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一百五十六章 俺也一样!
感谢巉岩不可攀的盟主
明明是审判者降临时的威严景象。
但此刻,却仿佛来到了重金属歌手的演唱会,耀眼的光芒在别西卜的恶趣味之上照向天空,而在嘶声竭力的咆哮和钢铁鸣奏出的旋律里,冥河分波,自正中开辟。
奔流的冥河中,庞大的装甲巨神冉冉升起。
要让万物观看,要让天和地都见证审判的到来!
天地清冷,万籁俱寂。
唯有钢铁的铿锵鸣叫化为了此刻的主轴。
无数程序自蝇王中流出,驾驭着源质,展开定律,自熔炉之中愤怒奔涌。奥西里斯的奇迹运行在阿努比斯的机体之上,将这装甲的力量无止境的拔升,向上。
回归原初的庄严面貌。
短短的几个瞬间,以阿努比斯为容器,就在全境源质的供应之下,封存七十年的奥西里斯于此重生。
荷鲁斯之刃展开,向着前方的血蛇。
大地和天穹在剑刃的挥舞之下裂开一线,哪怕是近在咫尺的群星也为这攀升至极致的恐怖破坏力而摇曳。
巨蛇的嘶鸣声响起。
可一切都已经晚了。
在奥西里斯抬起眼瞳的瞬间,奔涌的血河乃至河中的巨蛇尽数凝固在空气之中,天地之间,只有那一线游曳的赤红。
向前,笔直的延伸。
所过之处,血河蒸发,巨蛇自正中被斩裂,紧接着,庞大的颅骨在践踏之下化为了肉泥。
统治者的凄啸消散在风里。
唯有无穷尽的血色从空中落下,化为了粘稠的雨水。
荷鲁斯之刃的劈斩之下,重创的统治者甚至没有机会垂死挣扎。
在瞬间就当机立断的爆掉了这一具身体,再度从亡国的祭坛之上复苏。但在拉弥亚的胸前,那一道深入骨髓的裂口竟然依旧无法合拢!
刺耳的吼声扩散。
无数恨意自从地狱里的领域中升腾,不知多少凶魔和怪物将视线投向了此处,杀意狰狞,可回应它们,却只有那愉快的笑声。
“哈哈,感觉如何,别西卜。”
欧顿问:“听到掌声了么?这么热烈的专场表演,可是很久都没有过了啊。”
“不会吧不会吧?不会有人刚刚热了个身就觉得自己牛逼起来了吧?”蝇王嗤笑:“才几个得分就这样了?你行不行啊欧顿?不会是要退役了吧?”
可尽管这么说,那引擎内涌动的源质熔流,却依旧的如此高亢。
将自己的兴奋传达到了机师的心中。
令那笑声越发的愉快。
“那就,再来两个好了!”
奥西里斯踏着脚下沸腾的血雨,向前,拖曳着庞大的荷鲁斯之剑,向着无穷地狱的阴影发起了再度冲击!
此刻,自星空之上向下俯瞰,大地之上的阴暗也在那燃烧的焰光之前开辟,无数地狱沉淀在火焰中焚烧。
就在冥府巨人的践踏之下,涌动的死河将一切大群吞没。
纵横扫荡。
所过之处,一切都干脆利落的迎来了毁灭。
就在夸父和二十四节气的压制之下,霜月面色骤变,在狂风之中抽身后退,可灼红的剑刃已经自瞬间在面孔上留下了一道疤痕和创伤。
被永恒风暴和寒潮所降下的祝福和秘仪竟然也在剑刃之下被打破。
统治者的面色阴沉,再不顾忌其他,头顶的风暴图腾猛然降下,紧接着,无数血染红的表面迅速裂解,展露出封冻在其中的坚冰。
自厚重的冰层之下,一缕耀眼的电光凝固其中,散发出无穷凶威。
那便是由大君所赐下的吐息!
汇聚了无数地狱残骸而成的雷霆之海,便是大君脚下的宝座,而这,便是由大君的本体所呼出的死亡余烬。
——来自雷霆之海的最深处,自从无数纪元所酝酿的毁灭里所淬炼升华出的原初之风!
现在,当冰层破裂的瞬间,刺骨的恶寒上就从其中流出,笼罩了方圆千万里之内的世界,令一切封冻在凄白之中。
夸父狼狈的倒飞而出,原本健硕而强硬的身体,竟然也被浮现出一层层冰晶,血肉漆黑坏死,难以愈合。
可更恐怖的,便是从其中流出的那一缕不定型的雷霆。
随着雷霆的消逝,飓风陡然浮现。
当容器被毁灭的瞬间,大君的吐息就降临在这破碎的世界之中,群星在摇曳之中陷入冻结,而就在大地之上,现境的领域迎来了剧震和颤栗。
二十四节气的压制在这地狱之王的呼吸之下被轻而易举的撕裂。
世间至强的伟力降临于此,无差别的扩散毁灭。
万象粉碎如尘,甚至连尘埃都在这灰暗的狂风之中化为了虚无,转瞬间,不知多少建筑在这扩散的洪流之中消失无踪。
就连笔直向前的奥西里斯都陷入了静止,厚重冰层笼罩在他的装甲之上,迅速增长,又瞬间崩裂剥落。
在扩散的焰光里,无穷的风暴竟然也被开辟出了一道裂隙。
可很快,扩散的风暴便迅速收缩,自消散之前再度重聚,在霜月的手中,侵蚀着统治者的身躯,将她彻底笼罩在内。
短短的瞬间,统治者就在其中化为了飞灰,可在风暴里,一具庞大的骸骨却浮现出钢铁的色彩,难以磨灭。
如是,将自我也化为祭品,融入无穷的原初之风内。
隐隐的月光从其中流露,霜月的模糊面孔再度浮现上,无声咆哮。
就这样,硬扛着来自现境碎片的修正,强行突破了棋盘的桎梏,在这碎片之内显露出自己灵魂的真实形态,真正属于统治者的面貌。
不顾那深入灵魂的撕裂痛楚……
“很好,非常好!”
霜月的脸上浮现出狰狞的笑容,吐出雷鸣:“当年的遗憾没想到能够在今日补足,就用你的头颅,作为献给大君的庆贺吧!”
“……你们雷霆之海的神经病,脑子里除了打架之外就没有其他东西么?”
撕裂的坚冰之中,燃烧的奥西里斯腾空而起,欧顿无奈的轻叹。可威严的钢铁面目上,却浮现出无以言喻的愉快和兴奋。
他说:
“——幸好,我也一样!”
在他身后,展开的光翼高悬与夜空之上,喷涌出万丈焰流,将阴暗的世界再度照亮!
如是,大笑着,睥睨着眼前的统治者,还有她身后无穷的怪物和军团,勾了勾手指。
“你们,一起上吧!”
与此同时,就在远方。
亡国的行阙里,浩荡的钟声在统治者的意志之下,再度敲响。
轰鸣声里,无穷血色升上天空,如巨柱一般,扩散出耀眼的赤红。
受创的血蛇盘绕在晶石一般的巨柱之上,浑身的创口迅速蔓延,扩散,像是蜕下了不值一提的衣袍那样,血肉翻卷,白骨裸露。
而更加刺眼的,是那庞大的蛇骨之上,一行行早已经铭刻在骨髓之中的字迹,来自地狱最深处的诅咒和恩赐!
无法用唇齿和言语去转达,无法纸张布帛乃至铁石去承载,唯有统治者身躯,才能够容纳这一份无上的真理和威严。
这便是枯王的律令!
“于此昭告汝等悖逆,苟延残喘终有尽头。至上之王以垂眸观赏,心怀侥幸者尽可挣扎,以骨与血献上滑稽剧目,不甘降服者尽可逃亡,以彷徨和绝望换取最后的犒赏。
——世间万象所归之处,便是亡国!”
那森冷的话语自拉弥亚的喉咙中升起,抽取着巨蛇的生命,在这狭窄的世界中铭刻下不可违抗的真理。
枯王一念,就此降下。
血河肆意奔流,无数从其中爬出的骸骨眼洞中亮起火光,张口,以枯萎的源质涌动着,为死亡献上赞歌。
就在世界巨人的压制之下,那无数骸骨所形成的巨像仰天咆哮,喷出了无穷的猩红的光芒。
而整个碎片之内的深度,开始以恐怖的速度暴涨!
漫天的群星摇曳,无数框架在挤压之下咔咔作响,就连夜空之上都崩裂出了一道道缝隙。
在枯王的律令冲击之下,首当其冲的六道轮回率先崩溃,三善道之中的天人在地狱的引力拉扯之下,迅速的迎来变化和枯萎……
弄臣们嘲弄的笑声响起。
不知何时渗入其中的诅咒和地狱沉淀井喷而出,所有大群都在五种不同的衰亡之中,渐渐迎来凝固。
从创造、破坏和维持三支分裂之后,破碎的源典就再无望弥合,从那时候开始,凝固的阴影就时时刻刻追在了天竺的升华者身后,如今只是慢了一步,曾经的惨烈状况便再度浮现。
而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随着失去六道轮回之后,还是倾斜的夜幕。
当群星的支点被破坏之后,无数点点星光便开始散乱。
破碎的轮回内,石咒的身影浮现一瞬。
早已经死去的仙人猛然睁开眼瞳,双眸流下血泪。枯槁的躯壳如石,卡在崩溃的六道之间,化为最后的柱石,撑起了坍塌的根基,令倾斜的群星再度回归稳定。
而作为代价,剩余三善道和三恶道都已经荡然无存。
不知多少天竺升华者在这动荡的冲击之下化为了尘埃,被凝固所侵染的灵魂狼狈回归了存续院之中……
先后来自雷霆之海和亡国双重冲击,转瞬间就将大秘仪推进可岌岌可危的处境。
哪怕是石咒仙人舍弃了最后一丁点重生的希望,再度撑起了支点,可却再经不起任何的冲击了。
一时间,分摊到其他支柱的压力却开始暴增。
太阳历石所散发出的无穷热量在渐渐的收缩,维持自身的稳定。而二十四节气被原初之息撕裂之后,扶桑树冠之上的日轮也浮现出一道道裂隙。
青帝面无表情的,坐在扶桑的最顶端。
冷眼俯瞰着无穷黑潮。
万般风霜过后所成就的参天之柱,试看尔等宵小是否能够动摇吧!
就在扶桑之后,无穷星空之下,深渊的暗影骤然浮现!
贝内特双手合十。
阿卜苏的黑暗自地上喷出。
窥准了时机之后,瞬间,将马尔斯连带着至福乐土的怪物们一同,锁闭在了自身所创造出的地狱之中!
不知道多少人面色骤变。
此刻,就在升座即将完成的短暂时间内……无数地狱大群的围攻之下,现境的腹地,竟然出现了短暂的防御真空!
首尾相衔的翼蛇之轮和死亡天使已经越过了重重封锁,长驱直入。
伍德曼的面孔,已经近在咫尺。
宛如盐晶所铸就的原罪之枪呼啸而至。
瞬间,贯入了槐诗的身躯!
尘埃落定!
“小孩子的大冒险,到此为止了,槐诗!”伍德曼冷漠道别:“该回家了。”
“是吗?”
王座之上,槐诗微微抬起眼睛。
紧接着,让人不安的愉悦神情,从那一张面孔上浮现。
一双手,就这样轻柔的、执着的,按在了伍德曼持枪的手掌之上,握紧!
“不着急。”
如是,向着远道而来的访客,微笑。
槐诗说:
“我可是……等你……很久啦……”
第一千一百五十七章 奉献(感谢巉岩不可攀的盟主
伍德曼愕然一瞬。
好像在一瞬间,一切都不一样了。
并不是自己跨域了无数阻拦,从天而降,将这个小王八钉死在了他那一张该死的椅子,而是自己开着车,唱着歌,来到了饭店。
有人为他打开门,热情好客的端上了咖啡和蜂蜜茶。
和煦微笑。
告诉他,欢迎回家!
草!
当某种诡异的预感从心头浮现的瞬间,他便看到……枪锋贯穿之下,槐诗的身体,陡然溶解!
碎散为无数流光。
升起。
向着头顶那近在咫尺的群星飞出,令摇曳的星辰重归稳定,无数星光如雾气那样洒落,遍及尘世。
紧接着,无穷重压从夜幕之上压下,整个现境都寂静了一瞬。
只听见风中传来无数框架扩展,彼此碰撞所传来的清脆声音,漫天的辉光将无穷黑暗照亮,夜空上的裂隙再度弥合。
动荡的尘世回归安定。
就在大秘仪的笼罩之下,万物有序。
所过之处,不论是石咒残骸独立支撑的最后支点,还是太阳历石、扶桑和万神殿,再度串联为一体!
重整万象。
濒临崩溃的一切在迅速的复原,现境领域彻底展开,盖亚碎片彻底成为了现境的延伸!
而在无数框架的锁闭之下,伍德曼已经彻底冻结在虚空中。
难以动弹。
刺骨的恶寒,在那之前,便已经渗入了伍德曼的灵魂之中去。
升座!
升座竟然……早就完成了!
不对,这不是伪装,而是献祭……
借着自己的手,脱离程序的束缚之后,所完成的自我献祭!
就在他的眼前,枪锋贯穿之下,槐诗的躯壳在燃烧中迅速崩溃,无穷神性和悲悯从其中流溢而出。
“谢谢你,伍德曼。”
槐诗露出笑容,由衷的,诚挚的,向着眼前的凝固者致以谢意。
就在大笑之中,槐诗展开双臂,拥抱着近在咫尺的死亡。
任由伍德曼绝杀的一击将自己彻底的湮灭!
以自己的生命,跨越了最后的距离。
完成了最后的升座!
此刻,伴随着槐诗的死亡,群星之间的王座无声溃散。
可容器的毁灭却并没有引发连锁反应的崩溃,反而令大秘仪的运转开始加速——因为从槐诗崩裂的身体里流出的,并非只有源质和神性的光焰。
还有庄严而古老的轮廓。
世间万象一切意义的凝结,所有记录的归宿,所有正本和现实的复刻……
那是天国谱系所传承的源典。
正统所在的威权遗物……
——《命运之书》!!!
在那一瞬间,现境、地狱,乃至棋盘之外的统辖局内,都迎来了一片死寂。
马瑟斯的面色骤变。
就连宫殿的最深处,正在看热闹的枯王都微微抬起了眼瞳,与大君对视一眼。
而在决策室内,不知道多少人一瞬的手抖让滚烫的咖啡落在裤子,甚至连杯子都没有抓稳,不顾脖颈的哀鸣,猛然回头。
瞪大眼睛。
看着那个淡定抽烟的老男人。
难以置信。
从那一张神秘微笑的面孔上,无从窥探隐藏在其中的谋算和决心,但此刻所有人却都忍不住有狂吸冷气的冲动。
这个老王八……这个老王八他……
为了这一场赌局,他竟然将天国谱系压箱底的老本都拿出来了么!
不止是开放了权限,就连命运之书的正本,都交给了槐诗?!
早在赌局开始之前,他就悄无声息的将所有的砝码压在了天平之上。
等骰盅解开的瞬间,才听见往昔那未曾消散的雷鸣。
如此的,惊心动魄!
现在,在崩溃扩散之前,崭新的支柱出现在了天地之间。
当槐诗破碎的躯壳之后,那庄严之书的轮廓冉冉升起时,便令漫天的群星迸发光芒,宛如迎来了真正的轴心。
就这样,升上天空!
“于此,将我一切所有,奉献万物!”
槐诗展开双臂,拥抱眼前的星空,微笑着迎接灭亡:“以灵魂为牺牲,赠与天上群星和人世万象。”
这便是丹波之王,最后的牺牲……
就这样,带着槐诗的所有灵魂和源质,化为无数的流光,向着夜幕之中那些孤独的星辰们飞去。
以我自身,赋予这庞大的秘仪以灵魂。
弥补一切裂隙,修复动荡的尘世,令一切重归安宁。
无数上散乱的框架和定律,此刻迅速的重归与星空的驾驭之下,随着命运之书上无数书页迅速的翻动,来自槐诗的意志自其中流出,扩散,瞬间笼罩了整个世界。
隔绝地狱,压制凝固,驱散那些风中的灾厄,截断血河和狂风的运转,令一切重归正轨。
天地澄澈,焕然一新。
那些遥远的鸣动此起彼伏,重叠在一处,化为波澜,扩散,将整个世界重新笼罩。
万物欢歌!
崩裂的声音响起。
在框架的冻结之中,翼蛇之轮再度艰难的运转,嘶鸣。
伍德曼咆哮。
双眸猩红。
再一次的,又一次的,第不知道多少次被命运之书所戏弄之后,凝固者已经彻底陷入了癫狂,不顾一切的展开了身后那化为蛇轮的神迹刻印。
手中的长矛之上浮现出点点血光。
海量的灾厄和苦痛从诡异的锋刃之上涌动而出,碎裂的盐晶之下,浮现出钢铁的轮廓和面貌。
重演神明之死,将尘世的一切尽数弑杀!
——神迹刻印·朗基努斯!
“给我他妈的去死!!!”
伍德曼嘶吼着,奋起长枪,对准了天穹之上还未曾隐没在群星之间的命运之书,猛然刺出!
再不顾局外马瑟斯的呐喊和喝止。
他要将眼前的一切,都彻底砸成稀巴烂!
可在那之前,有更耀眼的光焰从群星之间迸发,随着槐诗的身影彻底焚烧殆尽,却又有崭新的轮廓从群星之间汇聚。
短短一个弹指,自大秘仪的灌溉之下再度重铸。
无数辉煌的星光之间,一双冷漠的眼瞳向下俯瞰,铁光自手中生长,转瞬间,便再度,从天而降!
跨越了地和天之间的距离,撕裂了狂风所组成的间隔。
七海奔流的浩荡潮声重现。
汇聚了无穷质量的剑刃燃起纯粹之光,化为流星坠落,从枪锋的旁边疾驰而过,贯入了伍德曼的头颅。
啪!
一声轻响。
剑刃撕裂了微不足道的颅骨,从后脑透出,拉扯着他,向着大地坠落。
在翼蛇的悲鸣之中,轰然坠地。
紧接着,天穹之上的身影才姗姗来迟的坠下。
践踏!
大地龟裂。
伍德曼的身体彻底被踩进了裂缝,面孔在皮靴的挤压之下,深深陷入了泥土之中。只有在嘶吼中艰难抬起的眼瞳,自下而上的,再度看到那一张面孔。
如此熟悉。
槐诗弯下腰,端详着他狼狈的样子。
微笑。
“咱俩,好久不见!”
他问:“你还好么?”
没有等待回应。
不论他好不好,接下来,他肯定不会好了!
因为苦痛的辉光,自槐诗的手中浮现,紧接着,愤怒如弹,填装完毕!
狼首巨锤猛然睁开了双眸,尾部喷出了赤红的火焰,宛如陨星坠落那样,向着脚下的头颅悍然砸落!
轰鸣里,伍德曼倒飞而出。
可不等他落下,槐诗的身影就已经从半空之中浮现,手中的悲悯之枪再现,和愤怒重叠,狰狞的斧戟斩落,划过了他的喉咙。
一个头颅飞向了空中,紧接着就被一锤粗暴的砸爆。
再然后,链刃飞出,楔进了残骸的胸膛,紧接着,飞出的残骸就在锁链的拉扯之下倒飞而来。
就在原地,槐诗好整以暇的抬起双手,已经摆出了无可挑剔的击球姿态。
手中,浩荡潮汐的回荡再现。
——七海之重·阿房!
挥手!
轰——
就这样,干脆利落的,将那一具残骸彻底打爆成一团肉酱!
在这短短的瞬间,不知道多少观测者的眼珠子快要和相伴多少年的眼眶告别,诧异的蹦出……
当槐诗献祭自我完成的瞬间,另一个槐诗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再现。
然后,就拿着伍德曼,上演了一出虐杀大秀!
各种武器轮番招呼之下,伍德曼甚至还来不及还手,就变成了一团渣。
就直接硬干五阶?
还是理想国时代的五阶?
哪儿来这么生猛的牲口?
在这之前,才刚刚习惯槐诗各种骚操作的观看者们,才终于想起来……这个王八蛋如今全盛时期干架的时候有多离谱!
不但当着腐烂之龙的面进阶,紧接着就干爆了纳吉尔法舰队,最后还把残骸垫在理想国的铁碑下面,不知道给多少地狱大群带来了驱之不散的心里阴影。
这压根就不是那一张【灾厄之剑】,而是如今天国谱系如今最离谱的输出卡,刚刚出炉才没多久的【归航者】!
以四阶就拿下了黄金卡面的代表角色,一手造就了理想国归航的中流砥柱。
——【归航者·槐诗】!
就在献祭自我,将命运之书融入大秘仪的瞬间,槐诗就当机立断的抛下了这掌控人世的大权,交给了集结在象牙之塔内的存续院学者们。
反正命运之书中有自己的拟似人格,管理员账户还在自己手里捏着,关键时候想要怎么用都没关系。
但如今,最重要的,已经不是大秘仪了……
而是干他妈的黄金黎明!
“现在,咱俩可以好好唠唠了。”
槐诗扛起阿房,冷眼瞥着翼蛇之轮下迅速重生的伍德曼,嗤笑:“你不是很喜欢聊天么?不如聊聊,你这么菜,是怎么当上五阶的?”
轰!
巨响再度迸发。
伍德曼的面色骤变,再度后撤,难以置信。
手中的朗基努斯激烈的震荡着,几乎脱手飞出。自己竟然在槐诗一个云中君的打击之下,险些无法握紧武器?
可没有给他任何反应的时间,槐诗的面孔自他的眼前再现。
冷笑着。
斩落七海之剑!
无穷大力自震荡的剑刃之上传来,令枪锋嗡嗡作响,甚至传导在骨骼和血肉之中,令他背后那一只新生的灰翼竟然也骤然炸裂,分崩离析!
那诡异的震动,倘若在体内爆发的话,足以在瞬间将自己炸成肉酱!
可在那一瞬间,耳边所传来的,却是浩瀚而高远的鸣奏,无穷旋律所汇聚的潮流——就好像自己所面对的并非是槐诗。
而是……
那一瞬间,伍德曼猛然抬头,看向他头顶那无数辉煌运转的星空。
那伟大乐章的来处。
“哦,竟然听见了么?”
槐诗嗤笑着,再度抬起了手中的锋刃:
“这可是整个世界的演奏专场——”
那一瞬间,呼应群星的浩荡鸣动从他的体内迸发。
整个现境的力量灌注在这一具狭窄的躯壳之内,轰然爆发!
这便是将整个世界都化为演奏厅的……
——【极意·交响】!
第一千一百五十八章‘男人至死都是少年’(感谢己莫为的盟主
从未曾体会过如此惊奇的感受。
宛如同世界化为了一个整体。
日月星辰的运转如血脉奔流,肺腑中的吐息像是化为了暴风,呢喃的话语从云端洒落就成了惊雷。
心脏搏动时,便迸发悠远而浩荡的潮声。
来自大秘仪的共鸣源源不断的将这一份力量降下,精妙的维持在槐诗未曾想象到的上限之前,将破坏力无穷的增强。
现在,天和地的演奏寄托在自己的琴弦之上。
举世鸣动便汇聚在五指之间!
轰然炸裂!
