、漆黑铁锅、巨铲和擀面杖一样的铁锤等等让地狱厨魔特别有亲切感的武器,胸前那一张巨嘴咆哮:
“我要把你沾上面糊烤成惠灵顿牛排当零嘴儿!!!”
“别啊兄弟。”
槐诗狼狈的躲闪,超限状态中,禹步的速度飞快:“我这肉一点肥的都没有,柴的不行,烤不出油来的,你还不如炖汤呢。”
“汤!这么点肉,连个作料都算不上,还想炖汤!”
肉山冠戴者狞笑,满脸十几颗大眼珠子滴溜溜的转着,死死的锁定了槐诗躲闪的轨迹,四臂抬起,斩骨巨刀和擀面杖接连不断的砸落,左右合围。
高举的铁锅骤然翻转,海量粘稠的浓香肉汁便从其中喷涌而出,所过之处,宛如熔岩那样,将铁石都烧成了通红,把槐诗齐腰的头发都烧了大半,看上去狼狈无比。
可就在这短暂的空隙里,槐诗悍然前冲,踩着突刺的巨铲,骤然凌空越起,手里的愤怒之斧对准了冠戴者头颅,斩下!
血色喷涌,惨叫声迸发。
在极意的加持之下,汇聚了大地回声的的斧刃势如破竹的断去了它的头颅,来自愤怒的源质冲击令冠戴者胸前的大口发出凄厉的惨叫。
不顾喷涌的鲜血,擀面杖横挥,像是拍苍蝇一样把槐诗砸飞。
槐诗只感觉双手一阵麻木,失去知觉,几乎握不住武器。挡在胸前的美德之剑都浮现出了一道缺口。
而就在他面前,无头的冠戴者端起铁锅,朝着巨嘴里一阵猛倒,肉汤沃灌之下,一个血肉模糊的头颅就从断口之上重新生长而出。
“这都行!”
槐诗呆滞。
“傻了吧,爷爷是厨魔!”
冠戴者狰狞的呐喊,双手举起铁锅,猛然砸落,大量肉汁再度从里面喷出来,还裹挟着各种蠕虫一般的诡异寄生物以及不知道哪儿来的残肢断臂。
像是炮弹一样不断的向着槐诗砸出。
——【骨山扒房·大厨师长】!
“别介,我也是厨魔啊,自己人!大家都是厨魔,厨魔不打厨魔……”
槐诗步步后退,狼狈的将那些飞过来的蠕虫和残肢一一斩碎或者拨开,“同行啊,老兄,咱们是同行!”
只是不知道为啥,来了这里之后,似乎总是碰到同行?
但为什么同行总盼着死同行呢?
这就是地狱么?
槐诗都要哭了。
“哈?还他妈用你说,老子闻闻味儿就知道!”大厨师长狞笑:“像你这样的食材,可真是太难找了啊——”
巨嘴之中,粘稠的唾液分泌而出,落在地上,嗤嗤作响。
“不管怎么样,今天你他妈的一定要死!”大厨师长呐喊着,再度狂奔而来:“就算是被那老东西给弄死,老子也要先烤了你!”
说着,斩骨巨刀和铁锅猛然敲击在一处,大量的火星从其中飞迸而出。
在雷牢之内,温度骤然上升。
尤其是脚下的大地,在火星的泼洒之下,飞快的升温,一脚踩上去都能够感受到那迅速涌动的热意。
就好像,忽然来到了煎烤肉类的铁板之上一样。
大量的油脂从铁锅里喷出,令空气中散发出阵阵诡异的浓香,黑胡椒、罗勒叶乃至腌制酱汁源源不断的洒下来。
诡异的诱惑力令槐诗的眼神阵阵迷茫,险些被那巨刀劈成两半。
头皮发麻。
体力和源质在迅速的流失,倘若不是手腕上的花环升级补充,他恐怕早就虚脱或者重创了。
“这他娘的怎么打!”
槐诗恼怒,回头向着雷牢外应芳州呐喊:“不是,光折腾我有个屁用啊,您老究竟想要训练个啥?”
“当然是看看你掌握的究竟是个什么花架子啊,槐诗。看着你,如何挥霍这一份宝贵的天赋和力量……身在宝山而不自知。”
应芳州淡然回答:“很好,我感受到你的努力和愤怒了,槐诗,你开始认真起来了。”
“认真有卵用么?”
槐诗恼怒反问,擦着横扫的擀面杖挑起,手中的悲悯之枪前突,浩荡的鸣奏自凄啸中迸发,踏前,层层律动收束为一,伴随着枪锋一同,自大厨师长的臃肿身体内爆发,炸裂。
瞬间,刺出了一个大洞,像是被巨炮正面轰击一样。
可大厨师长却依旧不痛不痒,狞笑着,伸手猛然扯住了槐诗的脖子,将他抓起来之后,向着地面砸落。
巨响迸发,紧接着,高举的擀面杖和铁锅的阴影就笼罩了槐诗的面孔。
砸!
那一瞬间,一切杂念都从脑中消失了。
只剩下了……逃!
当槐诗反应过来的瞬间,便感受到身后呼啸的飓风,还有铁锅与擀面杖砸在地上的巨响。
他竟然一步撤出了数十米之外。
宛如雷霆。
不对……就是雷霆!
就在他的手足和身躯之上,此刻,丝丝缕缕的电光不断的升腾着,刺激着他的躯壳,不惜破坏肌肉和细胞,将一切隐藏的力量全部激发出来。
刚刚,正是这突如其来的电光加持,令槐诗的动作再度增幅,躲过了必杀的一击。
来自云中君的庇护。
当槐诗回头看向应芳州的时候,却看到老头儿淡然的样子,只是挥了挥手,示意继续。
只能继续。
再看着眼前狂怒的大厨师长的时候,槐诗心中平白便多出了一份信心,握紧手中的剑和斧,迎身而上!
然后……便感受到了,突如其来的,刺痛!
跟腱、斜方肌、半腱肌……
小腿、肩膀乃至双臂和五指之上,如同针扎一样,在电光之下所产生的刺痛。
伴随着槐诗的动作变化,那些刺痛的地方竟然也开始不断的转移,但每一个地方,都是重要的关节和发力点,令槐诗的动作顿时变形,险些被铁锅再度砸成肉泥。
什么鬼?
这还是个DEBUFF?
但当他跑路的时候,那刺痛又奇异的消失无踪。
完全无法理解,这是让自己游走缠斗,不要跟对手硬撼?
可脑中浮现出这样的念头瞬间,双腿跟腱和小腿处骤然又一阵刺痛,令他一个踉跄,在原地戛然而止,剧烈喘息。
好像……明白一点了。
“纯化,纯化,纯化,为什么还是不明白?”
应芳州不快的怒斥从雷牢之外传来,“槐诗,你究竟要我说多少遍?对付敌人,哪里用得着那么多乱七八糟的招数!”
他说,“一击就够了。”
“那我也要有像你那样的基本功才行啊!”槐诗恼怒反驳:“这根本就不现实。”
“为什么不现实?”
应芳州冷声反问:“还有,谁说……你现在的基本功便不够了?”
那一瞬间,槐诗呆滞。
忘记了脚下的灼痛,险些被那斩骨巨刀的劈斩劈成两段。可脑中骤然涌现的迷雾里,他好像……再度抓住了什么东西。
当他再度躲闪和反攻的时候,刺痛便如同幽魂一般不断的在周身各处浮现,这一次,他终于察觉到了刺痛的由来。
那不是应芳州的鞭挞。
而是云中君加持的副作用……刻意为之的副作用!
通过电流对肌肉的刺激和过载破坏,为槐诗揭示出他未曾注意到的隐患之处。
每时每刻,变幻不定。
得益于升华者肉体和灵魂的深度结合,神经讯号的传输所损耗的时间完全可以忽略不计。而当战术和决策从灵魂中浮现的时候,槐诗的身体就自然而然的做出了预备和应对的方式。
穿刺?劈斩?后退?强攻?以伤换伤?还是说游走打击,静待良机?
数之不尽的应对方案从脑中浮现时,便带来了更多的选择。
而所牵涉到的肌理运用,便囊括了小腿肌肉,大臂,小臂、脊椎或者十指和双脚……
在短暂的瞬间,至少有四五个不同的预案在身体之上出现,牵引着每一个部分作出准备,可每一个所需求的都截然不同,进而导致彼此冲突,每一个都无法完全发挥效果,每一个动作在察觉不到的地方互相制肘……
倘若是罗老在此,一定会为槐诗这一份愚钝的悟性而发笑。
庞杂紊乱的技巧和应对方式,只会让你眼花缭乱。数之不尽的技巧和能够在A4纸上用五号字体写上七八页的极意列表,可归根结底,那只不过是备选而已……
十种应对方式,已经太多了!
真正所采取的方案,只要有一个就够了!
唯独摒弃一切杂念之后,专注纯粹的一击,才能够真正的发挥出力量的效果!
当恍然惊觉了这一缺陷的瞬间,槐诗脑中便闪过了某种微妙的明悟,不由自主的浮现出微笑,紧接着就发现……
根本没有卵用!
刺痛又一次出现在了他的身上,甚至比刚刚之前还要猛烈,令他一阵狼狈的躲闪。
“你在搞什么,槐诗!”应芳州怒声质问。
就好像师傅已经领进门,可讨嫌的徒弟却开始在门前面反复横跳。
懂了,但没完全懂。进了,但又没完全进。
那忽前忽后的飘逸动作看得人血压飙升,压不住的邪火想要打人。
“我做不到啊!”
槐诗哭喊。
第一千一百一十八章 艺术
此时此刻,槐诗的眼泪几乎快悲愤的流出来,狼狈的在猛攻下躲闪,不时因为刺痛而抽搐着。
大道理谁都明白,可能做到的能有几个?
鸽子为什么这么大?
谁知道啊!
他脑子里就是喜欢胡思乱想,又怎么可能精纯一意呢?
除非再来几十年的苦练和琢磨,或者立马给自己做个手术,对脑子和灵魂下点功夫。
否则的话,一个十几年来都满脑子信马由缰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下一秒能钻出什么鬼点子来的人,怎么可能瞬间变成那样的专注一心不生杂念的求道者?
他从来都没想过这一档子事儿啊!
正是看穿了这一点之后,当初罗老才放弃了继续往下教,随便他怎么野蛮生长了。
就收了十万块,教这么多亏血本就算了,犯不着和自己的血压和寿命再过不去。
况且,对于斗争和厮杀,槐诗的悟性……也就普普通通那个样,和罗娴相比,堪比顽石,勉勉强强加点印象分,能够得上中人之姿的边儿。
能走到现在的地步,真不是靠自己的悟性才情,是靠着另一边已经高到前无古人的演奏天赋冲上去的。
没有演奏法这种不讲道理的技能,槐诗早就被打死在哪个犄角旮旯里了。
哪里能活到现在?
“不是我说,老应,我就是一拉琴的啊,了不起来个演奏指挥,你想太多了,这跟我的专业要求完全就不一样!”
槐诗狼狈的躲闪,“真要把自己的思维定死在一个声部和一个乐器上面,交响乐干脆就没法搞了,那我还……等等!”
抱怨的这里,槐诗的灵魂忽然颤抖了一下。
好像有电光闪过一样。
浮现出明悟。
“谁说,多一点,就不能专注了?”
他失神的呢喃,忽略掉了后脑掀起的飓风,腾空而起,再掠过了铁锅中喷出的剧毒腐蚀汤汁。
终于抓住了一点什么。
好像,他又懂了。
“既然同一时间不同的方案会乱的话,那就,安排顺序和主次不就是了?”
同一时间出现不同的声音,根本不重要。
重要的是,彼此结合之后实现的效果。
四肢百骸,神经和肌肉,乃至源质的运转和灵魂的节律。
就好像高声部、中声部和低声部必须有序结合那样,弦乐组、管乐组、打击乐器组和色彩乐器组……
各就各位,各安其职,各遵其序。
如此方能顺畅鸣奏。
思绪一路兜兜转转,从迷茫到领悟,再到迷茫,最后再度领悟,却发现,自己不知不觉已经再度回到了原点。
槐诗恍然的低语:
“——这不就是交响么?”
再不管浑身不断迸发的刺痛,悲悯之枪撕裂了地上蔓延的肉汁,自烧成赤红的大地分开了一条笔直的通路。
槐诗突入,擦过了斩骨巨刀和巨铲的劈砸横扫。
美德之剑再度抬起。
对准了大厨师长的身躯。
头颅?四臂?脖颈?双腿?还是胸前这一张巨嘴?
那些杂念难道很碍事么?
精纯一念难道便非要不可么?
随着念头的转动,刺痛不断从周身泛起,激荡的源质涌动着,毫无止境的灌注,剑刃之上的光芒涌动着,照亮了槐诗的笑容。
那一瞬间,应芳州皱眉,不快的摇头:“错了。”
“不,没错——”
槐诗轻声低语,在这短暂的瞬间,踏前一步,向着眼前的对手刺出。
美德之剑鸣叫。
剑刃之上数十道细微的裂隙浮现,铿锵震颤,难以承受这短暂的瞬间所寄托在自己身上的力量。
不止仅仅是山鬼的力量,头上的天穹,脚下的大地,感知所过之处,甚至就连应芳州的雷牢都微微一震,融入了槐诗所缔造的节奏之中去。
——天地交响,于此鸣动!
