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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水笙     冒牌太子妃txt下载     冒牌太子妃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八十四章 和尚有义太医无情

    “去长安殿请法力高强的大师来!就说让他来救命的!”

    那大宫女听闻,有点不可置信的看着刘玉瑶,哆嗦着嘴唇道:“娘娘……”

    “还愣着干嘛!去啊!”她一瞪眼,宫女也顾不得其他,飞快离去。

    就连雪良娣身边伺候的人也没想到刘玉瑶这个太子妃居然会这么好心,也无不对她露出奇怪的眼神。

    她又大步出去,见了众太医道:“太子还没回来,你们有没有什么法子救救雪良娣啊?我看她真的好像快不行了。”

    “没有……”众人摇头,唉声叹气。

    另有太医道:“方才已经给雪良娣舌头底下压了参片了,否则只怕这口气也没了。”

    刘玉瑶气的直跺脚:“我觉得那些江湖郎中都比你们中用!”

    “微臣该死!”众人又高呼盖子跪在了地上。

    她眼看着都烦,真恨不得派人到宫外大街上抓一个摆地摊诊脉的大夫来。

    她出了内室,外头的焦嬷嬷已经等的是心急如焚了,见她出来,快步上前,一把抓住她的手道:“娘娘,娘娘,方才我见雪良娣身边伺候的人急急出去了,到底是什么事情啊?是不是不好了?”

    “没事,还有口气!太子去哪了?怎么关键时候看不到人,平时又老在眼前晃悠!”她急了。

    “老身也不知太子殿下往哪里去了,以往要去哪里总要在东宫留个口信的,现在没说,只怕去的地方不便透露吧。”

    刘玉瑶原地转起了圈圈,一边想着怎么办才好。

    “焦嬷嬷,这些太医怎么回事,我见雪良娣好像病的也不是很重啊,只是呕了一口血,就没得救了?”

    她终于问出了自己心中的疑问,焦嬷嬷局促不安的叹了口气道:“不是没的救,是不能救啊……”

    “什么!?”刘玉瑶眉毛一竖,已经恨不得撸袖子去打人了:“怎么不能救?谁不让救了?这可是一条人命啊!不是猫猫狗狗啊!”

    “娘娘许是不知,这宫里头不少贵人都是得了棘手的病症,八成难以保命,太医就算是施救,也只有两成的把握,但另外八成却关系到自己的身家性命!救活了,皆大欢喜,没救活,自己也得人头落地,所以现在的太医啊,也都学着自保中庸了,就算是皇上生病了……”

    焦嬷嬷压低声音道:“说句大不敬的,那太医没十成把握的,顶多开点无关紧要的补药,万万不敢乱用其他药方,出了事,自己逃脱不了。”

    原来如此!刘玉瑶扭头,恨恨看着屋子里头那些叽叽咕咕的太医,只是恨的牙根痒痒。

    同样是大夫,治病救人,为何他们就能这么冷血无情?

    不过兴许也怪不得他们,要怪就怪这宫里头的生活实在是太难了!太难了!她一个太子妃,一首诗做不出来说不定就得脑袋搬家!何况是他们呢!

    越想越是义愤填膺,干脆一屁股坐在外间,就在那儿岿然不动等着太子回来。

    等了半晌,除了几个太医进进出出的之外,里屋也无人出来,没人出来是好事,起码没什么坏消息带出来。

    很快,外头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当先一个大宫女跑进来,噗通跪下,气喘吁吁道:“启禀娘娘!法师,法师请来了!”

    刘玉瑶翘首一看,只见后头跟着几个身着黄色法袍,披着红色袈裟的光头和尚,当先的那一个还慈眉善目胡子花白,给人一种祥和慈爱的感觉,端的是宝相**。

    身边的焦嬷嬷不禁奇怪说道:“这,这几位是……”

    刘玉瑶答道:“是我让他们从长安殿请来的大师。”

    长安殿供奉着李氏皇朝的列祖列宗,后殿则居住着一些德高望重的高僧,他们平日里的主要功课就是为李氏王朝诵经祈福,连带超度亡者,平时后宫谁有个不顺心的,小病小灾,神神叨叨的,也会请他们诵诵经,去去秽。

    焦嬷嬷了然,必然对刘玉瑶也多了分敬意:“没想到娘娘如此大度慈悲。”

    “嗨,这算什么啊,只要有法子吊着她的命,让我念经也行啊,只不过我不会念罢了。”

    “阿弥陀佛。”当先那位高僧带着弟子向刘玉瑶双手合十,佛门见礼。

    刘玉瑶也赶紧回了个阿弥陀佛道:“有劳大师过来这一趟了,只因雪良娣生病了,生大病了,就是病入……”她索性一挥手道:“反正太医说没的救了!还望帮帮忙。”

    那大师又行一礼道:“生死有命,老衲只能为施主化解痛苦……”

    “那也行啊,不要让她太痛苦,也行!”

    大师点头,带着众弟子进内室去了。

    内室本就逼仄,站着一群太医了,一群光头和尚进去,他们只得出来,一边出来,还在一边嘀嘀咕咕的怨怼,似是对太子妃请来的人非常不满,

    有病治病,那是大夫的工作,和尚念咒能把人的病给念好了,那还要太医做什么?干脆就让和尚当大夫得了!

    刘玉瑶慢慢踱步到他们跟前,众人抬头一看到她清泠泠的目光,纷纷低下头去,不再言语。

    本来想训斥他们几句的,奈何刘玉瑶也明白,在这宫中生活多又不易,得饶人处且饶人吧……

    内室很快传来高僧诵念《大悲咒》的声音,想用咒法拉回那在鬼门关徘徊的人。

    刘玉瑶也坐在外间的椅子上,目光正视前方,听着这让人心境平和的咒法,她忽然觉得做个和尚不问红尘,也挺好。

    就在她兀自发呆的时候,外头又有人进来通传。

    她见了来人,急急问道:“太子回来了吗?”

    “不曾。”那人说着又对刘玉瑶道:“启禀娘娘,外头有一个老太监求见,说是长安殿的公公。”

    长安殿的人她统共就认识内监总管常喜,这下赶紧说道:“请他进来!”

    “是!”来人见她用了请这个字,自然不敢怠慢,快步出去请了常喜进了兰雪堂。

    只见来人一身洗的泛白的青色太监袍子,头发斑白稀疏,高高瘦瘦的,脸上带着岁月的痕迹,一进来就引的焦嬷嬷啊了一声。

    “常喜?”她惊叫出声。

    常喜看焦嬷嬷一眼,作揖打千道:“奴才常喜参见太子妃娘娘。”

    “阿公不必多礼,你怎么来了?”刘玉瑶起身上前,亲自将他搀扶起来。

    “阿公?!”焦嬷嬷听到这个两个字,又一次的受到了惊吓,连忙说道:“娘娘怎么能叫一个太监阿公,这要是被旁人听了去……”

    “这又怎么了!”刘玉瑶不满的看向焦嬷嬷:“太子称他阿公,我叫不得了?你也太疑神疑鬼了。”

    “这……”焦嬷嬷自然知道太子是叫常喜阿公的,太子李彻自幼就是她和常喜看着长大的,一个阿公,一个嬷嬷,却是他最亲近的人。

    只是后来先皇后薨逝之后,常喜自请为先皇后守灵,但皇上没有批准,只将他发落到长安殿了,说你与其为显皇后守灵,不如去守着李家的列祖列宗吧。

    可能想到太子仍然年幼,所以他也没有推辞,这往长安殿去,一去就是十几年。

    “焦嬷嬷……好久没见了。”常喜也冲她作揖道:“您看上去精气神依然利落啊。”

    焦嬷嬷叹气道:“你可看上去老了许多,怎么长安殿的奴才没有伺候好你?”

    “这倒不是,人老了,也到岁数了,还要怎样呢。”他呵呵笑了起来。

    焦嬷嬷点了点头,又与他说道:“你怎么有空往东宫来了,这大老远的路程,走来的?”

    这也是刘玉瑶所好奇的,也等着他解惑。

    常喜又答:“听闻东宫请高僧诵经,奴才不敢怠慢,急急赶来了,但年纪大了腿脚不利索,走了这么长的时间,只是不知,太子妃请高僧来所为何事?”

    “哦,”刘玉瑶指指兰雪堂的内室道:“是雪良娣生病了,我本想请高僧念念周围,为她驱邪祛秽。”

    “病了怎么不找太医啊?”他也着急道:“太子殿下可是知晓?”

    “太医说……只怕没用了……”刘玉瑶面露难色:“太子也不知去哪了,雪良娣心心念念的想见太子一面……”

    “这……”常喜也露出为难的神色,搓着手道:“那唯有寄希望于高僧了……”

    “嗯。”

    常喜又原地转了两圈,忽的说道:“长安殿中离不开奴才,奴才还得回去,只要是太子妃娘娘无碍,老奴就放心了。”

    “您这就回去?”焦嬷嬷道:“大老远的,累死累活来一趟,着什么急啊,休息休息再走吧。”

    “是啊,”刘玉瑶也道:“阿公别急着走,我让他们用轿撵送你。”

    “这可折煞老奴了。”常喜赶紧躬身说道:“老奴一刻也耽搁不得啊……焦嬷嬷,你送送我?”

    焦嬷嬷一愣,看着眼下的常喜,似乎觉得他话中有话,在先皇后活着的时候,他二人还正值壮年,自己在宫中是横行惯了的,唯独这常喜待人宽厚谦卑,心眼也多,为皇后做了不少事,化去了不少的麻烦。

    现在听他叫自己相送,必然是有什么话要对自己说的了。

    “那奴婢就去送送常公公吧。”

    刘玉瑶点头应允,又说要派轿撵,还是被他给推辞了,无奈只好放他离开。

    这常喜年纪一把,心心所念还是她和太子二人的健康平安,宛如慈眉善目的爷爷一般。

    她想着,若是有朝一日太子过的不必像现在这样小心翼翼了,一定要将常喜接到东宫来,好好的侍奉他才行。

第一百八十五章 雪儿好想殿下

    肥胖的焦嬷嬷走在瘦竹竿一样的常喜身边,对比的愈发明显。

    二人直到出了兰雪堂,身边的人少了,焦嬷嬷才问他到:“常喜,你到底卖的什么关子?非得让我来送你?显得你脸大?”

    常喜呵呵笑道:“不敢不敢,我只想问问焦嬷嬷,太子殿下的卧房在哪里?”

    焦嬷嬷一听,瞬间打了个激灵,似乎是想到了什么,恍然大悟道:“你要找太子?”

    常喜连连点头道:“殿下之前和我提过,这东宫的入口,在他的卧房里,焦嬷嬷可是知晓的?”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焦嬷嬷也已经明白了,太子到底去了哪里,显然也是呼之欲出了。

    她赶紧点头说道:“知晓,知晓,你且跟我过来!”

    二人急急往太子的卧房去了,不必说太多,已经知道太子到底去哪了。

    这边刘玉瑶在兰雪堂内还是热锅蚂蚁一样,忽的见一个小宫女从内室出来,扑倒在她面前,涕泪横流道:“雪良娣……不行了……”

    她哽咽的哭泣,上气不接下气。

    刘玉瑶只觉得耳朵里嗡的一声,好似什么炸开了,赶紧起身,快步进了内室。

    此时的内室之中,长安殿的高僧正带着弟子跪坐在蒲团上为床上的人念大悲咒,声音在寰宇之内环绕,字字如玑。

    她绕到屏风后头,已经见着床上的人睁开眼睛了,也不咳嗽了,也不呼吸困难了,就这么定定的看向帐子的顶上。

    刘玉瑶被吓了一跳,但她胆子也大,待伸手去探,摸到她颈项的脉动,又松了口气,只觉得此时的她面色微红,整个人的气色也好了很多。

    正要去叫太医进来看了,手脖子冷不丁的被床上的人抓住。

    她扭头看去,那雪良娣一双空洞无神的眼睛也看向了自己。

    她的唇瓣干枯如蝴蝶的翅膀一般,一开一合,轻轻吐出了两个字来:“太子……”

    “太子还没来……”她只能这样宽慰她。

    然而眼前之人似乎什么也听不到了一样,只是盯着刘玉瑶,仍然缓声叫道:“太子殿下,你来看雪儿了?”

    她只觉得鼻头一酸,在床上复又坐下:“你好好休养,太子马上就能来了。”

    “雪儿好想你啊,太子殿下……”

    她这么多天以来,说话从未像现在这样顺畅,一边说着,一边挣扎着想要起身。

    刘玉瑶赶紧搀着她坐起来,让她倚靠在自己的肩膀上。

    她能听见孟雪微弱的呼吸声在耳边回响,只是那么静静的靠着,她连动也不敢动,生怕惊扰了她。

    半晌过后,孟雪终于又开口说道:“殿下,雪儿觉得冷……”

    刘玉瑶不敢怠慢,赶紧扯了一件褥子,将她包住,自己也紧紧的抱住了她,好像在哄一个孩子一样:“好了,好了,不冷了,我抱着你呢,太子抱着你呢。”

    “嗯……”她轻轻的应了一声,又缓慢说道:“太医说,说雪儿只能活到年底了……”

    “不会的,雪儿会长命百岁的!”

    “活到年底也是好的……”她微微笑了起来,整个人好像都亮了,她容颜绝色也并非虚名。

    “殿下以前问雪儿是哪日的生辰,我说……我一出生就被卖到了富贵人家做家养的奴婢……不知道什么时候的生辰,殿下便说,你名中有雪,以后每年的第一场雪,本太子,就给你过一个生日,可好?”

    这话说完,刘玉瑶便紧紧咬住了下唇,她觉得眼前一片水雾弥漫,好像随时都会落泪。

    想必周围的宫人也都明白,这雪良娣只怕是再也无法过生日了,也都忍不住哽咽。

    只听雪良娣又自言自语道:“好在,我还能活到年底……一定能下好几场雪,我要殿下,每下一场雪,都给我过一个生日……殿下怪雪儿,任性吗?”

    “不怪,不怪!”刘玉瑶颤声说完,眼角的泪水就已经低落,落在孟雪的手背上。

    后者看着手背上的泪水,苦笑说道:“殿下从未为我哭过,眼下,是心疼雪儿了?”

    “是啊,你不要让我心疼,一定要好起来……”刘玉瑶说话的时候尽量让自己是笑着的,但她还是没有忍住,说到最后语气都已经变调了。

    “我怕是好不了了,不能陪殿下春看朝花冬赏雪了……殿下很快便会将我忘记,在这深宫冷院之内,从来都是只闻新人笑,哪见旧人哭……可新人早晚有一天也会变成旧人……没人可以长久的,不是吗。”

    “我不会忘记你的,永远不会……”刘玉瑶回答她道:“等下雪还要给你过生日呢。”

    “对殿下来说,我是你的一个过客,你对我来说,却是一辈子……”

    刘玉瑶再也说不出话来了,抿着嘴,忍着泪,却还是心如刀割,此时此刻,她也不知自己是在心疼孟雪,还是将心比心的想到了自己。

    怀中的女人继续苦笑,笑完之后终于说到:“雪儿要走了……”

    “不,你别走!太子马上就回来了!别走!”刘玉瑶急急叫道:“别走啊!”

    “若有来生……殿下可愿,许我白头?”她看着刘玉瑶的眼睛,一字一句的问出自己这些天来所哽在喉头的问题,她这么执着的想要见太子一面,就是想要这个答案,若是得以许诺,便是让她当场咽气也无怨无悔。

    然而此时的刘玉瑶却不是太子李彻,她抱着孟雪哭叫道:“你别走,太子马上就要来了,你等等啊……”

    “殿下……可愿?”她仍然执着的问出自己的问题,似乎只要得到回答,就能安心闭眼。

    “我……我不知道……”刘玉瑶一边落泪一边着急说道:“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啊……李彻,李彻你这个混蛋,怎么还没来!李彻!!”

    “殿下可愿……”孟雪慢慢闭上了眼睛,到死都还在执着那个问题。

    一缕香魂随风去,未了之愿难释怀,两行清泪染鬓角,双十年华付梦遥。

    “孟雪……雪良娣!!”刘玉瑶大声叫着她的名字:“孟雪!!你醒醒啊!”

    她晃着怀中女子的身体,不愿相信这个事实,她又急忙去探她的脉动,果然是什么也感受不到了,终于不得不面对她已经不在的事实。

    “娘娘……”众人上前拉扯她道:“娘娘,雪良娣已经走了……您,您放开她吧……”

    她被人怔怔然拉开,眼睛通红的站在窗前,耳边听到的却是那些高僧所诵读的慈悲咒法,环绕在耳边,已经由祈福变成了超生。

    愿她早登极乐,重新投胎,不必再受今世苦厄。

    她浑浑噩噩的站在那里,听到哭声和念经的声音混合在一起,眼前不知何时走过一个人,当她反应过来的时候,回头看去,却是那姗姗来迟的太子。

    此时的太子也是双目失神,似是不能接受这个残酷的现实。

    他走到床边,将那人冰冷的身体抱在了怀中,紧紧相拥,不言不语,似乎恨不得与她融为一体一般。

    周围的人有上去拉扯的,有上去劝慰的,无不啼哭成一片,乱糟糟的,刘玉瑶站在那里,只觉得自己好像被隔绝成了另一个世界,与这个男人离的是那样远。

    此时此刻,他的世界变只有孟雪了。

    “雪良娣!”焦嬷嬷哀嚎一声也随之扑了进来,趴在床沿上就嚎哭不止,这一声哭号,几乎是将刘玉瑶彻底的吵醒了。

    她擦了一把脸上的泪痕,转而大步走了出去。

    一出兰雪堂,就觉得那落日的余晖晚霞好似是一盆鲜血泼在了天上,那赤红的光芒耀的她双目生疼。

    也让她真真切切的体会到了这所谓的宫斗,这所谓的生存,都皆付出血的代价,命的筹码!

    她大步向前走去,就连挡路的画扇也给直接撞开。

    画扇觉得自己上一次看到她如此失态的时候,还是在小鹿横死的时候。

    她也是这么气势汹汹的来兰雪堂找雪良娣兴师问罪的,只不过今日她这般,却是冲出了兰雪堂。

    “娘娘!”画扇叫着她,大步追了出去:“娘娘!您要去哪!要干什么啊!?”

    刘玉瑶走的是一往无前,对自己所要做的事情是那么执着。

    画扇快步追上道:“雪良娣没了?”

    “没了!”她回答的干脆利索!