槐诗的身影从原地消失,毫无征兆,只有耀眼的铁光切裂虚空,留下了一道流星那样的灼烧痕迹。
笔直向前。
一直在翼蛇之轮的正前方,爆发!
伍德曼的身影闪烁一瞬,出现在了半空中,神情阴沉,手中的朗基努斯嗡嗡作响。面对这一击,他竟然发现自己绝对不能去正面抵挡!
否则的话,可能连灵魂都会受创!
“时代变了的感觉如何,伍德曼先生?”
就在地面上的凹陷里,槐诗抬起头,好奇的问:“有没有很失落?”
就在他的手中,剑刃被那恐怖的力量所蹂躏,已经分崩离析。龟裂的痕迹向上蔓延,顺着手臂爬上了脖颈和面孔。
可很快,在槐诗随意的动作之下,无数龟裂之中浮现涌动的铁光,迅速弥合,收束,消失不见。
将受创的部位瞬间源质化,然后予以重组,令被反震所撕裂的肌理和骨骼彻底痊愈,焕然一新。
四阶之后,这种随灭随生的感觉真好……
完全将其中巨大的消耗抛在脑后,自大秘仪源源不断的源质关注之下,大司命和云中君的神性不断的彼此转换,给伍德曼带来一阵又一阵的恶寒感应。
来自于天国谱系内的克制。
干他妈的天问之路!
天知道哪个混账在做完了天阙和归墟的设计之后,一拍脑门,看到还有大片的空余可用,便专门塞了一大堆有的没的进去。
你猜怎么着?我觉得光设计一个辅助太无聊了,现在的版本他们可以用来专门杀自己人啦~
Surprise!
对于负面源质和诅咒超高的耐受性让这帮混账免疫了天国谱系内绝大多数的DEBUFF的同时,还能将对方的诅咒变成食粮,进一步转化为自己的力量。
搭配上其他形形色色不同的武器、遗物乃至神迹刻印之后,几乎每一个天问之路的升华者都有玩不完的骚操作。
而一旦满足了对环境苛刻要求,解决了源质供应之后,这帮家伙就会从辅助陡然一变,变成了强力到让人头皮发麻的输出!
不行……
不能再这么被动下去了!
受创的翼蛇嘶鸣着,巨轮回旋。
在天穹之上,巨大的灰翼再度展开,将槐诗投来的利刃吞没,紧接着,伍德曼手中的朗基努斯倒持着举起,遥遥对准了大地。
五指松开。
于是,手中那一柄漆黑的长枪顺应着重力的呼唤,投向大地的怀抱。
那一瞬间,槐诗的喉咙一紧。
感受到如芒在背的恶寒浮现,死亡危机的警报炸响。
不假思索的拔足飞奔,瞬间,向后撤出。
可在他头顶的天空之中,哪怕是大秘仪的压制之下,那一柄弑杀神明之枪依旧在迅速的向着他坠落,燃烧着火焰。
迅速的……分裂!
几何倍数一般的扩张,转瞬间,天穹之上已经遍布燃烧的锋芒。
随着槐诗的后撤,便毫无征兆的变换角度,在引力的加速之下,越来越快,甚至,突破了肉眼能及的极限,扯出一道道漆黑的细线,延伸,拉长。
现在,数之不尽的黑色锋芒已经将槐诗死死的锁定,封锁其中,哪怕是影葬穿梭和所分化出的残影也被尽数撕裂。
火花在空气中不断的迸出,那些刀剑和枪锋碰撞的声音不绝于耳。
槐诗躲避的空间在迅速的缩小。
可尽管如此,伍德曼仍嫌不够,另一只手掌抬起,对准了夜空。转瞬间,数十道耀眼的火光便从漆黑的夜幕之中凭空浮现。
铭刻着无数符文的陨石从天而降。
大地剧烈的震荡,气浪席卷之中,骤然有一道电光冲天而起。
自槐诗的指尖。
天鼓振奋!
短短的几个弹指之间,九度纯化的雷霆在天穹之上奏响了毁灭余音,同另一片夜空中劈下的雷霆遥相呼应。
无数扑向大地的弑神之枪在那一瞬间,竟然诡异的停滞在原地,紧接着,尾随着那一道冲向伍德曼的雷霆,骤然逆转,折返!
竟然当机立断的,将自身源质化之后,再度转化为了雷霆。
槐诗向着伍德曼扑出!
连带着身后数之不尽的朗基努斯……
小王八你他妈……
伍德曼骂了一句脏话。
眼瞳中血丝如火。
灰翼展开,那一层层黯淡的雾气从羽翼的轮廓崩解,陡然化作狰狞巨龙的模样,头戴冠冕,巨口张开,便有恐怖的极寒从其中喷涌而出。
霜风扩散,冻结一切。
就连源质化的雷霆都难逃停滞,迅速的在空中缓慢,可在那破裂的冰层背后,却传来了一声浅笑。
“薄暮雷电,归何忧?”
伴随着低沉的吟诵,玉冠自槐诗头上浮现——神迹刻印·天问,展开!
蕴藏在那一具躯壳中的力量尽数转化为了雷霆,在天阙的投影之中激化,毫无差别的向着四方爆发而出。
夜空之中仿佛出现了另一道太阳。
那是无数重叠在一起的电光,数之不尽的分支从狰狞的主干上扩散开来,却又纠缠在一处,彼此重叠,就形成了遍布毛刺的巨轮。
耀眼的光焰扩散,自巨轮的回旋和碾压中,将灰雾所凝结成的巨兽尽数蒸发。
伍德曼猛然伸手,五指握紧。
冷漠。
你以为这样就能逃得过朗基努斯?
做梦!
那一瞬间,无数朗基努斯收束,便形成了一道千百米长的诡异锋刃,自回旋中,将烈光撕裂,贯穿!
雷光之轮瞬间崩溃,毫无任何抵抗力的,被撕裂成两截。
而枪锋已经深深没入其中……
但却不见,从另一头伸出。
只有槐诗的面孔从烈光中浮现,如此嘲弄。
风中仿佛传来了熟悉的惨叫和嘶鸣,令伍德曼的面色周边。
亚雷斯塔?
这是……
消散的光焰之下,槐诗的身后,一扇庄严的黑暗之门缓缓开启,将朗基努斯所带来的毁灭进入吞入其中。
归墟!
萨麦尔的全力一击,在槐诗的误导之下,尽数刺入了归墟之中,然后,蕴藏在其中的毁灭毫无保留的扩散。
只是瞬间,归墟就隐隐浮现出崩裂的征兆。
竟然难以封锁那那一份死亡所凝结成的灾厄之枪。
槐诗能够清晰感受到,就连永生之兽的血肉竟然也在这一刺之下迅速枯萎和凋零。可更加响亮的,是其中所传来的垂死悲鸣。
在归墟的压制和永生之兽的血肉侵蚀双重蹂躏之下,【世界】终于迎来了最后的结局。
当归墟之门开启的瞬间,他几乎以为自己终于找到了机会。
可他做梦都没有想到,等来的不是队友的救援。
而是来自伍德曼毫无保留的一击!
“哇,竟然连自己人都这么狠么?不愧是黄金黎明!实在是厉害!厉害!”
槐诗忍不住敬佩的拍手,丝毫不掩饰嘲弄的笑声。
就在他的身后,归墟的大门再度开启,露出那一道在黑暗里不断盘旋,寻找不到目标的弑神之枪。
对准了正前方的伍德曼。
“——还给你!”
不等伍德曼反应过来,还黏连着丝丝缕缕血肉侵蚀的朗基努斯便已经激射而出!
向着自己的主人!
当海量死亡所汇聚的灾厄被永生之兽的衍生血肉里的生机所中和之后,那一柄漆黑的长枪就仿佛生锈了一样,遍布铜绿和霉斑。
乃至,令伍德曼为之色变的诅咒和猛毒!
翼蛇之轮疯狂旋转,巨蛇张口,死死的咬住了槐诗投出的长枪,无数鳞片迅速灰黑碎裂,从身躯上剥落。
蛇颅迎来了迅速的腐烂,白骨裸露,还在不断的渗出毒汁,嗤嗤作响!
可不等他再度反应。
槐诗的眼瞳,便再一次从他的面前浮现。
七海之剑斩落,撕裂灰雾,劈斩在他面前浮现的框架防御之上。
【真理恒昌】的界域竟然在这纯粹的冲击之下,浮现出一丝丝的裂隙。
在裂隙之外,有差异和震惊的声音传来。
“不会吧,不会吧?怎么堂堂伍德曼,五阶和创造主双料升华者竟然这么水么?”
槐诗一字一顿的好奇探问:“大哥哥,为什么你会被一个四阶打的抬不起头来呀?”
崩!
死亡天使的震怒咆哮化为黑暗之光,从伍德曼的口中喷出,令槐诗不得不后撤了一截距离,暂避锋芒。
可嘲弄的笑容,却越发的放纵。
“生气了?开个玩笑,不至于吧?还是说你每天搞别人心态,结果自己是那种特别容易破防的那种?”
槐诗满不在乎的擦拭着剑刃的灰烬,随意的问道:“对了,当年罗素怎么杀你的?看上去不是很彻底的样子,居然还留下这么多碍事的灰。
还是说……”
他停顿了一下,笑容越发戏谑:“你该不会以为自己都变成这样子了,还有机会得到《命运之书》吧?
哎呀,真好啊,真好啊,这就是‘男人至死都是少年’么?可爱天真的我都要掉眼泪了!呜呜呜,伍德曼,我的伍德曼……”
那温柔和煦的语调,还有那满溢着恶意和残忍的笑容,简直是胜过一切刀剑的劈斩和创伤。
不止是眼瞳猩红的伍德曼震怒发狂,就连诸多棋手和所有通过探镜围观的观看者们都忍不住想要吸两口冰镇的82年氧气。
这他妈的……真的是以温柔善良著称的乐园王子?是以明媚阳光著称的天国牛郎?
别逗了,看看这简直是足以位列世纪缺德场面前十的现场,还有恶毒到连亡国的那个乐子王都忍不住鼓掌的缺德表现,哪里是什么天文会的白玉柱架海紫金梁?
这他娘的哪里还是人!
只能说,不愧是罗素那个老王八一手交出来的学生和继承者。
简直……青出于蓝!
一时间,哪怕再怎么冷酷的观众也会忍不住动一动自己的恻隐之心和怜悯之情:伍德曼究竟做错了什么才要遭受如……哦,黄金黎明的狗叛徒啊,那没事儿了。
他妈的加大力度!
“槐——诗——”
死寂之中,令万物冻结的杀意扩散。
伍德曼的眼瞳燃烧着,被血色所覆盖,翼蛇嘶鸣着,孕育晦暗灾厄之潮。
可不等他再说话。
在槐诗身后,遥远又遥远的夜空之中。
钢铁的咆哮扩散而来!
连带着……一百六十余米长,重达四百七十吨,由大宗师米哈伊尔亲自铸造的跨深度打击主炮·捕鲸叉!
宛如海潮一般的青波扩散。
长鲸嘶鸣。
——天国战舰·鹦鹉螺,主炮发射!
“嘘,别说话。”
槐诗微笑着,抬起一根手指,凑至唇边,向着伍德曼温柔叮嘱:
“用心去感受。”
第一千一百五十九章 偿还
倘若仔细思索的话,在这个世界上,好像再没有什么比所谓的‘心’更加奇妙的东西了。
好像什么玩意儿跟它扯在一块,都会变得时髦起来。
用心可以创造快乐,用心可以解决问题,用心可以带来羁绊。
用心,也可以去感受。
感受爱、友情、梦想、信赖、希望,等等一切微不足道的有的没的。
以及——
——这一份要将尔等连同整个地狱一起焚烧成灰烬的怒火!!!!
现在,震怒寄托于钢铁之上。
铁鲸嘶鸣。
群星的辉光映照之下,那明晰而澄澈的尘世之间,在瞬间被刺痛一切眼眸的猩红所覆盖。
它们自黑暗中涌动而出,寄托在钢铁之上,便将膛中沉寂的捕鲸叉烧成了赤红,令钢铁展开无形的双翼,毫不可惜的抽取着所有哨站中所传递来的力量,暴虐的行进在人世间,带着毁灭的高热,和无数灵魂所遗留的痛恨。
遥远又遥远的距离在弹指间被抛在了身后。
现在,毁灭随着群星的震怒一同,从天而降,便令万象颤栗,大地动荡。冰冷的星光所映照之处,就连飓风也戛然而止。
无穷重压在那之前,就已经压制在死亡天使的翼蛇之轮上,不容许他有任何挣扎着,也不容许他再回避和逃亡。
业报当头!
“看呀,伍德曼先生。”
槐诗眺望着那漫卷的火红从天而降,无数摇曳的光影中,微笑再无温度,只剩下冷酷和残忍:“审判的时候到了。”
现在,审判降临!
翼蛇嘶鸣,巨轮飞转,数之不尽的灰色羽翼张开,彼此重叠,侵蚀着现实。
宛如万丈高楼平地而起那样。
羽翼笼罩之内的界域开始飞速的转化,向着地狱,无穷阻隔凭空浮现。
真理恒昌的框架所独有的恐怖封闭性体现而出,就连大秘仪的压制被抵御在外,一切力量都精准而迅速的运转至关键的环节,在死亡天使的羽翼之下,无数地狱的泡影浮现,组成了具体而微的深渊结构。
无穷深度在捕鲸叉的正前方迅速的增加。
然而,这一切不会有用。
数之不尽的灰暗雾气在炮火的轰击之下溃散,那些飘忽的大翼自烈火之中焚烧殆尽,无穷深度在坠落的凶恶星辰之下,被层层突破和跨越。
伍德曼的减缓和转移不会有用。
因为有些东西不会因为时光的消磨和距离的增加而消散,只会在孤独的等待和深渊的折磨中……越变越强!
当漫卷的猩红自无穷深度的消磨中渐渐收束,其中所寄托的源质早已蜕变了不知道多少次,凝结成了连槐诗都为之毛骨悚然的憎恨结晶。
短短一瞬,一晃而过。
只有一声啪的轻响。
宛如不切实际的幻想和侥幸迎来破灭的声音。
在爆裂溃散的深渊投影之中,所升起的便是响彻了整个碎片世界痛苦嘶鸣。
有蠕动的轮廓从溶解的大地之上升起,在那些深渊沉淀所形成的漆黑浓雾里,受创的怪物在尖叫,再不能压制自己的本质,脱离了人的范畴之后之后,展露出凝固之后的深渊本质。
或者说,那才是伍德曼真正的模样!
如血所凝结成鳞片在星辰的辉光之下展开,七颗狰狞的头颅如扇一般展开,冠带着深渊精髓之冕。十枚诡异的尖角自头颅之上生长而出,当丑陋的肉翼展开时,便将群星的辉光遮蔽,令世界归于永恒黑暗……本应该这样才对。
但现在,一切在怒火的焚烧之下,都变得截然不同。
那充斥了整个天地的怪物在痛苦的挣扎。
破碎的双翼上,数之不尽的血肉洒落,将大地染红。而脖颈之上,则浮现出焦烂的裂口,有四颗头颅已经不知所踪。
残存的三只头颅,犄角破碎。
躯壳也已经在高热的蹂躏之下崩溃,遍布焦痕。
而这,只不过是表象而已……真正重创,是在赌局规则之下勉强弥合的灵魂,竟然自捕鲸叉的冲击和槐诗的恶意侵蚀中,渐渐浮现出裂痕。
无数疯狂的意念在灵魂之中涌动着。
那些各自为战的流毒,再无法在伍德曼的压制下统和,反而被外界所施加的痛苦所挑动,越发的躁动和凶戾。
就像是躯壳中迅速萌发的虫卵,蚕食着灵魂的构架——同时,令巨兽越发的凶戾,狂暴,在不顾惜一切,本能的,要将灾厄和毁灭施加在万物之上。
将眼前的群星吞吃!
连同槐诗一起……
“已经快要失控了么,伍德曼?”
马瑟斯面无表情的呢喃,背在身后的手掌愤怒的握紧了。
赌局的规则终究有所极限,哪怕是重新构成,但却失去了最重要的理智,对于创造主来说,这简直是致命的缺陷。
更何况,还有伍德曼对于命运之书的执着……
竟然在昔日的敌人们面前展露出,如此的丑态……简直就像是讨不到糖吃的小孩子开始歇斯底里一样,何其可悲!
“我还能够支援。”亚瑟梅琴说:“还来得及。”
“不必。”
马瑟斯沉默了一瞬,缓缓摇头:“亚瑟,做好你的工作,只要将《万灵药》给他就好。倘若得不到的话,毁掉这一切也是另一种选择。
在那之前,就让他最后放纵一次吧。”
他的神情渐渐冷漠,残酷低语:“总要让那群自矜荣誉的家伙知道——对这一切心怀憎恨的,可不只有他们的理想国!”
于是,就在棋局之中,地狱领域的深处,有一缕诡异的光芒飞出,降落在巨兽的残躯之上。自无数历史记录中所萃取出的治愈奇迹,在凝固之后迎来畸变的事象精魂——《万灵药》!
转瞬间,无数创伤不药而愈,断裂的头颅重新生长而出,一双双畸变的肉翼从庞大的身躯上展开。
重生的怪物再度抬起眼眸,七颗头颅中的癫狂和混乱不减反增。
毫无征兆的,向着槐诗张口,喷出熔尽万物的热流和霜风,猛毒和诅咒扩散,永恒的荒芜降临。
就连现境的领域在它的吐息之下,竟然也被撕裂出了一道缝隙。
永恒的污染和畸变如同种子一样,被植入了他所过的每一寸土地之中,无穷地狱沉淀扩散,就连深度也开始暴涨。
万物向着地狱坠落。
而就在毁灭吐息的正前方,槐诗冷漠的俯瞰着这一切。
大秘仪的辉光降下,整个现境领域的力量加持一人的手中,自大司命和云中君的神性运转中,只是抬手,便有无数雷光从天而降,画地为牢!
将身后的大门关紧,将内外封锁、隔绝,将地狱和怪物,还有自己封锁在其中。
而在囚笼之中,便只剩下槐诗和伍德曼、人和兽、现境和地狱、理想国和黄金黎明的厮杀和战争!
“来吧,伍德曼,来吧。”
槐诗抬头,向着仇敌呼唤:“我们之间的账,该了结了。”
连同过去的债务一起……
那些孩子,那些无辜者,那些被埋葬在丹波泥土之下的枯骨,还有更多,更远,更古老的仇恨。
那些逝去的,那些死亡的,那些本不应该绝望的走向地狱的,还有那些本应该有光明未来的……
一切!
——你要怎么偿还?
巨兽癫狂的嘶鸣。
庞大的光环从头顶复兴,如蛇那样灰黑的冠冕笼罩,无差别的挥洒着这一份妒忌和憎恨。无数眼瞳死死的盯着槐诗。
那个笼罩在万丈辉光之中的年轻人……
那些混乱的眼瞳里浮现的神采,究竟是憎恶还是羡慕呢?可到最后,都变成了恶意和嘲弄,就像是看着螳臂当车的傻子那样。
七颗头颅张开,无数混乱的话语重叠在一处,或是呢喃,或是质问,或是嘲笑或者怒吼,到最后,就变成了蹂躏一切耳膜的嘶吼。
巨口之中,凄厉的烈光喷涌!
如同毁灭的利刃,胡乱的挥洒,向着槐诗穿刺,劈斩,足以将整个城市笼罩在灭亡之内,将一切蒸发为尘埃的力量降下!
而万丈宫阙,却从槐诗的脚下,拔地而起。
“圜则九重,孰营度之?”
看那天阙巍巍,究竟是谁人营造?
【神迹刻印·天问】,展开。
天阙的投影降下,黄昏之乡的残酷场景再现,钢铁之墙从虚空之中降临,重重叠叠,在虚无夕阳的映照之下,再现钢铁地狱的辉煌时代。
而就在重重碎裂的铁壁之后的夜空中。
鹦鹉螺浩荡巡行。
槐诗所独有的天阙,昔日理想国所构建的天国战舰,降临于此。
只不过,这一次,再非往日的空壳……
舰桥内、武器舱、甲板之上、机轮室内,每个部分,每一个角落都亮起了奇迹的辉光,在归还者们的掌控之下。
那些逝去的魂灵们已经重新归来,再度的回归了自己的岗位,向着使命进发!
不止是此处,就连遍及现境领域的每一处哨所之中,就在象牙之塔内的所有位置。
从死亡中归来的灵魂们轻车熟路的再度唤醒了那些沉寂的装置,彼此衔接,令大秘仪的运转越发的高亢和激烈。
还有更多,更多的升华者,再度投身于战场之上!
大秘仪的灵魂,并非槐诗一人所造就。
而是由他们再度撑起!
那个辉煌的时代再度仿佛再度归来,美好的往日重现在这棋盘之中,再一次的将世界的支柱撑起,奠定万世的根基。
哪怕只有这稍纵即逝的短暂时光……
“鹦鹉螺为您效命,槐诗阁下。”
此刻,就在肃静的舰桥之上,两鬓白斑的舰长俯首,向着那个大地之上的身影献上忠诚:“请您下令。”
“我们的敌人不就在这里么,各位。”
槐诗抬起手,指向前方:“命令,只有一个——赶尽杀绝!
不留下一片残骸,不留下一块碎片,就连灰烬和尘埃都没有必要存留。
将背叛者,焚烧殆尽!
现在,请让我见识一下鹦鹉螺的怒火吧。”
于是,在战舰之内,无数仪器前,那些被黯淡光芒所照亮的面孔,不约而同的,露出了冷酷的笑容。
“通令全舰——”
舰长的沙哑声音从每个人的耳边响起:“以理想国之名,向一切叛逆降下毁灭。”
他说:
“——全弹发射!!!”
那一瞬,群星之间的铁鲸再度嘶鸣,笼罩全身的装甲升起,裂开,迅速的膨胀,压缩在内部空间里的繁复结构层层展开,便展露出数不清的黑暗虚空,还有其中沉寂了漫长时光的战争武器。
数不清的漆黑炮身从鹦鹉螺的躯壳之下伸出,源质的洪流喷薄扩散,将漆黑的战舰,笼罩在日轮般的耀眼虹光中。
如此庄严。
【全域锁定完毕】
【中央轴心锚定】
【超限增压驱动开始】
【各部门运转正常】
【全体预备】
【歼灭模式,展开!】
在槐诗的意志之下,鲸歌自铁中回荡,十万道烈焰之光升上了夜空,将天穹点燃为白昼,万物在这洪流一般的毁灭火力中颤栗。
一切被彻底淹没,数不清的烈光像是太阳那样,不断的从大地之上升起,又消散,在视网膜上留下了一道道凄厉的残痕。
战争在此刻开始,战争在此刻结束。
而毫无怜悯的复仇和蹂躏,才刚刚开始!
