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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叔鼎     荡诸邪txt下载     荡诸邪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十六章 异象

    自古无良教流氓,师尊说的没错。

    东山柳欲哭无泪的看着自己高耸的眉心,心里将贾湖刻和他的师父骂了个遍。

    “咳咳,那个,我师父好诙谐,你不要在意。”贾湖刻脸上也有些过意不去。回想起来刚才自己的动作,真是快如闪电,毕竟最懂师父的,是我这个大徒弟。

    东山柳叹了口气,起身说道:“此间事了,我也不做叨扰,告辞。”

    “东兄,我也有事需去城中面圣,你能引我前去?”贾湖刻问道。

    “如此,你我一并前往便是。”东山柳答应。

    贾湖刻轻轻一笑,与他并肩而立。

    东山柳诧异的看着他,“我刚才是不是说…”

    贾湖刻并没有看他,点头道:“是,你说了。”

    东山柳想捶死自己,不久前自己还说有要事前往城中,不便透露,结果贾湖刻三言两语,便看破了他。如果此事传将出去,堂堂剑圣高徒,恐怕在江湖中没什么面子了。

    心里叹了口气,说道:“道长请。”

    贾湖刻说道:“你且等我。”回身进了殿后小屋,不多久手里拿着拂尘,背着一把剑返了回来。

    看着他一副道貌岸然世外高人的气质,与刚才嬉皮笑脸的模样判若两人。

    也许,这便是师父曾经说的,道法自然,无拘无束。

    “走吧,”贾湖刻冲他笑笑,迈步在前面走着。

    东山柳看着他前行的背影,个子不高,戴着一顶芙蓉冠,亦步亦趋。

    突然他目光一震,露出不可思议的神色。

    原来他也有剑,军器监周廉铸造,第一代词牌造物,赤岩铜精打造,剑身长三尺五寸,剑柄一尺二三,重十二斤六两,剑名破阵子。

    “子时正。”远处传来报时。

    侍香力士将金纹银勾的御香,交与礼部尚书李云修的手中,李云修执香上玉台,跪于帝身后,大声说道:“皇恩浩荡,万民得安。”

    太监刘贤欲上前接过,皇帝瞥了他一眼,刘贤心中明白,便立在一旁低头随侍。

    皇帝接过李云修手中御香,来到香炉前,面向南方,摇摇一拜。刘贤唱道:“敬天地,国运昌隆跪!”

    城下扑通扑通,出了护卫的军兵昂首挺立。万民跪倒,随皇帝礼拜。

    “起”

    皇帝再拜。

    “叩祖宗,保佑国祚”

    万民叩首,口颂列祖列宗。

    “起”

    皇帝三拜。

    “拜英烈,护佑国安”

    万民再叩首。

    “起”

    万民起身,山呼万岁。

    皇帝坐上龙椅,一挥手,李云修会意,上前面对民众,大声说道:“开城门!祭祖宗!”

    城下禁军小校得令,开启城门。崇武门主门高六丈,阔十丈,两侧门略低于主门,高三丈,阔五丈。

    此刻万民通行,禁军两侧引导护卫,人流涌动,全然无阻。

    李云修回身禀告,“陛下,万民高呼万岁,喜悦之情溢于言表。”

    皇帝微微点头,起身看着城门以下,民众手里打着灯笼,三人成群两人一伙,汇成一道河流,直奔城西南而去,也有星星点点流入城东南。

    “陛下请安心,禁军豹韬卫,列于大道两旁,即使百姓祭拜完祖先,也可平安回城。”禁军豹韬卫将军陈路先拱手说道。

    皇帝颌首,背着手,远眺着城外星火。

    以往每年正月十五,未时百姓用过茶饭,自行出城祭拜先祖。

    先皇在时,不注重祭祀之事,每每交由越国公代行。

    上行下效,大多数百姓也不甚在意,致使城外祖坟成了荒草地。

    李云修看着皇帝的身影,心里欣慰,圣上一年比一年成熟了,此次万民祭祖,深得民心啊。相信再过些时日,必成雄猜之主。

    皇帝带领百姓祭拜,古之罕有。

    而且,第三拜,拜的是本朝英烈。

    少帝三年前用兵,大破西斯庭,夺回西线城池郡邑四十六,将西斯庭皇帝赶回冻土以西。

    从此西斯庭与大明,以冻土为界,各安国事。

    万民沸腾,不仅是得见皇帝,更多的是,对皇帝的敬服。

    五军都督府,查验房。

    此时里面站了四五个人,雷易一看都认识,有都督同知藏生,符阳明,都督佥事符宣明,藏成。这四人是曹无量的左膀右臂,另外还有一人,身穿大红蟒服,头戴乌纱,腰间挂着一把长刀。那人冲雷易点头,雷易也点点头,并不认识他。

    曹无量往里走,嘴里喊到:“陈敬,备刀。”

    陈敬应了一声,双手托着一个暗红色木盘,里面摆着各种精致细微的刀与银针,镊子。

    曹无量边在一旁洗手,边和雷易说道:“那边四个,藏生、藏成、宣明、阳明,你都见过,右边这位你看到了吧,他可是贵人。”

    雷易不解。就听那人开口说话了,“曹公休要取笑,咱不过是小小的指挥使,不及曹公一二。”

    “洪逸,你也甭和我客气,堂堂无夜卫都指挥使,夜里的阎罗,皇帝的耳目。”曹无量擦擦手,笑着说道。

    雷易行礼,“不知是从龙都指挥使,小人雷易,怠慢了礼数,上使不要见罪。”

    这句马屁很是受用。洪逸摆摆手,算是认识了。

    “雷易,你可别随意和洪指挥搭话,圣上的耳朵可听不进你的溜须拍马。”藏生笑道。

    洪逸也不搭理,只看着曹无量的动作。

    曹无量早换下了蟒袍,现在穿着一件石青色的圆领长衫,一边看着器具说道:“我们势同水火,才能国家安宁。”

    “曹公何出此言,洪逸早听闻曹公大义忠烈,素来敬仰。”洪逸对这句话也不解释。

    “好啦。老夫自知,洪大人也知。”曹无量淡淡说道:“这长刀有长刀的用处,银刀有银刀的做法。为一件事,一把刀也许解决不了,相互代替使用,遇事可成。”

    洪逸点点头,不再说话。

    “曹公,今夜召我等前来,有何事吩咐。”符阳明开口问道。

    “自然是今夜妖人作乱之事。”曹无量回了一句,便打量着尸体的伤口,“雷易,你给诸位大人回禀一下今夜的情况吧。”

    雷易点头,说道:“诸位大人,今夜妖人主要在聚英楼作乱,杀了我手下两位弟兄,然两个妖人已被擒获,现已押送至缚妖台,交由无夜卫千户所和符宗弟子看管。”

    雷易将事情经过说了一遍,又说了杨柯,雷二的人头现在养生室,二人头颅尚在,看起来像是没事,其实是以秘法保证不死而已。虽然曹无量医术惊人,也没能让两人苏醒,只能用银针吊着一口气。

    藏生几人点点头,洪逸却陷入了沉思。

    这时候曹无量在雷二尸身上敲击起来。他已知晓毒刺之毒,刺破皮肤见于血液才有效果。只见他手指握成锤状,在浑身紫黑色的尸体上,左敲敲,右按按,似乎在找什么。

    过了一会,他站直了腰敲了敲自己的背,看来是没有收获。

    “雷班头,我有事不明,向你请教。”洪逸开口了。

    “洪大人请讲”

    “适方才,班头说到王掌柜是妖人,此妖通过毒害令弟,来接近于你,后来又通过毒刺来偷袭你,可对?”洪逸的声音,给人一股冷冰冰的感觉。

    “是,洪大人记性真好。”雷易回答,别人再次提起自己兄弟的死,雷易有些不痛快。

    “那么雷班头分析,妖人接近于你,是为了制造更大的混乱。”洪逸摸着自己短短的胡子,缓缓说道:“那么先前的混乱是由楼上的另一个妖人杀死杨柯造成的,对么?”

    “不错。”雷易回答。

    “那么这个妖人杀死杨柯为了什么?”

    雷易答道:“为了杀死小人,我身边都是五军都督府下辖的班头衙役,如果将小人毒杀,势必会让城中都督府的各据点人马混乱,达到扰乱全城的目的。”

    “我且问你,你身为都督府班头,你比今夜护卫圣驾的金戍营主将迟,孰高孰低?”洪逸冷冷说道。

    “小人自然比不过迟将军。”雷易不由心中冒火,在他看来,妖人作乱的目的只是小范围的达到混乱,来干扰城中守备而已。

    “雷班头,那你比今夜屋脊之上,持圣字令,可先斩后奏的谢渊,孰高孰低?”洪逸直视雷易的目光,缓缓说道,语气中没有一丝波澜。

    “小人比不上谢千户重要。”雷易狠狠地回看洪逸,双目就要喷出火来。

    这个洪逸,是来羞辱我吗?

