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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水笙     冒牌太子妃txt下载     冒牌太子妃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百四十九章 守岁

    对刘玉瑶而言,过年给她的感觉就是烟花和饺子,吃一顿猪肉大馅的饺子,把早就在京中买的烟花炮仗放了,那就是过年了。

    而且那一天整个玄风寨的兄弟们都会喝很多酒,都会喝的酩酊大醉,喝醉之后还有个习惯,那就是酒后吐真言。

    有的人甚至会吐露出自己隐藏了一年的秘密,比如说看上了京中哪家的姑娘想掳到山上来啊;比如说哪次打劫的时候见到一位老伯太像自己的老父不忍心下手啊;再比如说寨主,老子真心不服你啊,你别当这寨主了,一个女流之辈一点也不威风,干脆退位得了啊。

    那个时候,她总是趁着酒劲将一柄大刀舞的虎虎生风,然后说,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那人马上就双手抱拳高呼不敢了,酒醒之后这些说过的话就权当是放过的屁,随风消散。

    所以当她半夜迷迷糊糊在一人怀里醒来的时候,第一反应就是:“饺子……”

    没有吃过饺子的大年三十,那能叫大年三十吗?

    “饿了?”男人的声音在她耳边轻轻响起,随即用手在她的身上拍了拍道:“要吃吗?”

    小女人打了个小小的呵欠,慢慢睁开眼睛,那个男人轮廓分明的一张大脸就在自己的眼前放大。

    他的身子是侧着的,一只胳膊枕在她的脖子下面,另一只手轻轻的在她身上拍着,眸中满是宠溺之色,就这么和衣躺在她的身边,烛火闪烁,让他脸上的笑容明灭不定。

    “嗯……”刘玉瑶的小嘴微微嘟起,小声说道:“不是我要吃,是肚子里的娃娃要吃。”

    男人莞尔,不过依旧点头说道:“嗯,是儿子饿了。”

    言罢便扭头冲着外面守夜的人吩咐道:“饺子呢?太子妃醒了。”

    “是。”外面有人低低应了一声快步离去。

    他这边亲自将人从床上扶坐起来,那只被她压在身下的胳膊已经开始有点麻木了,有点不听使唤。

    刘玉瑶又打了个呵欠,看着他道:“我什么时候睡着的?”

    “看烟花的时候睡着的。”男人说着便从床上下来,拿起屏风上的大氅披在她的身上。

    后者推辞道:“不穿,屋里暖和,我不想穿。”

    “听话。”

    好吧,她终于乖乖的不再反抗。

    “我记得我放烟花的啊,怎么就睡着了。”

    她细细的想了一下,确实只能想起自己放烟花看烟花时候的景象,她后来好像就挽着男人的胳膊站在廊下指着各色烟花说笑的时候就开始犯困了。

    最后倚在他身上睡着了?

    “糟了!”她瞪大眼睛说道:“说要守岁的!现在几更天了?”

    “现在已经大年初一了。”男人又颇为宠溺的抬手,在她鼻梁上滑了一下道:“你睡的像只猪,还能守岁?”

    后者不满的瞪他一眼:“那你怎么不叫醒我?”

    “儿子说想再睡一会。”

    这话说的真有点无可厚非,后者在肚皮上摸了摸,莞尔一笑:“那权且就原谅你好了。”

    “谢太子妃的不杀之恩!”

    “呸呸呸,大过年的,乱说什么呢。”

    男人听闻浅浅一笑,俯身下去,在她额头上落下一吻,轻如落叶鸿毛,这让刚进来的寻芳马上面红耳赤起来。

    寻芳将手上端着的金盘放在桌上,屈膝道:“启禀娘娘,小厨房下了三鲜的饺子,牛肉的饺子,猪肉的饺子,都给您端来了,您尝尝?”

    “嗯……猪肉的!”她毫不犹豫的答道:“我要吃猪肉的饺子!其他的你们都端下去吃了吧,不是还有很多人没睡觉吗?”

    “这……”寻芳真有点哭笑不得了:“大伙儿方才都吃过了呢,这大过年的您也不忘惦记着奴才们。”

    “左右我吃不下这么多,与其凉了浪费,不如现在你们拿下去吃了,一个人吃不了就两个人吃,两个人吃不下就三个人吃,大不了一人吃一个,这宗可以了吧?”

    寻芳笑道:“好吧,不过殿下不吃吗?”

    太子道:“方才焦嬷嬷端来的本太子吃过了。”

    “那奴婢便告退了。”

    说着就把猪肉的饺子放在桌上,一边端起另外两个碗出去了。

    银瓷青花的大海碗,里面白花花亮晶晶的饺子冒着白雾一样的热气,散发出喷香的味道,让人闻到了忍不住食指大动。

    刚拿起勺子就被男人抢了过去,他亲自舀了个饺子,放在嘴边吹凉,递到了她的面前。

    看一眼饺子,又看一眼这个男人,只见他神情专注,面带微笑,手上舀着的好像不是什么饺子,而是一个金银珠宝,小心翼翼,唯恐出了差池。

    “怎么不吃?”

    这么一问,刘玉瑶才慢慢张开嘴巴,吃下那个小小的饺子,牙齿咬合在一起的时候,肉馅和着汤汁在嘴里爆发,虽然进宫之后想吃饺子随时都能吃,但大年三十吃饺子倒是与平日是不同的。

    太子也是有耐心,竟然一连喂她吃了十几个饺子,直到她终于拍着肚皮说吃饱了,不吃了,他又殷勤的为她倒水漱口,擦了擦嘴巴。

    站起来伸了个懒腰,刘玉瑶扭头看他忽然想到什么道:“不知道湖里的荷花灯灭了没有。”

    “怎么,没灭你要怎样?”

    “要是没灭的话,咱们去赏花吧!有河灯,还有梅花!”

    她说的有点小小的兴奋,抓住男人的手便跃跃欲试。

    “太晚了,明日再给你放一池河灯,再赏也不迟。”

    “明日还有明日的事情要做……”

    “那就后天。”

    “后天还有后天的事情要做。”

    “总会得闲。”

    “我还想让你带着我在皇宫多多走走,看看,之前误闯浣衣局,我才知道这皇宫原来这么大!房间这么多。”

    “好。”

    “我还想哪天亲自给你包个饺子吃,我虽然不会和面做馅,但我会擀面皮,还会捏饺子,不太好看罢了。”

    “反正吃到肚子里都是一样的,好不好看无甚打紧。”

    “我还想让你翻翻书,给小娃娃起个名字,要很有文化很好听的,我觉得刘玉瑶这个名字就很好听。”

    “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拂槛露华浓。若非群玉山头见,会向瑶台月下逢。”

    “你说的是什么?”