第一千一百六十章 许愿
在一轮轮扩散的烈光之中,一切都被耀眼的光芒所吞没。
黑暗无踪。
只有烈焰如洪流一般涌动扩散,迅速膨胀,向着四面八方。
无数尖锐的声音从外侧响起,宛如琉璃破碎。
雷光所铸就的牢笼开始变形,弯曲,浮现出裂隙,紧接着一道道火舌就从其中喷出,将大地烧成了赤红,将天穹之上的阴云撕裂出一个个巨大的窟窿。
还有更多的光芒迸射在天地之间,穿过了激烈的战场,将所有试图靠近的大群扫灭。一直到万里之外,那细碎的余波在奥西里斯的挥洒之下被驱散。
自统治者的围攻和厮杀中,染成猩红的奥西里斯回眸,眺望。
瞬间的出神。
可很快,在原初之息的笼罩里,他再度被卷入了永恒的风暴之中。在滚滚黑暗中,冰霜与月的残酷地狱拔地而起。
只是短短弹指的一瞬,雷牢之内的世界就好像已经被毁灭了一万次。
再无更多的物质能够存留,一切都在过量的毁灭之下蒸发,足以融化钢铁的焚风在空气中来回鼓动,可再无任何尘埃汇聚。
唯有囚笼的最中央,那一具如石一般干枯的庞大身躯还保持着完整,无数裂隙纵横交错,丝丝缕缕的灰雾从其中升起,扩散,如血那样粘稠。
现在,残缺的七首再度抬起,冷酷的眼眸看向天穹。
一万次的毁灭未曾让它杀死,反而让它越发的狂暴和凶戾。
自烈火和溶解的大地之,它骤然展开破碎的双翼,令无穷光焰开辟,向着天穹之上的对手飞起。
溃散的灵魂之中,无穷的流毒扩散。
人之原罪汇聚在这一具在深渊真髓中畸变的躯壳里,如火焰那样燃烧着,令七颗头颅纵声嘶鸣。
那尖锐的声音穿透了牢笼,向着四面八方扩散。
所过之处,不知道多少人的意识昏沉,灵魂在瞬间崩溃,亦或者是沉浸在突如其来的幻象和欲望里,不可自拔。
渐渐凝固……
混乱在扩散,连同地狱一起。
只要他尚存一刻,那么就会无止境的扩散这一份凝固和污染。
这才是流毒的本质。
宛如深渊降临一般的恐怖侵蚀力!
而借着无数灵魂沉沦所带来的歪曲度,那枯骨一般的巨龙竟然在迅速的复原,向着日轮之内的鹦鹉螺,张口。
黑暗井喷!
此刻,黑暗如同光芒一般放射,收束,无数死亡的精髓涌动在其中,化为了凋零的吐息。所过之处,深度数值暴涨,一切都在剧烈的变化之下被撕扯成粉碎。
岌岌可危的雷牢被原罪之光所贯穿,横扫。
坍塌。
突破了日轮的防御之后,在鹦鹉螺那过热灼红的装甲上留下了一道惨烈的缝隙。
爆裂的声音不绝于耳。
过热的引擎机组在动荡和冲击中焕发哀鸣,可如今,在天穹之上,鹦鹉螺却不退反进,尾部的喷射口,再度涌现出耀眼的光芒。
“全体都有!”
来自舰桥之上的嘶哑咆哮响彻了整个战舰:“所有人就地固定,四级冲击预备——2号、4号、6号引擎机组过载驱动。”
舰长凝视着屏幕上无数雪花噪点之间,那一张迅速放大的面孔,神情狰狞。
锋锐的犬齿像是野兽那样露出。
“——给我撞上去!”
没有丝毫的犹豫,只有钢铁烧灼着一双双手掌时的嗤嗤声。
就在熔炉一般的机轮舱内,那些操纵阀被再度握紧。
以人的力量扭转,为震怒的巨兽更换心脏——变更引擎机组,开启泄压阀门,调整矩阵结构,再度整备,向着敌人,毫不保留的冲出!
在战舰的最前端,锋锐的撞角像是烧红的利刃一样,已经对准了疾驰而来的赛麦尔。
钢铁嘶鸣的声音压下了巨兽的咆哮。
你要撞?
好,那便撞!
现在,万钧之铁如斧刃那样劈落,向着升空的原罪之兽,只有刺耳的声音不断的扩散,火花在星辰之间飞迸。
无数铁片和鳞甲从空中落下。
粘稠的黑血和燃烧的燃油汇聚在一处,像是暴雨一样洒落尘世。
气浪扩散。
整个鹦鹉螺在瞬间发出扭曲的声音,所有人都能听见来自龙骨的弯曲声响。可那一只庞大的巨兽,却在这毫不保留的撞击之下,再度陨落尘埃。
骨骼断裂的残缺之翼无力的在风中摇曳着,垂落。
就在脖颈和胸膛之前,已经出现了庞大的裂口,断裂的骨骼之下看不见内脏在搏动,只有无穷黑暗运转。
显露的瞬间,令周围百里之内的现实也开始扭曲。
碎裂的岩石之后长出腐败的血肉,干枯的植物上浮现一双双空洞的眼瞳,连鹦鹉螺的前端甲板之上,那些被黑暗之血所覆盖的地方,竟然也出现了畸变的痕迹。
那已经绝非生命的结构。
反而像是……怀抱着一整个深渊!
断裂的一只翅膀不能让它知难而退,巨龙回头,毫不犹豫的将翅膀扯下,七口贪婪的分食,而在背后的裂口中,锋锐的骨骼穿刺而出,血肉的筋膜扩散覆盖,新的肉翼重新诞生。
再度的振翅。
向着对手扑出。
可风中,有轻蔑的冷笑声响起。
来自夜空之上的对手。
云中君冷漠的抬起了一根手指。
浩荡的钟声凭空从鹦鹉螺之内迸发,无形的力量将一切创伤迅速修正。
尼莫引擎之中,潮声迸发。
令天穹之上的黑云如帘展开,覆盖四方星野,无穷烈光自云端斩落。
暴雨倾盆!
可所下的却并非甘霖,而是溶解成流体的金属!
像是千万吨的水银从云端洒落,将整个世界涂抹成了冷酷的银白,雷光劈斩而下,将一切畸变的物质都尽数杀死,收入归墟的永恒黑暗中。
而就在狂风暴雨之中,有一柄柄利刃从云端浮现。
上千、上万、乃至十万……
无穷尽的源质武装带着神迹刻印·天问所施加的诅咒和恶意,向着尘世坠下,飞落,刺出!
整个世界都被钢铁摩擦的高亢声音所笼罩。
宛如雷鸣。
天崩!天崩!天崩!天崩!天崩!
无以计数的天崩之意在阴云熔炉之中酝酿,爆发!
一切摇曳的灵魂都被这铮鸣所震慑,难以置信的抬头,眺望着远方那宏伟的奇迹……不,如此凶戾的奇迹,称之为灾厄也不为过了吧?
难以想象,如此恐怖的规模。
早已经……凌驾于曾经无尽之海的毁灭之上!
无尽利刃的穿刺之下,只有原罪之兽的嘶鸣扩散。
一柄柄利刃撕裂了他的躯壳,深深的楔入了骨髓之中,释放其中所寄托的愤怒、苦痛、怨憎、悲悯、哀伤……令流毒震怒,哀鸣,又复现贪婪。
甚至,不顾那些剧烈创伤着自己的利刃,张口,大口的吞吃着钢铁。
黑色的血液从裂口中喷出,将物质溶解,汇聚成湖泊,拉扯着那些钢铁,没入自己体内所孕育的‘深渊’。
仿佛要将无穷的铁雨吞尽。
就连自己的死亡……都要吞入腹内!
到最后,甚至就连自己的朗基努斯都不放过。
合拢的利齿之间,神迹刻印,蹦碎!
而紧接着,撼动天地的巨响迸发。
一柄柄如同利刃一样鳞片从血肉之中长出,吞噬这那些杀死自己的东西,死亡天使再度蜕变,巨尾的末端,一截酷似长枪的利刃延伸而出。
燃烧的冠冕,笼罩在了七首红龙的头顶。
弑杀神明的原罪同深渊中所孕育出的怪物完成了彻底的结合。
面目全非的伍德曼嘶鸣着,向着敌人再度喷出了猩红的吐息,满怀着憎恶。
可回应他的……乃是从漫天阴云之中所延伸出的山峦之刃!
就在鹦鹉螺的最顶端,槐诗伸手,握住了无形的剑柄。
无数铁晶增殖的铿锵之音便从阴云之中连绵一片。
以举世为熔炉,无穷的阴暗源质为铁,以雷霆为缀饰,铭以无数牺牲的名讳,最终,令憎恨和杀意如山降下。
天阙之剑,重现世间!
——斩!
漫天阴云自利刃的扩散之中开辟,扩散的飓风自山峦的催逼之下崩溃,大地哀鸣着,裂开深谷。
宛如高高在上的苍天降下审判。
尘世动荡。
腾飞而起的巨兽再度陨落尘埃,开膛破腹!
在这蓄势许久的天阙之剑下,铁的鳞片和无穷死亡所凝聚成的骨骼在瞬间崩溃,宛如沙砾一样。
末端的朗基努斯之刃彻底断裂,黑血如瀑布那样喷涌而出。
当天阙之刃渐渐消散为源质,重创的巨兽却依旧还在蠕动着,匍匐在地上,爬行,凶暴的啃食着一切碎片。
在躯壳的裂隙之下,破碎的深渊投影中浮现诡异之光。
它还未曾死去!
舍弃了那些破碎的残躯,不顾无穷炮火洒下,它再度撞向了燃烧的鹦鹉螺。在断裂的骨翼之后,黑血不断洒落,消散在风里。
现在,整个天穹都变成了他们的战场。
纠缠,冲撞,焚烧,爆炸……
爪牙和钢铁碰撞,炮火挥洒,自尘世中犁出了一道道裂痕。
就在群星的冷酷俯瞰之下,这一场迟来的审判,终于迈向了属于自己的尾声。
当庞然大物再度从天穹之上坠落时。
重归寂静的荒原,只剩下崩裂的声音。
在鹦鹉螺从天降下的炮火焚烧中,巨兽终于迎来了最后的崩溃。
枯萎像是连锁反应一样,在体内扩散。
当深渊的泡影在天国的光芒下破碎时,这一条没入地狱的原罪之路,也迎来了终点。
“这就是结束了,伍德曼!”
槐诗踩在焦烂的大地上,冷漠俯瞰着垂死的巨龙。
抬起的手指落下。
如同审判者敲下铁锤。
最后的捕鲸叉从天而降,将死亡天使最后的残躯彻底钉死在大地之上,光焰涌动着,吞没了一切。
可垂死的巨龙,依旧挣扎着。
向着槐诗。
用尽最后的力量,抬头,张口撕咬。
凄厉的血光在空中一闪而逝,槐诗手中,无数钢铁鸦羽所形成的长刀振去了最后的黑血。
巨龙的头颅,就那样自脖颈之上脱落,自荒芜的地上翻滚。
再无声息。
可在原罪巨兽的脖颈裂口之后,那些喷涌出的黑血里,却有模糊的轮廓再度浮现,舍弃了最后的力量,笔直的扑向了槐诗。
不顾纵横劈斩的刀锋将最后残存的灵魂撕裂。
并起的五指如刀。
深深的刺入了槐诗的心口。
贯穿心脏!
“还没结束呢,槐诗——”
伍德曼的苍白面孔从黑血里浮现,憎恶低语:“我有礼物,送给你!”
那一瞬间,最后的灾厄自他的手中浮现。
——流毒,注入!
来自萨麦尔的灾厄结晶,伍德曼所剩下的流毒精髓,瞬间,跨越了肉体和圣痕的双重隔绝,渗入灵魂之中,扩散……
另一个意识从灵魂之中升起,再度汇聚成伍德曼的模样,向着槐诗的意识伸出了手。
无视了灵魂自发的防御和云中君体内所形成的源质风暴。
就好像剥洋葱那样,轻车熟路的,层层解离了所有的防御,向着灵魂和意识的最深处而去。
于是,无穷的回忆扑面而来。
笼罩在火焰中的城市,洒下暴雨的天穹。
废墟中嚎啕哭泣的少年。
抱着丈夫的尸体,悲伤欲绝的女人。
失去一切之后,在集束炸弹中焚烧殆尽的枯骨……
曾经丹波所经历的所有苦痛,还有更多,更多更加久远的过往,云中君陨落在深渊中的背影,创造主死去时的惋惜面孔,无数,无数投降凝固之后永世沉沦的灵魂……
那个在他们身后依旧闪耀的世界。
还有,更多的死亡。
那些不应该的死亡,那些不应该的绝望……
痛苦,痛苦,无数痛苦。
汇聚成海洋的鲜血,化为暴雨的眼泪,牺牲的枯骨所形成的山峦,还有悲鸣声回荡所掀起的暴风……
这便是化为了地狱的世界。
可就在那无穷记忆的尽头,这悲惨世界的最内层,伍德曼却仿佛看到了一个女人的模糊身影。
像是察觉到了他的注视。
她回眸看来,隐约的面孔上似是微笑。
如此嘲弄。
可很快,眼前的一切都尽数消散了。
在灵魂的最深处。
只有辉煌的轮廓再度浮现,照亮了他呆滞的眼眸。
如此的熟悉,如此的鲜明。
却令他如此的,恐惧!
“这……是什么?”
伍德曼呆滞呢喃。
感受到了灵魂崩裂的哀鸣。
“当然是,你们梦寐以求的《命运之书》呀。”
槐诗垂首,在惊骇的凝固者耳边戏谑低语:“上次不是给你了么,伍德曼?为何要对你们心心念念的威权不屑一顾呢?
要知道——它距离你最接近的时候,可只有,一步之遥。”
就这样,欣赏着那一张面孔抽搐的样子。
端详着那恐惧、迷惑、惊慌和震怒的流转和变化,倾听着从灵魂最深处的懊恼和癫狂中所迸发的凄厉惨叫。
宛如天籁般悦耳。
当他奋力挣扎,却发现,自己已经无法从槐诗的手中挣脱。
当他想要将这一令自己堕入绝望深渊的情报传向外界时,却发现,就连流毒都已经被槐诗的躯壳彻底隔绝。
这是一个陷阱。
从一开始就是!
可当他发现的时候……已经太晚。
“清算终将开始,伍德曼。”
槐诗伸手,握着他的脖子,将他从地上提起,告诉他:“你将是第一个。”
“对此,你无需懊恼,也无需悔恨,因为终有一日,黄金黎明会像你一样毁灭,就像是你们曾经毁灭理想国一样。
而在你们的尸骨之上,会有新的理想国诞生。
——这就是,你们在命运之书上注定的结局!”
就在收束的悲伤之索下,伍德曼的喉咙里发出了嘶哑的怒吼和声音,却听不清晰。
就这样,在群星的见证之下,渐渐被绞架所吊起。
溃散的黑血被雷光和火焰所焚烧,迅速的蒸发,无法逃脱。
“现在,离别的时候到了。”
槐诗颔首,礼貌的道别:“谢谢你送我的礼物,我也有个‘礼物’送给你。”
就在他抬起的手中,展开的五指之间,无数星辰的光芒落下。
构成了五颜六色的包装盒,彩色锡箔纸所扎成的蝴蝶结缓缓松开之后,便露出其中璀璨又美好的焰光。
这便是最后一缕,专门为伍德曼所准备的,盖亚之血!
“许个愿望吧,伍德曼先生。”
槐诗微笑着,告诉他:“从此之后,忌日快乐。”
就这样,吹灭了‘蜡烛’的微光。
那一瞬间,匣中的光芒不见,只留下了一扇小小的银镜。
宛如少女的梳妆镜那样,带着精致的镶边,光滑的镜面照出了伍德曼扭曲的面孔,颤抖的眼瞳,还有眼瞳的倒影中,那个渐渐浮现的身影。
温柔的摇篮曲从耳边再度响起。
跨越了遥远又遥远的道路,从地狱和痛苦的最深处传来。
白裙的金发妇人自永恒的沉睡中回眸,碧绿的眼瞳凝视着伍德曼的模样,却毫无憎恨,依旧那么清澈。
来自天国谱系的威权遗物,由变化之路的奇迹所铸就的昼夜之镜。
可不同于黑神的凶暴和疯狂,宛如母亲一样,总是悲悯,总是温柔。
这便是世间一切灵魂的治愈港湾和所有彷徨和绝望的栖息归宿。
——白神·佩拉格娅!
第一千一百六十一章 归还
那究竟是镜中的投影还是回忆最深处的幻想呢?
难以分辨真实和虚幻。
当银镜出现的瞬间,万物仿佛都变得如同泡影一般飘忽,只有镜中回眸的妇人抬起了手掌,向着绞刑架上的伍德曼,伸出。
跨越了真实和虚幻的界限,突破了漫长又漫长的时光。
落在了他的额前。
如此轻柔的触碰,却带来了宛如星辰坠落一般的恐怖冲击。
看不见的风暴自那修长白皙的食指之上迸发,槐诗只感觉眼前一黑,灵魂中无数意识不由自主的跳动了一瞬,几乎有重新分裂出成千上百个槐诗的征兆。
下意识的后退了一步。
可那幻觉在瞬间就已经消散了。
可紧接着响起的,是惨烈尖锐的嘶鸣,如此高亢。
垂死的原罪之兽在嘶吼咆哮。
无形的风暴被掀起了。
对于槐诗而言只是后退了一步的冲击,在伍德曼的眼中,却已经变成了吞噬了整个世界的恐怖洪流。
在那一根手指的正前方,一圈细微的涟漪扩散,随意引发了无穷的连锁反应。汲取着空气中残存的灾厄和那些散乱的源质,看不见的风暴凝聚成型。
整个现境领域里,那些被凝固所污染和侵蚀的升华者都在瞬间,不由自主的放声悲鸣。感受到冰冷的手术刀刺入颅骨中的幻痛。紧接着,不由自主的,沉浸在了看不见的暖流之中。
丝丝缕缕的晦暗原罪从他们被污染的灵魂中升起,飞向了远方,迎来了净化和泯灭。
可对于伍德曼来说,那样的暖流,却宛如熔岩,将自己彻底吞没。
仿佛近在咫尺的核弹爆炸了。
焚风扩散,万物在动荡中剥落。
七首之龙的残骸剧烈的痉挛着,无数鳞片迅速的化为飞灰,向后吹出,紧接着是血肉,内脏,乃至苍白的骨骼,都凋零为了尘埃。
自纯白的风暴领域之内,再无其他的颜色存在。
再听不见任何的声音,举世寂静。
再看不到任何的东西,一切都消失在遥远的黑暗中。
只有痛苦,无穷的痛苦,焚烧、冻结、撕裂、碾压、膨胀、针刺、劈斩、虫噬、凌迟、车裂……无穷尽的痛苦像是海洋将伍德曼吞没了。
可痛苦只维持了一瞬。
便消失不见。
仿佛是愤怒的耳光那样,只是偶然间的失态,却并没有延续长久。
当灵魂最深处,那些痛苦的海潮褪去之后,苍白的沙滩上,只有伍德曼艰难的爬行,向前。
痉挛着,挣扎,却已经没有力气动弹。
再非虚无的流毒,也并非凝固者的狰狞姿态,在白神的威权之下,残存的最后意识竟然短暂的回转,再现出往昔的模样。
已经,奄奄一息。
而那一双碧绿的眼眸,依旧在静静的俯瞰。
无悲无喜。
“……佩拉格娅,是你吗?”
他凝视着那一双眼眸,眼神变化,就像是看着往昔的幻梦重现一样,难以分辨是惶恐还是惊喜。
不可置信。
同时,也无法触及。
不论如何的伸出手去触碰,都无法再度感受幻影的温度。
这便是冷漠的距离。
“好久不见,伍德曼。”
佩拉格娅抬起手,挽起额前的碎发,疑惑的问:“看起来,地狱中的远大前程并没有你们想象的那么美好,不是吗?”
“哈,蠢话。”
伍德曼艰难的喘息着,摇头:“这个世界上难道还有什么美好的地方么?”
“当然有啊。”
佩拉格娅回答:“但是,都已经被你们毁掉啦,你还记得吗?
一切坍塌的时候,都由你亲自见证。所有被杀死的人,他们的面孔和眼神,都还留在你的记忆中。
你亲手早就的这一切,伍德曼。”
伍德曼愣在原地。
沉默着,许久,忍不住嗤笑。
如此嘲弄。
“是啊,是我。”他问:“你是来审判我的吗?”
“当然啊。”
佩拉格娅颔首:“我不曾遗忘你的背叛,伍德曼,哪怕过了这么多年——这是你应得的恶果。”
“这副冷酷的样子,真不适合你啊,佩拉格娅。”
伍德曼咧嘴,感受到这一份命运的嘲弄和荒谬:“我还以为,来得会是维塔利那个家伙……哈哈,哈哈哈哈……
结果,就连永恒悲悯和温柔的白神,竟然也要来做这种脏活儿了么?
真想看看你残忍的样子啊,佩拉卓雅。”
他戏谑的问:“还是说,就连你也没有救赎赐给我么?”
漫长的寂静里,无人回应。
只有平静的俯瞰。
佩拉格娅凝视着那一双陌生的眼瞳,并没有憎恨,也没有厌恶。
她伸出手,抚摸着背叛者的面孔。
那么轻柔。
“早在这之前,你不是早就应该明白了么?”
白神弯下腰,在罪人的耳边轻声说:“你们踏上了叛逆的路,前方等待的,只有无穷的深渊和地狱。
哪怕现境就在你们身后,你们也再无法回头。”
“我不会大发雷霆,可也已经没有怜悯能够再给你。伍德曼,你要记住,我是佩拉格娅,天国的贝洛伯格,我留给你们的只有诅咒,在你们应得的毁灭中——”
如此平静的叙述,不带任何的憎恶和仇恨,可却带着远比那些东西要更加坚决的执念。
残酷又直白的下达了断论。
“哪怕有朝一日,一切都迎来了毁灭和终结,万物在火焰中焚尽,生命在黑暗里凋亡,一切的罪孽都迎来了清算和审判。
可等待你们的,只会永恒的苦痛和虚无,就在你们亲手所创造的地狱里。”
她说:
“——唯独你们,不能得到任何的救赎和解脱!”
当宣判降临的瞬间,灵魂深处最后的一片安宁之处迎来崩溃。
泡影的壁障破裂了,显露出远方无穷的源质风暴。
那些泯灭的流毒,那些他所积攒的原罪,还有更多,来自更多逝去者的憎恨和苦痛,在漫长又漫长的时光里,七十年以来,沉没进深渊中的无穷绝望和念思。
此刻,尽数从命运之书的记录中被再度抽出。
虚无的杀意和情绪被赋予了实质,便形成了足以撼动一切意识的风暴,足以毁灭一切灵魂的晦暗海洋。
现在,在白神的意志之下,那一片足以溶解地狱的混沌色彩掀起滔天巨浪,再度向着这一片最后的堤岸席卷而来。
蚕食着他的灵魂,一点点的剥离他的意识。
宛如千百双痛苦的手,缓慢又残酷的将他撕裂,将他拉向那一片他亲手所造就的绝望之中!
哪怕只会存留在这短短的一个瞬间。
可对落入其中的人来说,便是无穷煎熬和折磨所延续成的永远。
“这便是与你相称的结局,伍德曼。”
佩拉格娅平静的道别,就这样,看着潮汐渐渐升起,一点点的将沙滩上伍德曼所吞没,拉扯着凝固者,坠入了那一片只有折磨存在的永恒虚无中去。
不顾海中传来的哀鸣和哀求,呐喊和挽留。
冷漠的转身离去。
再不曾回头。
一切,都在瞬间迎来了终结。
永恒的审判,永恒的折磨,和永恒的蹂躏。
在那无穷的煎熬尽头,残破的灵魂彻底湮灭。
就连无何有之乡的最深处,封闭的石棺之内,那一具干瘪的尸骸也在痛苦的痉挛,黑暗的血液从躯壳中流出,迅速的蒸发,消失不见。
在蔓延的毁灭中,那一具尸体颤抖着,眼瞳骤然睁开。
无声咆哮!