    “本官也是这么认为。”洪逸淡淡的说道。

    雷易握紧了拳头,咬牙切齿得盯着洪逸。

    这时,一个声音传来,“洪大人是看不起我五军都督府的人么?”符阳明向前一步,不客气的说道。

    旁边有人冷笑,“还是洪大人觉得我五军都督府,都是草包不成?”

    雷易一看,是佥事藏成在旁质问洪逸。

    而洪逸,像是没听见似的,自顾自说了一句:“你们长脑子了么?”

    眼看局面将要失去控制,曹无量说话了:“洪大人,请稍安勿躁。”

    洪逸点点头,说道:“曹公,我本意不是如此。”

    曹无量颌首,笑道:“我这几个副职,向来护内,凶恶无比啊。”

    洪逸难得嘴角一歪,笑了一下,眨眼间又恢复了冷冰冰的样子,像是从来没动过面部肌肉一样。

    在一旁生闷气的雷易看到这一幕,怀疑是不是自己眼花了,这个人竟然还会笑。

    “曹公,在下以为,雷班头不是妖人的主要袭击人选。”洪逸抱拳说道。

    曹无量点点头,“老夫觉得也是,不然也不会请你来此。请洪大人稍待。”说罢,继续按捏杨柯的尸身。

    突然曹无量手指一晃,指间夹着一柄银刀倏然切入了杨柯的胸口皮肤。

    刀尖向上一翻,停在了天突穴,曹无量抬头看着洪逸,笑了笑,说道:“洪大人,老夫可否求长刀一用?”

    洪逸点点头,上前和曹无量面对面站着,解下了腰间佩刀,说道:“曹公请。”

    曹无量无奈说道:“你看我这手忙脚乱,还请洪大人代劳。”说着一手指了指自己手中的银刀。

    洪逸会意,伸出手一摸,与曹无量对视一眼,轻声发出一声:“嗯?”

    曹无量看着他的眼睛,点点头。

    洪逸撤回了手,按在了刀柄上,说道:“曹公躲避,某要拔刀了。”

    曹无量用银刀指着要砍的位置,沉声说道:“洪大人,请刀。”

    洪逸双臂用力,长刀出鞘,当时照亮了查验房,比蜡烛亮之百倍。

    晃的藏生几人有些睁不开眼,而雷易也是从手掌缝里看着那把刀,通体线条顺畅,光灿如雪,透出一种平和威武的气度,仿佛一人一刀遗世独立。身为武人,谁不爱兵刃,当下心里暗暗称奇,真是好刀!

    洪逸喝道:“曹公,献丑了。”

    刀身一横,洪逸微微提气,向上一跃,双手持刀劈下。

    再看之时,洪逸已经收刀而立。抱着膀子看着曹无量从尸体腔子里,取出一张图来。

    两人会心一笑。

    “曹公,神人也。”符宣明拱手道。

    曹无量摆摆手,“洪大人早就察觉到了。更何况洪大人仅凭雷易口述,便能猜出妖人的目的,是在这张京城各司各卫布防图上。”

    曹无量将图在水中展开,这才发现,是半张图。

    洪逸叹了口气,抱拳说道:“曹公,图纸所绘,是京城警备布防图,军中每一千户所便有一份,方便调动察查,图中城防甚是详细。眼下另外的图纸,下落不明,应该是被妖人所得,如果仅凭半张图纸,也可对城中防备造成大麻烦。某身为无夜卫都指挥,回护圣驾要紧,告辞。”

    说罢,洪逸手按佩刀,大步流星走了。

    曹无量点点头,摸着胡须不语,半晌说道:“藏生,几时了?”

    “曹公,已到子时。”

    曹无量叹口气,“子时皇帝领万民祭拜,后百姓出城祭祖,现在城外各卫,调不进来。暴露如此多的机要据点,城中防备有些捉襟见肘。”

    “曹公,如何是好?”符阳明急切的说道。

    “无妨。城中再乱,保皇帝无虞即可。”曹无量捋着胡须,踱着步子,“洪逸手下无夜卫,素来风雨早早入耳,此番叫他来此,就是点给他这件事。现在已经引起了足够的重视,皇帝那边,暂且无事了。”

    “曹公,那都督府此时无兵可调,到时候圣上怪罪下来…”藏成有些担忧。

    “谁说无兵?”曹无量微微一笑,“宣明,你亲自去城外军营坐镇,着令全军警备,不得响火,食军中胡饼冷食。备鞍马,修甲胄,枕戈待旦。”

    “藏成,你速去前院,召集府兵,令着夜行衣,配短刀团牌,硬弩矢箭,随我前去。”曹无量长吁一口气,“雷易,你去城中,通知谢渊此事,随后,安抚好你的弟兄,继续盯防,不得擅自出击。”

    众人得令前去。

    曹无量蹲在一堆杨柯的衣物边,取出了他的佩刀,走出房来。

    此刻,天清月明,有一群乌鸦,由北自南,结群而去。

第十七章 朝天子

    皇帝身旁,又添了好些无夜卫。

    他们身穿飞鱼服,腰间佩着长刀,个个神情坚毅,面容肃穆。

    皇帝站在城楼之上,自然看到了,问道:“洪逸,加强守备,可有要事?”

    洪逸单膝跪地,拱手道:“禀圣上,城中有妖邪作祟,卑下恐惊扰圣安。”

    “你洪逸随侍左右,孤心已安。”皇帝轻声说道。

    洪逸将头垂的更低了,“圣上不弃,卑下必不离圣上半步。”

    皇帝走了过来,洪逸觉得有一只手拍了拍自己的肩膀,示意起身。

    洪逸刚刚站起,皇帝走到了身后,淡淡说道:“寸步不离,孤要出恭该如何?”

    洪逸这下笑了,不过无声无息,他背对着皇帝。按照律例,这是大不敬,而皇帝没有怪他。

    此刻他的脸上流下了泪水。

    得明君如此,洪逸万死难报。

    “洪逸,”皇帝呼唤着他。

    “卑下在。”洪逸急忙回身跪倒。

    “不必多礼,”皇帝抬了抬手,见洪逸起身后,继续说道:“你可知道,今日孤令迟随无夜卫护驾,为何重视迟?”

    “陛下慧眼识珠,迟将军是军中宿将,素有威名,军中将士无不敬服。陛下体察军情,底层兵士心中所愿得以上达天听,非是我等臣下之功,吾皇之德亘古无双,实是我大明之幸。”洪逸有些语无伦次,净说些恭维的话。

    这马屁拍的有些坚硬。

    皇帝叹了一声,“如今这溜须拍马之能事,你洪逸也学会了。”

    洪逸听了这话,头磕的梆梆作响,“圣上,臣情深失语,还请圣上责罚!”

    “算了。”皇帝有些倦了,夜风吹的有些凉,裹了裹厚厚的羽氅,坐在了龙书案前,“孤听闻,你洪逸最近在查一些人。”

    “是,卑下所部有报,朝中有臣子嫌隙,似乎有关北方战事。”洪逸沉声说道。

    “查的如何,”皇帝问询。

    “已十之**。”洪逸回禀。

    “暂停此事,”皇帝一字一句落入洪逸耳中。

    “是。”

    “等今夜之后,连同妖人一事,一并办之。”皇帝淡淡说道,声音不大,却随风吹进了洪逸心上。

    洪逸浑身一震,应道:“是!卑下得令。”他心里已经翻江倒海,莫非皇上…

    “你查过迟?”皇帝顿了顿,继续说道。

    “卑下有派人调查,职责所在,还请圣上…”洪逸声音有些颤抖,如今无夜卫所查之事,还未有结果,皇上已经知晓,真是…

    无夜卫号称皇帝耳目,直属于皇帝。

    无夜卫打探情报,暗中调查取证,甚至为从嫌犯口中掏出情报私下行刑等等。所行之事,为朝中群臣、江湖武林所不耻。

    如今,自己这皇帝的耳目,也被人调查暗访。

    皇帝的城府,全然不是一个未到二十的年轻人。

    可就算这样,又能如何?自己无夜卫的背后,只有皇帝。

    自己只有一个主人。

    而主人像自己透露,你并非唯一听话的狗。

    洪逸已经浑身颤抖了。

    “洪卿家,你且起来。朕没有怪你。”皇帝摆摆手,刘贤上前,给皇帝端了杯热茶。

    “迟为人,孤自知晓。”御茶有些烫口,皇帝轻轻抿了一口,放在了一旁。

    刘贤责怪地回头瞪了身后随侍的小太监一眼,那小太监吓得直哆嗦。

    “洪逸,迟随我已十六年。孤用人,不论过去,”皇帝顿了顿,意问深长的说道:“你是知晓的。”