    “你的名字,玉瑶,正是取自于此。”

    “若非群玉山头见,会向瑶台月下逢……”她再次莞尔:“这首诗果然很好听,我要背下来。”

    “好。”

    “我还想……”她话音未落,男人的一根手指便竖在她的唇边,示意她噤声笑道:“你要做的任何事我都会陪你做,要去的任何地方,我都会陪你去。”

    “怎么可能呢。”小女人飞快的摇头说道:“这太不可能了,你是太子,又不是什么事都能做的,也不是什么地方都能去的,我也就只是说说……其实等过完年,你八成又要忙了……”

    过完年后朝中政务积压繁杂,他作为储君人前要尔虞我诈,人后又要一步百计,简直劳心劳累。

    然而李彻却目光冷锐,紧紧将面前的小女人锁定,一动不动的看着她道:“可你对我而言却比所有的一切都重要。”

    “是吗?”她避开男人的目光,将头扭到一边:“今天你对我好,明天说不定又对我嚷嚷……”

    “我向你道歉……”在这年关之下,新旧交替的时间里,这个男人竟然在向她道歉。

    窗外不知何时下起了小雪,雪落无声,翩然沉寂。

    室内炉火发出噼啪的碎响,继而又归于沉静。

    李彻说这话的时候神情肃穆,说完之后又在等着她的回答。

    刘玉瑶张了张嘴道“为什么道歉?”

    “我不该因为看到你跟李衡出宫而生气!”

    刘玉瑶再次抿紧了嘴巴,眼珠子转向一边,有点心虚,说起来,其实出宫也是她不好……

    “我也不该因为李衡送你河灯而生气,更不该因为你伤了自己而生气。”

    这一桩桩竟然也都是直指她刘玉瑶的错处,所以说李彻是一个非常会说话的人,毕竟是太子,长日浸淫宫中尔虞我诈。

    然而对刘玉瑶来说却有点不一样了,她听了这话之后不仅没有怪他,反而责备起了自己,其中惭愧,更是无地自容。

    犹豫了一下,她缓缓抬头,看向面前之人:“李彻……”

    “嗯。”男人应了一声,见她眸中隐约可见泪光,竟然一时慌乱无措:“怎么了?”

    “我有一件事,一直在瞒着你。”

    “什么事?”一颗心忽然被一只大手抓住,让他紧张的不能自已,似乎隐约猜到不是什么好事,渴望她向自己坦白,但又担心自己听到之后失态。

    “我……”小女人唇瓣微张,欲言又止。

    过了一会忽又用力摇摇头道:“还是算了吧!不说了。”

    她越是这么说,男人的好奇心就愈发旺盛起来,抓住她的胳膊就问道:“到底是什么事情?”

    “李彻……你喜欢我吗?”她问他。

    后者一个怔愣,继而笑道:“当然喜欢,我说的句句属实!”

    “不管我是谁,你都喜欢?”

    “不管你是谁,你对我而言,便只是我的妻。”

    “玉环以前说,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我想了一下,只愿意和你白首不离,所以当你是我最重要的人,才跟你说这些话。”

    男人的表情有点难看,那是一种又想哭又想笑的情愫揉和到了一起,才变的这么纠结。

    他抱着小女人的手有些微微的颤抖,郑重其事的点头说道:“你我自会白首不离,你说吧,我听着。”

第三百五十章 我不是刘玉瑶

    “你我自会白首不离,你说吧,我听着。”

    夜很静,据说通常黑夜和黎明交替的那一段时间,天色最为灰暗,正是人们常说的,伸手不见五指的时间。

    远处依稀还有没睡的人放着烟花爆竹,火光骤亮,继而被黑暗吞噬,消失不见。

    东宫太子妃的寝宫之中,室内的炉火烧的很旺,在镂空的铜炉之中散发着赤红色的光芒。

    然而在这温暖的温度之下,气氛却有些诡异的安静。

    刘玉瑶看着面前的男人,略微有些局促,但是表情又是从未有过的认真:“你难道就从没怀疑过我……”

    李彻微微一笑,将人拥入怀中:“我只会怀疑你哪天不再想与我白头到老了。”

    “还有吗?”

    “没了。”

    “你……你没和我成亲之前难道没听说过我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听别人说起过。”

    她的心里咯噔一下,下巴垫在男人的肩头,微微咬唇:“那我是一个怎样的人?”

    “不记得了,本就是无关紧要的人,记住作甚?”

    他这话说的无可厚非,那时候他对于这门亲事非常反感,对于皇后要往自己身边送进来的每个人都反感,但他除了遵旨之外头也无力反抗。

    不过说起来,反抗也没什么意义,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就是。

    “那成亲之后,你觉得我是个什么人?”

    有点紧张的问出了这个问题,她期待着他的回答。

    “有点傻,但却又不傻,恩怨分明是你的优点,也是缺点,当然,最重要的一点,你是我的娘子,是要与我白头到老的人,自然比任何人都好。”

    他说的每一句话都是发自内心,说的刘玉瑶心里暖暖的。

    “那……若是我背后没有刘家,没有爷爷,没有爹,甚至也没有皇后娘娘这位姑姑,你……还会喜欢我吗?”

    “要与我长相厮守之人,只是你刘玉瑶而已。”

    “那如果我不是刘玉瑶呢。”

    似乎生怕自己没有勇气说出来,男人话音一落她就这么直接横插了一嘴,略有些紧张的说了出来。

    这室内再次陷入沉寂之中,安静的有点诡异。

    她从男人的怀中离开,皱眉看向这个人,只见他面无表情,并无惊骇也无疑惑,更没有出乎自己意料的愤怒,只是平静的看着自己,看的她心里不禁毛毛的。

    “就算你不是刘玉瑶,我也不在意。”男人如是肯定。

    后者皱紧眉头看向他道:“我不信。”

    “哦?”

    “我刚才问你的每一句话你都回答的那么干脆,唯有这一句话你回答的一点也不干脆利索,你一定是在敷衍我。”

    纵然她在男人眼中真的就是一个呆呆傻傻的女人,但身为女人,这份敏感还是有的,只需要一个眼神就能衍伸出许多猜忌。

    “敷衍你什么?说将来带你出宫是敷衍你?说将来带你回玄风寨是敷衍你?”这位一国储君嘴角微微勾起,噙着一抹微笑。

    后者一个怔愣,自己反而惊讶起来:“你……你什么时候说过的?”

    “你八成不记得了,但我记得清楚。”

    “那你……”

    “我知道你没有爷爷,没有父母,没有兄弟姐妹,有的只是玄风寨的那群忘年之交。你不是什么大家闺秀,不会吟诗作对,只会舞刀弄棒,一手的三脚猫功夫。我还知道你叫常乐,不叫刘玉瑶。”

    她只觉得脑袋嗡的一声,恍如遭人棍棒一击,指着李彻就直接蹦了起来,站的远远的,不住摇头说道:“你,你怎么知道?是谁告诉你的?是爷爷告诉你的?!”