无形的风暴顺着这只存在源质之中的衔接,逆卷而来,紧接着,自悲鸣中爆发!
向着眼前的背叛者们的世界,浩荡席卷,吞没了沿途所见的一切。
警报声响起!
核心之中,沉眠的维斯考特从无穷的长梦中惊醒,可当他想要截断这一道通向赌局的天梯时,却已经晚了。
数之不尽的恶念和善意纠缠在一处,就形成了足以将一切灵魂撕裂,令所有凝固者都为之恐惧的爆炸!
触目惊心的苍白色彩自棺中喷涌而出,轰鸣着扩散,浩荡席卷,在瞬间,将整个地下封闭区笼罩。
只能够听见无数凝固者灵魂爆裂时的哀鸣。
来自白神的愤怒降临于此,引导着那些沉眠了七十年的愤怒和绝望,掀起无形的浪潮,将触手所及的一切都尽数覆盖。
破裂的声音不绝于耳。
当许久,许久之后,恐怖的风暴彻底平息时,维斯考特的投影降下,再找不到任何流毒的残余。
在残破的石棺中,那一具尸骸无声的碎裂,化为尘埃。
其中的灵魂,已经不知所踪。
只有一道裂隙残存于此,向下,向着无何有之乡的最深处延伸,笔直的凿穿了层层封锁和束缚,贯穿了封锁。
所有被封存冻结在枷锁之中的灵魂碎片都已经消失无踪。
随着风暴一同远去。
消失不见。
黑暗里,那些充满绝望和痛苦的噩梦里,维塔利骤然睁开眼睛。
在这幻影之内的寂静小镇中,他茫然的环顾着四周,听见了崩裂的声音……一道道裂隙,从城镇的四面八方浮现。
天穹之上,无数蜿蜒的白痕交织。
动荡突如其来,笼罩了整个昼夜之镜。
可当维塔利试图的稳定时,却发现一切都脱离了他的掌控,那些幻影,那些保存在泡影之中的破碎灵魂,还有眼前的这个世界,都不再回应他的呼唤。
他狼狈的奔跑在街道,向着两侧寂静的房屋呐喊。
可是却无人回应。
天空,大地,灯火,一切都在迅速的从他的身边远离。
可当一切都消失无踪之后,虚无的世界里,他却再一次看到那个无数次出现在梦中的幻影。
微笑着,在裂痕的尽头,向着他招手。
碧绿的眼瞳中满是温柔。
维塔利呆滞在原地,僵硬着,像是个傻子一样。
“佩拉……格娅?”
他踏前一步,不敢去触碰那个幻影:“佩拉格娅,是你么?”
回应他的,是轻盈的拥抱。
带着温柔的温度。
如此熟悉。
那么的用力,就好像生怕再一次会从他身旁离去一样,呼唤着他的名字,温热的眼泪落在了他的脖颈上。
“我回来啦,维佳。”
归来的白神笑着,流着眼泪,“你还好么?”
维塔利迟疑着,怯懦又不安的伸出手,回应她的拥抱,可当再度感受到这熟悉的一切时,便在无法涌动的心绪。
狂喜!
无法抑制的呐喊,回应她的拥抱,沉浸在这短暂的幻梦里。
“跟我来!佩拉格娅,我有东西要给你看。”
拉着她的手,维塔利转身,寻觅远去的小镇,要想向展示自己这些年所做的一切,要向她再度介绍那些当年的孩子们。
可当他回头时,却发现,自己熟悉的小镇,已经出现在了佩拉格娅的身后。
那些熟悉的孩子们,还有更多,那些遗失在地狱的升华者,那些更多的归来者们,都在看着他,温柔的微笑。
挥手道别。
在那一瞬间,维塔利愣住了。
好像明白了什么。
“等等!”
他抬起手,想要制止,却看到眼前佩拉格娅的笑容。
向着自己,忽然伸手,推出。
那么坚决,不容许他有任何的反驳和质疑。
“再见啦,维佳。”
她轻声道别:“这么多年,辛苦你啦。”
在维塔利身后,一扇通向光芒的大门再度被打开。
将那个狼狈的身影吞没。
消失不见。
象牙之塔,大图书馆。
繁忙的工作依旧在继续着,学者们匆忙奔走,核对着从各方传递来的数据,可那些喧嚣的声音没有打扰到柜台上酣睡的老头儿。
那个黑瘦的老头儿流着哈喇子,打着呼噜,把光脚丫子翘在柜台,不时在翻身的时候伸手挠两下。
偏偏周围的人在路过的时候也不敢打扰,反而小心翼翼的压低了声音。
唯独一个惊慌失措的呐喊声未曾有任何掩饰。
阿妮娅狂奔着冲进来,轻灵的从一众拦路者身旁或者是头顶掠过,落在桌子上,差点没站稳,可顾不上自己乱糟糟的头发,就拽着老头儿的胳膊疯狂摇晃起来。
“不好了!不好了!出事情了!”
等奎师那擦着口水睁开眼睛的时候,就已经被她扛着再度狂奔起来,枯瘦的身体在风中摇曳,甩在空中的脑袋撞在了门框上。
啪!
然后,不等他说话,又撞了一下!
“轻点!轻点!”
奎师那伸手按住自己的头发,无奈抱怨:“什么事情啊,那么火急火燎的,你那老师又搞出什么乱子了?夭寿啊!连退休的老头儿都不放过么!”
“虽然是我老师没错,但这个和那个不一样啊!就是……就是那个……总之你看了就知道了!”
阿妮娅语无伦次的回答着,一路踹来了不知道多少门。
冲进寂静的大厅里。
在那里,早就有不少人赶了过来。不论是阳子、雷蒙德,还是安东和其他老师们,都站在远处,呆滞的看着大厅中的一切。
大厅的中央,那一扇数十米高的庄严华丽的巨镜焕发着阵阵的微光,不重往日的沉寂。
可更引人注意的,是镜前那个枯瘦的身影。
两鬓斑白,黑衣如墨,垂落的长袍上缀饰着金线。
庄严又冷酷。
如此熟悉。
“维……塔利?你能出来了?!”
突如其来的震惊中,奎师那的眼珠子几乎快掉出来。可当反应过来之后,却忍不住开始狂喜乱舞,呼喝,大笑,手舞足蹈。
奎师那冲上去,拥抱着他,用力的拍着他的后背:
“欢迎回来,老朋友!”
“嗯。”
那个两鬓斑白的中年人颔首,“我回来了。”
当他看向面前的巨镜时,曾经冷峻的面孔,早已经泪流满面。
“你看到了吗,佩拉格娅?”
他向着那些远去的幻影呼唤:
“我回来啦。”
第一千一百六十二章 人间地狱(上)
决策室内,当死亡天使在槐诗手中彻底灰飞烟灭的瞬间,不知多少人发出了兴奋的呼喊。
祸患彻底迎来了根除。
而天国谱系的这一场的绝佳表现,更是让不知道多少人惊掉了眼球。在最后面,凑在一起喝茶的谱系之主们也忍不住拍手恭贺。
“恭喜恭喜。”玄鸟率先看向罗素。
“只是当年的未了之事而已。”罗素摇头:“没什么可庆贺的。”
玄鸟笑了笑:“后继有人,难道不是好事么?”
倘若槐诗之前以昼夜之镜的碎片灭杀流毒,多少有点幸运的成分在里面的话。
那如今,他以四阶的状态,干脆利落的将完全状态的原罪之兽轰杀至渣,挫骨扬灰还再扬了好几遍的战绩,便是实打实没有任何水分的骇人功勋了。
“确实是应该干一杯才对。”
羽蛇吧嗒着寡淡的茶水,略微有些遗憾。
若非是场合严肃的话,应该带瓶珍藏的威士忌来两杯的,结果现在能喝的除了天文会免费供应的狗尿咖啡之外,就只有玄鸟这老抠货那一壶已经换水十来次泡到没味儿了的玩意儿。
你旁边那个茶叶罐子真就是带着凑数的么?
就不能再放点!
他都盯了两三次了,可玄鸟就是装作不明白,他也没办法。
算了,算了,随这老东西去吧……
“不过,话说回来,又有一个问题啊。”玄鸟好奇的问:“完整状态的伍德曼这么硬,当年你是怎么弄死他的?”
话音一落,不知道多少好奇的视线看了过来。
充满了疑惑和八卦的渴望。
对啊!
当年你是怎么搞定的?!
毕竟,密米尔可不像海姆达尔,根本和擅长正面作战搭不上边。哪怕大家都知道罗素当年很生猛,但天国陨落之前,他还是四阶呢,也没生猛到能像槐诗一样,背靠着大秘仪硬干死萨麦尔吧?
“啊?”
罗素微微一愣,似是不解:“其实也并不难啊。”
说到当年的往事时,老王八便露出了缅怀的神情,嘴角的柔和笑意也变得令人发毛:“大家只要聊聊天,喝点酒,闲逛的时候,在他反应过来之前,把他推进粒子对撞机里去就行了。
虽然前期筹备有点麻烦,但关上门之后,只要按两个按钮问题就解决,还算轻松简单。”
说到这里,他停顿了一下,轻声感慨:“唔,说起来,直到最后那一瞬间,他都以为怀里揣着刀子准备动手的人只有自己呢……那个表情,竟然没能拍下来永久保存,实在是可惜。”
一片寂静。
玄鸟和羽蛇沉默许久。
不知道说什么好,只想抽空再去吸两口自家的冰镇氧气。
这他妈的算什么轻松简单。
合着当年其他人都毫无防备,就你丫的是先下手为强了……这一副只要我先背刺了别人就用不着担心会被别人背刺的样子,实在是看得人牙根有点发凉。
想一想伍德曼堂堂一个五阶和创造主双料升华者,最后只能憋屈的在无数饱含着灾厄和奇迹的源质风暴里灰飞烟灭的场景,大家都对勒内感受到了由衷的敬仰和敬佩。
得罪了方丈,竟然只是被捅了嗓子眼儿……还能继续活蹦乱跳的讨嫌,实在是福大命大,泼天大的造化。
以及,最重要的,以后和这老王八喝茶,一定要自己选地方!
否则鬼知道会不会一屁股坐在火山口上……
“哎,不说了,不说了,都是过去的事情。”
罗素摆手,端起茶杯来,微笑:
“大家喝茶,喝茶。”
于是,就在战争的短暂间隙中,谈话继续。
可没过多久,桌子上,罗素的手机微微一震。
就在那些尼古丁弥漫的烟雾里,罗素低头看了一眼,又将手机再次翻了过去,平静继续着刚才的话题。
“白神?”羽蛇了然的微笑:“恭喜。”
罗素沉默了片刻,摇头。
“不。”他说,“是黑神。”
羽蛇愣了一下,很快,就明白了什么,和玄鸟对视了一眼,神情复杂。
“牺牲可贵啊。”
他轻声感叹,没有再说什么。
一个五阶的回归对于所有的谱系都是大事,并没有什么值得遮遮掩掩的地方。
天国谱系也已经不需要再低调隐藏了,大可以站在台面之上,任意行事。
况且刚刚探镜中的景象里,也已经传达到了所有人的面前,再结合不久之前从深渊里传来的观测报告,大家心里多多少少都有了谱。
难掩赞叹。
以事象记录的方式,竟然能够再度唤醒白神,实在是所有人都未曾预料到的意外之喜——
这就是命运之书么?
在七十年前,天国陨落时,首当其冲被列入针对名单的,便是同为理想国的变化之路。
对同伴没有任何戒备的黑神率先被维斯考特以吹笛人的匕首刺穿灵魂,形成了扩散的污染,无可阻挡的凝固从变化之路的顶端向下扩散。
为了保护所有被凝固侵蚀的变化之路的成员,幸存的白神燃尽了所有的灵魂和奇迹,将黑神从岌岌可危的边缘拉回,却未尽全功,残存的贤者之石异变为了威权遗物·昼夜之镜。
从那时候开始,佩拉格娅的灵魂就已经变成了威权的容器,庇佑无数灵魂碎片的镜中幻影,延续着苟延残喘的时光。
在漫长七十年里,那些变化之路的升华者日渐凋零。
在失去了来自源典命运之书的校正之后,无可救药的自毁冲动和源质分裂的癫狂已经让变化之路产生扭曲,无法剔除,不论如何徒劳的挣扎,用尽任何办法,最终都难以从凝固的阴影之下脱离,最终只能无奈的走入镜中。
甚至就连有老教母的保护的安娜,也难以逃出这恐怖的阴影。
叶卡捷琳娜对罗素的怨恨里,有三分之二都是因为他的无所作为,无法得到命运之书的书记官根本无法履行自己的职责。
而当槐诗带着真正的命运之书重归天国谱系之后,一切都有了立竿见影的变化。
哪怕现在的他根本无从动用命运之书上的修正值,但只要有它存在,所有失去参照的道路都能够重新找回原本的轴心,再不至于无从下手。
而且,至关重要的是……通过他的亲身经历,将昼夜之镜的记录,再度印刻在了命运之书中!
盖亚之血的重现,对于白神而言,便是第二次机会。
这是将一切重新挽回的希望。
变化之路本身就是最接近灵魂本质的道路,抵达了黑神和白神这样的领域之后,本身就已经再没有了任何的实体,可以转化为纯粹的精魂存在。
哪怕是脱离了赌局,有昼夜之镜作为载体,也依旧有通过灵棺复生的可能。
所有人都以为归来的会是白神。
可这一次,佩拉格娅却依旧没有选择独善其身……
再一次的,选择了,牺牲。
以整个碎片内无数灵魂中涌动的思绪,善念、恶意,乃至将伍德曼自身所积蓄的原罪,作为柴薪,她再一次将自己化为了火焰,将净化的风暴引燃。
顺着天梯的存在,突入无何有之乡,夺回了诸多被封锁和冻结的灵魂碎片之后,重归昼夜之镜。
就这样,以白神的奉献和牺牲为代价,重新代替了黑神,作为昼夜之镜的支柱,补全了诸多破碎的灵魂。
彻底失去了复生的希望之后,将维塔利从苟延残喘的边缘挽回。
这便是由二度的牺牲所换来的奇迹。
变化之路迎来重生,一切镜中的灵魂有了补完的希望。
可从此之后,世上再没有白神的存在。
只有孑然独立的黑神从深渊中归来……
这究竟是应该庆贺还是哀悼呢?
其中的辛酸和苦楚,除了当事者天国谱系之外,其他人恐怕都难以体会了。
玄鸟拍了拍罗素的肩膀,叹息了一声。
“一切都是有意义的,不是么?”
罗素轻叹:“这是佩拉格娅女士的选择,没什么可同情的。黑暗里,总会有人点燃自己,为其他人照亮将来,这便是牺牲的可贵——向我们这样的传承者,能做的,便只有不让他们的牺牲白费。”
“不必在乎我,还有更值得关注的东西呢。”
他捏着手里的茶杯,抬起眼瞳,看向探镜中被火焰和动荡覆盖的世界,“还没有结束呢,朋友们,还不到松懈的时候。”
哪怕局势一片大好。
可未必会是胜利前迎来的黎明。
某种属于洛基的直觉告诉他,最黑暗的时候还没有到。
以他对黄金黎明的了解,那群家伙绝对不是被动的坐以待毙的角色,甚至,恰恰相反,那群狗东西,一定还在酝酿着什么才对……
就在这短暂的沉默里,他思索着,忽然漫不经心的问:“说起来,以存续院的效率——我们的天敌,应该已经就位了吧?”
玄鸟和羽蛇闻言神情一凛。
而在探镜传来的画面之上……浩荡的黑暗如潮展开。
在黑暗的最深处,宛如脚步一般的轰鸣,迸发!
有什么东西要来了!
在那之前。
就伍德曼在风暴中灰飞烟灭的瞬间。
槐诗目送着银镜脱手而去,消失在眼前的虚空里。耳边传来佩拉格娅最后的叮嘱和话语,那是从伍德曼的灵魂里所提取出的某种危险警兆。
被层层秘仪和诅咒所缠绕着的秘密,在提取出的瞬间,就彻底自毁了。其中的内容和有关的一切都尽数不祥。
不过,在那之前,却依旧能分辨出其中让人不寒而栗的气息。
只有一个语焉不详的词汇。
——人间地狱!
而就当槐诗回眸的瞬间,便看到不远处的身影。
正在看着他。
那一瞬间,恶寒从脊髓中窜出,可那绝非死亡的预兆,而是某种,本质上的厌恶和绝对无法共存的抵触感。
就在他的面前……
无数碎片从风中飞过,又滞留在了半空,当某个意志降下的瞬间,那些焚烧殆尽的灰烬,再度聚合。
【限制解除】
【人格模拟搭载】
【构成转化再呈现】
【投影完成】
宛如将这个世界化为了幕布,一束微光从虚空中降下,羁留着一切可堪利用的碎片,渐渐拼凑,之后浮现出了一个栩栩如生的轮廓。
毫无任何特征的五官,男女莫辨,年龄不详。
唯有眼瞳之中浮现出令人不安的隐隐辉光。
当槐诗毫不犹豫的弹指时,便有万道雷霆从天而降。可当那浩荡的毁灭扫过之后,无数尘埃中,那遥远的投影却依旧存在。
并没有任何实体。
只是虚无本身。
“你好,槐诗。”
从虚空中降下的那个东西勾起嘴角,露出毫无任何情绪存在的微笑,告诉他:“初次见面,我是亚雷斯塔。”
他说:
“——你可以称我为,愚者。”
第一千一百六十三章 人间地狱(中)
天地寂静,只有远方的风声呼啸。
那些毁灭和巨响都随着投影的出现而被隔绝在外,仿佛在充斥着动荡、火光和雷霆、风暴的世界里隔出了一方小小的温室。
就在投影宣告自己身份的瞬间。
可如此肃穆的气氛中,槐诗的肩膀却忍不住抖动了一下。
别过头。
扑哧一声。
尴尬仿佛闷屁,总是突如其来。此刻,就连那位亚雷斯塔或者……愚者也微微皱眉,陷入疑惑,难以理解槐诗的反应。
“不好意思,刚刚发现竟然在奇怪的地方和现境的故事联动了,没忍住。”
槐诗摆手:“可惜,伍德曼死的早,否则原罪灰雾还挺衬你……嗯,没事儿,你继续,继续,接下来是不是咱就可以快进到给我起个代号,大家一起开会了?”
“如果你有这样的想法,我们自然不会拒绝。”
愚者并不理会槐诗话语中的嘲弄,反而耐心十足的说道:“在如今亚雷斯塔的黄金序列中,【死神】、【倒吊人】、【审判】都同你都有着极强的适应性,你愿意来的话,我们愿意退位让贤——倘若是你的话,甚至连【命运之轮】这样至关重要的空缺也能够担任吧?”
“听起来你们都在黄金黎明里开起了小部门了?”
槐诗闻言,不禁摇头:“这是什么?内环里面搞内环?套娃套到这种程度,难道年底的带鱼还能多发一条?
既然这么慷慨的话,为什么不把你屁股下面的位置让出来,给我坐一坐?”
直到现在,他终于隐隐察觉到了亚雷斯塔本身那诡异的性质……
姑且不论其按照塔罗牌的序列所搭建的内部构成,只看操控天梯的【塔】和干涉大秘仪的【世界】,就能够明白。
那绝对从无数地狱工具人里所精心遴选和培育出的成果。
而‘亚雷斯塔们’的存在,对于黄金黎明而言,就是为了毁灭现境而准备的工具箱!
而哪怕忽略了黄金黎明,在所有关于塔罗牌的资料中……最为特殊和重要的,恐怕就是【愚者】的存在了。
序号为0。
塔罗牌中的起始,一切事象和变化的启示和根基。
不论是其他的任何卡牌还是所有的变化,都建立在愚者本身的存在之上。
一直到此刻,棋盘之上都未曾出现属于愚者的卡牌。
并非是对方未曾入场。
而是就连赌局的规则都无法诠释和转录对方的存在,宛如不可再度编译的独立记录一样,不接受任何的改变,却又悄无声息的渗入了规则之中。
来到槐诗的面前。
他究竟想要做什么?
他究竟又是什么鬼东西?
槐诗戒备着,心中浮现不安。
“我的位置?”
愚者遗憾轻叹:“除了永无定型的【恋人】之外,你可以在其他的称号中任意选择,但唯独不可能是【愚者】。
这并非是因为吝啬或者忌惮,而是纯粹因为性质的差异。
我本身,就是由所有序列的成员特质所汇聚成的实体,构成亚雷斯塔这一集体最深层的本质——单纯论个体,又如何概括全面呢?”
槐诗沉默。
只有神情渐渐森冷。
对方根本对自己的存在没有丝毫的掩饰,大大方方的将所有的秘密展现在了槐诗的眼前。
所谓的【愚者】,本身就是亚雷斯塔所有的序列,乃至一切黄金黎明内阵和外阵,以及无数衍生组织成员的潜意识和事象记录所构成。
可以说,由无数亚雷斯塔的意识交融之后,所形成的根基。
倘若亚雷斯塔这一存在所黄金黎明所精心打造出的手足,他便是黄金黎明为自己所创造出的灵魂!
现在,黄金黎明,就在自己的眼前。
初次见面——
在这短暂的死寂之中,槐诗冷漠的凝视着眼前的存在。
远方惊天动地的巨响和火光升起,大地如毯一般被抖动着,掀起新的褶皱和裂痕。
可在此处却风平浪静。
宛如小小的避风港一样,独立在风暴和海潮之外。
明灭的光芒照亮了两人的眼瞳。
仿佛以灭亡,为双方的会面点亮烛火。
“堂堂愚者,大驾光临,我应该感到受宠若惊么?”
槐诗看着他的脖子,仔细又认真:“还是说,需要我来向您的王座行个礼?”
“你想要给我的不是礼仪,槐诗,是刀剑。就像是你不会因为我的到来而喜悦一样,你只想要将我杀死。
让我猜猜,唔,断头?”
愚者漫不经心的踱步,赤足踩踏在被烧成漆黑的大地上,却一尘不染,因为他和这个世界之间所隔的并非是那小小的一隙,而是从此处到深渊之底的遥远距离。
“我不喜欢谎言,谎言不会有简述,相比起来,我更喜欢开诚布公——”
他说,“唯有诚挚才能是交流的前提,交流得到理解,唯有理解才会认同,只有认同,才能让我们发自内心的聚集在一处,共同携手。”
“我想要和你谈一谈。”
愚者,不,黄金黎明如是说。
“然后呢?迎来背叛、陨落、血泪,还有死亡。”
槐诗嗤笑:“这样的过程你听起来是不是很熟悉?就好像,什么时候发生过一样?”