    洪逸听闻此言汗流浃背,连连叩首,涕不成声。

    “你且退下。于城墙之上,代朕调度。”皇帝说完,手扶着额头,有些困了。

    洪逸站在城墙马道之上,心情久久不能平复。

    身后无夜卫指挥使熊本能,汇报着今夜的侦查守备情况,洪逸却无心去听了。

    城中百姓前去祭祖,现已出城七七八八,有零星百姓去了城东南白虎岗。

    白虎岗是乱坟岗,三年前十月飘雪,至五月未晴。有辽东流民逃难至京师,当时是虎靖卫在城外驻防,指挥使淙勇,副指挥使雍柱下令手下军士拦阻灾民,勒令交出金银细软。

    有些灾民为入城,交出钱财之后,等待入城。可有多少灾民带了金银财帛?为了生存在野外吞糠咽菜,树皮都不嫌弃,哪里带那么多的财物。

    淙勇被猪油蒙了心,没有钱财奉上的灾民,不得入城。

    群情激愤之下,兵丁动了手,杖打灾民,冲突之下,打死了三人。

    那些交了钱财的灾民,看到兵丁如此剥削,知道自己也走不出军营了,于是有人振臂一呼,所有灾民一千二百余人,和虎靖卫的士兵拼了命。

    辽东之人,民情纯朴,凶狠好斗,与卫所兵交手之下,竟不占下风。

    虎靖卫溃败,淙勇,雍柱在城门前收住溃兵,谎称民变,要求禁军派兵镇压。

    这时城门大开,羽林卫都指挥使唐玄道持圣旨,率五千羽林卫出城,于城门前力斩雍柱,生擒淙勇,缚于马后,至虎靖卫驻地收容灾民。

    灾民求皇帝处决淙勇,后入城,圣驾亲自迎接。

    一千二百余辽东流民,编入羽林卫,羽林卫分五卫,皇帝下旨,建新千户所,称为雄东峙卫。

    辽东人,只服强者。成军以来,没有人能在千户任上做满七天。

    后来,这只雄东峙卫,千户叫做谢渊。

    后淙勇,雍柱等原虎靖卫兵丁尸身,被家人所唾弃,拒不领回葬入祖坟。

    没有从恶的虎靖军兵丁,念及旧谊,收拢尸体,埋于城东南白虎岗。

    洪逸命无夜卫百户金宇带一百人队备弓弩前往东南白虎岗查探,保护百姓回还。

    妖邪作祟,真是令人头疼。关于妖族的情报,真是太少了。这些年来,没抓到一个妖族透露秘密,无论是用刑还是如何,都撬不出一点情报。

    洪逸想着,今夜又拿了两个妖人,明日再去审讯一番,看能不能有所收获。

    妖族此次作乱,事情紧急,无夜卫太需要关于妖族中人的情报。

    妖族处于暗处,伺机而动,若是没有进展,只能处处掣肘。

    洪逸长叹一声,目光落在城下,有两个人在朝他挥手。

    一个头戴斗笠,身穿一件葛麻长衫,腰间佩一把长剑。

    另一个背着一把剑,斜插拂尘,揣着手,笑嘻嘻的看着洪逸。看模样是一副道士打扮。

    声音悠悠传来,“在下剑宗东山柳,携贾道长,朝天子。”

第十八章 风起

    贾湖刻,打量着城头的洪逸,后者也盯着这两位不语,各有心事。

    剑宗来人,是为何事?

    这位东山柳,却与道士做伴同行。

    “剑宗自统领剑修一脉以来,分九部三会,你属剑宗哪一部?”熊本能看着东山柳衣着打扮,寻常百姓装束,也不像江湖剑侠模样,不禁出声询问。

    他也是看轻了东山柳,根本没提剑宗三会,心想,这个人若是真的剑宗弟子,也只不过是九部之一末流。

    “这位将军大人,我不是宗门九部之属。”东山柳有些敬畏城头上甲胄鲜亮的无夜卫。

    “哼,你是找我寻乐子吗?你不是剑宗九部之人,难道还是三会之一?剑宗三会可不是你一个小小的弟子,就能跻身的。”熊本能瞪着眼睛说道。

    “将军所言极是,剑宗三会所部都是剑修一脉有名的剑侠,吾仅仅是一名弟子,怎么会是三会之一呢?”东山柳认真的点点头。

    “刘伴伴…”皇帝微微睁开眼睛,见身前无人,开口呼唤刘贤。

    刘贤向前一步,躬身道:“陛下,奴婢在此。”

    “几时了?”声音里有一丝疲倦。

    “已至亥时。”刘贤端来一杯热茶。

    服侍着皇帝香茶漱了漱口,侍君太监端来一方手帕,刘贤拿过,轻轻给皇帝擦着唇边的茶渍。

    “去年吾师在时,取天山雪水煮茶,添了几朵银花?”皇帝问道。

    “禀陛下,七朵。”刘贤回话。

    皇帝嘴里喃喃念着:“七朵,七朵银花,茶香入人心肺,通五脏,化真气,白日飞升…已是七个月了,如无变故,也该回了。”

    眼前浮现化龙亭前,老人身着白衣,精神矍铄,朱颜鹤发,正笑吟吟的看着自己。

    “孤,小时不知岁月匆匆,如今感悟,亦惧怕岁月剥夺。”皇帝仰头望着城中央缓缓升起的一盏万民灯,在夜空中辉煌明亮,可与皓月同辉。

    “夜幕黑,则萤火亮。”清脆的声音传到皇帝耳朵里,皇帝回神看向来人,笑了。

    皇帝的妹子,长公主朱芳若,身穿一件绣凤锦袄,百褶紫英花叶裙,脚蹬一双昙海生莲靴。

    腰间挂着一对短刀,英气十足的看着皇帝。

    “来,”皇帝示意长公主身边来坐。

    只见长公主施了一礼,说道:“臣甲胄在身,不便行跪礼。请陛下恕罪。”见皇帝点点头,长公主又说道:“请陛下答应,臣今夜陪侍圣驾。”

    “准。”皇帝好笑的看着她这一身打扮。

    长公主眉开眼笑,蹭蹭蹭上前,也不客气,直接就坐在龙椅上了,将皇帝都挤到了一边。

    皇帝我不责怪,满脸的疼惜,“来,妹子,尝尝这个。”

    说着从桌上提了一串葡萄,递给朱芳若。

    长公主一边吃着皇兄亲自递过来的瓜果糕点,一边打量着周围的将官。

    将士们见有目光扫来,微微斜视,看到是长公主之后,纷纷如避瘟神一般,挺胸收腹,高高昂起头颅,心说可别让这祖宗注意到我啊,我只是一个小角色,祖宗保佑,祖宗保佑…

    “皇兄,”朱芳若嘴里被塞了许多吃食,含糊不清的说道:“怎么不见那千户?”

    皇帝抚掌大笑,说道:“原来为兄的妹子,今夜来此,暗渡陈仓。”

    朱芳若脸上飞起一片嫣红,大眼睛转到那随风升高的万民灯上,“皇兄,你可别取笑我了。”

    “吾妹今朝,已十六啊,待嫁闺中啊…想起那情郎哥,三更月儿明啊…”皇帝指敲龙椅把手,哼起了京中小曲。

    朱芳若脸上红彤彤的,煞是可爱。低下头想着自己的心事,一时间竟痴了,皇帝轻唤两声,浑然不知。

    皇帝轻叹一声,那夜空中飘荡的万民灯,摇曳着随风吹向了崇武门。

    起风了。

    “好了,为兄就不笑话妹子了。”皇帝笑着拿了一颗奇形的果儿,“来,妹子尝尝这个,今早西斯庭使团进贡而来。”

    长公主好奇的看着这颗半月形的果实,“这是什么果?”

    “你且尝尝,这可就两颗。为兄都不得吃的。”皇帝高深莫测说道。

    刘贤在一旁随侍,听闻此言,不禁翘起了嘴角。

    “哦?”朱芳若扑闪着大眼睛,樱唇微张,轻轻咬在了粗糙的表皮上,苦涩感渗入舌尖,不禁啐了佯怒道:“皇兄害人不浅!”