凌驾于雷鸣之上的悠扬音色迸发,自大厨师长的臃肿躯壳中奏响。
瞬间,贯穿。
一个巨大的裂痕从厨师长背后浮现,血色和碎骨喷涌而出。
而大厨师长却恍然未觉那样,依旧狞笑着,巨手猛然扯住了槐诗的手臂,而另一只手中的斩骨巨刀抬起,对准了他的面孔。
这一次,再不会让你再逃走了……
而槐诗,也没有试图逃走。
依旧,站在原地。
只是抬头,眺望着眼前肥胖的对手,微笑着,就好像战斗已经结束了那样。
紧接着,那一柄即将斩落的巨刀,便凝固在了空气里。
僵硬。
大厨师长的面色骤变,张口想要说话,但却发不出声音。
剧烈的震颤,自伤口之上扩散开来,如同波澜一般,令肉浪翻涌着。激荡的力量和节律回荡在了他的身躯之中。
一开始,只是细微而低沉的哀婉声音,宛如呻吟,可紧接着,那细细一线的鸣动却宛如海潮那样骤然迸发,席卷,笼罩了四肢百骸的每一寸角落。就连他体内自己的力量和被凝固的灵魂,也被拉扯进了那毫不讲道理的动荡中去,成为了连锁反应的一部分。
以骨骼为管,以肌肉为弦,以内脏为鼓,肺腑化为了号角。到最后,宛如高亢的轰鸣在那剧烈膨胀的肉山之下轰然奏响。
浩荡旋律肆意的驰骋,回荡,破坏着他的躯壳和灵魂,发出了这难以言喻的美妙欢歌。
以传说中女巫起舞施咒的瓦尔普吉斯之夜为灵感源头,二百年前的俄联作曲家穆索尔斯基所创作的交响曲,名字叫做《荒山之夜》。
此刻,以大厨师长这臃肿而庞大的躯壳作为舞台,女巫和魔鬼们的鸣叫,黑暗的魂灵们再度登场,伴随着那诡异而庄严的旋律,肆意的扩散在他的身体之中。
斩骨刀、巨铲、擀面杖和铁锅自那抽搐的手臂之上脱落,紧接着,便是皮肤和翻卷的肌肉,乃至,崩溃炸裂的骨骼!
惨烈的嘶吼和尖叫融入了体内扩散的旋律中,竟然也形成了这残酷演奏中的一部分。
血肉如活化了那样,在槐诗的极意之下纵声高歌。
爆裂和破碎的声音不绝于耳,一道又一道的裂口从庞大的躯壳上浮现,到最后,大厨师长艰难的跪倒在地,遍布肉褶的脸上,满是呆滞和惊恐。
无法理解。
“那究竟……是……什么?”
而在沉默里,槐诗低头看着他的样子,想了一想,认真的回答:
“这就叫艺术。”
雷光一闪而逝。
轰鸣声扩散里,失去灵魂的尸骸便仰天倒下,再无声息。
而槐诗,回头看向消散的雷牢之外。
面色阴沉的应芳州。
笑容愉快。
“如何?”他问。
应芳州没有说话,甚至懒得理他。
他只觉这个人一定哪里有问题。
突破是突破了,但咋就那么气人呢?
自己费了那么多功夫,好不容易把这玩意儿领进了至纯之境的大门,结果一眨眼的功夫,这货就倒车出库了,而且还一路狂飚,在未曾预料的路上开始野蛮生长,又发掘出了这种把对手当乐器来使的邪门技巧……
通过极意整合了自我和环境的力量之后,强行同对方进行共鸣,然后将整个乐章的演奏都在瞬间压缩之后,再灌进对方肚子里。
形象的展示了,什么叫做把对手拖进了同一个领域里然后用娴熟的经验去打败他……
只是看到槐诗得意洋洋的样子,他现在就忍不住想要把这玩意儿揍一顿。可对方超额完成了自己所设下的试炼,却又让自矜前辈身份的应芳州又感觉无计可施。
“还傻愣着干什么?”
应芳州没好气儿的转身,“走了!”
“哦哦,好的。”
槐诗颔首,追在后面感慨道:“不过,您刚才看我那一手怎么样?怎么样?在您的点播之下,我果然就醍醐灌顶,瞬间领悟了啊。要不是您的指点,我都还……”
轰!
雷光骤然迸发。
万丈耀眼的烈光从天而降,汇聚在了应芳州的手中,恐怖的热量扩散,将脚下的大地烧成焦黑,融化。
死亡预感从槐诗的心中骤然涌现。
而在那一瞬间,应芳州骤然转身,手握着汇聚了漫天烈光的雷矛,对准了呆滞的槐诗,飞出!
再然后,擦着槐诗呆滞的面孔,飞向了他的身后。
被一只早已经死去的焦烂手掌,握在了手中,将大半截身体烧成了飞灰之后,被彻底握碎。紧接着,地上那一具巨大的身体的手掌猛然探出,按住了槐诗的肩膀。
握紧。
“应先生,您的雷霆好像也跟本人一样,老的不像话了啊。”
似曾相识的声音从残缺的尸首中响起,血肉模糊的焦烂面孔从槐诗的肩膀后面探出来,戏谑的打了个招呼。
腐烂的血肉翻卷着,浮现出了一张未曾见过的中年面孔,可那恶劣的微笑和充盈着癫狂和嘲弄神采的双眸,却令槐诗脑中的另一个名字骤然浮现。
——黄金黎明·伍德曼!
“终于认出来了?”
凭依在残躯之上的伍德曼咧嘴:“好久不见啊,槐诗,想我了吗?”
“想啊。”
槐诗微笑着颔首:“我想你死了。”
那一瞬间,美德之剑的轮廓再现,利刃势如破竹的贯入了他的烂脸之中。
烈光迸发!
第一千一百一十九章 你也配?(感谢20180801201824106盟主
就像是曾经所做过的一样。
不假思索,毫不犹豫的,将利刃刺入那一张面孔中,光焰喷薄,焚烧一切,把那令人作呕的笑容撕碎之后,再顺手搅动一下,再看不出原本的痕迹。
以斧刃劈裂,再以长枪挑起,最后砸在地上之后,补上一发天崩。
血浆和肉沫炸裂开来。
残骸仰天倒下,胸前的大嘴好像十足愉快一半的勾起弧度。
“别激动。”
伍德曼的阴魂依旧停驻于此,“我只是来向你打个招呼,顺带……”
他说,“送个惊喜。”
在那一瞬间,那一具在槐诗和应芳州破坏之下依旧维持着完整的尸身骤然塌陷,收缩,像是被恒星的引力拉扯着一样,臃肿庞大的躯壳坍塌为拳头大小的一点肉块,悬浮在半空之中,鼓动了一下,迸发出了宛如心跳一般的低沉轰鸣。
“闪开!”
应芳州伸手,无穷大力拉扯着槐诗向后飞出,顾不上接住,另一只手抬起,握紧天穹之上落下的雷矛,再度刺下!
轰鸣之中,电光四散。
那焦烂的肉块竟然开始了膨胀。
有一只手,猛然从滴血的肉块之中伸出来,握紧!
古铜色的皮肤上遍布着老茧和疤痕,犹如金属铸造,只是一只手出现,便抵住了应芳州的全力一击。
法术卡·【六道轮回·饿鬼转生】!
遥远的遗世独立之境里,在亚雷斯塔面前,外道王结跏趺坐,身体向内收缩,枯瘦的身体随着呼吸渐渐干瘪收缩,似是瑜伽,可再高明的瑜伽也无法将身体缩小到这种程度。一只手臂已经在这自身的重压和秘仪的引力之下碾压成肉泥,瞬间消失,自从万里之外重构。
那从肉块里伸出的臂膀抬起,细长的五指如同无骨一般的卷曲,结为印楔。
如莲花,如烈火。
——【吽】!
浩荡飓风在那一拳之下凭空席卷,震慑魂灵,动摇意志,哪怕是在应芳州身后,槐诗也眼前一黑。
被那手印之上所迸发的源质冲击所动摇。
难以呼吸。
棋盘之外,艾萨克微微皱起眉头,手里的一张卡牌在指尖不断的旋转着,终究是再度投入了战场之中。
“陈女士,麻烦你了。”
“等等等等——等我一下!”
纷争区,血肉横飞的战场之上,庞大的装甲巨人呐喊。
在她手中,手中的燃烧的烈光之剑斩落,将面前巨大的巨怪死如破竹的撕裂,抬脚,死死踩住了那一只纠缠不休的巨蛇,双臂抓住了蛇首,猛然扭转。
瀑布一般粘稠的血浆喷出,染红了阿努比斯的金属面孔。
猩红的眼瞳里迸射光芒。
背后庞大的接口和插槽展开,高热蒸汽喷涌而出,大量的冷却液蒸发宛如云雾。而从天而降的卡牌落入她的后背,化作庞大的武器。
伴随着阿努比斯跪坐在地,后背沉重的基座骤然展开,漆黑的炮管节节增长,形成了数百米的夸张尺度。
整个战场轰然一震,数之不尽的鲜血汇聚而来,自阿努比斯的光环之中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令人窒息的阴暗气息。
在阿努比斯的投影之中,鲜血、死亡和源质不断的涌动着,在炉芯之中激烈的质变,到最后,凝结为一颗铭刻着胡狼徽记的晶莹炮弹。
——【超远程打击序列·杜埃之门】
“走你!”
大地哀鸣崩裂,在发射的瞬间,恐怖的高热将阿努比斯的外装甲烧成了赤红,周围所有围拢过来的敌人尽数化为了焦炭。
而庞大的巨炮也在这过载冲击之下分崩离析。
唯有炮弹宛如幻影一样从黑暗中飞出,突破了战场,云层,天穹,在弹指间跨越了四千公里之后,又如同幻影一般从天而降。
砸向了那一只从血肉之中伸出的手臂。
那一瞬间,结印的手掌微微一震,就好像能够感受到从天而降的死亡一般,五指展开,就仿佛要握紧什么东西。
扩散的飓风向内收缩。
宛如通向宇宙真空的裂口自其中开启,无法抵抗的吸引力自掌心之中迸发,无穷尽的拉扯着周围的一切投入其中,尘埃,砂石,鲜血,槐诗的碎发,还有那一枚从天而降的炮弹。
在五指之间,一切都在不断的坍缩,坍缩,坍缩。
乃至那一轮冉冉升起的辉光,也无法逃脱这抵达了‘引力’领域的恐怖握力,在合拢的五指之间分崩离析。
只有指缝之间所露出的恐怖高温和冲击,撕裂了大地,在犁出了四道扩散了上千米的焦痕。
空气如沸。
融化的大地之上,除了应芳州的雷霆纵横之外,便只有那一轮伸缩不定的肉块,在渐渐的挤出那个曾经代表着武道绝巅的轮廓。
就这样,硬撼着雷霆的轰击。
外道王,破空而至!
赤足踩在了溶解的大地之上,却毫无一道伤痕。那以自我意志而向着宇宙定律发起叛逆的肉体如此傲然的挺立在了大地之上。
唯独刚刚迎接了应芳州的雷霆和阿努比斯炮击的右手鲜血淋漓,四根手指已经焦烂断裂,手掌上露出断裂的骨骼,如此惨烈。
除此之外,毫发无伤。
饱经风霜的枯瘦面孔抬起的瞬间,双眸之中便迸射出了凝聚如实质的杀意,隔着应芳州,冲击在了槐诗的灵魂之上。
——蹂躏!
啪!
一声轻响,槐诗的脸上竟然被如刀锋的视线切出了一道裂口,深可见骨。
紧接着,在槐诗的面前,就多出了一只手掌。
云中君的手掌展开,挡住了杀意凝视,周身缠绕的电光跳跃不定,泛起了怒火的猩红和漆黑。
直到现在,外道王终于看向了应芳州。
似是夸赞。
“不错。”
回应他的,是天穹震怒的咆哮,数之不尽的雷霆从凭空汇聚,向着凡尘刺落,电光雷龙舞动不休,在云层中投影出的鲲鹏轮廓之下。
天阙显现。
如此俯瞰着眼前的敌人,云中君轻蔑垂眸,探问:
“——邪魔外道,你也配?”
万丈雷霆自他的手中汇聚,金属的轮廓迅速的增长,延伸,形成介于虚实之间的武装。当那飘渺的枪锋切裂了空气,便迸发出浩荡江河奔流的轰鸣。
恨水!
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
如今,往昔的英雄于此再现,向着眼前的对手,再度发起了进攻。
天阙鸣动,漫天的雷霆瞬间收束,无止境的纯化之后,自凄白染成了纯黑,笼罩在了应芳州的身上。
电光一闪!
毫无征兆,外道王的身影在原地一阵闪烁,只听见接连不断的轰鸣彼此接续难以区分,而在那一瞬间,他像是长出了数不清的胳膊一样。
每一只左臂的顶端,展开的五指都结出了不同的印楔,硬撼着那凌驾于电光之上的进攻,不让分毫。
骤然之间,外道王的面孔自从枯黄涨为了通红,张口,纵声咆哮。
狮子吼。
滚滚声浪扩散,寄托了源质和某种未知极意的声浪竟然令电光也停顿了一瞬。
紧接着,外道王的身影便消失在了原地。
只留下了一连串脚印,深深的楔入了泥土和岩石之中,入土数丈,那怪异而蜿蜒的步伐隐隐能够辨出禹步的痕迹,但又比禹步要更加的繁复和迅猛。
笔直的,向着槐诗……延伸而至!
在那之前,槐诗已经汗毛倒竖,死亡预感笼罩在眼前,如针刺那样令灵魂痉挛颤抖,陷入恐慌。
他的目标……是自己!
可当反应过来的瞬间,外道王已经突入了自己三步之内。
三步,十六米。
或许看起来漫长,可是同外道王这样的对手来说,简直和近在咫尺没什么两样!
在那一瞬间,槐诗脑中所浮现的,竟然是自己第一次去往果园健身房,和罗老试手时的画面。
如此相似。
如此短暂的距离,哪怕是撤退,也已经没有了任何的意义。只要转身的瞬间,自己就会被一拳打爆,心脏捏成肉泥。
剩下的唯一选择,便只有硬撼!
超限状态,开启!
瞬间,他的面孔烧成了赤红,残缺的长发如针耸立而起。
愤怒之斧的焰光在指尖重燃。
方圆数千米之内,一切仿佛在瞬间都陷入了死寂,再无任何的声音,所有的震荡和波动,所有的鸣动尽数汇聚在了槐诗的胸臆之中。
乃至穹顶之上那阴云中的天阙雷鸣。
得益于自身云中君的经验和来自应芳州的配合,将那一份远超自我千百倍的力量纳入了躯壳之中。
浑身的皮肤破碎,骨骼崩裂,肌理哀鸣,鲜血蒸发。
所换来的,便是这超脱出山鬼领域,甚至同槐诗巅峰时期也绝对不逊色的……
——极意·交响!
命运的敲门声自在那瞬间重叠在一处。
斧刃和铁拳硬撼。
外道王的金身之上竟然被斩出了一道裂隙。
扩散的轰鸣里,槐诗倒飞而出上,口鼻之中的鲜血喷出,浑身的皮肤炸裂,几乎变成了血人。
而外道王,却停在了原地。
瞬间的愕然。
尽管那交响的劈斩足以创伤自身,但那一拳自己是没有任何留手的,如今,槐诗竟然没有被自己一拳打爆?
