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一百二十七章 奶奶
此刻,就在飞舞的黄沙之中。
寂静里,伊芙琳老太太的眼瞳微微一动,似是从漫长的沉睡中醒来一样。
只不过,那一双眼瞳里却并没有迷茫和困惑。
在看到槐诗的瞬间,她的眼皮微微抬了一下。
“嗯?是你么?”
伊芙琳恍然的轻叹:“原来如此……”
就好像在那一瞬间明白了什么一样,但却并没有多么的震惊,也没有再说什么。
低头嗅了嗅罐子里的菸草,填进了烟斗中去,慢条斯理,最终,才轻声说道:“还真是,在老太太我的眼皮子底下耍了一波花枪啊。”
感受到其中的意味深长,槐诗下意识的往后缩了一点,想要辩解。
“个中缘由,实在一言难尽……”
“无所谓,反正我死都死了,活人的事情也跟我没什么干系,反倒是你更要辛苦一些才对。”
伊芙琳歪过头,吸气,点燃烟斗,缓缓吐出一缕烟雾,忽然问:
“她还好么?”
“她?”槐诗愕然。
然后,他就发现,烟雾后面的视线就忽然变得锋利了起来。
就好像是指着渣男的刀子一样。
明晃晃的发亮。
槐诗不由自主的挺直了腰,震声回答:“有劳您老关照,吃得香,睡得着!”
“哦。”
伊芙琳微微点头,紧接着问:“那她呢?”
“……”
在短暂的沉默里,槐诗擦着额头上的冷汗,谄笑:“也一样。”
“一样啊。”
伊芙丽的轻叹再度意味深长起来,令槐诗在凝视之中越发的战战兢兢。
可到最后,老太太忽然展颜一笑。
“至于那一个,我就不问了。”伊芙琳摘下嘴角的烟斗,似是欣慰的感慨:“你既然还能活蹦乱跳,走到现在的话,那她应该会更好吧?”
“吃得更香,睡的更久。”他擦着汗,小心翼翼的回应着老太太的问话:“不是小好,是大好。”
一颗刚刚升起的心,已经沉进了谷底里去。
已经快要泪流满面。
现在想要找个地缝钻进去,或者给个绳子让他吊一吊也行……
他怎么就没想到呢!
倘若有人连应芳州都治的了的话,难道还治不了自己么?
得,才摇出了个爹,然后又摇出个奶奶来。
而且还是上的了刀山,下得了地狱,文能研究毁灭要素,武能地狱暴力考古,活着的时候叱咤风云,死了都要让全世界默哀的超级战斗老奶奶!
日子没法过了!
为今之计,只能赶快转移老太太的注意力,把前辈献上去顶一顶缸。
想到这里,槐诗大踏步后退了一步,伸手指向旁边的队友,震声说:“我的事情先不着急,您老快看看——应前辈他受伤了,他血流满地啊。”
在旁边,从一开始就静悄悄没有说话的应芳州僵硬了一下,回头狠瞪了槐诗一眼。然后,就听见伊芙丽的声音。
“嗯?是小应么?”
老太太眉毛微微挑起,端详着眼前头发斑白的男人,“这么半天不说话,我还以为是个送去大体解剖课的素材呢。
怎么?就这么不想和我打招呼么?”
在短暂的沉默中,应芳州再无桀骜,恭谨的垂首:
“只是惭愧而已,教授。”
“这么重的伤?”
恰舍尔抬起手,随意的掀开了应芳州的衣服,端详着下面惨烈的痕迹,“怎么搞的?这是又顶到某个统治者的炮口前面去了?”
“……被外道王打一拳。”应芳州如实回答。
“你们天问一系的家伙,多多少少,脑子都有点毛病,拿个辅助当输出就算了,脑子一热就仗着自己命硬去肆意妄为。唯一一个脑子清楚点的,还是个扶不起来的废物点心……从上到下,就从来没让人省心过。”
老太太毫不留情的伸手,撕裂了着应芳州胸前的伤口,观察着里面的伤势,最后,冷淡的抽回了手指,掏出手帕擦了擦血,毫不留情的说道:
“但凡当年教你的谨小慎微,你能学到一个字,也不至于死在我这个当老师的前面。”
应芳州低着头,恭敬颔首:
“是。”
眼看着他被老太太训斥的不敢还嘴,后面的槐诗就忍不住捂住脸,克制着自己不要笑出声。
老应啊老应,你也有今天!
感受这一份痛苦吧!
可没等他幸灾乐祸一会儿,就看到老太太回头看过来,瞥了他一眼。
“笑什么笑,你也没好多少。一个两个都没什么差别,就算将来拿到课上去,也只能用死法给学生当反面教材。
一个死于莽,一个死与浪,一个善终的都没有。当老师的说不定也会感觉到丢人,连葬礼都不愿意去。”
“……”
槐诗僵硬的陪着笑脸,不敢说话。
辈分压制在这里,就算挨打也要立正,更何况老太太教训的也没错呢?
“算了,人都死了,也没必要再在年轻人跟前讨嫌。”
伊芙琳长叹了一声,伸手,按在了应芳州胸前的裂口之上:“丑话,先说在前面。除了急救之外,拿得出手的也就只有一点生物学的定律,你最好做好准备——”
“请您放心施为。”应芳州颔首回应。
“不,我的意思是,伤势什么的不在话下。只是,作为老师的职业病,总想让学生牢记教训,所以……”
她想了一下,露出微笑:“过程,会有点痛。”
那一瞬间,伤痛教育,开始了!
应芳州猛然瞪大了眼睛。
在身体剧烈的抽搐中,脸上的青筋浮起,牙齿碎裂的低沉声音里,难以压抑喉咙里的痛苦嘶吼。
纵声咆哮。
炽热的烈光从他的体内迸发,在轰鸣中扩散,游走的电光肆虐的席卷。
难以克制。
残留在伤口中的极意失去了压制,轰然爆发。
就这样,在槐诗的面前,应芳州的身躯炸成了一片血雾,甚至就连一个指节大小的碎片都找不到。
可不等他反应过来,就看到那一片涌动的血雾迅速的收缩,向内,苍白的骨骼,神经的线路,蠕动的血管还有内脏的轮廓迅速的浮现。
到最后,破开的水囊之中,一个浑身赤裸的男人跪倒在地,踉跄的喘息着。
十指克制不住的颤抖。
可曾经被撕裂的手臂,终究是回来了。还有胸前那个被贯穿的大洞也重新弥合,恢复了完整的状态,内部的伤势再无残留……
在老太太后面,槐诗的眼角抽搐着,感觉到后背一阵发凉。
他现在只想倒吸几口氧气,缓一缓。
从来没见过这么粗暴的治疗方法。
既然外道王所造成的伤势难以恢复,那么就彻底将伤口中被云中君压制的力量引爆,然后,在它将应芳州杀死之前……先行一步,将应芳州整个拆碎了。
千刀万剐一样,不留下任何可供破坏的地方,而等极意的力量消散之后,再通过创造主的框架,将他重新拼起来。
还顺带采集了其他的组织,重新培育出了缺失的骨骼和内脏。反正只要灵魂无恙,这点损伤对于云中君来说根本不成问题。
“短时间内,你还会虚弱一阵,先躺着吧。”
恰舍尔从挎包里掏出了一套衣服丢了过去之后,又掏出了一张折叠椅出来,撑开来做好,才看向了槐诗。
“既然我们能出现在这里,那就说明,赌局又开始了。”老太太问道:“棋手是谁?”
“是我,恰舍尔女士。”
来自副校长的声音响起,克制着激动,肃然禀报:“十九期,圣心试炼的艾萨克。”
“嗯?神髓一系的么?”伊芙琳微微惊讶,颔首说道:“卡佳那孩子跟我提到过你,没想到,这么快就成长到如今的地步了啊。”
“仰赖前辈们的余荫而已。”副校长回应。
“唯独谦虚这一点,和你的教母一点都不像。”她摇头感慨。
“既然你们能出现在这里,说明天国谱系已经开始重建了。”老太太看向槐诗问道:“现在主事的是谁?”
“罗素。”槐诗不假思索,即答。
“……”
沉默,短暂的沉默里,老太太似是愕然,就连躺在地上的应芳州都猛然支起身子,眉毛倒竖:“嗯?你说谁?那个备选的书记官?”
“……罗素。”槐诗再度回答:“就是您知道的那个家伙没错了。”
这一次,就连应芳州的神情也呆滞了起来。
和伊芙琳面面相觑。
感觉就好像织田信长复活了之后,和丰臣秀吉盘腿坐一块,发现最后竟然是德川家康这狗逼得了天下一般。
感受到来自命运的惊喜。
“……总感觉命途多舛,前途无亮啊。”许久,老太太油然轻叹:“我看这理想国要完。”
“实话说,我也这么觉得。”
槐诗疯狂点头附和。
要不是条件实在不允许,他都恨不得直接开始‘罗素倒行逆施,惹得天国谱系怨声载道’,‘天下苦老王八久矣’,然后应回二圣,重归象牙之塔了。
到时候老太太做谱系之主,老应做头号工具人,大家一起重建第二理想国,岂不美哉?
不过,这些玩笑话恐怕他们也不会当真。
在短暂的感慨了一番命运无常之后,老太太就再没计较太多。
“发起赌局的是谁?”伊芙琳最后问道:“李清?马库斯?还是奥拉夫?”
“是我。”
来自外交官的沙哑声音从棋盘之外传来:“能见到您真好,恰舍尔教授。”
“竟然还活着啊,马库斯。”伊芙琳沉默了许久,怜悯的轻叹:“这么多年,辛苦你了。”
“分内之劳而已。”
马库斯回答,像是笑着一样:“总有使命的,教授。”
“就别对死了之后还被拉出来干活儿的人说什么使命啦。”
伊芙琳摇头,感怀轻叹,却并没有再说什么。
在详细了解过了情况之后,她便开始着手整理背包中的工具和储备,很快,清点完毕,并没有找到什么之前所存留下的素材。便只能从椅子上起身,看向周围。
在风沙之下,那一具苍白而古老的骨骼。
还有层层花草之中,早已经被覆盖了的小小凸起。
“这是谁的?”她问,“还弄的挺别致。”
槐诗举手。
“介意给我用用么?”老人问道:“我需要一些素材。”
“您请随意。”槐诗毫不在意,“需要我把这些碍事儿的玩意儿摘了么?”
“不用,就这个样子就好。”
伊芙琳垂眸,凝视着脚下那一片遍布花卉的草地,并不在乎扩散在空气中的毒粉,只是忽然伸手,遥遥笼罩了那一只奄奄一息的鼠人。
五指握紧。
那一瞬间,隐隐的光芒从虚空中涌动,将这一片领域笼罩在内。
属于创造主的框架降临。
第一千一百二十八章 汪?
肉眼看上去,完全无法辨别那一处变化的不同。
可在升华者的灵魂看来,这一切却都随着创造主的意志而产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和扭转,称之为味道、气息或者是其他的感觉都没有什么问题。
关键在于,两处的空间,已经变得截然不同。
好像红色的墨水里忽然多出了一片漆黑,蔚蓝的海洋里出现了一处直通海沟最深处的空洞,倾盆大雨之中出现了一隙普照的阳光。
同盖亚的规则截然不同的定律,作用在此处。
紧接着,便是如同神迹一般的现象。
在短短的几个弹指之间,无数青草和花卉迅速的收缩,时光逆转一样,自盛开的灿烂阶段,迅速的倒退,再也不见。
洋溢在其中的生机流动着,竟然开始收缩,以某种槐诗完全无法理解,回归了地上奄奄一息的鼠人。
紧接着,惨遭槐诗断头的鼠人便发出了令人头皮发麻的凄厉惨叫。
断裂在地上的头颅迅速的变化,像是被搓扁揉圆的橡皮泥一样,随心所欲的塑造。时而变成狗头人的模样,时而又化为了一张酷似人类的中年干瘪面孔。
最后,又变回原样。
脖颈和身体再度不可思议的重新接续在了一处。
它悬浮在半空中,在框架内定律的操作之下剧烈的痉挛。
佝偻的身体开始一阵阵的膨胀,触须、水泡、肿瘤,躯壳之上的异化不断浮现,又迅速消失。一切异状和副产物都在创造主的剥离和压制之下被瓦解。
就在这离奇变化中,那鼠人剧烈的抽搐着,猛然仰头,痉挛的面孔上,口鼻之间竟然隐隐有瑰丽的色彩涌动。
似曾相识的气息扩散开来,让槐诗不可置信的凑近了,瞪大眼睛。
——盖亚之血!
“这……什么?”
他指着鼠人,呆滞的问:“怎么回事儿?”
“当然是【进化论】啊。”
伊芙琳的五指微微转动,精准的调整着每一处的定律,掌控着一切变化,依旧还能分心给没见识的后辈进行科普,绰有余裕。
“你以为‘框架’是什么,槐诗?”她忽然问道。
槐诗一时哑然。
虽然对相关的概念有所了解,但忽然之间要让他精准的给出一个定义,他竟然发现自己也不知如何叙述。
“呃,作弊用的‘创造模式’?”他试探性的回答了一句。
“虽然有点偏,但也偏的并不算远。”
伊芙琳颔首,淡然解说:“学者,归根结底,就是操作和编制定律的人,当做维护现境这个系统的程序员也没什么问题。
在神明逝去之后,这就是新时代的魔法师。
学习定律、编制定律,改造定律,通过现境这一媒介,最终达成操纵四时、调控洋流,平复地震、熄灭熔岩这样的现象。
不过,成于现境,也受限于现境,一旦离开现境,单独的定律的效果就会大打折扣,甚至还必须依靠其他的工具才能运转。
在这样的状况之下,能够代替‘现境’的存在,令定律能够在其中自洽运行的框架便应运而生——所谓的框架,便是仿照现境的结构制作,由定律集合而成,即便是脱离了现境之后也能够独立运转的系统。
每一个创造主,都有自己所专长的领域,最终所成就的便是独一无二的系统和框架。
不仅仅是如此——称之为领域也好,创造模式也罢。
不论其结构复杂精密还是简单直白,但框架本身,就是由无数定律服从在创造主的主轴之下制作而成的修改工具。”
“它唯一的作用,便是修改现实。”
说到这里的时候,老太太的笑容就变得越发和蔼:“只要在自身所专场的领域范围中,想怎么修改都可以——”
那一瞬间,鼠人刺耳的尖叫抵达了最高峰。
在那一具破败佝偻的身躯中,有耀眼而瑰丽的光芒重现!
“槐诗,你所看到的,就是【进化论】的逆应用。”
伊芙琳轻声说:
”——【退化论】!”
现在,最终的退化,开始了。
在创造主的意志之下,鼠人的状态逆转时光,以飞快的速度向着往昔追述,新的细胞在迅速萎缩,而旧的细胞从死亡中再度复苏。
版本回滚!
强行,转回到它使用盖亚之血以前!
而盖亚之血的瑰丽光彩,也终于从它的躯壳中被彻底抽出,落入了伊芙琳的手中。在完成的瞬间,不堪重负的鼠人便在脱离了框架之后迎来终结,化为飞灰消失无踪。
“这……”槐诗傻眼。
“还能这么玩的么?”
他忽然有一个大胆的想法。
“唔,原来如此。旧世界残留的奇迹精粹么?”
老太太简单的两眼看过之后,就已经将手中之物分析了个透彻,“说是盖亚之血也没什么问题,里面还混合了一部分神髓之柱的衍生物,柱石在创世计划中剥离出的碎片?”
在分析完了之后,她瞥向了槐诗:“别看了,虽然退化论能够把它剥离出来,但本质上这东西已经被使用过了。
状态固化,不存在重塑的可能。”
说着,她抛弄了一下手中收缩为块装物的盖亚之血:“不过,作为奇迹的聚合物,和满愿结晶一样,姑且还算能用。”
她沉思片刻之后,再度抬起眼睛来。
看向槐诗。
那眼神实在是过于微妙,微妙到让槐诗后脑勺一阵发凉,死亡预感突突突猛跳。
“槐诗,你……应该有其他的卡吧?”伊芙琳忽然问。
“啊?”
槐诗呆滞。
“老太太我腿脚不好啊,上了年纪之后,走两步都喘气,总要有个代步工具。”伊芙琳慢悠悠的说道:“正巧,你在这里,也省得我再去找其他的原料和素材……”
说到这里的时候,她的眼睛直勾勾的看着槐诗。
神情如此的宝相庄严。
同时,又意味深长。
就好似电视剧里的菩萨一般,端着玉净瓶站在云头,俯瞰着自家车库里跑出来的妖精,露出神秘的微笑。
事已至此,话不必多说。
——孽畜,还不快快现出原形?
那一瞬间,槐诗终于明白了她什么意思,下意识的后退了两步,抬起手,试图阻止:等……
可刚刚开口,从他的嘴里发出的声音,就变成了一个困惑的音节。
“汪?”
脑中不由自主的响起了熟悉的电音伴奏‘嘟嘟嘟~、‘哒哒哒~’,槐诗感觉自己的身躯在创造主的框架之下迅速的膨胀,层层毛发迅速的从皮肤之上生长而出,毫无任何的抵触和不适,行云流水的向着地狱的方向演化。
在【进化论】的加持之下,瞬间,就变了一番模样。
而当创造主手中的结晶投出之后,他……它便不由自主的仰天长号了一声,在熟悉的嗷呜声里,一口吞掉了盖亚之血的结晶,紧接着,刺眼的电光就从四肢之中迸发而出。
耀眼的光芒扩散,毛发脱落,化为了坚硬的黑色鳞片,彼此摩擦时迸发火花。
当巨大的身躯再度膨胀时,便在地上投下了往昔魔龙的狰狞轮廓。
到最后,体长数百米的庞然大物张口,将旁边巨蛇的骸骨吞尽,头顶的两根锋锐犄角便迅速生长而出。
如狼如龙。
威严神武的巨兽后背一阵鼓胀,隐隐有庞大双翼的虚影浮现,彼此重叠在一处,由虚转实,形成了一道硕大的光轮。
到现在,刚刚的少年已经化为了足以吞天噬地的庞然大物。
槐诗兽,超进化!
以盖亚之血,召唤出的【创造主·周期】,然后,献祭【乐园王子·槐诗】,投入这已经凝固的奇迹结晶,完成最终召唤。
——【终末巨兽·贝希摩斯(幼体)】
此刻,那一张璀璨的金光从棋盘之上的卡面浮现,不可思议的浮现出了资源和生物的双重属性,而攻防数值则开始以瞠目结舌的速度暴涨。
宛如超大型的战争武器那样。
堪比楼宇的巨兽在卡面之上仰天咆哮,层层雷光迸射。
而那两个语焉不详的固有技能,更是看得所有人眼皮子疯狂抖动。
【食死】:一切死亡都是它的食粮。吞食地狱生物,将令天国之兽生长。
【吞生】:所有活物都是献给终末巨兽的牺牲。食用灵魂,将令终末巨兽的神性蜕变。
最后,只剩下了简短到让人一头雾水的卡牌描述。
只有两个字。
【——圣哉!】
巨兽背后的宏伟光轮,再度有熟悉的颂唱和赞歌响起,浩荡威严响彻天地。
而当卡牌的流光再度从天而降的时候,便有涌动的源质和奇迹从巨兽的光轮之中浮现,汇聚为一体,再度收束,重铸出一具崭新的肉体。
——【审判者】,于此降临!
而当槐诗靠着第二张卡再度返场的时候,看到的,便是那一只楼宇一般的巨兽趴在地上,甩着舌头和尾巴,向着创造主献媚的场景。
“这合理吗!”
他挠着头。
他怎么不知道,自己还有这功能的?
只可惜,贝希摩斯终究是由由两位创造主合力所缔造而成的地狱巨兽。虽然作为槐诗兽性的显现,体现出他凝固之后的变化,但槐诗的灵魂毕竟还在升华状态,无法完全转化,只能舍弃乐园王子的状态,以其他的卡牌重归。
否则的话,他岂不是又可以变成大怪物,继续快乐喷吐了?
要么怎么说家有一老,如有一宝呢?
越老越宝!
不同于应老前辈这样干架方面的金大腿,恰舍尔老太太一出场,车子和房子就立刻都搞定了——现在,在老太太的指挥之下,应芳州已经开始在巨兽的后背上安装自己天阙的基座了。
很快,巍巍天阙的投影在巨兽的后背之上浮现,万丈电光升腾,层层乌云凭空汇聚,雨水和浓郁的雾气落下,笼罩在巨兽周围,以此为根基,形成了崭新的四时循环。
雷鸣扩散。
“除了对地狱生物的研究和一手进化论之外,其他的事情不是我的擅长范围。”恰舍尔老太太轻叹:“除了维护这个大家伙之外,其余的方面我恐怕很难分心了。
小应除了斗争之外,其他的方面也没什么天赋。
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呢,槐诗?”
“还用说么?”