    “你且大口品尝,西斯庭僧人说,三千年前,此果长成,香透十里,飞禽走兽闻香而来,争相夺食,用之通体舒泰。后来因此常有争斗,生灵为此命丧树下。树年深日久有了灵性,不忍见到血腥,自此所结之果,有粗糙厚皮阻挡,香气甜味深蕴其中,因为变了模样,也不复之前万兽朝拜盛景。”皇帝说出此果的由来。

    长公主点点头,再尝一口,当牙齿接触到果肉的时候,果香气涌入口腔,仿佛一瞬间被无限的幸福拥抱着,精神为之一振,浑身毛孔好像呼吸一般,飘飘然将要飞升。

    轻轻咀嚼,果皮的苦涩遇到浓郁醇香的果肉,全然消失无踪,变得带有一些酸酸的甜意。

    “皇兄,此果真有奇妙之处,”朱芳若还沉浸在果子的滋味中,眼睛都弯成了月牙。

    “那是,如此奇珍异果,为兄是一定留给妹子的。”皇帝在一旁陪着笑。

    刘贤在一旁莞尔一笑,很少见皇帝如此展颜欢笑了。

    “拿来,”朱芳若心中一动,冲皇帝伸出葱葱玉手。

    “什么?”皇帝一愣,马上明白了,狡黠的眨了眨眼,“没了,孤都没能吃上。”

    “给谁了?看我去要回来,”朱芳若哼了一声。

    “你当真去要?”皇帝瞪大眼睛。

    “那是,本公主喜欢,就得去要回来。”朱芳若铁了心,不管皇兄将另一枚果子赏给了谁,自己都要得到,送给那个人,如此美味的果儿,爱吃甜的他,一定会很开心。

    “那好,此果孤已赐与别人,不便出面帮你,妹子,你可要靠自己…”皇帝面色平静,一字一句的嘱咐着。

    “哎呀,皇兄你就说吧,我不管他是谁,我就是喜欢这个果子!”长公主心想皇兄面色冷峻,该不会送往北线边镇了吧?没事,只要快马加鞭,还是能追回来的。

    “好,你且附耳过来。为兄有计策助你一臂之力。”皇帝神神秘秘的说道。

    刘贤抬头望着夜空,曾几何时,兄妹二人也是如此嬉闹,果然先皇之语,真是睿智博远。

    万民灯,已离崇武门越来越近,看那高度,堪堪与城楼同高。

    “就是你那情郎。”皇帝说完,起身背着手就往玉珞上走去。

    留下长公主一人在后面哭笑不得,皇兄,永远是那么的爱逗弄自己。

    长公主气的跺了跺脚,去城头散步去了。

    风起了。

第十九章 夜幕黑,萤火亮

    “哲别,风已来,”京城不知哪个民宅里,黑暗中蒲团上坐着位佝偻的老人,枯瘦的手树枝一般举向天空,缓缓说道。

    “哲别,风来,起信吗?”老人身后站着一个矮子,又粗又壮,一脑袋小辫子披散肩上。

    “铁块,不急。雄鹰总是让风在草原上刮上一圈,才从三万里高空狩猎地上的猎物。”声音来自门旁坐着的壮汉,他正擦拭着手里的短刀,弯月般的细刃映出他鹰隼一样的眸子。

    屋里似乎因为他眼中的冷漠,降低了些许温度,老人继续举着枝桠般的手势,抬头望天不语。矮子闭上眼睛,不再出声。

    黑暗之中,时间过得很慢。哲别是草原最有耐心的勇士,不知何时他收起了短刀,他最喜欢这把短刀,和弯刀相比,它不用反复的切割对手,只要力度到位,足以割裂敌人的灵魂,死在这把刀下的魂灵,至今没有一个能超脱。

    他在等,等风中传来的气息,等几十年来的狩猎本能带来的讯息。

    民宅一旁的台上,麒麟服银色的袍边,随风飘动,谢渊望着不远处崇武门上的华盖,不知在想些什么。

    “好大的风灯。”明街上一位西斯庭商人仰头赞叹。

    “好大的风。”他身旁一个浑身油腻的老道,捏着胡须说道。

    话音刚落,那风如得了令般,吹的庞大的万民灯,陡然高了数丈。

    崇文门,西侧康仁坊,一行人头戴毡帽,一副胡人打扮,打头的是个西斯庭人,向崇文门前守军身侧走去。

    “官老爷,官老爷。”西斯庭人一边喊着一边向官兵面前走去。

    为首的守官注意到了这边的情况,和手下人使了个眼色,一人上前拦住了西斯庭人一行。

    “自然点,一会接战我会把你送到队伍后边,到时候两不相欠。”西斯庭人身后一人压低了声音在他耳边说道。

    西斯庭人觉得后腰的尖锐物又往前顶了顶,打了个哆嗦,说道:“英雄,你可不能不管我啊。”

    “别废话,往前走。”那人嘴里吐出几个字,便不在说话了。

    西斯庭人根本不敢耍花样,今晚他见识到了这个老朋友的狠辣,真是话不多说就掏刀,眼睛都不眨一下。

    “站住,干什么的?无关人等离哨岗保持三十步,如有违犯,就地格杀。”

    一行人站住了脚,西斯庭人脸上浮现一片不正常的嫣红,突然他向前跑去,嘴里大喊:“官老爷救命…”

    风声有些大,三十步的距离,守军有些听不清他嘴里说的话。

    民宅屋中,风声顺着门缝透了进来,嘶哑着嗓子在屋子里叫喊着。

    铁块甩了甩头发,扶着佝偻老人站起了身。

    “风至,鹰翔。”哲别睁开了双眼,两道寒光迸射而出。

    出了院门,哲别双脚一跺,直接说着台的橼柱,像山中矫健的龙猿,手脚并用,飞登上台最高处。

    从背后解下一个黑色的包袱,打开一看,是两尺长七寸宽的黑山白铜锦盒,里面封存的,是天蒙帝国最狠戾的杀器苍天泣。

    刚打开锦盒,一股悲凉至极的气息,弥漫而出。

    哲别脸上充满了崇敬,取出了锦盒中的木弓,这是一把看起来在军中再寻常不过的木弓,为了防虫,上面漆着黑色的漆,一道道白色的线条勾勒其上。

    谢渊见有人登台,悄悄匿在一边,此时正偷眼观瞧,看到穿羊皮长袍的壮汉,手里擎着弓一抖,这弓凭空长大一倍,虽然还没张弓搭箭,但强大的威能扑面而来,迫人心跳。

    谢渊忍着心脏扑通乱跳的感觉,直觉让他不自禁想要离开这把弓,越远越好。

    突然他激灵灵一颤,此弓太过妖邪,竟想逼他现身。

    难道这弓有灵?

    谢渊一咬牙,身形一矮蹿了出来,也不说话,右手刀明晃晃要杀人,一招月满西楼,刀势如江水流淌,绵绵不绝。

    哲别轻轻一跳,躲过了连绵的刀光。

    谢渊见状,就势贴身,左手握拳头带着劲风挥了下来。

    哲别哈哈大笑,伸出左手,一掌打向谢渊胸口,后发先至,气势如虹。

    谢渊收拳不及,眼看对手的掌间真气喷薄而出,直直打向自己胸前,索性往右前方一滚,右脚一扫,使出谢家绝学捭阖腿,十三式腿法一出,上下翻飞,长击短踢,直奔哲别下三路而去。

    哲别脚下一顿,突然跃起丈余,谢渊一招冲云往上便踢,抬头一看,发现空中并无哲别的身影。

    突然背后一凉,一股寒意从内心散发而出。接着一招垂云挂虹,双腿一并,接着往身后一剪。

    只听得“噗”的一声,谢渊觉得小腿一凉,一个鹞子翻身落在地上,堪堪稳住身形,小腿处传来钻心的疼痛。

    对面的哲别戏谑似的看着他,指了指自己手里的大弓,那弓弦上还挂着一块肉皮!

    谢渊不敢低头去看小腿的伤势,这个情况下,对方的气息已经锁定了他,一旦有机会,相信对方会毫不犹豫地抓住破绽,将优势扩大。

    谢渊轻轻踮起脚尖点了点地面,还好,还能动,施展轻功没什么问题。

    哲别见谢渊没有露出破绽,开口说道:“年纪轻轻,倒有两下子。中原果然多才俊。”

    这话对一般人来说,就像是巴掌一般打在脸上。而谢渊面无表情,不为所动,他知道自身的实力,和面前的人相差太多了。

    并且,自己也不是个要脸面的人。

    两次攻击,都打在了空出,被对方轻描淡写化解,甚至还做出了反击。

    那么接下来,就需要拖延时间,转为防守了。

    自己的武功,和面前人相比,可谓是云泥之别。

    哲别,天蒙帝国可能有两个可汗,但只有一个哲别。

    威震天蒙四十六个部落,征服万里草原,让无垠天空中的雄鹰低头臣服的男人。

    自书院崛起,大明的军事力量与日俱增,神臂弩的出现,令天蒙帝国鹰扬游骑的地位,一落千丈。

    那种机括颤动的声音,是草原上最可怕的梦。

    两年前,天蒙帝国最精锐的部队,鹰扬游骑,在呼延觉禄草原覆灭。

    那场战斗,天蒙帝国老可汗向后撤逃时被游击将军定北安率领的天威弩骑所围,天威弩骑所持武器,并非神臂弩,神臂弩需军士手脚并用才能拉开弓弦使用。

    天威弩骑个个精英,手持军器监与符宗合制的硬弩,能连发三矢,准头几乎没有影响,皇帝亲自取名凤点头。

    可汗陨落,天蒙帝国陷入部落纷争,小可汗不知所踪,据说被上柱国田不腊救走。

    哲别此次来京,目的就是刺杀皇帝,来祭奠自己的兄弟,卜瑜答仁可汗。

    “出刀吧。你的刀法不错。”哲别饶有兴趣的看着谢渊手里的刀。

    “我也有一把刀,请试刀。”