在槐诗手中,愤怒之斧寸寸碎裂,消失无踪。
灵魂重创。
在外道王的力量彻底爆发之前,作为传导力量的介质,愤怒之斧就已经在槐诗的意志之下自毁了。
所剩的余波,已经无法再夺走槐诗的生命。
充其量,不过是重创。可是在手腕上花环的生机补充之下,槐诗的血条已经开始了飞速的恢复。
居然活下来了……
感受到自己名义上的‘徒孙’在那一瞬间所爆发出的力量和极意的运用,向来对槐诗凑数的家伙厌恶之极的外道王也不禁有所改观。
“倒也凑合。”
而在这一瞬的迟滞结束之后,再度纯化的恨水雷枪,已经从天而降!
云中君的怒火和破坏力在这一瞬间展露无遗。
左臂完整的铁拳和枪锋硬撼。
外道王脚下的泥土也浮现出扩散的崩裂痕迹。
在僧侣上身,那麻布所制的衣袍终于无法承受接二连三的冲击,瞬间崩溃,露出了枯瘦干瘪的上身,如同铁丝缠绕而成的一束束肌肉,乃至……在他的胸前,那一道将他开膛破腹的伤痕!
自锁骨至腹部,那刀锋所劈斩出的伤痕如今已经没有血色流出,在超人的肌肉操作技巧之下强行合拢,倘若不注意的话,可能还以为是一根细线。
但在伤口之上,却依旧还残留着斩鬼弑神的恐怖气息,纵然是身怀无上秘乘的外道王也无法愈合,反而在如今的冲击之下,不断的绽开,露出其中被重创的内脏……
来自剑圣的剑痕,依旧还留在外道王的躯壳之上!
——极意·欲想非天!
第一千一百二十章 家庭分享装
燃烧的火山之下,庄严而古老的城市笼罩在阴云之中。
不断的有火焰的流光从焚烧的山峦中升起,盘旋在云层之中,像是云层一样的落下,空气里充斥着硫磺和刺鼻的味道。
而在纷纷扬扬如雪的火山灰之下,庞贝城依旧屹立在大地之上。
这是集合了军营、执法所、大浴场乃至神庙在内众多建筑地卡,最终融合而形成的城市。
具备着挥霍不尽的能源与熔火防御的地利,在作坊之内,无时不刻的传来了铁毡和锤碰撞的声音,受祝神兵从其中产出,不断的装备在了每一个大群的手中。
而就在城市的最高处,半山腰上,那漆黑的玄武岩所奠定的堡垒内,此刻却氤氲着沁人心脾的茶香。
“没想到,在这个地方竟然还能喝到这么好的茶。”在有些粗糙的桌子对面,端坐的青年剑客捧起手中的银杯,深吸了一口气,感受着那馨香在肺腑中缭绕的舒畅感,不由得一声轻叹。
上泉颔首,“还要谢过伏尔甘阁下的盛情款待。”
“哪里的话。”
在他对面,披着麻衣的络腮胡巨汉爽朗一笑:“既然有幸相逢,那自然要招待一二才对,只是不知剑圣先生为何会来到我们这么偏僻的地方,尤其还是用那么夸张的方式……”
提到上泉那从天而降的场景,伏尔甘一脸叹为观止的样子,充满好奇。
“这是什么?”他严肃的问:“难道说,瀛洲谱系说的那个武器……那个人间大炮,是真的吗?”
“啊这,就有点说来话长了。”
上泉欲言又止,尴尬一笑,端起银杯一饮而尽。
而伏尔甘则端起桌上那华丽精致的金壶,微微倾斜,便有新的茶水从其中源源不断的流出。而奇特的是,当金壶回转,对准他的杯口时,从其中流出的便是琥珀色的醇厚烈酒了。
“细说。”
伏尔甘凑前:“慢慢说,不着急。”
“……实不相瞒,在下是被人一拳打到这里来的。”上泉尴尬的回答,“原本以为对手不过尔尔,结果一着不慎,就翻船了。
这个世界真是可怕呀。”
啪!
伴随着细碎的声音,有个圆滚滚的东西掉进了上泉的茶杯里,激起了一圈波澜,起伏不定。
那是一颗……眼珠子?
后面还牵着一缕神经组织呢……
伏尔甘呆滞抬头,便看到上泉左眼之后的空洞。
“啥玩意儿?”
“哦,没事儿,小问题。”
上泉伸手,淡定的从茶杯里把自己的眼珠拿起来,涮了涮之后,又塞回了眼眶里。两下之后,那空洞的眼瞳就微微转动了起来。
就好像,恢复了原状……
可随着脑袋的摆动,下巴却又不小心脱节了,掉了下来。
很快又被他扶正。
“真是很多年都没有这样的感觉了。”
上泉轻叹:“忽然恢复年轻之后,便小觑了天下英雄,一不注意就被狠揍了一拳,脑浆到现在都还有点晃悠……盖亚之血恐怕也被拿走了吧?”
“一拳?打过来?”伏尔甘感觉自己耳朵出了问题。
“对啊。”
他啜饮着带着隐隐铁锈味的茶水,似是感慨:“果然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看来吾辈还需要戒躁戒躁、多多向前辈请益才行啊。”
伏尔甘没有说话。
端着酒杯,看着眼前的客人。
究竟是职业病还是幻觉呢?
在那一瞬间的恍惚中,他眼中所倒映的人影,已经再非那微笑淡薄的身影,而是血海尸山中的猛兽狰狞回眸。
在他的腰间,鞘中利刃的低鸣啸叫。
宛如饥渴长叹。
它说,一定要……斩了他!
当衣衫碎裂的瞬间,赤裸上身的外道王无动于衷的踏前一步,不顾胸前深入骨髓的旧创,左臂抬起,硬撼云中君的雷霆霹雳。
只是,微微弯腰。
四指断裂、裸露白骨的的右手垂落,唯独完好的掌心便抵住了地面。
轻柔的相贴在一处。
宛如摸娑那样。
外道王干瘪的腹部骤然鼓胀而起,如同气球,臂膀微微一震,向下按出。
“——哈!”
紧接着,山崩巨响,自掌下迸发!
大地哀鸣、震颤,痉挛抽搐,在那堪比导弹轰炸一般的冲击冲击力之下,层层波浪自坚实的土壤掀起,如潮一样扩散向四方。
所过之处,不知道多少尘埃和石子飞扬而起。
轻而易举的将力量渗入了百丈之下的大地最深处,爆发!
那一瞬间,天和地之间的联系被切断了。
属于云中君的循环出现了巨大的缺口和空隙,封锁在四周的雷牢剧烈的震颤着,被摧枯拉朽的击溃。
僧侣破笼而出。
枯黄的面孔之上还残留着闪烁的电光,干瘪的身体已经踩着虚无的空气,凌驾于天穹之上,向着应芳州捣出的一拳!
万钧雷霆,应声而碎。
阴云之中,天阙激荡,浩荡的鲸歌自云层之海中掀起,鲲鹏的虚影自应芳州的周身浮现,枪锋刺出,毫不退缩的同那铁拳硬撼在一处!
只能看到无穷尽的电光闪烁,不断的自天穹之上纵横。
漆黑的云层寸寸覆压而下,如同铁幕那样,无止境的向着大地靠拢,而就在这越来越狭隘的天地之间,伴随着雷鸣,暴雨倾盆而落。
厚重的雨幕在瞬间笼罩了槐诗所能看到的一切范围,夺走了一切热意,霜华扩展。
而在数之不尽的雨水之中,映照出云中君变幻不定的身影。
难以窥见究竟身在何处。
就仿佛无处不在!
外道王如陨石那样,坠落在地,手足肢体上的冰霜蔓延,又被随意的震碎。
眉头微微皱起。
难以置信,自己竟然变慢了?
可很快,他就反应过来,不是自己被冻结变慢了,而是对方……越来越快,越来越强!
恨水雷光一闪而逝,自云层中斜斩而下,所过之处,雨幕也被干脆利落的裁成了两端,而外道王的金身剧震,洪钟大吕一般高亢的鸣叫从躯壳之中泛起。
在暴雨之中,一道雷霆乍现,毫无规律在雨滴之间弹跳、折射、闪现,到最后,整个世界都被那耀眼的电光所充斥。
再然后,天地合拢!
难以想象,究竟是多么恐怖的防御和极意能够抵御住一瞬间数百、上千次的恨水冲击。
而在那一瞬,远胜金铁的躯壳,再度多出了一道道细碎伤痕,粘稠的血液从其中流出,很快,又被暴雨冲去。
宛如剐刑!
自己的苦行所得到的‘金胎庇护’,竟然再一次的被打破了?
“纯化……么?”
外道王恍然的轻叹,在那一瞬间,窥见了这雷光的本质。
竟然将敌人也化为了砥砺锋刃的磨刀石?
应该说是狂妄还是恐怖呢?
在天阙的锁定之下,雷霆之枪的杀伤力将会无止境的提升,直到将自我或者敌人其中之一彻底化为灰烬为止。
在那之前,只会越战越强!
既然如此的话……
那便,打碎天阙!
“老应小心!”
那一瞬间,槐诗咳血,狼狈的咆哮。
在外道王直起身体的那一瞬,他便从肌理的运转和动作之中,窥见了熟悉的味道。
同鼓手如出一辙的运用方式,可又凌驾于槐诗的认知范畴之上,甚至比他能够想象的还要更加的粗暴和恐怖。
但这个架势,毫无疑问,没有变过……
——天崩!
转瞬间,炽热的高温自周身升腾扩散,融尽霜雪。在枯黄面孔之上,那一双漆黑的眼眸已经化作血红,宛如火焰燃烧,迸射辉光。
毫无花巧和掩饰。
就那样,向着天穹,捣出自己的一拳!
紧接着,席卷的狂风卷着数不尽的雨水向着四周惊恐退散开来,铁幕阴云剧烈的颤抖,自正中,裂出一道巨大的缝隙。
天阙受创。
暴雨戛然而止,夕阳的光芒从裂隙之后照下。
落在僧侣的身上,便好像泛起光晕,映衬的那一张面孔庄严如神佛。
可如今,神佛的眉头却依旧紧皱。
充满困惑。
不对。
刚刚那全力的一拳,应该不止是如此才对!
抵达了外道王这样的领域之后,对自己的所有力量已经完成了完美的掌控,就好像刚刚——那一拳应该在击中之后扩散,将满天阴云都彻底搅碎,彻底将天阙打爆才对。
可是变化却未曾如同他所料,只是反而撕开了一条裂缝就消散无踪。
他抬起眼瞳,看到残存的雨滴从空中落下。
稍纵即逝的一瞬,他窥见了自己在雨滴之中的倒影——枯瘦干瘪的僧侣,眉毛已经泛起雪白。
那不是冰雪冻结的痕迹。
而是……衰老的象征!
可这一具身体应该是他三十岁时,发愿苦行的壮年时期才对!
但如今,当他细嗅风中的时候,便闻到了得到金胎加持的肉身散发出的古怪味道……隐隐的臭味。
他流汗了?
是失血过多?还是旧创?在鏖战强敌的兴奋之下,这一具身体竟然感觉疲惫了?
或许都有,但都不重要。
——是毒!
当外道王不再控制伤口收缩之后,便终于看到,从浑身伤口中渗出的丝丝鲜血,还有掺杂在其中,如此细微的……墨绿!
梵天加护的金胎,竟然被毒所侵染和损害。
在恍然的瞬间,他的视线便看向了正前方的应芳州,还有他手中雷光缭绕的长枪。
伴随着电光的消散,那一具长枪再度显露出自身的轮廓。
不知何时,已经再非恨水的模样。
遍布裂痕的十字枪锋之上,来自青冠龙的毒液洒落,在地上,便生出了一丛丛烂漫的鸢尾花。
——悲悯之枪!
“傻了吧。”
在金大腿的后面,某个路过的山鬼悄悄探头:
“这就叫,家庭分享装!”
第一千一百二十一章 加油
谁说自己的源质武装就只能自己用的?
尤其当自己派不上用场之后,将武器交给能够发挥出其最强效果的人,才是最正确的选择!
青冠龙的衰变吐息,原本就不是毒,而是衰败和老化的物质具现,一切沾染上的人,都会以难以想象的速度开始衰老。
倘若以游戏机制理解的话,那就是并不对血条动手,而是直接去扣血上限。
哪怕是有外道王这样的抗性,在应芳州那一瞬间千百次的攻击之中,也被击中了不知道多少次……
那一具身体,此刻已经接近寿限了……
无漏金胎,不攻自破!
“原来如此。”
外道王恍然的颔首,并无愤怒,也没有任何的动摇,枯黄的面孔平静一如既往,“此等智慧,着实值得赞赏。”
他说:“槐诗,你做的很不错。”
在那一瞬间,槐诗没有感受到任何的欣喜和得意。
死亡预感,再度将他彻底吞没。
仿佛沦陷在漆黑的深渊尽头,魂魄颤栗,难以呼吸。
因为在外道王的眼中,世界上的一切仿佛都消失了,哪怕近在咫尺的强敌也再不顾虑,只剩下了槐诗一人。
一月、半月、一周、三日、一日……
感受着自己那飞快衰减的寿命,外道王缓缓的吐出了肺腑中残存的气息。
干瘪的身体如同触电一样痉挛着,迅速的鼓胀,心跳如雷鸣,原本的枯瘦矮小的轮廓节节拔升,到最后,化作从熔炉中走出的巨人,散发出无穷热意。
【极意·赞酒】、【极意·梵行】、【极意·自在清净】……
无数常人难以想象的技艺此刻在那一具残躯中涌现和汇聚,维持住了最后的时限,将自身的时光也彻底冻结。
力量以自毁的方式开始膨胀和攀升。
反正剩余的卡牌还有很多,他放弃了回归接受治疗的打算,而是将这一具难堪大用的身体,当做消耗用的道具。
最后要做的,便只剩下了一个。
——杀死,槐诗!
“走!”
比他更快的,是应芳州。
当外道王进入蜕变的瞬间,他的身影就出现在数百米之外,伸手,扯住了槐诗,将他从地上拖起,不顾山鬼的承受能力,奋力抛出。
炮弹破空的巨响迸发。
槐诗甚至来不及惨叫,就快被迎面而来的风压碾至休克,在短短的瞬间过后,便看到一切迅速远离的场景。
阴阳相激,以电生磁,在天阙的弹射之下,他已经变成了电磁炮的炮弹,被发射出去了!