“已有之事,势必再有。”
愚者摇头,眺望着远方的世界:“那些都是发生过无数次的事情,倘若有一天,发生在黄金黎明的身上,我也不会有任何例外。
有很多事情,从一开始就注定了。
就好像你我眼前的这一切一样——”
说着,他挥手,散去了无形的泡影,令震耳欲聋的轰鸣声再度从两人耳边炸响。
大地的悲鸣之中,飓风凄啸,远方的滚滚的雷云里,勾勒出了骸骨君主和世界巨人角力时的庄严轮廓。
那是美洲的受加冕者,世界巨人·特拉尔特库特利,无穷大地的化身在此刻彰显出自身的伟岸巨力,以一己之力压制着奔流的血河,与统治者碰撞在一处。
大地在践踏之中坍塌。
很快,裂隙中,粘稠而污浊的液体不断的渗出,晦暗之眼已经在大地最深处植入了九泉,腐败畸变的污染源在不断的扩散,丝丝缕缕的顺着世界巨人的脚踝向上攀爬,不断的腐蚀和渗透,令海量的土石剥落,奇迹衰亡。
可新的毁灭又从穹庐之上降下,无穷天灾从风暴图腾的调动之下不断的生成,笼罩全域。奥西里斯轮廓从风暴中升起,所过之处,一切都以血染成了赤红。
扶桑所撑起的日冕不断的动荡着,渐渐渺茫,向内收缩。
太阳历石的威严光轮在黑暗中左右冲突,碾压着亡国的白骨之道,可更多的畸变却在枯王律令的力量之下不断的扩散。
黯淡的群星之间,一道道裂隙正在缓慢的向着内侧延伸。
战争还在继续。
不会因为槐诗的一场胜利而停止,也不会因为曙光的到来而减缓,反而……迎来了深渊的全面反扑!
“真壮观啊。”
愚者轻叹:“天穹碎裂,大地崩溃,骸骨的飞灰和血的味道飘在风里。你看到了吗,这个世界变得像是地狱一样。
一切都会有迎来毁灭的一天,不论是多高贵的理想和多么庞大的世界。”
“这难道不是你们亲手造就的么?”
槐诗嗤笑:“你们亲手掀起了战争,亲手毁灭了一切,何必又来垂泪默哀?”
“不,不应该是这样说吧?”
愚者回头,看着他,无奈摊手:“或许,这其中有我们的一定之因,可黄金黎明却远远没有资格做万恶之源。
况且,战争,难道不是双方共同造就的么?”
他说:“对等的双方,彼此交战,彼此杀戮,用尽一切代价的去毁灭敌人,保存自己,只有这样才叫做战争。
不然的话,只是屠杀和灭亡而已。”
那意味深长的话和无数隐藏在其中的谜语令槐诗忍不住想笑。
不,应该说,隔夜饭都快吐出来了。
在自己跟前玩这一套?
他早在八百年前他就不感冒了!
麻烦下一次换个漂亮大姐姐的皮肤来好么?至少这样自己还会给个面子,动摇一二呢。
“难道是我误会了吗?”
槐诗问:“黄金黎明大费周章,在地狱中兴风作浪,最后就为了造出一个诗人来,向我用优美的语言描述这一切,以好在将来以后落入文字,永载史册?”
“唔,这样也好,但那并不重要。”
愚者随意的摇头,不在乎槐诗的嘲弄:“可是,你真的没有疑惑过么?槐诗——为何,双方是‘对等’的呢?”
在无数尘埃之上,愚者忽然回头,问道:“为何现境短短数千年的历史,就能够同诸多地狱交战?”
“为何在这么多次诸界之战里,孤独的现境能够存留至今?”
他问:“靠着所谓的牺牲么?可牺牲难道就是万能?一个筹码焚烧殆尽,也只会留下一个筹码的灰烬而已。”
“——但为何,汝等能同深渊相对?”
槐诗冷眼看着他。
不为所动。
“是啊,为什么呢?”
他情绪毫无起伏的点头:“好有道理啊,为什么这样的问题我从来没想过呢?能不能麻烦你告诉我?
总不至于是各位身在地狱心在现境,打入深渊就为了做了双面间谍和套娃二五仔吧?
没想到,这么长时间以来,竟然是你们在默默的拖了地狱的后腿,保护了我们,实在是可悲可叹,不愧是黄金黎明,令人敬仰。
要不要我代表现境给你们发个勋章,做两面旌旗?”
他停顿了一下,脸上虚伪的笑容散去,再无表情:“还是说,咱们赶快略过无聊的嘴炮的环节,开始你死我活?”
七海潮声回荡。
利刃钉入两人之间的大地。
切裂了那些虚伪的态度和无足挂齿的措辞。
冰冷杀意自刃上升起,可愚者却依旧无动于衷。
反而露出恍然和惊奇的样子。
“这就是铸造之术么?和你的灵魂性质实在是绝配。”
愚者由衷的赞叹:“看来你确实是得到了铸日者的完整传承,假以时日,铸造者的成果,一定能够从你的手中复兴。”
如此,他伸手去触碰剑刃,不顾剑刃上,那一重重无穷水汽所构成的锐利之潮。
手掌在瞬间,被绞成了粉碎。
齐腕而断。
可他却毫不可惜。
“除此之外,你一定还得到了更多吧?十三位铸造之王的代表技艺,齿轮皇帝的图纸和构架,甚至还有……永生机器?”
他看着槐诗的右手,曾经铸造熔炉所在的地方,可神情却毫无任何的贪婪,只是平静:“天文会为何没有如获至宝呢,槐诗?
如此惊人的创作,为何只是被束之高阁?”
“当数十个纪元之前,青境陨落时,黄昏之乡穷尽了自己所有的潜力,所有的铸造之王用尽了一切办法,最后还要在工坊主们的帮助之下,才能完成永生机器……”
如今,他们的成就却早已经被你们轻而易举的超越,抛在身后。
一个古老的纪元中,一整个世界,通过数十万年而孕育出的最庞大和先进的文明。他们牺牲所有之后得到的宝物,对于天文会而言,竟然只不过是可以用来借鉴一二的技术而已。
而且,这还只是其中的一例,类似的例子,数不胜数——穹境的殖生术、落境的白图、晦海的种澜技艺和彼岸之城的伟大设想……那些东西,对于天文会来说,却只不过是炫耀底蕴的收藏。
无数逝者用尽一生的心血,最终的结晶,却被你们弃之如敝履。
为什么?
只有一个理由,就因为‘我们’是天文会!
哈,何等的傲慢,何等的伟大,又何等的……可悲!”
愚者咧嘴,骤然大笑。
那一张高远的面孔上,浮现出了独属于人类的嘲弄和轻蔑。
“为什么,槐诗!能否请你告诉我——为何现境凭借短短几万年的时间,天文会凭借着数百年的时间不到,竟然已经凌驾在了所有纪元的尽头成果之上?
为何现境以一己之力,能够同从无数灭亡之灾中延续至今的地狱统治者对抗?
难道相较过去无数纪元中的世界,唯有你们是特殊的幸运儿么?可这个世界何曾有过如此慷慨的时候——”
“奇迹是是守恒的,槐诗,一切都有代价。”
现在,愚者悬立于破碎大地之上,再度向理想国的传承者发问:
“——这一份汝等为之自傲的繁荣和昌盛,又是从何而来?”
第一千一百六十四章 人间地狱(下)
寂静突如其来。
唯有远方荒芜的风声回荡。
槐诗沉默着,没有回答。
可他却并非是在思考,而是,陷入恍惚。
好像,在哪里,听到过类似的问题,好像早已经无数次思考过类似的疑惑,可自己却没有丝毫的察觉。
这种感觉却如此的古怪。
耳边好像能够听见某个黑心女人的笑声,几乎可以想象,她躺在沙发上看电视的样子。
看着画面中的自己。
就像是监考的老师看着走进考场的学生那样。
看着他发卷之前的不安,应试时的惶恐,和落笔时的迷茫。
可现在,当愚者的疑问摆在他眼前的时候,他却发现,自己心中的不安和焦虑却渐渐消散,不见了。
只剩下了一片平静。
和那个……唯一的答案。
繁荣不会凭空得来,昌盛也不会无由而存在。
炼金术中说奇迹是守恒的,有得必有舍,也绝不会有凭空诞生的奇迹存在。
那么,让现境延续至今,让一切繁荣昌盛,让天文会超越了往昔无数纪元,能够同深渊敌对的原因,又在哪里呢?
当最后一层窗户纸被捅破之后,那个答案,便已经呼之欲出。
——地狱!
那恍然的神色让愚者的眼神也为之一动,未曾想到他如此接近这个答案,可紧接着,便越发的期待。
“看来你已经明白了,对不对?除了地狱之外,还有哪里能够供应如此无穷尽的消耗呢?除了深渊之外,还有什么地方可以供汝等贪婪索取?
昔日的天文会将人间建立在地狱之上,却仍嫌不够,还要向更上方建起天国。这一份对明日的渴望和期冀越是深厚,汝等便越是深入地狱,向着更深处……
为了众生,为了希望,为了理想——一切庄严的冠冕之下,都是可笑的现实。
正是这一份狂妄,才招致今日的恶果!”
他停顿了一下,怜悯发问:“甚至,就连你,槐诗,都未曾发现其中的不正常……难道你不曾好奇?
深渊潮汐,为何会发生?
诸界之战这样放在游戏里只能作为怪物攻城一样的机制存在的东西,为何会出现在现实之中?
为何……”
他停顿了一下,恶意的问道:“之前所有的纪元和所有的时代中,未曾记录过这么荒谬的事情呢?”
就在愚者脚下,大地微微一震。
无数尘埃和细碎的铁砂升起,凭空奠定了数十米长宽的基座,就在两人之间。
紧接着,当愚者挥手时,便层层黑暗涌动而出,而在黑暗里,无数枝叶从其中萌芽,延伸,向上,化为支柱,紧接着,在枝干的托举之下,宛如星辰一般的矩阵之球自微小的光芒中渐渐生长,到最后,焕发出璀璨的光芒。
如此简单明了的结构。
向着槐诗揭示出了现境和地狱之间的关系。
没有三大封锁的存在,天地却宛如胎膜,厚重的壁障笼罩在现境之内,无数代表着神明的光芒自其中运转。
在加速亿万倍的时光之下,现境迅速的生长,然后渐渐衰微,收缩,无数光芒黯淡之后,矩阵之球向内收缩。
崩裂缝隙。
然后……黑暗如潮上涨,顺着枝干向上延伸,渗入了代表现境的球体内,加速崩溃和消散,最后,一切再度重归土壤一般的黑暗里。
直到,新的种子从代表着深渊的黑暗中萌发。
光芒重现。
“看,这就是世界的循环。”
破碎的模型之后,露出愚者的面孔:“不会有地狱,不会有深度的侵蚀,没有其他任何外在影响。
自然生灭,归于尘埃,然后新的种子长成……这才是正常的循环生态!
一切都安宁无忧,槐诗,为何汝等如此惨淡?”
短暂的停顿里,他微笑着,露出狰狞的牙齿,满怀嘲弄大笑出声:“要知道——深渊潮汐,只有在现境迎来湮灭时才会出现。来自深渊之低的浪潮向上升起,再度,吞没一切。
诸界之战,只有在灭世时才会奏响。
深度之中的力量,将世界彻底瓦解,重归深渊!”
愚者的幻影从槐诗身后浮现,低头,在他耳边轻声呢喃:
“统辖局不会告诉你们,罗素也不会告诉你,这是所有谱系都在保守的秘密——你们想要保护的世界,早在数百年前,就已经走到了生命的末期!”
“现在,毁灭的时候,再度到来!”
虚无的手掌按在槐诗的肩膀上,毫无重量。
可却宛如山峦那样,不容他逃避。
扩散的寒意冻结和肺腑了灵魂,令槐诗的手指震颤着,难以自己。
当最后一块拼图从愚者的手中送出时,无数线索终于彻底的串联而起……因果相衔,构成了无需质疑,也没有任何谎言存在的真相。
关于深渊,关于地狱,关于现境……
自己所见到的一切。
还有早已经到来的,灭世之战!
现境,早已经迎来了循环的终结。
不,从一开始,这个世界,就已经遍布裂隙!
众神的陨落让现境失去了墙壁,进而导致了盖亚受到深渊的侵蚀,最终迎来畸变,而盖亚的死去,则让现境的构架濒临坍塌。
深渊的潮声应召而来。
带来毁灭。
为了延续,为了对抗毁灭,不惜向着地狱更深处去……
“已有之事,势必再有,不是么?”
愚者轻叹:“就像是曾经众神所做的那样,天文会做了同样的事情,甚至做的更彻底,为了发展,为了延续,不惜将自身所在的世界也彻底毁灭!”
“这就是创世计划的本质。”
就在愚者的掌控之下,庞大模型中的世界不断的生灭,新的种子一次又一次的萌芽,衰弱的生长,焕发出黯淡微光,旋即,再度泯灭。
“抽取地狱的力量,人为的对深渊进行催化,跨过了漫长的等待之后,再度创造出下一个纪元的现境。”
“竭泽而渔,揠苗助长,毫无止境的挖掘。
不断的重复,再重复,吃光了一整个世界,再到另一个世界,下下个世界……”
他咧嘴,嘲弄大笑:“通过无数修正值的掩饰,压制歪曲度的增长,勉力维持着昔日的荣光不堕,渐渐腐烂,渐渐肿胀。
这就是所谓的‘现境’!
这就是天文会向所有人撒出的弥天大谎!”
“你们早已经在地狱里了,槐诗。”
愚者冷声说:“不需要深渊,你们创造出了没有未来可言的人间地狱!”
那一瞬间,槐诗好像再度回到了冰冷的宇宙之中。
就在荒芜的赫利俄斯之上,来自普布留斯的大笑声残留在他的耳边。
还有他最后的话语。
“去杀死什么东西去换取自己的延续,我只是做了和你们,和天文会一样的事情而已!”
同在泥潭之内,你又如何能够鄙薄与我呢,槐诗?
普布留斯那个家伙……
槐诗闭上了眼睛,咬牙,呼出了残存着愤怒的吐息。
——自己竟然沦落到,要和那种东西,相提并论么?!
“你如果是想要激怒我的话,恭喜你,成功了,愚者。”
他伸手,握住肩膀上虚无的投影,将愚者的手掌甩开:“还是说,你指望凭着这点东西,让我动摇?
是否未免,过于天真?”
“哈,哈哈,我看到你了,槐诗,真正的你,你果然是理想国的传承者,马瑟斯没有看错!”
愚者笑起来,乐不可支,并不在意这轻蔑和傲慢,反而欢欣鼓舞:“倘若,我告诉你……如此如梦似幻的幸福生活,终将结束呢?”
“你觉得诸界之战能够毁灭现境?”槐诗冷眼相对:“第一次没有用,第二次依旧不会有用,我们会赢下去,只要天文会还存在一体!”
“可就算没有诸界之战,和深渊潮汐,现境也不可能再存在下去了啊。”
愚者摊手,直白的回答:“创世计划难道就是万能的么?还是说,一次次生灭毫无代价?天文会不断的催化出新的现境诞生,可为何每次现境存续的时间却渐渐变短?
答案只有一个——每一次的创世和灭世,都是对循环的破坏啊!
每一次揠苗助长催化出的世界,都只会比上一次更加的衰微……你以为存续院如此急不可耐的重启赌局,是为了什么?
还不是为了盖亚碎片中所存留的现境本源?
可这么点本源又能让这无意义的创造再多延续多久?
二百年?三百年?
终有一天,陷入坍塌的深渊将再无法萌发出新的世界!
根据我们的估算,最多一千二百年之后,就再也不会有新的现境诞生。到时候,等待你们的,便是永恒的荒芜,永远的黑暗和永远的地狱!”
愚者的面孔突兀的浮现在眼前,肃冷的警告:“一切都必须重回正规,槐诗,倘若汝等的世界不毁灭,就不会有未来可言。
这一切,都是注定的!”
短暂的寂静中,槐诗看着他的样子。
肩膀微微颤抖着。
肺腑抽搐。
感受到那由衷的荒谬和来自地狱的嘲弄,忍不住想要笑的眼泪都快调出来!
“所以呢,愚者。”
槐诗嗤笑着,难以理解这呼之欲出的喜感:“这就是黄金黎明要代表深渊,作为激进环境保护组织,毁灭现境的理由?
为了……蓝色而清净的地球?”
太可笑了!
不,已经可以称得上是丢人的程度了!
曾经槐诗以为他们只是疯子,脑子有问题而已,可是却没有想到,他们不仅仅是脑子有问题,还有病!
作为叛逆者,舍弃理想国,作为毁灭要素,想要毁灭世界……理由竟然是为了保护环境,为了更‘美好’的未来?
“恰恰相反!!!”
咆哮,突如其来。
回荡在这寂静中。
是愚者在呐喊,反驳槐诗的猜测,纠正这一谬论。
那神情中的平静不知何时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难以言喻的狂热和骄傲。
以及,某种……熟悉的特质,某种属于理想国的癫狂的神采!
“我们做的,就是天文会一直在做的事情啊,槐诗。”
他凑近了,凝视着槐诗的眼睛,一字一顿的告诉他:“毁灭一切,吞吃一切,哪怕让世界毁灭也不可惜!
属于我们的一切,必将延续!”
“黄金黎明的存在,就是为了践行理想国的使命,为了探求吾等人类在地狱中的存在方式——”
就在他的身后,更多的投影浮现。
更多的亚雷斯塔。
或是苍老,或是年少,或是阴沉,或是平静……各有不同。
可每一个,都在看着槐诗。
还有更多——更多的投影。
来自无何有之乡的场景。
那一座庞大的城市中,一个个遥远的身影渐渐清晰,浮现出灵动的姿态,就在深渊之中,就在地狱里……
好像是凝固者,可又带着和那些亚雷斯塔如出一辙的气息。
可一个个的,却……像是人类一样!
令槐诗,不寒而栗!
“那究竟是什么鬼东西!”
“这就是我们啊,槐诗。”
愚者的嘴角勾起,“这就是‘亚雷斯塔计划’的正体。”
他骄傲的向着眼前的对手宣告:“这就是以我们所有的亚雷斯塔为基石,所铸就的伟大成果,属于人类的伟大胜利!
就在地狱里,就在深渊之中!”
“七十年以来,不,早在七十年之前,甚至更早,我们就已经在尝试,用尽了一切办法,探索了所有的凝固构造和升华原型,尝试了一切办法,最终,在地狱中所寻觅到的光辉之路——”
“这就是人类,槐诗!”
愚者大笑着,“脱离了现境也能够地狱中生存的人类,属于我们的崭新世代,真正被地狱所造就的人类!”
“——这就是所谓的,天选之人!”
哪怕是失去了现境,也不必可惜。
哪怕坠入深渊,也依旧能够将这一份辉煌延续到永恒的尽头。
穷尽了一切智慧,不惜任何的代价,耗尽了所有的心血,最终,在地狱中所寻觅到的远大前程!
以塔罗牌明明的亚雷斯塔们,也不过是从其中所遴选出的代表。
他们,才是真正的天选之人,真正受世界所选者!
“其中的技术,你在丹波的时候,不是就曾经见证过了么,槐诗?”
愚者愉悦的提醒:“那只不过是临床测试而已,不用担心,我们的技艺早已经成熟,完全没有任何副作用!
参考事象精魂的存在方式之后,辅佐以升华者和凝固者的灵魂构造,保证个体的意志,又保持了曾经的体征和潜力。
而且,再没有寿命的限制和三大封锁的束缚。
永远的,告别死亡。
甚至,就连毁灭要素的力量都能够毫无负担的使用,那些曾经会毁灭我们的力量,无法杀死我们……我们,才是真正的统治者!”
“汝等之世界,一味苟延残喘,又能延续多久?瞬间即过的几百年?一旦现境终结,什么都不会剩下!”
愚者断然的说:“已有之事,势必再有!世界必然会被毁灭,这就是真理!
在全境的循环里,狭窄的现境只不过是过程。
唯独地狱才是结果!”
“你知道地狱之王是如何诞生的吗,槐诗?
从雷霆之海到亡国、再到如今已经衰败的晦暗之眼和石之母,以及那些不成气候的工坊主……为何他们能凌驾于那些统治者之上?
因为他们之中,无一例外,都曾经是像天文会那样的庞然大物!
可当毁灭到来的最后,他们没有抗拒地狱,而是选择去顺应这一份天命,拥抱深渊,从此永恒的长存。
无穷的地狱就是他们的乐园,难道你没有看到么?
如今天文会所做的,只不过是徒劳的螳臂当车而已,依靠着无数牺牲,不断的延缓那一天的到来,可牺牲不会有用,最后什么都不会剩下!
只有趁着现境还存留有活力的时候,将更多的力量转化,才能够让更多的人,生存在地狱里……
不论多少现境更替,我们都将成为深渊的霸主!”
“我们才是这个世界真正的主宰!”
愚者展开双臂,“我们将会真正的——地狱之王!”
那沙哑的声音,回荡在天地之间,飞向远方。
向着碎片内的领域。
在群星之间回荡。
丝毫不掩饰自己的野心,骄傲的宣扬着自身的成果,向这所有的存在展现这属于现境的伟大之路。
名为黄金黎明的存在大笑着,将阴影笼罩在星空之上。
向着世界,向着所有人,展示这地狱尽头的荣光。
令所有人震惊抬头。
难以置信。
就连在赌局所在的殿堂里,也响起了喝彩的掌声。
“竟然图谋和亡国么比肩?”
枯萎之王俯瞰着马瑟斯,赞许颔首:“很好,非常好,马瑟斯,我会期待那一天到来。如此乐趣,总是常有,汝等尽可前来挑战!
大君以为如何?”
“虽然不切实际,但勇气可嘉。”大君垂眸一撇,并不在意:“不怕被这传承了无数纪元的伟力碾成尘埃的话,尽可一试。”
“会有那一天的。”
马瑟斯矜持颔首。
依旧平静着。
而决策室内,突如其来的死寂之后,难以弹压的喧嚣和争论的声音扩散开来,渐渐嘈杂。门外传来了混乱的呼喊,还有匆忙的脚步声。
混乱。
如有实质的波澜,正在随着黄金黎明的宣告,向着所有观看这一场对决的人扩散而出,酝酿着晦暗的洪流。
可就在最上方,却一片死寂。
罗素凝视着屏幕,面无表情。
只有指尖的烟卷上,一缕烟雾缓缓飘荡着,飘忽如薄纱那样,将洛基的怒火藏在了幕后。
“还真是大言不惭啊,你们这帮垃圾……”
难以辨别的细微呢喃,就这样,湮灭在寂静里。
而就在屏幕之上,那满怀着骄傲和肃穆的宣告,还在继续。
混乱的战场之内。
濒临崩溃的世界中,燃烧的灰烬从风中落下。
大地哀鸣。
就在那一片扩散的毁灭里,来自黄金黎明的力量缓缓升起,从开战开始,默默积蓄的漫长时光化为了黑暗,氤氲着,一点点的吞没群星。
令万物重归黑暗。
如此,愚者抬头,向着所有望向此处的探镜不屑一瞥。
向着槐诗,伸出了自己的手。
“倘若你真的是为保护现境的话,那就到我们这边来,槐诗。”
愚者诚挚的邀请:“你应该明白,我对你所说的,无一字虚言,没有任何的虚假——唯独我们才是天文会的正统,我们才是理想国。
唯独我们是正确的一方!”
短暂的寂静到来。
槐诗没有说话。
只是看着他,好像在思考一样。
沉默着。
可在这窒息的寂静中,他却好像走神了一样。
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没有去理会近在咫尺的邀请。
他抬起头,看向渐渐暗淡的天穹。
就好像透过棋盘,能够窥见无数遥远的地狱和庞大的深渊一样,那些黑暗中的一切。
“真是搞不明白啊。”
槐诗轻声问:“这个世界,为何会有地狱存在呢?”