槐诗低头,看着手中地图上的标注,还有那代表着黄金黎明的数十个据点。
“咱们去和熟人们,打个招呼吧。”
他棋盘的微笑着,轻声呢喃。
“我可想死他们了……”
第一千一百二十九章 回去
茫茫雪原之上,远方骤然响起雷鸣。
无数隆起的土丘被飞雪覆盖着,像是猛兽的牙床一样,将萦绕在绚烂虹光下的城堡拱卫在其中。
而冰雪覆盖的大地之下,无数宛如树根一般的组织自城堡的底端扩散开来,来自黄金黎明的炼金矩阵在缓慢的生长着,一寸寸的笼罩这一片土地。
修正深度,改变天象,再塑乾坤。
将这死寂的雪原再造,一点点的……拖向地狱之中。
那些自地面上生长而出的锋锐冰晶里,渐渐浮现出了一个个幽暗的投影,伴随着灾厄的凝聚,来自地狱的大群如同植物一般,从数不尽的冰床中酝酿着,偶尔有早熟的个体会忽然隔着冰层,睁开血红的眼睛。
看向这个世界。
然后,就会发现……琥珀色的‘世界’也在低头看着它。
甚至,还眨了一下。
竖瞳里浮现好奇。
紧接着,庞大的巨掌隔着厚厚的冰霜轻柔的按下,锋锐的爪子如刀刃那样弹出,深深的嵌入了冰层里,切裂,揉碎了。
最后,抬起爪子来,舔了两口上面残留的番茄酱。
呸了一声之后,那庞然大物便兴致缺缺的收回了视线,继续摇着尾巴,甩着舌头,畅快的驰骋在冰雪中。
向着远方……
虹光笼罩的城堡内,层层秘仪的矩阵之间,骤然有一个消瘦的身影浮现。
“伟特先生?”
在秘仪的拱卫中,炼金术师抬起眼瞳:“难得看到您如此匆忙啊,是有什么命令么?”
“……”
爱德华·伟特沉默了片刻,叹了口气:“季先生,很遗憾带来了坏消息——此处放弃,所有人都必须尽快撤离,我会协助你们的。”
“什么?”
季山孤微微一愣,眉头皱起:“尸鬼囊泡才刚刚种植完成,现在就要撤离?”
“有敌人冲着来了。”爱德华叹息:“我们需要争取更多的时间,调动周边的力量。在这之前,必须避免无谓的损失。”
“谁?”
季山孤心思电转,脑中浮现出了周边的地图和势力划分,难以置信:“六重罗生门防线都没有顶住?
难道罗马的速度这么快?”
“不是罗马。”
在短暂的停顿之后,不知是幻觉还是如何,爱德华露出了某种……仿佛吃了屎一样的表情。
他说:“是槐诗。”
一时间,不止是季山孤,从外层赶到的多普勒都为之愕然。
受限于闭塞的环境,他们无从对外界的变化随时关注,但上一次收到消息的时候,还是亚雷斯塔直接动用了外道王去对如今天国谱系的后起之秀进行打压。
可没想到,外道王都是铩羽而归了么?
“请稍等。”
季山孤毫不犹豫的点头,指挥着自己的人造人开始收拾所有的实验资料和矩阵的数据,以及重要的仪器。
作为天国陨落之后新晋的内阵成员,他在凝固之后短短十数年就已经抵达了冠戴者的位阶,被赐予‘深渊之婴’的殊荣,有望百年之内晋升第三阵,成为统治者。
不过,这并不意味他就会无脑乱来,也根本不可能膨胀到天不怕地不怕。
身为炼金术师,他可没有和如今天国谱系的灾厄之剑去掰手腕的想法。
跑路不丢人,头铁被砍死才是。死在他手下面的大宗师都有两个了,也不缺自己这么一个添头。
在短短不到三分钟的时间之内,所有的散步在周围的遗物和重要的秘仪核心就已经被收入了囊中。
将周围的大群弃之不顾之后,季山孤和多普勒等凝固者都已经汇聚在落满飞雪的中庭之中。
在爱德华手中,卡牌的辉光再度浮现。
但是却同绝大多数事象炼金术截然不同——在深入地狱之后,昔日的天国成员们,已经挖掘探索出了和理想国截然不同的运用方式。
伴随着事象精髓的汇聚,在他掌心之上,便有灰色的卡牌浮现。
红衣的男子手握着双头的权杖,冠带着代表着无限的徽记,正向着眼前的见证者们展示神迹。
而伴随着卡面的反转,在他的背后,却隐隐有一只猴子的轮廓浮现,暗示这神迹之后所隐藏的秘密,和这不为人所知的骗局。
塔罗牌——【魔术师】!
神秘、机巧乃至巧思和狡诈……种种意味涌动着,到最后,凝固的神性化为了庄严的投影。
手握着双蛇纠缠的水银之杖,脚踏飞靴,赫尔墨斯的神力在秘仪的呼唤中降下,转瞬间,自从层层暴风雪中开辟出了一条笔直的通路。
在那闪耀着虹光的道路尽头,遥远的遗世独立之处已经近在咫尺!
踏上那道路的瞬间,几人的身影便骤然消失在庭院中,化为流光飞向远方。
可就在那一刻,漫天的飞雪陡然一滞。
阴郁的气息从灰黑色的天幕之上骤然压下,如有实质的冰冷气息化为铁钳,竟然令魔术师的传送为之一滞。
紧接着,穹庐剧震。
天鼓迸发,浩荡的雷鸣扩散,令天地为之动摇。
灼痛每一双眼瞳的万丈电光便已经从云层斩落,瞬间,跨越了漫长的距离,向着虹光之路劈下。
暴虐之光扩散,魔术师的幻影在瞬间消散。
几人的身影从虚空中被狼狈的挤出,然后,才看到了那个挡在他们正前方的身影。
毫无征兆的,从天而降。
“你们要去哪?”
应芳州抬起眼瞳,冷眼瞥着眼前的仇敌,怀中,恨水之枪铿锵而鸣。
在那一只手掌的握持之下,枪锋自地上横过,划出了一条笔直的界限,从视线的尽头,延伸到了另一头。
宛如无形的铁壁拔地而起那样。
“我们之间的仗还没有开始打呢。”
他平静的命令:
“——所以,你们得回去。”
爱德华皱眉,手中的塔罗牌投影再度浮现,扬声质问:“应芳州,你以——”
轰!
话音未落,耀眼的电光便笔直的向前。
撼动魂魄的雷鸣扩散,将空气撕裂,蹂躏着每一个人的耳膜。
而云中君的雷枪,已经扑面而至。
“或者,干脆一点……”
应芳州咧嘴,在仇敌耳边低语:“死在这里!”
那一瞬间,爱德华只来得及翻手,捧出了一盏金杯,抛向了眼前的雷光,漫天的雷光化为瀑布,灌入其中,却看不见溢出,其中仿佛深不见底。
紧接着,宝剑一般的轮廓从他的手中浮现,俨然是刚刚耀眼的雷霆所铸就,向着应芳州抛出,可是却只惹来了一声嗤笑。
雷霆尽数轰击在了应芳州的身上,只是令丝毫无法造成任何的损伤,紧接着,经过三度纯化的雷光便已经从枪刃之上浮现,刺出!
在那一枪之下,爱德华毫无抵抗之力的蒸发为了飞灰。
可刚刚所争取到的一瞬间,已经让他有所预备。很快,他的身体再度从远方浮现重组,可手中涌动的塔罗牌却已经少了一张。
只是一个照面,就折损了【愚者】。
他的神情阴沉起来:“你以为谁都会让着你么,老东西,不要太放肆!”
“那就来杀了我啊。”
应芳州拖曳着雷霆之枪,步步踏前,毫不在意,那笼罩在层层电光之中的身躯已经肉眼难以窥见。
可那一张面孔上的狞笑,却如此清晰:“让我看看,你们这帮废物……从地狱里涨了多少本事!”
弹指间,漫天雷霆洒下,云中君已经化为无穷尽的残影,向着爱德华冲出。
【隐者】、【节制】和【星辰】的辉光接连不断的浮现,此刻雪原之上的世界好像骤然颠倒,所有人都产生了一种离奇的失重感。
万物彼此分离,而爱德华的身影在一瞬消失无踪,再度出现时,灿烂燃烧的光焰已经从他的周身喷薄而出!
凝固者和云中君之间的斗争在这瞬间开始。
恐怖的余波席卷,再无其他人的容身之所。
可在那之前,便有瑰丽的闪光笼罩着其余的人,裹着他们再度飞回了城堡之中。
死寂里,众人面面相觑。
刚刚哪怕只是短短的瞬间,来自云中君的杀意却如刀一样,深深的刺入了他们的灵魂,令每个人都不由自主的为之颤栗。
那几乎凝结成实质的仇恨和狰狞……
“究竟哪边才是凝固者啊。”
季山孤捂住脸,在抽搐的指缝间,冷汗无声的流下。
不止是惊恐与云中君的破坏,而是来自于矩阵的反馈……那城堡之外,风雪中渐渐浮现的狰狞轮廓。
大地在轰鸣。
自庞然大物的践踏之下。
庄严的光轮自层层的风雪之中亮起,浩荡的圣歌奏响在这冻结的天地之间。
敌人,已经近在咫尺!
在那一瞬间,凝固者们互相看了一眼,神情中浮现出了来自地狱的凶狠和戾气。
绝没有可能坐以待毙——
“唤醒巨象!”
季山孤握紧拳头,从喉咙里挤出声音:“他们想要战争……那就给他们战争!”
矩阵轰鸣,熔炉之中所缔造的灾厄咆哮着。
自风雪之中凝聚成型。
“不是说好了大家一起下本的么?”
贝希摩斯的头顶,槐诗眺望着远方云层中不断落下的云层,无奈的叹气:“你怎么就一个人先上去开怪了?”
抱怨归抱怨,但他哪里还能不了解应芳州。
看到黄金黎明要从自己眼睛前面跑路,他能坐得住才有鬼呢!
此刻,那风雪中的城堡已经近在咫尺。
在耸动的雪地之下,一只只尸鬼破开了囊泡,迅速的钻出,饥渴的嘶鸣着,在号角声的命令下,汇聚为一片看不见尽头的潮水,向着袭击者涌动而来。
而就在巨兽之上。
槐诗吹了声口哨,抬起手,拍了拍破狗的脑袋。
“来,给他们整个活儿!”
巨兽不满的晃了一下脑袋,甩不掉这个烦人的家伙,便翻了个白眼。
然后……
贝希摩斯,深深的吸了一口气。
第一千一百三十章 审判
冰冷的雪原在那一瞬间陷入了恐怖的死寂。
风平浪静,雪落无声。
浩荡天地之间只剩下那遥远又低沉的风声,自巨兽的肺腑之间迸发,就这样,平静的,贪婪的,又永无止境的……吸入!
直到漫天飞雪为之扰动,骤然升腾而起的高温从巨兽的身躯之上扩散,融化坚冰,蒸发雪粉,宛如熔炉那样凶猛的燃烧着。
悠长的气息已经吸至了尽头。
自那一张狰狞的兽面之上,便浮现出了戏谑又期待的笑容。
就这样,向着眼前无穷的尸鬼,张口。
轻柔的吐出了破灭的精髓。
火焰、飓风、钢铁的熔流,乃至狂乱的电浆……万般毁灭收为一束,自贝希摩斯的口中喷薄而出!
万丈光焰之剑凭空涌现。
伴随着贝希摩斯脖颈的晃动,暴虐的挥洒在这一片天地之间,横扫,劈斩,摇晃,焚烧大地、溶解尸鬼,令整个城堡都笼罩在浩荡的毁灭之中。
乃至最后,冲天而起,劈碎了永恒的冰雪之后,展露天光。
那一线落日的余辉洒下,映照在宏伟的光轮之上,便折射出瑰丽的七彩之光,将阴暗冰冷的尘世照亮。
现在,贝希摩斯昂首行进在焚烧的大地之上。
硬撼着无数城堡之中飞射出的炮弹、诅咒和烈光,那些微不足道的进攻只不过是烧焦了两根毛发。
当它再度深吸时,所有烧成焦炭的尸鬼便剧烈的颤抖出来,漆黑的地狱沉淀和灾厄雏形从它们的残躯之中被抽出,汇聚为一束束阴暗的雾气,投入了深不见底的大口中。
最后,无数的死亡所组成的虔诚献祭,换取到了一声惬意的轻叹。
“嗝~”
巨兽甩着舌头,回眸,看向了近在咫尺的城堡。
季山孤的眼前一黑。
当那巨兽真正踏入炼金矩阵的范围,将贪婪的意味落在自己身上时,黄金黎明的炼金术师才感受到那一份深入骨髓的恐惧。
和云中君所带来的彷徨和惊恐不同,那是仿佛深渊中所萌发的纯粹贪婪。
饥渴,又残酷,要吞尽一切,毁灭所有。
令一切活物都为之颤栗。
“牧场主?”
他失声低语,可旋即又反应过来,哪怕看起来类似,但这一次的对手却和牧场主的神迹截然不同。要说的话,这一份在吞吃中无限制成长的生命力,要说的话,和永生之兽更为类似才对!
可就在那两种截然不同的毁灭要素表征之下,却还隐藏着什么更要命的东西……更加令炼金术师为之惊恐的本质!
可现在,他已经没有时间再去思考其他了。
在反应过来的瞬间,他便再不敢有任何的懈怠和侥幸,唤醒了深埋在城堡之下的秘仪,遍布了整个雪原的炼金矩阵开始了收缩。
舍弃了所有种下去的尸鬼囊泡,那无数根须收缩卷曲在了一起之后,猛然延伸,将埋藏在周围的秘仪尽数激活和唤醒。
所有的源质储备在瞬间被彻底抽空。
取而代之的是大地之下所迸发的低沉震动——
在城堡的周围,那无数高矮起伏的土丘开始晃动了起来,融化的积雪被摇下,打破冰层,而预热许久的巨像,终于撑起了数百米高的身躯。
在巨石摩擦的低沉轰鸣里,那些如巨牛、飞鸟乃至残缺人形的轮廓蠕动着,伴随着源质的震荡,发出了一阵阵刺耳凄厉的咆哮。
像是垂死的呐喊。
而在贝希摩斯的头顶之下,槐诗陷入呆滞。
他竟然感受到……来自命运之书的震动!
那是属于事象记录的反应。
在他的周围,竟然还有天国记录的存在,可当他环顾整个雪原,极目远眺,却始终难以窥见任何书籍所闪耀的辉光。
只有一只只庞大到令人窒息的冰石巨像在迅速的拔地而起,一只只猩红的眼瞳在身躯上游曳,最后锁定了来敌。
根本用不着槐诗的命令和催促,贝希摩斯便已经自发的发起了进攻。背负着天阙的巨兽张口嘶鸣,再度喷薄出炎流,吞没了最前方那一只低矮的巨像。
涌动的钢铁蒸汽带来了比电锯还要恐怖的切割能力,轻而易举的掀开了它的冰壳和石肤,露出下面层层叠叠的炼金矩阵。
乃至矩阵的核心之中……
那一张残破的书页!
这便是命运之书所感受到的碎片……货真价实的碎片!
以事象记录精魂的残骸为基础,赋予了死物以灵智和力量。
触目所见的一切,就是曾经天国陨落时,那些无法再利用的碎片所形成的最后奇迹。而侧耳倾听到的,便是无数精魂垂死之时所散发的悲鸣——
就像是将垂死者的器官摘下来之后,泡在维生舱里,保持活性一般。
竟然能够将那些失去价值的残骸废物利用到这种程度,实在是令人叹为观止。
也令槐诗的杀意,再无法克制。
“贝希摩斯,杀了他们——”
审判者冷声下令。
在他的脚下,巨兽的眼瞳抬起,咧开的巨口中,无数牙齿映照着钢铁的寒光。
瞬间的,地动山摇。在破空的巨响中,贝希摩斯毫无征兆的完成蓄力,庞大如楼宇的身躯向前撞出,掀起飓风。
禹步!
紧接着,悍然同庞大的巨像碰撞在一处,令低矮的山峦一阵震颤,向后倒下,在鼓手的轰击和蹂躏之下,寸寸龟裂。
毫无任何的怜悯。
对准了炼金矩阵的核心,那一页哀鸣的残页,张口喷吐。
自升腾的烈焰里,饱受煎熬的记录终于焚烧成了灰烬。
可还有更多的巨像奋不顾身的围拢而来,擒抱、撕扯,或者是劈斩,耀眼的光芒不断的从它们的眼眸之中喷出,在装甲一般的鳞片上留下灼烧的痕迹。
可坍塌的轰鸣却从未曾有过停止。
如此,贪婪的放口饕餮,哪怕落入口中的是厚重的冰壳和铁石,都要吞入腹中,焚烧成灰烬。
贝希摩斯纵声咆哮。
城堡里,季山孤脸上的厉色浮现,在他手里,有一本漆黑的典籍浮现——那是在地狱中所收集的事象记录汇聚成了凝固之后的精魂,其中纪录着无数灾厄凝结缔造出的庞大恐怖之物和那些空想之中才会出现的诡异存在还有万物腐败的真髓。
《蠕虫之密》!
当这本书出现的瞬间,季山孤就毫不犹豫的挖下了一只眼睛,连带着自己一半的灵魂尽数投入其中。
在书本的封皮上,那一张酷似人脸的面孔吞吃着契约者的灵魂和肢体,便张口,睁开了遍布血丝的眼瞳,纵声咆哮。
嘶吼声所过之处,那些巨象的身上纷纷浮现出裂隙,在残缺的记录中,有蠕动的墨迹从碎片里隆起,形成了一只只半透明的源质蠕虫。
汲取着腐败和痛苦而生,书中之虫在诞生的瞬间,便饥渴的张开口器,向着贝希摩斯和槐诗延伸出去!
“不行,事象巨兽和书中虫只能拖延一点时间。”
在城堡中,季山孤的身后,多普勒已经拔出了影中的利刃,从牙缝里挤出声音:“送我上去,让我杀了他!”
根据亚雷斯塔的分析,槐诗所有的召唤物都同命运之书相系。一旦失去槐诗所带来的命运之书的衔接,便都不过是无源之水无本之木,不足为患。
如果能在这里将槐诗杀死一次的话,哪怕赔上整个据点都无所谓!
况且,在那之前,他们已经做好了同归于尽的准备。
季山孤毫不犹豫的点头,脚下秘仪再变,闪现的阴影之门在半空中迅速的勾勒成型——可正是在那一瞬间,他们两人的神情骤然一滞,感受到灵魂深处所迸发的剧痛。
像是被看不见的斧头劈在脑门上一样。
神情痉挛着,双目瞪大,昏黑的视界里被血色充斥,两行血泪便已经从脸上缓缓落下。
“什么鬼!”
季山孤嘶哑的咆哮,下意识回头。
便看到,城堡的窗口之外,隔着纷纷扬扬的落雪,就在那些癫狂的巨像和书中虫的围攻之下……那个向着此处望来的身影。
就在贝希摩斯的头顶。
槐诗!
“小心——”季山孤瞪大了眼睛。
可是,已经晚了。
早在贝希摩斯冲入城堡边缘的瞬间,槐诗就已经感受到了——隔着层层的防御和阻拦,好几个鲜明无比的气息,还有,从他们头上浮现的标志。
——【黑函】!
曾经由天文会所下达的杀戮命令,针对凝固个体和犯罪者的清理文书。
这就是槐诗这张【审判者】所携带的固有技能——一旦他进入战场,所有曾经被天文会下达过黑函的对手,都将被强制性的扣除一滴血,并削弱防御。
当审判者驾临城堡周边领域的瞬间,来自现境的判决便从久远的过去中再度显现,标注出了敌人的位置,并在审判者的意志之下,降下惩戒!
现在,他们的审判,在看着他们!
“大家好啊,各位。”
槐诗微笑着,轻柔问候,“麻烦开一下门,快递到了。”
在他抬起的手中,扳机扣下。
——超小型审判装置·蝇王,启动!
紧接着,耀眼的烈光,便从枪口之中喷出。
贯穿了近在咫尺的巨像,撕裂了恶臭的蠕虫,暴风雪之中横跨过漫长的距离之后,击溃了所有微不足道的防御,最终,没入了城堡之中,轰然爆发。
这便是凝固者们所看到的,最后的场景……
那一瞬间,死亡到来!
伴随着城堡坍塌的轰鸣和巨响,远方肆虐的雷霆也渐渐消散和熄灭。
在渐渐重归寂静的雪原之上,不知何时,升起了一片雾气。那浓郁的苍白舞动在冰雪之间,将一切都彻底遮蔽。
只有令人毛骨悚然的咀嚼声其中响起。
很快,伴随着咀嚼声的消散,那一片幕布般的雾气也随之远去。
留在原地的,便只剩下了风雪中被渐渐覆盖的巨大坑洞,向着所有观测者昭告这留给背叛者们的结局。
迟来了七十年的审判,才刚刚开始!