但那一瞬间,外道王已经向前踏出一步。
万丈雷牢彻底撕碎。
恨水自雷鸣之中闪现,刺出,贯穿了他的身体,但他已经毫不在乎,任由云中君的雷霆在身体内肆虐,破坏。
外道王再度跨出一步,践踏大地,庞大的身体在瞬间紧缩成一团,紧接着,脚趾、脚踝、膝盖乃至髋骨,层层加速,迸发出不逊色任何航天飞行器的恐怖加速度。
向着槐诗,飞去!
“休想!”
云中君怒吼,霜风汇聚,雨水如刀,阻挡在了那一具残躯的正前方。
可不论是雷牢、风墙、数不尽的雨水和混合在其中的冻结之刃,都无法阻挡外道王的突进。
节节贯穿!
连空气都被撞出了一个人形的缺口,凌驾于音速之上的突进在所过之处留下了苍白而笔直的尾迹。
纯粹的力量在一刻彰显无遗。
硬撼着应芳州的轰击,不顾纯化之刃的反复劈斩和贯穿,哪怕肉身已经在雷霆的穿刺和电光的焚烧之下变得千疮百孔,可竟然依旧毫无任何的动摇和迟滞。
锁血开挂!
在沧海咆哮的浩荡声音里,鲲鹏的轮廓再度从外道王的前方浮现,天阙降下,再度凝成了实体,巍巍雷城和外道王碰撞在一处。
可在瞬间迸发的轰鸣之后,外道王的身影竟然离奇的消失在了原地。
出现在了天阙之后,速度未曾有任何的减缓。
甚至,还在加快!
【极意·裂空】。
在他的正前方,便是坠落在地的槐诗!
紧接着,遍布着伤痕的左手再度抬起,五指紧握。
在那一瞬间,饶是外道王冷漠如铁的内心,也不由之主的感受到了一缕惋惜。
假以时日的话,未尝不能成为传承衣钵的后继者吧?
可惜了……
今日,便要亲手将你的灵魂,杀死在此地!
——【极意·催神】!
刹那间,足以击溃意识,令一切对手陷入永恒沉眠的杀魂之拳,悍然砸下!
电光一闪,钢铁碎裂的哀鸣迸发。
恨水长枪哀鸣着,寸寸碎裂。
纯化到极限的雷霆自其中爆发,将他的左臂彻底击溃,蒸发。
“死来!”外道王毫不犹豫,残缺的右掌再度抬起,仅存的大拇指对准槐诗的面孔,如枪前突!
有冷漠的声音响起,对外道王说:
“做梦!”
那一瞬间,血色喷涌而出,染红了槐诗的面孔。
应芳州!
就在槐诗的面前,那个孤傲的身影一震,胸前已经被穿出了一个惨烈的大洞,一条手臂齐根而断。
而漫天雷光,自他的另一只手中收束,对准了外道王胸前的裂口,轰出,渗入肺腑!
电光升腾,自剑圣所留下的伤痕中如瀑布那样喷薄而出,自内而外的将残存的生机摧垮。
外道王的动作,终于停滞在了原地。
再不动弹。
可在被焚烧成焦炭的躯壳之上,那一颗破碎的眼瞳却艰难的眨动了一下,浮现出最后的神采和凶戾。
再然后,便有近在咫尺的声音响起。
那是来自应芳州的命令。
他说:
“——槐诗!”
那一瞬间,在应芳州的身后,槐诗再无任何犹豫,抓紧了这短暂的机会,美德之剑向前刺出,贯穿应芳州的身体。
自下而上,斜斜的刺入了外道王的喉咙,楔入颈椎的缝隙之间。
再向前!
断头!
这便是压垮残躯的最后一根稻草。
啪!
伴随着泡影破碎的轻响,那一颗遍布裂痕的头颅从肩膀上落下,残躯仰天倒下。
再无任何声息。
在最后的瞬间,只留下宛如赞赏一般的惋惜轻叹。
很好……
伴随着‘涅槃’的中止,外道王的尸身便剧烈的膨胀,崩溃,迅速解体,无穷的血色化为洪流从其中喷出,如同瀑布那样,蜿蜒流淌,到最后,形成了猩红的河流。
槐诗已经顾不上再欣赏那样诡异的风景了。
他以剑刃撑起身体,扶住了倒下的应芳州,将他缓缓的放在了地上。
“喂?喂!老应,听得见么?坚持一下,坚持一下!”
槐诗甩手,将手腕上的花环撒开,丢进身后的血河之中,转瞬间,植物的根须在血中蔓延,飞快的生长,竟然开出了一片片漆黑的莲花。
黑底金边的莲花生灭,所有的生机顺着山鬼的网络再度汇聚在了槐诗的手中。
没有先去治疗自己,他转过身,拉扯着那些根须缠绕在了应芳州的身上,想要接续生命。
可惜,不论生机如何灌输,云中君的伤势却依旧没有好转。
在他胸前,被外道王所贯穿的伤痕之中,骨骼和内脏的碎片不断的落出。来自深渊的杀意还残留在其中,徘徊不去。
根本无法生长和愈合!
甚至,就连心脏都停止了跳动……
奄奄一息。
“区区小伤,慌什么慌?”
应芳州抬起眼睛,撇着他的样子,沙哑的怒斥:“不像话!”
“都到这个时候了,你还嘴硬什么啊,老应!”
槐诗大怒:“你少装一次好不好?还是说这第二次死了,你还要跟我说你有经验么!就听人劝一次不行吗!”
“闪开!”
应芳州的独臂抬起,将槐诗拍开,用尽最后的力气,深入胸前的裂口中,握紧了自己的心脏。
紧接着,耀眼的电光一闪而逝。
嘭!
伴随着低沉的声音,垂危的身躯猛然一震,血液从伤口中迸出。
紧接着,再一次低沉的声音,第三次,第四次……
当应芳州的手掌缓缓松开的时候,那一颗遍布裂口的心脏,已经再度恢复了跳动。紧接着,手掌粗暴的从胸前和肩膀的裂口中抹过,强行将外道王破坏的痕迹剜去,在耀眼的电光里,一切伤口都盖上了一层焦痕。
第一次见到这么硬核的外科手术,槐诗已经目瞪口呆。
电击起搏、切除病灶,缝合伤口……俨然不知道处理过多少次,在应芳州手中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云中君已经脱离了垂死的境地。
现在,斜眼看过来了。
审视。
“你刚刚……叫我什么?”
“呃……”
槐诗眨了一下眼睛,挤出了一个无辜的笑容:“忘了。”
“……”
漫长的沉默里,应芳州看着他,许久,轻叹一声,再没说什么。
“扶我起来。”他说。
两人没有在原地久留。
如今的应芳州为了保护槐诗,硬接了外道王全力的舍身一拳,彻底重创,就算是脱离了垂危的险境,不过,不知是什么极意的效果,伤口完全无法治愈,只能勉强维持着状态。
谁都不知道还会有什么对手用邪门的方法从天而降。
刚刚他们断头送走的最基础的一张【苦行者】,万一对面反手把真正堕入深渊之后的那一张【外道王】拍出来,他们恐怕就要交代在这里了。
将花环再度收回后,槐诗便背着应芳州,一路跋涉。
很快,再度将被留在原地的机车重新从土里挖了出来。
万幸的是,框架还算完好,几个坏掉的零件也都有备用品,稍微拾掇了一下之后居然还能开,质量之过硬,实在是令人感动。
只不过,这一次坐在车斗里的人,是应芳州了。
槐诗拿出一张塞在角落里的摊子,小心翼翼的盖在了他的身上。而就在动作的时候,却听见应芳州的声音。
“现在的状况,和出发的时候不一样了。”
重伤的云中君轻声问,“还能走么,槐诗?”
“走啊。”
槐诗将摊子的边角掖住,平静的回答:“来都来了,对不对?”
应芳州轻声叹息。
“你来决定吧。”他说,“我恐怕保护不了你了,槐诗。”
“嗯。”
槐诗伸手,拧动油门,发动机车。
在车身的震动中,他端着手里的头盔,沉默了一会儿,忽然说:“其实机械之类的东西,我是会修一点的……”
“我知道。”应芳州说。
槐诗想了一下,认真的说:“我也还能再努力一点。”
“我也知道。”应芳州点头。
槐诗笑起来,最后对他说:“还有,谢谢你。”
“……。”
应芳州沉默了很久。
“嗯。”他说,“我累了,休息一会儿。”
说着,他靠在椅子上,闭上眼睛,不再说话。
似是睡去一样。
而槐诗,低头戴上了头盔,拉下了面罩。
“不好意思,艾萨克先生。”
他轻声呢喃,“其他的事情……我不管了。”
“嗯?”
副校长疑惑的声音响起。
“这一次,拯救世界的任务恐怕要交给你们了。”槐诗面无表情的说,“我要干死那帮黄金黎明的臭傻逼!”
短暂的沉默之后,有愉快的笑声响起。
毫无抵触和不快,十足纵容。
“加油!”他说。
于是,机车轰然鸣动。
扬起尘埃。
再度驶向远方。
第一千一百二十二章 正事
“情况大概就是这样。”
来自副校长的讯息从另一头死寂的战场之上响起,“陈女士,看来这一头就要看您来操持了。”
“唔?这是总算提起点干劲儿了么?”
在蹲坐的钢铁巨人顶端,萦绕着血气的风吹动了金属耳坠,清脆的声音响起。
陈女士叼着雾化器的牙缝里吐出了一口带着柴油味儿的浓郁烟气,咧嘴:“那小子看着懒散,到底还是有心气儿的嘛……
不过,既然不需要我来辅助的话,那我可就不客气咯?”
“您尽可施为,不论是谁都不会怀疑您的才能。”
艾萨克平静的伸手,再度抛出了一张框架卡牌,将创造主的定律笼罩在那早已经陷入寂静的战场。
层层建筑在血色和地狱生物的尸骨之间拔地而起。
在远方,山峦的巅峰,暴雪覆盖的荒野,深邃的湖泊和汹涌的海洋之上,一座座哨站的顶端亮起了辉光。
数之不尽的光芒在天穹之上涌动,以遍布在碎片各处的中转站为衔接,再度构成了崭新的源质网络。
所过之处,一切血色、尸骨乃至惨烈的景象都消失不见,万物自辉光之中升腾。
而就在此刻,那遍布裂隙的焚烧痕迹的战场,也仿佛在光芒的净化之下,化为了人间乐土。
一本本展开的书籍之间,汇聚出同无何有之乡别无二致的纯白高塔。
不是由一本书和一人之言而奠定,而是数之不尽的事象记录和历史,所彼此融合,交汇,以事象炼成的奇迹再现。
——【人智壁垒·象牙之塔】!
往昔的灯火被重新点亮,敞开的大门之后,来自地狱的白鸠们再度归来。
“一切准备就绪,陈女士。”
来自铁晶座的事务长在楼顶向着阿努比斯招手:“所有设备调整完毕。”
顺着滑轨,数十辆维修车拖曳着庞大的钢铁巨人,将它送入了崭新的工坊,在数百条机械臂的笼罩之下,陈旧的装甲自其中拆除,露出了繁复的线缆和结构。
更换熔源热炉,修正骨骼强度,补足源质供应,更重要的是更换雷达和引擎,将崭新的装备如同内脏一般,嵌入沉睡的巨人躯壳之中。
那一张胡狼铁面越发的肃冷狰狞,四目再度迸射出猩红的光芒。
闪烁的电火花从巨大的焊枪之上落下。
陈女士仰望着眼前的巨人,抬起双手,试着握了握拳头,就好像能够感受到此刻巨人躯壳中涌动的力量那样,笑容就变得兴奋起来。
“辛苦你啦,老蒋。”
“哪里的话,分内之劳而已。”事务长无奈耸肩:“不过……您如果能换个称呼的话就更好了。”
“这不显得咱俩熟么?”
陈女士搭着他的肩膀:“你以前不是也叫我小陈么?”
事务长促狭一笑:“那我叫你小静还是阿雯?”
短暂的沉默里,陈女士的神情渐渐和善:“那咱俩只能去练练了。”
“得得得,我不提这茬了,都当了副校长了,还整天要暴打老年人,我看这天国谱系是要完。”事务长摆手求饶:“咱们说正事儿吧。”
“正事儿?干架,盖房,摇人,然后去干更多的架,盖更多的房,摇更多的人……这不就是正事儿么?”
陈女士在原地活动了一下身体,灵活的做了一下伸展运动,忽然问:
“最接近的敌人在哪儿?”
“东边。”事务长不假思索的回答:“直线距离一千二百公里,亡国的一处行阙,总共似乎有十六个大群,两个军团,似乎已经有五阶的凝固者降下了,想要啃下来难度不低。”
“那不正好么?有难度才有挑战,总比某个家伙要去单挑黄金黎明要简单的多。”
陈女士踩着梯子,跳上了阿努比斯的膝盖,一个灵活的翻身,便踩在驾驶舱的上面,回头问道:“现在来了多少人?”
事务长低头看了一下腕表:“刘先生,艾德里安先生,还有藤井小姐都已经准备好了,再过半个小时,白梦应该也回到。
两位白鸠,一位灰鹳,一位黑鲸,这样的阵容应该没问题吧?”
“那你呢?”
陈女士问:“你不动一动?”