    谢渊将刀横于身前,双目怒睁,整个人气势陡然提升。

    哲别也面色凝重,手里多了一把短刀,微微闪烁寒光。

    崇文门,已经打成了一团。

    城中,依然灯火通明。

第二十章 奇子

    城中西侧,御前坊,坊中百姓都去看花灯了,显得冷冷清清。

    因为御前坊处在城中最西侧,加上此刻皇帝登崇武门,所以并没有官军驻扎,仅有一座台孤零零立在坊中。

    坊门前摆着一木桌,两尺见方,对坐着两位老人。

    说是老人,其实五十岁上下,一看二人精气神很足,一个穿红衣,一个穿白衣,对着一副象棋,正在博弈。

    这时一队军士衔枚而进,来到坊前,分列两旁,中间闪出一个人来,正是曹无量。

    曹无量来在近旁,抱着膀子看两位老人下棋。

    不多时,那白衣老者突然发难,将红衣老人的将逼在了角落里,再无回旋的余地。

    红衣老人见状狡黠一笑,伸手往棋盘上一抹,将残局打乱,说道:“不玩了不玩了。有事要忙。”

    白衣老者看着,哈哈大笑,“没有棋德,老冲,你还是这般小孩子气。”

    老冲也不在意,回过头来笑道:“小曹,让你久等了。”

    白衣老者起身说道:“小曹,你也老了啊。”

    曹无量点点头,上前施礼,嘴里说道:“见过西南二仙。”

    只见那老冲拍了拍身上的土,整了整这一身大红色的蟒袍,旁边的白衣老者看见,背着手哼了声,说道:“小曹啊,你说有些人啊,就是好显摆。”

    “有能耐你也整去。”红衣老冲很臭屁的说道,甩了甩自己的袍袖,哈哈大笑。

    “世俗。”白衣老者回呛。

    “你老黑说这句话,就没免俗。”

    “庸人,我是跳脱出去,无拘无束。”白衣老者气冲冲说道。

    老冲没搭理他,留他一个人在原地背着众人吹胡子瞪眼。自己走到曹无量身前,伸手道:“我看看。”

    曹无量将杨柯的佩刀递给老冲。

    老冲拔刀,发现就一个刀柄,刀鞘里空空如也,有些惊讶,说道:“刀中有玄机,此刀为妖族所铸,据说是上任狼王的宝物,上任狼王当年被符宗天师所擒,死在京城,此刀再无音讯。没想到在你这里。”

    曹无量摇摇头,“是我手下一个人的。”

    “和我说说,”白衣老者来了兴趣,上前打量着这把刀。

    “此人叫杨柯,与三年前来从京都府调至五军都督府当值,两年前八月…”曹无量缓缓说着,大街之上冷冷清清,只有曹无量平淡的声音诉说着。

    皇帝扶着玉珞上的四海祥瑞杆,看着那万民灯,迎风化为九层莲花,片片如刀点点似桃,层层叠立,在风中摇曳,微微转动着缓缓上升。

    裹了裹身上的羽氅,皇帝看着城内外的百姓。一个个昂首相盼,满脸的开心,小孩子对着万民灯指指点点,欢呼雀跃。

    “皇上圣明,”一个小孩子拍着手,对着万民灯许了个愿。

    旁边他父亲有些诧异的看着他,“珏儿,何出此言?”

    小孩指着灯说道:“爹爹,自我出生以来,这是第一次在子时,看到如此盛景。若不是皇帝圣明贤德,五年之间扫清寰宇,我国内百姓安乐,怎会有此幸事。”

    旁边一老者搭话,“小小年纪,竟有如此见解。”

    小孩对老者行了一礼,“谢尊驾夸奖。”

    小男孩父亲摸着他的头,对他说道:“珏儿,要踏足于地,才能真正体会万民之需。如今虽然我大明无战事,但西南有贼侵扰频频,北方九镇连降大雪,想来天蒙帝国和汝贞部,朵颜部久在极寒之地,缺衣少粮已人马疲惫,如不与大明交好,必然进犯。如今万民需要的,不仅仅是这万民灯啊。”

    “这也许是大工匠不参与督造万民灯的理由吧?”老者点点头,眼前的男子所说,很有道理。

    “爹爹,孩儿知道了。”珏想了一会,点头应是。

    “说说看,你明白了什么?”男人淡淡说道。

    珏略一思索,开口便惊到了老者,“目前北方战事之重心,应是满足朵颜部和汝贞部的需求,这两部落位于我大明和天蒙国之间,只要给予足够的钱粮衣物,使之与边军配合,便能使之将天蒙国冬狩之猎阻在九鹿山北。”

    看到父亲点头后,他歇了口气,接着说道:“如此,天蒙帝国必然有条件去诱使两部和其配合,或者是借道攻击我边军九镇之一为突破,一旦突破防线,九镇之后沃野千里,便随之纵马围猎。”

    老者深吸了口气,这孩子年纪不大,说话并不浮躁,没有这个年纪得天真,天马行空的童言,而他眼睛里射出的光芒,隐隐有大将之风,将前线之战事分析的很透彻。

    不禁开口问道:“依你只见,当如何处之?”

    珏看了老者一眼,缓缓吐出三个字,“狗咬狗。”

    “继续说,”珏的父亲说道。

    “因为天气寒冷,朵颜与汝贞部,已迁徙至九镇不远处,因我朝不像天蒙国,经常出来打草谷,我大明与之交好,两部习以为常。四十年来,军中将士屯田自给,应圣人旨意,与两部男女通婚,现有亲属关系者不下万余人。”珏越说眼睛越亮,两只手都开始比比划划。

    老者听的入神,点头说道:“你是说,可以从这一点深入?”

    珏兴奋的点点头,“皇帝如下怜民令,命与大明军士通婚者皆可入九镇避风雪,等开春再回归本部,想必没有人会不答应,然后再下一道圣旨,怜悯两部属民,游牧生活不易,也可依城驻扎,城中给予物资,或可入城避风雪。城中设朵颜坊,汝贞坊,城东城西互不相闻。”

    “若天蒙来敌?该当如何?”

    “朵颜,汝贞所部战士,编入我大明军中,出城迎敌,老幼于城中可保性命,免于生灵涂炭。”珏攥紧了拳头,狠狠砸在了右手手心上。

    “如三十年前,此计尚不敢想,如今之势,用此计策,是长治久安之计。”老者忍不住赞叹道:“方才我夸你聪明伶俐,是我老了眼拙。你虽年少,但眼界之宽,所言之事,可为我师。”

    珏听了此言连连摆手,“老先生谬赞,小子担当不起。”

    “老先生,有劳听了犬子乱语,有失言之处,还请担待。”珏的父亲冲老者拱了拱手。

    “此子以后,不可限量。”老者慈祥的看着珏的脸庞,良久,说了这八个字,进城而去。

    “你家孩子很聪明,我很喜欢。”珏转过去,看到一个小道士冲他笑嘻嘻的说道。

    “贾道长一向眼光独到,”葛布长衫的东山柳说道。

    “谢道爷真言。”珏看着这小道士有种亲近感。

    “这位道爷,这位大侠,你们要去哪里?”珏的父亲站到他的身前,有些警惕的问道。

    这两人的组合,实在有些诡异。

    东山柳指了指城头,“朝天子。”

    “天子见?”珏的父亲愣了愣。

    “也许吧。”贾湖刻走过父子身旁,拍了拍珏的脑袋,扬长而去。

第二十一章

    熊本能有些无语的看着面前的两人,为了今夜的灯会,无夜卫已大半月未能安稳睡一觉了。

    “哎,圣驾近前不得片刻歇息,”熊本能低头盯着自己的偃云靴,发发牢骚,“明天我得去那花勒坊安姑娘那里看看,好些日子没去了,怪想她的,也不知道姑娘可曾想起我?”

    “烟花柳巷,我劝你还是少去。”一旁的洪逸淡淡说道。

    熊本能讪讪笑笑,说道:“洪大人,我还没有家室啊,现在不快活何时快滚?”