第一千一百三十一章 会议(感谢玄学读者道元元的盟主
“被深渊所占领的大地上。
由无数灾厄缔造而出的地狱领域中,亡国所架设的行阙领地,被一团突如其来的幽深浓雾所吞没。
而胆敢踏入那一片游曳之雾的凝固者,没有一个能够平安归来。
只有号称雷海动潮者的侏儒猎手从裂隙逃离浓雾,向统治者们传达了行阙的灭亡。
被现境人所缔造出的终末巨兽被投入了这一片战场之上……”
“够了!”
阴暗的殿堂里,那沙哑低沉的声音被不耐烦的话语打断。
黯淡光芒中,所有人的脸色都不慎好看。
晦暗之眼的使者斜眼看向了亚雷斯塔:“差不多得了,难道还要像现境人打游戏一样,配个旁白么?”
“只是活跃气氛而已嘛。”
亚雷斯塔坐在高脚椅上,托着下巴,微笑,另一只手里还捏着暂停的遥控器,“我最近在试图代入对手的角度进行思考。
除了学了点恶趣味之外,竟然也偶有所得。”
“嗤……”
怪眼一声冷笑,明显不屑:“你又得到了什么?”
“呵,要说的话,只能得到我们双方永远都无法互相理解的结论吧?”
亚雷斯塔冰冷的微笑着,垂眸,俯瞰着脚下的投影。
那渐渐映照出盖亚碎片内部全域的立体投影里,无数地狱所营造的黑暗之间,有一片静谧的白雾舞动在大地之上。
可哪怕是覆盖上千里的白雾,也无从隐匿那其中回荡的轰鸣。
大地所传导的震荡波纹如涟漪那样,从迷雾之下缓缓扩散出来,向着外界揭示出其中所隐藏的恐怖之物。
浓郁的雾气永无止境的从其中涌出。
在那一片白雾所过之处,一切都重归静谧和死寂,一旦被那一片游走的白雾所吞没,所有构建在其中的堡垒和大群,就会悄无声息的消失。
就像是蒸发了一样。
连一滴血和一根骨头都留不下来。
磨牙吮血的怪物就隐藏在其中,以那一片扩散的白雾为藏身之处,在地狱之间游走,畅快的吞食和饕餮。
此刻,在遗世独立之处的殿堂里,那些投影至此的参会者们再度见到这样的场景,神情便越发的阴沉起来。
谁会喜欢这种飞来横祸呢?
短短的三天不到,原本应该高枕无忧的大后方就频频传来噩耗。
摊上贼了。
地狱里的大群和凝固者们好好的蹲在家里,吃着火锅唱着歌,结果就被天国谱系的给劫了,劫财劫色就算了,连个全尸都留不下来。
见人吃人,见屋拆屋,哪怕是晦暗之眼所精心培育出的咒海毒泉,竟然也被喝了个精光。
尤其是闯空门的家伙还是个能吃能拿的,拿不走的也给砸碎了碾成灰,更兼胃口奇好,生冷不忌。
所过之处,别说地狱的仓库和堡垒,地砖上石头都要刮一层下来,就连花盆的绿植都不放过。
他妈的……
只是稍微一不注意,就闹出了这么大的事情。
几天的功夫不到,原本硌脚的小石子就已经变成了一颗疮疤,放着痒,摸着疼,挠起来不顶用,捏起来半天看不到效果不说,但绝对酸爽的让人想要流泪。
对于如今的参会者们来说,这几天的损失倒是不至于痛彻心扉,但是问题在于……太烦了!!!
就像是在蚊帐里嗡嗡作响的蚊子一样。
怎么可以这么烦的?
现在,那帮天国谱系的野鬼和遗少已经快要严重的影响到地狱里各个体系的搭建和运转。
根据弄臣们的估算,照着槐诗那帮人的成长速度,再放任下去,再过几天的功夫,如今难除的骚痒恐怕就要演变成无穷的阵痛。
到时候,就真得变成心腹大患了。
尤其是这两天,前线的状况也开始越来越危急,只是经过了短暂的稍作休养和发展,现境的那帮升华者就一个个跟打了鸡血一样,开始发疯一样的将战线向前推进。
尤其是东夏那一边,扶桑升空之后,来自青帝的支援就已经覆盖了整个战场。
再配上一个根本打不死的夸父……
简直是噩梦!
现在前面一大帮家伙磨刀霍霍,后面还有个家伙心怀不轨的想要找个机会对你的屁股来一下狠的……不论是谁摊上都要骂娘。
狗日的黄金黎明在搞什么!
还在摸?!
如今,降临在此处的投影们,除了沟通状况和协商针对的方法之外,最大的目的,就是对黄金黎明的问罪。
“道理不是这么讲的,对不对?”
亚雷斯塔摊手:“总不能说,我们这些日子送去的支援和协助你们眼睛都不眨的收下来之后,回头又开始说我们不做事……亡国的血骨中继难道我们没有参与营造么?雷霆之海的风暴图腾难道是从天上掉下来的?晦暗之眼你们喜欢自己玩自己的就算了,永世集团难道就没有用我们的定点天梯了?
至福乐土怎么不说话?从开始到现在,唯一没有成果的不就是你们么?”
在投影之中,西装革履的永世集团部长扶了一下眼镜,淡然说道:“没人否认黄金黎明的贡献,但事情变成这种程度,归根结底,还是贵方的不作为吧?”
“外道王的折损我不提了,这些日子,亚瑟和布雷蒙重伤,还有爱德华死亡,以及六个架空领域的覆灭……我方的付出是有目共睹的。”
亚雷斯塔瞥了对方一眼,冷漠回答:“倘若有人觉得我们不行的话,我们不介意有人向我们展现一下远超我们的才能。”
意思摆在了那里。
你说我不行,你行你上啊?
“诶,大家当然不是对贵方有什么怀疑。”永世集团的部长无奈一笑,担当起了和事老:“如今也是想商量出一个章程和办法嘛,总不至于因为这么一点小问题,就搞得所有人都不安生,是不是这个道理?”
其他人根本没说话,懒得搭理。
好家伙,问罪的是你,讲道理的还是你,好话赖话都让你说了,你搁这儿演你们公司开会呢?
而就在亚雷斯塔身后,大门口,伍德曼靠在门框上,笑嘻嘻的看热闹,自始至终不发一语。
只是冷眼旁观。
这时候就显现出地狱和现境的差别了。
诚然,一旦出问题,此类争吵现境更加不可避免,大家没人想要背锅,同样,也都有自己的想法和打算。
可现境不论再如何纷乱,头顶好歹还都压着一个天文会,三大封锁之下,劲儿也都是往一处使的。
哪怕是逆风局,三路被推完了,只要能找到机会,都还有翻盘的可能。
可反观深渊阵营,大家都是统治者,都是地狱之王,甚至还有毁灭要素……谁听谁的?你要构建骨穹,我要降下神明之力,晦暗之眼要万物同化再塑纷争,永世集团盘算着全面垄断,黄金黎明难道不也有自己的算盘?
虽然大家不至于为这个起什么内讧,但甩锅这种毫无营养的垃圾时间也不可避免。
好在,互相甩完锅之后,总要面对现实。
然后,就没人愿意说话了。
只有伍德曼冷笑的声音回荡在门外。
“就算是再难搞,在如今的棋盘之上,不还是一个棋子么?”来自晦暗之眼的代表不耐烦的问道:“干脆一点,下点血本,用咒术直接弄死不就得了?”
咒术?
“实在是好主意,我怎么就没想到呢!”
伍德曼忍不住大力鼓掌,赞同的颔首:“这么好的办法,为什么不试试呢?”
那话语中毫不掩饰的嘲弄让首领组成身体的阴影也开始变幻不定,浮现出了隐隐的怒意和阴冷。
但好歹是一个相对来说比较有性价比的方法,至少用不着劳师动众。
下点本钱就下点本钱。
很快,便有一位凝固数百年的老炼金术师承担了重任——被誉为饲虫师的凝固者精研诅咒和源质污染多年,在地狱中堪称声名赫赫,自从同晦暗之眼之后之后,得到了统治者的点拨和恩赐之后,从溶解之中重生,在冠戴者中也属于顶尖的存在。
秘仪配齐,再送上了由黄金黎明收集来的媒介,以整整一支大群作为牺牲和祭祀。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就在众目睽睽之下,刚刚降下诅咒还没半分钟,饲虫者就开始满地打滚,刺耳尖叫,浑身骨骼被无形的力量蹂躏着,寸寸碎裂。
甚至就连浑身的替死傀儡都没有任何的用处。
就眼睁睁的看着那一颗颗傀儡凭空开始自燃,最后像是被浇了汽油一样,连带着诅咒者一同吞没。
“太阳……太阳……”
在火中,饲虫者忽然露出了诡异的微笑,兴奋尖叫:“我看到了……太阳……燃烧!我也在……我也在燃烧!”
就这样,突兀的烧成了灰烬。
微风吹来,便簌簌飞扬。
令人心凉。
不止是在这一片世界之内,就连棋盘之外,回归地狱的饲虫者都没有能够留下什么像样的情报和消息。
灵魂,肉体,连带着自己所有的宝物和工坊,在降咒者回归的瞬间,一切都在扩散的火焰里焚烧至虚无。
只有,飞扬的灰烬回荡在诸位参会者的面前,像是嘲笑一样。
不止是其他人,就连看热闹的伍德曼都瞪大了眼睛,感觉到前所未有的离谱——是不是夸张过头了?
这他娘的还是云中君?难道说槐诗那小王八跟老王八其实是一路货色,悄悄进阶了东君,憋着一肚子坏屁想要给他们这群来个传统艺能再放送?
值得庆幸的是,没这种可能。
东君的进阶征兆太明显了,哪怕在深渊之底都能够观测到的,根本无从掩饰。
可鬼知道短短几个月里,罗素给他灌了什么猛药,单看如今对方如此纯正的灵魂质变,恐怕东君的进阶早已经板上钉钉,就差一步了!
就算是个天生的当柴火的料子,也不至于快到这种程度吧?
还是说——
亚雷斯塔的眉头缓缓皱起,和伍德曼彼此对视的时候,便感受到彼此眼中的寒意。
——在槐诗背后,还有什么他们不知道的重要因素存在?
第一千一百三十二章 狩猎?
这突如其来的猜测令两个人内心之中浮现出了久违的不安。
可除了罗素之外,槐诗身后还有谁?
神明?哪个神明?总不可能是黄金黎明所带走的那个吧?玛玛基里亚?亦或者是存续院里的某个标本?
但神明重新活跃的话,无何有之乡应该能够透过神髓之柱的变化窥见迹象才对。
还是说,先导会那群没有自我的活尸?
总不至于是哪个藏身幕后的毁灭要素吧?
无数可能从心头浮现,又迅速被否定。
可当思绪游走到无数假设的尽头时,伍德曼忍不住皱起了眉头——这种只能依靠捕风捉影的猜测,这种毫无根据的熟悉的味道,还有这种被刻意引导的感觉……
就好像能够听见隐藏在幕后的洛基尖锐发笑一样。
你妈的!
原本镇定的情绪渐渐开始躁动。
难以克制的,愤怒。
什么事情,一旦掺杂了那个老王八,就开始变得让人蛋疼!
谁知道这是不是洛基所放出来的烟雾,专门故布疑阵,扰动他们的心神和思虑?可同时……又无法区分,倘若这是将计就计的空城计呢,又应该如何?
真真假假,难以分辨。
只要洛基尚存一日,一切涉及到他的情报和消息就都无法轻易取信。想要策应完全的话,就只能通过目前所见到的客观状况进行亦步亦趋的应对。
除此之外,一切猜测都只会倒向最糟糕的结果——因为自己从开始思考未来的那一刻起,可能就已经跳进陷阱!
但不论如何,槐诗的重要性和威胁性也必须再上调一档才对。
甚至,比副校长艾萨克还要更加的棘手……
不能任由这个家伙再留在这里碍事了!
“如同各位所见的那样,槐诗和他所代表的理想国,威胁远远不止如此。”
亚雷斯塔率先开口:“想要解决问题的话,恐怕就不能寄望咒术这么轻描淡写的东西了,‘我们’需要更慎重的对待。”
“我们?”
亡国的税务官冷笑,丝毫不给面子:“你们黄金黎明捅出来的篓子,让其他人擦屁股?没有你们倒是更省事儿一点。”
“可没有黄金黎明的话,各位难道就不用面对理想国了么?”
伍德曼嗤笑着,眼皮子都不抬的反驳:“要我说,如今你们面对的不是七十年前理想国那一套让人绝望的神话阵容,而是一群不成气候的孤魂野鬼,于情于理,各位都要对我们说声谢谢才对。
只不过,再放任下去的话……可未必会如此了。”
话语之中的阴森寒意令整个殿堂内为之短暂一寂,在伍德曼的提醒之下,来自地狱的统治者们仿佛看到了从城头上爬过来的巨大怪物一般。
再一次的回忆起了曾经理想国所创造的阴影和耻辱。
“现在只是两个人——创造主·周期和云中君,一个是学者,一个甚至连五阶都不是,就已经快要成为我们的心腹大患。”
亚雷斯塔淡然的补充道:“倘若再给他一点时间,再让他叫出几个来的话,奥西里斯、黑神和白神、海姆达尔、努阿达……到时候事情会变成什么样子,不用我多做提醒了吧?”
不等其他人表态,他率先说道:“在不耽搁天梯建设的前提之下,我们会出动外道王、伍德曼和贝内特,但倘若他还隐藏有什么其他的底牌,未必能够一网打尽,到时候,再有什么后果,黄金黎明都不会再管。”
一言既出,殿堂内所有人的神情都纷纷变化。
慎重、疑惑或者是恼怒。
要么,怎么说是曾经的理想国呢……这一副我梭哈你们随意的样子,倒是和往昔目中无人的姿态没什么差别。
只不过,这一次,刚刚在会议上一直置身事外的亡国税务官率先开口了。
“亡国会出动狂猎军团辅助你们的计划,除此之外,那位大人……也对其中一个目标有兴趣。”
宛如干尸一般的税务官抬起空洞洞的眼睛,警告:“希望你们不要不识抬举,擅自抢夺那位的猎物。”
紧接着,牧场主的祭祀说道:“一位圣者会配合你们的行动,但那一只巨兽要留给我们处置。”
“雷霆之海会为你们暂时唤醒风暴图腾。”侏儒王冷淡的抛着指尖那一枚精致的金属化颅骨:“倘若有具备价值的猎物,我们不吝出手。”
“吾等亦如是。”弄臣沙哑的赞同。
……
很快,在幽暗的殿堂之中,统治者们的意见再度达成了一致。
——在真正的大战开始之前,先铲除这流窜在心腹之间的祸患!
只不过,就算是决定了大略,在战争开始之前,却还因为战利品的分配和处置争吵不休。
伍德曼翻了个白眼,懒得浪费时间,只是,在离去之前,却看到了殿堂最深处的场景。
那僻静的阴暗里,亚雷斯塔的神情……
并不兴奋和狂热,就好像置身事外的雕塑那样。
如此平静。
“啧……”
伍德曼微微皱眉,转身离去。
阴暗的天穹之下,大地轰鸣。
雾气仿佛永无止境的涌动着,蔓延到世界的尽头。
难以窥见其中隐藏的凶戾气息,唯有那雾气中萦绕的,一丝一缕无法驱散的猩红,方能彰显巨兽的狰狞。
在地动山摇的巨响之中,贝希摩斯向前。
自云中君缔造的幕布之后,庞大的巨兽也变得如同幽魂那样,难以揣测动向。
唯有进食时的咀嚼声不断的回荡。
令人头皮发麻。
“哎呀,只是迟了几分钟,好像有人的后院就被挖了好大一块啊。”伍德曼怪笑起来,瞥向了阴沉的侏儒王,并不掩饰自己的嘲讽。
侏儒王冷哼了一声,手中的铁铸颅骨被捏成粉碎,抬起了枯瘦细长的大手,向着那一片投影中的大雾抓去。
就在远方,暴风骤然呼啸。
在雷霆霹雳的轰鸣中,一道波澜骤然从浓厚的大雾之上浮现。风暴图腾的力量在侏儒王的意志之下,跨越了漫长的距离,骤然降临,便令大雾如同毯子一般,在无形大手的蹂躏之下,剧烈的抖动。
掀起潮汐。
紧接着,迎来崩裂。
在暴风的绞杀之下,那一场蔓延数百公里的大雾发出裂帛一般的声响,从正中浮现除一道道缝隙,舞动着,迅速消散。
大地之上,贝希摩斯的兽面抬起,丝丝缕缕的雷光在犄角之上闪耀。
只是几个小时,那只怪物竟然再度得到了新的成长!
那副样子,简直比牧场主麾下的那群’受祝之牙’还要更加夸张。
就在迷雾的中央,短短的几分钟不到,大半城阙已经消失在贪婪的饕餮之口中,残存的塔楼还艰难的支撑着自己的身躯,未曾坍塌,狂风吹过,在统治者们的俯瞰之下发出痛哭一般的声音。
可更令所有人诧异的是,那巨兽仿佛察觉到了从天而降的危机一样,在那之前,便果断抛下了还没吃完的食物,掉头跑路了!
而且相比往日地动山摇的动荡,现在跑路的时候根本一点脚步声都没有,速度还快的离谱。
平日里那一副笨重地样子,根本就是装出来糊弄人的!
倘若侏儒王的反应速度再慢一点的话,说不定就要给这个家伙跑出包围圈了……
可现在,已经晚了!
就在一切暴露在天光之下的瞬间,天穹之上便骤然有耀眼的光芒浮现,来自至福乐土的地狱圣人如陨星那样,从天而降!
在他那宛如骸骨一般的双臂之上,缠绕着无数华丽的珠宝,在风中摇曳,而嵌入颅骨之中的宝珠换发光芒。
赞颂地狱之神的庄严旋律在圣者的意志之下奏响,强行压下了光轮之中那嘈杂的声响。
天地之间只剩下了这属于真正神灵的唯一声音,再没有给槐诗利用的余地。
紧接着,大地激荡,无数尘埃在崩裂的缝隙之中簌簌升起,虔诚的圣歌呼唤下,一只只惨白的骸骨之手猛然从地缝中探出,攀爬,数之不尽的骸骨堆积,便形成了绵延道视线尽头的诡异奇观。
那是由无数献身奉道的狂信者所形成的牺牲,由数之不尽的骸骨堆积成了无法跨越的铁壁,彻底将方圆数十公里之内的领域彻底封锁的【信者之墙】!
不等地狱圣者再有什么举动,弄臣们的灾厄就涌动在了天穹之上,虚无的空气中浮现森冷墨绿的火光。
——无明火!
看似火焰,可那一团团焰状的光影本质上是由短时间内深度大幅度加深而从物质中形成的扭曲旋涡,一旦被沾染,哪怕是升华者都无法避免躯体和灵魂的畸变。
刺客,无尽的火光就已经彼此串联,覆盖天穹,隔绝了云中君的天地循环之后,化为盖子,笼罩在信者之墙的顶端。
而大地深处,晦暗之眼的蠕虫们疯狂的搅动着熔岩,迅速穿梭。
天穹、大地乃至四方,一切都在瞬间封锁在内。
这小小的盒子之中,只剩下了无处可逃的猎物。
狩猎的时间,到了!
就在贝希摩斯的正前方,苍白的霜风席卷而过,战马奔腾的浩荡轰鸣从其中扩散而出。
狂猎。
来自亡国的狂猎军团向前浩荡推进,如同海潮!
万军协同,有如一体,当大地都在铁蹄之下为之哀鸣的时候,整个世界都像是要崩塌一样,沉浸在颤栗之中。
但就在瞬间,却有不屑的冷哼声响起。
巨兽和军团之间,凄厉的雷光骤然迸发,一个模糊的身影从其中缓缓走出。
手握长兵,睥睨着眼前的阵列。
那一瞬间,庄严的黄金战车上,来自苏美尔的恶魔抬起猩红的眼瞳。
“应!芳!州!!!!”
伽拉握紧了手中的利刃,纵声咆哮。
难以言喻的狂喜和前所未有的杀意同时从那一双眸子里浮现,难以分辨是愤怒还是喜悦,
明明敌人就在眼前,可是那身影却好像没有听到那样,根本没有抬头看他一眼!
如此的轻蔑态度,如此熟悉的屈辱感,令伽拉的笑容越发狰狞,紧接着再不等身后的军团,脚踏着涌动的血浪,瞬间,疾驰而至。
腥风扑面。
“给我死!!!!!”
恶魔尖锐大笑着,黄金之剑斩落!
崩!
在那一瞬间,消散的电光里,那个魁梧的身影终于抬起头,可那一张被火花照亮的面孔,却令伽拉瞬间呆滞。
“啊?你叫我吗?”
夸父茫然的问:“可我不姓应啊……”
终于,在伽拉的身后,传来了熟悉的声音。
“你找我?”
云中君冷声发问。
紧接着,恨水凄啸,纯化四度的雷光冲天而起,激荡,在漫天无明火之上留下了深邃的刻痕,贯穿!