    “玉瑶。”男人似乎没有预料到她竟然会有这么大的反应,马上起身要去拉住她,然而她却一直向后退去,撞上了檀木屏风,险些被绊倒。

    “你别动了,我不过去就是。”男人好言相劝道:“你听我说,没人告诉我,是我自己起疑,派人去查的。”

    刘玉瑶还是有点不相信,她摇头说道:“他们说我和刘玉瑶长得一模一样…”

    “我并未见过刘玉瑶本人,但诚如你说,成亲之前的你和成亲之后的你有所不同,我这才起疑。”

    果然如此……当初有弄影在身边规范着她,让她规行矩步,但后来弄影被自己赶走了,她在东宫也就愈发放肆起来。

    “玉瑶。”

    就在她低眸沉默的时候,腰身已经被男人环在怀中,收紧。

    “既然你今晚提起此事,那我便给你吃一颗定心丸,你尽管放心,不管你到底是谁,因何入宫,既然与我拜堂成亲,日后,你便是与我白首到老之人。”

    刘玉瑶抿了抿嘴巴看他,忽然觉得自己好像真的就是一个彻彻底底的山贼。

    她这个山贼做了一桩大买卖,抢了这个国家的太子,并且将他带上了山做成了压寨夫人一样。

    可又因为这位‘压寨夫人’是人中之龙,天之骄子,她又带着深深的罪恶感,这一切,好像都不是他应得的。

    “既然今晚我们夫妻二人将所有的话摊开来说了,”只听李彻又道:“日后便不要有任何隐瞒,在我面前更不用装模作样,自己喜欢做什么就做什么,知道吗?”

    她看着这个男人莞尔一笑:“我不想穿那些长长的裙子,走路容易绊倒。”

    “可以。”

    “我也不想看书不想写诗。”

    “可以。”

    “也不想……”

    她话说不下去了,到了嘴边却又咽下,只是抬手抱住他的脖子道:“我想睡觉了……”

    “好,睡吧,明日还要早起。”

    将人抱到床上,放下萝帐,隔绝了外面的灯桌光芒。

    男人侧身看着她,反而让她觉得有几分羞赧,抱紧了男人的脖子,将自己的脑袋埋在他的怀中。

    “也不想和你分开。”

    “嗯。”

    大年初一的早上按照惯例,皇室成员都要早起于长安殿拜祭先祖。

    虽然早在年前就有过祭祖的活动,但那时候是个大阵仗,今日也就是个小阵仗。

    帝后二人携储君夫妇进入长安殿,于祖宗牌位前行礼参拜。

    妃嫔与其他皇子,公主则于殿外一同参拜。

    众人无不锦衣华服,穿金戴银,好似将一年来最好的衣裳都穿在了身上一样。

    不过也确实是最好的,年前命针工局和司制房赶制,不舍得穿戴,留的就是在大年初一。

    只是皇上依旧龙袍锦绣,除了是丽贵妃亲手缝制之外也并无独特之处。

    皇后则是凤鸟逐日的对襟长衣罩体,金凤展翅金簪步摇,浓施脂粉,红光满面,俨然一国之母的风范。

    太子今日是一件明黄底色袖蟒服的长衣,玉带容嗅一应俱全,金冠墨发,丝绦垂耳,俨然是一丝不苟。

    他一向都是一个极修边幅之人,纵然为人口碑不不好,但于这些礼数穿戴方面却是一丝不苟,好似就算他哪天要一命呜呼,也得体体面面。

    太子身边的太子妃则内穿一身茄花紫的白鸟朝凤孺衣,并石榴同色群,外罩一件银狐滚边的红色昭君斗篷,腰腹滚圆,看上去比之年前有几分丰满。

    纵然才说过不想穿金戴银,她今日也没少在打扮上下功夫。

    这早已不再是个人喜好之事,而关系到太子的颜面,为了这个人,就算是自己不喜欢做的事情,她也会去做。

    在祭拜结束之后,一行人又登上轿撵,浩浩荡荡的往清泰殿去了。

    在这里帝后二人将接受晚辈们的拜年,还有封赏,取意一年之中开头红。

    太子夫妇二人先进来参拜,帝后送上封赏之后,便听那一国之君抖着胡须呵呵笑道:“朕于昨日宴上怎么没见到太子妃?”

    刘玉瑶想到自己昨天和太子赌气,加上动了胎气没有前来,便不好意思的吐吐舌头。

    那帝王见她娇俏可人,也不禁露出和蔼笑容。

    只听皇后说道:“陛下有所不知,太子妃昨日被臣妾留于凤藻宫中,所以错过了来清泰殿的时辰。”

    皇后说完,那帝王就微微蹙紧了眉心,似乎对她说的插嘴有点不满意:“这么说来,还是太子的错了……”

    李彻坦然站于原地,笑着答道:“怎么父皇只会说是儿臣的错?万一这错的是太子妃呢?”

    刘玉瑶私下里瞪了太子一眼,后者倒是施施然冷静如常。

    一国之君有些不悦道:“既是夫妻二人,便该和睦相处,太子妃纵然有不是,那也是东宫正妃,岂是来路不明之人可取而代之的?”

    “来路不明之人?”太子道:“父皇怕是要说儿臣的侧妃吧?”

    “难道朕还不能说说了?!”一国之君一怒,声音加大了几分。

    皇后一旁赶紧打圆场道:“皇上,这大过年的,不至于动气,太子殿下快伏个软吧。”

    只听李彻微微一笑,抱拳行礼道:“儿臣知错了父皇。”

    难得见他有这么听话的时候,那帝王冷哼一声也不想和他计较,挥手道:“你们出去吧!”

    “是。”

    二人前脚出去,洛清王夫妇二人后脚就来了。

    正儿八经的打了个照面,洛清王夫妇给他二人见礼,刘玉瑶面露喜色,奈何在清泰殿门口,自己也不便多言。

    殊不知也就是在这短短的一瞬间,李彻兄弟二人已经私下过招,新的一年,免不了又是一次激烈的争夺。

第三百五十一章 宜室宜家

    “一会我可以让玉环来东宫玩吗?”出了清泰殿,见左右也无外人,刘玉瑶便亲昵的挽住了太子的胳膊,后者干咳一声,眸中溢满宠溺之色。

    “她会过来拜见你的。”

    “太好了!昨儿我还留了炮仗!一会我跟她放!”小女人说着已经眉飞色舞起来。

    男人颇有些无奈:“在宫里除了逢年过节必要的仪式,不得制造喧哗。”

    “现在不就是逢年过节!”刘玉瑶说着就侧起耳朵来道:“你听,宫外家家户户都在放炮仗!噼里啪啦,噼里啪啦!”