    “不过有仇报仇!有怨抱怨!我不会让凶手逍遥法外!”

    “凶手?”画扇小跑着跟上她,气喘吁吁道:“雪良娣不是病逝的吗?”

    刘玉瑶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径直往和风苑去了。

    这么多天来,那个女人自从进了和风苑,她还是第一次往这地方来。

    和风苑位处偏僻,没什么绝佳的风景,但却显得非常冷清静谧。

    刘玉瑶气势汹汹的来了,一见到在和风苑门口巡守的侍卫,就冲他们一瞪眼。

    那二人还不知道自己哪里得罪了太子妃,纷纷抱拳行礼,没想到这请安的话还没说出口,她就已经上前去,劈手将一人腰上配着的佩剑给抽了出来。

    “娘娘!”众人大惊。

    画扇也吓的脸色煞白:“娘娘!您这是要干什么!”

    “我去杀了方茉这个坏女人!为孟雪报仇!”

    此时此刻的她已经忘记了,自己才是那个让孟雪患病的罪魁祸首,脑海里回荡的都是方才孟雪临死之前一遍遍祈求,不为别的,就为下雪的时候过个生日。

    她连这最后的愿望都无法实现了,而这一起的一切,都因为方茉和她说了那些话!

    她握着沉重的长剑就冲了和风苑,身后跟着一群人,又是担心,又是害怕,但却没一个敢去阻止的。

    “方茉!你给我出来!”

第一百八十六章 良人复归

    “方茉!你给我出来!”

    她这一声厉喝绝对可以惊动这并不算大的小院,所有人都露出了脑袋,连在内室准备净手用膳的方茉也不禁开窗向外看去。

    一见刘玉瑶手上握着长剑,她也变了脸色。

    “小姐!”贴身的丫鬟大惊失色道:“太子妃是要来杀人了啊?!”

    方茉在震惊过后,则开始用忖度的目光看着正来寻自己的刘玉瑶。

    稍作思索,便笑了起来:“以前是姐姐可从来不会做这种事情!”

    “您说什么?”宫女不解道:“不会做什么事情?”

    “走,且去看看她到底想要怎样!杀人还要偿命呢!”

    她说着就起身向外面走去,迎上了气势汹汹的刘玉瑶,一边露出惊慌的神色道:“玉瑶姐姐,你这是要做什么啊?啊!!”

    她话音未落,刘玉瑶手上的剑就向她劈了过来。

    周围的侍卫宫人赶紧扑上去阻止,万万不能让她这一剑真的劈砍下来啊。

    于是乎,一群人挡在方茉的跟前,一群人又拦在太子妃的面前,还有胆子大的,甚至要去抢夺她手里的佩剑。

    只见刘玉瑶一把将身边的人甩开,力道大的惊人,一边气喘吁吁的怒责她道:“干什么?你还有脸问我干什么!雪良娣被你气死了!我就是来找你偿命的!”

    她说着又扑将过去,将手上的剑直接砍向了方茉,非要和她拼个鱼死网破不可。

    方茉连连向后躲去,一边闪避一边也被吓的肝胆俱裂,若说方才她还尚有一分自信,觉得刘玉瑶总不至于呆傻到这个地步,真的对自己动手,但此时此刻,她却觉得自己失算了。

    就算眼前的这个人和以前的玉瑶姐姐大相径庭,但她却不畏宫规,执意出手,就算是杀人偿命,但那时候她都已经死了,让她偿命还有什么意思?!

    所以她就只顾着奔逃躲避,一边急的大叫道:“姐姐!娘娘!太子妃娘娘!妹妹是冤枉的啊!妹妹没有想过要气死雪良娣啊,再者说来!再者说来,雪良娣已经病入膏肓,若有什么不测,那,那也是她的命啊!”

    “你要是不跟她说那些话!她还能活到年底的!都是你!都是你!”

    刘玉瑶疯了一样,眼见着她在这小院子里东躲西藏不肯乖乖被自己斩杀,怒火攻心,一脚踩在了石凳之上,纵身一跃,翻了个跟斗就拦在了方茉的跟前。

    方茉眼见着天上落下一个人挡在自己面前,顿时吓的双腿一软,噗通坐在了地上。

    刘玉瑶刷的一下将剑尖指向了她的脖颈,咬牙切齿道:“这世上怎么还有你这么坏的女人!和她无缘无故的,就说那么难听的话来气她!我真是看错了你!”

    “姐姐!姐姐饶命!”方茉哭喊道:“妾身敢请太子殿下评评理!妾身是冤枉的啊!冤枉的!”

    “你还有脸提太子?!”刘玉瑶一字一句道:“太子巴不得你赔命呢!”

    她说着就要将剑劈下去,众人扑将上来,拉人的拉人,挡剑的挡剑,不过还是被那锋利的剑刃划破了方茉的衣衫,很快,鲜血汹涌而出。

    方茉尖叫一声,一见自己肩头的血渍,又呃的一声,一口气没上来,晕倒在地。

    刘玉瑶见她晕倒,呸了一声,将剑愤愤扔还给侍卫。

    “没用的东西!就知道耍阴招!就知道仗势欺人!看你以后还敢不敢在姑奶奶面前撒野!”

    她撒完了气,转而就大步离去,觉得身上披帛累赘,干脆给扯在地上,还用力踩了几脚。

    不说旁人,就是整天跟在她身边的画扇也是吓傻了,怔怔看着刘玉瑶,见她走远,才赶紧追了上去。

    这和风苑乱作一团自然是不必说的,不过今日整个东宫也都乱作了一团。

    刘玉瑶走了两步,逐渐平复了心口的激荡,想到孟雪临死之前的光景,心中不禁又难过起来。

    这孟雪以前惯爱和自己过不去的,但没想到她的死会引的自己如此同情,如此愤怒。

    正是韶华之龄香消玉殒,不得不说的可惜,然而她又是有福之人,在这深宫之内,度日如年,倒不如早早投胎,另觅新的归宿。

    她本想再回兰雪堂找太子的,但见到兰雪堂的门口进进出出的全是人,她倒觉得自己这个外人反而非常碍事了,干脆坐在了外头的三人亭里,坐在那冰冷的石凳上,望着落日的余晖出神。

    画扇见她心不在焉,脸上犹自带着悲怆之色,也不知该如何开口,半晌之后,方小心说道:“娘娘,这里太凉了,要不,咱们回去吧?”

    她一个激灵,竟好似被人从梦魇中唤醒了一样,双目空洞乏陈的看向前方。

    画扇又一次说道:“这石凳太凉了,咱们还是回去吧……”

    这一次,她终于听清了,急急问道:“太子呢?太子回来了吗?”

    画扇一惊,赶紧说道:“殿下早就回来了,如今还在兰雪堂呢。”

    “哦……”她恍然大悟:“我给忘了。”

    “娘娘,您八成是悲愤交加,所以心智不平,天色已晚,再坐着要着凉的。”

    落日的最后一抹余晖已经消失在了红墙黄瓦之后,消失在了这层峦叠嶂的禁宫之后。

    那些蛰伏在角落里看不见的黑暗一招得以释放,开始张牙舞爪的肆虐,浸染了整个皇宫。

    她从石凳上起身,方觉得屁股都有些麻木了,不禁扭头又看了一眼兰雪堂的方向,对画扇说道:“走吧……”

    画扇高兴的连连点头:“虽说雪良娣没了,但您也不能折磨自己啊,人各有命,您今儿也就吃了几块月饼,回去之后,奴婢命他们做点清淡的小菜给您尝尝?开开胃。”

    “好……要不要叫太子?”她刚迈出一步,又有些踌躇。

    “这……”画扇犹豫道:“您说呢?”

    “算了吧……”她也不知自己此时是什么心情,但想着雪良娣连太子最后一面也没见上,却还是大度的将太子留给了她。

    “我们走吧。”

    “是。”

    今夜的东宫的沉寂无声的,哪怕是平日与雪良娣交好的人,出了兰雪堂也是不能痛哭出声的。

    这就是皇宫,人情冷暖都在一念之间,而宫规又摆在那里,非国丧期间若是有人举哀哭丧,那便是杀头的大罪。

    入夜之后天凉如水。

    洗漱完毕之后,刘玉瑶坐在软榻之上,手上正抱着本书,她扭头看向窗外,窗纸上映着灯花,外头廊下的大红灯笼仍兀自耀目。

    “要不要奴婢去叫殿下回来?”画扇看在眼里,心里却跟明镜似的,见她如此自然是心疼的。

    刘玉瑶却摇头说道:“别管了,人死了,不都是要守灵的吗。”

    “可……可在这宫里,一个良娣没了,哪有太子守灵的道理……”

    刘玉瑶复又合上手上的诗经,手指摩挲着诗经的封面,这是她最近一直在看的书。

    以前随便翻一页,她都有好几个字不认识,现在看的次数多了,太子随口念过的她都能记住。

    可以说,只要是那个人随口说的任何一句话,她都能记在心里,所以她也未曾忘记这个男人对雪良娣曾经的种种包容。

    “雪良娣进东宫多长时间了?”

    画扇歪头想到:“这我还真没问过旁人,自奴婢被分到东宫之后,雪良娣就在了。”

    “她和太子的关系一直很好吧?”

    这话说的怅然若失,脸上还带着失落的微笑。

    画扇不禁有些心疼起来:“您千万别这么说……您也是知道殿下的,在这宫中表面光鲜,背地里却郁结难舒,有雪良娣这个知冷知热的人在,总比焦嬷嬷强吧?”

    一句话让刘玉瑶有点忍俊不禁,她放下书本起身道:“好啦,我又没说什么,睡觉吧,不等了。”

    “是。”

    伺候刘玉瑶躺下,画扇只留了一盏灯烛,转而也去外间的碧纱橱内歇下。

    虽是躺下闭眼,但她仍然睡的不甚安稳,在听到脚步声的时候,她睁开了眼睛,床边一惊坐了一个人。

    男人身上仍兀自穿着白色绣锦的衣袍,只是发上鬓角略微有些松乱,大掌伸了过来,抚上刘玉瑶的脸侧。

    “李彻……”她只觉得这个男人的手冰凉无比,赶紧坐起身来,将他的手抓在手心道:“你吃饭了吗?”

    男人微笑摇头道:“不饿。”

    “怎么会不饿呢……”她有时候实在搞不懂那些人动不动就吃不下饭是个什么情况,就算是她心里再怎么难受,但和肚子到底无关,该饿的时候还是会饿的。

    “我让画扇弄好吃的给你吃。”

    “不必了。”太子按住她道:“我很累了,想休息。”

    后者赶紧往床里头挪了挪道:“上来吧。”

    李彻却道:“我身上有腌味儿,先去沐浴,你若等不得就先睡。”

    刘玉瑶知晓他素来干净,况且刚从兰雪堂回来,身上的衣裳一天未换,也确实该洗漱一下了,便点头应下。

    画扇便又起身伺候,命内监抬了热水进来,让屏风后头的太子沐浴更衣。

    刘玉瑶坐在床上,看着狻猊香炉之内冒出的袅袅青烟,听着隔壁哗哗的水声,她不禁抱紧了双膝,就这么呆坐在床上。

    不知坐了多久,方才离去的人复又归来,一把将她揽在怀中,自己也随即坐上了床,用被褥裹着她,二人相拥躺倒。

第一百八十七章 一生挚爱之人

    第一百八十七章一生挚爱之人

    他的身上带着才沐浴过后的水汽,头发也只是擦的半干,柔柔软软的,很的服帖。

    也不知是熏香里的味道,还是他身上的味道,刘玉瑶不禁有些贪婪的将脸埋在他的怀中,后者亦将她紧紧抱住。

    在这寒凉的秋夜里,室内明明供着火盆,看似温暖如春,他二人却只能这样慰藉取暖。

    半晌之后,只听太子轻声说道:“玉瑶,不管年年岁岁,你都会陪在我身边的吧?”

    那一刻,她将这话听在耳中,心底的话却哽在喉头,半晌之后,点了点头。

    男人的大掌在她身上轻轻的抚拍了两下,似是在自言自语,又似是在与她诉说:“这样的离别我经历太多,都好似勾魂摄魄一般,再也不想经历了。”

    “人命如草芥,说没了就没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男人低头看她一眼道:“今日,还要多多谢谢你。”

    “谢我做甚……”刘玉瑶有点心虚的往他怀中蹭了蹭:“我又没做什么……”

    “谢你这般大度。”太子轻声在她耳边说道:“就是我连我,恐怕也没有你这样的胸襟,在孟雪病危时刻还想着去给她找太医,找高僧诵经,甚至还陪她走过最后一段路程……”

    “若是你在,你也会的……”虽然听他说着谢自己的话,但刘玉瑶心中到底还是有些不痛快,如鲠在喉,却无法诉之于口。

    只听李彻又道:“孟雪以往曾多次为难于你,你也并无计较,所以说,我才要谢你。”

    “我要和人计较当下就计较了。”所以她今天下午才怒气冲冲的拔剑要杀方茉,事实上她真的从未杀过一个人,虽然当时被愤怒冲昏了头脑,但也非常清楚,她过去也不过是吓唬吓唬她罢了。

    “再说了,雪良娣已经受过那么多苦了,就算有错,上天也惩罚过她了。”

    太子沉默不语,一想到孟雪曾经的音容相貌,从此之后在这东宫之内,再无相见之日,说不唏嘘,说不难过,那倒是假的。

    “李彻……”刘玉瑶又对他轻声说道:“你要不要和我说说孟雪和你的故事?”

    男人看着怀中的小女人,见她露出小鹿一样的光芒小心翼翼的看向自己,遂回以一笑:“没什么好说的了,日后便没这个人了,我的生命中亦无这个人了,便只有你了。”

    这话倒是中听,不过她却仍然钻牛角尖一般的问道:“若是哪天我也死了,那在你的生命中也没我了吧?”

    男人蹙眉瞪她道:“休要胡说!”

    “我是认真的!”她也板起脸道:“难道这就是人们常说的,男人总是无情无义?”

    “我与孟雪不过是患难时期的朋友,一如冬夜旅者,彼此慰藉取暖。”

    刘玉瑶又坚持问道:“那我呢?我是什么?”

    “你是我李彻一生挚爱之人。”男人似乎担心她不相信,不禁将她抱紧了几分,霎时觉得心如擂鼓,也不知是自己的心跳加快,还是她的心跳加速。

    只觉得两个人的胸口紧贴在一起,砰砰砰的直响。

    但听李彻又一次缓声说道:“有了你,我便不愿再雪夜跋涉,只愿带你走出这雪夜,看见朝阳春花才好。”

    这话听在耳中却是分外中听的,给人一种无来由的安慰。

    “孟雪的魂儿还没走呢!”刘玉瑶狡黠说道:“若是被她听到……”

    “被听到也没什么的,你是我的李彻的妻,这话不对你说,对谁说呢?”

    她再一次的羞赧的将脑袋埋在他的怀中,突然,似乎想到了什么,急急抬头看向他道:“孟雪临走之前,要问你一句话的。”

    “什么话?”

    “她问你,若有来生,可愿与她白头到老。”

    男人沉默了在当场,刘玉瑶也不催他,只想等着他的回答,其实她之前想过这个问题了,不管太子如何回答,她都不会怪他。

    当时那个境况,若她是李彻,为了让孟雪好走,只怕也会说愿意。

    然而,真的李彻难道又是不愿的吗?

    账外灯花啪啪作响,摇曳的烛火投影而来,又被这一层厚厚的床帐所阻隔。

    虽是夜凉如水,一片静谧,但二人都知晓他们当中不曾有人入睡。

    半晌过后,只听李彻说道:“不愿。”

    本来觉得他回答什么都是无所谓的,但听到不愿这两个字的时候,她的心底却忽的一松,纵然是那个男人对自己撒谎也罢。

    只听李彻又继续说道:“我想了一下,若是当时在她面前,我也不该骗她,误了了她来世的大好姻缘。”

    刘玉瑶故作遗憾的叹了口气道:“你怎么知道她的好姻缘不是你呢。”

    “我就是知道。”男人也随之一笑,在怀中女子的额上落下一吻:“我的好姻缘是你的,月老岂会牵错红线?”

    刘玉瑶觉得自己光是听他这甜言蜜语,不用饮酒也是醉了,虽不知他说的的真是假,但一天的惶惶不安也终于被填满,今夜看来可以睡个安稳觉了。

    因为中秋临近,宫中不宜发生什么晦气的事情,所以东宫雪良娣之死被硬生生的阻在东宫之内。

    因她膝下无子无女,唯有几个贴身的丫鬟每日里跪在灵堂给她烧张纸,哭个丧。

    刘玉瑶期间去看过一次,看到她孤零零的棺椁躺在中间,并无白幡纸钱,好像只是随意摆在那里,里头并没有人一样,和普通人家有人去世的悲恸场面大相径庭。

    唯一可以让人知道里面有人的,那就是周围所摆着的冰缸了。

    虽然已经是深秋时节,天气转凉,为了防止尸体腐烂,周围摆着冰缸,让温度降低了许多。

    对死人最大的敬重就是入土为安,但人在宫中却又不得不按照宫里的规矩来,只能等到中秋过后再送外宫外草草埋了了事。

    就在刘玉瑶离开兰雪堂的时候,正好撞见了方茉与她走在一条路上。

    今日方茉打扮的分外明丽,化妆艳服,由宫人搀着胳膊,猛一抬头看见了刘玉瑶,却见她一身素淡,好似才从兰雪堂的方向而来。

    不禁悄悄伸出手去,将鬓角的一朵红花给摘了下来。

    在刘玉瑶走近的时候,她屈膝道:“妾身参见太子妃娘娘,娘娘千岁……”

    刘玉瑶冷冷抬了眼皮将她上下打量了一遍道:“伤好了?”

    “一点皮肉小伤……不敢劳烦娘娘惦记……”

    她所指的伤自然是那天被自己不小心划破的肩头,本就没什么大碍。

    刘玉瑶的本意也是吓唬吓唬她。倒是让她因此躲在和风苑中好多天,怎么也不敢出来见自己,今天要不是撞上了,只怕她还是不敢出现在自己面前。

    这倒是挺好的,看她以后还老不老实!

    “你现在要去哪?去兰雪堂吗?”刘玉瑶问她道:“也是,你早就该去给雪良娣磕几个头了。”

    方茉张了张嘴,脑袋垂的低低的,半晌之后方才答道:“是……妾身这就去。”

    “嗯。”她懒懒应了一声,抬手落于画扇的手背上,一边向前走一边说道:“太子该回来了吧,找他看书去。”

    “该回来了,只怕眼下已经在水榭等娘娘了呢。”

    刘玉瑶浅然一笑,从什么时候开始,她也开始炫耀太子的宠爱了呢?