在诸界之战开始之前,远在疤痕区的寻觅中,槐诗曾经向彤姬梦里问过类似的问题。
为何地狱无法根除?
为何如此众多的牺牲无法弥补深渊?
可却没有得到正面的回答,就像是以前无数次有关的疑问那样,没有接过,只会得到更多让他迷惑的问题。
彤姬好像总是在通过各种方法,在引领着他去思考什么地方,但却不告诉他问题究竟是什么,答案究竟在哪里。
她期待槐诗会有属于自己的答案。
或者说,她希望槐诗能够为得知答案的那一瞬间,做好准备。
就好像在迷雾和深夜中的小径上跋涉,他蒙着眼睛,任由她牵着自己的手,在独木桥上向前。
偶尔迷雾里会传来令人困惑的回声,偶尔在眼罩下面,会看到预料之外的余光。
他会提问,但得不到回答。
那都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需要向前。
你要拥有勇气,槐诗。
去面对这个世界。
现在,当眼罩被人摘下,答案揭晓的时候。
你便不需要惶恐和害怕。
“原来这就是属于理想国的原罪么,彤姬?”
槐诗叹息,为此而难过。
却又忍不住为此而发笑。
如果你爱别人胜过爱自己,那么你便不会再爱任何人。
你所爱的只是虚无而已。
所谓的无私,背面便是冷酷。仁慈反转之后,就成了残忍。信任被动摇之后,只剩下憎恶,理想陨落之后,便会走进地狱。
在永恒的黑暗里寻觅黎明的存在?
何其可笑!
在这寂静里,他的肩膀抖动着,捂住脸,再忍不住嘲弄的声音。
乐不可支。
而就在石髓馆之内,电视机前面,彤姬却早已经起身,靠近那巨大的屏幕,伸手,触碰着那构成槐诗面孔的几个像素。
眼瞳凑近。
充满了期待……
就像是看到泥土中的种子萌发那样,满心愉快。
很好,槐诗,你果然永远都不会失望。
现在,告诉我,你的答案。
你的回答——
那个属于你的选择!
于是,当沙哑的笑声渐渐消散,槐诗的面孔再一次抬起。
看着眼前的愚者。
看着所谓的黄金黎明。
毫不掩饰,满心赞许的颔首。
“你说的这些真好,愚者,你们的梦想确实远大,充满了未来,美得让人沉醉。或许,你们才是正确的那一边。
简直,无可辩驳!”
他伸手,毫不犹豫的,握住了愚者的手掌。
那么用力,就像是握住了未来那样。
“很……”
愚者微笑,正准备说什么。
却看到……铁光迸发!
轰!
七海的潮声涌动,浩荡洪流收束,随着剑刃一同挥洒而出。
自上而下,斩落!
瞬间,劈碎了那一颗碍眼的头颅,将虚无的投影彻底撕裂,将所有不存在于这里的幻象,尽数扫灭。
无数升腾的尘埃里,满地狼藉中,只有槐诗握着剑。
面无表情的发问:
“——但是,这和我有什么关系呢?”
如此,干脆利落,毫无保留的,以属于自己的方式,给出了答案。
再不留下丝毫的余地!
“槐诗——”
愚者的投影重现,笑容渐渐消散:“我本来,对你……寄予厚望。”
“那证明你瞎啊。”
槐诗瞥了他一眼,耸肩:“不好意思,我没有偶像包袱和形象这种东西,塌房了也属于正常,但往好处想,你们也没买握手券吧?
四舍五入,你还白嫖一次呢,干嘛这么失望?”
“你难道就不懂得思考么!”
愚者质问:“你觉得我会在这种事情上对你撒谎!”
“撒谎或者真相一开始就无所谓。”
槐诗摇头:“你说的很可能是对的,但我为什么要听我的对手讲话?或许现境终将毁灭,或许你们有远大理想……地狱里确实有远大的前途。
但这和我要砍死你们无关——”
他诚挚的回答:“我只是,很认真的想要砍死你们所有人而已,并没有掺杂其他的因素,希望你们也不要误会。”
“失去理想之后,你所行的便是不义。”
愚者震怒:“你又有什么面目,以理想国的传承者自居!”
“那就换个名字呗。叫乐园王子俱乐部也没关系,现在加入我还送会员卡。反正我无所谓,其他人也不会在意。”
槐诗疑惑的反问:“况且,既然我是不义,为何会有冠冕加在我的身上呢?”
“那只是一条灭亡的死路!”
愚者咆哮:“当毁灭到来的时候,再不会有新的世界诞生!理想国执迷于梦想,统辖局执迷于权利,存续院甚至只是一群行尸走肉……为何就不能去看一看未来!”
“人活一世,生存在现在,谁能想那么多啊?”
槐诗昂着头,不耐烦的打断那些喋喋不休的话:“就你们逼事儿多!
现境还存在,也必将存在下去,不论循环是什么样,我们就是如今这个世界的主角。只要我们还没放弃,没有谁能判我们死刑。
也没有人,有资格对我们说——我们必须毁灭才可以!”
“哈!又是这一套,又是这种不屑一顾的语气。”
愚者的神情渐渐狰狞:“哪怕是你一生能够荣华富贵,安然终老,可你只不过是还有时间而已……可你的后代呢?未来呢!
有朝一日,当他们面对毁灭时,你又有什么资格,以英雄自居!”
“我当然有啊。”
槐诗傲慢回答:“就算是毁灭,那又怎么样?传承的除了理想之外,难道不也还有这一份理想的业报么?
倘若先祖为了维护这一切,都已经燃烧殆尽,那么后代就要接过这一份职责,继续去斗争。去杀死一切要杀死我们的东西,哪怕是地狱!
否则的话,生那玩意儿做什么?”
剑刃再次斩落,将愚者的投影搅碎,斩首!
可飞在空中的头颅却和身体再度居合,狂怒的愚者伸手,扯起了槐诗的领子,咆哮:“明明我们可以在深渊中存续!明明他们也会有远大的未来!”
“存续的不过是凝固过后的怪物而已吧?那种选项,从一开始就不需要!”
槐诗的剑刃,再度斩落。
未曾有丝毫的停顿。
然后,才伸手,将留在胸前的那一只手掌掰开,随意的丢在地上,碾成粉碎。
“别再自我膨胀了,愚者。”
他打断了愚者投影的问话,不想要再浪费时间,“这个稳固的世界不是地狱给的,是我们所创造。
它的光芒不是地狱馈赠,是我们亲自点亮。它延续到现在,不是仰赖你们的仁慈,而是由无数牺牲所铸就。
所以,不用再花言巧语了。
也用不着再去述说那些考量和权衡,所谓的前程与未来。”
“归根结底,那都不过是借口而已。”
他冷漠的凝视着愚者重生的投影,一字一顿的告诉他:
“用来掩饰你们的软弱……”
“简直可笑!”
愚者挥手,无形的引力迸发,强行将奔流的潮水截断,失望的叹息:“你根本不理解我们的牺牲!”
“牺牲?”
槐诗笑了:“那不叫牺牲,愚者。那只是屈服的忍受而已——你们认输了。
所以宁愿选择地狱的痛苦,也不愿意面对失败。”
庄严之剑再度刺落。
钉进泥土之中。
再度奠定了天地的轴心,万物的基础。
令群星在这一意志之下辉煌运转,令万物发出了浩荡的轰鸣。
无数闪耀的辉光洒落,再度照亮了昏沉中的世界。
照亮了战场上无数愤怒的眼瞳。
燃烧的白塔之上,理想国的徽记依旧高悬,自无数哨站之中,那些灵魂未曾有任何的迟滞,依旧在毁灭的波澜之下履行自己的职责。
甚至,懒得去听风中传来的无聊话语。
哪怕地狱重重,毁灭没有穷尽。
可一切却未曾动摇。
“你们看到了么,这个世界。”
槐诗冷漠发问:“那么多地狱,那么多的战争,那么多已经牺牲和死去的人……一直到他们临死前,他们都在保护自己的世界不受损害!”
“可你们,却不愿意相信他们能赢!”
他看着愚者的面孔,一字一顿的告诉他:“早对决开始之前,你们就已经认输了——背叛了自己的同伴,舍弃了他们追寻一生的梦,否定了他们的牺牲。
你们自以为能够决定现境的命运,用所谓的未来和延续当借口,冠冕堂皇的站在我的面前,对我说,槐诗,到我们这边来吧,我们可以成为朋友。
——可我们从来都不是朋友!”
“过去不是,现在不是,未来也不会是……
早在七十年之前,你们选择背叛的时候,就是我的敌人了!”
此刻,那低沉的声音升上天空,在群星的交响之下扩散,令这一份决然的意志降下尘世,向着一切宣告。
“现在,都给我听好了,愚者,或者说亚雷斯塔,还是什么马瑟斯、维斯考特,贝内特、外道王,你们黄金黎明的所有人。
还有雷霆之海,还有亡国,狗屁的工坊主,根本都是垃圾的晦暗之眼,还有根本没听过的什么石之母。
包括所谓的牧场主,包括所谓的吹笛人,包括其他那些无足挂齿的东西——”
冷漠的声音回荡,在战场之上,在棋盘外的殿堂内,在石髓馆的屏幕前,在充斥着喧嚣的决策室内。
在地狱中,在深渊里。
那满盈着轻蔑的声音回荡在所有人的耳边。
“我不知道这个世界的未来究竟会怎样,我也不知道一切究竟变成如何,但唯有一点不会改变!
不论发生了什么,不论是何处,你们和我们之间的战争绝对不会停止,这个世界,只会有一方能够继续存在下去。
——正确的那一边!”
清晰的话语在雷鸣之中迸发,居高临下的蹂躏着所有的耳膜,击碎了一切侥幸,冷漠的镇压了所有动摇的灵魂。
带着槐诗的意志。
带着理想国的决心。
以天文会的代理者为身份,向全境宣告!
不会有温柔,也不会有暧昧的妥协存在。
为火焰沃灌油脂,向战争交付薪柴。
向深渊昭示这一份决心,和未曾熄灭的高贵理想。
在咆哮声中,在欢呼声中,那些呐喊或者狂热的呼唤里,群星运转,黑暗无法将灿烂的光芒吞没。
在越是黑暗的地方,那些延续至今的光辉便越是耀眼!
再不容忽略。
“那就来吧,伙伴!”
奥西里斯的大笑声回荡在夜空之下,钢铁之神升上了星空,审判之剑炽热燃烧,向着眼前的统治者们,再度斩落。
还有更多,那些庞大的身影,那些燃烧的星辰之下的升华者。
那些从地狱中归来的逝者,和如今还未曾向深渊低头的生者们,更多厮杀和斗争中的军团……
如林的阵列向前推行,宛如铁墙再度铸起一样。
那些曾经的欢歌和鼓舞的号角再次被吹响,向着远方。
这个失去了理想国的世界依旧没有认输,辉煌的光芒不曾黯淡,哪怕照亮的家园之外只有深渊和毁灭。
亲爱的朋友们,现在,让我们同地狱对决!
再一次的,踏上战场。
去毁灭一切!
第一千一百六十五章 重生之环
燃烧的火焰扩散在大地之上,却好像夜幕也被点燃了。
数之不尽的星辰运行在战场之上,降下冷酷又残忍的光芒,重整阵列,粗暴的抚平了大地的皱褶,弥补天穹的裂痕。
再度将整个破碎的世界串联为整体。
在战争的宣告之下,黄金黎明所洒下的阴霾已经被粗暴的覆盖,取而代之的是前所未有的反击浪潮。
宛如整个世界都在呐喊一样。
向着地狱。
铿锵的铁音在深渊里回荡。
可棋盘外,殿堂内却一片死寂。
无关的参会者们颤栗着,不敢发出声音。还有更多的已经将猩红的眼瞳看向现境的棋手们。
空气早已经彻底凝结。
就连喘息声都被扼杀在肺腑之中。
只有一道道威严意志从深渊中降下,升起投影,来自无穷深度中的统治者们向着不自量力的挑战者投来冷漠的视线。
而在这恶意所形成的极寒里,除了眼眸闪亮、喜不自胜的枯萎之王以外,就连殿堂的最中央,那超拔入云的王座上,也投来了如有实质的视线。
似是惊奇。
专注的俯瞰。
许久,大君却看向了棋局另一侧:“虽然实力还差了一点,但这副目中无人的样子,倒是多少有点当年你们的样子了……”
他说:“找到了个不错的传承者啊,马库斯。”
“是啊。”
老人颔首,按着膝盖上的毯子,轻声笑了笑:“比我强。”
大君沉默片刻,摇头:“如此才能,受缚于现境,只能徒然走向末路,诚然可叹。否则,假以时日的话,未必不能在此处有一席之地吧?”
轮椅上,昏沉的外交官愣了一下,旋即,呛咳着怪笑起来,喘不过气,口水几乎从嘴角流下来。
“大君,我们是为了毁灭这一切,才来到这里了啊。”
马库斯仰起头,向着云端反问:“一把注定没有意义的破椅子,难道有什么可惜的吗?”
那一瞬间,寂静再次到来。
无数投影猛然抬头,向着此处看来,统治者再不掩饰自己的怒火和杀戮欲望,那些猩红的眼瞳带着从深渊中淬炼而出的凶戾和恶意。
可老人恍若未闻那样,只是平静的抬下巴,任由中岛为他拭去嘴角的口水。
就在他的前面,棋手们面无表情的阻挡在寒潮之前。
迎接来自深渊的风浪。
剑拔弩张。
但此刻,在大君的御驾之前,终究是没有人胆敢放肆,跨过他的意志率先动手。
只有许久之后,天上再度传来惋惜的雷鸣。
“就当如此吧,马库斯。”
大君摆手,慷慨的予以赦免:“汝等理想诚然可嘉,只可惜,用毁灭应对毁灭,用死亡阻止死亡……就算是赢得深渊,所得到的,也只有地狱。
汝等之末路,不在未来,早已经近在眼前。”
“且观看吧。”
雷霆大君敲了敲扶手,低沉的鸣动回荡在了所有人的耳边,令寒意蒸发,凶戾不见,扫平了殿内一切的躁动。
无形的力量,再度将所有人钉回了自己的位置之上。
不容造次。
“赌局,还没有结束——”
而在赌局之内,战争早已经烧遍了每一寸大地和天空。
一切都笼罩在毁灭和光焰之中。
厮杀再起,自现境的推进之下,向着地狱,
冷厉群星之下,只有愚者的投影静静的远眺着沉浸再度地狱中的一切。
“我明白了,槐诗。你们似乎总是会爱那些会毁灭你们的东西。”愚者说:“譬如酒,譬如自由,譬如所谓的……理想。”
回应他的,是迸发的雷鸣。
就在槐诗的头顶夜空中,无数利刃降下,楔入大地,钉进了破碎的岩石中,如雨后的野花那样生长,扩散。
就这样,将最后的虚伪撕裂了,令那些呱噪的声音,戛然而止。
“中场休息已经结束了,愚者,拿出一点作为黄金黎明的骨气来,不要再说那些令人作呕的话了!”
槐诗拔出七海之剑,冷漠催促:“现在,拿起你的武器,面对我!
或者……被我把脖子上的东西砍下来!”
愚者沉默着。
失望的闭上了眼睛。
“好啊。”
他说:“既然,你们想要保护你们的世界,那么,就去亲自问这个世界吧……”
就在无数利刃的穿凿和撕裂之下,愚者的最后投影渐渐消散。
回归深渊。
只是在临行之前,却最后回头,向着愚昧的尘世再看一眼。
笑容冷漠又嘲弄:
“——看看这个世界,想不想,保护你们?”
那一瞬间,残存的投影,彻底消散无踪。
死寂到来。
就在远方,地狱的领域之中,无穷的灾厄汇聚成潮,如飞鸟那样惊起。光芒无法驱散的黑暗如同井喷,自酷似火山涌动剧烈震荡,向着尘世漫卷,扩散。
瞬间,顺着血河和骨道,扩散,像是怒流奔行在河道之上。
大地的最深处,晦暗之眼所凿出的地狱九泉,被这恐怖的黑暗在瞬间彻底吞噬,溶解,令来自深渊的原暗越发的膨胀,升上天空,如同无数手掌那样,握紧了来自雷霆之海的阴云,抽取着里面无止境的力量,不顾海量大群的哀鸣,瞬间,将那些不具备价值的东西尽数蒸发成尘埃。
唯有黑暗。
如有实质的黑暗,向着现境扩散。
仿佛永恒的深邃黑暗里,回荡着庞然大物轰鸣向前的巨响。
践踏大地。
群星动摇着,光芒衰微。
槐诗的耳边,无数刺耳的警报声响起,来自大秘仪的报错数据接连不断的弹出。
转瞬间,被黑暗所笼罩的领域内,有三分之一的框架失去了感应,消失不见。
紧接着又是三分之一!
短短的几个弹指,当槐诗抬头眺望时,只看到黑暗的深处,最后的星辰微光被吞没,再也不见。
只有那庞大的轮廓从深邃的黑暗中渐渐显露出诡异的姿态。
当刺耳的哭声从每个人的灵魂中爆发,蹂躏着所有的意志时,便有耀眼的光芒从被黑暗吞没的夜空中亮起。
如同冠冕。
如同光环。
宛如天文现象的一般的辉煌流光从地狱里冉冉升起,勾勒出了毫无瑕疵的正圆,冠戴在那诡异巨物的头顶之上,充斥了夜空,令大秘仪的五层结构崩裂出无数缝隙,在短短的瞬间,人类的群星便在动摇中迅速的暗淡。
只剩下无数风中残烛一般的微光。
“……重生之环?”
决策室内,羽蛇僵硬的回头,看向罗素,瞪大了眼睛,好像要吃人一样:“那个东西,你们竟然真的做成了?”
“我哪儿知道。”
罗素抽着烟,闷声说:“天国陨落之前,我也就只是个工具人而已……这种研究部门的高层机密,能够听到一点风声就差不多了,总不可能了如指掌吧?”
虽然嘴上一推二五六,和那阴沉的神情却毫无掩饰的揭露出罗素内心的震怒阴霾。
九十多年前,早在天国正式升起之前,为了完成第四工程,天文会三大部门通力合作,攻克了不知道多少至关重要的前置技术和秘仪。
可天国的体系实在是太过于庞大,甚至就连天文会也无法依靠自身独立完成这样庞大的创举,不得不求助于五大谱系,在诸多项目之上进行共同的研发。
就在其中,同美洲谱系,所进行的一项至关重要的尝试,便是所谓的【重生之环】!
而所针对的对象,便是美洲谱系的创造者——白冠王。
在诸神联合的黄金时代,洞见了其中的风险和恶果,但却无法悬崖勒马的白冠王,选择了背离了自身的职责,另起炉灶和门户,对自身和圣灵谱系的联系做出切割。
然而,哪怕是如此,却依旧无法隔绝来自牧场主的侵蚀和窥伺。
他早已经同圣灵谱系互相纠缠在了一起。
当众神陨落之后,预料之中的恶果,便终于到来。
在深渊之中的,永世之神无时不刻的呼唤着从盘中离去的佳肴,等待他进入地狱,重归自己的乐土之中。
为此,白冠王不知做出了多少尝试。
在祂协助理想国奠定了原罪之路的骨架之后,却遗憾的发现,依旧无法从其中找到延缓侵蚀的方法。
在凝固和畸变的双重威胁之下,无可奈何的白冠王只能选择了最后的方法,封锁自我,进入看不到尽头的永眠。
无限的拖延坠落的那一天。
在这样的状况之下,所启动的计划,便是为了将白冠王从困境中解放的威权遗物——重生之环。
这个计划从一开始就遭遇了重重阻碍。
无法彻底解决牧场主的存在,那么注定无法除去根源,其他所有的尝试都在后续的评估中被证明了不过是在饮鸩止渴。
因此,不得不再退让一步,改为寻求让白冠王暂时苏醒的方式……
只可惜,一直到天国陨落的时候,都未能完工。
只有一具甚至没有经过测试的试做型。
所有人都以为它在那一场坍塌之中毁灭,就连罗素也将它彻底遗忘,却没想到,从一开始,它就已经被带去了地狱。
现在,结合了来自无何有之乡的禁忌技术之后,谁都不知道它究竟能够做到什么程度,也不知道那群家伙,究竟将什么鬼东西唤醒!
唯有存续院之内,院长沉默的凝视着眼前的屏幕。
许久。
“做好最坏的准备吧,叶戈尔先生。”
冷漠的电子声从防化服之下响起:“正如同我之前像您说的那样,哪怕万全的准备再多,也依旧有无法触及的未知领域存在。
我们已经将所有的筹码放进了赌桌之中。
接下来,我们就只能祈祷,概率会站在我们这一边了……”
伴随着那低沉的话语,赌局之内的破碎大地上,万丈裂谷笔直的向前蔓延,飓风扩散。
在无穷黑暗涌动着,如海潮,却骤然自正中开辟。
冠戴着燃烧的重生之环。
高耸在天地之间的庞大轮廓从黑暗中走出。
酷似人形,可哪怕是巨人也未曾有如此惊悚的高度和体量,明明生有四肢,可动作却蹩脚又迟滞,仿佛桎梏在这被称为躯体的枷锁之内那样。
踉跄向前。
蹒跚。
在祂脚踏大地的瞬间,无数山峦一般的巨石如同碎屑一样,升上了天空,逆反了重力,环绕在那庞然大物的左右。
大秘仪的刺耳警报中,四大基本力迎来了最彻底的一击,万有引力的框架从其中彻底崩溃,失控的重力蔓延到了整个碎片内。
不知道多少军团在数万倍的重力之下被碾压成尘埃,也不知道多少建筑被陡然消失的引力抛上天空,摔成了粉碎。
宛如呼吸一般的风暴席卷了整个领域,将一切渺小如尘埃的东西尽数吹飞。
哨站网络在剧烈震颤,五分之一的哨站被黑暗所吞噬。
而大秘仪的群星,也开始迅速的坠落。
这个世界的主导权在以惊人的速度,落入那诡异的巨物手中,
不仅仅是如此,彻骨的寒意从槐诗的心头浮现。
不是死亡预感。
而是由于……云中君和大司命的圣痕,在本能的颤栗。
往日驯服的神性在沸腾一样的涌动着,失去掌控,几乎要脱离了他的掌控,向着对手飞去!
更要命的是,他发现,自己和赌局之间的联系,已经彻底断开!
不止是他,此刻,笼罩了碎片的所有规则都在以令人头皮发麻的速度扭曲,变化,棋手们手中的底牌脱离了掌控,开始崩溃。
笼罩在所有棋子之上的庇护消失不见。
而更恐怖的风暴从碎片之上升起,笼罩了内部的世界,彻底的锁闭内外,切断了一切通向现境的连接。
在存续院内,无数舱体之上亮起了刺眼的警报灯。
碎片之内的世界彻底锁闭,灵魂和肉体之间的联系被彻底屏蔽!
再没有退路存留。
就在巨物行进的正前方,扶桑凋零,无数根系再迅速的枯萎,而一道庞大的裂口自下而上的从扶桑的树身上炸裂开来。
青色的汁液如血那样喷流,洒落,却再无法沁润干涸的大地。
一切丰沃的土壤都在迅速的沙化。
生机不再。
好像将一切都彻底吞吃了一样,巨物的背后,一道道笼罩天地的光翼,缓缓展开,向着大地万物,覆盖而下!