“我原本也想的,奈何,下午茶时间到了啊。”事务长摊手一笑,“恐怕您需要能者多劳了。”
“切,都是一帮懒鬼啊。”
她摇了摇头,跳进了驾驶舱里,伴随着钢铁摩擦的声音,蹲坐的钢铁巨人撑开了顶棚,再度伫立在大地之上,踏前一步。
令大地动荡。
无数尘埃飞扬,庞大的广场上,骤然裂开了一道缝隙。
就在庞大闸门之后,大地之下的阴暗里,数不清的钢铁框架和轨道上,火花飞迸,伴随着钢铁摩擦的尖啸,狂风从大地的最深处升起。
在钢缆和防尘布的包裹之下,如巨塔一般修长庞大的封闭柜从轨道之下弹出,甚至比阿努比斯还要高出数十米。封闭柜的缝隙里,不断的有苍白的冻气丝丝缕缕的漏出,令整个广场的温度也为之下降。
而当阿努比斯伸出手,接入了系统中时,来自繁复的源质矩阵和密钥便结合在一处。
【MS.陈——账号登陆完毕】
【权限验证完成】
伴随着急促的警报声,封闭柜开始坍塌和裂解,一片片沉重的钢板砸在地上的时候,沉睡在极寒黑暗中的机械却仿佛活物一样,延伸出了数十条线缆,纠缠在了阿努比斯的手臂之上,向上生长,接入了背部展开的数十个插糟之中。
数十道螺栓钉入巨人的骨架,紧接着,焊光飞迸。
金属如同活化一般的拓展,覆盖在阿努比斯的身躯之上,宛如为巨人披上了冲阵的甲胄,严丝合缝,棱角狰狞。
而到最后,在阿努比斯的右手之上,收缩在柜中的庞然大物如同凶戾的野兽那样,焕发轰鸣,将蜷缩的身体彻底展开,化为了九十四米余长的狰狞武装。
“感觉如何?”通讯里传来西蒙斯的声音。
愉快的口哨声响起。
“好的不得了!”
“那我就在这里静候佳音了,‘女士’。”
“少来,这个称呼就是这帮家伙带起来的。”
驾驶舱里,驾驶员啧了一声,扳下了最后的按键:“老娘的登录名里的MS,就压根不是Miss的缩写!”
“这不也挺有意思么?”西蒙斯微微一笑,最后说道:“不论如何,祝你狩猎愉快。”
“放心,我会的。”
升华者仰头,任由冰冷的线缆接入脊椎之中,宛如焚烧的痛楚自灵魂中爆发。
在驾驶舱里,那一具渺小的躯壳仿佛在瞬间熔炉的温度中化为了灰烬,取而代之的,是屹立在大地之上的装甲巨人。
在她手中,宛如巨枪的武器顶端喷薄出耀眼的猩红,伴随着挥洒,破空的低啸扩散,便在空气中留下宛如旗帜一般的轨迹。
【验证结束】
【授权通过】
【六级驱动,龙枪形态解放】
【——歼灭回音·唤龙笛,启动!】
就像是过去无数次那样。
阿努比斯张口,吞吐着来自冥府的杀意,无声咆哮。
如是,在耀眼的火光推动之下,腾空而起。
“——MobileSuit·陈雯静,出击!”
大泽之地,浩瀚的江流两侧,浓郁的雾气氤氲着,宛如幕布一般将一切都笼罩在内,看不清变化,哪怕靠的再近,能窥见的也只有那飘渺之中不断变换的轮廓。
如山峦,如天上宫殿,如楼宇。
可在迷雾的遮蔽之下,便只有一片郁郁葱葱的密林。
在无数双人都难以合抱的巨树之间,便是一座座古色古香的宫殿和楼阁。
而就在大殿的正前方,那一片广场上,忽然有一道流光从天而降。
来自现境的卡牌在此展开。
可这一次,却有四个高矮胖瘦都截然不同的人影从其中落出来,啪的一声,像晕车一样翻滚在地上,脚步踉跄。
“我操,下一次谁去跟超世志反应一下?”被压在最下面的瘦高个剧烈的呛咳起来:“四个人共享一张卡,总感觉挤的慌啊。”
“人家还有八百人一张牌的呢,也没见人抱怨,你该找找自己的问题。”
“嗨嗨嗨,你踩到我的手了。”
“挪一下,我腿快断了。”
最下面的升华者艰难的挣扎,抬起头,看到旁边无奈的等候者时,眼神就亮了起来:“鹿蜀君,鹿蜀君,快拉我一把……”
早生白发的中年人无奈伸手,好歹是将几个纠缠在一起的家伙给拆开。
虽然打过不少交代,但不论多少次,都忍不住让人感慨,四肢不勤到这种程度,实在是有些过头了。
而等几个人爬起来之后,便开始左顾右盼。
“哎呦卧槽,文王灵囿都拍下来了?奇观误国啊!”
“这玩意儿不好使,好歹下面挖个几层嘛。你看咱稷下,地下室下面永远都还有一层地下室……”
“WIFI是多少?我今天还要组织萌王应援呢。”
“鹿蜀君,有伞么?我感觉自己快晒死了。”
眼看着这几个或是指点江山、或是好奇宝宝,或是奄奄一息的样子……鹿蜀就只想要捂脸叹气。
这么过了这么多年了,人都换了两岔了,这一代的【稷下四杰】还都是这个德行?
【青阳】、【朱明】、【白藏】、【玄英】。
以四季为号,所代表的便是在东夏的稷下学宫之中,从神明时代延续到今日的四种传承。
东夏正统炼金术的四种精髓所在。
——炼丹,铸剑,奇物天工与阴阳变化。
只可惜,这四种里面没一种是需要接触社会的,全部都是家里蹲里的家里蹲。
传承了几千年过后,不知道有多少代传承者刚睁开眼睛就在稷下,一辈子都没想过出门。自从上一代陆吾给拉了网线进去之后,就更不用提了。
除非拿快递,否则往门外挪一步算我输。
这一次能把他们从窝里拽出来,谛听那边不知道花了多少工夫。
刨除掉古怪的性情和除了稷下阿宅们之外其他人难以理解的脑回路之外,此刻站在这里的,便是传承了自古至今所有东夏秘仪、法术、铸造乃至一切生产技术精髓的大百科全书,称之为文明的结晶亦不为过。
只是随意扫了两眼,就将鹿蜀之前费尽心思所设计的秘仪底细翻了个底儿掉。
这倒是让鹿蜀心中松了口气,有这样的角色坐镇,接下来的后勤供应便不用自己这个凑数的家伙再操心了。
“各位请跟我来吧,老太太和夸父先生那边还在等着呢。”鹿蜀转身在前面带路:“有工作需要各位辅助。”
“需要提前准备什么东西么?”
涉及到专业领域,最善阴阳变化和秘仪法术的玄英问道:“有些仪式还是需要斋戒和焚表的,如果不涉及祭祀的话最方便,但材料不齐的话恐怕会出问题。”
“呃……”
鹿蜀的神情一滞,欲言又止,最后只是摆手:“大家放心,没那么麻烦,只是种树而已。”
“种树?”青阳愕然,“那要夸父做什么?”
“……”
漫长的沉默之后,鹿蜀尴尬的移开了视线,看向远方。
“被种……”
第一千一百二十三章 自然
越是向着后山走,就越是能够感受到灵囿内外的差异。
在鹿蜀的经营之下,灵囿之内的设置虽然有失灵活,略显僵硬,但也完美的利用了地利,没有露出任何的死角和缺失。
但灵囿之外却截然不同,在走出门的瞬间,便仿佛从人的世界中离去,来到了诡异的魔境之中。
狂野的天地和世界在眼前展开。
万物生发,无数草木野蛮的生长着,蛇虫鼠蚁在枝头和草叶之下起伏隐现,走兽和飞鸟的轮廓从远方隐现,戒备的向着他们投来视线。
空气中涌动着纯净的源质。无数树木生机勃勃,令人眼前一亮。
在习惯了盖亚内死板一片的荒芜苍凉感之后,再度来到这样的领域之中,就让人感觉自己好像瞬间活过来了一般。
“竟然是灵地?”
白藏眼睛一亮,手掌摸索着身旁的那些巨树和藤蔓,甚至趴在地上研究着地气的走势和源质的脉动,不自觉的入了迷。
朱明拔出小刀来,切开树皮,吮着刀锋上的汁液,眼睛一亮。
“妙哉。”
风水和堪舆自然也是阴阳变化之中的一种,尤其是铸剑和天工,都有对特殊的环境和土地多有仰赖。
如今他们自然能够感受得到,这一片黝黑的泥土中,不止是万物生发的生机,还积蓄着精纯的死意。
生机死亡彼此流转时,便构成了庞大的循环。
静谧之下是无时不刻的斗争与搏杀,这看似平静的密林,实际上却充斥着常人所无法察觉的喧嚣和激烈变化。
最终,所呈现在眼前的,便是所谓的‘自然’。
仿佛理所应当形成的现象,不见任何斧凿和人工的烟火气,妙手天成。
“别看了别看了,走了!”
眼看着这四个家伙都开始钻进自己的领域里拔不出来,鹿蜀只能无奈的连扯带拽,好不容易,终于将他们带到了仪式所在的地方。
就在这一片密林的最深处,一片苍翠和幽暗之中。
鸟儿在歌唱,花儿在绽放。
而有些倒霉孩子……已经被丢进地狱的火焰里。
“等等……等一下……lease!……あ,やめて……やめろ!おねがい!”
在深邃的土坑里,夸父语无伦次的尖叫着,泪流满面。在层层树藤的束缚之下,艰难的挣扎,像是蛆一样的蠕动着。
花式求饶。
“老太太,再给我一次机会,再给我一次机会啊……”他哭喊:“我为东夏立过功,我为国家留过血啊,我要见玄鸟,我要见玄鸟!!!”
“别怕,老太太我又不是什么吃人的妖怪。”
老气横秋的‘少女’握着铁锨,体贴的安慰道:“要找玄鸟,等你能活着回去,自然是能够见到的。
现在先忍忍吧,放心,很快就不疼了……”
夸父依旧在惊恐的蠕动,瞪大眼睛:“很快就死了才对吧!”
“死则死矣,有什么好怕的呢?”
将夸父埋了半截之后,句珏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慈祥微笑:“况且,小学生都知道,总要有肥料,孩子才会长的快啊……”
“我也是个孩子啊!我还小啊老太太,我还是单身,连女朋友都没有,我好惨啊!”
“那不死你死谁?”
句珏又是一锨土,盖在了他的脸上:“这就是自然啊,阿宝,适者生存,败者食尘……赢家通吃一切,输了的人不但活着没意思,到死可能都是单身。
你总要要学会接受现实。”
“这么惨烈的现实我不要啊!”
夸父绝望呐喊:“这是哪门子自然啊!一点都不自然好吧!”
“那自然是什么?”
句珏淡然反问:“风暴是自然么?洪水是自然么?直立猿人里出现升华者就是自然么?夸父难道便是自然?焚林开荒就不是自然?
总有无聊的家伙喜欢用人类的道德去批判和理解这个世界,要自然规律和现象以自己的那一套慈悲的规矩运转,可是却毫无手腕和能力,喋喋不休的时候,那些话就显得可笑且多余。”
句珏不紧不慢的往坑里添着土,耐心十足的告诉他:“所谓的‘自然’,便是自然而然。
是已经发生且将要发生的事情,是你眼前的世界。
在自然里,人同草木,并没有什么区别。”
想要生存,就需要土壤,想要成长,便需要养分。
一味仁慈忍让,不过是朽木之道,难成大器。
一味苟且偏安,无异于坐待衰朽,不成正果。温室大棚里只有蔬菜和鲜花,可如果要想要成为栋梁,就要到自然中去。
人世中的百代豪杰、不世英雄,便如同参天大树一样,无一不是斗争的证明。
一滴雨露,一道阳光,一粒土壤,一缕清风……想要成长,便要同人去争,去斗,去抢。
无数次争斗的胜利,才成就岁月的年轮。
自然轮回,万物相争。
一生便有一死。
是以,青帝不仁。
在这生机勃勃的灵地里,那些苍翠的大树之下,层层根须所缠绕的,便是数之不尽的尸骨。
此刻,伴随着远方传来的雷鸣,天穹渐暗,层层阴云遮蔽了最后的光芒,只剩下了雷鸣电闪。
没过多少时,便有倾盆的雨水泼洒而下。
蕴藏着猛毒和地狱沉淀的落入森林之中,在雷鸣间隙的寂静里,便有生长的细碎声音不断的浮现。
草木自寒霜之中摇曳。
藤蔓在毒雨之中蔓延。
万物生发。
“运气真好。”
句珏望着阴沉的天穹,微笑着:“是个生长的好天气啊。”
就这样,盖上了最后一锨土。
泥土之下,再无声息。
“还愣着干什么?”
她回头,看了一眼身后,告诉那几个目瞪口呆的家伙:“该干活儿了。”
耀眼的雷光从天穹之上斩落。
照亮了她的笑容。
在呆滞中,来自稷下的阿宅们哆嗦了一下,点头如捣蒜!
在翻涌的浓雾之上,暴虐的雷雨,持续了足足三天。
方圆千里之内,所有的地气都被稷下的秘仪尽数截留,残留在盖亚碎片之中的猛毒和养分一起向着密林树丛而去。
雷光不断的自阴云之中闪烁着,酸雨和电光洒落,便照亮了重重迷雾中越来越庞大的轮廓。
当最后一天,衰微的雷云斩下最后一道雷光的瞬间。
便有惊天动地的轰鸣从大地之上爆发。
泛滥肆虐的洪流之中,骤然有一只只宛如巨手的枯枝从大地之上伸出,撑开了河水,轻而易举的撕裂阴云,贯穿天穹,傲慢而冷漠的舒展着那庞大的身躯。
自雷击之后,一丛新绿悄然从枯枝上泛起。
紧接着,数之不尽的叶片便在萌发而出,在那消散的阴云之间展露光芒。
宛如山崩一般的剧烈地震和巨响中,大量的泥浆和土壤从沸腾的迷雾里落下,而还有更多的大地和宫阙却在缓缓的生气。
就在巨树的那庞大的身躯和根须之上……
如此,逆反了重力和常理的束缚之后,崭新的生灵从这破败的世界之中诞生。
庞大的巨树悬浮在天地之间,树冠焕发出万丈光芒,动荡的源质里轮转着生机和死亡……
宛如日轮一般的虹光缠绕在其上,所过之处,江河沸腾,水汽升腾化作暴雨,笼罩其上,很快又随着枝叶的拨动而无声消散。
“虽然和舆岱山相比,相差甚远,但也勉强够用了。”
句珏看了一眼五指之上的木纹,满不在乎的挥了挥手。
当崭新卡牌的流光从天而降时,巨树的根须便从大地之上粗暴的抽取着一切残留的,瞬间,抽光了万里之内的一切所有奇迹,将那一具健硕庞大的身躯重新铸造而出。
【逐日踏风·夸父】!
在重生之后,完全忘记了之前的教训,发现自己恢复了完整实力之后,就又开始得瑟起来。
“这么大一玩意儿,是用我种出来的?我就知道啊,老太太,我不一般啊!”