    在刘玉瑶走后,方茉才冷睨她背影一眼,叹了口气,往兰雪堂的方向去了。

    身边的丫鬟不满说道:“娘娘,您不还要去凤藻宫吗?别去兰雪堂了吧。”

    “刘玉瑶既然是让我去的,我若不去,她再寻了由头找我麻烦怎么办?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丫鬟想到那天刘玉瑶举着剑,好似夜叉一般的凶神恶煞,心中不禁后怕,只得快步跟上方茉的步伐往兰雪堂去了。

    今日的兰雪堂早就已经和平时大相径庭,没了一点生的气息,甚至连中庭中所栽植的几棵花树也奄奄一息,好似随着主人家的气息一起没了。

    方茉本就忌讳这些,而且还非常害怕,本想来打个照面就走到,但见焦嬷嬷正好来了兰雪堂中跪着垂泪,她索性也不急着走了。

    先是屈膝与焦嬷嬷问安,后者受宠若惊的回了一礼道:“侧妃娘娘……”

    “焦嬷嬷是来看望雪良娣的吗?”

    焦嬷嬷擦了一把眼角的泪痕说道:“哪还有什么雪良娣啊,不过是一具尸骨,一具冰冷的棺材罢了……”

    方茉也不禁唏嘘道:“我自入了东宫之后就从未见过雪良娣,只听旁人提起过,说她如何妩媚动人,冰雪聪明,但没想到天妒红颜,早早得了那不治之症,我还想着,若是有朝一日雪良娣觉得身子好了些,便来看她呢……”

    焦嬷嬷斜睨她一眼说道:“不是见过了吗……而且听太子妃娘娘所说,侧妃娘娘还和雪良娣说过好些话呢。”

    方茉苦笑一声,继而问她道:“焦嬷嬷也是觉得,雪良娣之死是和我有关?”

    焦嬷嬷冷哼一声不置可否,毕竟,此时的她是完全和刘玉瑶站在一起的、

    然而方茉却又继续说道:“敢问焦嬷嬷,那得说多么难听多么严重的话,才能把一个人说死呢?太子妃娘娘也可以作证,我不过是说,让雪良娣好好养着身子,没想到……她竟然就……”

    若只是说了这句话,确实不怎么要紧,怕就怕雪良娣这个人疑神疑鬼,总觉得旁人因为她得病而幸灾乐祸。

第一百八十八章 假的刘玉瑶

    焦嬷嬷的语气略微有些和缓的叹了一声道:“现在说什么也都没用了,人已经不在了……”

    她说着,目光看向当中的那具棺材,只见秋日里的光芒透过窗棂筛在上面,斑斑点点,似是琉璃筑就的一般。

    “是啊,人都已经不在了,说那么多,又有何用?”

    侧妃方茉也是低低叹了口气,往前走了两步,捻了几根线香出来,在蜡烛上点燃,对着那口棺材拜了一拜,方插入香炉之内。

    她双手合十道:“雪姐姐,我自是个福薄的,才进东宫,尚未得您教诲,您就已经与世长辞,还望您在那黄泉路上莫要留恋。您素来温婉柔顺,来世定会投个好人家,今世种种譬如昨日朝露,便都散了吧。”

    说完之后,她又躬了躬身子,继而对焦嬷嬷道:“皇后娘娘召见,不敢不从,这先别过了,嬷嬷。”

    “侧妃娘娘好走……”

    目送侧妃方茉走了出去,焦嬷嬷看着她的背影,一时间有些唏嘘。

    方才见她给孟雪上香,言辞恳切,句句在理,竟然弄的自己有点不好意思来。

    她确实是个欺善怕恶的,以前刘玉瑶才进东宫的时候,她没少欺侮于她。

    但对于这个方茉,虽是没打算给她好脸色看,但面对着这么一个柔顺乖巧之人,谁人也发出脾气来。

    就好像一拳头打在棉花上面,得不到一点回应一样。

    焦嬷嬷转而又看向那棺椁,眼眶湿润红肿道:“雪良娣,你这一走,怪的是谁呢?谁也不怪,怪就怪在您的一颗心也忒玲珑,忒剔透了,如太子妃娘娘一般装疯卖傻的活着,又有什么不好的呢?”

    然而斯人已去,纵然说再多劝诫的话,她也听不进去了,人活着的时候,说再多反而还心生怨怒,倒头来,千言万语化作一句话。

    “命,这都是命啊!”

    人人都是信命的,当朝皇后刘氏也是如此。

    她年少之时便被成为女中诸葛,艳名远播不算,还才华横溢。

    一度成为京中所有女子争相模仿的楷模,模仿她的吃穿用度,模仿她的走路行礼,模仿她的一举一动。

    从那个时候起,她的母亲就告诉她说,你的命本不该如此。

    直到她嫁入王府之后,又听母亲告诉她道:“你的造化也不该如此。”

    两次三番,母亲说的都是对的。

    转眼间二十多年过去了,此时已经为人母的她也不禁要告诉自己的儿子:你的命本不该如此。

    是的,同样是天潢贵胄,缘何有人坐了储君之位,将来能荣登九五,有人却要俯首称称?

    这让她如何甘心?

    秋日的午后一片静谧,凤藻宫的后花园中,新摘的葡萄上还浸在井水当中。

    在葡萄架下摆着一张软榻,刘皇后侧身倚靠其上,正闭目小憩,身边的宫人提着香炉,另有扇风宫女将那淡淡的香味远远的送到她身边去。

    方茉来的时候就看到了这样一幅画面,眸中不禁添了一抹艳羡,正要上前去,却被林嬷嬷横出一只手臂拦截。

    她微微一笑,屈膝见礼道:“娘娘可是睡下了?”

    林嬷嬷点头笑答:“侧妃娘娘来的不巧,刚歇下……”

    方茉见她没有要叫醒皇后的打算,不禁面露失望之色,点头说道:“那我便等等。”

    “侧妃娘娘等等吧……”林嬷嬷又道:“昨夜翻来覆去的睡不着,今儿一早,晨昏定省的人都来了,所以起的也比较走,再之后,就是处理明日中秋之宴的事情,各府库,各局坊,事无巨细,都要娘娘定夺,忙到现在。”

    有了林嬷嬷这一解释,方茉又连连颌首道:“是了,皇后娘娘贵为中宫,这些事情确实也是令人头疼的,若是有人分担一二便也轻松一点。”

    “往年是有丽妃娘娘分担,但今年丽妃娘娘也不知怎的了,说身体乏累,推荐了贤妃娘娘……”

    林嬷嬷说到这里方觉得有些失言,掩嘴说道:“罢了,罢了,不说了,侧妃娘娘尚还年少,不该思虑这些的,不该。”

    方茉知道她为何欲言又止,毕竟贤妃在这宫中与皇后不和不是一日两日的了,丽妃推荐贤妃,摆明了就是知道皇后不会同意,让后让他一个人处理这些的,累死累活,那也是活该了。

    就在她打算拣个地方坐着等的时候,那葡萄藤下的贵妃榻上,皇后娘娘翻了个身道:“谁来了?”

    林嬷嬷不敢懈怠,赶紧答道:“启禀娘娘,是东宫的侧妃娘娘来了。”

    皇后坐起身子道:“过来吧。”

    方茉方起身向她那地方走去,只见皇后一手撑着头,半睁着眼看向她道:“听说东宫的雪良娣没了?”

    “什么都瞒不过您。”方茉道:“没了有两天了。”

    皇后冷笑一声垂了眉眼,似是尚未解乏,因是小憩,她只着了一件青花紫锻的里衣,头上并未戴什么珠簪装饰,倒也轻快许多。

    只听她又闭目,缓缓说道:“真是晦气,你才进宫没多少时日,竟然碰到了这样的事情。”

    方茉笑道:“这若是发生在寻常人家,许是晦气,但对我而言,又岂非幸事?”

    皇后睁开眼皮看着她道:“你又在这里自作聪明了,这雪良娣已经不得宠了,你真正的竞争对手是刘玉瑶才是。”

    “难道茉儿进宫就只是为了得太子的恩宠?”她又反问皇后一句。

    后者听她如是说了,慢慢睁开眼睛,对这丫头不识时务的自作聪明,她并不看好,所以干脆就顺着她的话问道:“那你是为了什么?”

    “自然是为了皇后娘娘。”

    刘玉瑶满意点头道:“难为你还有这份心思,本宫还听说,雪良娣死后,你就被刘玉瑶所伤。”

    不提这个伤也就罢了,提起这伤,她倒是有一肚子的苦水要诉,小脸委屈的皱在一起,低声叹气道:“皇后娘娘有所不知,茉儿险些丢去了一条性命,当真是胆战心惊!”

    皇后霎时来了兴致:“你莫不是在这里夸大其词?”

    “茉儿怎么敢呢!”她左右看了一眼,又对皇后看了一眼。

    后者微微坐直了身子,对身旁伺候的人说道:“都下去吧。”

    “是。”

    众人躬身退下,皇后才有对方茉说道:“你说。”

    方茉往那贵妃榻前近了几分,方开口说道:“茉儿几乎可以肯定,东宫里头的刘玉瑶绝对不是我认识的刘玉瑶,也不是您的侄女刘玉瑶!”

    虽然早就有所忖度,但乍然听她如是说了,皇后还是不禁皱起眉头,冷看向她道:“你这话可不要胡说的!兀的丢了脑袋!”

    方茉赶紧机灵的跪下行礼道:“茉儿不敢妄自诳语,还望皇后娘娘明察秋毫!”

    “本宫自然是会明察秋毫的,只是你才进东宫多久,为何会说的如此笃定?”

    方茉又抬起头来说道:“不必多久,从见她的第一天开始,茉儿便可以肯定心中猜测。”

    皇后看着她,见她目光坚定,并不似在说谎,转而又道:“你起来,坐。”

    “是。”方茉得了恩典,在一旁的小杌子上坐了。

    皇后又道:“你仔细说说。”

    “不说远的,就说近的,雪良娣没了的那日,我本跟刘玉瑶一道往丽贵妃的长春宫去的,说是去品鉴月饼,她却好似饥民饿殍一般,吃的大快朵颐,莫说茉儿觉得难堪,就连一向护着她的丽贵妃也面露嫌弃。”

    皇后笑了起来,鼻腔之内发出一声冷哼。

    只听方茉又道:“雪良娣没了之后,她便一路拿着剑砍杀到我那里,几乎是神挡杀神,佛挡**,那么多的侍卫都没法阻止她。”

    “她是太子妃,只这个头衔,谁人胆敢阻止?”皇后继续冷嗤道:“这算不得什么。”

    “可皇后娘娘,也就您当时不在场,您若是在场,只怕她连您也会砍杀……”

    方茉说完,自觉失言,赶紧捂住了嘴吧。

    皇后冷睨她一眼道:“真像你说的这么夸张?”

    “何止是夸张,简直不可置信,她张牙舞爪,好似个疯婆子,说她是女山贼我却还是信的,若说她是京中第一美人,是我那曾经的玉瑶姐姐,我万万不会相信!”

    皇后的表情瞬间严肃起来,这个刘玉瑶和以前的刘玉瑶大相径庭,不过在她跟前倒是没什么破绽,如今仔细想想,她的言谈举止,多多少少有些难看的。

    皇后又对方茉说道:“没想到她在东宫之内竟然是如此不堪的,这么看来,太子也不是不知?”

    “太子殿下不会不知道的……”方茉说道:“每日里相伴左右,她就算再怎么会装,也是会露出破绽的……但现在看来,太子殿下似乎就吃她这一套……”

    方茉说着,暗自咬了咬牙齿。

    以前的她只当这刘玉瑶在才华方面胜自己一筹,没想到她现在变成了一个疯婆子,居然还是胜自己一筹的。

    皇后所关心的问题和她却是不一样的,太子既然知道,却没有拆穿,想必私下里早就和刘家达成什么共识了。

    再加上之前二人曾经一起出宫省亲,更加让她觉得一只大手扼紧了喉头,呼吸不畅,一种可怕的猜测在心中成型。

    她是姓刘的,刘家出来的女儿,贵为皇后,育有两位皇子,却不能得到自己父兄的支持。

    这倒也罢,偏偏站在与她对立的一面,这让她如何不恨?

第一百八十九章 双胞胎

    刘皇后想到自己的父兄如今是要与自己为敌了,一口怒火积郁的胸肺之间,忍不住咳了咳,却是越想越气。

    方茉赶紧起身上前为她顺着背脊道:“娘娘,你千万小心着凤体,万万不能气着自己,这万事都有个解决的法子啊。”

    皇后点了点头,面色沉重,转而有看了方茉一眼道:“太子呢?太子近日有什么动静?”

    “太子殿下每日都是上朝下朝,和刘玉瑶顽劣厮混在一处,并无什么不妥。”

    “哼,他往哪里去,他见什么人,你知道?”皇后冷嘲道:“你连太子的面都见不在着吧?”

    方茉微微咬了下唇,默不作声。

    皇后见她如此,又不屑说道:“本宫说你两句你就露出这副表情来,是要讨本宫的同情吗?女人,一旦无所倚仗了,就得靠自己了!”

    “是……”方茉低声应了一句。

    林嬷嬷又快步走近道:“娘娘,七殿下来了。”

    皇后脸上露出微微的诧异之色,这个李律向来是不大往凤藻宫来的,不似他那哥哥,对自己可谓是百般孝顺,他就算要来,也是被李衡拖拉着弄进来,最多请个安也就罢了。

    脸上不禁一喜,却是凝霜逢日云开雾散一般,连声说道:“快让他过来。”

    这才又忙着整理鬓角衣襟,生怕在儿子面前失了体面。

    不一会,就见宫人领着七皇子李律大步往这边来了,皇后笑眯眯的坐在软榻之上看着这个儿子。

    李律尚还在长身体的年纪,似乎每次见他,都觉得与上次不一样了。

    身形挺拔了许多,肩膀宽阔了许多,眉梢鬓角退去稚嫩,愈发显得俊朗了许多。

    “儿臣给母后请安,母后吉祥!”

    他说着已经自顾自打了个千,给皇后问安,转而看向一旁起身冲她屈膝的女子道:“见过侧妃娘娘。”

    “折杀妾身了。”方茉回了一句。

    皇后呵呵笑道:“别站着了,都坐吧。”

    她这么一说,方茉才重新坐下,然而李律却是不坐:“儿臣来是想有件事情问过母后。”

    皇后听闻,面露疑色道:“你说,什么事情?”

    李律又道:“母后是刘家人,刘家可有出过双胞胎这种事情?”

    “双胞胎?!”刘皇后脸上露出震惊的神色,她甚至不动声色的看了方茉一眼。

    同样的,方茉也回看向皇后。

    只听她又继续说道:“律儿何出此言啊?为何突然对刘家的双胞胎感兴趣了?”

    李律便又有些兴奋道:“果真是有的?那,这双胞胎是谁?”

    皇后缓缓摇头道:“律儿猜错了,没有的事,若是有此等好事,这京中上下必然都是知晓的。”

    “哦……”少年人点了点头,并无遗憾,也无怅然,似乎这个问题真的只是他随口问问。

    然而皇后却总觉得事有蹊跷,小声探查他道:“是谁让你来问的?还是你自己要来问的?”

    “我突然是想到了,所以来问问。”

    “你怎么不想到别人家,偏偏想到这刘家?难不成你也和你五哥一般,对刘家的女孩儿……”

    “哈哈哈!母后你想到哪里去了!我三哥和五哥都娶了刘家人,我断然是不会再来个亲上加亲的,别扭!你看现在五嫂都不知该跟你叫姑母还是叫母后了!”

    皇后蹙眉低声呵斥他道:“胡闹,自然是要叫母后的。”

    “对对对,是要叫母后的,我进宫来是给父皇说新任京畿府尹的事情,顺道来给母后请安,现在该出宫去了。”

    皇后面露依依不舍之态,冲他招手道:“律儿过来。”

    李律大步走上前去,笑着说道:“母后何事?”

    “母后知你淡泊名利,对你唯一的要求就是希望你好好的,将所有事情置身事外,你可千万别给自己自找麻烦……”

    皇后说着,抬手将他肩上的衣衫褶皱抚平,一边又在他肩头拍了拍道:“去吧,一日日凉了,勤加衣,莫嫌麻烦。”

    “儿子记住了,母后也保重,眼下日头西斜起了凉风,母后还是早点挪步内室吧。”

    “好,好,好。”皇后连连点头,对于这个儿子的关心很是受用。

    在李律离开之后,皇后脸上的笑容又瞬间消失。

    只听方茉说道:“娘娘……七皇子殿下,莫不是知道了什么?”

    皇后摇摇头,又点点头,有些怔怔然出神道:“别看他是一个粗枝大叶的男儿,但实际上却是心细如发,况且在这宫中,也就他和四皇子时常往东宫走动,他还曾经与刘玉瑶比剑打马,若是发现人有蹊跷也很正常。”

    方茉略有些兴奋起来,仿佛离恶气发泄的时日并不远了。

    然而皇后到底猜错了,李律问这个问题并不是因为他发现了刘玉瑶有什么不妥,毕竟在刘玉瑶进宫之前,他与她之间是完全陌生的两个人。

    她之所以突然问出这个问题,完全是因为此时在自己马车中的这个女人。

    府上的马车一直等在宫门口,从次第洞开的宫门向里面看去,入目尽是红墙黄瓦,琉璃之色,巍峨高耸的宫殿鳞次栉比,层层叠叠的阻碍了所有人的视线。

    在看到一个男人峭拔的身影,稳健的步伐之后,车上的人缓缓的放下了帘子。

    车边等候的人已经屈膝迎接道:“殿下,您回来了。”

    李律嗯了一声,继而又问:“春生在车里?”

    车里的姑娘答了一声道:“我在。”

    李律笑着掀开车帘坐了进去,只见宽敞的马车中间放着一只精致的银碳火炉,烧的通红如红血宝石一般,却是没有一点噼啪响声和半点令人呛咳的烟雾。

    在马车最里面坐着一位身着绿色夹袄,鬓发垂髫的姑娘。

    李律一坐进来就抬手在火炉杀昂暖了暖,继而对那姑娘说道:“不是你要来见识见识的吗,怎么我要带你进宫去,你还偏不去了?躲在这马车里头算什么好汉?”