风暴,扑面而来!
“老太太,那究竟是啥玩意儿啊!”
夸父死死的抱住了扶桑的分支,回头尖叫:“为啥长得跟个天使一样?!”
轰鸣之中,扩散的阴影笼罩了大地。
青帝面无表情的凝视着一步步走进的巨物。
天使?
用那么微小的存在去形容眼前的对手,也未免太过于狂妄。
甚至就连神明的尊位,也无法概括如此庞大的体量吧?
“还能是什么呢?”
她说:“那当然是我们的敌人啊。”
“何其可笑,何其可悲!”
燃烧的太阳历石之下,特拉尔特库特利轻叹:“没有想到,第一次见面,竟然是在战场之上?”
世界巨人在迅速的坍塌,大地的化身此刻竟然和大地失去了联系,自剥落的泥土之中,露出了苍老的面孔。
如此,艰难的以铁杖撑起自己的身体。
受加冕者低下头,毫无保留的向着负压而来的对手献上了自己的敬意和尊崇:“初次见面,孕育万物的无垠大地,庇护众生的万象之母——
事到如今,难道您还不肯放下憎恨吗?”
无人回应。
只有宛如哭喊的巨响,响彻整个死寂的天地。
为子嗣的夭折而悲鸣。
那一瞬间,无数探镜的分析程序终于从统辖局的底层数据库,找到了那个唯一所对应的源质标志。
【分析结束】
【正体判明】
【毁灭要素·旧盖亚】!
第一千一百六十六章 奔跑
好像有无形的铁锤猛然砸在脑门上一样。
槐诗只感觉眼前一黑,双耳嗡嗡作响,当窥见那庞大的身影时,整个人已经陷入呆滞,震慑失神。
源自神性的压力源源不断的作用在意志之上,令他几乎在瞬间陷入崩溃。
可就在源质彻底分裂之前,银镜的虚影从他脑后浮现,一层薄弱的微光将这来自万物之母的压制抵御在外,令他短暂的回归了清醒,得以喘息。
可脑子里依旧一片空空荡荡。
大地如毯一样抖动,天穹上的群星如熟透的野果一般坠落。
扑面而来的飓风里传来了渗入灵魂的哀鸣,不断回荡。
这就是……毁灭要素么?
哪怕一直以来游走在不知道多少刀尖之上,多少次作死,多少次同毁灭要素间接产生了接触。可当盖亚真正的出现在槐诗眼前时,那比肩星辰的恐怖高度和掌控世界的可怕威权,依旧令他忍不住颤栗。
不是衍生物,也不是下属,更不是其他无关紧要的延伸。
而是真正的毁灭要素。
养育和庇佑了全世界无数时光的……世界本身!
应该去如何形容呢?
孕育的慈母?庇护的严父?遥远的先祖?亦或者是一切意义本身的结合,真正的所谓的世界!
雨水、狂风、山洪、大地,天空,乃至一切的一切汇聚在一起,最终所形成的庄严面貌。
一切仰赖与现境的力量,出现在了祂的面前,都不过是泡影和虚无。
盖因祂曾经便是现境本身。
被子嗣弑杀的旧盖亚!
现在,当那残存的意识被重生之环所唤醒,从这死去的碎片内再度迎来了生命时,那一份绵延到时间尽头的憎恨和哀鸣便再一次充斥了天地。
自大地震颤的轰鸣中,盖亚向前,向着眼前的领域,伸出手。
要再度的占据一切。
然后,毁灭所有!
无数琴弦崩断的声音响起……在大秘仪所笼罩的领域之内,延伸到大地之上的星辰辉光接连不断的熄灭。
连同着大秘仪的框架一起。
破裂。
在干涸荒芜的黄沙之中,扶桑的无数根系不断的传来哀鸣,在来自盖亚的意志中,冷酷的从碎片体系内部剥离。
数之不尽的裂口在高耸入云的巨树上延伸,扩展开来。
破碎的日冕光环之后,巨干在一支一支的断裂,再无法支撑起自己庞大的体量。
“走吧,都走。”
青帝嘶哑的命令:“不准拖延,不准延误,所有东夏谱系的成员全部撤离扶桑,向俄联的圣棺和天竺的六道轮回迁移,不要再浪费时间了!”
“那老太太你呢?”
混乱之中,鹿蜀呆滞,看着王座上的老人欲言又止。
青帝没有说话。
只是冷冷的看着他。
那冷漠又锋锐的目光像是刀子一样,不容许他再开口说话,楔入了他的意识里,推着他转身离去。
在恍惚之中,鹿蜀踉踉跄跄的顺着云梯来到了地面。
就在撤离队伍的末尾。
可当他回头时,却看到身后剧烈崩塌的巨树,无数裂口之间,宫殿陨入了空空荡荡的树心里,沉入黑暗的最深处去。
所有人都可以逃。
但唯独她……逃不掉。
在那一瞬间,鹿蜀终于发现自己究竟做了什么,踉跄的转身,想要呼喊,想要回到那一座崩裂的宫阙中,寻找那个孤独的老人。
可他却发现自己什么都做不到。
脱口而出的呼唤和呐喊都失去了力气,只剩下了喉咙里的悲鸣。
他回过头,不敢再去看。
背起青帝交给自己的所有东西,转身,嘶吼着,狂奔而去。
在树心中,青帝透过坍塌的大门,望着那些远去的神情,却忽然笑了起来:“都是一群好孩子啊……”
“走吧,走吧,不要回头。”
她微笑着,呛咳着,在撕裂的痛楚中闭上了眼睛。
倾听着,那撼动世界的脚步声,一步步靠近。
重生之环的笼罩下,盖亚一步步向前,吞进了所有的生机,将一切无关的生命尽数毁灭。
最后,向着崩溃的扶桑,伸出了手。
轰!
枯枝所形成的树冠轮廓彻底分崩离析。
紧接着,祂抬起了自己的脚,向着坍塌成朽木的废墟,踩下!
燃烧的飓风扩散。
大地在盖亚那挽歌般的悲鸣中震荡。
一切都在瞬间消失无踪。
可在破碎的宫阙里,青帝却愕然的抬起了眼睛。
最后的瞬间,扶桑的残骸,竟然离奇的从盖亚的践踏之下幸存……就在,远方那好像要将自己灵魂也撕裂的咆哮里。
一条条纤细到看不见轮廓的丝线,已经缠绕在了扶桑的残骸之上。
像是绳索一样,捆住最后的树心。
拉扯着它,将它从黑暗里拔出。
不惜一切代价。
就在干涸的大地之上,有燃烧的光芒涌动着。
“给我起!!!!!”
夸父嘶吼,扛着手里弯曲到极限,已经彻底变形的钓竿,向前再度跨出一步。拖曳着扶桑的核心,在地上犁出了深邃的轮廓。
“你傻了么?松手!”
青帝瞪大眼睛,已经再受不了这个憨批了,怒斥:“到现在还分不清轻重么,夸父!”
“我不管!”
崩裂的大地上,艰难向前的夸父渐渐的膨胀,破碎的甲胄之下,猩红的汗水从毛孔中渗出,像是火焰一样在燃烧。
不顾青帝的怒斥,夸父死死的握紧了钓竿。
拽着身后的宫阙。
向前。
那一张面孔之上,青筋迸起,又崩裂,却拼凑出了破碎的笑容。
“什么轻重缓急,我不知道!可纯爷们,说话,他妈的就是要算话!”
他喘息着,就像是拖曳着磨盘去亡命天涯的骡子一样,口水狼狈的滑落,跨步,龟裂的小腿踩在大地之上,钉进了地脉里。
“老太太你放心。”
最后,回头,向着宫殿中的老人咧嘴。
“我会……”
夸父说:“我会保护你的。”
就这样,一步,两步,三步……
大笑着,呐喊着,背负着,拖曳着,满怀着执着和期冀的,向着远方那一轮渐渐陨落的日轮狂奔。
奔跑!
他在奔跑!
宛如远古之时那样,向着烈日的余辉。
大地和脚掌碰撞,便迸发出了遥远的鼓声。
嘶哑的大笑和燃烧的飓风融合,狂放的灵魂驰骋在大地之上,向着远方。
黑暗追不上他,因为天上还有星辰和太阳的光芒。
可天上就算没有光芒也没有关系。
荒凉的世界上,还有他在桀骜的燃烧。
盖亚似是垂眸。
冷酷。
不论多么迅捷的奔跑,自穹空上俯瞰,也不过是蝼蚁在洪流扩散之前最后的挣扎……
祂再度抬起了脚。
山峦的阴影从天而降,将那个逃亡的背影和树心再度笼罩。
践踏!
而在远方,流星一样燃烧的辉光疾驰而来。
穿过了无穷阴影和浪潮,跨越了漫长的距离,钢铁的机神喷薄出耀眼的火光,跨越了狭窄的天地间隙。
自盖亚的践踏之中冲天而起。
绕过脚底,穿过山峦,掠过了盖亚庞大的面孔,环绕而过。
而就在冥府巨人的后背之上,六座导弹发射架瞬间展开,沿途从黑暗里再度洒下了绚烂的星辉。
【目标锁定完毕!】
【长程源质湮灭武装——全弹发射!】
数之不尽的方框笼罩在盖亚的身体之上,紧接着,游荡的‘群星’喷薄尾焰,向着沿路锁定的一切目标呼啸飞出!
耀眼的火光升起。
一点点光芒顺着盖亚的身躯向上蔓延,所过之处,像是一串串火红的蘑菇突兀的生长在岩石上一样,照亮了间隙中的黑暗,扩散毁灭和高温。
令践踏的动作戛然而止。
而无休止的刺耳悲鸣里,飓风再度掀起。
不同于庞大身躯所让人联想的笨拙,毫无征兆的,当警报声响起时,盖亚的巨手就已经突兀的出现在冥府巨人的面前。
七指合拢。
在轰鸣声里,紧急机动冥府巨人再度变轨,从合拢的指缝间险而又险的逃出。
可不等他们再松口气,屈起的‘食指’,便迅速溶解,宛如弹射一样,从‘拳头’上向着欧顿‘刺’出!
火光迸射。
猝不及防之间,冥府巨人只来得及收缩所有的光翼,层层缠绕在身体,进入【木乃伊模式】,强直型的虚化。
但虚化也被盖亚那平平无奇的一指所戳穿。
无数绷带一样的光翼分崩离析,冥府巨人坠落,向着大地。
“外层装甲重创!”蝇王尖叫:“冥河的储备已经快要不够了,你他娘的倒是悠着点啊!”
“切,区区重创而已!”
欧顿咧嘴,看着身后那狂奔的巨人,某种莫名的攀比欲望从心头浮现:“如今现境竟然还有这么对胃口的家伙……
别西卜,加把劲儿,我们也不能输!”
“你他妈的倒是看路路路路路啊!”
天旋地转的坠落里,蝇王怒吼:“快要撞上啦!”
轰!
山峦之上浮现裂隙,无数尘埃飞扬而起,冥府巨人如同弹珠一样自山脚向上翻滚,卡在山药上。
紧接着,灰头土脸的奥西里斯猛然抬头,骤然以极其诡异的鲤鱼打挺的方式,从地上重新站起来。
“再来再来!”
欧顿大笑,不顾额前所流下的鲜血,眼眸之中的烈光涌动:“我已经燃起来啦啦啦!!!!!!”
在晦暗的天地之间,钢铁巨神背靠着身后的群星,大笑着,再度拔剑!
与此同时,远方天穹之上,黯淡的日轮骤然运转。
低沉的话语从每一个人的耳边响起。
“通告全员——”
特拉尔特库特利平静的宣布:“30秒之后,太阳历石将正式进入灭绝状态,请所有人做好冲击防护准备。
或许美洲谱系将在今日,与此燃尽。
但请各位抓紧时机。”
他停顿了一下,苍老的面孔上,露出了某种愉快的笑容,就仿佛从重担下逃走了一样,最后道别:
“接下来的事情,就看你们啦。”
就这样,如血的日轮再度升起。
向西而沉!
第一千一百六十七章 百分之四
存续院的观测室内,叶戈尔从脸上摘下眼镜,手指微微的颤抖着,深吸了一口气,不论如何都不敢相信眼前的画面。
“大秘仪,竟然连任何抵抗力都没有么……”
“预料之内。”
院长的双手依旧插在防化服的口袋里,从头到尾没有变过姿势和动作:“大秘仪本身就是依托现境而成,模仿盖亚的功能和构造而打造。不论多么严密的构架,下多少心血,依旧是对盖亚和众神的模仿。
在真货面前,它不具备更高的权限——对于盖亚来说,大秘仪并非是对手,反而是食粮。”
就在他的面罩上,厚重的眼睛内侧,无数读数飞快的变化着,最后在计算中得出了最后的数据。
【复苏程度——百分之九点四六】
和全盛期的盖亚相比,不过只是十分之一都不到的残骸而已。
可不论多少,性质之上,便已经让祂豁免了现境的百分之九十以上的攻击和反制措施。
“当年……我是说当年……”
叶戈尔深吸了一口气,看向院长:“先导会给我看的档案里,当年的事情是真的么?”
“……”
院长沉默了许久,颔首。
“没错。”他说。
无形的屏障在两人周围竖起,院长平静的说道:“当年我们确实是杀死了旧盖亚,使用毁灭要素……”
确切的说,是毁灭要素的融合!
想要毁灭现境,还有什么比毁灭要素的力量更方便呢?
可想要保护这个世界,却竟然必须要依靠毁灭它的力量,便让人感觉分外的嘲讽和可笑。
全程是由第四代院长亲自操作。
在三柱降下的投影中,强制性的令盖亚展开核心,然后,使用【分解之梦】和【宇宙光】的标本,在人造的微型地狱内进行了融合。
存在于在众生潜意识之中的伤疤,存在于宇宙最深处的凋亡之光——两者融合的瞬间,毁去了理想国的六名创造主和十一个存续院的部门,进而,将盖亚的意识彻底杀死。
可过了这么多年,旧盖亚的悲鸣却未曾停止。
残留的悲痛化作珊瑚云和天上海,在现境的穹空之中永无休止的飘荡。
这份遗恨,绵延永无绝期。
“重生之环的解析已经出来了。”
院长忽然说:“之前青铜之眼猜测的没有错,那个东西,本质上就是活化之后的神之楔。”
通过解析神明的构架,反向创造出了一具空白的身躯,无视了使用者的状态之后,强制性的将使用者活性化……
当年理想国的研究确实是即将完成了,只差突破最后的壁垒,只可惜,最后阻拦在前面的并不是什么壁垒。
而是牧场主本身……”
作为为白冠王所打造的救赎之物,重生之环就相当于一个容器和小号,能够让白冠王在本体封冻的情况下,以化身的形式自由活动。
是否具备力量并不重要,而是这一份意识能够运转。
哪怕只是坐在那里,一动不动,对于美洲谱系来说,这便是足以令士气值高涨十倍的象征。
自白冠王之后,对于美洲谱系来说,历代的谱系之主都只不过是暂代,没有谁能够再达到曾经那辉煌的高度。
倘若有朝一日,白冠王能够复生,哪怕是被赶下宝座的羽蛇恐怕也会做梦笑醒。
只可惜,牧场主的侵蚀和吸引力一日不解决,作为重点目标的白冠王就一日不能苏醒,否则只会徒然加快凝固的速度。
当年天国陨落之后,全世界剩下的也只有运气好没有搀和过诸神联合的幸存者,可尽管如此,依旧在第一波的浪潮中被拽向了深渊中去……留下的也基本都是依靠着各种维权和封锁的庇佑,甚至无法动用更多神性。
“是,他们带走的,只有重生之环么?”
叶戈尔想到了某个糟糕的可能:“白冠王的沉眠之地的入口和钥匙,当年理想国也有过备份的……”
“不能无视这种可能,但不必担心,白冠王不会被深渊所用。”
院长回答,那平静的语气如同叙述定律一样,简短又直白,令人安心。
倘若黄金黎明想要用重生之环去复活白冠王,姑且不论白冠王是否会配合,就算是没注意着了道,醒了之后第一个要干死的也一定是黄金黎明。
白冠王的赫赫威名,并非是因为其强大的力量,其中有三分之一是因为其长远的目光和谋算,三分之一是脱离圣灵谱系之后竟然能够另起炉灶,成功在众神的高压之下在新大陆扎下根基。最后三分之一,则是因为后手。
数不清的后手。
从圣灵谱系如日中天的时候,他就率先洞见了不远的危机,埋下了让自己全身而退的伏笔。而就在美洲谱系建立的过程之中,从他手中拿出的无数契约和不同的见证物,则让众神受限于当年各种场合所允诺下的约定,无从全力下手。
一直到沉睡之前,他也都在为未来坐着准备。谁都不知道,这样的存在被重生之环复活之后,是不是有后手能躲的过牧场主的吞噬。
倘若牧场主运气一个不好……让他逃走的话,黄金黎明恐怕就要开始做噩梦了。被这么一个苟了上千年的老阴比盯上,根本和坐在狙击手瞄准镜中间没什么区别。
将白冠王凝固的可能性排除在外之后,叶戈尔也忍不住松了口气。
可神情却依旧愁苦。
喘不过气来。
就算是不用去和白冠王对敌,但眼前的现实不会改变——盖亚的破坏力依旧超出了所有人的想象。
上一次可以用毁灭要素粗暴的解决,但这一次,又应该如何呢?
“总不至于再用相同的方法杀死祂一次吧?”
叶戈尔苦笑。
“为什么不呢?”
院长平静的反问,令叶戈尔的苦笑僵硬在脸上,难以置信的回头。
“我们已经在棋盘中两位升华者的身上,分别植入了永生之兽的骨骼和波旬的孢子,他们的使命就是坚守到最后。
倘若最后没有办法的话,那么就只能将碎片彻底毁掉。”
连同内部的人一起。
毁掉这一场战争,也毁掉自己的战利品。
哪怕无功而返,甚至损失惨重也没关系。
不能独赢的话,那就双输吧!
这就是存续院的决心。
“我总算知道为啥存续院不是选举制了。”叶戈尔捂住脸,沙哑的呻吟:“你们这帮神经病……”
“事情还没有恶化到那种程度呢,叶戈尔先生。”
院长毫无动摇的凝视着屏幕,电子声只是平静:“这样的预案,在之前已经有过了。在棋局之中,还存在着战胜盖亚的可能。
哪怕成功率不超过百分之三……”
啪!
在屏幕的旁边,一盏绿灯骤然化为血红,闪烁着,熄灭。
令叶戈尔的神情一滞。
又有一个重点的战略支撑死去了?
可更令他不可置信的,是那一盏灯上的标志。
“剑圣……死了?”他愕然的问。
院长冷漠的看了一眼标志,收回视线。
告诉他:
“现在,是百分之四了。”
半分钟之前,破碎的夜幕下,化为了荒漠的大地之上。
世间绝巅的鏖战,也迎来了最后的结果。
啪!
一声轻响。
寄托着举世凶戾的锋刃,终究在白骨裸露的五指之间停滞。
紧接着,外道王的右拳抬起,悍然捣出。
向着上泉的面孔。
上泉只来得及抬起自己的左手,紧接着,他就再感受不到自己的手臂了,连带着半边面孔一起……失去了知觉。
阻拦在铁拳前方的一切物质,都被干脆利落的彻底碾压成尘埃。
紧接着,连握剑的右臂,也被扯断了,脱离了自己的身体,飞向远方。
可惜。
上泉残存的眼瞳抬起,看向眼前的老者。
还有他喉咙上那一道几乎斩断脖颈的裂口。
就差一点……
即便是如此,可他的心中却依旧明白。
就算是身躯还完好无损,他也再没有胜利的机会了。
明明已经重归五十四岁的壮年,属于自己的巅峰时期,可当拔剑面对着这样的对手时,却依旧忍不住……害怕!
就像是第一次握剑时,面对师范那样。
在那个面目庄严的男人面前感受到了恐惧,以及……死亡。
当闭上眼睛时,就会产生幻觉——他所面对的已经并非是人类,而是一座震怒的万丈高峰。
这个老东西,究竟在深渊里,琢磨出了什么鬼东西?
难以理解。
这个世界上竟然还有这种怪物存在?
此刻,胜负已分。
真正绝巅之上的存在伸出手,握住了上泉的脖子,将他提起。
浑浊的眼瞳里,也无法掩饰发自内心的激赏和惋惜。
在刚刚那漫长的斗争之中,他竟然罕见的……再度感受到了久违的颤栗。
实在是一场酣畅淋漓的斗争。
在外道王的喉咙上,裂口依旧源源不断的渗出鲜血,无法愈合。
不只是这里,心口,双臂,双腿,乃至下阴。所有的关节和致命之处,都在剑锋的贯穿和劈斩下留下了无法愈合的痕迹。连痊愈不久的灵魂,都自极意之下饱受创伤。
同槐诗那样打肿脸凑数的货色不一样。
他能够感受到,自己面前的,才是真正的天才,真正被斗争和厮杀所钟爱的人。而上泉所欠缺的,不过只是一点点时间而已……
倘若假以时日的话,自己未必能够拿下这一局吧?
终究是可惜了。
外道王垂眸,忽然问:“如此良材,为何蹉跎与襁褓中呢?”
执迷于现境的温床,终究无从体会真正的世界。
为摇篮而战的只有婴儿。
唯有真正走入深渊的人,才能明白,前方等待着自己的是什么样的力量……有无穷的世界,可以去追逐真正珍贵的东西。
“上泉。”
外道王忽然问:“要到我这边来么?”
最后的喘息中,上泉没有回答,只是直勾勾的看着他。
就仿佛思索着什么无法理解的问题一样。
很快,在呛咳着,竟然忍不住笑出声。
就连血水和吐沫也一起从嘴角狼狈的流下来。
“真耻辱呀。”
上泉自嘲的低语:“等了这么多年……我竟然不是罗肆为那狗东西的对手么?”
对比那个当年一拳将自己老师打下深渊的家伙。
反而是自己竟然在这里输了一阵?
得知自己的死讯之后,那个家伙,也一定会毫不客气的嘲笑出声吧?
清白一生之后,竟然要背上如此的败绩。
他闭上了眼睛。
“太可……”
嘭!
血色飞溅。
就在铁拳的毁灭之下,上泉的灵魂,连带着残躯一同,灰飞烟灭!
当最后的怜悯被拒绝之后,外道王就再无任何的犹豫。
为这位强敌奉上了自己最后的尊重。
——绝无保留的最后一击!
挫骨扬灰。
没有留下丝毫的灰烬和残留,就连那一张棋盘之上的卡牌都分崩离析,远在存续院的的冻结舱内,沉寂的老人在瞬间化为了粉碎。
毁灭扩散,连同灵魂一起。
死寂的天地之间,只有远方的雷鸣和风声寂寥回荡。
并没有哀叹这强敌的逝去,甚至并未曾因为这得之不易的胜利有过任何短暂的自得。外道王漠然转身,向着远方走去。
下一个对手,在哪里?
远方,陨落的烈日燃烧着,将世界染为了赤红。
血色的光焰,向着盖亚轰然坠落!