裂隙之后的天光降下,照亮了巨兽的轮廓。
还有贝希摩斯的后背之上,那几个绝对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人影……
东夏、罗马、俄联、天竺、美洲,每一张面孔都截然不同,唯一相同的,便只有他们身上不断涌动的精粹源质,以及,如铁的杀意!
五阶、五阶、五阶、还是五阶!
——全部他妈的都是五阶!
那一瞬间,所有参与的统治者,都不由自主地眼前一黑。
草!
第一千一百三十三章 战争!
但凡只要是活着的东西,不论是人类还是怪物,总会有那么一段时间在突如其来的现实打击之下,开始思考人生、宇宙和世界的意义。
仿佛贤者时间一样。
好比现在。
不只是所有参战的统治者们,就连世界之外的地狱棋手们都陷入了呆滞。
开始思考——我是谁?我在哪儿?我要到哪里去?
以及,最重要的:他妈的,究竟发生了什么?!
WHY?!
为什么他妈的会有这么多的五阶在这里!
东夏的夸父、俄联的圣灵图雷尔、美洲的世界巨人·特拉尔特库特利和西佩托堤克、天竺的阿耆尼……
不知道什么时候,几乎所有进入了碎片之内的五阶全部都已经汇聚在了这一处。
那一片该死的浓雾根本不是为了帮助巨兽隐藏行迹。
甚至,就连贝希摩斯也不过是吸引视线的幌子而已。
背后所做的一切,都是因为悄无声息的完成力量的集结,让来自现境的五根手指捏合在一处。
在帷幕的隐蔽之后,握紧成拳!
狩猎?
不,战争。
战争,开始了!
两天前,坍塌毁灭的城堡之上。
雪花无穷尽的落下,纷纷扬扬,渐渐覆盖了冷去的尸骸。
在山崩一般的咀嚼声里,槐诗坐在坍塌的废墟之上,静静的眺望着远方,随手捡来的铁片在指尖转动着。
只是在思考时的习惯性动作而已。
而当他从思索中再度回到现实的时候,远方的雷鸣也告一段落了。
浑身染血的云中君归来。
看到槐诗期盼的视线,便不快的冷哼了一声。
两手空空。
什么都没有带回来。
“爱德华呢?”槐诗愕然。
“杀了。”应方舟回答:“那个家伙的底牌太多,活着后患无穷,不好留手。趁着虚弱的时候,能杀就要杀。”
“一个能用的都没留下啊。”
槐诗叹息,遗憾自己怎么没留个活口。
没办法,黄金黎明不愧是黄金黎明,脖子和脑袋的位置都太正点了,让人忍不住一个顺手就……没有然后了。
“留下也没用。”
应方舟擦拭着脸上的鲜血,面无表情地拔除那些身体里胡乱生长出来的骨刺和畸变组织,冷淡的问:“在这一场赌局里,你还指望能从对手的身上挖出什么能利用的东西么?”
槐诗耸肩,抱怨道:“卡牌游戏就这一点不好,自由度太低了啊。”
哪怕眼前是辽阔无尽的盖亚残片,来自无数地狱的敌人,和集结了整个现境精英的对抗,可本质上依旧是一场掌控在棋手之间的赌局。
以现境的安危为筹,以万世牌所代表的事象记录为棋子,所进行的一场战争。
双方都是以事象记录这样的情报体方式降下,哪怕是死了也能够回归自己的肉体,而且敌我分明,没有任何的间隙可让人利用。
对于槐诗这种喜欢用盘外招和其他手段的人来说,简直是噩梦。
“日子越来越不好过了呀。”
槐诗仰天长叹:“好日子,就要结束辽……”
他可没膨胀到以为靠着金大腿就能够在地狱里反复横跳的程度,当要面对的是整个深渊最顶尖的那一拨对手时,哪怕是两条金大腿也不够。
他已经可以预见,未来地狱的疯狂反扑……
“要跑了?”靠椅上,伊芙琳老太太忽然问。
“当然要跑啊,而且要跑的迅速,跑的飞快,跑出水平和精彩。”
槐诗的指尖转着的铁片猛然一滞,停下了,映照着他的笑容:“不过,在那之前……来都来了,怎么也得先搞上一票大的吧?”
就算要跑,也要肇事逃逸才行,这种对面还没发功自己就倒下了的状况未免太丢份儿了。
所以,得想个办法,狠狠的来上他一炮。
“就算是搞事情也要有资本才对。”
恰舍尔泼来一盆冷水:“想清楚一点,就这么几个人,没什么文章可做。老太太我一把老骨头了,可经不起折腾。”
“这个时候,只能发挥出天国谱系的传统优势了!”
槐诗一拍膝盖,“咱们摇人!”
姑且不论天国谱系什么时候有过这么邪门的优良传统,但从今天开始起,那就是这样了!
于是,就在云中君所展开的大雾之下,来自槐诗的通讯通过副校长的中转,飞向了身后的远方。
“喂?小丽兹在吗?哎呀,别那么生分嘛,咱俩多熟啊!过命的交情!”
“喂?青帝老太太在吗?您老可安康吗?这不是想您了么?想让您多多指导……”
“喂?罗马么?哦哦,伏尔甘先生,久仰久仰……哎呀,剑圣前辈也在?正好呀……要不要,咱搞一票大的?”
……
短短的五分钟不到,来自槐诗的提议,就已经传达到了每一个棋手和谱系的领导者手中。
所有人的第一反应,都是摘下眼镜好好揉一揉眼睛,然后问一问槐诗你有没有搞错?
可紧接着,大家又感觉……似乎,好像,也许,有搞头?
而当槐诗拿出了自己准备好的’大蛋糕’时,原本还想要矜持一会儿的大家,都不由得开始意动了。
而作为如今盖亚碎片中东夏谱系的领袖,青帝老太太丝毫没有任何掩饰,直截了当的发问:
“折腾这么多,你究竟想要干什么?”
槐诗不假思索的回答:“当然是要搞死黄金黎明那帮狗娘养的啊。”
“呵呵。”青帝冷笑,丝毫不给面子:“这么将私心置与公任之上,可不像是当家做主的样子啊,槐诗。”
“瞧您说的,当家做主,不就是图这点好处么?”槐诗淡定回答:“有时候,私心和公任重叠一下,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嘛。”
“脸皮变厚啦,槐诗。”青帝感慨。
槐诗只是微笑,就当做这是老太太表扬自己了。
“可我还有一个问题。”青帝冷声发问:“既然你都承认是这是私人恩怨了,那我为什么要帮你?”
“这难道不是您所乐见其成的么?”
槐诗笑了起来:“既然现境和地狱之间的炸药桶需要一条导火索的话?那为什么这一条导火索,它不能是我呢?”
作为资深搅屎棍子,走哪儿哪儿炸,去哪儿哪儿崩的灾厄之剑,他可对自己的搞事儿本性实在是太了解了。
如今的现境和地狱之间,难道不正是一触即发的关键时刻么?
除了自己之外,还有谁能胜任这一重要职责呢?
青帝再没有说话。
不置可否。
只是在结束通讯之前,最后笑了一声:“虽然还嫩了点,但这幅舍我其谁的样子,倒是有点理想国的味道了。”
于是,从协议达成的那一瞬间开始,两天的时间内,整个现境的阵营都紧锣密鼓的围绕着即将到来的战争运转起来。
一方面,声势张扬的陈列重兵,不断的袭扰地狱的防线。另一方面,则在暗中做好了转移的准备。
等待着来自远方的讯号。
等待战争的到来……
而当现在,这一只由现境五指捏合成的铁拳展露在天光之下时,便只剩下了一个结果。
裹挟着漫长时间中所积蓄的力量,毫不留情的,向前捣出!
不要精肉也不要肥肉,更不用细细切做臊子,不是来特地消遣你,只要在你的脑门上开个酱油铺子,红的白的紫的一股脑流出来……
而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随着回合的轮转,所有的现境棋手齐刷刷向着对手们露出的,和善微笑。
在他们的手里,捏了三个回合的卡牌不要钱一样的抛了出去!
在这一瞬间,数之不尽的辉光如流星那样,从天而降!
于是,天地动荡!
【框架·万化之境】,来自创造主的定律结合瞬间轰破了地狱的封锁,再度将天地四方打通,将现境的庇护加持在所有升华者的身上。
【神迹刻印·基路伯】,六翼相叠的大天使徽记从天地之间骤然浮现,荡平了一切地狱的诅咒和沉淀,守卫在伊甸之门前方的四棱旋转燃烧之剑从空中毫无征兆的斩落,刺向了大地,顿时令无数浓烟从泥土喷出。深邃的地下,无数蠕虫被焚烧成灰烬,紧接着,惨烈的嘶鸣升起。
再然后,星辰坠落如雨。
无数奇迹的辉光从棋盘之外降下,落在现境和地狱的边界之间,化为了出来自神话之中的军团。
【龙伯卫】、【医院骑士团】、【美洲剥皮军】、【罗刹众】、【深渊白鸠】……
数之不尽的敌人凭空涌现,令弄臣们的水镜都被捏碎了。
震怒咆哮。
什么鬼!
究竟怎么回事儿?
就为了一个槐诗,整个现境都他娘的要倾家荡产一波流了?
如此仓促又剧烈的变化,弄懵了所有人。
难以理解。
这他娘的究竟是什么道理!
他们哪儿来的那么多源质?哪儿来的那么多储备?他们哪儿来的经济?!
为什么和自己所测算出的数据差了那么多!
中间的空缺是哪儿来的?!
答案,是槐诗给的。
诚然,统治者们的考虑十分周全。
第一时间得出了最正确的结论,理解了槐诗所能造成的破坏力,并且最大程度上集结了力量,意图一举覆灭这一祸患。
唯一忽略了的,是贝希摩斯作为’天国谱系高等建筑物’的产费能力有多么离谱……
就好像一直以来,总有人会忘记,天问一系其实都是辅助一样。
也总有人会被贝希摩斯恐怖的外表所迷惑,导致忽略了它的本质。
因为太过于同牧场主和永生之兽这样的存在像似,以至于让所有人都产生了误会,以为这只怪物是多么恐怖的战争兵器。
可其实上,它并非是牧场主那样吞吃万物以自有,不曾构建过任何深渊食物链的循环,而生命里虽然庞大和顽强,但和永生之兽相比较,也不过是平平。
恐怖的胃口是为了让庞大的身躯更进一步的成长,而庞大的身躯,是为了更好的胃口和消化。
永无休止的吞吃,永无休止的成长。
这一具身体,就是由无穷源质、奇迹和灾厄结合而成的圣殿!
倘若曾经在魔女之夜里再现的最伟大的奇迹是白银之海的话,那么它就是白银之海赖以存续的容器!
可既然是容器,那就必然说明……放进去的东西,是能够再拿出来的。
好似装满了的小猪存钱罐、长了四条腿的保险箱,带着一张大嘴的银行金库一般……这玩意儿,就是个超巨型充电宝!
现在,仰赖与地狱老铁们的打赏和投喂,经过了长达三天的胡吃海塞之后,庞大如山的贝希摩斯惬意的趴在了战场之上。
甩着舌头,观望着眼前近在咫尺的战争。
在它的后背之上,庞大的光轮如太阳一般的燃烧着,无穷尽的源质涌动着,释放出万丈光芒。
沉寂的颂歌再度奏响。
——圣哉!
第一千一百三十四章 军争
当圣歌响起的一瞬,一切都截然不同。
战场之上此起彼伏的巨响和轰鸣好像被赋予了实质,在无形的双手操控下,接连不断的迸发,扩散,激荡。
明明是稍纵即逝的惨叫,可是余音却不绝于耳,恨不得绕梁三日。明明是令大地崩裂缝隙的宏伟巨声,可是却还没来得及扩散,便被捏死在襁褓之中,只有一声细弱蚊蝇的呻吟被淹没在潮水一般的嘈杂声响里。
所有声音在这一瞬间好像都失去了原本的规律和形态,在某一双眼睛的俯瞰之下,迅速的变化,生长,或者被残酷的剪除。
最后,化为了无形的刀剑。
属于牧场主的圣歌就这样的在此起彼伏的撼动之下分崩离析,割裂成毫无意义的残章。
仿佛在战争中的茫茫厮杀和斗争之中,整个天地之间,只剩下了唯一的主轴。
唯一一个声音。
萦绕在光轮之上的赞颂之歌!
“放肆!”
地狱圣人狂怒的咆哮,空洞洞的眼瞳里,猩红的光焰激烈的燃烧着。
就在图雷尔和西佩托提克的围攻之下,猛然回头,怨憎的视线看向的那一道庞大光轮的正中——如山的贝希摩斯头顶上。
——槐诗!!!!
而就在狗头上的平坦处,盘腿而坐的年轻人仿佛听到了来自远方的呼唤一般,微微抬头。
然后,又毫无兴趣的收回了视线。
就这样吹着口哨,端起呜呜作响的热水壶,将热水倒进茶杯里,俯瞰着茶叶在水中浮沉的模样。
最后,端起杯子,滋溜一口。
在风中的硝烟和血气了品味着苦涩的茶香。
吧嗒了一下嘴,眉头皱起,随手就把茶水倒进了风里。
继续烧水。
哼着歌,优哉游哉的观赏’风景’。
明明是自己的挑起来的战争,可是却现在完全置身事外,突出了一个淡定和悠哉——我都花钱雇人来打架了,干嘛还要亲自上场?
一个三阶?
送嘛?
“这一波啊,这一波是六大派围攻光明顶。”
他拍着膝盖,啧啧感叹,最后振臂挥拳,冲着友军高呼:“跟这群邪魔外道不用讲什么江湖规矩,大家并肩子上,并肩子上啊!!!”
现在别说是深渊里的凝固者们了,就连夸父都忍不住想要一锤打爆他的狗头!
在税务官的怒吼中,尘埃飞扬而起,大地动荡。
宛如黑潮一般厮杀的大群之中,骤然有猩红的血色隆起——无数苍白的骸骨堆积在一处,化为了双头四臂数百米高的亡骨巨像,肆意的践踏着脚下的尘埃,向着贝希摩斯狂奔而去!
干得好,弄死他!
一拳锤死这个王八蛋!
不知道多少友军心中浮现了这样的想法,可很快,便反应过来——这孙子不能死,死了的话,贝希摩斯的源质供应就他娘的没了!
如今整个战场之上,所有五阶挥霍的源质,有一大部分都是来自贝希摩斯的光轮,一旦贝希摩斯被受损的话,大家就要断网了!
“想断我WIFI?做你娘的美梦!”
一个恼怒的咆哮声响起。
就在雷霆之海的侏儒猎手的围攻之下,夸父头也不回的抬起了手中金灿灿的钓竿,向着身后抛出。
首阳山铜和龙伯奇迹所铸就的钓竿迎风便涨,瞬间跨越了大半个战场,而那细细一线则在钓钩的引导之下如飞鸟那样翱翔在空中,缠绕在巨骨之上,轻柔一挂。
再紧接着,方圆一里的大地齐齐下陷了六十公分,而在那山峦崩塌一般的轰鸣里,硕大的巨像竟然被那一线所牵扯,随着夸父的拖曳,不由自主地腾空而起,被拽着,在战场之上划出了一个回旋,所过之处,数之不尽的大群如同蚂蚁一般被抛到了空中,而坠落的地方,便砸出了一道深邃的裂隙。
而就在裂隙之上,火光再度聚合,再度构成阿耆尼的燃烧轮廓,有人听见这位天竺五阶骂了一句娘。
要不是他反应的快,怕不是要被友军活埋了!
可在战场之上,声势最为浩大的,既不是夸父,也不是来自美洲的世界巨人,而是战场正中央,血潮之中那一道游走不定的耀眼电光。
如林的雷霆随着云中君的意志,不断的从云端刺出,可是却并不消散,反而像是实质一般凝固在空气中,渐渐构成了毁灭的囚笼。
天鼓震荡,奋发巨响!
数之不尽的雨水落下,又化为水汽升腾而起,再度构成庞大的循环。而无数死去的生命,破碎的灵魂,乃至散逸的源质,也被这循环囊括在其中,汇聚在应芳州的手中!
——举万众而奉一!
如同云中君这样控场型的辅助,就是这么讨厌。
一旦循环构成,那么在他的循环中,不论是敌是友,情愿与否,那么都是循环的一部分,都将为他提供力量……
就好像槐诗的天阙一旦展开,整个战场上所有的死去灵魂都会在熔炉之中被锻造为铁一样。战场越大,人越多,越乱,而消散的源质、奇迹和灾厄越是庞大,那么最后顺着循环而流入他手中的力量就越多!
按照原本的设定,他应该将这一份力量加持在友军之上,令万众再无匮乏之虞。
但对应芳州来说……友军?什么友军?
我没看见!
作为曾经天问之路的输出第一人,拱手让位?不存在的!
你们躺好了,我来C!
现在,六度纯化的雷霆汇聚在恨水之上,肆意挥洒,所过之处,血海分崩,潮水撕裂,挡者披靡!
以云中君的位阶而孕育出的这一份破坏力,几乎已经凌驾在不少五阶之上!
而就在他的面前,正面承受恨水轰击的恶魔,再度堕入了血海之中。可紧接着,又在兴奋的狂笑之中再度升起。
”就是这样!应芳州,就是这样!让我多看看你愤怒的样子,如此的让人愉快!“
伽拉张狂大笑着,遍布黄金点缀的躯壳之上只是多了一点小伤,根本无损分毫!
在他的手里,由枯萎之王所赐下的王爵之剑熠熠生辉,绽放万丈邪光。
——那便是足以同统治者之尊位相较的犒赏!
作为枯萎之王的侍卫和随从,禁卫军的领袖,在漫长漫长又漫长的时光里,伽拉曾经为亡国立下了不知多少的功绩,枯王甚至将【威权】作为赏赐降下,自亡国的领土之中分封,要将他拔升为统治者的一员。
可恶魔却对这厚重的赏赐嗤之以鼻。
整个深渊,无数地狱,真正的统治者和真正的皇帝只有一人,除此之外,都不过是窜名者而已——这便是他的回答。
究竟是因这一份忠诚而欢喜,而是因为这一份固执而发笑呢?无人知晓枯萎之王的笑声究竟涵义。
他只是轻描淡写的将送出的王冠丢到了一边,然后赐下了一柄佩剑,作为对忠犬的奖励。
从那一刻开始,伽拉便成为了‘亡国之手’。
王爵之剑所在之处,所有亡国大军的力量都在这一柄剑刃面前臣服,献上灵魂、肉体、血和骨,乃至一切。
哪怕是其他属于亡国的统治者也一样……
这便是货真价实的万军之剑,持有此剑,将可以无限制的调动军团和大群的力量,融与己身。
现在,伽拉已经货真价实的,成为了亡国的化身!
如此肆意的宣泄着这一份力量,哪怕是友军也毫不在乎,甚至反手碾死了冲上来碍事儿的蠕虫和异怪,只为了更加酣畅淋漓的战斗!
风暴在利刃的劈斩之下拔地而起,化为龙卷,逆着电光升上了天穹,肆意的游走着,卷起了海量的鲜血和尸骸,妆点这属于战争的舞台。
血色和电光悍然碰撞在一处。
云中君冷哼,手中的电光动荡着,隐隐浮现崩溃的征兆,可很快,电光再度凝聚,自纯白化为漆黑之后,又经过了三度的演变,现在,在他手中已经再无雷霆的轮廓,只有一片弥漫的诡异光晕。
九度纯化!
“再来!”
天阙轰鸣,万丈雷光降下!
不只是在地狱的腹地之中展开斗争。
不论是现境的棋手们,还是各个谱系的领袖,都绝对不允许如此珍贵的时机被浪费。就在深渊绝大部分力量被牵涉在另一处的时候,敌我边境之上的猛攻再次掀起!
两日的筹备虽然不足以在短时间内形成决定性的优势,但是伴随着此刻的猝然发动,战线已经开始向前推进。
天穹之上,神迹刻印·扶桑降下的暴虐轰击,无数木魅的已经将黄金黎明所架设在最前方的罗生门防线撕裂。
海量的大群长驱直入,在种种诸如缩地和转移的法术之下,以恐怖的效率向前平推。
就在东线,连续四个牧场被拔除之后,至福乐土的斋戒圈已经岌岌可危。
在圣油焚烧的纯白烟雾之中,来自俄联的东征骑士们咆哮呐喊着,身披厚重的铠甲,胯下的巨马嘶鸣,自无数被豢养的怪物之间纵横来去。
宛如从天穹之上所铲下的无形之犁,耕耘着血色和死亡,所过之处,便在黑潮之中凿出了一条深邃的裂隙。
笔直向前!
自战场的一头,穿凿至另一头,然后,掉头,重新再来一次!
当万军集结为一体时,被圣灵所赐福的骑士们便融为了一体,共享着同一灵魂,同一奇迹,和同一祝福。
马耳他十字的徽章如鹰隼那样,在硝烟之中招展!