    “小女子本就不是什么好汉。”春生盈盈一笑,神态怡人:“我一介平民布衣,如何敢往这宫里头去的,求了殿下这恩典,不过也是为了在宫门口看看,权当是长见识了。”

    外头管事已经开始喝马前行,马车辘辘行走在光洁的地面上。

    “明日有中秋宴,你若愿意,可随我进宫去长见识,尝尝那没尝过的,见见那没见过的,保准你一生受用!”

    女子却摇头说道:“我胆小,还是算了吧。”

    “你胆小?”李律恍似听到一个天大的笑话一般哈哈大笑起来:“你若是胆小这天下还真就没有胆大的人了!也不知是谁大晚上的在街上溜达被小爷撞了个正着,也不知是谁在我府上东看西走的,差点没被管家给就地正法了!”

    “胆小是真,这好奇之心也是真。”春生又盈盈浅笑道:“好在殿下是通情达理之人,没有怪罪,反而收留,小女子自是无以为报。”

    “谁要你报了,只不过小爷看着你觉得面善,而是面熟,这才懒的追究你那些。”

    “那我还是要好好谢谢太子殿下。”

    李律摸摸鼻头又说道:“别谢我了,你总是这样说,倒让我一个粗人有些不知所措了。”

    春生便又笑了起来,只觉得这位七皇子殿下本人不仅有趣,而且较之那些只会说场面话的文人墨客,不知强了多少。

    “殿下进宫见着皇上了?”她眼睛亮亮的看向李律。

    后者哈哈大笑起来:“那是我父皇,每日上朝总是要见的,没什么稀奇,也就你们这些平头百姓觉得见我父皇一面就不得了了。”

    “天子威仪,四海臣服,若是得见皇上皇后一面,也是子民百姓之造化。”

    李律又道:“我父皇母后也是一张嘴巴两个眼睛,你这话说的倒让我想起我太子妃嫂嫂了。”

    春生不动声色的看向他道:“太子妃嫂嫂?”

    只见李律比她更沉得住气,一边神态自若的回答道:“对,我太子妃嫂嫂,今年开春的时候才嫁入东宫的。”

    “哦……那她说了什么?”

    “太子妃嫂嫂之前和我说过,她第一次见父皇母后的时候有些失望。”

    “这是何解?”

    “她说,本以为父皇母后乃人中龙凤,必然是祥云围拱,散发五彩光芒,所行所到之处,步生莲花,使人不敢逼视才对。”

    春生掩嘴轻笑:“你这太子妃嫂嫂倒是十分有趣的。”

    李律见她笑起来的样子也和平时无异,并未有什么遮掩扭捏,不禁开始怀疑自己提刘玉瑶是不是多此一举了。

    “太子妃嫂嫂乃是京中第一才女,自嫁给三哥之后我才发现,她竟然是个文武双全的!”

    “哦?”春生露出疑惑的神情:“能文能武?无愧于第一才女之名。”

    “确实,她为人也是非常有趣,宫中乏味,有了她反倒是增添了许多轻松的氛围。”

    春生便又点了点头,继而询问他到:“太子和太子妃的关系相处的想必也很好吧。”

    “三哥可宝贝这个三嫂呢!”李律说着往她身边靠了靠,又小声道:“之前才成亲的时候,三哥待太子妃嫂嫂简直是天怒人怨,太子妃嫂嫂以德报怨,二人逐渐就好的如胶似漆了,简直是羡煞旁人啊!”

第一百九十章 你认识我?

    就在他兀自感慨的时候,马车忽的一颠,马蹄急急止住,车中坐着的两个人却因为惯性的缘故,身子往前一冲。

    “小心!”李律眼疾手快,迅速用自己的胳膊挡在了春生的面前,硬是阻拦住了她的去势,自己的另一只手一把抓住了马车壁。

    然而春生撞入他的怀中之时,他整个人也往后一靠,但听他闷哼一声,赶紧抱着怀中的女子在位子上坐好。

    外面传来小厮急急询问的声音:“殿下您没事吧?”

    “没事,外面怎么了?”李律蹙眉。

    “是奴才的不是,赶车太急,险些冲撞了旁人。”

    他又问道:“那可有伤着什么人?”

    “没有。”

    “走吧。”

    “是。”

    如此主仆二人说完话,一旁的春生尚心有余悸,若是方才没有他拦着,自己还无倚无靠的,保不齐一脸就撞上了马车上的炭炉上面。

    “你怎么样?”李律松手,又询问春生。

    后者摇摇头,转而问他道:“殿下方才是不是伤着了?”

    李律敬佩她的心细,翻了一下手背,只见方才他抱紧怀中女子挡住了向前的冲力,却不想手背被撞在了活路上面,被烫了这么一下,此时已经破皮烂肉,通红一片。

    春生见状,惊骇的捂住了嘴巴,赶紧对赶车的人道:“快些回府!”

    这一声厉喝威严十足,完全不似那普通的山野村妇,反而像极了那习惯发号施令的人。

    李律一边蹙眉,一边看她捧着自己的手干着急,只好出声宽慰道:“一点皮肉伤,不妨事。”

    “怎么能不妨事,这个季节,有点伤口最是难以愈合,还极易溃烂流脓,不说胖的,光是这痛苦就够殿下受的了,而且还是在手上。”

    李律爽朗一笑:“这有什么好疼的呢,男儿身上就该带点伤,你没见着四哥,若是将他的衣服扒了,左一条右一道的,全是伤口!”

    “殿下说什么呢……”春生略垂眸不悦道:“说些正经的可好?”

    李律这才意识到失言了,哈哈笑了起来:“你别见怪,我平日里这样说话也都习惯了,身边乍然出现一个左家娇女,让我改,还真有点不太擅长。”

    只听春生又道:“四殿下纵然身上有伤,那也是保家卫国,铁骨铮铮,而七殿下您这伤却是不伦不类,为我而受,我心中有愧。”

    “既是救美,那小爷也算的上是一个英雄了,怎的就不伦不类了?”

    李律倒是不以为意,反而又打趣她道:“若是你觉得心中过意不去,明日便陪小爷一起往宫里去吧,伺候小爷用膳,省的小爷看着一桌子的美味佳肴没法入口。”

    春生看了一眼他的手,伤的是右手的手背,现在外头的皮肉被烫破了,露出里面的血肉,恐怕除去死肉就能见到白骨了,让人望之触目惊心。

    “我一介平民……”她坚决不愿答应。

    李律却打断她道:“那看来小爷是要饿死在宴会上喽。”

    只听春生无奈笑道:“殿下怎么会饿死呢,愿意伺候殿下用膳的宫人数不胜数。”

    李彻却又说道:“但小爷这伤却是为你而受,若是让旁人伺候了,岂不是太不公平了?”

    没想到这位七皇子殿下还是如此惫懒的,春生便只好说道:“那好吧……难得殿下不弃,春生便奉陪一回吧。”

    “好的很!好的很!”李律也是眉开眼笑,正要手舞足蹈,带动了手背上的伤口,一阵抽痛,让他倒抽一口冷气。

    春生又赶紧捧着他的手道:“怎么样了?你可千万不要乱动!”

    李律哈哈笑了起来:“方才是不觉得疼的,现在好像才缓过来,这才隐约觉得疼了。”

    “唉……”春生捧着他的手,面带忧色。

    李律摸了摸鼻头,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看见她皱眉,忧心忡忡的样子,就忍不住的想伸手将她的眉头抚平。

    一到府上,众人见他手背受伤了,无不惊慌失措,传太医的传太医,指责车夫的指责车夫,唯有春生冷静如常,叫人取了水和一应工具来,亲自为他刮去了死皮,然后又为他上药,包上纱布。

    李律忍着疼痛坐在椅子上,看她动作飞快敏捷,不禁又暗自佩服起来。

    他万万没有想到,春生一个女儿家,举手投足兼有大家闺秀的做派,胆子还挺大,手法虽然不如大夫娴熟,但却果敢冷静,飞快的将伤口处理好了。

    待他的手包好了,太医也算是赶来了,春生便又将自己给他用了什么药,怎么包扎的,一一说与大夫听了,后者连连点头。

    李律用左手撑着下巴看她盈盈独立,恍如一支待放菡萏,与人交谈的时候也是从容不迫,不禁看的有些痴了。

    第二天带春生进宫的时候,她却在脸上蒙上了一块面纱,只露出一双眼睛来。

    李律几次三番的要她将面纱摘去,她却以脸上伤痕怕吓着别人为由,怎么也不肯摘去。

    李律无奈,只好作罢。

    此番带她进宫,最让自己期待的就是想看看她和太子妃刘玉瑶同时出现在宫中,会是一种什么样的盛况。

    这段时间他已经打听的清楚了,刘玉瑶没有与她长相相似的兄弟姐妹,自己本身也没有双胞胎姐妹,所以春生的出现一定会令所有人都惊讶万分。

    说不定以太妃嫂嫂的性格,当即与春生结拜成姐妹,那也是有可能的。

    李律笑了起来,在皇宫午门之外下了马车,他掀开那梅枝缠缚纹的车帘,左手伸进车内,芊芊玉手五指如葱,搭在了他的手心上,慢慢从车上下来。

    今日的春生穿着皇子府里丫鬟的青衫短衣,长发柔软垂顺在肩,一张薄薄的面纱挡住了她大半张脸,让她看上去自有一股清辞丽澡的风韵之色。

    宫门在她眼前次第打开,她们来的时间还是有点早的,只有个别官员陆陆续续的往宫里来。

    自知走在李律的身边于礼不合,春生放慢了脚步,故意和他保持出了一步的距离。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一人的声音道:“七弟。”

    二人一起回头看去,只见当今五皇子洛清王李衡也才从宫外进来,他一身白衣如玉如圭,跟在他身边的则是他那位新婚妻子刘玉环。

    今日的刘玉环也做命妇装扮,看上去极为雍容华贵,美不胜收。

    “五哥,五嫂!”李律嘻嘻笑着,抱拳冲他二人算是见礼了。

    李衡也不去追究他的礼数,只问他道:“我还以为你本该早就到的,能去凤藻宫拜见一下母后。”

    李衡说着,与这个弟弟并肩向乾清殿走去,冷不丁的将目光落在他身边丫鬟的身上,但因为她脸上蒙纱,不禁多看了几眼。

    “我昨天见过母后了。”李律乖乖说道:“况且一会宴席开始,不就能见到了吗?”

    “你啊。”李衡摇头,拿这个弟弟有点无法,继而又将话题转移到他身边的人身上:“这是你府上的?怎么还蒙着面纱?也忒没规矩了。”

    李律见状赶紧说道:“哦哦,是我府上的,但因为前些日子伤了脸,女孩儿家的,脸皮薄,不肯让人看到,所以才蒙了面纱。”

    “伤了脸就该在府上休养着,还带出来做什么。”

    “这不是使唤她习惯了吗!昨儿小弟还伤了手!五哥你都不关心一下!”他说着有点委屈的将自己的右手展示给李衡看。

    后者见状蹙紧眉心,不禁担忧道:“怎么弄的?”

    “一点皮肉伤,没了她,我只怕是不能吃顿饱饭了。”

    李衡算是拿这个弟弟没办法了,负手只管往前走。

    刘玉环虽是王妃,但也是跟在李衡身后的,本来心无旁骛,但却总觉得一束炽热的目光落在自己的身上,忍不住扭头向一旁看去。

    只见这束目光的主人却是李律带来的丫鬟,不禁心生疑惑,将她上上下下的打量了一遍。

    后者似是笑了一下,看不见她嘴角弯曲的弧度,但那双清润的眸子却是分外友好,冲着刘玉环点了点头。

    刘玉环只觉得这双眸子也是熟悉万分,但却怎么也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忍不住小声问道:“这位姑娘,你认识我?”

    春生摇头,没有说话。

    李衡与李律一同回头看去,只听李衡道:“你和他府上的一个丫鬟说什么话?”

    刘玉环抿了抿嘴,低声应了一个是字,也不敢反驳。

    李律倒是忽然间恍然大悟,因为这个春生长的和太子妃嫂嫂太像了,而太子妃嫂嫂又是和五嫂堂姐妹,自小一块长大的,所以五嫂看春生应该确实是比较眼熟才对。

    他本想让春生将面纱摘下来,但见她低眉顺目,似乎并不打算和五哥五嫂深交,便也只好闭口不谈。

    双双进了乾清殿的时候,已经有不少官员陆续落座,此时离夜宴尚早,众人坐在一起也是交谈聊天,甚至还有因为朝中决策不同而正在争吵的。

    李律寻了自己的位置,坐在了李衡的下手,刘玉环作为王妃,也坐在李衡的身边。

    一些官员见来了两位皇子,纷纷上前去,手上端着茶,热络的打着招呼。

    李律斜倚着身子,有点百无聊赖,这些人的官话听多了反而只会让他想要打呵欠。

    平日和自己交好的几个人都没来,他不禁后悔自己来的有点早了。

    “春生,你要不要喝茶?”他不忘问身边站着的人。

第一百九十一章 简直一模一样

    “春生,你要不要喝茶?”

    后者摇头,弯下身来,为李律倒了一杯茶,刚要站起身来,手腕就被他的左手攥住,不禁疑惑的看向了他。

    但听李律轻声说道:“你坐。”

    后者不明所以,但一个姑娘家的,手腕被男子牢牢攥住,仍然有点不知所措,到底还是觉得于礼不合,将手往后抽了抽,但却觉得他攥的结实,似乎是不打算松手了。

    春生忍不住蹙眉说道:“殿下,您自种,还请松手,这么多人看着呢。”

    李律却挑眉说道:“你如今是我府上的丫鬟,我拉一下你的手又怎么了?”

    春生抿嘴不言,低眉顺目的看了李律一眼,知道他是非要让自己坐下不可了,索性也不再推辞,在他身边的位置上跪坐而下。

    见她妥协,李律便也松手,却又轻声在她耳边说道:“小爷先给你提个醒,省的你一会吓着。”

    后者面带疑色看向这位七皇子殿下,离的这么近,盯着他那双剑眉星目竟有点止不住的心跳加速。

    “殿下,您说……”

    她的身子略微向后靠了靠,李律却不以为杵的说道:“我的太子妃嫂嫂……”

    他故意放慢了语调,想在春生的脸上看出一点异样,后者大半张脸被面纱挡了,不言不语的时候也无从得知她的什么情绪的。

    只听李律又干咳声道:“我那太子妃嫂嫂长的很像一个人。”

    “芸芸众生不计其数,又长相相似的,也不足为怪。”

    “你怎么不问长得像谁?”

    春生又坦然答道:“听殿下所言,洛清王妃与太子妃是堂姐妹,那太子妃一定是长得像洛清王妃了吧。”

    李律摇头:“不是。”

    “那我便猜不出了……不像王妃,还能像谁?就算是像别人,大概也是我不认识的吧。”

    只听李律快速出声道:“她长的像你。”

    春生一怔,眉眼微微一弯,已经未语先笑:“殿下说笑了,我与太子妃娘娘非亲非故的,岂会长相相似?”

    “不止是相似……”李律说着压低声音在她耳边说道:“简直是一模一样……”

    这一次,春生听出他话中意味似不是在玩笑,忍不住露出讶异的眼神看向他道:“殿下说的,可是当真?”

    李律又重重点了点头,一双眼睛紧紧盯着她的,似乎想在其中看出什么端倪。

    春生摇头道:“同人不同命,纵然是长相相似,这命格一说,却是相差十万八千里的,殿下不必较真。”

    李律又道:“所以我便想要问问你了,是不是有什么双胞胎姐妹?”

    “殿下说笑了,小女纵然有什么双胞胎的姐妹,那也是山野村妇,万万不会登堂入室成为储君之妃。”

    李律见她略微有些愠怒,便又咧嘴一笑道:“本殿下说笑呢,你大可不必当回事,左不过是提醒你一句,省的你一会见了我太子妃嫂嫂太过震惊,至于这面纱啊……”

    李律轻佻的隔着面纱在她脸上摸了一把说道:“就这么戴着,还是不要摘了吧。”

    “是……”

    春生刚从李律的身边站起身来,就听得一人打趣道:“七殿下,你这府上是哪位美人?怎么还用面纱挡着,是怕被旁人觊觎还是怎的?哈哈哈!”

    此话一落,已经有好些官员向这边奇怪的看了过来,对于一个用面纱遮面的丫鬟,他们不仅觉得稀奇,而且觉得在圣驾面前很是不敬。

    李律坦然笑道:“王大人有所不知,我这府上的姑娘生性贪玩,伤了脸颊,又羞于见人,所以才用一张面纱挡了!”

    户部尚书王平安又是眼尖道:“怎的七殿下的手的也伤着了?美人的脸也伤着了,难道是个巧合?”

    此话一出,众人又都附和的哈哈大笑起来。

    李律正要出口辩驳,这才听的外面内监传话道:“太子殿下驾到!太子妃娘娘驾到!”

    春生只觉得眉梢一跳,整个人严肃了几分,看向了进门的那几人。

    而众人此时也放过了李律,纷纷起身,抱拳向门口的人见礼道:“太子殿下,太子妃娘娘。”

    今日中秋佳节,这太子夫妻俩打扮是也并不似平日的素淡。

    只见一身白底金线所绣的龙纹锦衣,腰束玉带,身形挺拔,黑发由二龙抢珠金冠所拢,垂荡下两条璎珞丝绦荡涤在肩头,玳瑁允耳端的是一丝不苟。

    其眉英挺,其目朗星,其貌俊朗,其神邪肆,迈步进来的时候,带着一分潇洒,两分不羁,举手投足无不恰到好处英气逼人。

    这便是太子李彻?春生看着这个男人,忍不住将他好一番打量。

    常闻人言说,太子李彻为人放荡不羁,一向是我行我素,目无师长父兄,纵然有一腔才情,也不过是个品德低下之人,今日单从这外表来看,倒是与传中描述的差不多的。

    李彻前脚迈进殿中,脚步一顿,忍不住回过头去,目光落在了身后跟着的人身上。

    当今太子妃刘玉瑶今日也是盛装出席,每日在东宫轻衣简钗,今日按例大妆,穿着这朝会礼服冠饰九,又配以玉革带,青袜舄,行路自是不便,身边有宫人搀扶她已经觉得迈不动步子了,一张小脸不禁苦哈哈的皱了起来。

    虽然早就知道太子妃与自己长相相似,但乍然看到这张容颜,春生还是被吓了一跳,她一直没有明白这所谓的长相相似竟然会足以一模一样。

    若非自己蒙着面纱,衣着打扮与她云泥之别,否则她正要觉得此时此刻却是在镜中相对,水中相望。

    李彻回头看了刘玉瑶一眼,转而伸出手去,提起她裙摆的一角,一只手已经和她的手十指相交的握在一起。

    简单随和自然而然的一个动作,就彰显出一段伉俪情深,羡煞旁人的佳话。

    “殿下!殿下!”刑部尚书朱晚照一见他二人来了,顿时没开眼笑道:“我们几个方才还在忖度,不知是殿下先到,还是陛下先到。”

    “为人臣子,岂敢让君父等候?”太子说着便已经进了殿中,自有其心腹中人与他寒暄说话。

    刘玉瑶从他手上把手抽回去,后者露出一个疑惑的表情。

    “我去找玉环!”