    “在京,哪个人没个三喜四好。”洪逸紧了紧自己的护臂,“玩物丧志,知道下半句么?你说你,平常去康仁坊打打马球也好,约上三五朋友打一会。纵马扬鞭,岂不快哉。”

    “在北边当兵久了,不想再骑马喽。”熊本能嘿嘿一乐,他瞧见了偃云靴外侧绣着的梅花。

    “老熊,你在外面骑什么我都不管,”洪逸了他一眼,看来那花魁迷的他不行,“最近洞吉侍的人,在京活动频繁,已经查了几处烟花巷,牵扯出十几名大臣来…”

    两人正说话时,身后一小校递过来一封密信。

    洪逸结果,拆了信,一行行浏览起来。

    熊本能看到洪逸眉头紧锁,自己转身往皇帝龙辇所在而去。

    皇帝正在赏灯,身后的刘贤对熊本能使了个眼色,熊副都指挥点点头,立在玉珞一侧侍卫。

    没一刻时间,洪逸步履匆匆赶了过来,一言不发,将手中的信递给熊本能。

    后者略一观看,面色大变。

    “我亲自去,”熊本能沉声说道,“此事非同小可。”

    洪逸摇了摇头,说道:“你不明白案情,我去。你再调派人手,好生看护圣上。”

    说罢,洪逸带了几个精明强干的无夜卫,下了城没入人群而去。

    城东东华门旁,洞吉侍厂,大堂中一群宦官围在一起,交头接耳说着什么。

    这时一小太监快步走进来,扬声说道:“诸位主子,厂公有令。”

    众宦官连忙跪下听令。

    小太监遥对东方行了一礼,脆生生的说道:“集结厂中能卫,前往城西御前坊探查,如遇妖人作乱,就地格杀。”

    众宦官得令,执笔太监写了调令,各领令前去。

第二十五章 苍生

    城中百姓,本来仰首观瞧,一是观瞻圣容,二是观赏万民莲花灯。

    马上就丑时了,万民陆续回城之后,皇帝将拜社稷,拜江山,拜万民。

    这是信德天子每年都要做的事情。

    “小鱼子,”年轻妇人轻轻晃着怀里熟睡的孩子,“快看,莲花降世。”

    小鱼子砸吧砸吧嘴,在母亲的臂弯里,轻轻摇晃着,睡得香甜。

    小孩子终究精力有限,戌时妇人便将孩子抱了出来,如今已是深入梦乡。

    明街上人声鼎沸,“快看,万民莲花灯化作流星花雨,煞是好看。”

    一旁的年轻公子搭眼观瞧,嘴里不住赞叹道:“我就知道,京中巧匠堪比鲁仙,是不会只造一盏寻常风灯的。”

    旁边的男子出声调笑:“得了,适方才万民灯空中展开莲花灯时,你也是这么说的。”

    男人身边一个小孩子,扎着俩冲天辫,手里拿着一根糖葫芦,大嚼特嚼着,还不忘含含糊糊的说着:“对,叔叔就会马后炮。”

    年轻公子低头看着小孩子笑笑,“小虫儿,你明天准得让蛔虫咬了牙。”

    男子回头瞧见小虫儿拿着糖葫芦吃的正香,忙出声责怪。

    “不对,不是莲花降世。”年轻公子面色一变。

    “大哥,快走。”公子急忙伸手拉住男子和小虫儿,他想先带亲人到安全的地方,“快走,祸事要来了。”

    旁边人听到他这么一说,也往天上一看,那万民莲花灯断枝残干,带着火焰坠落下来。

    一时间乱成一团。

    街上人挤人,哪里走的快,公子哥拉住两人,好不容易挤到了墙根,将小虫儿提起来放到脖子上,拉着男子就往巷子里拐。

    “人这么多,咱们能逃哪去?”男子被慌乱的人群撞了一下,一个趔趄差点摔倒。

    公子哥慌忙扶起自己大哥,拐进了巷子。

    “去西市,西市有水渠,咱们快走。”稍稍喘息了一下,公子哥三人慌慌张张直奔西市而去。

第二十六章

    良久,皇帝平复了心绪,回过身来,却发现贾湖刻已不见踪影。

    “陛下,贾道长回太虚观了。”刘贤轻声说道。

    皇帝坐了下来,他真的累了。

    “贾道长临走前,说天降祥瑞,龙神相助,消灾减难,必是我大明有圣人明君,感动上苍。”刘贤的声音有些异样,“贾道长吩咐,应告祭上苍,以示崇敬。”

    皇帝张了张嘴,发现自己并不想说什么,于是颌首不语。

    东山柳坐在方凳上,眼睛呆呆地看着地上一层冰霜,手里还抱着那暖手炉。

    皇帝稳定心神,贾湖刻临难发问,对他触动很大。

    平日里,净是刘贤之流,歌功颂德。

    自己是对外征战有利,但百姓仿佛不需要这些。

    百姓之中,赞扬皇帝英明神武的大有人在。

    可真正对民生有所改变之事,登基这几年来,不曾有过。

    每每征战,征收粮草被服,都是委派官吏行事。实在不知这京师之外,民有怨否?

    文官武将,连农事都不懂,还妄自和皇帝谈民生之计。

    父皇在世,留下了太多的财富,已致自己登基以来,做的那些事:征、杀、战、守。实则依靠先人之福,若无先皇四十年励精图治,哪来的今日的大明。

    “我不及父皇万一。”皇帝喃喃说道,语气平缓之极。

    三年征战,已震慑四夷,如今也该学父皇,为百姓做些实事了。

    还有,这无夜卫,洞吉侍,皆从官阶、宫中选拔而来,太明白官场之事,如果私权过大,必会扰乱朝纲。

    江湖侠者,该提上日程了。

    朕一心为民,也算是侠者吧。

    皇帝思绪万千,突然打了个寒战,觉得手脚冰凉,抬头一眼便瞥见了东山柳,正老神在在的坐在那里发呆,开口问道:“师兄,手中所捧何物?”

    “没…没什么。”东山柳吓了一跳,“陛下…是贾道长的暖手炉。”

    “哦?贾道长道法高深,今日留下此炉,定有所启示。呈上来与朕观瞻。”皇帝心中一喜,正好拿来暖暖手。

    东山柳撇撇嘴,刘贤上前捧过暖手炉,咋一接过,一股暖意由手心暖向心窝,真是浑身舒泰,整个身子觉得热烘烘的,一点都不觉得冷了。

    刘贤眉开眼笑,呈在了皇帝面前,皇帝见他一副呲牙咧嘴模样,不禁有些好奇,伸手捧过暖手炉。

    “嗬,暖和啊。”皇帝不禁舒服的打个冷颤,这一下身上的寒意都一驱而散,感觉着暖手炉的温度,一阵阵的激荡着血液,整个人精神都好了许多。

    刘贤恋恋不舍的看着皇帝捧着暖手炉,不经意的瞥到了东山柳,这货竟呆呆地直视着皇帝,全然忘了礼数。

    “东山先生,”刘贤唤他一声。

    东山柳才回过神来,答应了一声,眼睛还是盯着那暖手炉。嘴巴微张,好像在说些什么。

    刘贤也明白,东山柳知道这暖手炉的好处,他可暖了好久的手呢,包括刚才冰雨骤来之时,估计着城楼上千余人,属他最舒服,绝对不冷。

    刘贤轻轻一笑,说道:“东山先生,奴婢要去为陛下斟茶暖暖身子。不知东山先生常年雪山修行,这饮茶的口味,可有什么偏好?”

    东山柳回过神来,挠挠头不好意思的说道:“在雪山上没什么好茶喝,给我来碗冬不隆东茶就好。”

    刘贤听了想骂娘,我就是礼貌的问问,你还真想我给你端一杯茶啊,再说了冬不隆东茶是什么劳什子?

    虽然心里不爽,但还是陪着笑走了出去。

    “升殿。”皇帝微笑的看着这两人的模样,淡淡说道。

    一旁随侍的太监尖声唱道:“群臣进殿。”

    玉珞旁的大臣们整了整着装,上得玉珞,纷纷行礼。

无题

    崇文门,离崇武门不到二百丈距离。

    洞吉侍的人,接管了崇文门的驻防。

    洞吉侍能卫总旗官萧明正捧着肚现在哨卡前,方才城中百姓混乱,一帮人要冲卡,金戍营的人拦将不住,萧明一声令下,将冲在前面的几名百姓揪住了一顿乱棒。

    倒是镇住了混乱的百姓,金戍营的把总忙带人疏散民众,引至两侧平安,平泰两坊暂避,两坊早已备下水车沙土,以防百姓用火不甚之用。

    把总鲁童带人回来,气冲冲的和洞吉侍理论,不该随意干涉其他营卫的事务。

    萧明给了他一巴掌,让鲁童带兵滚蛋。

    虽然鲁童比萧明大一级,也要分背后的主子。

    金戍营都指挥使,迟。

    洞吉侍督主,刘贤。

    刘贤处处打压金戍营,这是常事,金戍营将士虽有些是朝中大臣子弟,但为了家中仕途,也不得不忍气吞声。

    即使迟下了令,也打掉了牙往肚里咽罢了。

    今夜不一样,金戍营守备崇文门,洞吉侍上来夺权,打乱城中防务,是皇帝的大忌。

    鲁童也不争论了,掉头就走,金戍营将士一阵冷笑,也不与洞吉侍的人纠缠,一行人去崇武门城楼找迟去了。

    御前坊,红衣老者和白衣老者已不见踪影,洞吉侍副指挥罗南志带着人到了。

    “御前坊有妖人出没,都小心点。”罗南志大手一挥,洞吉侍能卫手持兵刃,分散潜入坊中。

    “你等随我去袜底胡同,”罗南志点了几个人,带着直奔坊后幽深的胡同而去。

    符宗天坛,鹿先生坐在殿前,手里还提着半壶酒,对着明月正作诗呢。

    曹无量到了,鹿先生斜眼打量了一番,看来是喝的不少,努努嘴示意曹无量坐过来。

    左都督曹无量也敞亮的坐在台阶上,瞧着鹿迎风红扑扑的脸颊,笑道:“听说鹿兄今夜捉妖?”