    她的小脸洋溢着光彩,晨风吹动她的鬓发,在耳边轻轻摇晃,只见她双眸晶亮,似乎对自己所听到的世界向往不已。

    李彻似乎有些犹豫,但却又忍俊不禁的点头说道:“好,既然你喜欢,咱们就去放炮仗。”

    “嗯!”她重重点了点头,继而与他紧紧依偎道:“咱们现在去哪?”

    “丽贵妃是四弟的母亲,往年也曾与我母亲交好,咱们先去拜见她,然后再去玉萝宫见见贤妃。”

    对丽贵妃说的是拜见,可见太子其人确实对这位母妃很是尊重。

    而丽贵妃又是她刘玉瑶在后宫中除了皇后之外所认识的第一人,再加二人同的光明磊落之人,她又曾以身犯险救过太子,所以在大年初一的早上去给她拜年也是无可厚非。

    长春、宫乃西六宫之首,因取了一个长春之意,所以在宫中遍植各色花卉,四季分明,花团锦簇自有一派独特风景,比之御花园虽然尤为不足,但要论上精致小巧,在整个后宫当是翘楚。

    宫内主位乃丽贵妃,绕过丽贵妃所居正殿,入目就是一片缤纷梅花。

    冬梅已开,花色不一,熙熙攘攘间落英缤纷。

    沿着梅树小道一路行来便可听闻前方传来爽朗笑声,却是丽贵妃的。

    再走近几分,只见前方凉亭之中,正有一群人在场,谈笑间气氛融洽。

    只听引路的内监传话说道:“贵妃娘娘,太子殿下和太子妃娘娘到了。”

    丽贵妃正坐于凉亭首位,手上抱着个暖手抄子,笑容满面的说道:“快请。”

    走近才看到这凉亭之内也不光是丽贵妃一人,四皇子李徇也正在场,他今日难得没有身着甲胄,身着一件蓝锦银纹的夹袄,束腰束袖,看上去十分干练利索。

    四皇子生的高大强壮,浓眉大眼,行事作风倒有几分江湖豪气,见太子夫妇二人来了,便抱拳叫道:“三哥,三嫂,新年如意!”

    刘玉瑶便莞尔一笑答道:“四皇子殿下也新年快乐!还有母妃,玉瑶祝您新的一年越来越漂亮!越来越贤惠!每天都开开心心的!”

    丽贵妃连忙点头说道:“那本宫便承太子妃吉言了!”

    太子也上前请了安,丽贵妃则让人送上红封分别给了二人,讨个吉利,继而又对他二人说道:“这两位乃我娘家嫂嫂和侄女。”

    这才发现丽贵妃身边站着两位颇有些不起眼的人,一位中年美妇衣着简洁不似命妇打扮,一位妙龄少女,二八年华,一身桃红色长衫,黑发垂肩,一眼看去便是温顺知性。

    “臣妾参见太子殿下,太子妃娘娘。”那命妇率先行礼,言辞间倒不怯场。

    “小女子参见太子殿下,太子妃娘娘。”她的女儿就显得有些娇柔胆小,行礼之后还往母亲身边坐了坐。

    “呵呵,太子和太子妃也不是外人,你二人不必拘谨。”丽贵妃笑道:“依旧坐吧,来人,给太子殿下和太子妃看座。”

    母女二人在自己的位子上坐下,虽说不让拘谨,可还是有些不太自然,当然和在自己家中是没法比的。

    刘玉瑶歪头看向那坐在自己母亲身边的小女孩,只见她微微垂着脑袋,小小一张脸蛋,眉目温顺,竟然有几分玉环的影子,私心想着两人就都是同样的人,便忍不住悄悄的靠近四皇子,拿胳膊肘拐带他一下。

    四皇子疑惑的看向刘玉瑶道:“太子妃怎么了?”

    她又小声说道:“莫不是母妃给你相亲来了?”

    四皇子纵然一铁血男儿,在听她说了相亲二字之后也弄了个大红脸,干咳一声赶紧说道:“没有的事!”

    刘玉瑶见他越是羞赧了,便自觉猜对了几分,忍俊不禁,脸上笑容洋溢。

    太子见他二人也不知说什么悄悄话,不禁皱紧眉心道:“还不过来坐。”

    “哦。”刘玉瑶再次莞尔,快走两步到太子的身边坐下,后者抬手直接拉了她的手,这一拉就不肯松开了。

    又听丽贵妃呵呵笑道:“方才正在说呢,徇儿的兄长已皆婚配,五皇子殿下这个做弟弟的都已娶妻,本宫倒开始为徇儿着急了。”

    刘玉瑶不禁扭头多看了四皇子一眼,忽的觉得手上一同,脸上的笑容顿时收了回去,不解的又瞪向太子。

    后者眉梢一挑,似乎在反问她在看什么。

    她忽又想起当初自己险些错当四皇子为自己的良人,这太子不快也在情理之中,便悄悄的吐吐舌头,目光又落在了丽贵妃的侄女身上。

    “母亲,匈奴未灭何以为家?”四皇子又拿出自己的那一套理论来了:“现在谈成家立业还为时过早。”

    “你自己都说成家立业,自然是先成家,再去建功立业。”

    四皇子面露难色,干咳一声起身说道:“儿臣还没去给父皇请安呢,先告辞一步。”

    “这孩子……”丽贵妃见他身形远去,不禁为难的皱起眉头,继而对自己的嫂子说道:“让嫂嫂和宜家见笑了。”

    “不敢。”那嫂嫂倒是个温婉大方之人。

    只听太子说道:“这位是潘家的二夫人吗?”

    潘夫人听到太子和她说话又赶紧起身见礼道:“是,外子潘尚,劳殿下惦记。”

    “夫人请坐。”太子抬手虚虚示意一把,继而又笑着说道:“方才听母妃提起宜家二字,隐约记得年少之时好似在宫中见过。”

    潘宜家小心抬眸看太子一眼,眸中隐约带笑,就是四皇子走的时候,她也波澜不惊,唯独对太子露出笑容。

    只听丽贵妃又合掌笑道:“是了,是了,二哥和二嫂常年居于外地,难得进宫,上次带宜家进宫便是来向本宫辞行的,太子和徇儿也在。”

    太子听闻也笑了起来:“照母妃这么一说,还真想起来几分。”

    “宜家?”刘玉瑶也笑着说道:“我记得诗经里有一句话,说‘妖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室宜家。’是这个宜家的意思吗?”