    她说着,只当没看到太子蹙眉,提着衣裙,巴巴的往五皇子的地方去了。

    五皇子的身边亦围绕着不少官员,讨好的有之,试探的有之,趁此机会和他探讨时局的也有。

    然而自从太子夫妻二人进了殿中之后,李衡的目光就一直落在他二人的身上,在看到刘玉瑶向自己走来了,赶紧起身抱拳道:“太子妃……”

    “五皇子殿下!”刘玉瑶展颜一笑,眉梢一扬,灵动十足,看的李衡不禁有些痴了。

    “太子妃娘娘,如今站在您面前的可不是五皇子殿下啦……”一旁有官员趁机讨好道:“这位如今可是洛清王爷了,太子妃可不要认错了……”

    “王爷?”刘玉瑶随即想了起来,恍然大悟:“哦哦,我忘记了!对不住了啊!五……王爷!”

    李衡横了方才说话的人一眼,继而又对刘玉瑶笑道:“太子妃不必见外,如何称呼顺口便如何称呼吧。”

    “我还想直接叫你李衡呢!”刘玉瑶哈哈笑了起来,不带丝毫的扭捏做作。

    李衡心中一颤,正要高兴的应下,便听刘玉瑶又嘻嘻笑道:“但这实在是不像话的!被旁人听去了还要摘指我说不懂礼数!”

    后者到了嘴边的笑容化为一抹尴尬,微微点头笑道:“也是……”

    刘玉瑶绕过了他,径直往他身后走去,高兴的叫道:“玉环!”

    刘玉环在方才就看到她了,只因李衡在旁边,她也不敢僭越,但现在看刘玉瑶过来了,自然是满心欢喜,赶紧答应她道:“姐姐!”

    姐妹俩多日未见,今日相逢,双手交握,双双在一旁坐下,彼此间说着体己话。

    “玉环你平日里都在忙些什么?也不见你到东宫来找我,我好几次都要出宫去找你,但出去一趟实在费劲!”

    刘玉环亦赶紧答道:“这是自然,姐姐贵为太子妃,人在东宫,不比从前。”

    “那你呢!我不能轻易出去!你就不能来看看我吗!还是说,你进宫一趟也很费事?”

    刘玉环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她本就长相温和,如今黯然伤神的样子,令人看上去忍不住有些心疼。

    从她的眼神之中似乎读懂了什么,刘玉瑶小声询问她道:“是五皇子……不准你进宫?”

    后者听闻苦笑一声:“王爷不希望我参与宫中琐事,惹事上身……”

    “哦……”刘玉瑶想了想,又郑重点头说道:“李衡这么担心也是对的,你不在这宫里,不知道宫里的可怕!要是实在不能进宫那就算了……这种大大小小的节日总归是有的,也能让你我姐妹见上一面,解解相思之苦嘛,你说是不是。”

    听她如是狡黠的比喻,刘玉环也忍不住笑了起来,微微点头应道:“我都听姐姐的。”

    看着面前这个妹妹,刘玉瑶自然是满心欢喜,眉目双眼都快要弯成月牙一般,又悄悄伏在她耳边说道:“五皇子待你好吗?有没有欺负你?”

第一百九十二章 中秋夜宴

    “五皇子待你好吗?有没有欺负你?”

    乍然听到这句询问,刘玉环也是乍然一愣,看着面前的姐姐,竟然不知如何回答,从何回答。

    在这尴尬的沉默当中,刘玉瑶却忽的一声笑了出来,那狡黠灵动的小女儿姿态任谁看了都会忍不住的动心。

    只见刘玉瑶侧头在她耳边轻声说道:“害羞了?”

    “嗯?”刘玉环不明所以。

    她便又悄声说道:“五皇子这个看似斯文的公子哥儿,在床上是不是也会欺负人的?”

    “姐姐!”后者终于明白她说的是什么了,霎时涨红了脸,嗔怒的面对刘玉环叫道:“姐姐你又笑话我!”

    然而刘玉瑶却被她这羞赧的模样逗乐了,一边兀自笑着,一边强忍着不去手舞足蹈。

    刘玉环悄悄用眼睛递了一下周围的人,见众人也都还在谈笑风生,并未向这边看过来,繁复的衣袖下伸出一只手去,攥住了刘玉瑶的,忍不住加重了一分力道,悄声说道:“姐姐你别笑话我了行不行……”

    “我没有在笑话你呢!”刘玉瑶反握住她的,娇笑一声道:“太子也时常欺负我,不过焦嬷嬷说这就是夫妻之间的闺房趣事,没什么欺负不欺负的,我见你现在才和五皇子成亲嘛,所以就和你说说。”

    “姐姐……”刘玉环的双颊红的好似能滴出血来,赶紧强调道:“这些事情老嬷嬷教导也就罢了,您,您岂能说这些呢。”

    “好吧,好吧,不说了,你脸皮忒薄了!”

    刘玉环抿着嘴巴已经是承认脸皮薄了,脑袋恨不得埋进姐姐的怀中,刘玉瑶看着妹妹这娇态可掬的模样,心中自然是又疼又欢喜的。

    如今她也是姐姐了,也有妹妹了,不觉间反而觉得人生更圆满了好像。

    然而在这殿中的另外一人却心有戚戚,看着这一对姐妹情深语笑宴宴的模样,春生不觉生出些许妒意。

    她以前很少在刘玉环的脸上看到笑容,想来那样的深宅高墙,被锁在一方小院不得自由,所交往认识的人脉有限,除了被女训女诫之类的书本捆绑之外,几乎没有什么自己的思想和决定,能笑起来的机会更是少之又少。

    方才在殿外遇见五皇子和她的时候,虽然觉得这个刘玉环因是成亲的缘故,变的持重端庄许多,但脸上常年不褪的忧色仍然没有什么改变。

    本以为她就是这样一个人了,但此时此刻看着她和刘玉瑶之间说说笑笑的,让她不复方才忧思,竟觉得这个年纪的她,也唯有这些笑容足以与她匹配,只要轻轻一笑,便能令秋月失色。

    日已西斜,月出东山,日月同辉,同耀九天。

    但听万福安高声通报道:“皇上驾到皇后娘娘驾到”

    殿内寒暄着的人纷纷起身离座,向那殿门口的方向移动。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当今天子明晰帝身着九龙莽服,戴旒冕金冠携皇后走进殿内,放眼看去,只见偌大的乾清殿中,熙熙攘攘跪着些朱红色官袍的文官,藏青色官袍的武馆,还有按例大妆的诰命夫人,以及一些皇亲国戚。

    那一瞬间,他觉得自己好像老了很多,因为那些曾经与他一同挥斥方遒的同龄人早已头发斑白,跪在他的面前,他竟然想不起这些人曾经年轻时是什么模样了。

    忍不住有些唏嘘叹气的,他扶着万福安的手,慢慢的往帝位宝座上行去。

    落座之后,这位帝王方出声说道:“平身吧。”

    声音并不大,带着苍老的意味。

    “谢陛下。”众人谢恩,一一退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太子身为一国储君,所坐的位置本就偏上,离帝后二人较近,此时他礼毕之后往座位上一坐,方发现身边的刘玉瑶不知哪去了。

    放眼一看,只见她正从台阶下面猫着腰,躲在众多官员的身后,扯着一脸惊慌失措的画扇往这边走来,不禁冲她瞪了一眼,后者回以一笑,当真是无所畏惧。

    这丫头看来是玩疯了,方才在下面和刘玉环说话,行礼之后竟还拉着她的手不放,待众人一一落座,她才发现没自己的地儿坐了。

    既是不想惹人注意,也是不想被皇上看到,所以她才小心翼翼贴在众人身后往那座位上行去。

    所有人都已各自落座,宫人太监更是没有一个出声的,唯有她还在乱动,想不引起旁人注意都难。

    虽然有官员看到了,但也并不敢开腔。

    眼看着就要到太子身边了,却听皇后医生冷嘲道:“太子妃这是打哪儿来啊?”

    众人齐齐将目光落在了正一脚踏在台阶上的人身上,只见这太子妃刘玉瑶纵然长的是花容月貌,此时提着裙摆猫着腰身的样子,看上去还是太不成体统。

    她忽的咧嘴一笑,眉眼弯弯,冲那帝后二人行礼道:“父皇!母后!儿臣给你们请安了!”

    皇上看她一眼,并没有说什么。

    反倒是皇后略有些惊慌道:“这礼不行也罢,可别累着太子妃,太子可心疼着呢。”

    这一次皇上终于看了刘玉瑶一眼,又转而看了太子一眼,眉目间并且看出什么情绪。

    但在所的部分官员,包括太子在内,但凡是个八面玲珑的,也都猜出来了,皇上并不想看到这储君夫妇琴瑟和鸣的样子。

    “那不行就不行吧!”膝盖还没打弯的人马上恢复常态,小跑两步,一脚迈了两个台阶,就嗖的一下窜到了太子的跟前。

    后者被她吓了一跳,不过仍然宠溺说道:“你能不能慢点?在父皇面前成何体统?”

    刘玉瑶冲他吐了吐舌头,粉红的舌尖倒是看的人怦然心动自己却还未知。

    只听那位帝王高声说道:“开始吧!”

    只听万福安了一声,高高兴兴的宣布道:“宴始燕乐!”

    商周时期所传下来的宴会祝颂乐响起,这中秋夜宴才算是正式拉开帷幕。

    宫人鱼贯而入,奉上美酒佳肴,文武百官乐在其中,彼此间互相说笑,欣赏乐曲,倒是非常受用的。

    看着面前桌子上摆满了美味佳肴,并银壶佳酿,刘玉瑶刚伸出手去,就有宫人先她一步的,为她和太子的酒盅之内倒满清亮的酒水。

    她喜滋滋的要去端,却被太子冷不丁的在手背上打了一下。

    皱着眉头嘟着嘴,她看向身边的男人。

    只见这个俊美朗目的男人也不看她,只是依然坐的笔挺。

    刘玉瑶一边小心瞥着他的目光,一边再次伸手去端,却又冷不丁的挨了那么一下。

    “李彻!”她咬牙切齿起来,压低声音道:“你打我做什么!”

    “在东宫我怎么跟你说的?”

    她委屈的扁了扁嘴巴,在东宫的时候两人是达成一致的。

    按照太子所说,除非是给帝后敬酒,以及别人给她敬酒,那些挡不了的可以小抿一口,其他时候能不喝就不要喝,女人喝太多的酒没好处不说,他主要还是担心她喝醉了口无遮拦。

    “我还没喝过这么好的酒呢,就先尝尝!”

    李彻见她和自己讨价还价了,便退让一步道:“你看看在座的这些夫人,若有人喝了,你再喝。”

    刘玉瑶接下来的时间就仔细的在人群当中打量起来,寻着破绽,倒是把众人看的一阵发毛,只觉得这位太子妃的目光当真犀利,若是有一天母仪天下一定能威震八方!

    然而令刘玉瑶沮丧的是,直到燕乐结束,她也没找到一个喝酒的夫人。

    乐曲声一停,那站在皇上身边的万福安就向太子连连使眼色,太子端起手上的酒杯站了起来,冲着当今天子翘起一边的唇角,当真显出几分纨绔。

    刘玉瑶一见也赶紧端起酒杯站了起来,太子到了嘴边的话,硬生生的给咽了下去,惊讶的看着她。

    不仅太子受到了惊吓,就连文武百官也不明所以起来,唯有刘升父子默默对视一眼,达成共识:这傻丫头估计是第一次参与这样的场合,还没摸清套路呢。

    好在众人惊讶归惊讶,皇上虽然面露疑色但也没说什么。

    太子又赶紧圆场说道:“今夜,桂花散香飘祥瑞,明月青山皆有情,儿臣和太子妃刘氏恭祝父皇中秋佳节喜乐,愿父皇福寿安康,泽延万民,愿我大宸家家户户花好月圆,红红翠翠,年年朝朝暮暮。暮暮依依,时时鲽鲽鹣鹣。”

    他说完这话之后就仰头将杯中酒水灌下,一旁刘玉瑶见状也不甘落后,赶紧高声说道:“父皇母后!中秋快乐!”

    她说着也有样学样的跟着太子的动作将酒水灌进嘴里,这酒并不怎么浓烈,喝进嘴里还带着丝丝甘甜,但进了腹中却一路燃烧下去,好像着火一样。

    她便连皱眉头,却又极力忍着不让自己出丑。

    这一幕看在当今天子的眼中却觉得几分有趣,点头说道:“你们一番心意,朕收下了。”

    言罢也将酒喝了下去,万福安出声提醒道:“陛下,太医叮嘱了,尽量不要饮酒……”

    “无妨,今日过节,高兴。”

    “是……”万福安只得闭嘴不言,众人也都附和太子,虽说年年岁岁这恭贺的辞藻也没什么新意,但不得不说的是,今年这位帝王难得露出了笑容。

    再去看太子夫妻二人已经落座,男人抬手擦了一把女子嘴边的酒水印子,嗔笑她道:“你可算是解馋了。”

第一百九十三章 输给了岁月

    “你可算是解馋了。”

    刘玉瑶一脸狡黠的吐吐舌头,又在太子耳边小声说道:“这难道就是玉液琼浆的味道?也不过如此啊。”

    太子颇有几分宠溺的看着她道:“你现在会说玉液琼浆了,难得,这天下佳酿皆出五谷,脱不了世俗两个字,和你想的当然不同。”

    “我还以为皇上喝的酒,一定不一样呢。”

    “傻。”太子只觉得好笑,索性以这一个字来搪塞了她。

    后者鼓起嘴巴瞪了太子一眼,那人不仅不恼,反而是眉开眼笑的样子,好像很喜欢看她这副表情。

    有太子起头,这中秋夜宴也算是正式拉开帷幕了,皇子王爷,文武百官都在一一对皇上皇后道节日里的吉祥话。

    明晰帝坐在首位之上,脸上露出难得一见的慈蔼之相,因太医嘱咐让他少饮酒多加餐之后,他在喝了太子所敬的那杯酒之后就并未饮酒,反倒是皇后来者不拒的,虽然小抿一口,却也难得的与民同乐。

    只是今日虽然是花好月圆人团圆,却仍有不足,那就是熙熙攘攘的坐了这些人当中少了他三个儿子,长子和次子在封地未归,早先托人送来了中秋贺礼,他们也有各自家庭,小小一方院落,妻妾围绕想必也是其乐融融的。

    四子李徇如今身兼京畿总兵一职,又统领皇宫御林军,在今晚这样的情况下也是不得空闲的。

    在眼前的也就唯有三子李彻与他的太子,新婚燕尔的李衡与其王妃,老六老七那也都是尚未婚配,老八老九就显得着实稚嫩了,还得由内监仔细看护着才能乖乖的在椅子上坐稳。

    人的年纪一大就不禁开始感慨岁月的无情,便好似自己的年轻的岁月和容颜都被儿子窃取了一般,看着他们一天天长大,一天天健壮,而自己却佝偻着背脊行步迟缓,心中多少有些不甘。

    “今日这舞乐倒是不错。”皇后一直笑呵呵的,忽然出声,也将身边的帝王从自己的冥想中拉回现实。

    他扭头看了一眼自己的续弦之妻,只见她依旧年轻端庄珠光宝气,好像岁月并未在她的身上留下多少痕迹,不禁有些艳羡。

    “你当年跳的舞可不比他们差……”明晰帝缓声说道。

    皇后只觉得眼底一酸,不太敢看身边的帝王,只看向殿中那水袖旋转,折腰翻身的一个个绝色舞姬,努力克制了自己的情绪:“陛下说笑了,臣妾怎么能和她们年轻人相提并论呢。”

    “朕没有说笑,说的也都是实话。”皇上难得心情很不错的样子,胡子一抖一抖的,似乎还在微笑。

    跟在这位帝王身边这么多年,皇后已然察觉出他说这话的时候是如此认真,但越是如此,她越觉得鼻头酸涩,心底发寒。

    因为她清楚的记得,自二十年前的那件事后,她就再也没有跳过舞。

    年轻时候的她自然是才女佳人,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所跳的舞蹈更被称为惊鸿难见。

    但当时的贞元皇后沈氏却不服气,非要和她斗舞,一来是为了挫挫她的锐气,二来也是为了在皇上面前博得一个眼缘,但没想到一场斗舞下来,贞元皇后不肯服输,心急扭伤了脚踝,可让身边这个男人心痛不已。

    他顾不得九五之尊的颜面,直接将贞元皇后抱在怀中,一叠声的呼唤太医,还口口声声的说不比了,不比了,皇后你胜了,朕说你胜了就是你胜了。

    当时的她站在人群外围,虽是炎炎夏日却觉得身处寒冬腊月一般,周身冰冷,心底发寒,从此之后她再也不曾为任何人起舞,再也不曾……

    眼下看着殿中这些翩翩起舞的女子,只觉得眼花缭乱,和她们年轻的容颜一比,竟觉得自己输了个一塌糊涂。

    “皇后怎么了?”那位帝王似是看出她些许端倪,忍不住询问。

    只听皇后苦笑一声说道:“没怎么,只是不想原来陛下还记得臣妾会跳舞,若是皇上喜欢,改日里臣妾便重穿舞衣,为陛下献舞,如何?”