他忍不住一拍大腿,得意洋洋:“什么叫擎天白玉柱,架海紫金梁啊!”
“不,你搞错了。”
句珏伸手指了指旁边,怜悯的提醒道:“你种出来的,是那个。”
就在旁边的盆栽里,一株枯树已经迎来凋零,奄奄一息。
微风一吹,枯叶满地。
快死透了。
夸父的笑容僵硬在脸上,难以接受这么惨烈的现实。
“至少,结的果子倒是和你本人挺般配,确实是‘亲生’的没错了。”
她随手将枝头落下的果实接住,抛向夸父:“自己拿去吃吧,没事儿别来烦我了。”
“不是,那我就……只有这个?”
夸父低头看着手里蔫巴巴的果子,难以置信,指了指脚下的巨树:“可那是什么?”
“我不是早说过了么?”
句珏似是轻笑,淡然回答:“这就是自然。”
再不屈从于所谓的世界,新生的自然高悬于天穹之上。
亘古长青。
——【神迹刻印·扶桑】!
“哦哦,这大自然的气息,真是怀念!”
槐诗趴在悬崖边上,眺望着下方的那粗犷的荒野,无数风化的岩石耸立在暴风之中,可依旧有灌木和野草从龟裂的泥土之中散漫的生长着,尖锐的荆棘和毒刺彰显着来自于大地的仇恨和恶意。
而更加显眼的,便是那些冒着滚滚浓烟行进在大地之上的机械。
那是永世集团所派出的施工队。
庞大又粗糙的挖掘机焕发出刺耳的巨响,在挖掘着大地之上隆起的山丘,在炸药的爆破之下,隐藏在泥土之下的庞大骨架已经裸露而出。
那不知是往昔何种巨兽所遗留的化石最顶端,宛如白玉一般的颅骨上,正隐隐的焕发出绚烂的光芒。
“盖亚之血啊。”
槐诗吹了声口哨。
兴奋的搓手。
干一票的时候,又要到了!
第一千一百二十四章 自己人!
时隔了这么久,一想到又能够久违的黑吃黑,槐诗就有一点兴奋。
但转念一想,自己代表的可是现境,是正义光明又伟大的天文会,旁边还有理想国的良心和清流应芳州,怎么就算得上黑了?
这可是正儿八经的铲奸除恶,大家可以毫无心理负担的并肩子一起上的那种。
跟这群邪魔外道哪里还用讲什么江湖规矩?
遗憾的是现在应芳州身受重创,只能坐在车斗里养伤,没办法再砍瓜切菜的带着槐诗无双。
两人一路驰骋,为了避免黄金黎明的追击,槐诗马不停蹄的开了足足三天,从地狱领域的这一头愣是插到了另一头,半点没朝着现境的站区靠拢。
靠山吃山,靠水吃水。
两个天国谱系天问之路的升华者,来了地狱哪里还想走?
一路烧杀掠抢,根本就没留下半个活口,不止是补给丰富了一波,连摩托车都返修升级了两次。
现在,可终于又让他们逮住了一条大鱼!
这是什么?这是神奇的许愿机器,盖亚的奇迹结晶,四舍五入换算一下,就是自己又可以摇一个人了!
机会难得。
抢到就是赚到。
在副校长发过来的地图,象牙之塔的探镜已经将所有大规模源质反应和奇迹和灾厄的汇聚地标注了出来。
一路上他们不是没有刻意去寻找过,只不过有些地方槐诗靠近就死亡预感突突突跳个不停,而有的早已经被地狱降下的凝固者和大群所探空,一无所获。
开局四五天了,在外面恐怕都已经有四五个回合过去了,好搞到的基本都被人拿走了。
留下来的也都是难啃的骨头。
整个碎片内的广阔天地中,盖亚之血的分部参差不齐,有些特别富集的区域也早已经被人所占据。剩下的也都是零零散散的分布在旷野和废墟中,或者干脆沉寂在某些未知的地方,还没有被人发现。
不过,这也并非是好规律——根据炼金术中的定律,越是庞大的奇迹和灾厄,就越是容易被修正值和歪曲度所吸引。
就好像某些游戏里被玩家戏称为‘呀哈哈’的小精灵一样,往往就蕴藏在某些古老年代的物品或者重要的地方,再或者,就像槐诗眼前这一颗那样,深埋曾经横行大地的猛兽残骸之中。
现在,整个挖掘队一样的大群,就环绕在巨大尸骨的周围,用各种工具不断的试图瓦解着那一颗如同蛇颅的坚硬骨骼。
不是巨大的钻头打孔或者是铁锤夯击,那一颗卡车大小的颅骨也没有过丝毫的晃动,炸药上去,只能崩碎一个小小的边角。
带又带不走,炸也炸不开。
简直好像狗偷罐头一样,快气疯了。
光是槐诗看到的,首领在狂怒中,就已经踩死三个负责钻孔的地精了……好,现在是四个了。
“那究竟是什么骨头,这么牛逼?”槐诗挠头。
“或许,便是曾经盖亚所缔造的灾难残留吧。”
车斗里,盖着毯子的应芳州微微抬起眼瞳瞥了一眼:“除了天灾之外,往日现境还孕育出过不少怪物,在其中,甚至还有一些堪比五阶。到后面,怪物不管用之后,盖亚就另外找了办法。诞生了新的灵长……”
“什么意思?”槐诗疑惑。
“字面意义上的,灵长类——代替盖亚毁灭世界的工具,代替人类延续在毁灭世界中的种群。一种没有形体的纯粹源质生物,在存续院的档案里,称之为‘耀灵’,因为它们出现的时候,身体就像是某种元素一样,会用火焰、流水、雾气或者雷电组成。
当时,为了灭绝这样的物种,初代先导会将整个英伦地块打到下陷,形成现在的六岛,五分之一个欧洲变成了无人区。天文会的总部,伦敦边境——就建筑在那一片战场上。”
应芳州毫不在意以前签署的保密条令,反正自己都已经死了,保密条令还管得住死人么?况且,眼前的人又不是什么闲汉,而是货真价实的理想国继承人,自己所认可的后继者,又有什么好遮遮掩掩的?
“当时有不少耀灵被存续院拿去做为标本保存了,以后你说不定可以在那群神秘主义者的盒子里看到。
都是过去的事情了,没必要在意。”
应芳州说完,微微抬了抬下巴,指了指断崖之下的远方:“倒是那里的事情,你打算怎么解决?”
“要么摸过去全鲨了,要么直接明抢,还有什么好说的?”槐诗无所谓的摇了摇头,“这次看我的,老前辈您就安坐帐中,远程支援我就行了。”
“好。”应芳州点头。
似是嘉许。
槐诗起身,走到悬崖边上低头探看,依旧有些不放心,回头叮嘱:“您老可千万注意啊,别睡着了。”
“我知道了。”应芳州不耐烦回答。
槐诗点头,按着悬崖边缘爬下去,可往下走了两步之后,还是忍不住探头:“说好了,看我信号啊!”
“……”
应芳州没有说话,只是冷眼看着他,直到槐诗谄笑着缩头。
可没过多久,他又再度探出投来。
“要不……”
“滚!”
应芳州实在懒得理他,左手的食指屈起,猛然弹出,只听见‘啪!’的一声轻响,阴阳相激,磁场转化,槐诗整个人就像是炮弹一样,再度突破了风压,弹射而出。
划过了一道完美的弧度之后,bia的一下,砸在了挖掘队伍的施工现场。
一片尘埃升腾而起。
死寂。
只有最前面的地精传来惨叫的声音:“谁炸了!谁让炸了!我这边刚才放好炸……”
话音未落,就有人不耐烦的按下了引爆的按钮。
轰的一声!
火光冲天而起。
而周围浑身笼罩着狰狞甲胄的红皮巨怪,已经端起了手中的手里诡异的骨质火枪,或者是乱七八糟的武器。
对准了那个从天而降的身影。
紧接着,便有惊恐的声音响起。
“别开枪,自己人!”
有个高举着双手的人影从尘埃中爬起,瑟缩着走出:“队长别开枪,是我,是我……”
在浑身无数古怪花卉和杂草的缠绕之下,槐诗的面孔已经和刚刚截然不同,同不知道多少植物交换了生机之后,已经干瘪木质化,嘴巴突出,牙齿参差不齐,乍一看,与其说是木魅倒不如说更像个狗头人。
此刻一脸讨好的笑容,向着敌人正中间,那一台蒸汽笼罩之下不断突突突的八臂装甲机器人点头求饶。
就在机器人胸前,开启的简陋座舱里,是个一个穿着黑色礼服,脸上还带着单片眼镜的鼠人。
它斜眼看着槐诗的样子,浮现狐疑。
总感觉哪里有问题。
本来应该立马杀了的,可这个家伙笑的实在太和善了,好像在哪里见过一样,而且好像还很眼熟。
这就让他在扳机上的指头扣不下去。
有些犹豫。
万一搞错了呢?
“自己人?你?”
鼠人捋了捋胡子,依旧没有放松警惕,质问:“你是哪个部门?屁几的职位?怎么没看到你的工作证?”
“啊这……”
槐诗一愣神儿的功夫,就看到巨大机器人后背的发射筒已经对准了自己,连忙回答:“等等等等,我,我不是永世集团的……搞错了,搞错了!我们是……”
他吭哧了半天,震声说:“黄金黎明的!”
???
一瞬间的寂静,十万个问号从地精、红怪、鼠人还有周围的操作员头顶冒出来。
“对,黄金黎明的!”
槐诗用力点头,咳嗽了两声:“这个啊,我们是黄金黎明所派出的劳军慰问演出队,是上面的伍德曼先生考虑到大家工作过于辛劳,精神不能放松,所以特地安排了文艺汇演!你们没有接到通知吗?”
说罢,不等这群家伙反应过来,就抬起双手自顾自的扭了起来:“你看,我还会扭秧歌呢,咚恰恰咚恰恰,走进神滴……”
一众大群看着这个载歌载舞的开花狗头人,面面相觑。
虽然不知道他说啥,好像扭的还挺有意思?
要不,等他扭完了再杀?
只有机甲里的鼠人捏着胡子,眉头渐渐皱起。
“嗯?嗯?嗯?”
在那风骚的舞姿之中,它好像想到了什么,忽然大声喊了一句:“槐诗!”
长枪短炮之前,旋转跳跃的生草狗头人下意识的回头。
笑容灿烂:“哎!”
“……”
死寂,一瞬间,死寂到来。
只看到驾驶舱里的鼠人的脸色已经变成了赤红、铁青,漆黑,甚至连自己视若性命的宝贵胡子被拽断了都没注意到。
“草!就是你个逼养的把铸日者放出来的!”
鼠人狂怒尖叫,宛如有杀父之仇那样,嘶哑咆哮:
“——给我干他!”
“啥?”
槐诗呆滞。
轰鸣之中,它猛然将操纵杆一拉到底,八臂巨型机甲的臀部喷出了一道浓郁的黑烟,后背的发射器上,数百颗蒸汽飞弹在刺耳的呼啸中,全弹发射!
数之不尽的轰鸣声延续成一片,接连不断的爆炸将大地都焚烧成了漆黑和赤红。
可当风暴扩散开来,黑烟散尽之后。
在原地的,竟然是一颗瞬间拔地而起的干枯巨树。
层层树藤和诡异花朵的缠绕和拱卫之下,树皮中间裂开了一道缝隙,重新展露出了那一张来自现境的俊俏面孔。
“呼,吓死我了……”
槐诗擦了把冷汗,“幸好,毒都已经下完了。”
话音未落,接连不断的倒地声响起。
在他周围,那些冲上来的大群和怪物里骤然传来惨叫,动作迅速的缓慢了起来,到最后,几乎停滞在了原地。
衰老、病变,乃至蜡化。
寄生在肺腑中的菌丝迅速的生长,从口鼻之中钻出,随着水泡和肿瘤一起,迅速的将宿主打扮成了来自地狱的艺术花盆。
紧接着,一切又迅速的干枯和衰朽,化为尘埃。
只有宛如天地交响的轰鸣从破碎的枯树之中爆发。
一个人影自枪林弹雨一般的密集火力中悍然突入,一拳,硬撼在蒸汽装甲砸下的巨大手臂之上,同那如山一般的装甲角力。
抬起头,向着对手好奇的微笑:
“——对了,你刚刚说什么来着?”
第一千一百二十五章 雷来!
只是眼睛一眨,一切就已经面目全非。
微风吹过,所有的下属就像是割草那样一片片的倒下,甚至连个声音都没。
装甲鼠人瞪大眼睛,如丧考妣的尖叫:“我的资产,我的资产,那可都是我好不容易攒起来的工具啊啊啊啊啊啊!!!!”
八臂铁拳握着钻头、刀剑还有巨炮,接连不断的向着槐诗砸下,机枪喷出火舌。
中间还伴随着鼠人的癫狂呐喊。
“给我死!!!”
“别急啊,无非是一些身外之物,生不带来死不带去,何必那么烦恼呢?况且,你也快了啊……”
在狂风暴雨之中,槐诗灵巧的左右躲闪,扳着手指头,倒数:
“五四三二一……”
在五根手指握紧成拳的瞬间。
寂静突如其来。
蒸汽装甲的驾驶舱里,鼠人疑惑的瞪大眼睛,看着槐诗。
槐诗也在看着他。
两人面面相觑。
然而,什么事情都没发生。
只有旋转的机炮对准了槐诗呆滞的面孔再度吐出火舌。
“死!死!死!死!死!死!”鼠人癫狂的呐喊,双目猩红:“我要你死无葬身之地!”
“等等,你怎么还没倒?”槐诗狼狈的躲避着机炮的扫射,无法理解。
“倒?为什么要倒?”
鼠人狞笑,庞大的蒸汽装甲猛然一阵,放出更多的蒸汽,屁股后面喷出更浓郁的黑烟,脚下释放出狂暴的振波扩散。
“死心吧!”它得意的尖笑着:“就靠你那耦合性根本没有的市场战术,根本突破不了我们的护城河!”
吸入肺腑中的猛毒就好像不存在一样,在那一具佝偻的躯壳中,就连菌株也无法萌芽。
充其量,不过是让那一张面孔上掉了几根毛,多出了一片铜绣。
铁的?
槐诗愕然,旋即反应过来:不对,还是血肉之躯……是这个家伙的身体有问题!