    鹿迎风点了点头,“逮了一人,救了一人,还要杀一人才算过得今夜。”

    “杀者何人?”

    鹿先生咧嘴一笑,八字胡讨喜般动了动,长吁一口气,熏的曹无量不禁皱眉,“没想好。”

第三十六章 紫薇阁帝子

    偌大的京城在茫茫夜色中,如同一只会呼吸的怪物,伏在那里静默着。

    城西官道不远,有一座忠义亭,亭中坐着两位锦衣公子,面前摆着些珍馐美酒,正在推杯换盏。

    有几十号人身着黑衣,侍卫两侧。

    “夏侯兄,小弟我可仰仗您的声威。”这位公子打扮的年轻人,剑眉入鬓,眸子明亮通透,嘴唇薄薄地抿着,笑道:“前几日夏侯兄送来的器物,真是奇妙之极。来,小弟敬兄长一杯。”

    那位夏侯兄,是临淄夏侯家的三子,夏侯轻衣,此人年少成名,一身轻功凌空踏燕无踪,更难得有勇有谋,深得夏侯家主喜爱。

    “哎,欧兄弟,都是些阴人玩意儿,不当事的。”夏侯轻衣淡淡一笑,举杯说道:“我夏侯家就是干这些不入眼的勾当,你若喜欢,我带你去我宗家游玩一番,有看得上的玩意儿,我夏侯轻衣亲手奉送。”

    “好,若是能得进夏侯门里,我这便是得了造化,岂不是大开眼界。”欧公子笑道:“来,你我兄弟满饮此杯。”

    酒过三巡,欧公子摸了摸嘴唇,左右护卫悄然退下。

    “夏侯兄,不知那事,联络的如何了。”欧公子轻声说道。

    夏侯轻衣点点头,说道:“五日前才找到紫薇阁的分舵,按你说的办,已经留下赏金,紫薇阁答应派出最强的死士,而且是两位。”

    欧公子倒吸一口冷气,“两位死士,可真下血本。”

    “欧兄弟,你有所不知,紫薇阁每次出手都是两人,一人明一人暗,明人动手,若不得手,暗人灭口。”夏侯轻衣眼里充满了忌惮之色,“此番不可能大动干戈,最多派出两位精锐死士,来做掉他。”

    说着夏侯轻衣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欧公子点点头,“听说最近紫薇阁帝子在京师附近县中活动,不知此次是否是他出手。”

    “如果是帝子出手,你我只能快逃回家中,因为他从不失手。”夏侯轻衣有些震惊,低声说道:“一旦成功,还是离京师越远越好。不然这风刮起来,可是席卷天下。”

    说着夏侯轻衣做了个手势,欧公子心神领会。

    “夏侯兄,你我就此别过,待消息传来,各自回家述事。”欧公子起身行了一礼,说道。

第六十八章 院使徐无难

    听闻长公主回宫甚是喜悦,大内中往来的宫女太监侍卫们,都长舒了一口气。

    终于,不用再受那令人压抑的怨气了。

    这几天,东宫中弥漫着一股若有若无的杀气,令宫女太监们不敢高声语,个个走路小心之至,尤其是长公主身边的贴身女侍,每个人脸上冷若冰霜,噤若寒蝉。

    每当出现这种情况,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有人要倒霉。

    但今天长公主自城西赐御粥回来,便眉开眼笑,行走之间灿然生辉,众侍者齐齐松了口气,看来有人倒霉了。

    就当长公主坐定宫中,和身边侍女说起,宫中才传谢渊醒了。

    如此,都认为长公主如此高兴,一定是谢渊倒霉了。

    至于谢渊在宫内外的名声,不提也罢。

    谢家在当年也是有功之臣,被成皇帝封侯,但谢渊这一支并非谢家嫡长子系。

    后英帝北狩,谢渊祖父救驾有功,被赐了伯爵。

    祖父故去,谢渊父亲便袭了爵位,谢起倒是个经历战阵的将领,曾前往乾南平乱有功,朝廷当时要升他为侯,但圣人老迈,江心亭在朝中颇有威势,没能进爵。

    不过圣人倒是许诺他,以后如有罪责,可免一死。

    谢起正直刚烈,治军严谨,几乎无错。

    不过如此刚猛地汉子,却极为宠溺自己的儿子。

    谢渊在京城的名声,这么说吧,京城权势熏天的四大恶少,若是见了他都要自愧不如,倘若真的遇见,恐怕隔着一条街就要绕着走。

    京城中有秀才曾被谢渊当街臭骂,斥责秀才妄读圣贤书,以圣贤德行自居却不闻世间之事。一番言论之下,将那秀才骂的当街大哭不已,然后自行退出当年的科考。

    又不知谢渊用了什么法子,有人看到那秀才成了谢渊家中的一个家仆,常常跟在谢渊身前,还口称谢渊为师父。

    这下京中文人圈,再也容不下谢渊。

    京中毒瘤,如是是也。

第七十一章 白莲教

    官府,是朝廷成立的江湖门派,负责直接对话各门各派,统办江湖事物。

    官府最高长官,便是镇抚使,由曹无量出任,官府弟子职位是捕风密探,不仅负责江湖上行走,在京城防务上,与五城兵马司同级。

    由于曹无量兼任过多职务,皇帝特准他可以三衙合一,即五军都督府,京都府,官府三衙,同衙不同堂。

    于是京中最大的衙门,便是这三衙重地,被称作小禁城。

    但衙门只是曹无量办公的地方,官府真正的驻地,是一处秘密场所。

    江湖门派传承,有师父,有同门,有武学,有心法。

    官府样样都有,只不过师父便是这教头,又被人称作军头。

    官府教头数十人,在京中敢称军头的人,只有五人。

    丁寻便是其中之一,皇帝授意之下,进了无夜卫,意在监察。

    后洪逸有所察觉,找了个借口,打发丁寻去符宗天坛镇守了。

    目前四大军头,皆在官府坐镇。

    对外称军头,教头,实际在官府里有一套详细的官职。

    负责教习武艺者,都是教头。

    而武艺过人,品行达标的弟子,能接触到官府的心法。

    传授心法的人,就是四大军头。

    官府的镇派武学,乃枪法,分短枪,长枪,双枪三种,是大内高手总结提炼岳家枪,杨家枪,**枪等各种实用枪法,取其精华,糅为一体的招式,威力无匹,攻守兼备。

    另有刀法,棍法传授,刀法是传自武经,袭成前人,在沙场之上饱经磨砺的战阵之刀法,共有二十四路,精简其要,刚猛迅捷。

    其中有六式被提出来,用做军中普及练习,便是那破军六式。配合作战步法,极大的提升了士兵的作战能力。

    再说棍法,传自大内,是先皇圣人在位时一位武学师父所创,灵感嘛,取自官老爷打板子,专攻腰腹双股后臀,施展起来虽颇为搞笑,但持棍于腰间,相似枪法中的中平枪,出棍靠扎,先扎后打,极为迅速,没有极大腕力者,无法使出其中精要。