    那位帝王点头应道:“甚好,这一年年的,朕是看一回,少一回了。”

    “陛下正当壮年,可千万不要说这丧气话。”

    今日明晰帝的心情似乎真的很不错,举起手上酒盅与她说道:“来。”

    后者受宠若惊,赶紧也端了酒杯与他轻轻一碰,便仰头尽数灌进喉中。

    这酒绵柔,底蕴甚烈,喝下这一大口去,几乎快要将她的眼泪灼烧出来,正待悄悄以帕子按住眼角,就听得阶下有人高声叫道:“父皇,母后。”

    皇后欣喜抬头看向自己的儿子李律,只见这孩子纵然年纪轻轻,站在一群文武百官中间,却显得英伟峻拔,很是出挑,那靡靡之音,舞姬水袖竟然都成了他的陪衬。

    皇上也是在万福安的提醒下才注意到李律在叫自己,索性招招手,让他上前。

    李律以左手端着酒盅上前,冲帝后二人笑道:“儿子敬父皇母后一杯!”

    皇帝点头刚拿起酒盅却又听万福安火急火燎道:“陛下可千万不能再喝了,奴才也不好和太医交代啊。”

    “你是那太医的奴才还是朕的奴才?朕的话也不听了?忒混了!”

    万福安苦着一张脸,无奈的看向七皇子。

    只听李律急急说道:“父皇莫急。”

    说罢走到太子的桌前,笑嘻嘻冲着太子和刘玉瑶道:“小弟向三哥讨杯酒。”

    李彻轻声一笑,身旁的小安子已经眼疾手快的为七皇子李律的酒杯之内斟满酒水。

    “谢啦三哥!”端着酒杯又往那帝王跟前站了,他举杯一饮而尽道:“子代父受,方是孝也!”

    这话说的皇后很是满意,连连点头,看来自己平日里对这个儿子的教导多多少少还是起了一些作用,虽说他现在是年少纨绔,但较之太子的顽劣不知强了多少倍。

    皇帝更加心满意足,点了点头,冲李律问道:“你的手怎么了?”

    皇后也才注意到李律的右手上竟然包着纱布,舐犊之情流露出来道:“可是伤着了?”

    “不妨事,在暖炉上烫着了,倒让父皇母后惦记,儿臣有罪。”

    “也不是小孩子了,仔细着些吧!”

    那帝王说完就冲他挥挥手,后者抱拳退了下去,回了自己的座位。

    刚在桌子后面坐定,一直蒙着面纱的女子就为他斟满酒杯。

    李律扭头看她一眼道:“你不吃点东西?”

    “不必了殿下,于理不合。”

    李律点了点头,又对身后的女子说道:“这中秋佳节是越过越没意思了。”

    “殿下这话说的是什么意思?”

    想来李律多喝了几杯酒水,现在紧着眉峰,亦不似平日的洒脱,唉声叹气道:“小时候兄弟姐妹们都在一起,说说笑笑,别提多开心。现在你看看大家说话都是面前一套,背后一套,藏着掖着不算,还会暗施冷箭,看着都让人觉得心寒。”

    “他们在殿下眼中乃道不同不相为谋,殊不知殿下在他们眼中也是异类。”

    李律认真忖度着春生说的这句话,忽然抚掌笑道:“确实是异类,现如今连自保活命都难了。”

    “不会的,无论这朝中格局如何动荡,相信殿下的那两位兄长都非很辣之人,不会对您赶尽杀绝。”

    李律勾起唇角微微一笑,不置可否。

    殿上舞姬水袖翩飞,百官语笑宴宴倒是其乐融融。

    本坐在主位之上的皇后忽的起身向皇上耳语几句,皇帝笑着点了点头,她便又对刘玉瑶和蔼说道:“玉瑶,跟母后过来吧。”

    太子本夹了一口菜肴送进她嘴里,乍然听到皇后叫自己,险些没将她呛着,用力在李彻的肩膀上捶了一拳,她又不禁紧张兮兮的看向那位母仪天下的皇后娘娘。

    只见皇后雍容富贵,慈爱可亲,一边由林嬷嬷搀扶,下了台阶,往殿门口的方向行去。

    刘玉瑶紧张的攥紧太子的手腕道:“死了死了!皇后叫我做什么?”

    李彻却被她那慌张失措的样子逗乐:“别担心,你尽管去吧,还有旁人陪着你呢。”

    他这么一说,就见再做的诰命贵妇也都纷纷起身,齐刷刷的目光望向刘玉瑶,似乎只要她不动,这些人就不敢迈脚一样。

    不过她现在最关心的还是自己的妹妹刘玉环,见她也正微笑着看向自己,身为姐姐的责任让她瞬间找回了勇气。

    干咳一声,将手伸给了画扇,也装模作样学着皇后的姿态步下台阶。

    “姐姐……”刘玉环小声叫了一句,便走在她的身边:“大娘也来了。”

    大娘?刘玉瑶一愣,已经看到了一群贵妇当中那身着竹桃梨花纹对襟二品诰命紫绶服的娘亲,远远的对她微微点了点头,脸上的笑容是挡也挡不住的。

    不知为何,明明这二人都不曾和她有过血缘至亲,但看着他们却好似找到了主心骨一般,似觉得有人撑腰助势,又觉得自己当守护着他们,情不自禁的挺直了腰杆,带着一群贵妇浩浩荡荡的跟着皇后的脚步往外出去了。

    皇后前脚出了乾清殿,就回头看向刘玉瑶道:“闷在殿阁里头跟着男人们喝酒,倒是白白辜负了今夜的一轮好月。”

    众人不敢擅自逾越接话,这话茬便落在了刘玉瑶的身上,只听她紧张答道:“是,是啊,还是出来赏月比较好!那劳什子酒有什么好喝的呢,呵呵!”

第一百九十四章 邀明月

    “是,是啊,还是出来赏月比较好!那劳什子酒有什么好喝的呢,呵呵!”

    背地里画扇悄悄地抓紧了刘玉瑶的胳膊,似乎觉得她说这话有些许不妥,但却不也不敢提醒。

    然而皇后似乎是见怪不怪的看了刘玉瑶一眼道:“太子妃率直,却没想到也是个爱花爱月的,本宫年纪一大把了,倒是在附庸风雅一般。”

    “皇后娘娘一点也不老!”这一次刘玉瑶学乖了,谨慎说道:“很年轻!很漂亮!”

    夸别人的话总归是没错的吧?说完还忍不住悄悄看了一眼周围人的表情,见众人低垂着脑袋不敢抬头,她又不禁为自己的小聪明沾沾自喜。

    皇后也是笑而不语,缓步走下台阶,一边带着身后浩浩荡荡的人往后宫行去,一边感慨良多:“本宫在这宫里头已经走过二十个年头了,想想却好似做梦一样,还不知能看几回月圆,太子妃倒是说好听的话哄本宫啊。”

    就在刘玉瑶不知如何答话的时候,已经听到命妇当中有人开口说道:“太子妃对皇后娘娘也是一片孝心,娘娘万万不可妄自菲薄啊。”

    刘玉瑶扭头一看,却见说话的是自己的‘娘亲’刘夫人,不禁心生感激。

    只听皇后又道:“大嫂,咱们都是一家人,玉瑶的孝心本宫还是明白的。”

    这一句大嫂不知不觉间已经拉近了她们这一家子的距离,表面上看着是其乐融融姑嫂情深,背地里各怀心思却是无法言说的。

    刘夫人连连道了句不敢,快步跟上皇后。

    内监宫人提着手中描粉荷,画美人的宫灯倒是十分应景。

    圆月清辉恍如九天织锦倾洒而下,将这偌大一座皇宫笼罩在这片清亮的世界当中,使人见之忘俗,几欲乘奔御风飞升广寒一般。

    白色的石板地上,能隐约听到一群人行来轻声交谈的声音,她们的影子在路上被拉长,环佩叮当,配合着身上的裙裾飞扬。

    出了清泰殿之后就往后宫一路行去,刘玉瑶不禁有些奇怪,扭头问身边的刘玉环道:“皇后娘娘这是要带我们去哪呢?”

    只听刘玉环轻声答道:“去凤藻宫啊。”

    “哦……”她了然点头。

    便又听刘玉环小声说道:“少顷要在凤藻宫内与诸位妃嫔会和。”

    “哦……”

    怎么过个中秋节还这般讲究,她就只想老老实实的吃个月饼而已。

    不过在进了凤藻宫之后,她便高兴起来,因为皇后早就命人在泰安湖畔大摆筵席,宫灯明亮耀目夺得了九天月辉,宫人们进进出出也都是欢声笑语,较之方才在乾清殿的严肃,这里显得热闹多了。

    最重要的是,她见到了自己在后宫最亲近的人,那就是丽贵妃。

    丽贵妃也不知是在听她们讲什么,抚掌大笑,身子也是东倒西歪,惹的周围妃嫔也是忍俊不禁。

    “丽妃在聊什么?怎么笑的这样开心啊?”皇后远远听了这笑声,就高声询问起来。

    这边坐着吃酒玩闹的众多妃嫔才赶紧起身行礼给皇后道万福,后者施施然道:“妹妹们不必多礼,快快坐吧,今日何必拘泥礼数呢。”

    “是。”众人笑着落座。

    皇后又与众位夫人说道:“大家都坐吧,就当这里是以前在宫外的书社啊,诗社啊,咱们也装一回年轻人。”

    众人笑着,纷纷落座,她们当中不少与皇后年龄相仿的,在做姑娘的年纪里也是以刘皇后马首是瞻的,万事以她为楷模,提起书社,诗社之类还油然而生一种自豪感。

    刘玉瑶贵为太子妃,虽是储君,那也是君,所以在凤藻宫中便有幸和皇后平起平坐了。

    但是这个位置却让她如坐针毡,一双眼睛放眼看去。

    只见座下两排长桌一边是坐满了妃嫔,一边是朝廷命妇。

    明亮的宫灯在周围挂的可谓是密密麻麻,将这一片地方照的亮如白昼。

    秋夜如水,已是湛凉,但因是佳节,众人兴致不减,也不觉得冷了,你一言我一语的彼此问候寒暄起来,倒是非常亲热,平日里的剑拔弩张全然不见。

    “太子妃今晚好像兴致不高啊。”皇后一手支在椅背上,一边笑意盈盈的问她。

    若非和这个皇后打过交道,刘玉瑶便要觉得她是一个慈母了,只见她语笑宴宴之色,和蔼可亲,使人见了心生依赖。

    但她却又赶紧整肃心智,乖乖说道:“不是,我哪有兴致不高,只是迫不及待的想吃月饼了呢!”

    “太子妃娘娘没什么爱好,就好甜食!仔细你的牙齿钻了虫子!”近处的丽贵妃已经哈哈笑着打趣起来。

    刘玉环离开了乾清殿,整个人似乎也明快了许多,掩嘴轻笑道:“若是招了虫子可就糟了,牙齿疼不说,姐姐日后也没法子吃那些甜食了。”

    刘玉瑶赶紧说道:“太子说了,好好的清理牙齿就不会招虫子!他每天都要给我清理一遍呢!”

    话音一落,在座众人忽然鸦雀无声,都尴尬的将目光望向刘玉瑶。

    后者一愣,也是不明所以起来,忽的想到什么,脸颊腾的的一红,赶紧摆手说道:“不是!不是!和你们想的不一样!是!是用猪的鬃毛做的小刷子清理牙齿!我不会用,他给我弄的!”

    “哈哈哈!”丽贵妃抚掌笑道:“太子妃娘娘何必解释呢,诸位也都用过这样的小刷子,您以为我们想的是什么?”

    刘玉瑶的脸反而更红了几分,焦灼懊恼,恨得跺脚了,也终是露出了她那小女儿家的姿态。

    “好啦,你们兀的打趣太子妃,倒让咱们宫里头这唯一一个风风火火不拘小节的女儿家也变成大家闺秀了!”皇后笑着摇头。

    座下有人听闻,又忍不住的交头接耳起来。

    却听贤妃冷哼一声道:“这倒是有趣了,怎么,难道太子妃之前不是大家闺秀吗?哦,我倒是忘了,能从墙头翻下来,还能往长安殿偷吃贡品的女儿家怎么能是大家闺秀呢!”

    这话一出,反而让周围嗡嗡嗡的声音更大了几分。

    刘玉瑶这才反应过来,皇后刚才说的话哪是在给自己解围,分明是让自己难堪来了。

    只听皇后又道:“贤妃,不得胡说。”

    贤妃却没闭嘴,她仗着皇上的宠爱,纵然是皇后也未曾放在眼里过:“娘娘您怎么了,我说的实话倒是不爱听了?难道非要听信旁人谗言,说这太子妃如何的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如何的端庄淑雅闺秀楷模?这进宫了才让我开了眼界啊,原来所谓的大家闺秀都是旁人吹捧出来的啊!”

    “贤妃!”刘玉瑶忽的站了起来,一脸怒气。

    众人也是被吓了一跳,只听刘玉环连声叫道:“姐姐,姐姐您别……”

    “我刘玉瑶行的端坐的正!也没杀人放火!做那见不得人的勾当!只不过你们以前没见过我!当我是大家闺秀而已,如今我的做派不似个闺秀!也不似个大家!便出言挖苦我?讽刺我?对你有什么好处吗!?”

    她严词厉色的说完,目露凶光瞪向了贤妃。

    后者一愣,再一次的见识到了刘玉瑶和别人吵架的法子。

    这丫头似乎是个不按常理出牌的,在这宫中,人人对话都是指桑骂槐含沙射影,从不摆在明面上,所以这骂人在宫中也是一门学问。

    然而刘玉瑶已经不止一次的没有拐弯抹角,大大咧咧直截了当的,有仇报仇有怨抱怨,将矛头直指向自己所不满的人。

    此时的贤妃可谓是骑虎难下,若是和她争执倒显得自己僭越失礼,且教养低俗,若是不和她争执,人家都指到脑门前了,那岂不丢人?

    正在踌躇犹豫的时候,刘玉瑶已经再次开口了:“大家都是****聚集到此,住在一个屋檐下,也都是个缘分,我以前也不认识你,不认识她,但是现在既然认识了,那就当重新相识一场好了!何必互相过不去呢!谁知道明天怎样!后天怎样!?是不是啊!母后!”

    特意强调了母后两个字,她目光炯炯的望向身边的当朝皇后。

    皇后刘氏也看向刘玉瑶,在她那双黑水银一般的眸子里,她看见了自己,看见自己被她质问了一个哑口无言。

    好在这样的尴尬终于得以解围,不远处的天空嘭的一声炸响了一个巨大的烟花,红色的焰火好像火流星一样迸射出去,洒满天际,转瞬即逝。

    “哎呦,放焰火了!这可得好好看看,一年统共看不了几次的!”丽贵妃兴致勃勃的说道:“听说今年做焰火的师父是从两广请来的,想必有许多不同的花样!”

    “是啊,是啊!母后,您看这焰火多好看啊。”刘玉环也赶紧解围。

    天上又炸响了一朵烟花,华丽璀璨。

    皇后眨了一下眼睛,微笑说道:“是啊,今年的焰火可真漂亮。”

    底下的人不禁松了口气,听皇后的语气似乎并未生气,不过也许已经生气了,但她在极力的克制。

    皇后又对刘玉瑶说道:“太子妃说的对啊,方才本宫还在感慨年华似水,咱们聚在一起还能有几个年头呢,得饶人处且饶人,好好的过日子才是正经,你们说是不是?”

    “皇后娘娘教训的是。”众人纷纷迎合。

    烟花在头顶上绽放的美不胜收,刘玉瑶也放下了方才的不快,看的眼睛都直了。

第一百九十五章 哥哥骗你呢

    刘玉瑶想起冬日的夜里,在大年三十的晚上他们才舍得放一两个炮仗的山寨,虽然简陋寒冷,但也胜过这里所有人的貌合神离。

    她骤然一转头,便与刘玉环四目相对,再往前看去,只见刘夫人也正微笑看向自己,忽然有种自己仍然身处山寨的感觉,纵然百千变化,也难敌真心待自己好的人,一个善意的眼神。

    宫人陆续将各种口味的月饼呈了上来,中秋夜宴才算是进入了**,举杯邀明月,共度良宵节。

    不知道太子此时是否看到了这么美的月,这么美的焰火,不知他是否也吃到了这么好吃的月饼?

    刘玉瑶这么想着的时候,忍不住的歪头笑了起来。

    虽说是千里明月,婵娟与共,此时烟花正炽,恰巧挡住了太子赏月的目光。

    明晰帝连日来缠绵病榻,今日也是难得的来了兴致,带着文武百官走出室内,漫步于乾清殿前,看罢明月赏烟花,也是别有一番滋味。

    “今年的焰火却是独树一帜,”明晰帝身着明黄的龙袍,负手而立道:“内务府玩出了新花样,该赏。”

    一旁的万福安连声应了下来,笑眯眯的答道:“也不枉他们为了讨圣上欢心,特别往两广去了一趟,请了那边的焰火师父,陛下喜欢便好。”

    明晰帝又点了点头,转而问太子道:“今日良宵,朕也觉得惬意,你们年轻人便不要侍奉在侧,随意赏月赋诗,玩耍去吧。”

    七皇子李律听了忍不住跃跃欲试,跟在这些人的身旁,他早就觉得有些焦躁,只盼着太子哥哥赶紧答应才是。

    “父皇既然有此雅兴,那儿臣也不便推辞,恰好去寻了四弟一起说话!”

    皇帝听闻点头笑道:“去吧,虽有明月当空,但也要当心脚下,让底下人伺候的周全些。”

    太子一瞬间觉得眸光有些湿润,今日这位老者恍如和自己平时所见的有些不一样了,他一言一行都好似自己曾经所向往的那样,平常百姓之家,父母儿女,一片其乐融融。

    太子既已动身,其余皇子也赶紧跟上,在圣驾面前有所拘谨,这一离开,脚步却都是欢快的。

    “三哥哥!”一个稚嫩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李彻回头看去,却是自己那最小的弟弟,李征,只见他也就约莫六七岁的年纪,肖似他的母亲景贵人,明眸圆圆养着黑水银一样的一对眼珠子,让人见了不觉有些灵动可爱。

    李彻尚未走下台阶,身后还站着当今帝王与那文武百官,便屈膝蹲了下去,将面前稚子抱在怀中。

    恰是一场焰火飞升当空,嘭的一声炸了开来,五彩斑斓,照亮了一张片天际。

    太子李彻身形挺拔,着了那锦绣白衣绣着金线银边,抱着自己的弟弟站在阶下,脸上露出几分宠溺的笑来。

    看的众人不禁一呆,纷纷觉得这孩子就好似太子的儿子一般,多么和谐的一番画面。

    就连明晰帝的脸色也不禁一沉,也一动不动的看着他们二人。

    焰火砰砰砰的响个不停,听不见他们说了什么,李律也上前逗趣,却见李彻又将那孩子放了下来。

    李征个头小小,甩着小胳膊小腿重新跑到了明晰帝的跟前,双手作揖,小心翼翼的看着那位帝王。

    明晰帝眉间不觉一紧,蹙眉看向这个儿子道:“怎么?”