“我的项目,我的升职,我的产品,我的期货投资!我的M4总监职位!还有我东山再起的依仗!
都是被你这个王八蛋搞黄的!”
鼠人尖叫,浑身散发出诡异的高热,温度恐怖的像是熔炉一样,令蒸汽装甲也进入了过载状态,在这难以言喻的愤怒和狂暴之下,竟然将槐诗彻底压制。
“给我死!”
巨臂横扫,装甲擒抱。
当槐诗仓促躲闪的瞬间,便被猛然前突的装甲撞飞,砸在了巨蛇的骸骨,眼前一黑。
紧接着,他猛然翻滚,险而又险的躲过钻头的凿击。
“喂,你可不要空口白牙的污蔑好人!”槐诗抬起手辩解:“我在地狱里从来没业务的,你们总不能搞什么地狱偶像选拔搞砸了还赖我吧!”
“像你这样的蠢货,怎么可能会懂!”
鼠人怒吼,呐喊:“只差一点!只差一点,我就可以通过产业加持,完成生态沉淀,串联各个部门的业务,最后倒逼市场需求,完成产品的落地……这一切,都被你和铸日者那个王八蛋给毁了!毁了!”
明明说的是人话没错,可愣是让人半个字儿都听不明白。
就在那佶屈聱牙让人眼前发黑的咒骂和呢喃里,地上那些残缺的尸骸,竟然也在装甲的汽笛呵斥之下再度爬了起来。
如同行尸走肉一般,向着槐诗靠拢,进攻,
在他们手里,手里的骨质火枪胡乱的发射着子弹,杂乱无章的流弹甚至比瞄准了再射还让槐诗头疼。
而且嘴里还在嘟哝着‘期权’、‘股份’、‘分红’之类让人头皮发麻的词汇。
双目猩红,饥渴又呆滞。
“这么还带复活的?!”
槐诗傻眼,“你们这是不是有点过分了?”
“这就是我们永世集团的凝聚力和忠诚心!”
鼠人骄傲的昂头,震声宣告:“这可都是自愿降薪和集团同甘共苦、共克时艰的优秀员工,你懂个屁!
——只要签了协议,活着的时候,是集团的工具人。死了之后,也是集团的工具死人!”
就在槐诗呆滞的目光中,蒸汽装甲在尸骸之中猛然站定,举起了八臂。
“数据拉通、项目对齐!”
鼠人双手抱怀,昂首呐喊:
“——【赋能开始】!”
伴随着那慷慨激昂的庄严话语,所有的行尸走肉都剧烈的震颤起来,喉咙里发出诡异的‘嗬嗬’声,一阵抽搐,被无形的引力拉扯和牵引着,向着鼠人飞去。
在半空中,那一具具尸体被五颜六色的缤纷光芒笼罩,无火自燃到最后,形成了一块块诡异的骨质零件,彼此嵌合,最终,笼罩在庞大的机甲之上。
当光芒消散的瞬间,出现在槐诗面前的,再不是原本粗糙笨重的装甲,而是变成了十数米高,层层骸骨笼罩堆砌的巨型鼠人。
狰狞的面目上,眼洞里燃烧着层层火光。
现在,装甲巨鼠抬起尖锐的爪子,指向槐诗的面孔:“你的用户画像,我已经一清二楚了,槐诗!
同样的打法,不可能对我们永世集团用第二次。
今天,就是你的死期!”
此刻,就在槐诗的感知之中,骸骨和钢铁所形成的巨鼠散发着一阵阵诡异的气息,宛如无形的漩涡一样,将现实彻底扭曲,修改,变成了自己所想要的模样。
这样的征兆,他也在其他的对手身上见到过。
盖亚之血?
简直离了大谱!
——这个家伙,到底用盖亚之血许了什么见鬼的愿望!
“既然这样,我也不用装什么正人君子了!”
槐诗擦拭着脸上的灰尘,冷笑一声,忽然抬起了一根手指,向着天空呐喊:“雷来!”
那一瞬间,骸骨鼠人面色骤变,下意识的后退了一步。
寂静。
什么都没有发生。
“……”
在这突如其来的尴尬中,槐诗回头向身后看了一眼,再次伸手指向天空,呐喊:“雷来!”
寂静。
依旧寂静。
只有骸骨巨鼠茫然的看着他,不知道他又在搞什么幺蛾子。
槐诗呆滞,不信邪一样,疯狂的伸手戳着天空:“来!来!来!”
然而,并没有任何的雷来。
天空晴朗,万里无云。
只有槐诗再度回头,艰难的,向着巨鼠挤出一个不好意思的神情。
“对不起,我开玩笑的。”他吞了口吐沫,举起双手:“我觉得这里面有一些误会可以解释一下……”
巨鼠没有说话,只是抬起了手臂。
层层骸骨之间,一架血肉和钢铁所组成的巨大机炮弹出,疯狂的回旋里,数之不尽的白骨炮弹呼啸而出!
来不及哭喊,槐诗狼狈的抱头逃窜。
数公里之外,断崖之上。
机车的车斗里,披着毯子的苍老男人淡定的垂着眼眸,宛如没有听见风中传来的惨叫和求援一样。
肉眼无法窥见的电荷在他周围激荡着,跳跃,形成了庞大的电场。
可引而不发的杀意,却跨越了数十公里之后,将影中悄然靠拢的来客笼罩在内。
那一瞬间,影中刚刚走出的男人僵硬在了原地。
感受到那潜伏在周围的刻骨杀意。
隐隐跃动的光芒在他的面前交织,化为了一道凝固在半空中的雷枪,蓄势待发。
紧接着,有沙哑的声音从他的耳边响起。
“就在那儿,别动。”
应芳州冷声命令:“慢慢的,抬起头来,把帽子摘掉……让我看看你的脸。”
“何必这么严肃呢,应先生。我只是,恰巧路过而已。”
来者似是无奈,缓慢的耸肩,一点点的抬起了双手,将兜帽摘下来,露出了一张遍布胡须的面孔,还有,夹杂着一缕缕苍白的红色长发。
“亚瑟·梅琴。”
来自黄金黎明的成员颔首,向远方的前辈微笑:“不如,让我们都放松一些?”
“放松?”
风中传来了嗤笑:“你们可以彻底放松了!”
在所有的雷霆完成锁定的瞬间,晴朗的天空中迸发出浩荡的轰鸣,烈日的光芒黯淡,毫无征兆的,有数十道灼热的雷光从天而降。
弹指间,将一切隐藏在周围的阴影撕裂,焚烧殆尽。
升腾的尘埃里,亚瑟的那一张面孔自虚无中缓缓重组,无奈耸肩。
不知是在惋惜自己的缓兵之计没有成功,还是在遗憾这一场对话的突兀中断。
可彼此的杀意早已经心知肚明之后,所剩下的,便只有一件事情。
那便是不留余地的厮杀!
而就在应芳州的脚下,山崖之上传来了刺耳的尖叫,一张大嘴凭空从机车的下方浮现,将应芳州整个吞入了腹中。
可紧接着,巨口便被挥洒的恨水再度撕裂。
车斗里,那个重创的男人瞬间消失,雷霆自天穹之中游走驰骋,在弹指之间,已经从天而降,须发之上的电光迸射。
哪怕胸前还存留着贯穿的裂口,只有独臂存留,可是却依旧凌厉的令山峦也难以阻挡。
所过之处,一切都笔直的洞开了一道裂隙。
最终,锋锐的逝水刺在了一本漆黑的书籍封面之上。
在古老的典籍之后,重组的凝固者抬头,笑容诡异:“作为炼金术师,实在没有和您刀兵相向的勇气和能力……所以,请容许我为您献上区区拙作。”
伴随着他的话语,那一具刚刚重组完毕的躯壳再度迎来了变化,弯曲的羊角从额头生长而出,长袍被撕裂了,宛如羊足遍布毛发的双蹄踏在大地之上,而人类的面目,也彻底在地狱沉淀的笼罩之下,化为了某种诡异存在的轮廓。
只是在瞬间,激荡的神性便从那一具异化的躯壳中涌现,赋予了他宛如神明一般的力量和躯壳。
事象记录,于此展开。
——《伟大之潘神》!
而就在另一头,在狂风暴雨一般的攻击和轰炸之中,大地,已经满目疮痍。
在炸药的轰炸之下都纹丝不动的巨大骨骼,此刻也在骸骨巨鼠发狂的进攻之下浮现出裂隙。更不要说弱小无助甚至还摇不到人的槐诗了。
第一次的,他竟然感觉自己在战斗之中,在技巧方面……被一个明显从来没有任何经验的鼠人所压制。
就好像所有的反击策略都在对方的计划中一样!
只是瞬间的疏忽,他的脚腕之上就被一根血肉编制而成的绳索缠绕,拉扯着,不由自主的飞向了半空。
“颗粒度太高了!这种程度的方案,怎么逃得过我们的抓手!”
骸骨巨鼠桀桀怪笑,燃烧的眼眸里闪过无数数据,最后,在瞬间浮现出兴奋:“找到了,你的引爆点!”
“引什么玩意儿?”
半空中,槐诗瞪大眼睛。
紧接着,话音未落,他就感觉到,缠绕在脚上的血肉束缚骤然焕发出炽热的光亮,无穷的热力在其中膨胀。
某种激烈的质变从其中的源质中涌现。
最终,引发了……
——爆炸!
耀眼的光芒吞没了一切。
火焰扩散,将下方的大地也烧成了漆黑,熔岩在暴风中飞溅流淌。
骸骨巨鼠兴奋的仰天大笑。
就好像正面被火山喷发的恐怖威力所吞没那样,一切活物都将在这恐怖的火力中尸骨无存。
可在渐渐消散的尘埃里,却传来了嘶哑呛咳的声音。
就在爆炸的最中心,凹陷焦黑的大地之上,一个残缺的人影弯腰,剧烈的咳嗽和喘息着。裸露白骨的右腿和脚掌之上,骨骼浮现出一道道木纹,血肉在缓慢的生长和重组。
已经,再非……人的模样。
而是更加贴近于地狱的状态。
纯粹的,山鬼化身。
散乱的头发彼此纠缠,化为枯枝展开,而伴随着一层层焦黑的木壳剥落,便有崭新的叶片和树皮从缺口之中生长而出。
断裂的肢体和被破坏的器官在根须的缠绕之下迅速重组,到最后,在槐诗的身后,数十条如同触手一般灵活的藤蔓延伸而出,惬意的展开,汲取着阳光,扩散着猛毒和生机。
“我算是看明白了,你们永世集团的风格就是不说人话,是吧?”
山鬼抬起手,挠了挠自己的木头脑壳,似是苦恼:“本来还打算多摸个一段时间,偷个懒,划划水,不想让老前辈知道我进度这么快的……”
槐诗幽幽的叹息着,无奈耸肩:
“——拜你所赐,这下又要被塞新的课程啦。”
那一瞬间,令鼠人毛骨悚然的气息,从那一张诡异的面孔中浮现。
第一千一百二十六章 新的愿望
槐诗,实在不擅长和严苛的人相处。
尤其是像应芳州这种方正古板、眼睛里绝对揉不得沙子的性格,更加难办。
倘若前辈对自己嗤之以鼻,觉得自己不堪造就就算了,可偏偏应芳州又对槐诗寄托着甚至比他自己都还强的信心和期望。
自从被召唤出来之后,他几乎就在抓紧一切时间,希望槐诗能够得到更多的进步,将自己所会的一切倾囊相授。
时不待我。
如果条件允许的话,估计他都恨不得变成某种系统挂在槐诗身上,帮他全自动灌顶练功刷技能熟练度,一条龙搞定。
鸡!给我用力鸡!从早鸡到晚!八十个补习班,鸡出一个理想国的璀璨未来!
至少,也要避免自己当年的覆辙……
而对于自己当年的死因,应芳州的总结只有一点。
——我不够强!
所以,槐诗你一定要比我强!
至于强多少,强个……四十倍左右应该就差不多了吧?
于是乎,为了保证自己不被老前辈的地狱补习班给鸡到猝死,在这繁忙的授课过程中尽量有那么一点喘息时间,槐诗就只能努力降低自己在应芳州心里的资质和期待值。
最理想的结果当然是‘什么?别人家孩子能考双百,我们家孩子才刚及格?没关系,他是个智障,他已经很努力了!’。
不过槐诗也知道这不现实,但起码能摸一会是一会儿啊。
自己也没逃课,难道偷个懒都不成?
奈何,这样的美梦,也被一个不知道从哪儿来的鼠人给破坏的一干二净。
可以预见,接下来的生活会有多惨烈。
“你知道从早上睁开眼睛开始,一直到晚上闭眼睛之后都不停练习纯化的生活有多么悲惨么?”
槐诗轻叹着,抬起眼眸:“我好不容易偷了个鸡,为什么总有人想要抢我鸡蛋呢?”
凄啸声迸发。
在他背后,那一根根触手一般的藤蔓猛然延伸而出,疯狂生长,转瞬间跨越了上百米的距离,自突刺之中,藤蔓的表面迅速的硬化漆黑,化为宛如钢铁的质感。
宛如琴弦那样,嗡嗡作响,如泣如诉的低鸣将破空声撕裂,瞬间贯穿了骸骨巨鼠的面孔,刺穿了它的眼窝之后,从后脑穿出。
“什……”
在鼠人失声惊叫的瞬间,那一张泛起木纹的诡异面孔,便已经近在咫尺,毛骨悚然的微笑勾起。
在抬起的右臂之上,数之不尽的枝条彼此缠绕,化为了宛如铁锤一般的巨拳。
扎根在泥土之中的根系,再度下刺,同大地的鸣动结合在了一处之后,无止境的调动着这一份沉寂的力量,寄托在铁拳之上,轰出!
极意·交响!
大地的鸣奏随着藤化铁拳一同脱离了槐诗的右臂,灌入了鼠人的躯壳,在瞬间将骸骨装甲击破,自正中炸裂。碎屑飞迸之中,一个贯穿的大洞浮现,黑烟和蒸汽从其中喷出。
超出自己正常状态的出力,不用在乎和更庞大的领域共鸣会损坏自己的躯壳,以自毁的方式将这一份力量释放出去。
槐诗已经变成了天穹和大地的导体。
肆意的宣泄着这一份恐怖的威力。
那一拳只不过是让槐诗的右手脱了一层皮,可很快,在生机的扩散之下,植物迅速的生长弥合,再无损伤。
紧接着,还未曾落地,在半空中,他的右腿已经抬起。
踹在了骸骨巨鼠扭曲的面孔之中。
践踏!