    据传创此棍法的高人施展起来,可拍平铁块而下方的豆腐丝毫不损。

    更有谣传,说当年高人展示棍法的时候,那铁块确实被拍的很平很圆,但豆腐是在上面。

    由于实在大内中演武,所知之人甚少,也就传的神乎其神。

    官府三大武学就此定了下来。

    日常工作就是调节各门派矛盾,登记整理各派名录,收集江湖中的情报上疏。

    皇帝越来越重视江湖之声,并且有意统计全国人口户籍,尤其是江湖门派的数量,正邪之分,弟子数目,山门所在位置,以何为生…

    全国多大,江湖门派与全国百姓相比,很是渺小。

    所以先清查统计江湖门派,是遍行全国的第一步。

    皇帝偏偏选了先走这第一步,原因无他,江湖人士桀骜不驯,放浪不羁,好酒任侠,时难管束,如果能让他们个个登记在册,奉旨行侠,也是解决了这个潜藏的祸根。

    但好事不容好好做,这不,山南出现白莲教闹事了。

第七十三章 河东河西

    山南案的一干人犯被枷送京师,钦差大臣兼山南巡抚河东楼亲自押解。

    五城兵马司禁严全城,这是封疆大吏进京城的待遇。

    河东楼签了交接手续,由刑部的人带走了人犯,直接送到刑部大狱,那里有六重牢房,戒备森严。

    无疾宫,皇帝正在正殿看刘贤送上的名册,关于军器监提炼天降陨石中的陨铁,新制的甲胄试样图。

    “刘伴伴,”皇帝轻唤一声,对于军器监领会圣意的程度,皇帝有些生气。

    刘贤在一旁整理军器图样,军器监的工匠们对于皇帝尚武的喜好是费尽心思。

    正月十六寅时皇帝回宫时,脸色不是那么好,在入禁城时只说了一句话:“吩咐军器监,给朕做个利器。”

    刘贤只记得那晚的气温格外的低,还有皇帝在寝宫时召他服侍时说的话。

    “洞吉侍的人,查谢家了?”皇帝泡着脚,昂头看着寝帐,若无其事地说着。

    刘贤在那里搓着皇帝的脚,听了这句话如遭雷击,顾不得擦手上的水,跪在地上磕头道:“奴婢知错了,是奴婢管教无方…”

    而皇帝并未理会他,声音依旧,“管好你的人,做一些让朕欢喜的事。”

    刘贤叩首,“奴婢记住了,请陛下放心,奴婢一定约束属下。”

    “还有无夜卫的人,”皇帝瞥了他一眼,继续说道:“洪逸昨夜追人未回,无夜卫的职责都忘了吗?”

    刘贤额头都渗出豆大的汗珠来,颤抖着说道:“洪指挥发现了一个人…和山南案还有之前的山南灭门案有关,奴婢以为…”

    皇帝蓦地坐了起来,一双眼睛盯着刘贤,犀利又敏锐,缓缓说道:“你以为?”

    刘贤头垂的更低了,“奴婢…奴婢…”

    皇帝一挥手,“矮子赵吉,谢渊昨夜也见到了吧,让李家小子羞愧自裁。”

    刘贤忙说道:“是,皇上圣明,正是这赵吉,据洞吉侍调查,赵吉老家就是山南人,白连河汛期洪灾冲毁了他的老家…”

    “那李耀也是个孬种,知错能改,忍辱负重,乃大丈夫所为,怎么就心志不坚。”皇帝叹息一声,抬脚示意。

    刘贤会意,跪行上前捧住皇帝的双足,用褚黄色的绢布擦拭着,一边小心翼翼地开口说道:“李耀太过正直,在山南监军是就有言直谏,不畏上官,反而在官场上被那些老臣所利用。”

    皇帝点点头,“你这奴才,倒是看的明白,李耀是把利剑,可惜过刚易折啊。”

    “奴婢以为,这样的人不适合在官场上,明知位低言微,还直言犯上,这不是给自己找不自在嘛。”

    皇帝轻踢了他一脚,“那你这奴才不也是犯上了么?”

    刘贤会意一笑,抬起头满是诚意地说:“奴婢照顾主子是职责所在,主子不重龙体,奴婢就要斗胆劝说。”

    皇帝笑了,“刘伴伴,你是个滑头。”

第七十四章 运筹

    这是一间素雅的房间,墙上悬挂着珍奇异兽的图样。

    四爷摸了摸炕沿,冰凉的触感脱靴子上了炕,伸手去拿小桌上的瓷碗,把玩了起来。

    没多大一会,门外有人喊道:“徒儿们拜见师父!”

    四爷微微一笑,将茶碗放下,清了清嗓子说道:“进来吧。”

    门推开,六个少年鱼贯而入,在炕前站成一排,恭敬地看着四爷。

    “好啊,半个月未见,你们几个小子,但是白净了不少。”四爷打量着几个徒弟,笑道。

    “回师父,徒儿们在山上习练武艺,过年都未松懈,师父倒是操劳了不少。”大徒弟回道。

    四爷看着他,说道:“师兄弟里属你最大,这个表率怎么做的?都看看你们大师兄这**的肚子,捞了师弟们多少油水?”

    弟子们乐成一团,大徒弟也嘿嘿跟着笑。

    “好了,”四爷摆摆手,“别没个人样。”

    四爷顿了顿,清了清嗓音开口说道:“你们和文科弟子闹得不愉快啊?”

    “这个…”大徒弟最是憨厚,一听四爷问起来,倒是支支吾吾地。

    “师父,这都是常事,文武不合才能进步。”二徒弟鹤兰笑道。

    “甭给我来这一套,”四爷瞪他一眼,继续说:“若是以往,挣个高低也就罢了,这暖房是每年换科烧暖,今年是文科负责,这还没到三月,怎么炕上冰凉刺骨?”

    “哎呦,师傅啊,你可冤枉我们了,”二徒弟鹤兰叫苦道:“这是文科大弟子那个鹤锋想出来的主意。”

    四爷点点头,鹤峰是文科大弟子,在书院很出名,擅长机关设计。

    “这次那个疯子又搞出什么名堂了?”四爷饶有兴趣的问道。

    二徒弟鹤兰嘿嘿一笑,说道:“还不是王夫子在这待了有段时间,说我们书院的烧暖很有前景,不过联通各个房间时,有的弟子下山历练不在,房中却温暖依旧,导致煤炭浪费,不如加设一些小机关,来节约资源。”

    “资源,节约。这个王夫子,倒是有趣的紧,把我们书院的话学的不少啊。”四爷笑了,有意思有意思,一代大儒,竟然能接受新事物。

    大徒弟鹤梅说道:“师父,你们聊着,我去打点热水来。”说着推门出去了。

    “这个机关便是王夫子设计的?”四爷来了兴趣,问道。

    三徒弟鹤竹说道:“他哪懂这个机关之术,王夫子提出来,鹤峰设计制作的。”

    “哦哦,还是个理论大家。”四爷笑道。

第七十六章 老四的酒馆

    三师兄觉得,自从老四回山之后,最近有些反常。先是他的徒弟们,每天晌午起床下山,第二日寅时前后才回来。

    接着就是那匹大黑马自从一泻千里之后,老四竟然没有生气,只是派徒弟将马牵下了山。

    今日三师兄修炼之余,连午饭都没吃,远远跟在老四的徒弟身后,跟着下了山。

    今天下山的是四爷的大徒弟二徒弟和小徒弟,每人提着个大提篮出了山门直奔西市,三师兄虽然有些疑惑,但还是跟着他们跑了趟西市。

    正午西市正是人多热闹的时候,买的卖的,吃饭的喝茶的听戏的,四爷这三个徒弟在街上逛来逛去,转了没几家店,就把三师兄给甩开了。

    几个人使了个眼色,分头采办去了。

    三师兄讨了个没趣,只好找了个茶馆坐下,刚在二楼训了个靠窗的座儿,伙计将那茶叶厚厚地沏了一壶上来,端起碗来刚要喝,就瞥见楼下街上从云大摇大摆地走了过去,手里还提着两只肥鸡。

    瞅了瞅手里的大叶绿茶,忙喝了一碗,丢下茶碗便尾随从云而去。

    从云有个特点,除了有人叫他,走路从不回头。

    三师兄离他不过一丈远近,施施然就这么走着,从云毫不察觉,自己哼着没调没词的歌,领着三师兄走了五个接口,到了明街中段的十字路口,往右一转便进了个门面。

    三师兄驻足打量了一下,也就是五六间门面,里面正装修呢,几个工匠在屋里忙活着。

    这个门面有点意思,正好处在外城的中心位置,往北两条街口,就是六部官署,往东三个接口是东华门,离符宗天坛不远。往南不远是崇文门,崇文门两侧是正在建的金戍卫的驻所。

    西边是达官显贵的居所,四周一片都是大商铺,京城的大绸缎庄,钱庄,珠宝行,当铺等等商业设施。

    三师兄好像想起了什么,这里离那个洞吉侍不远啊,似乎他们最近在搞些什么,那无夜卫的几个驻所也在这附近。

    “好地方。”三师兄没想出来是什么人在这里开店,自己也不去想了,笑呵呵地说了这么三个字。

    “呃…师叔好。”身后有人叫他。

    原来是四爷的三个徒弟来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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伏法朝朝忧闷,强梁夜夜欢歌,损人利己骑马骡,正直公停挨饿,修桥补路瞎眼,杀人放火儿多,我到西天问我佛,佛说……我也没辙!荡诸邪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荡诸邪,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荡诸邪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