    小孩子不自觉的也是一怵,身子往后一缩,继而小心说道:“三哥哥让我来向父皇恭贺中秋,顺便告退。”

    那位帝王的眉宇间这才稍微松快了一点:“你倒是挺他的话。”

    “唔……”小孩子又小声说道:“三哥哥是这么说的……”

    “他还说了什么?”

    “还说……三哥哥还说,让我不必害怕父皇,父皇宝相**本是慈父,多和父皇亲近亲近就不怕了……”

    明晰帝微微抬头看向那等在阶下的几位皇子,只见李律正勾肩搭背的和太子显得极为亲近,他也就纳闷了,为何自己独独喜欢的两个儿子就这么被他李彻收入麾下了?

    “你去吧,跟你的哥哥们玩去吧。”

    李征听闻,脸上露出兴奋的表情,刚要离开,又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回身对那帝王拜见说道:“儿臣告退,恭祝父皇中秋鼎盛,福泽万年。”

    “你哥哥骗你呢,没人能福泽万年的。”明晰帝说完又冲他挥挥手,转而带着文武百官回乾清殿去继续宴饮了。

    看皇帝离开,李征似乎是松了一口气,赶紧又跑了下去,冲到李彻的跟前,冲着他高兴叫了一句三哥哥。

    这脆生生的一叫,让其他皇子也都不禁向他看了过去。

    “小九儿就和太子殿下亲近!好像除了太子殿下,咱们便都不是他哥哥一样!”六皇子打趣,哈哈笑拉起来。

    “不和我亲近?”七皇子说着便又上前去拧他的鼻头,这最小的皇子哈哈笑着躲避,两人追逐着跑远。

    “七弟这么大个人了,还和孩子一样。”一旁李衡说着也负手一笑。

    李彻闲闲的扫了李衡一眼道:“洛清王爷不记得了?七弟小时候也是和九弟一模一样的,也是那么的喜欢粘着我不是?”

    这话听在旁人耳中恐怕就要忍不住腹诽太子在故意炫耀了,但听在众皇子耳中却觉得李彻说了句大实话,哈哈笑着附和。

    这边李衡便不再说话了,他长身而立那月色之下,整个人透露着温润的谦和,宛如那月中仙子一般。

    一群人说说笑笑,有内监开路,说是往禁宫戍卫营找四皇子去,小九儿又扑腾着跑回来,抱住太子的腿,非要让他抱抱自己。

    太子无法,只得张开臂膀将他重新抱入怀中,摸着他的鼻梁询问他道:“父皇方才跟你说了什么?”

    小九儿歪头一向,属于孩子的声音又脆生生说道:“父皇说哥哥骗人,没人能福泽万年!”

    李彻一怔,哈哈大笑起来:“看来本太子这马屁倒是拍错了地方。”

    这大逆不道的话说出来,他浑然无畏,倒是让旁人胆战心惊。

    李律也附和笑道:“想必父皇成日里听这些万岁的话都烦腻了!下次去见他还得换个新词才行!”

    “有什么新词好换的?七弟你倒是给我们指点指点?”

    没等李律开口,就又听李衡低声呵斥道:“不得无礼,七弟这般目无忠孝,像什么样子?”

    这句话倒是也在指桑骂槐了,想他李律是与他同胞兄弟,被呵斥两句也没什么,但偏偏太子话音刚落,间接连太子也腹诽上了。

    好在李彻一心在逗弄小九儿,冷哼一声,不作他说。

    李律摸摸鼻头,忽然咦了一声,众人回头看去,问他为何一惊一乍的。

    但听李律说道:“跟我一起来的那个姑娘呢?”

    “什么姑娘?莫不是那脸上带着面纱的丫鬟?”李彻回头打趣道:“果然是要紧的人,还姑娘姑娘的叫。”

    “哈哈哈!这是要喝喜酒了吗?喝七哥的喜酒!”八皇子也大笑出声。

    李律没好气的冲他撅嘴说道:“哪来的喜酒,哥哥我可是要跟四哥去沙场杀敌的人,大男儿先立业再成家!”

    “歪理!一肚子歪理!”六皇子却是被逗的乐不可支:“人人都道成家立业,成家立业,到你这里成了立业成家了!”

    “对啊,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到你这里却倒过来了。”李衡对着这个弟弟也是连连摇头。

    李律急的跺脚道:“不说这么多了,方才你们见着那姑娘没?”

    “没见着,许是留在乾清殿伺候没出来吧?”

    又去问一起出来的太监们,他们也是齐齐摇头,说是出来之后就没见到那姑娘了。

    “难道是迷路了不成?”李律回头看去,他们已经出了乾清殿的殿前广场,放目远眺,一片青石白砖地,两边红墙高瓦,甬道森长。

    近处尚能看到风灯高悬,照亮了这一条长路,远处却是再也看不见其他了。

    “春生!春生!”他忽的拔高声音叫了叫,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许是留在乾清殿了,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在禁宫之中你扯着脖子喊有什么用?”李衡出口责备着这个弟弟。

    李律心中不免焦灼,若是旁人留在乾清殿他倒不会在意,一会出宫的时候叫出来就是了,偏偏是春生留在那里头,以她一张和太子妃长的一模一样的脸来看,若是面纱落下了,还不知要起什么风波。

    “不行!我得去找找!”他有些担心的想倒回去,却被太子一把拽住了衣袖:“到底是什么要紧的人?小安子,你去寻了来,寻到了本太子一定要将她的面纱摘下来瞧瞧!”

    “是!”小安子应声就要走。

    这边李律睁大眼睛赶紧扯着小安子,嘿嘿一笑,又露出无赖纨绔的模样:“不找了不找了!不就一个丫鬟吗!少顷要出宫的时候再去叫她吧,我就是担心她从未陪王伴驾,在父皇跟前出了纰漏!”

    “这你放心,父皇驾前的人哪个也不会许她一个外人插手的,她最多是站在墙脚里一动不动的等你回来。”

    李彻说着又抱着小九儿往前走去:“走吧,别再咱们去了,四弟他们连月饼都吃完了。”

    “走走走。”众人这又勾肩搭背热热闹闹的去找四皇子了。

    李律仍然心有余悸,不过想到春生平日和自己相处,万事处理的滴水不漏,应该也不至于犯这么大的错误,也用不了两个时辰自己就回来了,索性就放下了一颗心。

第一百九十六章 骨肉分离

    但此时的春生却并未在乾清殿中,趁着月色,她的手上捧着一盘糕点,为了不引人注目,还特意将脸上的面纱摘了下来。

    一路轻车熟路的向前走去,却径直去了皇后娘娘的凤藻宫中。

    因是中秋夜宴,这凤藻宫的门口等着一众宫人家仆,停着数抬轿撵,一群丫鬟宫女,仆从太监聚在一起,说说笑笑,吃着主人家赏的月饼,也算是其乐融融。

    春生行至凤藻宫门前,屈膝对那守门的内监说道:“皇上赏的……让奴婢给送来……”

    那内监就着昏暗的灯烛扫她一眼,将其上下打量了一遍道:“谁家的丫鬟?不是宫里的吧?皇上怎么让你来了?”

    春生依旧镇定自若道:“跟七殿下来的,皇上随手一指,便让我过来了。”

    “哦,原来是七殿下的屋里人。”那内监立马眉开眼笑:“快进去吧,皇后娘娘在泰安湖边宴饮呢。”

    “是,谢公公多行方便。”

    “当不得,当不得。”内监殷勤无比。

    进了凤藻宫内,春生并没有松了一口气,反是更加屏气凝神,远远的见了泰安湖边灯火煌煌,时不时的传来语笑宴宴,纵然是秋夜寒凉也觉得暖意融融。

    她手上端着一碟糕点远远的站在树后,躲在那阴影之外,和这一片灯红酒绿格格不入。

    “你是何人?”身边忽然响起了一个声音。

    她赶紧将耳边的面纱重新挡住了脸颊,屈膝行礼道:“奴婢……七殿下身边的人。”

    “哦,原来是七皇子身边的人啊!”那人反倒是连连向她屈膝,一边叫道:“奴婢当不得的。”

    “画扇?”另一个声音在一旁响起道:“谁啊?”

    画扇又笑着对刘玉瑶说道:“这位是七皇子殿下身边的姑娘,娘娘您见过的。”

    刘玉瑶从后面分花拂影的走了过来,月色清辉洒在她的脸上,让她看上去精神奄奄,好似打不起什么精神,又兼双颊两片酡红,似是醉酒之态。

    “哦……我之前在乾清殿见过你!”刘玉瑶指着这蒙面女子叫道:“你,你为什么蒙着面纱啊?”

    那女子抬眸与其对视,只觉得这双眼睛也是和自己一模一样,好像在照镜子一般。

    便沉声答道:“脸上受伤了……不敢惊扰圣驾,所以,才挡着了……”

    画扇吓了一跳道:“受伤了?我瞧瞧怎么伤了?”

    说着就要去掀那面纱,春生躲闪不及,眼见着画扇就要掀开脸上面纱了,她正要往后仰倒,却不想画扇的手在面前一寸处停下,却是被刘玉瑶眼疾手快的捉住了。

    只见她手腕一翻,已经将画扇的去势阻住,冲她嗔怪道:“别人不想给你看,你还偏要看!不知趣了吧?”

    “娘娘,我,我这不也是一番好心吗!要是伤的不严重,咱们东宫还有伤药可以祛疤呢!”

    刘玉瑶歪头一想也是,便高兴说道:“对,你要不要?”

    春生被这对主仆吓了个措手不及,额头已经冒出细汗,正待答话,却不想她们说话的声音引来了第四个人。

    此人不是别人,却是刘府的夫人,太子妃的娘亲。

    她一出现,就吓的春生险些跌倒,将头扭到一旁。

    “说是吹吹风,散散酒,怎的去了这么久?”不在外人跟前,刘夫人也卸去了君臣的礼仪,不免担心的看着刘玉瑶。

    “娘!”刘玉瑶脸颊愈发通红,甜甜的叫她一声,上前挽住刘夫人的胳膊,小女儿家的活泼尽显无疑。

    春生看着这母慈女孝的一幕,不由的一呆。

    这边刘夫人也是满眼宠溺的睇了女儿一眼,又对她嗔怪道:“都是太子妃了,还这么不知轻重,方才那话说的得罪皇后,你日后在宫中可如何是好。”

    “女儿不怕!”刘玉瑶拔高声音道:“怕她做什么!太子可是会护着我的呢!”

    刘夫人急急伸手去捂她的嘴巴,心有余悸的看了一眼春生,继而嗔怪道:“喝多了酒,就开始闹腾,快别胡说了,画扇,给太子妃弄一杯醒酒茶吧。”

    画扇赶紧去搀了刘玉瑶往席间带去,也把方才的春生给忘在一旁了。

    见她二人走了,刘夫人方笑眯眯的看向春生道:“看姑娘的打扮,好似不是宫里头的?”

    春生也不说话,只是那双露在面纱外面的眼睛一动不动的盯着刘夫人看,眸中隐约含着一包热泪。

    刘夫人被她看的不觉心底一跳,有点措手不及,总觉得这眼神凄凄怨怨,哀哀惋惋竟然是如此熟悉。

    “姑娘……”她小心询问道:“姑娘你怎么不说话呢?”

    春生似是被她从梦中唤醒一般,低垂下脑袋,看着手中所捧的糕点,竟然落泪。

    那请润润的一滴泪水落在糕点上,银月余晖,看的刘夫人也不觉有些心疼起来,竟好似觉得那不是泪,而是自己的血肉。

    忍不住上前两步,正要去抓她的手,那姑娘却自己往后退了两步。

    刘夫人鼻头一酸,看着这熟悉的身形,闻着这熟悉的气味,终于问道:“可是……玉瑶……”

    这话一说出口,纵然是铁石心肠之人也该泪如雨下,可偏偏这女子咬紧了唇瓣,硬生生的克制了,只是不断摇头,不出一言。

    刘夫人瞬间却好似被抽光了所有的力气,双腿战栗,好似站也站不稳了,她颤抖着双手要上前去捉她,却又被她躲了过去。

    身为一个母亲,就算第一眼没有认出自己的孩子,但在常日的相处当中,他岂会不知女儿早已不是那个女儿,她的骨肉早已不知去往何方。

    “玉瑶……”刘夫人无声哭泣,肝肠寸断,她压低声音哽咽说道:“是玉瑶回来了吗,玉瑶……”

    春生却是再也忍不住了,噗通跪在地上,对着刘夫人就磕了三个头,颤声说道:“母亲千万保重,衣不可减,多加餐饭!”

    她说完之后,也不待刘夫人伸手碰自己,转身就快步离去,直到听不见刘夫人的哽咽哭泣的声音了,才抽动着肩膀哭了起来,原来面纱早已湿透,紧紧贴在脸上。

    心底的痛苦却怎么也无法释放,隐约觉得好似被那生锈的铁锥刺入心房,再抽出来的时候,带着血,带着肉,带着她仅有的,最后的坚强。

    眼睁睁的看着回来的女儿消失,刘夫人颓然歪倒在地,在与她相隔不远的地方就是饮乐的众人,她甚至不能大声哭泣,只能死死咬着唇瓣,哭的无声而又隐忍。

    生在官宦人家,她和女儿都清楚的知晓,这世上已经有一个刘玉瑶了,就不能有另一个刘玉瑶的存在,否则等着他们的可不仅仅是欺君之罪,九族被诛,朝堂动荡,成为千古罪人。

    而此时的刘夫人甚至不敢去想,方才所见的女子到底是活是死,从始到终,她甚至都没碰到女儿一下,抬眼再看的时候,面前就只剩下那一盘御赐的糕点。

    喜鹊登高的高脚点画盘,里头摆着花好月圆的枣泥月饼,中秋之夜,当是全家团聚的时候,却是由女儿送到了自己的跟前。

    她揩了眼泪,将那盘糕点端在手上,本想感受一下女儿手心的温度,却不想被夜风一吹,也变的一片冰凉。

    “玉瑶……”她忍着心中悲痛,又擦干眼泪,方端着那月饼往酒席上去了。

    自家带来的丫鬟见她回来了,不禁焦急说道:“夫人,您哪去了,她们在行酒令呢,说您要是回来的晚了,就罚您三杯……”

    话未说完,就见刘夫人眼角通红,不禁心焦道:“夫人……”

    刘夫人将月饼放在桌上,抬手示意她不必声张,又穿过了嬉笑的妃嫔行至皇后面前,屈膝行礼道:“皇后娘娘……”

    “嫂嫂这是怎么了?”皇后见她眼睛通红,也露出惊讶的表情。

    “臣妾觉得身子不适,想先行告退,扰了皇后娘娘雅兴,当真罪过。”

    皇后赶紧说道:“嫂嫂可千万不要这么说,既然是身体不适,传太医看看如何?父亲哥哥在殿前侍奉,只怕现在还不能回去。”

    刘氏赶紧摆手说道:“不必了,臣妾这是**病了,回去将养将养就好了。”

    皇后见她坚持,只好伸手在她的手背上拍了拍说道:“嫂嫂你身体一向硬朗,万万不能给自己落下什么病根,老来不适那可就难医了。”

    “臣妾谨记。”

    “来人,送刘夫人回府。”

    “不敢……”

    皇后打断她的话道:“嫂嫂不必推辞。”

    刘氏便也不再推辞,由众人搀扶着行了一礼,又看向刘玉瑶,见她正依偎在画扇的怀中,醉醺醺的似是在打盹。

    皇后顺着她的目光看去,正要叫太子妃起来,却被刘氏按住道:“太子妃今夜高兴,也多饮了几杯,言辞有不当之处,还望娘娘不要见怪。”

    “我与太子妃既是姑侄,又是婆媳,疼她的心思不比嫂嫂少。”皇后笑着安抚了她。

    后者点头,这才由宫人搀扶着往凤藻宫外面行去。

    席间众人不知何时停了宴饮,纷纷看向刘氏的背影。

    只觉得那天心明月似乎都隐隐带着凄凉之感,明明由那么多人簇拥着,她却好似仍然孑身一人一般,行走缓慢,好似随时都要歪倒。

    众人看不见的是她在转身的刹那已经泪如雨下,肝肠寸断。

    这人生八苦莫过于骨肉分离,近在眼前,却远在天边。

    母女相见不相识,相识难相认,恩爱别离,所欲不得,活着便又有什么意思呢?

第一百九十七章 我不舍得你

    太子回到东宫的时候太子妃刘玉瑶早就已经回来了,室内的瑞兽狻猊香炉内还在点着缕缕熏香,是上好是安神香。

    窗下的水吊子上还煨着醒酒茶,咕嘟咕嘟冒着小小的泡泡,醒酒茶的味道和熏香搅拌在一起,让他因为饮酒过多而引起的头重脚轻得以缓解。

    画扇刚从屏风后头出来就见着太子正站在那儿,被唬了一跳,赶紧屈膝行礼道:“太子殿下。”

    李彻点了点头,因为喝酒的缘故,他那双漆黑深邃的眸中隐约带着些许水汽,看的画扇也不自觉的心跳加速,讪讪垂下了眸子。

    这边太子歪头向屏风里头看了看,转而问画扇道:“太子妃歇下了?”

    “在凤藻宫的时候就迷迷糊糊的睡了一气,奴婢叫醒了娘娘,好不容易登了轿撵,一直睡到了东宫,这才在焦嬷嬷她们的帮助下把娘娘送到了床上。”

    李彻点了点头,又冲画扇摆摆手,示意她退下。

    后者疑惑道:“殿下今晚不沐浴了?要不要奴婢让他们送热水来?”

    “不必,送换洗的衣服过来。”

    “是。”画扇一头雾水的退下了。

    要知道这位太子爷可是极爱干净的一个人,纵然是女子也没有他那般对自己要求甚高,衣服要熨烫的一片平整服帖,不得出现任何脏污不算,纵然是寒冬腊月也要坚持每日沐浴,今天晚上是怎么了?