    “呦,到底太子妃是有学问的人啊,三言两语就道出个名堂来了。”丽贵妃连连点头。

    后者听闻反而有些不好意思了,吐吐舌尖看向太子,正与他的笑容对了个正着,只见他也面露和蔼之色,眸光晶亮,很是欣赏。

    只听潘夫人也笑道:“正是,当初给女儿取这个名字的时候,外子也是这么想的。女儿嘛,早晚都要嫁人的,嫁个好人家,宜室宜家才是最好的。”

    这一点是天下所有父母的期盼,兴许还会要求儿子建功立业,文韬武略,但对女儿的要求就小的多了,只要能宜室宜家便是最好,相夫教子,平安度过一生。

    “宜家如今出落的亭亭玉立,嫂子当可放心,只是不知将来谁有这样的福气,能娶了宜家为妻。”丽贵妃说着竟唉声叹气起来:“徇儿一直是个不争气的,本宫又管不了他许多,若非如此,真想让宜家入宫,陪伴我左右啊。”

    刘玉瑶一直在注意观察着这个宜家的表情,只见她在丽贵妃说起四皇子的时候,脸上笑容一僵,继而又低下头去,情绪有些低落。

    “母妃也不必着急。”刘玉瑶马上抢嘴说道:“四皇子殿下的缘分还没到呢,将来四皇子殿下一定可以给母妃娶一个非常满意的儿媳妇”

    丽贵妃听闻忍俊不禁,点头说道:“好啊,本宫觉得,就算不似宜家这般贴心,如太子妃这般可人,也是好的。”

    “一定会有的!”刘玉瑶又重重点了点头,继而又看向那正垂头傻坐的潘家姑娘道:“宜家,你现在住在京城吗?”

    一直被忽略的潘小姐有些错愕的抬头,甚至有几分紧张的站起身来,屈膝与太子妃行礼说道:“是,是……”

    潘夫人只好代她答道:“如今外子被调入京中上任,今年才有时间进宫来向丽贵妃娘娘请安。”

    “你我姑嫂也多年未见,还有二哥,改日最好能聚聚为好。”丽贵妃也道。

    只听刘玉瑶又道:“那就好,就算做不成儿媳妇,以后宜家你也可以经常进宫来陪陪母妃啊,还有我!我有个妹妹,和你年纪差不多,你们志趣应该相投。”

    她话音一落,众人都有些惊讶的望着她,连宜家都受宠若惊起来,支支吾吾的应答,谢恩。

    这边太子也笑道:“正好,太子妃正觉得宫中烦闷,这又交了一个小姐妹,以后东宫也可以热闹热闹了。”

    丽贵妃呵呵笑着点头:“既然太子妃有这样的想法,也是宜家的造化。”

    潘夫人脸上的表情却不是很好看,但当着几位大人物的面,她人小位卑,自然没有权利说话,只能点头应答。

    接着又上了糕点茶饮,一一说了几句话,太子夫妻二人这才又告辞离开。

    他们前脚刚一走,潘夫人就在丽贵妃的面前跪下了:“娘娘……还请收回成命。”

第三百五十二章 拜见贤妃娘娘

    “娘娘……还请收回成命。”

    潘夫人一跪下了,潘宜家也跟着娘亲一起跪下。

    丽贵妃面露难色的看着这母女二人,转而看了看身边的人道:“还愣着做什么?赶紧扶夫人小姐起来啊。”

    宫女上前要将人搀扶起来,潘夫人却推开拒绝道:“贵妃娘娘,还请收回成命!”

    丽贵妃面色不善:“嫂嫂,在这宫中,最怕有人……不识抬举……”

    她一字一顿的说完,便盯着面前之人看了起来。

    潘夫人跪在那里身形微微一颤,也不说话。

    亭外梅瓣缓缓飘落,落在潘宜家的衣衫鬓角之处,将她点缀的聘婷袅袅,她有些疑惑的扭头看向母亲,似乎不太明白她的意思。

    只听潘夫人又道:“贵妃娘娘,臣妾本就无意让宜家进宫的……”

    丽贵妃看她一眼,抬手端起檀木矮桌上的茶盏,轻轻抿了一口说道:“不管你有意还是无意,照理说,这官宦人家的小姐到了试婚年纪都该要先供皇室选妃的。被选为皇妃也好,皇子妃也罢,都不是你所的一句愿意或者不愿就行的。”

    潘夫人这才抬头,面露惊慌之色看向丽贵妃说道:“这后宫之中如何可怖,娘娘是过来人,不可能不知道,您疼爱宜家一场,怎么就忍心……”

    说到这里,丽贵妃脸上反而带上笑容,她摇头说道:“你这可算是说错了,后宫纵然可怖,本宫这多年来不也过来了吗,平日里的美好也是数不胜数的,嫂嫂不必多心。”

    潘夫人又道:“臣妾只想让宜家许一户普通人家,哪怕柴米油盐也好,只要不为大户人家妻妾所累……”

    “说这么多,嫂嫂还是担心宜家做小?”

    潘夫人不说话了,她可能就是这个意思。

    只听丽贵妃一声冷哼说道:“我今日见了宜家,也知她并非任人左右的普通女子,如何又愿意甘心屈从嫂嫂你的安排?”

    说着看向潘宜家,竟似乎是在询问她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潘宜家将头垂了下去没有说话,潘夫人又道:“可臣妾听闻,东宫太子妃素来骄横,两位侧妃,都未得善终……”

    原来侧妃乐容的事情都传到宫外去了,她身为贵妃也是在早上才听了下人提及此事而已。

    将茶盏放回檀木小几上,丽贵妃用手摸着桌面上的纹络,一边自言自语的说道“太子妃是何为人,本宫说了不算,不过方才那夫妻二人既然有意让宜家多进东宫走动,本宫也无权干涉,你们不遵便是抗旨了。”

    潘夫人身形微微一晃,继而看向潘宜家,眸中露出几分心疼道:“我的女儿……”

    潘宜家倒是显得淡定从容,也未说话。

    只听丽贵妃又道:“你的女儿只怕和你不是一条心啊。”

    潘夫人大惊,再仔细去看女儿形容,只见她双颊竟然似乎还小有红云,一时大惊道:“你,你竟然愿意入宫?”

    只听潘宜家又细声细气道:“娘……太子殿下于我,也算是旧相识了。”

    太子于她是旧相识,四皇子李徇岂会不是旧相识?哪怕就是许配给四皇子,有丽贵妃在,她也不会吃亏,更不会做小,但若是太子……

    “你们赶紧起来吧,这大过年的,让人看到了像什么话呢?”

    丽贵妃说完,身边的人又赶紧去搀扶她二人起身。

    潘夫人就这么怔怔然坐在了椅子上,似乎以为自己的耳朵出了毛病,又问一遍女儿说道:“太子妃方才所说什么意思,你可明白?”