而就在这动荡的厮杀之中,却仿佛有那么一瞬间,陷入了彻底的寂静。一切杂音消失无踪,一切动作都凝固在空气里。
疾驰的骑士团竟然在敌丛之中戛然而止,所有人都僵硬在了原地。
紧接着,凄厉的惨叫从甲胄之下扩散开来,畸变和凝固竟然在这化为事象记录的军团之间扩散。
只是短短的三个弹指,圣洁的辉光消失无踪。
取而代之的,是漆黑如液体一般的粘稠火焰,源源不断的从甲胄的缝隙中流出。畸变的巨马缓缓调转方向,向着身后的友军。
悍然倒戈!
此刻,在棋盘之外,原本医院骑士团的纯白已经被尽数染为了黑色……
随着突如其来的凝固,浮现在棋盘之上的标注竟然也在缓缓的变化,向着棋手们露出嘲弄的笑容。
——【医院骑士团(伍德曼)】!
从这一刻开始起,这一支精锐的大群便从现境的手中脱离,归属了地狱的阵容,成为了地狱的先锋!
而就是靠着这短暂瞬间所产生的空隙,弄臣们的力量便见缝插针的融入了战场之上,令原本明朗的局势再一次回归到混沌之中!
要说棋手们的心情……
恐怕就只有’恶心’两个字才能形容了!
他妈的黄金黎明!
就好像曾经面对理想国的地狱生物们一样……现在轮到现境的升华者们怒斥怎么会有这么搞人心态的玩意儿了!
作为黄金黎明的成员之一,如今以《浮士德》作为媒介而降临的伍德曼失去了自己的框架和定律。
现在的他,便是魔鬼·梅菲斯特的化身,所具有的只有两个技能【无形】和【窜变】。
前者让伍德曼不具备实体,无法被物质或者源质的攻击杀死。而后者,则让他在充足的源质供应下,迅速的污染和操控一切具备灵魂的生物。
倘若具备独立灵魂的升华者还稍微有些难搞的话,那么对付这种以数量才能产生质变的大群对于他来说,比打个哈欠还简单!
除非是专长操控灵魂的圣痕和同领域的神迹刻印,否则的话,就是噩梦。
不但杀不死,赶不走,驱之不散,而且一不小心还会被读心、洗脑和污染……就好像一直在耳朵边嗡嗡嗡的苍蝇一样,恶心到家了!
这时候,就要只能上更恶心的了……
魔法,才能打败魔法!
遇到搞心态的,那就只能用更搞心态的方式恶心回去才行!
那一瞬间,天竺谱系的棋手阿鲁德尼,面无表情地抛出了手中的卡牌。
【精诚所至·石咒仙人】!
来自天竺的维持谱系的五阶升华者,万般苦行和修持的尽头巅峰,万物因果的体现。
——梵仙!
现在,感受大愿和诅咒的恐怖吧!
第一千一百三十五 咒与誓
在人的时代之前,便是曾经诸神未曾陨落,由神明们占据主导的时期。
向上追溯,在那个遥远的时代,如今组成世界的三大封锁还只有【万物归亡】这唯一铁律,先导会根本连种子都还未曾诞生,万象在诸神的掌控之下运转。
彼时的繁华和残酷早已经在无数流传至现在的神话之中不断被各色人物所讲述和传说。
在那个时候,东夏、罗马、北欧、希腊、阿兹特克、乃至苏美尔以及更多,更多的神明,更多的角色们还未曾退场。
为了争夺天命,为了实现天命,为了摆脱天命,诸神之间的战争和联合轮回不休,一直到最后奠定了陨落的恶果。
在诸多神明之中,如果论及眼光深远和未雨绸缪,那必然是率先做出末日预言的北欧;若是论及灵活变通,那必然是希腊和罗马这两拨彼此之间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的神系;若是论及残酷和斗争,那便是内部也厮杀不休、太阳神前后都换了六波的阿兹特克;要是论及秩序和稳定,那么近乎万世一系的东夏谱系定然首屈一指……
可哪怕在如此纷繁众多的神明之间,天竺神系,也是一朵不折不扣的奇葩。
这称呼究竟是褒义和贬义,恐怕后世之人也无法下达一个论断。理由无它……实在是天竺诸神们的路子太野了。
野的让人心慌。
要说玩,那天竺神可太会玩了,而且能玩、会玩、敢玩,玩的一次比一次大,甚至就连后来的天竺谱系自己都觉得,就算没有诸神陨落,天竺神系也能给自己玩没了。
一点都不夸张。
什么是天竺?
你们不敢搞的我来搞,你们不敢做的我来做,你们搞的定的我要搞,你们搞不定的我还搞!
而且还硬搞!
为了挣脱天命,天竺诸神可是什么乱七八糟的土方和邪门办法都用过了,只看内部如今分裂成三部完全无法整合的状况就知道,当初大家玩得那叫一个百家齐鸣,奇思妙想不断……
先是创造、毁灭和维持三相神带头,下面的人则有样学样,发扬光大。光是内部就玩崩了不知道多少次,天竺领域因为死机的原因重启轮回的次数数都数不清。
而玩的多了,路子野了,甩锅和补漏的办法经验自然也就底蕴深厚。在诸神之中,真的是一等一的滑头,只看就连彤姬都在苏利耶那里失了手就知道,老兄们是有一套的。
而就在这样奇葩的环境之下,无数试验中所折腾出的不只是如今早已经分裂的正法和种姓,也还有着被称为’仙人’的恐怖存在。
向上追溯,谁也不知道究竟是哪个大聪明先提出’苦行’这个’天才创意’的。
通过无穷的折磨和试炼,将部分具备神明血统的凡人推入了难以想象的地狱之中,辅佐以秘议,加持以正法……通过所为的修行,将灵魂如铁那样反复的锻造,锻造,再锻造,最终创造出就连神明都为之惊叹的辉光。
通过无数次的源质蜕变,将自我的灵魂无限制的打磨,并不向神明所靠拢,而是贯彻一个’我’字,从自我的意志和欲求之中凝练,最终抵达了设想之中的’梵’之境界。
这便是所谓的梵我如一。
然后,诸神就开始麻了——确实,如同他们所猜想的那样,通过这样的方式,人类也能够同三大柱石产生直接的联系,并将自己的灵魂与现境的规则同化,领悟【梵】,几乎可以视为现境的部分化身。
奈何,这个过程是完全不可控的,成就也完全无法预测,包括人格的异化和执念的失控这类的副作用无法避免,一个赛一个的性格乖戾,一个塞一个的肆意妄为,而最终,也会因为过度和三柱接近而产生的注定的自毁现象。
而且,最可怕的就是——由于灵魂的异化,每一个仙人都几乎精通对命运和因果的操控!
在曾经七大仙人尚存的鼎盛时代,整个天竺都被苦行者们搅乱成了一锅粥。发愿撼动上天,诅咒崩裂大地,因为仙人的发愿和诅咒,灭亡和受创的神灵数不胜数,哪怕是三大主神也惨栽了好几个跟头。湿婆、梵天和毗湿奴都没能逃过,甚至还被逼的轮回转世,或者对仙人低头道歉,磕头认错。
工具人骑在脖子上,不是几乎,是已经变成大爷了!
正因为如此,三大主神才痛定思痛,强行按着仙人这个职业削了好几个版本,一直到灭亡之前刀也没停过。
可即便是如此,以神明血统成就梵仙的升华者,也依旧是所有五阶之中最让人心生忌惮和恐惧的那一拨。哪怕人均寿命不超过六十,但就算只剩下一口气,也足以发出令世界和命运为之相应的愿望和诅咒。
在如今分裂状态的天竺谱系内,这是当之无愧的战略级兵器,用一次就少一次的谱系珍宝!
此刻,当石咒仙人的辉光从天而降,就连整个早已经死去不知道多少年的盖亚碎片都猛然跳动了一下!
宛如死去的尸身骤然痉挛,焕发出了新一波的诡异活力。天穹骤然化作了血红,风中传来了遥远时光之前遗留而下的哭声,粘稠的血雨凭空洒落,整个边境的战场都好像被浸泡在受到诅咒的恶臭鲜血之中。
明明是仙人,可是却带着令统治者也难以企及的阴森气息。
苍老佝偻,宛如活化石一般的老者盘腿,坐在了空中,枯瘦的躯壳毫无动静,漆黑的眼瞳中空空荡荡,如骸骨一般死寂,甚至就连心跳声都难以分辨。
在他的嘴角,浮现出令地狱大群也为止心寒的诡异笑容。
不见嘴唇开合,便有男女莫辨的沙哑声音响彻天地,如同以世界为喉舌那样,畅所欲言。
“仁慈的梵天啊,我今发大愿!”
“——成就一切圆满,灭尽一切邪毒,调伏一切灾障!”
霎时间,血雨消散,天空澄澈,万丈光芒凭空浮现,整个战场在光芒的普照之下宛如化为天国,数之不尽的花瓣片片飘落。
简直,就仿佛割麦子一样!
花瓣所过之处,不论是多么狰狞凶恶的怪物,来自什么地狱的大群乃至凝固者……永世集团的签约员工、雷霆之海的侏儒巨人、亡国中那些早已经死去的尸怪,都瞬间跪倒在地。
甚至就连无知无识的战车和城墙,都齐刷刷的矮了一截,坍塌。
每一张面孔浮现出欢快的笑容,洋溢幸福的光彩,齐声赞颂起了伟大仙人和史诗和那惊天动地的苦行、无穷无尽的福报和这至高无上的正法!
就连血海中的阿修罗和根性顽固的罗刹都能成为正法的守护者,更论其他?
此刻,在仙人的正法感召之下,一切恶孽尽数洗净,所有的地狱军团化为了现境的卫道先锋,争先恐后的向着身后的友军刀剑相向。
啪的一声轻响。
石咒仙人的躯壳一震,隐隐透明了一分,宛如烟雾所凝结而成的那样,越发出尘。
寂灭的进度在命运的反噬之下暴涨了一大截。
而石咒仙人却不为所动,空洞洞的眼眸毫无情绪,映照着远方庞大的斋戒圈。
笼罩了整个世界的寒意突兀降下,仿佛要冻结一切灵魂。
令斋戒圈之内,诸多猎食天使和祭祀的面色骤变,不顾一切的发起了反击和围攻。
可是,已经再来不及……
“不知正法和道理的邪魔呀,汝等不礼尊世间至高无上奥秘的本相,不修持向善和道德的法门,汝等所崇拜的,便是污秽的非法,不净的魔主,也永无神明之洁净与智慧!”
来自仙人的诅咒回荡在天地之间,每一个字都像是山崩和天裂交织而成的惨烈哀鸣,每吐露出一个字,涌动在斋戒圈内的凝固神性便消散一分,到最后,就连至福乐土的投影都浮现出了庞大的裂口。
大地从这一头到另一头,被这恐怖诅咒的余波扯开了笑容一般的裂隙,吞下了大半个斋戒圈,不知道多少猎食天使在尖叫和悲鸣之中被黑暗所溶解,消散无踪!
惊天动地的波澜扩散,覆盖了方圆千里之内。
诅咒结束的瞬间,石咒仙人的身躯无声崩裂出数十道纵横交错的口子,存在感越发的稀薄,宛如泡影,透明的能看清身后的景象。
可终究,未曾有丝毫的动摇。
直到天穹的尽头,一道杀意突兀的从天而降,将他笼罩在内。
老东西,竟然还活着么?
风中仿佛传来了久违的问候。
宛如古铜所铸就的金身投影浮现,外道王再度降临,铁拳紧握,向着昔日还指点过自己苦行精要的前辈毫不留情的捣出!
遥隔千里的一拳,降下的瞬间竟然令空气凝结成实质,寸寸向内收缩。
足以将原子捏至裂变的力量不讲道理的作用在此处,将周围扑上来的升华者全部蹂躏成尘埃——再然后,便有清冷的鸣叫声一闪而逝。
铁光浮现。
剑刃的残痕消散在空中,连带着外道王全力的一拳一起,消散无踪。
宛如日轮凭空越出地面,耀眼到撕裂所有眼瞳的冰冷光芒拔地而起,向着天穹逆斩而出!
“好久不见啊,前辈。”
剑圣面孔从突兀的从外道王的面前出现,大笑,手中凝聚为一线的烈光迸发,宛如浩荡烈日从穹空落下,无处可逃。
“咱俩,重新来过!”
——日之太刀!
第一千一百三十六章 敲门声
那一瞬间开始起,从战火绵延的边境再到如今不断剧变的地狱腹地,整个天穹变成了剑圣和外道王所厮杀的战场!
就连虚无的空气都在极意碰撞所产生的动荡里,变成了无形的刀剑,湍急的流动回旋,形成绞肉机一般的残酷领域。
再无一只飞鸟能够升上六千米之上的云层外。
这足以动摇整个战局的变化,不可避免的,令厮杀的升华者们分出了一丝心神。
无关专注与否,不过是乱战之中的本能——谁又能够放任如此凌厉的杀意从身旁飞过,丝毫不为所动呢?
而在那一刻,隐藏在阴影之中的僧侣睁开了眼睛。
漆黑的眼瞳里浮现出了’觉悟者’的辉光。
查尔斯·贝内特!
黄金黎明·原始之路,五阶凝固者——地狱本质和原处黑暗的显现,虚无深渊·阿卜苏!
“就是现在!”
不论时局如何变化,都未曾有过任何动摇的凝固者,在这一瞬间,抬起了双手,悄无声息的合十。
啪!
好像气泡被戳破了一样,整个战场,陡然一震。
似乎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没有任何的巨响和震荡,也没有任何的征兆——可当所有升华者感受到身后的寒意,猛然回头时,便看到了……庞大如山的贝希摩斯,已经消失无踪!
连带着头顶上的槐诗一起。
在空空荡荡的大地之上,现在只剩下了一片虚无的黑暗和影子,无法触碰,也无法干涉,宛如最遥远的海市蜃楼。
被吞掉了。
在苏美尔神话中,被冠以太初之源的奇迹以灾厄的面目,与此重现!
天之高兮,既未有名。
厚地之庳兮,亦未赋之以名!
深渊之灵·阿卜苏,正是这一片虚无辽阔的原始之空的具现!
现在,封锁了时间和空间的监牢再次被缔造而出,无穷的空间循环向内嵌套,毫无任何的空隙,构成永恒的迷宫。
如此的封锁,就连曾经突袭象牙之塔的时,五阶的柯罗诺斯、副校长艾萨克都无法挣脱出来。
隐藏许久之后,贝内特抓住了这难得的时机,狠下辣手!
弹指间,贝希摩斯和外界的联系被切断,连同槐诗一起,坠入这深渊所化的黑暗里。
层层迷宫的最深处,贝内特的身影自虚空中向下俯瞰。
面容无悲无喜。
曾经被誉为最接近觉悟者的僧人,毫不掩饰如今的杀意和决断。
空间和时间所构成的迷宫向内合围,迅速的挤压和侵蚀所有的空间,深渊精髓显现的太初之水如同强酸一样,腐蚀着贝希摩斯的存在,要将它彻底溶解在黑暗之中!
可很快,他的眼神便呆滞一瞬。
因为在太初之毒的腐蚀之下,原本庞大如山的贝希摩斯,竟然开始迅速的缩水……就像是早就把气放完的气球一样,光轮消散无踪,再无外界所表现出的威武阵仗。
它的肚子里根本就空空荡荡,所有的储备早已经被抽空!
只是个样子货!
如今,被彻底打回原形之后,变成了一只牛犊大小的傻狗,在深渊毒水之中试图狗刨,扒拉在一块还没有溶解的巨石上,湿漉漉的甩着屁股。
被晃了!
贝内特自僵硬中醒悟,猛然看向了巨犬的旁边,好像明白了什么。
“槐诗!!!”
无穷涌动的毒水腐蚀之中,一台录音机就这么从槐诗的屁股下面落出来,迅速溶解的过程中,还在不断的播放着’盖亚虽大我们已经无路可退,我们的身后就是现境’之类的见鬼骚话。
还有好几张帮助演员加深记忆的台词便签……
至于槐诗,好像根本还没弄清楚状况。
依旧咧嘴,傻笑着。
在毒池里扭动了一下,抬起手来,用力的挠这发痒的屁股。
于是,被腐蚀的裤子后面,便有一根金光闪闪的尾巴露了出来……随风甩动,如此灵活。
什么鬼!
当破碎的伪装之下,四张酷似猴子的面孔从头颅的前后左右浮现,八只手掌拔出了自己的铁锤、三叉戟、圣瓶、利剑和宝刀等等家伙什儿的时候……哪怕再怎么迟钝的家伙,都应该明白了。
这哪里是天国谱系的工具人!
这他娘的分明是天竺的活化神迹·哈努曼!
不只是贝希摩斯,就连槐诗,都他妈的是假货!
可真的呢!
在扑面而来的狂风中,贝内特的脑中浮现出了惊悚的领悟和猜测。
——真的究竟去哪儿了!
两天之前,当最后的沟通结束,所有的计划安排妥当之后,代表美洲谱系的丽兹最后发问:
“既然所有人都分工明确,各有任务的话,那你呢?”
她死死的盯投影中的老对手,从那一张熟悉的面孔上嗅到了更加熟悉的坑爹气息:“槐诗,你去做什么?”
”我?“
槐诗微笑着,向着她眨了眨眼睛:
“我去送啊。”
就好像大家一起玩游戏一样。
有人中单,有人辅助,有人打野,还有人边路……有的人负责划水,有的人负责抢队友兵线,有的人负责挂机。
而既然总有人要去送的话……
——那么这个人,为什么不能是我呢?
如今,就在贝希摩斯被原初深渊之影所笼罩的时候,几乎分不清彼此的前后。
地狱的最后方,如今守备最为空虚的遗世独立之处。
那一座苍白城池的大门前,有人摘下了身上的由火神伏尔甘所打造的一次性隐形衣,抬起头,向着近在咫尺的城门露出爽朗的笑容。
在那一瞬间,阴暗的殿堂内,所有的投影猛然回头,刺耳的警报声中,来自大门口的景象展露在所有人的面前。
就连一直以来都维持着平静的亚雷斯塔都猛然回过头,眉头皱起。
呆滞。
就在画面之中,如今代表着天国谱系的升华者含蓄的微笑着,好像买菜回来凑巧路过,轻松又快乐。
抬起两根手指。
宛如敲门一般,自空中叩动了两下。
“Konck~”
如同曾经那些老笑话和小品节目的开头,以这敲门的拟声词为招呼,向着城池之内的对手们,传达问候。
当当当当!
有人在敲门!
而门内的主人们愣在原地,面面相觑,在这短暂的死寂之中无人发问,只有热情又期盼的清脆声音扩散在着寂静里,期盼着回应。
谁?
谁在门外面!
当然是命运啊,朋友。
仿佛有嘲弄的语调在幻觉之中响起,将这一份轻蔑的笑声传达到了每一个人的耳边,轻声低语。
——现在,汝等的命运在敲门!
在那一刻,画面中,温柔的微笑再无法掩饰那一份狰狞的恶意,隐藏在俊秀外表之下,那宛如洪流一般的憎恨和愤怒,喷薄而出!
就在山鬼敞开的衣襟之下,那胸前的裂口中,那一枚由俄联谱系慷慨赠予的盖亚之血,再度浮现出瑰丽光芒。
可这一次,绚烂的光芒再不温柔,而是像是烈火一样涌动,将他粗暴地点燃,吞没,笼罩在焚烧里!
灵魂为之颤栗的痛苦在扩散。
槐诗不由自主地弯下腰,张口,纵声咆哮。
有似曾相识的声音,再一次从耳边响起。
自他的灵魂之中发出质问。
——槐诗,所求何物?
“我要,变成曾经的……我!”
槐诗捂住抽搐的面孔,挤出了愉快的的笑容,就这样,任由失控的力量撕裂自己的肉体,黑暗井喷,自内而外的将他的躯壳尽数焚烧殆尽。
可就在那一片涌动的光焰中,却有嘶哑的声音回荡。
“我将成为理想国的化身!”
“我将追随逝去的先驱——”
那是支离破碎的灵魂在无穷的火焰中焚烧,运转,向着天穹、大地,无穷的世界,还有眼前的敌人宣告:
“我将再度延续这一份憎恨!”
无穷光焰自这一瞬消散,取而代之的,是通向仿佛地狱的裂口——无穷黑暗井喷而出,在黑暗里,死去的怪物们纵声嘶鸣。
绝望、反抗、斗争,厮杀,牺牲,乃至舍弃所有……
从最深的地狱中所孕育,从最残酷的战场上诞生,从无数拥抱凝固的灵魂里蜕变,从死亡和遗忘中归来!
它再度降临在这个久违的世界上!