瞬间,无数裂隙从骨面上浮现,什么护城河,什么防御措施,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都被这纯粹暴力的一拳给彻底摧垮。
巨鼠踉跄后退,手中的机炮还在疯狂的旋转着,恐怖的火力喷出。就像是开挂一样,无数巨大的骨质炮弹在空中纵横飞舞,最后都朝着槐诗的方向呼啸而去,无一落空。
而回应它们的,便是诚心正意,向着前方捣出的一拳。
三重霹雳。
——天崩!
只是一拳,便掀起了狂风巨浪。
苍白的波澜所过之处,一切炮弹都被碾压崩溃,碎片倒飞而出,如同暴雨那样,钉在巨鼠的身体之上,撕裂出无数缝隙。
第一次的,槐诗如此真切的感受到了‘天崩’的每一个细节和变化,还有最终所引发的效果。
究其原理,不过是暂时拳上的动能释放在空气中,在短距离内像是炸弹一样扩散开来,从而产生宛如天穹坍塌一样的恐怖效果。
唯有真正通过作弊的方式抵达了这样的程度之后,槐诗才能够深刻的体会到剑圣的意思——如此的程度,根本称不上极意,只不过是‘纯熟’罢了!
熟能生巧!
在手臂之上,那些骨骼和肌理之间崩裂的惨烈缝隙迅速收拢,消失不见,反而再度生长出层层如鳞一般的叶片,在不妨碍灵活的前提之下,硬度补强。
双腿的跟腱,强化。
然后,以过载的方式爆发力量,禹步!
眨眼间,漫长的距离一跨而过。
槐诗已经再度,近在眼前!
背后的藤蔓之手随意的挥洒,穿刺,随意的撕裂了巨鼠手臂之上的机枪,而在无数飞散的零件里,愤怒之斧的光焰重燃。
斩!
命运的敲门声一闪而逝,深邃的裂隙从骸骨巨鼠的胸前浮现。四道裂口纵横交错,击溃了外层的防护,悲悯之枪,前突!
巨鼠合拢的双手在枪刃的前方崩裂,重生的速度难抵破坏,在蒸汽装甲的腰部留下了一道贯穿的伤口。
“就这?就这?不会吧?”
山鬼狞笑着,抬手粗暴的扯开巨鼠的外壳,背后的藤蔓如枪刺入,肆意的破坏着。巨响轰鸣接连不断,鼠人的惨烈尖叫已经细不可闻。
现在两边,已经分不清究竟谁更加像是怪物一些了。
就连槐诗自己都有点不确定,现在的样子,或许,也可以称之为纯化……吧?
只不过是习惯性的投机取巧,想要躲懒,所以,便寄望于通过自己更擅长的方式去解决问题,最终阴差阳错的抵达了这样的领域。
不过,槐诗所应用的方面却并不是自己这一身繁杂的技巧,而是体内纯粹单一的圣痕。
所谓的专注,对于槐诗来说,有时候会很麻烦。
但有时候,其实也很简单。
只要演奏就足够了。
所以,反过来,引用在敌人身上的技巧,为何不能用于自身呢?
将自我的圣痕也纳入了极意的掌控之中去。
——予以催化!
打破了二阶升华者和奇迹之间的平衡之后,刻意的引发圣痕的失控,进而改造自身,无限制的向山鬼的方向靠拢。最终,得以突破位阶的限制,彻底将隐藏的力量发挥出来。
提前两个阶段,实现了躯壳的源质异化!
在一口气将外道王所留下的全部生机吞掉之后,如今槐诗的肉体已经无限制的接近了圣痕原型,称之为真正的山鬼亦不为过。
遗憾的是,由于性别原因,无缘与传说中的美貌,只能展露出山鬼的阴暗面就是了。
“百年老鸮成木魅,笑声碧火巢中起。”
槐诗歪头,端详着巨鼠颤抖的样子,“吓到了吗?”
伴随着他的话语,远方的雷声再次斩落。
宛如山峦鸣动的巨响迸发,顺着大地扩散而来,依稀能够窥见云中君的怒火焰光,还有另一头的搏杀和斗争。
“老前辈做保镖也很辛苦的啊,还受了伤。”他轻叹一声,“看来没空陪你玩了,咱们,加快进度吧。”
就如同他所说的那样。
——快进!
只是眼睛一眨,好像便有漫长的时光被跳跃而过。
原地蓄力的山鬼已经突兀的来到敌人的面前,硬顶着火焰的喷射和那些炸弹和地雷的轰击,抬起的双臂之上,枝条生长,再度化为了坚硬如铁的巨拳。
悍然砸落!
巨拳和装甲一同轰然爆裂,骸骨巨鼠惊叫着,踉跄,后退了一步。
紧接着,在槐诗手中,美德之剑的焰光喷薄!
在生机侵染之下化为墨绿色的光焰之剑横扫而过,几乎腰斩一样,将巨鼠给彻底斩成两截。
鼠人失声尖叫。
“对齐!都给我对齐!”它瞪大猩红的眼瞳,尖叫着,忽伸手强行结合了分成两段的身体合拢在一处,那些破碎的骨骼渐渐弥合在了一处,竟然恢复了原状!
“这都能拼的起来?”
槐诗感慨:“贵公司的凝聚力不一般啊……啊,用你们的话要怎么说来着?”
“可笑!”
鼠人怒吼:“我早就在去中心化之后,完成了内容生态闭环,你这种碰巧站在流量风口上的人,根本损伤不了我的半根毫毛!只要等我的链路……”
“差不多得了吧——”
槐诗摇头,不感兴趣的打断了他的话,直白的发问:“整天弄那些花里胡哨的,有用么?”
鼠人呆滞了一瞬。
被山鬼的冰冷目光所凝视的瞬间,毛骨悚然的寒意便爬上了伎俩。
“那些乱七八糟的词汇和称呼,都是烟幕和掩饰,对不对?”
槐诗不耐烦的戳穿了魔术的伪装:“你的那一套东西,不过是通过盖亚之血,编织出类似创造主的定律来,实现了一个缺陷版框架……本质上,只不过是通过协议或者是契约之类的东西,强行将其他的人,变成你的所属物吧?”
“实际上,你只是篡夺了其他人的贡献和心血之后,以成功者自居而已。”
槐诗嗤笑着,告诉他:“什么凝聚力,什么忠诚心,什么一家人……可不论说的有多么好听,一旦你的框架里没有了其他人的话,你就什么也不是。
嗯,除了是个笑话之外……”
“放肆!!!!”
在呆滞的骸骨巨鼠中,传来了癫狂失控的刺耳尖叫。
漆黑的浓烟源源不断的从骨头的缝隙里喷出来,太多的血气,竟然将浓烟染成了刺眼的猩红,就像是焚烧一般。
在无数越来越嘈杂的沙哑呢喃声音里,巨鼠的八臂之上缭绕着耀眼的光芒,宛如一个个风洞一般,散发着无形的吸引力,扭曲现实。
盖亚之血所缔造的奇迹就具现在它的拳头之中。
“我决定了,槐诗。”
骸骨巨鼠的缝隙里,传来了嘶哑的声音,饱含着怒火和怨恨:“今天我就要用这一套针对地狱生态而打造的组合拳,将你这张臭嘴彻底撕烂!”
山鬼咧嘴一笑。
似是不屑那样。
站在原地,只是,勾了勾手指。
就这样,在骸骨巨鼠狂奔而来的轰鸣之中,踏前半步,微微的弯下腰,槐诗深吸了一口气。
共鸣,开始!
那一瞬间,远方的雷霆闪光,大地的震颤,吹拂的狂风,乃至身后那一具沉寂了多少年的尸骸,都幻觉一般的,闪烁了一瞬。
细微的震颤。
那看不见的波澜向内收缩,越是靠近,就越是狂暴,到最后,在空气中都形成了凄白的浪潮,收束在山鬼异化的拳头之上。
槐诗闭上眼睛。
倾听着躯壳内所悍然迸发出的浩瀚鸣动,向着敌人,向着自己的正前方。
一拳!
那一瞬间,鼠人的呐喊咆哮,装甲的轰鸣和汽笛声,乃至巨响霹雳,都被看不见的怪物所吞没了。
只剩下破裂的声音。
从槐诗的手臂之上,龟裂的缝隙骤然浮现,扩大,蔓延,到最后,从指尖开始,连带着半截身体,一同碎裂。
而剩下的半截,也浮现出了诸多深邃的裂口。
只不过,很快在鲜血渗出的时候,便有崭新的肌理从其中生长而出,再度,补全了残缺的躯壳。
只不过,在褪去了一层树皮一般的外壳之后,槐诗的模样已经恢复了原本的样子。得益于刚刚的挥霍,入账才没多久的生机,就剩下个底儿了。
而就在他的眼前,狂风之中,骸骨巨鼠的最后呜咽随着飞灰一同扩散,消失不见。
随着肢体和躯壳的塌陷,整个装甲都像是公司破产之前的市值一样,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蒸发。
“说起来,刚刚的那个不是艺术,也不是交响,只是随便凑了点高音堆在一起之后的垃圾杂音而已。”
槐诗低头揉了揉手腕,随意的说道:“唔,你就当它是专门为你创作的……《装修》吧。”
就这样,在装修的轰炸之中,残缺的钢铁零件形成的框子也随之坍塌。
一个狼狈的佝偻鼠人从其中落出,口中依旧在不断的嘟哝着一些诸如‘赛道’、‘链路’、‘下沉’之类别人完全听不懂的词。
“不可能,不可能的,我的产品,我的项目怎么会在上线之前被你腰斩掉!”
它抬起头,歇斯底里的尖叫:“永世集团是绝对不会放过你的!你和铸日者那个婊子,总有一天,会沦落到比我更加惨烈十万倍的境地!一定!”
“真的假的?”
槐诗讶然,“还有什么工作能比当天文会的工具人更惨吗?”
随便鼠人这么痛斥或者怒骂,他都无所谓。
就好像永世集团所钟爱的加班和奉献一样。
不论发生了什么事情,作为职业偶像的专业素养同样永不下线,该做的事情就一定要做,该搞定的工作,就一定要搞完。
现在,槐诗握紧了手里的斧头,对准了鼠人的脑壳,稍微比划了一下。
“看我,力劈华山!”
一声闷响,鼠人的惊恐尖叫戛然而止。
死寂之中,它低下头,看到踹在自己裤裆上的撩阴腿,颤抖的双腿再难支撑,无力的跪倒在了地上。
“不是……力劈华山么……”
它呆滞的看着槐诗,喉咙里吱儿了一声,几乎快哭出来。
“啊这,我是逆着劈的啊。”
槐诗挠头,安慰道:“别急,我再给你补个正的。”
说着,将它扶稳了之后,再度举起斧头。
“——力劈,华山!”
嘭!
伴随着破裂的声音,血色喷涌,头颅落地。
还是没有劈成。
断头。
“不好意思啊。”槐诗低头看了一眼鼠人绝望的表情,无奈耸肩:“顺手了。”
血泊里,鼠人的嘴唇最后开阖了一下。
像是骂人。
很快,就被层层生长而出的花卉所覆盖了。
阵阵幽香扩散在风中,令人心旷神怡。
而当槐诗回头,看向后面那个身影时,便露出笑容:“这么快就搞完了?我还说去支援一下呢。”
“用不着。”
应芳州的胡须上染着一片猩红,面无表情:“黄金黎明也一代不如一代,看上去像模像样,结果一旦开始搏命就变成了废物点心了。”
槐诗耸肩。
不知道应该是赞同还是无奈。
反正,光他知道的人里,从拼命一方面……还真没几个能拼得过老前辈本人。
可看着应芳州阴沉的样子,又不像是大获全胜的样子。
“没杀掉?”他疑惑的问。
应芳州面无表情的伸手,将一本破破烂烂的书籍从口袋里丢出来。染血的破碎封面上,依稀能够分辨出《生命断章》的字迹。
“有替死的东西,跑掉了。”
他不快的回答,瞥了一眼槐诗身后,眉头皱起:“倒是你的对手……怎么也还活着?”
“嗯,还留着一口气。”
槐诗回头看了一眼地上,“不着急,养花的话,活着的比死了的好使,细水长流。”
“随你。”
应芳州收回视线,再不看一眼,而是抬起手掌,向着旁边在斗争中浮现裂纹的蛇颅,一指伸出。
在天阙中酝酿许久的至锐之光从天而降。
瞬间,在蛇骨凿出了一道笔直的裂口,贯穿!
而应芳州的神情也微微一滞,没想到这玩意儿竟然自己一击都没有彻底灰飞烟灭。
究竟是受伤影响了发挥,还是自己真的已经老的派不上用场了呢?
他幽幽叹息了一声,伸手,无形的引力将盖亚之血的辉光从其中抽出,收缩为一团,抛进了槐诗手中。
“想好怎么用了么?”
他撑着逝水,坐倒在地上,“机会难得,别轻易浪费,槐诗。”
“放心,我早就想好了。”
槐诗微微一笑,低头,凝视着指尖升腾而起的幻光。
所求何物呢,槐诗?
那样幻觉一般的发问,再度从槐诗耳边响起。
他回头,看了一眼重伤的老前辈,轻叹一声,许下愿望。
求求了,来个能治的了应芳州的人吧……
各种意义上治的了都行。
“最好来个奶!”槐诗最后补充。
那一瞬间,耀眼的光芒从他手中爆发,骤然冲天而起。
无数事象从命运之书中流出,汇聚在了槐诗的指尖,再现出曾经目录之上的一员。
饱经沧桑的古老典籍出现在了槐诗的手中。
紧接着,脱手而出,展开,无数书页在翻动之中,形成了曾经卡牌的轮廓。
而在扑面而来的风沙里,带着泥垢污渍的皮靴就这样踩在槐诗种出的花卉之上,跨在腰间的背包上别着各色工具和绳索,微微摇曳。
苍老的地狱探索者抬起头,再度俯瞰眼前的世界。
死寂之中,槐诗呆滞的瞪大眼睛,
真的……来了个奶……奶?
许久,下意识的弯腰,抚胸行礼。
“好久不见,恰舍尔女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