    不过想到那位太子妃娘娘也不曾沐浴庚寅,画扇就忍不住的笑了起来,就算太子爷沐浴了,也会被太子妃一身酒气给沾染了,索性两个人都懒这么一回吧。

    悄悄的将房门带上,室内无人伺候,太子只好自己宽衣解带,将外裳搭在了屏风上面,转而向床边走去。

    撩起了一片百子千孙的红色床帘子,看向里面躺着想人。

    刘玉瑶双颊依旧绯红一片,睡着的模样看上去也是娇俏可人,令人见了忍不住想要用手指戳戳她那红扑扑的脸蛋。

    太子侧身往床上躺了,这才发现她大大咧咧的睡在床中间,自己所能躺的地方窄窄一片,最多只能侧着身子。

    但又不忍心将她打扰,便干脆侧着身子躺在那里,一手支着脑袋看向这个熟睡的小女人。

    似乎是察觉到了身边的热度,她砸着嘴巴,手脚并用的向太子压了过来,缠缚在他的身上。

    后者的身体被她压着向后,似乎随时都能滚下床檐,只好紧紧的扒着床边不敢乱动。

    似乎还不够一般,小女人干脆就抱着他的脖子,将身体紧紧贴上他的。

    太子现在可谓是受尽了折磨,承受着她所有的重量,身体悬空不算,软玉温香在怀,晚间喝的酒也是上头上脑,已经让他周身有了些许燥热。

    小心揽着怀中的女子,他正要移动身体往床里面靠一靠,怀中之人去**一声,迷迷糊糊的又往他怀里钻了钻。

    眼下这状况,他哪还敢再去乱动了。

    过了一会,怀中的人又动了动,竟然慢慢抬起头来,半睁着眼睛看向他道:“你回来了?”

    李彻失笑,见她已经醒了,也就不必在乎打扰到她了,抱着她的身体就一个翻身,滚到了床榻里侧。

    刘玉瑶发出咯咯的笑声,打了个呵欠,再一次的抱紧男人的脖子。

    李彻也不禁失笑,在她脸上轻轻啄了两下:“一眼看不到就喝这么多酒,一点女儿家的样子都没有!”

    “我又没喝醉!”她迷迷糊糊的表示抗议。

    “哦?你还觉得自己的酒力很好?现在醉倒在本太子怀中的是谁?”

    “是小狗!”她说完之后又忍不住的笑出了声。

    太子觉得自己真是爱惨了她这小迷糊的样子,不禁又将她在怀中抱紧了几分。

    只听小女人呵气如兰一般在他耳边说道:“我以前在山寨的时候,一个人能喝一坛子酒,都,都不带喘气的!”

    “那这坛子是多小?”男人继续打趣她。

    “可大可大了!”刘玉瑶伸出手比划,又被男人按在了怀中,居然又引的她咯咯笑了起来。

    被她的笑容所感染,太子笑问她道:“你以前在山寨除了爱喝酒,还爱做什么?”

    “打家劫舍!”她忽的拔高声音,叫嚷道:“还爱银子!”

    李彻在她脸上吹了口气道:“小心官府抓了你去问斩!”

    “官府不管!”刘玉瑶叫嚷道:“我们又不杀人放火!要好心人施舍点银子怎么啦!你要抓我吗!好啊!李彻你要抓我!?”

    “不抓,不抓!”眼看着她就要挣扎起来了,一边紧紧按住她,一边说着不抓。

    这一招对她还真有点作用,竟然真就让她消停了。

    安抚下来之后,她又迷迷糊糊的闭上了眼睛,本以为是睡着了,男人也正打算入睡的时候,又感觉到怀中的人不安的动了动。

    随即又听刘玉瑶道:“我想要回山寨……”

    “回,”太子闭目,随口敷衍道:“天亮就回,睡吧。”

    “可我舍不得你……”她的声音带着微微的颤抖。

    李彻不禁心跳漏了一拍,低头看着怀中之人。

    灯烛摇曳,透过红色绣金线,百子千孙的帐子,他看到了她的脸上隐隐有泪光闪烁。

    他勾起手指,刚擦干那滴眼泪,便觉得怀里的人颤抖哽咽起来,一边泪如雨下。

    “我舍不得你……我不想你离开皇宫……也不想你,不想你南下,我为了你都不回山寨了,你可愿答应我,不去南方……”

    和刘玉瑶相处了这么长的时间,李彻还是第一次见到如此脆弱无助的一面。

    他抿了抿嘴,竟然不知如何回答。

    只见怀中的女子又往他怀里蹭了蹭,鼻涕眼泪蹭了他一身,纵然觉得有点不干净,但到底还是没有将她推开。

    待她哽咽的差不多了,慢慢哭的泪了,也就睡去了。

    太子知道,她说的这些也不过是醉话,是梦话,要不然平日里为何总见她叽叽喳喳没心没肺,也没见的她说这些?

    纵然是醉话,是梦话,他也情不自禁的应承了下来。

    “我答应你,会让你回山寨,但不能答应你不去南方,待我归来,这天下拱手于你,你要几个山寨,都没问题。”

    怀中之人已经沉睡过去,不会回答他的问题了,他却轻轻在她的背脊上拍抚,好似在照看一个婴儿。

    银月如盘,遍洒清辉,这一年的中秋佳节,李彻多年以来第一次感受到了何为温暖。

    第二天的天气非常好,入秋之后很少见到这么好的太阳了。

    李彻下朝回来之后便去找太子妃,但听人说太子妃早就起身往兰雪堂去了,心底咯噔一下,连朝服也来不及换的,快步奔向了兰雪堂。

    守在门口的宫人见李彻来了,纷纷对他行礼。

    “太子妃呢?”他也顾不上说平身,火急火燎的。

    众人也不知是因何事焦急,赶紧答道:“在里头呢。”

    他这才又快步的奔向灵堂之内,因是中秋佳节的缘故,有些犯冲,所以雪良娣在死去多日也一直秘不发丧,那口棺材还正摆在灵堂正中。

    李彻进去的时候才看到灵堂里,刘玉瑶正身着一身嫩绿色的长衫,头发松松的披在脑后,背对着自己站在香案跟前。

    他快步奔上前去,直接从后面抱住了她,将其拥入怀中。

    刘玉瑶骤然受到了惊吓,不过在感受到那熟悉的气味和身形轮廓后,她又不禁笑了起来,捶打着男人的手道:“你可吓死我了!”

    “你在做什么?”男人慢慢将她松开。

    刘玉瑶扭头冲他一笑,眸中隐约带着跳脱之色,雅致可人,看上去还一副欢快的模样,与平时的她并无异处。

    “我来看看雪良娣,听说她马上要走了。”

    太子蹙眉点头,看了一眼那口棺材,可能因为摆放着冰缸的缘故,这灵堂之内冷飕飕的,冷的入了骨髓一般。

    “嗯,现如今看过了就走吧,你一个女儿家,阴气中,八字轻,别总是往这种地方跑。”

    刘玉瑶有些不解,不过还是顺从着太子,任由他将自己拉出了灵堂。

    出了兰雪堂之后,只见刘玉瑶一边迈着大步,一边大幅度的晃动着他的胳膊道:“昨天晚上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我还以为你没回来呢!”

    “昨晚也不知是谁一个劲的往我怀里钻。”

    刘玉瑶噗嗤一声笑了起来,指着自己的鼻尖道:“你是说我啊?我又不知道,再说了,我早上起来你就不见了,我还以为你昨晚不知道抱着那个良娣侧妃睡了呢!”

    男人从她手心将手抽了出去,在她的屁股上就拍了一巴掌。

    后者啊的叫了一声,赶紧向前蹦了两步,指着李彻叫嚷道:“你打我!好啊!你打我!这日子没法过了!”

    一直跟在后头的画扇小安子等人也忍俊不禁,这一笑更让刘玉瑶磨不开面子了。

    谁知李彻却悠哉悠哉道:“说错话,打你都是轻的!”

    “没法过了!不想过了!要么你走!要么我走!”

    “怎么?!”李彻挑眉看向她道:“现在舍得我走了?”

    刘玉瑶怒瞪向他,只见他穿着一身明黄的朝服,面如冠玉,丰神俊朗,勾起唇畔打趣她的时候,竟然带着一分痞笑。

    她跺脚怒道:“有什么不舍得的!不就是一个臭男人吗!”

    “臭男人?也不知昨晚是谁哭着抱着臭男人说不舍得的,唉,女人果真善变啊!”

第一百九十八章 为我照顾好自己

    “臭男人?也不知昨晚是谁哭着抱着臭男人说不舍得的,唉,女人果真善变啊!”

    听闻李彻打趣,刘玉瑶双眸大睁的看向了他,似是拿他那痞笑之态毫无办法,索性一跺脚,就这么气势汹汹的走了。

    太子哈哈笑着追了上去,好生哄道:“别生气了,就算你不让我走,我也是要走的人了,还能气你几天。”

    他不说倒好,这么一说刘玉瑶就更加觉得鼻头酸涩,看了太子一眼,只闷头向前快步行去。

    太子不想她真的恼了,只好亦步亦趋的跟上。

    一直走了很长时间,这深秋的风才吹干了她眼角的泪渍,忍不住回头问道:“你下朝回来连衣裳也不换一件,想必早膳也没吃吧?”

    “你吃了?”太子见她不生气了,又厚着脸皮赶上去,挽住了她的胳膊。

    后者摇头道:“我一起来就去看雪良娣了……”

    再提起这个名字,太子也不禁略带微怒:“日后这东宫里头没有雪良娣这个人了,你也别再因此伤神,人没了就是没了,活着的人总归还是得好好过日子。”

    刘玉瑶鼓着嘴巴,似乎是欲言又止。

    但她不说,谁也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李彻见她如此也宽慰她道:“好了,不要再想了,饿不饿?”

    “饿了。”她点点头,乖乖的与他一起去了饭厅。

    正所谓十五的月亮十六圆,八月十六的这天晚上月色如水,竟比昨晚还要清透明亮。

    宫里没有赐宴,东宫之内也效仿民间家庭,一家人围在桌边,热闹的吃着月饼赏着月亮。

    设宴的地方依然在湖畔水榭,太子和太子妃自然是居于首位,底下依次坐着侧妃方茉,并另外几位良娣。

    刘玉瑶依次望过去,才发现自己除了孟雪和方茉之外,竟然认不全太子的其他妻妾。

    这些女子一个个看上去也都是姿容出众,年纪轻轻进宫为妾,每天除了自己身边的宫女太监也见不到个旁人,太子偶尔赐宴,她们就要好一番梳洗打扮,待袅袅娜娜的行了来,就坐在凳子上,低垂着眉目小家碧玉一般老老实实。

    人来的齐了,焦嬷嬷便命人依次奉上宴饮美食,也都是平日里宫中不常见的东西,趁着中秋佳节,外官为了巴结东宫而送来的。

    席间众人倒是安静,没有多说话的,刘玉瑶咬着筷箸,微微一笑打破沉默道:“你们喜欢吃什么口味的月饼?我让画扇去准备!”

    众人听的太子妃问话,有点受宠若惊的,纷纷抬起头来。

    又听方茉笑答:“娘娘之前赏赐的月饼,妾身那里还有呢。”

    “妾身那里也有。”众人附和着一一回答。

    刘玉瑶又赶紧道:“之前刘大人着人送了两广的肉月饼,蛋月饼,想必你们也没尝过吧?”

    众人对视一眼,并未言语。

    刘玉瑶便高兴的拍拍手道:“那今晚咱们就吃那个吧!”

    言罢对画扇使了一个眼色,后者会意,屈膝匆匆去准备了。

    不一会的功夫就见画扇待带人端了几碟子月饼过来,却是精致小巧,看上去很是漂亮。

    一一在众人面前各自摆放了,刘玉瑶便献宝一般的说道:“你们尝尝吧,虽说里头的馅料是火腿,是猪肉,还有鸭蛋黄的,但味道却是很好的。”

    “这样的月饼我们之前吃过的……”其中一人尝了一口,小心忖度着言辞说道:“味道确实很好。”

    “哦?你们吃过啊?”刘玉瑶见她们和自己说话了,不禁也来了兴致:“我还以为都没吃过呢,也是,你们应该都是大户人家的小姐,不像我,没什么见识,所以见到这种月饼就好像是得到了什么稀罕物。”

    众人又对视一眼,脸上都露出难看的神色。

    后者还不以为意,又对太子说道:“你也尝尝吧?”

    太子正兀自品酒吃菜,颇有些慵懒的抬眼看她道:“你们女儿家就喜欢吃这些,我不吃。”

    刘玉瑶又嘟起了嘴巴,刚要开口说话,就见方茉站起身来,她蹙眉看向她道:“怎么了?”

    只见方茉盈盈屈膝说道:“妾身已经吃饱了,不打扰太子殿下与太子妃娘娘赏月的雅兴,还是先行告退的好。”

    她这么一说,刘玉瑶的眉毛就瞬间拧了起来,没好气的瞪向方茉道:“我好心好意的来请大家吃月饼赏月亮!你这是什么意思?还对我记仇不成?”

    “不敢……”方茉沉声说道:“只是妾身看到今日天心明月有感而发,思念以前的玉瑶姐姐罢了!”

    她这一开口说的不吭不卑,就连太子也忍不住的拧紧了眉心。

    刘玉瑶方才还怒气汹汹,现在又不禁心虚起来,张口结舌道:“我就在这里,你有什么好思念的!”

    那方茉却苦笑一声,仍然低着头道:“大概物是人非说的就是这个意思,玉瑶姐姐是以前的玉瑶姐姐,却又不是以前的玉瑶姐姐了。”

    “你在跟我说绕口令吗?”刘玉瑶歪头说道:“不就那日我伤了你,你对我心有不满了?”

    “娘娘误会了,过往之事都成云烟,我亦不会去想,只是娘娘方才说的一些话语,让姐妹们心寒了。”

    刘玉瑶目光扫了一圈,看向其他几人。

    那四位良娣赶紧低下了头,也不敢妄自言语。

    只听方茉又继续说道:“姐妹们出生确实不如玉瑶姐姐高贵,姐姐又何必拿话伤人?我们自然不是大户人家的小姐,自然不如姐姐有见识,但既已入宫,在太子身边伺候,姐姐长日霸占太子殿下,姐妹们也没有一丝怨言,您得饶人处且饶人吧!”

    她话音刚落,刘玉瑶就砰的一巴掌在桌上拍了下去,没吓到方茉倒是把太子吓了一跳,赶紧去抓她的手道:“打疼了吧?”

    刘玉瑶却直接抽出来,指向方茉道:“你什么意思!我这说的是实话!何来伤人一说?!”

    “娘娘息怒!”其他几位良娣也赶紧离席跪地,皆战战兢兢。

    “娘娘不要震怒,”方茉也跪在地上道:“这些事情和姐妹们全无关系,要怪便怪我吧,姐妹们说吃过这月饼,也是妾身给的,当初父亲派人送了月饼进宫,妾身只是拿给姐妹们尝尝鲜,但觉得殿下这里什么样的没有,便没好意思进奉,不想今日竟成了娘娘怪罪姐妹们的理由。”

    “起来!说的我好像真的怪罪一样!吃过就吃过!没吃过就没吃过!你们要是不爱吃我自己吃!”刘玉瑶指着那方茉道:“你不是吃饱了吗!吃饱了就走吧!”

    “是……妾身告退。”方茉说完这话就屈膝离去。

    这边其他几位良娣也是战战兢兢,拿眼去瞥刘玉瑶的时候,见她目露凶光,更是胆怯,也纷纷告辞,以吃饱了为由离开。

    不一会的功夫,就见这水榭之中,清风朗月,只剩下站着的刘玉瑶和那悠哉悠哉坐品清酒的太子殿下了。

    她扫了太子一眼,又在桌上用力拍了一下道:“你就知道喝酒!方茉刚才说话那么气人!你都不帮我说一句!”

    李彻俊眉一挑,已经斜眼看她,嘴角却无笑意:“她说的哪句话气人了?说错了什么?”

    “她说!”刘玉瑶话到嘴边竟然还真找不到反驳的借口和由头了,这么一想,竟觉得方茉所说句句有理,滴水不漏,似乎并不是在和她作对,但反而却让人怒气攻心!

    张口闭口她的错,不要让太子妃生气,张口闭口不要怪罪旁人,要怪就怪她。

    是了,这话说的可有一丝错处,一处漏洞?

    她兀自反问,也随之怔在当场。

    这一幕多像当初在兰雪堂内,她就是这么活活气死了雪良娣!

    正在发呆之计,一只大手忽的环绕上她的腰身,揽着她一个使力,让她一屁股坐在了男人的腿上。

    只听李彻在她耳边说道:“你这脾气让我如何放心留你在宫中?”

    刘玉瑶忽的觉得大梦初醒一般,顿时就冷汗涔涔,一把抓住了太子的衣襟,仓惶说道:“我不要留在宫中,你不是要南下吗!带我一起去吧!我保证不添乱!但我不要留在宫中!”

    看着她脸上无措的表情和愤恨的神情,太子也随即蹙紧了眉心,心底也似乎有只大手,死死的攥住了她的心脏,让他呼吸不能。

    长长的出了口气,他坚定缓慢的摇头道:“不行。”

    “为什么!”刘玉瑶又忍不住的在他肩膀上用力捶了一拳:“为什么不肯带我去!你要是留我在这里,回来就见不到我了!”

    “见得到,而且我要你好好的等着我回来。”太子说的坚定,不容许怀中女子有丝毫争辩的力量。

    刘玉瑶便又抿嘴说道:“那你去吧,你走了,我也走!”

    “那你便听好。”太子目光熠熠的看着她,漆黑的眸子与之对视,便如那夜幕一片,其中挂着一轮皓皓明月,使人移不开眼睛:“我不在你身边的时候,你要为我照顾好自己,为我披荆斩棘,为我不惧艰险!她们气你一分,你便十倍奉还!她们对你很辣,你便要比她们更加心狠很辣!”

    随着他语气的加重,眸中那轮明月更加清辉耀目,忍不住反问他道:“为什么要这样……”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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冒牌太子妃介绍:
贪财怎么了,山贼不都贪财吗!可为了一箱金子将自己送上腹黑太子床榻的山贼,古往今来就她一个了吧?大婚之日让她与太监拜堂不算,居然还命别人与她洞房!九龙夺嫡?后宫争斗?虽然和她没什么关系,可她也不是任人捏扁搓圆的软柿子!待她降服桀骜太子叱咤宫廷,没有十里红妆八抬大轿,她宁愿继续去做那逍遥的贼大王!冒牌太子妃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冒牌太子妃,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冒牌太子妃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