在那一瞬间,献祭和互换终于结束。
棋盘上,槐诗的不断震颤的卡牌被无形的力量彻底撕裂。
可紧接着,破碎的卡牌又在盖亚之血的催化之下,再度重组,不断变化的卡面周围的边框自白银化为黄金,紧接着浮现钻石的璀璨,最终,却失去了一切色彩,凝结为了无光的漆黑。
【审判者·槐诗】,消失无踪。
现在,在那里的只有……无穷尽的黑暗冲天而起!
洪流肆虐,鞭挞大地,撕裂天穹,到最后,滚滚扩散的黑暗里,倒悬的理想国徽记被再一次的点燃。
沉寂的怪物从最深的梦中醒来,猩红的眼瞳如燃烧的星辰。
向着眼前颤栗的尘世,曾经的仇敌,最终宣告。
告诉他们:
“我是……鹦鹉螺!”
现在,笼罩在漆黑火焰中的崭新事象记录向着棋盘降下,自无穷灾厄的拱卫和追随中,展露自身的名讳。
——【审判者·鹦鹉螺】
时隔七十年之后,来自理想国的审判,从地狱的最深处,归来!
第一千一百三十七章 仇敌
被血色染红的大地,被火焰烧成漆黑的天穹。
破裂的天地之间,那些逝去的万物。
死去的人,失去的伙伴,牺牲的面孔,那些微笑着的年轻人们倒在废墟中,眼瞳空洞……苟延残喘的老人,悔恨和绝望的战士,默默流泪的伤者,还有更多……更多……
更多来不及记忆的面孔。
更多,来不及记忆的憎恨!
憎恨!憎恨!憎恨!憎恨!
憎恨眼前的一切,憎恨自己,憎恨地狱,憎恨一切敌人……憎恨,缔造了这一切的背叛者!
在地狱的最深处,在那一片涌动的黑暗里,有高亢的声音响起。
如此刺耳。
像是悲怆的哭喊同震怒的咆哮重叠在一起,无数人的声音从灵魂中回荡,那些绝望的回忆再度浮现,充斥脑海……
槐诗闭上了眼睛,可是却无从躲避。
还有更多,更多的力量自这一片他所缔造的黑暗里浮现,从他的灵魂之中,那些失去的灵魂与此重生,通过他的身躯再度降临,通过他的呼吸吞吐绝望,通过他的眼睛观看世界。
于是,那一双眼瞳睁开,燃烧着猩红的火焰。
曾经的一切,再度归来!
“——███!!!!!”
如有实质的黑暗轰鸣,展开,再难分辨出真实和虚幻。
甚至就连槐诗的轮廓都难以窥见,那以深渊真髓和人世决心所铸就的怪物不断的变化着自己的身体,突破了人体的藩篱,迅速的调整着庞大躯壳的结构,覆盖着血火的鹦鹉螺之上,一双双癫狂的眼眸浮现。
宛如破海而一般,怪物嘶鸣着从黑暗中飞起,悍然撞向了眼前近在咫尺的城门。所谓的高墙,所谓的铁壁,所谓的遗世独立之处,此刻在鹦鹉螺的冲撞之下崩裂出一道道缝隙。
瑟瑟发抖。
天地巨响,大地震荡,异化为纯白一片的天地之间,只有这蠕动的墨色狂乱的突进,留下一道道漆黑的残痕。
最后的防御,就此分崩离析!
就在这崩裂的巨响中,殿堂里的众多投影都瞬间暗淡,所有人愕然的看向了亚雷斯塔。
可亚雷斯塔没有说话。
只是沉默的凝视着远方那升腾至天穹之上的墨色。
许久,许久,平静的面孔上浮现出某种古怪的神情。
像是自嘲的微笑,又仿佛是错愕的怒意,纠缠在唇齿之间,就异化为了某种令人不寒而栗的狰狞。
明明一开始是十拿九稳的胜局才对,可在这接二连三的展开之下,竟然不知不觉状况就变得不同。
而就在这最虚弱的时候,最空乏的关节,竟然被如此诡异的一招逼迫到了面前!
这就是灾厄之剑么?
“还真是被摆了一道啊……”
那一张石像雕塑一般的面孔终于灵动了起来。但有让人觉得哪里不对。明明此刻应该是不共戴天的敌人才对,可是他却难以掩饰……自己的欣喜和愉快!
“抱歉,各位,看来会议要结束了。”
他说:“战争,已经开始了。”
而敌人,就在眼前!
那一瞬间,殿堂内,所有的通讯都被亚雷斯塔单方面掐断,不顾那些人想要说什么,宝座之上的亚雷斯塔闭上眼睛,身影化为流光消散。
而再度出现时候,便已经屹立在了殿堂的最顶端,抬起手,调动来自法之书的力量,令崩裂的城池再度弥合。
黄金黎明的凝固者俯瞰着那横冲直撞的黑暗,再不掩饰自己的行迹和杀意:“来吧,来吧,槐诗,我就在这里!”
回应他的,是要撕裂整个天地的咆哮。
如同呼唤,如同痛斥,如同诅咒……或者,什么都不是,那只是怪物在怒吼,向着自己的猎物和仇敌。
槐诗感觉自己在燃烧,这一具残存的灵魂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崩溃。
被自己呼唤来的力量!
以盖亚之血为基础,导入来自命运之书的记录——一举抽空了贝希摩斯过半的源质储备,还有其中所有现境无法利用的地狱沉淀和灾厄,再造出了那些充斥着憎恨和绝望的凝固灵魂。
不追求稳固,也不追求长存,而是在这短暂的战争之中,以目前所具备的所有条件,获取最纯粹的杀伤力。
可现在,当这一份从无数凝固灵魂中所锻造出的凶戾意志降下的时候,槐诗竟然也开始感觉……不堪重负!
哪怕和全盛时期的怪物·鹦鹉螺相比,如今的规模甚至不足百分之一。可鹦鹉螺之所以恐怖,不也正是因为这一不会因力量的强弱而变化的憎恨么?
他的这一具身体和灵魂还是太过于弱小了,甚至不足以作为那一份力量的容器,反而被无数灵魂所产生的负面意志同化……
数之不尽的乱流在黑暗中涌动,无数癫狂的灵魂在本能的撕扯着他的意志。
只需要一瞬间,他就会被彻底湮灭。
可万幸的是,此刻在鹦鹉螺的面前,还有比他要更加重要的东西。
——敌人的所在!
曾经的背叛者们,就近在眼前!
当发现这一现实的瞬间,无数涌动在鹦鹉螺内部的灵魂乱流瞬间平复——无需商议、无需沟通,甚至无需槐诗去做任何的事情,那些充盈在灵魂最深处的憎恨便整齐划一的指向了不共戴天的仇敌。
自槐诗的意志引导之下,以这一份仇恨为媒介,彻底聚合为一!
“既然如此的话……”
鹦鹉螺的最深处,槐诗感受着无穷的力量,意志运转。
涌动的黑暗骤然一震,鹦鹉螺的庞大躯壳撕裂,如同巨兽张口一样,露出其中迅速凝结生长而出的美德之剑。
染为漆黑的美德之剑再无辉煌和流光,只有一片令人毛骨悚然的灰黑。
在千万人嘶吼和咆哮中,黎明逝去。
美德不再。
不必顺从的走入那静谧的夜色,咆哮也罢,嘶吼也无所谓,张开双臂,拥抱深渊和地狱的黑暗。
永恒的黑暗,永恒的怪物与此诞生。
再非曾经的耀眼光焰,此刻,激荡的永暗之流从巨口之中喷薄而出——当谦卑堕落为傲慢、忠实异化为谎言、荣誉被舍弃、怜悯被狰狞取代……从凝固的美德中,孕育出的便是胜过世间万般猛毒的罪孽!
殿堂崩溃,黑暗之光所过之处,血色的火焰遍地燃烧,如同一只只手掌那样,疯狂的拉扯着周围的一切。
黄金黎明所精心营造的一切都被笼罩在火焰里。
连同亚雷斯塔一起。
可当建筑被焚烧成灰烬之后,大地却像是纸页一样剥离,露出隐藏在地表之下的无数字迹。数之不尽的事象记录流转其中,曾经历史中所传承的记录再度被重塑。
一切坍塌的建筑向正中收缩,化为巨塔。
高塔的最顶端,亚雷斯塔重现。
“去吧,去吧,悲凉的曲调。”
来自凝固者的低沉吟诵回荡在坍塌的城市中:“沉默吧,一度甘美的乐音,否则我便只能掩面而逃——”
曾经的诗句与此刻再度被吟诵,意味却变得如此嘲弄。
而就在亚雷斯塔的命令中,法之书再度运转,自无穷的事象中调取出了他所要的那一部,凝结为古籍,出现在了他的手中。
吟诵还在继续。
顷刻之间,暴雨倾盆。时光如雨那样,自从穹空之上洒落,那些晦暗的雨水落在黑暗之中,嗤嗤做响。
天地萧瑟。
不逊色于青冠龙喷吐的腐蚀毒流降下,令鹦鹉螺的船身之上迅速浮现出了诸多锈蚀的痕迹,如鳞片那样的装甲迅速的脱落,瓦解。
可紧接着,在暴雨里,无数诡异的花草却从裂隙之下生长而出,点缀在涌动的黑暗之间,迅速的生败,洒下数不尽的鸢尾花。
而在飞散的花瓣之间,震怒的怪物嘶鸣着,已经调转方向,向着高塔俯冲而来!
数之不尽的屏障接连不断的破碎。
鹦鹉螺狰狞的头角上的钢铁迅速生长,在黑暗里铮铮作响,化为了隐隐巨锤的模样,未曾预估到的恐怖力量从其中迸发,所过之处,一切阻拦都被摧枯拉朽的撕裂,就连法之书的封面浮现出一道裂痕。
亚雷斯塔的面色微变,手中的书籍消散,薄伽梵歌的残页浮现一瞬,紧接着,外道王的投影浮现,遥遥向着坠落的鹦鹉螺一拳捣出!
那一瞬间,炽热的尾焰从鹦鹉螺的尾部喷薄。
狼兽的幻影闪现。
黑暗最深处的源质再度质变,所有涌动的灵魂在此刻凝结为最纯粹的质量,来自漫长斗争之中的痛苦和悲怆被赋予了无与伦比的重量。
鹦鹉螺的巨大身躯,已经被淬炼为了槐诗的源质武装。
——苦痛之锤!
巨锤和钢拳一瞬的碰撞,伴随着扩散的气浪,惊天动地的巨响爆发。事象记录所组成的外道王投影竟然也被干脆利落的撞碎,头角断裂的鹦鹉螺已经正面砸在了《法之书》所变化成的巨塔之上,令遗世独立之处的中枢震荡,扩散的余波将苍白的大地撕裂。
而鹦鹉螺却诡异的从实体再度化为了阴影,又自黑暗中再度凝结成庄严的轮廓,理想国的徽记依旧燃烧着。
毫发无损!
如同鬼魅那样,聚散无形。
“请怀念我吧,像怀念死者。”坍塌的废墟最深处,亚雷斯塔的沙哑声音再度响起:“我的心,就埋葬在此处!”
拜伦的诗歌再现。
大地震颤,流转的字迹汇聚在一片空白中,形成了无数秘仪的矩阵,彼此重叠,最后,来自创造主的框架展现。
一道道锋锐的双螺旋水晶柱拔地而起,分隔内外,支撑天地,深渊血系的精髓在其中酝酿——马瑟斯的框架,竟然被亚雷斯塔毫无滞涩的运用而出,甚至和本人就在这里毫无差别。
无数凶恶巨树拔地而起,存世欲孽被再造而出,作为战争工具,向着鹦鹉螺瞬间刺出。
宛如婴儿啼哭的声音再次响起,瞬间,数之不尽的根须就将鹦鹉螺缠绕在内,汲取着怪物的力量,发芽生长。
但在鹦鹉螺的怒吼中,猩红的血火重燃。
杀意凝结为了物质。
一道道深邃的裂痕在存世欲孽的躯壳上绽开,宛如被巨斧劈凿那样,迅速的断裂,崩溃。
唯有令人毛骨悚然的咀嚼声扩散在黑暗里。
虚有其表的存世欲孽无法阻拦他,哪怕是真正的存世欲孽在鹦鹉螺的面前也不过是猎物而已。
可抓紧了这短短的一瞬,在双螺旋框架之外,再造而出的纯白城市里亮起了炽热的光芒。
“看!在那冬之宝座旁,冰山听到台风的警号而抖颤。只要有一块云闪出电光,千万个岛屿都被它照明——”
在亚雷斯塔的呼唤之下,破裂的云层之下,由万丈庄严虹光寸寸升起。
——天梯!
在遗世独立之处的最深处,法之书的预热终于彻底完成,晋入了全新的阶段。
而统治者的宝冠一样,已经加持在凝固者的头顶上!
第一千一百三十八章 被抛弃者们
统治者!
不只是棋盘内风云突变,就连棋盘之外,深渊殿堂内的诸多目光都饶有趣味的向着此处投来。
实际上,一直到现在,对于外界而言,名为亚雷斯塔的存在都是一个笼罩在云雾之中的谜团。
除了黄金黎明所展现的事象记录证明了确实有这样的一个人存在之外,其他的,哪怕是同属深渊的存在们都知之不详。
流传在外的情报,却根本完全无法统一。
前往无何有之乡的拜访者里,有人说亚雷斯塔是一位苍老又诡异的老人,可也有人说那是一位美艳而智慧的女士,还有人说他是个傲慢又冷漠的少年……每一个都自相矛盾,但每一个都好像无比确凿。
此刻,短短几秒钟,那位神秘的凝固者竟然就如此顺畅的登临统治者的御座,哪怕是有黄金黎明的底蕴辅助,也足以令人瞠目结舌。
要知道,虽然战场是由事象记录所拟化,但事象记录也必然是真实的事物所转化成的情报,绝对不存在修改和作弊的可能。
倘若在棋盘之内能够做到的话,那么在棋盘之外必然也能够随时再现……这又可否视为黄金黎明已经掌握了某种在短时间内创造统治者的能力呢?
现在,纵然是轮椅之上昏聩的马库斯,竟然也微微抬起了眼瞳。
很快,似是明白了什么。
“天选之人……吗?”外交官轻叹:“这么多年过去了,你们还真是,捏着一张好牌啊。”
“地狱之中也有远大前程,不是么?”
马瑟斯淡然回答:“不只是现境在向前的,这么多年来,你们执迷于一个无足重轻的概念,恋恋不舍,却从来不往前看。
当所谓的理想国开始故步自封,被这个世界所抛弃也不过是时间问题而已。”
“哈,哈哈……或许如此吧。”
外交官微微抬起头,呛咳着一笑,可眼神却嘲弄又冷漠:“和朝气蓬勃的对手们相比,如今衰驰苍老的模样诚然狼狈。
不过,还是请小心些吧。”
他说,“被你们所抛弃的那个世界,可就在你们眼前呢。”
那一瞬间,棋盘中,曾经被抛弃在地狱中的灵魂们,那个曾经被黄金黎明所抛弃的世界,那些牺牲的震怒之灵中,纵声咆哮。
怒吼!
哪怕是统治者的力量,也不足以压制这一份憎恨。
敌人站得越高,敌人的光芒越是刺眼,这一份传承道现在的血恨便越是高亢!
黑暗里,震怒的怪物展开了无形的双翼,苦痛的辉光再现,如陨星那样再度坠落,向着下方那一座不自量力的城池!
风暴凭空掀起。
雷鸣迸发!
高塔之上,已然晋升为统治者的亚雷斯塔面无表情,手中的书卷再现。
风中有沙哑的吟诵传来,展开了古老国都的绘卷,曾经过去的故事再现——关于魔法、关于奇迹,关于某个名为阿拉丁的少年,关于一盏神秘的油灯……
伴随着万象的述说,阵阵烟雾升腾而起,凭空幻化出庞大的巨灵,无穷的灾厄自那虚无的躯壳中流动着,变幻不定。
“灯神,拦住他们。”亚雷斯塔喝令。
在命令之下,巨灵的猩红双眸回转,锁定了从天而降的敌人,紧接着庞大的身躯便化为了拔地而起的风暴,阻挡在鹦鹉螺的前方。
伴随着浩荡的轰鸣,宛如无数刀锋所形成的风暴和怪物冲撞在了一处。
鹦鹉螺的身躯骤然一震,像是坍塌了一样,无声的蒸发,一缕缕漆黑的烟雾被风暴卷入了其中。
消失无踪!
突如其来的死寂里,传来巨灵惊恐的咆哮和呐喊。
那一道风暴的正中,一缕漆黑骤然浮现,散化为虚无的怪物自那风暴中再度重组,庞大的巨兽张口,贪婪的饕餮着其中的灾厄和源质,就像是自内而外的吞吃着它内脏一样。
自正中,将那庞大的龙卷撕裂,裹挟着海量的血色,破腹而出!
血海洪流从巨灵的残躯中喷出,亚雷斯塔手中,古老的典籍之上骤然出现了一道惨烈的缝隙,稀疏的源质从其中流出,再无神异。
而从天而降的鹦鹉螺,已经再度砸在了城池之上。
暴增的质量在大地之上掀起浪潮,书页破碎的声音不绝于耳,架设在这一座城市中的秘仪不知有多少在这一瞬被碾压成粉碎。
五分之一的灯火熄灭了。
竟然……没有挡住?
亚雷斯塔的眉头微微皱起。
而在凹陷的裂隙中,嵌入大地的鹦鹉螺竟然如水一般的流动着,毫无滞涩,再度凝结成型,腾空而起。
根本就,毫发无伤!
甚至凶戾和狂暴,更胜以往!
在短暂的磨合之后,槐诗已经开始渐渐触及了它的本质——这一份由灵魂和仇恨源质所缔造而成的力量,本身就没有任何的固定形态!
它本身是理想国的遗恨,无数凝固者心中的愤怒所缔造而成的怪物。
自诞生的瞬间,就注定吞吃地狱、灾厄和死亡而活。
之所以拟态成鹦鹉螺的模样,便是因为在漫长的战斗中,它们已经同天国战舰深度结合为一体。因此,能够随时再现出杀伤力最恐怖的姿态。不过,这并不意味着,它们没有办法变成其他的样子!
固态,液态,和气态,在槐诗的尝试之下,那诡异的姿态不断的变化轮转,渐渐娴熟一般,再无任何的生涩。
无孔不入!
只是瞬间疏忽,便鹦鹉螺再度化为了漆黑的风暴,逆卷而上,吞没高塔。在亚雷斯塔的面前,黑暗里,无数铁片凭空浮现,化为了狰狞的大口。
轰然合拢!
巨响迸发。
在亚雷斯塔抬起的手臂前,合拢的铁齿竟然浮现出裂痕。
那样的姿态……
外道王?!
同那位屹立在武道绝巅的怪物级老头如出一辙的发力构架从凝固者的身上展露,紧接着,雷鸣咆哮扩散。
鹦鹉螺所化的风暴竟然被一拳掏出了一个大洞。
可紧接着,亚雷斯塔的手臂竟然也分崩离析,化为灰烬。
凝固者微微皱眉。
似是遗憾。
“果然,只是单纯死板的应用,根本无法复刻么?”
他所填装的记录,应该是昔日外道王一拳催垮青岩地狱时的复刻才对,可那狂暴的力量根本无从掌控,只是重现出了百之一二,便几乎要将自己也摧毁了。
只能悬崖勒马。
亚雷斯塔的左肩之下,星币的虚影浮现,手臂再度生长出来,在来自爱德华的加持下,哪怕是被极意所破坏的肢体也在迅速重生。
毫无瑕疵。
深渊血系、维特塔罗、外道王的纯粹一拳,乃至这神乎其神的事象操作……短短不到半分钟,已经从他的手中展露出了黄金黎明诸多成员的得意技艺,令人不寒而栗。
凭借着同伪典《法之书》之间的深度共鸣,他已经和脚下的城市结为一体,作为代表着黄金黎明的统治者,他所掌握的便是这一份包罗万象的威权——所有黄金黎明的成员的能力都能够通过事象再现而出。
就好像,现在。
重生的手掌再度抬起,对准了黑暗中的鹦鹉螺。虚无的事象在那一只展开的手掌之间汇聚,收束为结晶。
“你的性质,我已经明白了——纯粹的源质和情绪的结合么?倒是同你颇为般配。”
亚雷斯塔轻声呢喃:“既然如此的话……那就用这一本,将汝等,彻底埋葬吧!”
《第五元素》!
弹指间,遍布阴云的天穹骤然崩裂,遍洒衰败之雨的云层化为了炼金术的反应釜,无穷尽灾厄涌动着,彼此碰撞,激发出耀眼的光芒。
在雷电和火焰的锻烧之中,无穷的源质之中竟然产生了堪比核子裂变一般的反应,一束束凝结成实质的光芒撕裂了云层所构成反应釜,向着大地洒落!