    太子妃乃东宫的当家主母,既然诚心邀请她一个为婚配姑娘家往东宫走动,便是属意此人为太子收房了。

    不管是纳妾还是收房,太子说了不算,多数还是得太子妃点头才行,难得一见的,遇到太子妃和太子夫妻二人都满意的,所以这才对潘宜家说出了那些话,让她小女儿家也是春心萌动。

    丽贵妃见潘宜家不说话,只好又补充了一句道:“你看,这也不是本宫的意思,本宫还打算肥水不流外人田,将这么好的侄女留给徇儿呢。但这落花无意,流水无情的,方才二人就没对上眼,本宫再怎么多说也是无意。”

    潘夫人脸上的表情难看起来,盯着潘宜家看了看,最终化为一声叹息。

    女儿是她亲自教导,从小到大三纲五常再熟悉不过,万万没想到,有一天女儿竟然愿意屈尊做小,这是他始料未及的。

    就算那人是太子如何,就算那人有一天会君临天下又如何,做到贵妃上头也还有个皇后压着啊。

    见潘夫人不说话了,丽贵妃便也只好以要去给皇后请安为由将他们打发了,只是她没有说出来的是,太子妃邀请他们往东宫走动,未必就是给太子纳妾。

    以太子妃的秉性,是真心喜欢潘宜家,想多个妹妹说说话倒是真的,只是太子竟然也满口答应了,就不知道他到底是个什么意思了。

    而此番太子与太子妃二人已经到了玉萝宫中,玉萝宫的贤妃在暖阁接待了他们。

    暖阁之中燃着熏香,摆放着各色不知名的花卉,开出的花朵清香怡人,使人闻之忘俗。

    今日贤妃一身金色的宽袖大摆的裙裳,绣以大朵金边芍药,金簪凤钗,端的是富丽堂皇,金光逼人。

    他们一来,宫人就将各色糕点奉上前来。

    糕点装在红漆木盒之内,有软糯香甜的,有透明顺滑的,让人看了忍不住食指大动,这让刘玉瑶肚子里的馋虫都冒出来了。

    太子捻了块糕点送到她嘴边,见她小心翼翼的启唇吃了下去,便微微一笑。

    刘玉瑶小声说道:“你不是不让我吃别人给的东西吗。”

    这宫中尔虞我诈,这是最起码的提防。

    只听太子却悠哉悠哉的说道:“当着我的面,没人敢害你。”

    刘玉瑶听闻马上又眉开眼笑起来,又拈了一块放进嘴里。

    那道浅薄的纱帘被从里面撩开,贤妃仪态万方的从里面走出来,勾唇说道:“太子对太子妃,可真是百般呵护啊。”

    李彻施施然拱手道:“母妃见笑了。”

    一句母妃险些没让贤妃脸上的妆容变色,好在她冷静如常,招人将早已准备好的红封递给了那二人道;“本宫听闻太子殿下自幼对瓷器有一番鉴赏的功力,殿下难得到这玉萝宫来,本宫有一套山水茶具,还请太子殿下鉴赏鉴赏。”

    李彻起身道:“自然恭敬不如从命。”

    说着贤妃就带头向隔壁走去,忽觉太子妃也起身跟来,扭头冲刘玉瑶说道:“太子妃还是先留在这里吃点心吧,你素来毛手毛脚,不要将我收藏的东西打破了。”

    她这么一说反而让刘玉瑶皱紧了眉头,索性也不进去了:“那我还是不要进去了,弄坏了什么我可赔不起。”

    太子忍俊不禁:“我很快回来。”

    跟着贤妃进了隔壁之后,房门就被冠上了,整个暖阁之中便就只剩下刘玉瑶和寻芳坐在那里。

    她笑眯眯的招呼寻芳道:“吃点心!贤妃宫里的点心可好吃了!”

    “奴婢不敢。”寻芳摇头拒绝,在东宫不知好歹也就算了,这在玉萝宫中可千万不能给主子们丢脸啊。

    而此时在侧室之中,贤妃确实收藏了不少瓷器用具,太子负手进来的时候众人屏退,将门一关,这里头就只有她二人了。

    只见贤妃娇媚一笑,葱白玉手抚过架子上的古玩瓷器说道:“太子殿下,您觉得本宫收藏的这些东西怎么样啊?”

    李彻负手还真就看了一遍:“不足为道,再好的器具在你面前也如珍珠蒙尘。”

    贤妃对他说的话可是百般受用,在太子身上轻轻打了一小拳说道:“殿下啊,您就是一张好嘴,骗起人来简直是不留情面。”

    “本太子骗过谁了?不过就只骗过你罢了。”

    贤妃依偎进他的怀中,忍不住抱怨道:“难道就没骗过外头那位?”

    “她天生愚笨,不骗也上钩。”太子笑容加深,深邃黑眸,将怀中女子锁定,一只手揽住她的腰身,却有些不安分的上下游走。

    贤妃的呼吸不自觉的急促起来,身体也难耐的扭动,娇媚之中好似带着一种催人情感的**,也让太子的眸光一时变的火热。

    “殿下有所不知,您去南方的这段时间,臣妾担心的日思夜想,寝食难安呢……”

    李彻抬手将她鬓发掖在耳后,笃定说道:“我知道,你我倒是心有灵犀,纵然不能相见,也常能在梦中相会。”

    贤妃又道:“臣妾就等着与殿下不必梦中相会的一天,殿下,您可不要让臣妾等的太着急哦。”

    “快了。”

    贤妃又娇媚一笑,踮起脚尖,在男人的唇瓣上落下一吻,轻盈盈的,如蜻蜓停落荷角,让人怦然心动,只觉得芬芳四溢。

    贤妃年纪不大,在后宫那么多妃嫔当中,她的容貌虽然不是最出众的,但仗着一个身材好,脸蛋好,最近几年颇得皇帝的宠爱。

    可任谁也想不到,这本该是母子关系的二人,竟然也会在光天化日之下搂搂抱抱于这密室之中,伤风败俗不说,只会引人唾弃。

    一个是当朝太子,人中之龙,一个是后宫贤妃,帝王之宠,不过都是为了各自所求。

    “药……”太子微微眯紧了眼睛,似笑非笑的看着怀中的小女人,问出一句试探性的话。

    贤妃粉拳又在太子的胸膛上落下:“殿下尽管放心,臣妾还能耽误了殿下的大事?”

    “本太子自然是信得过你的。”

    “那臣妾可真是受宠若惊。”

第三百五十三章 看到不该看的

    坐在玉萝宫暖阁之中的软榻上,刘玉瑶百无聊赖的晃动真双脚,一边扭头向内室的方向看去,不禁有几分好奇起来。

    要鉴赏青花瓷也不必这么长的功夫,到底是什么宝贝,还要藏着掖着?还怕人见?

    她这么一想,不禁狡黠一笑,起身向内室的方向走去。

    寻芳见状赶紧阻止她道:“娘娘,使不得,您还是不要过去了,以免贤妃娘娘生气。”

    后者摆摆手,将中指竖在嘴边,示意她不要声张。

    寻芳见状也无法,只好任由她胡来。

    内室的门是虚掩着的,只要稍微的推一下就能将门推开。

    她先是将眼睛贴在门缝上向里面看了看,奈何门缝太小,不能满足她要偷窥的**,只好又悄悄的以手推开一点。

    再抬眸看去的时候,室内的光景便清晰的落入眼中。

    在看到里面的情形之后,刘玉瑶愣住了。

    不仅如此,恍惚间,她还有点不知所措,如同做了什么坏事被人发现,她踉跄的后退了两步。

    “娘娘。”寻芳赶紧上前,搀了她的臂膀就轻声问道:“娘娘怎么了?”