第一千一百六十八章 挽歌(感谢书友2019052722186744的盟主
整个世界,在那一瞬间,只剩下了一个色调。
天穹化为血海,大地染做赤红。
残忍而冰冷的光芒从虚幻的日轮上放射而出,笼罩四面八方。
就在代表美洲谱系通告全域结束之后,撑着铁杖的苍老男人最后回头,看了一眼笼罩在风暴和动荡中的世界。
转身,走上了台阶。
那宽大又枯瘦的身板宛如蒙着一层老去之皮的骸骨,一旦握住了手中的铁杖,便会有青筋从衰弛的肌理中迸起。
在骨珠和玛瑙发饰的束缚之下,斑驳的白发从特拉尔的肩头飞起,飘荡在风中。
就这样,一步步的踏着坚实的台阶,走上了大金字塔的顶端。
走上了等待着自己的祭坛。
在那里,面膏以油彩和血色的祭祀静静等待。
肃穆的死寂之中只有鼓声在回荡,仿佛死去多年的心脏再次勃动那样,在祭礼的呼唤下再度苏醒。
饥渴又残忍的意味从黑暗中升起,化为阵阵涌动的烟雾和变幻不定的狂风,笼罩了一切,等待着舍生的祭祀。
“好严肃啊。”
特拉尔微微一笑,手中的铁杖抬起,顿落,楔入金石之中,而披在身上的黑袍也被一同摘下,挂在了铁杖之上。
宛如留下的墓碑一般。
“放轻松点,丽兹。”
赤裸的老人躺在祭坛之上,向着自己的后辈微微一笑:“多笑笑,这张面孔才会同你的美丽相称。”
丽兹沉默着,一言不发。
人的情感仿佛从那一双眼眸中消失了,只剩下如铁的冷酷和残忍。
唯有握着石刀的手掌,轻轻颤抖了一下。
微不可觉。
“怎么了?”
老者咧嘴,仿佛嘲笑一样,早有预料:“害怕了吗?终究是个女孩子,难当重……”
啪!
黑暗袭来。
什么都看不见了,只有低沉的声音从耳边响起,向着神明的伟力献上赞颂。
“挖去双眼,献给万变之烟镜——”
那声音本该庄严肃冷,但此刻却无法掩饰沙哑,和话语中的轻颤。
而在金字塔的顶端,血色的日轮骤然放大。
就好像在迅速向着大地靠拢一样,笼罩了整个天穹,将一切囊括其中,丝丝缕缕的血色从特拉尔的双眸中流出,逆着重力,向着天空升起。
汇聚在那无穷尽的猩红里……
令枯寂的神迹刻印,渐渐灵动。
燃烧的剧痛从灵魂之中涌现,宛如将自己永远的撕裂了一部分,能够感受到被渐渐吞噬的苦痛和颤栗。
可特拉尔却忍不住露出笑容,那一张沾染着血色的面孔渐渐愉快。
很好,丽兹,就是这样,非常好!
你是第一太阳的祭祀,由神明所选择的代行者,不必顾虑那些卑微的仁慈和软弱,唯独你,不可彷徨。
现在,做你应当做的事情吧……
黑耀石刀再度斩落,自丽兹的手中,将老者长发斩断:
“——截断头发,献给无常之风!”
那一束斑白的长发,就那样,随着丽兹五指的松开,飞上了天空,在血日之中焚尽,令日轮中那模糊的轮廓越发的清晰。
就仿佛,隐隐伸出了手,向着下方的大地和祭礼。
等待着真正的开始!
石刀再次被举起,刺落,向着特拉尔的胸口。
刨开血肉,截断骨骼,最后,将怦然跳动的心脏从弥漫的血色中捧出,向着天空举起。落下的鲜血混合着不值一提的眼泪,落入祭坛下的尘埃里。
耀眼的血光已经近在咫尺,如此的暴虐,日轮里,那个模糊的身影仿佛已经降临在了面前,等待着祭祀的虔诚进献。
直到丽兹半跪在地上,举起双手中的祭品。
“——剜去心脏,献给敌万界者!”
那一瞬间,模糊的身影仿佛伸出手,从祭祀的手中接过了这微不足道的礼物,和心脏一起,消失无踪。
嘭!
天穹之上的日轮猛然收缩,宛如心跳一样,迸发出撼动了天地的低沉声音。
而在祭坛之上,特拉尔的残破身躯已经断绝了最后的呼吸。
只有嘴角还残留着微笑,等待最后的奉献和牺牲。
丽兹沉默着,看着他,许久,弯下腰,轻柔的亲吻他的额头。
“再见了,特拉尔先生。”
她抚摸着老人的面孔,最后道别,在他的耳边,轻声呢喃:“献上灵魂,赞颂第一太阳。”
无人回应,只有祭坛上的老者悄无声息的化为飞灰。
风中,似乎传来了熟悉的笑声。
渐行渐远。
只是最后,拍了拍她的肩膀,留下了最后的温柔。
“永别啦,小丽兹……”
在天穹之上,太阳历石迸发出轰鸣。
宛如钟声。
膨胀的日轮骤然收缩,宛如冠冕和王座一般,高悬在此世的顶点,疯狂旋转,而就在空空荡荡的日轮正中,一具宛如黑曜石所雕琢而成的枯骨缓缓浮现。
眼眸之中迸射出炽热的光芒,胜过烈日万倍以上!
当古老的混沌时代,美洲的第四纪结束时候,世界万物毁于一旦,只留下虚空。而第一太阳杀死了被誉为世界巨人的巨兽特拉尔特库特利,将它的尸身拆分,一半化为大地,一半铸就天空,开启了全新的第五太阳纪。
对于美洲谱系而言,特拉尔特库特利所代表的,便是世界的本身。
作为美洲谱系的内长,特拉尔天然背负着庇护整个谱系的重担,同时,也是棋盘之中美洲谱系的最强战力。
只可惜,这一份掌控万物的力量,却不会对盖亚有用。
以人身所成就的奇迹,如何能同真正的世界相比呢?
倘若不自量力的话,只会变成盖亚的食物,被彻底溶解进地母的威权之中。
在发觉这一结果的瞬间,特拉尔便已经做出了决断:现在,自己的存在,已经对战局无益,反而会变成现境的漏洞,美洲谱系的弱点……既然如此的话,那便只能将这一份毫无意义的力量舍弃!
随着第五太阳纪的神迹刻印被彻底逆转,美洲谱系将特拉尔所代表的‘世界’,向众神所留下的威权奉还。
当太阳历石将世界巨人的神性吞尽之后,所诞生的,便是将一切尽数毁灭的威光。
此刻,太阳历石高悬于天穹之上。
宏伟的钟声扩散,昭告万象。
世界巨人于此刻燃尽!
——第一太阳,降临!
只是运转,便有万里的大地化为黄沙,烧成赤红,再溶解成结晶。数不尽的地火喷涌,而天穹之上洒下了毁灭的火雨。
宛如真正的太阳,堕入了现境之中那样。
冷酷的焚尽一切!
哪怕下面是自己的国土也再所不惜。
如今,太阳历石已经化为了真正的神舆,满载着第一太阳所赐下的毁灭,在天穹之上游走,而驾驭着这一份毁灭的,便是特拉尔的灵魂!
当血日坠落时候,整个世界,便只剩下了毁灭到来之前的静寂。
盖亚的悲鸣停滞一瞬。
重生之环的笼罩下,无数土石所组成的模糊面孔抬起,看向了坠落的日轮,张口,纵声咆哮。
无穷阴暗凭空浮现,形成壁障,无需大司命的神性,只是在一念都不需要的本能之中,便有千万个凌驾于归墟之上的壁垒铸就。
紧接着,千万个归墟都无法比拟的壁垒,就在日轮的冲击之下,焚烧殆尽!
盖亚的威权对祂来说不会有用,这是专门为了毁灭世界而诞生的力量,这是曾经将整个美洲的领域数次清洗和灭绝的第一太阳!
无穷黑暗被血光撕裂。
太阳历石向着盖亚坠落,庞大的日轮里,那一具沉寂的漆黑骸骨仿佛骤然睁开了眼瞳,狞笑。
就这样,从日轮之内,伸出了枯瘦的双臂,抓向了眼前的‘世界’。
拥抱!
带着日心之中无穷聚变所造就的光和热。
就好像远行的游子终于回归了家园,重归母亲的怀抱。可为祂带来的却不是礼物和爱,而是叛逆和死亡!
那一瞬间,烈光将一切吞没。
扩散的气浪掀起大地,蹂躏着山峦和掩饰,在将世界彻底撼动的轰鸣中,庞大的蘑菇云冉冉升起。
而就在毁灭的核心,无穷的光和热中,太阳和世界热切的拥抱,将一切,迅速焚尽和溶解!
盖亚的庞大躯壳在迅速的消散,坍塌,可更多的土石,却在源源不断的隆起。足以将一切焚烧殆尽的力量无法杀死祂。
那一份根本没有意识存在的本能,抗拒着再度的消亡。
啪!
就在庞大的重生之环上,一道裂隙缓缓浮现。
从其中,晶莹的光芒落下。
宛如鲜血。
——盖亚之血!
鲜血不断的流下,落进了破碎的身体上,令盖亚那一具庞大的躯壳在迅速的重生。当泥土的的色彩被烧尽之后,所浮现的竟然是铁和黑曜石的光!
而就祂胸前,熔岩从被贯穿的裂口中流出。
在祂的怀里,血色的日轮运转,扩散高热,不断的将祂的身体摧毁,将那屹立在天地之间的庞然大物笼罩在火焰里。
可即便是如此,盖亚的手臂,依旧未曾有丝毫的放松。
就这样,毫无芥蒂的,以拥抱回应着来自子嗣的拥抱!
吞下了叛逆和死亡之后,纵声悲歌!
不论太阳历石一次又一次的爆发出更胜以往的烈光……
在扩散的飓风里,恐怖的高热一次又一次的冲天而起,万里之内的一切都被彻底烧尽,大地一次又一次的动荡,可溶解的巨像却依旧维持的原本的姿态。
只是悲怆的嘶鸣,怜悯的拥抱。
平静的领受着这一份来自子嗣的愤怒。
在渐渐浮现裂隙的重生之环上,一缕又一缕的盖亚之血不断洒下。
宛如眼泪的光。
挽歌回荡。
第一千一百六十九章 谎话
俄联的圣棺防线正前方,扑面而来的飓风里,战争还在继续。
现境和地狱的厮杀未曾有半刻休止,反而随着大秘仪的渐渐坍塌,而越发的惨烈。堡垒已经被被染成了猩红,无数大群和骑士的尸骸堆积成山峦。
而就在血海和尸山之间,黑衣的大主教沉默的穿行在尸骸之间,抚平了每一双至死不甘的眼瞳。
在远方,还有更多的黑影和军团从地狱的领域中浮现。
“就连太阳历石的火力都不够么?”
当风中的轰鸣再度响起时,圣殿骑士愕然抬头,不顾那耀眼光芒刺痛了自己的眼眸,难以置信。
“不是太阳历石的力量不够,只是特拉尔无法长久的撑起第一太阳的力量。”
大主教平静回答。
太阳历石这样的战争武器,本来就不是仅仅只烧掉一个世界巨人就能够长期运转的威权。
光是每一次启动,就要消耗掉上万个灵魂,每一分每一秒的延续,都是对源质供应的巨大考验。
如今,和现境断绝了联系,没有那么多来自附属地狱的供应,为了避免其他的后辈代替自己,特拉尔选择用自己去填补这一空缺。
可一个世界巨人不足以抗衡盖亚,难道作为祭品所换来的力量就足够毁灭么?
特拉尔对自己牺牲所换取到的结果,恐怕早就心知肚明。
可作为长者来说,难道在己身尚存的时候,就要眼睁睁的后辈们去代替自己,赴汤蹈火?
未免也太可耻了吧?
他只有这一条路可选。
也只有这一次,他必须赢!
哪怕将自己燃烧殆尽……
“这终究不是美洲谱系一家的事情,也不是特拉尔一个人能解决的反问。”
大主教解下了手腕上的玫瑰念珠,将它递给眼前的骑士:“圣棺的预热已经完成,等座天使的圣灵威权降下之后,这里就交给你了。”
骑士愣在原地,张口想要说话。
可大主教终究没有说什么,只是最后看了他一眼。
转身离去。
很快,在回荡的圣诗之中,这一具佝偻的身体渐渐化为飞灰消散,可那些涌动的光芒汇聚在他的身上,就化为了燃烧一般的羽翼。
脱离了凡物的躯壳之后,活圣人的魂灵再现。
圣典之中,天国和现境之间的壁障应召而来,捍卫神明领域的力量再度降下。
——神之正义·座天使!
可是比俄联更快的,乃是从天穹之上降下的烈光。
那是足以令所有眼眸为止刺痛和灼烧的雷霆!
激烈又残酷,耀眼又冰冷,绵延千万里,隔着遥远的距离,从天而降。
并非是纯粹的天象,也不是云中君的灾难之光,而是本质更加高远的毁灭,更加接近灭亡的某种力量……
现在,雷霆如枪,自云端刺落,瞬间贯穿了盖亚的身体。
紧接着,第二道,第三道,第四道!
凝结成实质的毁灭接连不断的穿刺而下。
瞬间,在被太阳融化的领域里竖起了如林的锋芒——
就在现境的核心腹地之内,曾经被大秘仪所笼罩的庞大脉络再度浮现,万神殿之中升腾起无穷神性。
有模糊的投影从其中浮现,强行撑起了濒临崩溃的大秘仪,化为了支柱,补足了东夏、美洲的残缺部分,稳定了最后的框架。
维持着领域最后的完整。
紧接着,在马尔斯的手里,投枪再度飞出。
向着远方。
当投枪再度从天而降,就形成了雷霆。
带着来自神祖的怒火和威光。
朱庇特、宙斯、奥丁……
不只是如此,甚至每一柄投枪中蕴藏着出自神明之手的神迹刻印。
就这样,将神灵的力量当做一次性的消耗品一样,毫不顾惜的挥霍!
而就在万神殿之中,无穷神性不断的增长,在秘仪的引导之下,融合,源源不断的为马尔斯供应这一份用于毁灭的力量。
这才是万神殿真正的力量所在——收录了曾经无数神明的鲜血和刻印之后,宛如基因库一样无所不包的恐怖底蕴。
只要有足够的时间,不论什么样的神明之力,什么样的神迹刻印都能够通过最基础的神性再度创造和衍生而出。
而作为代价,则是殿堂之上崩裂的一道道缝隙。
粘稠的鲜血从马尔斯的手中滴落,在紧握毁灭的右手上,已经裸露骸骨,白骨也被雷霆所焚烧,崩裂缝隙。
可抓住这稍纵即逝的机会,座天使破空而至,辉煌的光焰中,显露出宛如车轮一般的样貌,羽翼张开,笼罩住了即将燃尽的太阳历石,拖曳着血日离开了盖亚的束缚……
可当毁灭的高热停滞,无数雷霆贯穿下的地母,却再度奏响撼动整个世界的悲歌。
抬头。
不顾撕裂的身躯,不顾从天而降的毁灭。
世界的化身,毁灭要素·旧盖亚,从枪林之中起身,一步步的,再度向前!
向着离开了自己的子嗣们……
悲凉呼唤。
万神殿的正前方,马尔斯错愕一瞬,低头,啐出了一口沸腾的鲜血,再度反手,拔出了雷枪,投出!
毁灭的光焰再起!
这一次,烈光从天而降,再度贯穿了盖亚的面孔。
盖亚的脚步戛然而止。
不是因为来自神祖的雷霆。
而是因为身后……
在那一只嘶嘶鸣叫的猴子身旁,苍老的妇人抬起面孔,面色渐渐从饱经日晒的黝黑化作靛青,皱纹褪去。
一头狰狞饿虎的身影从虚空中走出,驯服的跪拜在她的面前。
在她身后,一条条手臂如莲花那样展开。
口中突出了如血猩红的舌头,脖子上所悬挂的花环散去伪装之后,就展露出一颗颗被串在项链之上的罗刹头颅!
脚踏着崩裂的大地,手握长枪、宝剑、宝瓶、毒蛇,铁锤,和哈奴曼所化的铜棍。
现在,难近母张口,向着毁灭要素纵声咆哮!
撼动大地、天空。
神迹刻印·巴希之索骤然投出,一道道锁链凭空延伸,缠绕在盖亚的身躯之上,令祂的行进戛然而止。
就这样,死死的拉扯着绳索,同世界角力。
不容许祂再向前一步!
但就在难近母的身后,地狱的海潮涌动不断,已经顺着大秘仪的裂隙,灌入了现境,洪流肆虐。
当曾经代替其他谱系承受了百分之六十以上压力的扶桑崩溃之后,它们便开始长驱直入,在每一个地方肆虐。
在现境的壁障摇摇欲坠时,统治者们的力量便轰然爆发。
将一切推向悬崖的边缘。
而就在崩溃的边境之上,漫卷的洪流之中,只剩下最后的孤独礁石。
那是来自云中君的暗淡光芒。
应芳州。
就在他脚下,腐烂的巨蝶哀鸣着,连同其他的怪物们一起,被雷霆彻底贯穿,再无声息。
可还有更多……
更多的怪物,更多的敌人,那些来自地狱的海潮,从大地的尽头涌来。
好像永无止境。
在骤然涌动的泥土中,潜伏许久的蛇怪嘶鸣着飞出,可紧接着,便被扑面而来的雷光钉死,化为焦炭。
但还有更多的大群绕过了他的所在,跨过了他所设下的界限,向着他身后冲去。
亡国的号角再度吹响。
大地的尽头,死亡的阵列推进而来。
箭如暴雨,从天而降!
回应它们的,是比箭还要更加暴戾的雷霆!
再一次的,十重纯化!
雷霆招荡,风灾重现,磅礴的龙卷从大地上拔地而起,带着猛毒的雨,将雷霆所毁灭的一切卷上了天穹。
可这一次……却再没有往日的凌厉,反而像是巨兽最后的疲惫喘息。
声嘶力竭。
啪!
孤独伫立的云中君骤然一震,遥远的风中,破空而至的金色箭矢贯穿了他的胸膛,让他踉跄的后退了一步。
粘稠的鲜血从胸前流出,咒毒扩散。
紧接着,亡国的万军之中,领军者再度抬起长弓,拉动弓弦。
箭矢撕裂了风暴,将雷霆击溃,再度没入了云中君的大腿,再难站稳。
恨水刺入泥土之中,强行的,撑起了身体。熟悉的昏沉和眩晕浮现在意识之中,拖曳着他,向着更深的黑暗里。
他狼狈跪地。
喘息。
再没有拔出箭矢的力气……
“啧。”
在他身后,有人再看不惯他这一副丢人现眼的样子,发出了烦躁的声音。
当应芳州缓缓的回过头时,便看到身后那如同石雕一般的轮廓。
好像万年不变一样。
石化的创造主垂眸俯瞰,并不掩饰自己嫌恶的不快。
“夏尔玛?”
应芳州的眼瞳微微抬起,看了他一眼,很快,便毫无兴趣的收回了视线:“什么时候来的?”
“当然是从一开始啊。”
夏尔玛冷漠回答,说着那些不会有人相信的话。哪怕昔日的同伴如此惨烈,也没有抱有任何的怜悯和同情。
反而好像幸灾乐祸一样。
“来做什么?”
应芳州疲惫的摇头,喘息着,撑着恨水起身,“算了,随你,不要碍事……”
在他身后,创造主沉默着,没有回答。
许久,忽然说:“我来看看你。”
云中君的肩膀颤动了一瞬,背对着他,却没有再说话。
好像没有听到一样。
“罗素说,你上一次死的慷慨激昂。”
夏尔玛告诉他:“我想知道,你是不是跟他说的一样。”
云中君的背影僵硬着,许久,却忍不住笑出声来。
“呵,假的——”
应芳州微微回头,瞥着他的样子,就好像一个被骗了好几次的傻子一样,怜悯的问:“这么离谱的假话,你竟然会信?”
夏尔玛愣住了,呆滞的看着他。
却看到他脸上所浮现的笑容。
那么得意。
“少看不起人了,夏尔玛!”
应芳州抬起头,昂然发问:“难道你以为我会死在你前面吗?”
夏尔没有说话,只是看着他。
忍不住叹息。
为什么这个世界上,会有人这么讨嫌呢?
哪怕到了这种时候,还要死鸭子嘴硬。
明明都快第三次死掉了,还是一副我才是胜利者的样子,实在是让人打心底的喜欢起不起来。
而一想到自己竟然会为了这种家伙,千里迢迢的跳进这个赌局里,就忍不住怀疑起自己的脑子是不是哪里出了问题。
可来都来了。
后悔也已经晚了。
在那之前,他就已经忍不住……笑出了声来。
就在如林推进的亡国万军、无数怪物大群们的正前方,云中君撑着手中的遗恨,向着久违的同伴伸出手。
“要来么?”应芳州问:“最后一次。”
夏尔玛看着他的手掌,轻蔑发问:“你?现在还跟得上么?”
“蠢话。”
应芳州嗤笑,“一直拖后腿的难道不是你么?”
“这才是做梦。”
夏尔玛握住了他的手,最后警告:“这一次跟不上的话,就留在原地抹眼泪吧!”
岩石破裂的声音声音响起,那些脱落的碎片之下,露出了那一张久未见阳光的苍白面孔,还有那一双,被烈光所照亮的眼瞳。
自两人紧握的手掌之间……
雷霆再起!
那么,就再来一次吧!
那些熟悉的把戏……
晦暗的天穹,遍布裂隙的大地,此刻迎来了剧烈的震颤。
来自创造主的框架就此展开,囊括万物生机流转的、一切天象和灾害的变迁,将此房天地化为箱庭,无限制的向上追溯,向后延伸,一直延伸到万物的起源和终结。
在无限制封闭的框架内,生命的诞生和衰亡,山峦的迁移和海洋的运转……
——【框架·创世纪】!
就这样,再度强行将眼前的世界,从地狱的手中夺回,置与自我的掌控之中,重重封闭,隔绝一切污染和侵蚀。
最后,将这一份诞生自万象之内的力量,毫无保留的交托与云中君的手中。
一者为众,一者为轴!
仿佛这便是此世循环,这便是毫无瑕疵的亘古正理!
于是,无穷阴云再度汇聚,鲲鹏纵声嘶鸣,洒落无尽电光,冻结的暴雨笼罩尘世,大地在鸣动里崩裂缝隙。
雷鸣回荡在天穹之上,宛如冷酷的笑声一样,向着地狱。
如是,迫不及待的呼唤。
再一次的,发起挑战。
而云中君的手中,恨水之光延伸至万丈,再度将阴暗中的一切照亮。如是,在现境和地狱之间,再度划出界限。
来吧,来吧,我的敌人……
来吧,来吧,我的死亡!
今日请假
这几天一直都是天黑请睁眼的狼人状态,每天预言家多的刀不完,长期阴间作息导致又开始胃痛……
昨天晚上写完说是早点睡,结果朵朵开始流鼻涕,扛着狗跑了好几公里看医生,拍片子的时候血压拉满,我都恨不得骂狗说你别挣扎了,我先趴上去让医生给我拍一个……
然后,今天睁开眼睛之后,就知道,已经寄了。
熬到现在焦虑的不行,还是写不出来。
请大家以我为鉴,不要沉迷熬夜,昼夜颠倒,日子还是阳间好QA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