穷尽了地水火风,投入世间一切要素,以无穷灾厄为献祭,换取到了稍纵即逝的奇迹。
在云层的核心中,一截拇指大小的璀璨结晶悄然生成,其为第五元素,等同于哲人之石,五阶升华者称呼的来源。
可那不稳定的结构中实在是汇聚了太多的源质和奇迹。
根本无法长久的留存。
在诞生的瞬间,最纯粹的泯灭反应,从就从其中爆发而出。
就像是恒星的黑子爆发一般的宏伟毁灭降下——近乎无穷尽的热量收束为一线,熔火长针从云端刺下,所过之处,空气也被烧成了赤红,遥隔数十公里,大地之上便浮现出一片片漆黑。
在烈光的照耀和催逼之下,哪怕还未曾正面接触,仇恨所汇聚而成的怪物便开始激烈蒸发。
黑暗摇曳,迅速的稀薄。
可在最深的黑暗里,却有嗤笑的声音响起。
“看起来威风八面,可实际上不就是照抄么?”槐诗嘲弄反问,“搞的好像谁不会一样!”
那黑暗的海潮骤然沸腾,向着那降下的一线烈光扑出!
自无数升腾的幻象之中,浮现出宛如风车一般十二个巨人的身影,还有孤独骑士疾驰的幻象!
慷慨激昂的驰骋着,扑向了既定的灭亡和无法回避的结局。
这便是信仰的终结。
可就在那一道洪流之上,迅速蒸发的黑暗里,却有坚硬的结晶迅速的浮现,重构,棱角狰狞,无穷尽的憎恨化为钢铁,构成了巍巍城阙的雏形!
就这样,以这无穷尽的憎恨和灾厄为材料,填入了命运之书的记录,引导着那些苦痛的魂灵再度构成了新的姿态。
——天阙显现!
再然后,雷霆招荡,巨响轰鸣,撼动天和地的尖锐声音在无穷电极之间酝酿而出。
就在远方,激烈的斗争之中,应芳州的动作骤然一滞。
不顾近在咫尺的敌人。
扭头回顾。
紧接着,便看到天地好像在坠落的火线之下化为了黑暗,可在这一片黑暗里,却有自己无比熟悉的炽热光芒,腾空而起!
那是独属于云中君的雷电!
而更加熟悉的,是其中的构成,乃至那一份曾经独一无二的运转方式……
“纯化?”
云中君恍然的轻叹,嘴角勾起了微微的弧度。
竟然真的学会了……
甚至,比自己还要强!
依靠着鹦鹉螺的特殊性质,在那一片黑暗里,在天阙结构的恐怖增压之下,无穷的量中升华出了最纯粹的质。
最深邃的憎恨里,酝酿出了复仇之光。
那是前所未有的……
——二十六重纯化!
哪怕只有一瞬!
可在这短短的一瞬中,天地、阻拦、第五元素的热量,乃至遗世独立之处的所有防御,都被尽数贯穿!
世间万物在此刻失去了色彩,唯有暴虐雷光所勾勒出的颤栗轮廓。
有撕裂的声音响起。
来自《法之书》的书脊之上!
第一千一百三十九章 天罚之律
当第五元素的毁灭之光和雷霆触碰的瞬间,举世仿佛都陷入死寂。
一切声音都被简单粗暴的剥离,触目所见的,便只有那一万个太阳彼此碰撞时的辉光。
波澜扩散,在碎片之中掀起了堪比移山造陆一般的地质灾难。
大地起伏,浪潮所过之处,只能看到无数尘埃惊恐的飞扬而起,又被空中肆虐的光与热蒸发,消失无踪。
升华者们厮杀的战场被突如其来的暴风所覆盖,千万人的咆哮回荡在耳边,撼动着每一个人的灵魂。
远在边境战线之上的扶桑观测到了全程的变化,见证了那一线逆袭的雷光是如何冲天而起,拔升尺度,轻而易举的拗断了第五元素的毁灭洪流,将那一线火红寸寸折裂,任其如血液般扩散,奏响了毁灭的轰鸣。
而在击溃了无穷障碍和险阻之后,纯化如铁的雷霆蜿蜒曲折的从空中斜掠而过,如同小孩儿手里的裁纸刀一样,毫无规律的划过了大半个城市和高塔。
坍塌的哀鸣被爆炸的巨响所覆盖。
一切都迅速的在高热的洪流之中坍塌、剥落、消散如尘埃。
当炽热的波澜远去,空气都没有来得及弥合的真空中,只有断裂的高塔废墟,还有那城市的顶端,宛如焦尸一般惨烈的人影。
明明半截身体完好无损,风度翩翩,可被那内敛到极致的雷光扫过的地方,便焦烂成了一团炭块,那漆黑的半张面孔上,依稀还残留着未曾消散的震惊。
很快,血色便如洪水那样喷涌而出。
在棋盘之外,一片死寂之中,所有人都陷入了沉默。
唯有枯王的御座之上,响起了不合时宜的大笑声。死亡之主抱着自己的薯片和可乐,纵声赞叹,恨不得为这杰出的一击献上掌声。
浑然忘记了自己身处的阵营。
或者说……从来没在乎过那不值一提的规矩。
发自内心的,为这属于斗争者的绝地反击送上了衷心的赞叹。
外交官的眼眸低垂,毫无反应。
只是嘴角微撇。
仿佛嘲笑那样。
马库斯的神情阴沉,再没有说什么。
而在棋盘之内,嘶哑的咆哮自断裂的高塔上扩散。
直到这一刻,亚雷斯塔的残缺面孔上终于浮现出怒意,在他手中,破碎的法之书如同活物一般的嘶鸣。
整个从事象中构建出的城市都在迅速的运转,舍弃了所有坍塌和破坏的秘仪之后,浩荡的力量汇聚在了他的手中,迅速的变化,即将衍生出惊天动地的反击。
但紧接着,他便看到——扑面而来的黑暗!
毫无任何的停滞和空隙,在释放出那令人瞠目结舌的一击之后,未曾有丝毫的退缩和缓和。
趁他病,要他命!
“不会吧,不会吧,不会以为有人就这么完了吧?”
在滚滚黑暗之中,传来槐诗戏谑的怪笑:“不会有人觉得,放完大之后就要站在原地等你回气吧!”
那一张嘲弄的笑脸在迅速逼近的黑暗中隐现。
如此狰狞。
明明是自地而起,可那眼神,却仿佛高高在上的俯瞰。
冷漠又讥诮。
告诉眼前的对手。
——你还差得远!
鹦鹉螺嘶鸣,黑暗震荡,再度扩散。
鲜血和战果不会让怪物赶到满足,只会让无数凝固的魂灵越发癫狂,渴求更多的死亡……
更多,敌人的死亡!
于是,两道冷酷的光芒再度从其中浮现。
膨胀到数百米高宽的黑暗里,传来庞然机械运转的轰鸣,还有槐诗肆意的大笑声。
既然云中君的天阙能够再造的话,那么……更夸张一些的,应该也不在话下吧!
那一瞬间,慷慨激昂的旋律和赞歌奏响!
黑暗如潮开辟,庄严的钢铁巨神展开巨大的双翼,自最深的地狱中升起,向着尘世,破暗而出!
三度死亡无法将祂杀死。
当祂闭上双眸时,冥府便要为之颤栗,当他睁开双眼时,眼前的世界就要为祂奏响凯歌!
奥西里斯!!!
“不可能!”
那一刻,棋盘外,不只是马瑟斯震惊失声,就连沉默的大君和嬉笑的枯王都忍不住挺直了身体,凑近,注目端详。
至福乐土的大天使握紧了长戟,难掩杀意。
弄臣们的嘈杂的低语和怒骂重叠成喧嚣扩散。
可不论观众们如何的震怒和质疑,都无法阻挡此刻的一切的发生。
冥府审判机装·奥西里斯,自地狱中归来!
燃烧巨剑震颤着,焕发出撼动天地的咆哮。
荷鲁斯之刃自憎恨中拔出,向着久别的仇敌……
——斩!
亚雷斯塔愤怒的嘶吼,完好的左手和破碎的右手猛然合拢,不管如何质疑眼前的这一切,如今所剩下,只有唯一的选择!
挡住!挡住!挡住!挡住!
给我挡住!!!!!
重重绝壁凭空扩散,阻隔在天地之间,在短短的距离之间,形成了数百道屏障,死死的抵在了荷鲁斯之刃的前方!
紧接着,足以令一切肉耳绝望的迎来伤残长假的恐怖巨响扩散。
壁障龟裂!
被势如破竹的斩断。
一重,两重,三重,四重,五重……五重……五重……
等等?
五重!
就在第五重壁障之上,荷鲁斯之刃,卡住了!
当目睹这一切的时候,亚雷斯塔震怒的神情迎来凝固,难以克制稍纵即逝的庆幸,可紧接着,又被无法言喻的疑惑和茫然所取代。
为什么被挡住了?
这才是最大的问题吧!
为什么能挡住!?
难道这就是奥西里斯?这就是冥府巨人?是自己的脑子有问题,还是……
就在他的眼前,那从黑暗中短暂越出的巨人虚影,在狂风之中震颤着,数不清的装甲像是鳞片一样脱落,在风中粉碎,再度回顾了涌动的黑暗里。
像是溶解在海潮中的砂像。
迅速坍塌。
这是个……这是个……
亚雷斯塔的双目泛起了无法克制的猩红和狂怒!
这他妈的,是个假货!
“你……的!”
理智和狂怒在不断的轮转,脆弱的神经在两边反复横跳。无数恶毒的诅咒和不堪入耳的咒骂在嘴边流转着,令与生俱来的涵养和风度饱受折磨。
他竟然……被槐诗糊弄了!
又一次,再一次,然后,再来一次!
这前所未有的羞辱如同耳光一样,不断袭来,在他的面孔之上恋栈不去,简直,永无休止!
就好像舍不得这么柔软又正点的地方,要留下来办个年卡一样……
虚实之间的变化,实在是太过于让人迷惑,就算是读光了槐诗所有的记录,也无法握住那之中脉搏。
不,归根结底……不在于槐诗。
而是奥西里斯。
在目睹道那庞然大物的诞生之后,有了天阙的案例在前,他脑中根本没有怀疑过任何的真假!
这便是曾经欧顿所留下的赫赫声名!
一叶障目。
倘若槐诗能够模拟出天阙,是因为他作为云中君的经验和应芳州的倾囊相授的话,那么奥西里斯的复杂结构,他根本就一窍不通!
而且,鹦鹉螺的纯粹凶戾性质,根本无法再现那无数天才穷尽心血营造而出的繁复系统!
更何况,就算是穷尽了鹦鹉螺所有的灾厄,也无法将那战争兵器的威严复刻出十分之一……
太多了,太多的疑点了。
只要稍加思考就能够明白,只要稍微的质疑就可以戳穿,可是……他却忘记了思考。
来自理智的惭愧以马后炮的形势在脑中不断的演绎,寻找着每一个疑点,可是不论再怎么思考,不论再怎么去推测……
为何,这种浑身发毛的冰冷感觉,未曾消散呢?
还是说……
在短短的一个弹指之间,亚雷斯塔的面色不断的变化,当某个恐怖的猜测从心中浮现的时候,便不由自主地抬起头,看向那一片舞动的黑暗。
疲惫的巨兽之中,来自槐诗的隐约轮廓。
“再见。”
那一张从黑暗中显露的面孔上,所浮现的热情笑意,还有从唇间抬起,向着远方送出的手指。
一个飞吻?
亚雷斯塔茫然的睁大眼睛,无法理解。
可很快,他就发现……那个无形的飞吻,并非是送给自己,而是飞向了自己的身后,城市之外的荒野。
更遥远的山岭,更加遥远的湖泊之外。
直线坐标二百四十一公里之外,终于抓紧最后的时机,赶到预订地点的钢铁巨人。
撑起的龙枪巨炮之后,半跪在地上的……
阿努比斯!?
“呼,紧赶慢赶,总算是到位了啊——”
陈女士的轻声呼出了肺腑中的气息,眯起眼睛,窥见那遥遥飞来的热情一吻,便忍不住啧了一声:
“现在的年轻人,不知道害臊么?阿姨我的年纪,当你妈都够了——”
但不知为什么,那一张冷峻的面孔上,却浮现出得意的笑容。
可以嘛,小伙子,有眼光哦!
——只可惜,阿姨是你得不到的女人!
对这热情的感谢,无动于衷,阿努比斯冷漠的扣动了扳机。
无穷血色在阿努比斯的庞大身躯上升腾而起。
【审判原型——歼灭回音·唤龙笛】,启动!
足以同象牙之塔所装备的庞大战争武器和天狱堡垒的主炮立于同一序列的试作型武器,与此咆哮。
以沿路而来所收集的十六个地狱大群的鲜血为祭,无数凝固者的灵魂和死亡为轴心,涌动的高压在长枪型的巨炮中迅速收缩,化为了晶莹剔透的猩红结晶。
伴随着扳机的叩动,大地哀鸣,庞大的裂隙在反作用力的蹂躏之下向着两侧绽开。
而庄严之光,从烧至灼红的枪膛中飞出。
这才是槐诗为亚雷斯塔所准备的绝杀!
当那细细一线猩红之光飞出的同时,阿努比斯身后,庞大天平的虚影骤然一震,天平的一侧,羽毛无声的燃烧成灰烬,而另一侧的心脏,沉入了最幽深的地狱之中!
肃冷沙哑的宣告回荡在了每一个人的耳边,来自理想国的裁决降入了每一个灵魂之内。
在那些颤栗的受审判者耳边低语。
【审判之日已至!】
【汝之恶行,诚无可恕。】
【与此昭告四方,此乃罪人之惩,此乃天罚之律,此乃万世不易之权威所在——】
【——此乃,汝之灭亡!】
没有过程,也没有等待,没有任何的空隙,不存在任何躲避和逃亡的空间。
来自因果之上的闭环在叩动扳机的瞬间便已经完成。
此刻,只剩下了唯一的结局。
啪!
一声细微的脆响,从亚雷斯塔的后心之上扩散开来。
仿佛轻柔的拍打,却令他头顶的光环剧烈的震颤,染上了一层漆黑,无数细密的裂纹从统治者的冠冕之上浮现。
崩溃,开始了……
第一千一百四十章 谢谢你
就像是被充实收获压垮的廉价塑料袋。
无穷的死亡被塞入了那一具躯壳中,令亚雷斯塔的残躯如同吹气球迅速的鼓涨起来,破碎……
灵魂,肉体,意志,在瞬间迎来了最彻底的瓦解和泯灭。
于此,代表理想国,向黄金黎明,下达宣判!
在这由阿努比斯所精心准备的绝杀之下,灭亡已经无可挽回。
反抗,挣扎,乃至一切预设的办法,一切手段尽数无用。
如此,悄无声息的,化为尘埃……
“你……休想!!!!”
亚雷斯塔怒吼。
就在灰飞烟灭之中,凝固者的眼瞳猩红,死死的握住了自己的死亡和生命,不容许任何人将它从自己的手中夺走!
灭亡,戛然而止。
停滞。
那一张碎裂的卡牌竟然再度弥合!
破碎的光环之下,那一具徒留轮廓的残缺身体悬浮在半空之中,独目之中的焰光涌动着。
毁灭并没有被驱逐,而是强行转化为事象,冻结在自己的身体中。
就像是将一本书中间,记载着死亡的那一页扯下来,强行接续到了最后面去一样——通过如此诡异的方式,存留于现在。
不过,就在碎裂的卡牌和破碎的躯壳之中,某种同现境、同地狱,甚至同一切已知范围内所有的源质波动都截然不同的意味却缓缓流逝而出。
显现本质!
那样的灵魂,究竟是升华还是凝固呢?
无法判断,也难以理解。
甚至就连其构成都和人类决然不同,但又地狱中的一切不像。
不是人类,因为人类不可能具备那么诡异的性质,也不是事象精魂,因为精魂的源质绝不会如此繁复和驳杂……
是人造之物?还是天然所生成?
无法判断,无法理解。
还是说,这就是卡牌之上所说的……【天选之人】?
太多的谜团了,也太多的诡异之处。
先是统治者的晋升,紧接着云中君的纯化之光,再然后奥西里斯的唐突登场和幻象的破灭,最终千里之外阿努比斯的绝杀,乃至亚雷斯塔那奇迹一般的复生……
这短短几个瞬间所发生的事情,让人目不暇接。太过庞大的讯息充斥在所有人的意识中,令这短暂的时光,仿佛也如同好几个日夜的等待那么漫长。
但不论发生了什么……
死亡,不会改变!
憎恨也不会……
不会给对手喘息的余地,也不会像是动画中的反派一样,留给对手任何的变身时间。
当亚雷斯塔开始恢复的瞬间,那弥散的黑暗便再度收缩,无数即将消散的恨意在仇敌的复苏之下,再度聚合!
鹦鹉螺咆哮。
黑暗如潮,席卷而来!
“走开!”
亚雷斯塔的残缺手臂抬起,像是握紧了什么,怒斥。
寒潮凭空迸发,冰霜绝狱的景象浮现。
来自深渊的最深处,号称突破了绝对零度,令灵魂也为之冻结的绝境,被事象记录重现——低温随着那一只手掌的命令,向前飞射而出。
可就在寒潮的正前方,那涌动的黑暗骤然分裂开来,向着四面八方。
无穷尽的黑暗化为了数之不尽的铁鸦,嘶鸣着,自一为众,自寒潮的侵蚀之下分裂,又擦着冰霜的边缘,再度聚合,扑面而来!
归墟的轮廓从黑暗中浮现!
——大司命!
在鹦鹉螺的演化之下,黑暗之门在瞬间开启,笼罩了亚雷斯塔的身影。
“痴心妄想——”
凝固者的神情狰狞。
在转瞬间,竟然能做出如此凌厉的变化,不得不让人赞叹。
可也只能到此为止了!
早在槐诗拟化天阙的瞬间,他就已经猜测到了如此的可能,如今的变化,对于亚雷斯塔来说,不过是故技重施而已,根本不值得有任何的惊骇或者动摇。
变化无穷、杀之不尽、灭之不完……
短短的几次交手之后,亚雷斯塔对于鹦鹉螺的诡异性质早已经烂熟于心。
同这样的对手较量,单纯的进攻和防御都只不过是在拖延败北的时间而已,倘若不能以凌驾于其上的力量在瞬间泯灭的话,那么就只能用其他的方法……
将这出笼的猛兽,再度囚禁在铁笼中去!
用这世上最严密的封锁!
只要将其桎梏,纳入掌控之中,用不了多久,这一份失控的恨意就会将槐诗自己撕扯成粉碎!
刹那间,亚雷斯塔的手指忽然伸出,向上挑起。
好像勾动了万钧之物,令脚下的遗世独立之处为之轰鸣,大地为止翻卷——那架设在层层地脉和灾厄之中的庞大城池随之扭曲!
好像一本摊开在地上的巨大书籍一样。
东方和西方,城市的两截以诡异的姿态,迅速升起——整个遗世独立之处在剧烈的震荡中,再度化为了一部巨书,向着内侧,向着鹦鹉螺,合拢!
在轰鸣之中,以凌驾于电光之上的速度。
遗世独立之处封闭完成。
而就在那之前,无穷的深渊黑暗已经从合拢的巨书中展现——凭借着来自法之书的操纵,对遗世独立之处进行转化。
海量的事象记录被再度具现而出。
在弹指间,一个崭新的地狱从其中被创造而出。
一个,为鹦鹉螺,准备的囚笼!
现在,在无穷的黑暗里,那重生的地狱在迅速的收缩,向内,挤压着每一寸的空间,在外而内的一点点收紧了绞索。
鹦鹉螺不断的变化。
时而群鸦飞舞,时而像是潮水那样弥漫,最后化为了浓厚的黑雾,扩散,但不论如何,都找不到这一片囚笼的任何缝隙。
虽然是一片空空荡荡的空间,但本质上,这是调动了贝内特的事象记录,所再现而成的甜水深渊。
演化出太初的虚无。
这是在现境诞生之前,永恒空旷和荒芜的深渊!
短短的几个弹指之后,内部的空间就从数十公里收缩到了数百米的方圆,一切都在这强势的蹂躏之下分崩离析。
鹦鹉螺再无法维持曾经的庄严轮廓。
坍塌。
黑暗不断的涌动,像是愤怒的火山那样。
“能够以如此微薄的力量,借用外力,支撑到现在,甚至差点杀死我……这一场战斗,你足以自傲了。”
亚雷斯塔沙哑的低语,甚至自己都不知道,这究竟是庆幸还是后怕:“看来我终究还是小看了你,槐诗,你比我预想之中的,更有威胁。”
“嗯?难道你很厉害么?”
在那一片舞动的黑暗中,槐诗的面孔隐隐展露,带着讥诮的笑容:“差点战胜你,有什么好得意的?还是说,你觉得,统治者就了不起?
——那种东西,被人杀的还少么!”
在话音未落的时候,那一片涌动的黑暗,便骤然凝固了。
像是有什么庞大的东西,从其中涌现,可是却无法突破地狱的束缚,无法再度凝聚成型——
可伴随着槐诗的话语,无穷的恨意和憎恶竟然开始激荡,彼此碰撞在一处,如铁一样坚硬的凝固灵魂之中浮现出一丛丛耀眼的火花。
光芒涌现。
如此的锋利。
如此的……刺眼!