    刘玉瑶脸上的笑容已经荡然无存,看着面前的折扇门扉,一双眼睛好像要透过门扉看进室内。

    寻芳顺着她的视线看了过去,忍不住也从门缝向里一瞄,只见太子竟然与贤妃相拥在一起,二人之间似乎在说着什么悄悄话,当真是郎才女貌,站在一起恍如一幅画卷。

    她张大了嘴巴,不过好在镇定如常,没有发出一点声音,扭头看向刘玉瑶。

    主仆二人对视一眼,似乎彼此之间也是心知肚明。

    刘玉瑶转身回到软榻之上,坐在那里。

    寻芳眉心紧蹙也不说话,只觉得心中很是烦恼不平,想必太子妃心里才是最不好受的,但自己又不知该如何安慰。

    这大年初一,却没想到要以这样的画面开始新的一年……

    过了一会,太子与贤妃一一从内室出来,便见贤妃面带红晕,眸光微醺,恍如醉酒一般。

    太子倒是从容不迫,与刘玉瑶道:“咱们回吧。”

    后者起身,看了贤妃一眼,又看了看太子,最终开口说道:“告辞。”

    言罢便带头向门外走去,太子随即尾随上去道:“还告辞,真不怕你的那江湖做派被这些人看出殿什么?”

    刘玉瑶没有答话,只是蒙头蒙脑的向前走。

    太子与她并肩行走道:“这会儿洛清王妃八成已经到东宫了,你回去就可以直接见她了。”

    “那快点走吧。”刘玉瑶说着就加快了步伐。

    男人蹙眉道:“走这么快做什么,让他们抬了轿撵来。”

    “不,我想自己走。”她说话的时候头也不回,甚至都没看太子一眼,这让他稍微有些懊恼不悦。

    待他们回了东宫,果然已经听焦嬷嬷说洛清王妃前来拜见,正在暖阁等候。

    然而没等刘玉瑶过去,焦嬷嬷又赶紧阻止她道:“东宫良娣也等着给太子殿下,太子妃娘娘拜年呢。”

    只得又随焦嬷嬷进了主殿,东宫所剩下的四位良娣一一拜见了二人,说了吉利话,讨了红封。

    刘玉瑶将座下的人看了一圈,有些不解的扭头问太子道:“怎么没看到侧妃乐容?”

    她好像也不是那种目中无人的人啊,大过年的不露面,难道是身体不舒服?

    她话音一落,座下四位良娣就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好像对乐容两个字讳莫如深。

    也不怪太子妃并不知晓,她从昨晚到今天一直和太子在一起,就算有人想要跟她通风报信,都有点不太可能。

    既然无人胆敢回答,太子便干咳一声说道:“乐容昨日行刺朝廷命官,被拿下了。”

    刘玉瑶大惊:“昨天?什么时候的事?”

    “昨晚清泰殿设宴。”太子提醒她:“你不肯跟我过去……”

    是了,昨晚太子带着乐容去了清泰殿,而自己则去了凤藻宫。

    也难怪昨晚太子是一个人去的凤藻宫,还有今日父皇特意还提了侧妃来历不明的话,原来都是有原因的。

    若是那乐容还在……昨晚他李彻如何又能想得到自己……

    什么一湖的河灯,什么海誓山盟,什么甜言蜜语,本都不该对她说的吧。

    说来也是可笑……她刘玉瑶被骗了那么多次,还总是上当受骗,只要是这个男人的话,她都会选择那么毫不怀疑的相信……

    “我要去找玉环了,你们说话吧。”她说着便情绪低落的站起身来,大步走了出去。

    焦嬷嬷担心不已要追上去,太子却阻止她道:“不必担心,她许是对侧妃的事情有些难受,随她去吧,总会想通的。”

    “是……”焦嬷嬷没有追上来,刘玉瑶在暖阁门口也将弄影和寻芳打发了,自己一个人进了暖阁之中,不一会的功夫,洛清王妃身边的人也都被赶了出来。

    “这没人在里头,谁伺候娘娘啊?”寻芳有些着急。

    然而弄影却面无表情的说道:“她有手有脚,还能饿着渴着?”

    “话是这么说没错……”寻芳还是有点担心,原地走了两步,看向暖阁紧闭的镂空雕花扇门道:“方才在玉萝宫,弄影姑娘您不在,自是不知发生了什么……”

    “发生了什么?”难得的,弄影也有了自己好奇的问题。

    寻芳犹豫了,该不该说她一直把握不定,最后看了弄影一眼,咬紧唇瓣说道:“在玉萝宫,太子殿下被贤妃娘娘邀请去鉴赏青花瓷。”

    弄影的细眉高高挑起,似乎显得有些不悦。

    只听寻芳又继续说道:“娘娘总觉得殿下还没出来,所以过去看了看,结果……”

    “结果什么?”弄影飞快问她。

    “结果……”寻芳上前,在她耳边小声说道:“结果看到太子殿下正和贤妃娘娘搂抱在一处……”

    弄影脸色一白,好像如遭雷劈一般。

    寻芳见她如此,也顿时不知所措起来:“倒是真的……我也见到了,弄影姑娘您素来是在太子殿下跟前说得上话的,不如您旁敲侧击的告诉殿下,让殿下哄哄娘娘?”

    以刘玉瑶的性格,让她想通有点难,除非太子亲自去哄哄她。

    然而听到的未必是真的,眼见的未必也是真的,既听到也看到了,她刘玉瑶又岂会是那么好哄的。

    弄影没再说话,只是板着一张脸更难看了。

    寻芳小心翼翼的看了弄影一眼,知道自己所说的不会再引起她的回应,也只得讪讪闭嘴,竖起耳朵听着暖阁里的动静,随时准备进去。

    而此时暖阁之中,刘玉瑶却一句话也没说,她不哭不闹,只是静静的坐在那里。

    刘玉环亲自为她斟了一杯茶,放在桌几之上,那青花点翠的茶盏在温润水色之中缓缓荡漾。

    “姐姐。”她微启双唇说道:“大过年的,你就不要生气了……”

    “大过年的……好像所有事情,冠上一个大过年的,都可以被原谅一样。”她说着自嘲起来,随即又皱紧眉头说道:“我怎么也想不到,就算是砸破了脑袋,我也想不到,太子居然和贤妃……”

    她说着就端起那茶盏,咕嘟咕嘟喝了两口,重重放在桌上:“恶心!真恶心!”

    刘玉环皱紧眉头,在她的身上轻轻拍了拍道:“你别太生气……”

    “玉环我问你!”她忽然抓住妹妹的手,目光炯炯的看着她道:“他们虽然年纪相仿,但从辈分上来说,应该算是母子吧?”