亚雷斯塔的神情微微一滞,手掌迅速合拢,地狱向内收缩,要将一切都彻底碾碎,还原成最基本的源质沉淀。
可那一瞬间,他竟然发现,向内坍塌的地狱,停滞了!
就像是被什么东西卡主了一样。
有某种超出预料的力量,在自内而外的酝酿着,扩散,向外撑出,同这囚禁自己的地狱角力。
向着自己的敌人,嘲弄的冷笑。
“诚然,无数事象记录,几乎可以视为无数手段……实在是变化多端,能将这样的技巧运用到这种程度,你确实很厉害,只不过,我有一个问题。”
槐诗的面孔从黑暗中升起,眺望着头顶的地狱和黑暗,好像看得到他的脸一样,满是好奇:“为什么,这么多事象记录中,没有一个,属于你自己呢?”
亚雷斯塔沉默着,没有说话。
只是脸色越发的阴冷。
“那只是假货罢了,亚雷斯塔,是你ALT+C来的量产物。
就好像在网页上复制了别人的心血之后,改个名字,发到其他地方一样……看起来很厉害,看起来很可怕,可不论取得了什么样的成绩,得到了什么样的殊荣,但那都不是你。”
“你似乎总有准备,对于各种事情,都有准备的手段。可一旦出现了预料之外的意外,就会手足无措……
为何会这样呢?是因为年轻,还是因为幼稚呢?
我一直在思考这一点,到后面,我才明白……或许,这才是真正的你吧,亚雷斯塔?”
槐诗冷漠的发问:
“——自始至终,你都只不过,是在抄袭而已!”
轰!
黑暗剧震,那一片不断迸射烈光的憎恨之海里,属于槐诗的灵魂终于缓缓的升起,踏着无数先辈所奠定的道路,由这无数憎恨所铺垫成的台阶。
他一步步的向上升。
向着地狱的最顶峰。
可在那濒临破碎的灵魂之后,无穷的黑暗开辟,所展露的,竟然是耀眼到让人无法直视的辉光!
就好像是……太阳!
太阳,从地狱中升起了!
在察觉的同时,毛骨悚然的寒意再度亚雷斯塔的脊髓中窜起,可眼前发生的一切,却令他意识中浮现出前所未有的困惑和茫然。
那究竟是什么东西!
云中君?大司命?还是奥西里斯?都不是,都不对……可那肉眼可见的辉光,从最黑暗处所升腾而起的光明。
那是……
——东君?!
在最后的瞬间,他听见了黑暗中,戏谑的话语。
充满了谢意。
“谢谢你,亚雷斯塔。”
槐诗说,“谢谢你……”
谢谢你,为我创造了,如此得天独厚的环境!
倘若没有你的话……又如何去寻找如此完美的时机?
又如何能够,顺畅的完成,进阶东君的秘仪?!
伴随着那得意的大笑声,滚滚黑暗彻底消散,取而代之的繁复而庞杂的结构。
四天在上,下设九地,层层叠叠的矩阵充斥期间,其中的每一个细小的部分拆解开来都足以用无穷量的讯息去注解。
那是由彤姬亲手,铭刻在槐诗的灵魂之中,铭刻在命运之书内部的秘仪!
如今,以鹦鹉螺为祭品,无数憎恨和灾厄为源,将一切都囊括在这焚尽万物的秘仪之中,最后,再投入槐诗的灵魂。
能够成功么?
不,应该说,难道还存在成功的可能么?!
不具备独特的性质,不具备操控烈日的神性,也没有承载万丈威光的灵魂,如此仓促,如此匆忙,如此不合规矩的,使用这样的方式去进阶?
难道往成功率的小数点后面数到一万位,能找到个0以外的数字么?
必然是失败。
必然会中道崩殂。
也必然会被自己所创造的奇迹所吞噬。
甚至,最终那一轮汇聚了无穷奇迹和灾厄的太阳,也将迅速的迎来了寿命的终结,如同恒星坍塌一样,向内,收缩……
演变为无穷的毁灭。
就像是现在那样——
在槐诗的大笑声中,属于东君的聚变就此开始!
千万道辉光将他的灵魂吞没了,包裹在其中,如同为他披上了一层辉煌庄严之衣,冠带的耀眼光轮如冕。
就这样,燃烧着,从地狱的最深处,冉冉升起!
向着天穹之外的天穹,向着地狱之外的地狱。
可数不尽的阻隔拦在了他的前面,束缚着那一轮萌芽中的太阳,令无穷伟力不得施展,令孕育而出的巨人无法诞生。
令动荡的奇迹和灾厄,随着燃烧的鹦鹉螺一同,震怒咆哮!
地狱震荡。
一切都湮灭在扩散的火光里……
遗世独立之处所形成的巨书疯狂的震颤起来,一缕缕漆黑的烟雾从纸页之上升腾起来,在封面上,那一轮代表着太阳的徽记在迅速的膨胀,扩散。
就像是烈日已经近在眼前。
被囚禁与这小小的瓶中!
亚雷斯塔的脸色苍白,破碎的轮廓张口,呐喊。
他调动了所有的力量,压制着即将喷薄而出的毁灭——可是会有用么?注定毁灭的东君,还有这黄金黎明所缔造的地狱,又有哪个会率先迎来灭亡?
可是现在,他已经没有回头路可以走。
就像是槐诗一样。
当那个神经病用鹦鹉螺进阶的瞬间,双方就已经被一同推到了悬崖的边上!
用注定的失败,换取亚雷斯塔的失败。
用自己的毁灭,去换取遗世独立之处的毁灭!
这就是槐诗的送命计划。
在阿努比斯之后的第二手准备……
原本他只是想要在大战之中寻找一个空隙——一个十秒钟的空隙,足够自己完成秘仪,进行进阶的时间。
可十秒钟已经太过奢侈了,奢侈到足够无数次毁灭和死亡的发生。
甚至在亚雷斯塔从阿努比斯的惩戒中重生时,槐诗都已经放弃了这个计划。
可就像是命运的玩笑一样,亚雷斯塔竟然主动将他囚禁在了封锁之中——甚至,唯恐他有任何的可趁之机,将内外彻底隔绝。
原本只是如同火药一般的爆发,现在,便进阶为了炸弹!
在这密闭且稳固的空间之内,当东君的进阶失败,迎来陨落的瞬间,所产生的恐怖力量,将会在突破这一束缚之后,以百倍以上的破坏力,降临在遗世独立之处……
现在,究竟是自己先燃烧殆尽,还是亚雷斯塔所创造的地狱分崩离析?
槐诗大笑着,展开双臂,投入那永恒的光焰里。
瞬间,焚烧至虚无!
可是在堪比灵魂泯灭的痛楚之中,他却产生了某种奇特的幻觉,某种自己化为了恒星的感觉——高悬与永恒的黑暗中,释放万丈光芒,照耀一切,生长一切,毁灭一切!
可他却依旧未曾能够彻底融入。
来自盖亚碎片的限制和赌局的规则束缚着他的灵魂,将他同自己所创造的奇迹所隔离,好像石棉防火衣一样,令他在那毁灭一般的烈光中畅快的遨游。
然后,便听见了……世界破裂的哀鸣。
地狱颤抖。
在扩散的光焰之中,浮现出一道道细碎的缝隙,在毁灭的边缘徘徊,却又被狂怒的凝固者层层束缚,镇压。
唯有嘲笑声回荡在亚雷斯塔的耳边,如此的刺耳!
拥抱炸弹的感觉如何?
作茧自缚的感受怎么样?
还有,这一轮太阳的光焰……可曾烫手么?!
在极限到来的瞬间,所倾听到的,只有统治者头顶的光环破碎的声音。遗世独立之处所形成的巨书封面上,崩裂出庞大的缝隙,转瞬间,自内而外的泯灭。
无数碎片,无穷的事象记录在光焰的喷薄之下飞向了远方。
而燃烧的烈日,终于从其中跳出。
槐诗大笑着,张开双臂,拥抱眼前的世界。
盖亚剧震,时隔数百年之后,再度迎来了太阳的光芒。
那庄严的光轮迅速的升上天空,在其中,槐诗抽取着不断互相碰撞和泯灭的奇迹与灾厄,令万丈光焰收束。
在这自我毁灭之前的短短刹那。
拔剑!
向着前方……
宛如太阳风骤然爆发,无穷尽的热量被震怒的恒星抛出,形成了稍纵即逝的耀斑。而汇聚了所有力量的一剑,已经化为刺痛天地的光芒,自亚雷斯塔的身旁疾驰而过。
抛下坐以待毙的统治者不顾。
向前。
向上。
向着天空的更高处。
那一道道令人作呕的虹色光芒!
串联着所有地狱势力,沟通源质和灾厄,形成罗网的……
【天梯】!
就这样,在亚雷斯塔、在马瑟斯,在所有地狱统治者和棋手们的怒吼中……
——斩!
第一千一百四十一章 天梯,我的天梯……
发生了什么?
我在哪儿?我是谁?
以及,这狗东西要干什么!
那一瞬间,几乎所有地狱的棋手们都震惊的瞪大了眼睛,双眸赤红,怒火中烧。
槐诗,你他妈……
不止是亚雷斯塔,棋盘之外的马瑟斯也忍不住在心里悲愤咆哮。
他倒是宁愿你砍了亚雷斯塔呢!
在这节骨眼上动天梯,和铲他们的命根子有什么区别!
自从对决开始到现在,黄金黎明憋这么久是干什么?花费了那么多心血,就只是为了干你们理想国这帮残党么?
还不是为了完成天梯,将整个深渊阵营串联为一体?
合着现在支线任务还没完成,主线就要失败了——有个狗东西放着自己家的WIFI不要,要断大家的WIFI!
好嘛,自己不过,别人也别想过了。
这一波啊,这一波是天地同寿!
但现在再多的怒斥和再多的咆哮,也无法阻止那一道骤然升起的日轮了。
可就在天穹之上,骤然有万丈阴云浮现。
宛如支撑整个世界的骨质巨柱自穹空之上毫无征兆的浮现,向着升起的日轮砸落!
风暴图腾!
来自雷霆之海的战争武器,号称在侏儒王的怒火之下将万军覆灭的恐怖武装。
此刻,那巨柱浮现的同时,侏儒王的投影闪现一瞬,似是握紧巨柱,向着尘世砸下。
紧接着,风暴图腾就裹挟着无穷尽的质量还有凄厉的霜色和雷光,向着升起的日轮贯落!
可降下的毁灭无从阻拦升起的毁灭。
庞大的力量势如破竹的撕裂了赝品东君外围的日冕,将涌动奔流的烈光砸成了粉碎。可就在破碎的日轮之后,却有燃烧的白虹飞出!
那是灵魂!
升华者的灵魂!
汲取着烈日的焰光和地狱中的苦痛,蜕变,淬炼,便形成了耀眼的剑刃。
那倾注了全神全心,寄托了无尽怨憎和仇恨的日轮之剑笔直的向前,贯穿了弄臣们投下的万化之境,撕裂层层迷宫,只留下了宛如琴弦颤动的细微鸣音。
悠远又苍凉。
如长鲸嘶鸣的余韵,扩散在风中,不绝于耳。
那是来自鹦鹉螺的大笑,无数凝固魂灵充满冷酷和狰狞的嘲弄之声。
不顾多少从天而降的阻挡,也不管那些追之不及的攻击,更不理会那些如丧考妣的呐喊和咆哮。
燃烧的东君向上,逆着暴增的重力,留下一道赤红的残痕。
天梯剧震,惊恐震颤着,向上收缩。
可是已经晚了。
一弹指为二十瞬,一瞬为二十念,一念九十刹那。
刹那无常。
在这不足一刹的狭窄时光之中,日轮之剑在凝固的世界中升起,代替七十年前死去的魂灵们,向着七十年后的世界,透出这迟来的报复!
现在,业报当头!
一切已无从阻挡……
现境、地狱、边境、棋盘内外,御座之上,决策室内……乃至每一个关注着这一场赌局的旁观者,都不由自主的瞪大眼睛。
看着毁灭一寸寸的向着虹光逼近。
惊奇或是恼怒的咆哮在喉咙中酝酿着,却来不及飞出。
只是死死的盯着那一道飞速消散的焰光。
看着它所划出的耀眼轨迹。
咬牙。
来得及么?赶得上么?碰得到么?撑得住么?
疑问,无数的疑问和猜想从脑中浮现,可是思绪却来不及运转,一切的意识都被那焚尽的烈光所震慑。
只是,眼睁睁的看着它,一点点的接近。
在剧烈的焚烧中,自耀眼至黯淡,自宏伟至细微。
直到最后,那灰飞烟灭的烈光再难追得上收束的天梯,渐渐溃散——无数人恼怒的呐喊,还有数不清的庆幸长叹和喘息。
可那些都已经不再重要了……
此时此刻,唯有那燃烧殆尽的灰烬里,最后的铁光飞出。
在槐诗的推动之下。
——向上飞出了一寸!
宛如升空而起的火箭那样,一节节甩去了所有的负累和不必要的重担。东君、日轮、光焰、还有最后的,槐诗……
在消散之中,升华者微笑着,从空中坠落。
用尽最后的力气,最后向着那一线铁光,挥手道别。
再见了,鹦鹉螺。
再见了……
他闭上了眼睛,沉入黑暗里。
在最后的那一瞬,他听见了一缕清脆的声音。
七十年的恨意所凝结成的铁光,和那来不及躲闪的虹光,一瞬的触碰。
细碎的声音,如此悠扬。
毫无任何的力量和冲击,也再没有了源质和秘仪。
只有这一份来自鹦鹉螺的憎恶和痛恨,原原本本的,没有丝毫折扣的,在这稍纵即逝的触碰中,传达向了眼前的叛逆们。
在那一刻,天地死寂。
阴暗的天穹之上,如极光一般弥漫的天梯却开始剧烈的颤抖,绚烂的色彩不再,在那一份侵入的意志之下,寸寸化作刺眼的漆黑。
震耳欲聋的崩溃声迸发。
从天穹的每一个角落。
碎裂的虹光像是陨石那样,不断的从空中坠落,砸在地上,如同冰块那样迅速的溶解蒸发。
整个世界都笼罩在了绚烂的雨水之中。
宛如泪的雨。
——天梯,陨落!
在连接中断的瞬间,被串联为一体的深渊阵营迎来了如此突兀的分离,甚至来不及反应,海量运转在彼此之间的源质从天梯中泄露,迅速的升腾。
那些孕育在釜中的灾厄还未曾来得及成型,便在黑暗里夭折。
永世集团的中转站、至福乐土的斋戒圈、亡国血殿、雷霆之海的天渊战船,那些遥相呼应的讯号一个又一个的消散,下线。
独自为战。
僵持的局势,在这一瞬间,被打破了!
而战争的咆哮,从边境的每一个地方响起。
最先做出反应的是神迹刻印·扶桑,燃烧的巨树凌驾于天穹之上,宛如堡垒,率先冲破了斋戒圈的束缚,硬撼着雷霆之海的风暴,突入地狱的深处!
紧接着,大量的青铜巨响背负着火山巨炮,赞颂伏尔甘之名,向着血殿发起了猛攻。
石咒仙人手中的甘露碗骤然翻转。
无穷甘露化为毒水,汇聚成潮,在大地上纵横扫荡。
抓紧这开战以来前所未有的优势,所有的棋手都将手中攥着的底牌抛出,再没有丝毫的保留。
向着地狱的领土,推进!
可再然后……
一切便戛然而止。
飞扬在大地之上的尘埃,坍塌倾倒的建筑,空气中扩散的气浪,天穹之上破碎的阴云,地狱的反击,现境的推进……
都随着棋盘内的时光一同凝固。
——暂停!
死寂。
漫长的死寂里,所有人都抬起头,看向殿堂的最深处,那高耸在天地之间的庞大宝座,还有垂眸的大君。
那一只戴着数枚华丽戒指的手掌,微微抬起。
虚按。
将这一切在瞬间冻结。
昏沉的外交官从轮椅上缓缓抬头,看向雷云之中那两道如眼眸一般的耀眼光芒,满是疑惑。
“大君这是玩不起了么?”他微微一笑,不掩饰嘲弄。
“作弊不也是游戏的一环么,马库斯?”
大君毫不在意,风中传来了遥远的声音:“你们的诸多手段,我也没有任何的反对呀。否则的话,我干嘛不在刚刚天梯还没崩溃之前的时候,从中作梗呢?”
毫不在意对手的嘲弄,他淡定的回答:“现在,我只不过是行驶自己的权力而已,你就不必斤斤计较了吧?”
“但是这一份权力却不在规则之内。”
马库斯锱铢必较的追问。
“哪怕规则没有写,我作为赌局的参与者来说,自然具备中场暂停的特权才对。”
大君坦荡回答:“虽然暂停的时机对于你们而言并不有利,但这毫无疑问,是得到了我们共同指定的规则所认可。
否则的话,棋盘又何必响应我的命令呢?”
“中场?”
马库斯微微一愣,并没有死缠烂打,而是直接指向了问题的核心:“在您看来,现在就要进入下一阶段了么?”
“汝等之作为,诚然令人赞叹,不过,我也不打算就这样将胜利拱手相让。”
大君的手指微微敲打着宝座的扶手,在云层中掀起了隐隐雷鸣:“那么,就如你们所愿的那样吧——马库斯,下半场开始了。”
伴随着他的话语,那佩戴着诸多戒指的手掌缓缓抬起,五指之间浮现出细微的闪光。
一把钥匙。
“做好准备吧,马库斯,将你们的世界拿去——”
大君的笑意幽暗:“倘若,你们接得住的话。”
就这样,将它投入了棋盘之中。
紧接着,便有无数破裂的声音重叠在了一处。
隐藏在盖亚碎片之中的封锁,长久以来缠绕在其上的束缚,乃至笼罩在棋盘之上的无数镣铐,都在瞬间脱落,消散无踪。
如是,解开了最终的束缚,令内部停滞了数百年的力量再度运转。
此刻,就在那冻结的世界之中,再度迎来了惊天动地的变化。
或者说……回归了现境碎片应有的面貌。
哪怕是早已经死去的盖亚和来自现境的碎片,也依旧具备着现境本身的属性和结构——就在此时,龟裂的大地之下,无数流光窜起。
那是隐藏和凝固的盖亚之血。
如今,在束缚松脱的瞬间,便顺应着运行的汇聚,再度蒸发升腾,活化,飞向四方——
碎片剧震着,呼应着遥远的现境。
于是,来自现境的力量便再度降临在这一片空空荡荡的世界之中。
就在碎片之上,三道交错的庞大轮廓浮现投影。
宛如巨柱一般,彼此交叉,再度撑起了这个死寂的世界,将万物笼罩在其中。
神髓、变化、源质!
——三柱显现!
在统辖局的观测部门里,此刻浸泡在冷却液之中的服务器组已经开始过载,每秒钟都有足够常人穷尽一生也无法得到答案的数据和讯息在其中处理,数之不尽的命题闪过,到最后,自屏幕上浮现出了迅速扩张的扇形图。
百分之三十、四十、五十、六十……
——六成半!
到最后,数字停留在百分之六十六的界限之上,任由小数点后面的数字不断的延伸和增长,再无法让最前面的数值涨动哪怕一分!
此刻,在盖亚碎片内,有百分之六十六的领土已经处于现境的支配之中!
这还是在雷霆大君横插一手之后的数值!
不知道有多少人在恼怒的呐喊,或者压抑着吐血的冲动——倘若再多一个回合,不,哪怕再多出半天的时间,现境就能够将支配的领域提升到百分之七十,甚至七十五!
到时候,就彻底的尘埃落定,胜券在握了。
而现在,当现境的力量作用于其中之后,深渊的投影开始在碎片中浮现……
漫天的阴云扩散,无穷雷光遮蔽天穹。
巨鼓被降下的侏儒王再度敲响,唤醒了无穷的灾难——暴雨、狂风、蝗虫、冰霜……
在乌云之下,江河化为血色,无数骸骨漂浮在其中,构成了永恒死亡的宫阙。
山峦坍塌,露出下方的铁色,喷吐浓烟,无穷活尸一般的傀儡机械从其中蠕动着诞生。惨白如骨的圣洁光芒运行在天地之间,勾勒出了至福乐土的美妙幻影……
九地之下,深海之中,畸变的生物自熔岩或者海沟里孕育而出,一只只晦暗的眼瞳从人迹罕至的诡异之处睁开。
破碎的天梯在天穹之上闪现一瞬,最终,却无法再度成型。
就像是猝死在襁褓里的婴儿一样,悲鸣着,无声的消散。
只有一座苍白高塔的倒影,从血色的海洋和海市蜃楼中凭空出现,介于有无之间,又仿佛无处不在。
马瑟斯的神情阴沉,抿着嘴唇,什么都没说。
可心中的血泪却根本停不下来。
太过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