    刘玉环点头:“陛下的妃嫔自然与君同辈。”

    刘玉瑶又点了点头:“这就是了,他去找别人也就算了!哪怕就是娶别的侧妃,我眼不见心不烦!可她什么连贤妃都……恶心!”

    说着又呸了一口,端起茶来喝了两口。

    刘玉环见她还在气头上,便叹口气道:“太子殿下肯定也是身不由己的。”

    “身不由己?”刘玉瑶发出一声冷笑:“他怎么这么多身不由己啊!”

    知道自己说什么这个姐姐也听不进去,刘玉环只得换了一种说法道:“你当初要离开皇宫的时候,不还特意和宫中禁卫副将交好吗?难道你真的喜欢和他做朋友?”

    刘玉瑶抿了抿嘴巴,想起那位出卖自己的副将,她也是恨的牙痒痒。

    那人本就是小人得志,说起话来也是油腔滑调并不讨人喜欢,可她当初要不是为了出宫,自然是不会愿意去搭理这种人的。

    只听刘玉环又随即循循善诱道:“想必殿下一定也有他的苦衷。”

    “我不信!”她皱眉:“我把我的所有秘密都告诉他了,他有什么是不能说的?”

    “姐姐……”刘玉环见她表情痛苦,知道自己说什么她也听不进去,只好闭嘴。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太子的声音道:“怎么都站在这里了?太子妃不是要给王妃放炮仗吗?还不去拿?”

    “是。”宫人急匆匆的脚步离去。

    这边刘玉环赶紧抬手,在这位姐姐的眼角擦了擦,原来不知什么时候,她竟然流出眼泪了。

    内室的帘子随即被掀开,太子走进来笑道:“你们姐妹俩到底多少悄悄话?不放炮仗了?”

    刘玉环起身,屈膝向太子行礼道:“臣妾正在和娘娘说呢,昨晚京中烟火盛世,可惜姐姐没法看到。”

    “宫里的烟花也不逊色宫外,可惜这小东西看着看着睡着了。”太子说着,颇为宠溺的在太子妃的鼻梁刮了一下。

第三百五十四章 大年初一

    “宫里的烟花也不逊色宫外,可惜这小东西看着看着睡着了。”太子说着,颇为宠溺的在太子妃的鼻梁刮了一下。

    刘玉瑶的忍不住往后缩缩脖子,似乎在避开太子的动作,后者一愣,眸光黯哑,只是看她的时候不禁紧了一分。

    又听刘玉环说道:“既然如此,姐姐,不如我们出去放炮仗去吧。”

    说着已经拉起了刘玉瑶的臂膀,后者看她一眼点头应答:“好,咱们去放炮仗。”

    本来已经没多少心情,但见妹妹好像很是期待,她便又打起精神来,拉着刘玉环的手大步走了出去。

    太子负手跟在后头,只是眸中多是疑惑。

    出了暖阁,冷风扑面,冰雪消融,只见那姐妹二人衣着锦绣,站在院中,掩映在白雪翠竹中间,恍如仙子下凡,看的人也是赏心悦目。

    太子忍不住开口道:“太子妃遇到了什么不开心的事?”

    这话是说给身边的人听的,小安子自然是一头雾水,看看弄影和寻芳。

    弄影面无表情也不吱声,寻芳却扭着手,看似是欲言又止。

    太子看寻芳一眼,冷哼一声道:“看来是你们伺候不力了。”

    寻芳赶紧屈膝答道“是……是奴婢们伺候不力。”

    本以为她会说的,却又没说,弄影都忍不住的看了她一眼。

    而此时几个小太监已经将红色的炮竹挂在了树上,高高的垂了下来,树下站着刘玉瑶姐妹二人。

    焦嬷嬷手上拿着线香递给小太监道:“小心着点。”

    小太监笑眯眯的应答:“嬷嬷尽管放心,还请太子妃娘娘和王妃娘娘金步轻挪,奴才这就点火!”

    可见那小太监也是一股子玩心,不过想想也是,在这宫中哪有什么机会看人放烟火炮仗的。

    刘玉瑶却有些不依道:“给我,我来点火!”

    “这……”小太监面露难色看向焦嬷嬷。

    焦嬷嬷好生宽慰道“娘娘,这种事情又危险又不落好的,您怎么能亲自动手呢?”

    “给她!”站在廊下的太子已经开腔了,反而笑道:“太子妃既然喜欢,就给她,昨晚又不是没放过,不怕。”

    “是……”小太监将线香递到了太子妃的手上,她一拿到就冲着刘玉环戳了过去:“啊啊啊!烧到了!”

    后者惊叫一声往后一缩,差点没吓出一声冷汗,刘玉瑶却已经哈哈大笑起来:“怕什么,我又不会真的烧到你。”

    刘玉环拍着心口舒了一口气起道:“你真是吓死我了,可不要乱来,要点炮仗就赶紧的点吧。”

    “好!”她应了一声,将线香对炮仗就点燃了引信。

    那进宫的炮仗引信一般都比宫外的长,所以点完之后还有时间撤退,她赶紧一把抓住刘玉环的手,跑的比谁都快。

    后者叫道:“姐姐慢点,我没让这炮仗吓着先被你吓着了!”

    话音刚落,那属下的炮竹就噼里啪啦的响了起来,小小的一方院子,震天响,回声有力。

    刘玉瑶站在廊下,眉目眼角都含着笑容,盯着那炮仗笑个不停。

    刘玉环忍不住扭头看她一眼,见她如此,也不自觉的松了一口气。

    刘玉瑶捂着自己的耳朵一会,又抬手捂住了刘玉环的耳朵,她的耳朵随即被太子的那只大手给捂了个结实。

    刘玉环见状索性伸手,捂住了刘玉瑶的肚子,姐妹俩相视一笑。

    四皇子李徇进来的时候就看到了这样的一副画面,为君者不尊的太子正带着一群人在那里放炮仗,而且还排排站的捂住了耳朵,甚至连没出生的都没放过,不禁忍俊不禁。

    待炮仗炸完了最后一响,刘玉瑶已经发现了四皇子的到来,欣喜叫道:“四皇子殿下。”

    四皇子拱手见礼,也与刘玉环行了同辈之礼,这才笑道:“我来的可是时候?在这宫中大肆喧哗燃放炮竹,可是什么罪啊?”

    太子也不禁莞尔,指着他道“感情你就是守在本太子的家门口,随时准备进来拿人的?”

    “哈哈哈!”李徇爽朗的大笑起来:“这倒不是,本想着来找三哥和三嫂讨个新年的彩头的,却不想竟然燃炮欢迎,这让小弟我有点受宠若惊啊。”

    太子便对刘玉瑶说道:“你看看,第一个来讨红包的就是四弟。”

    刘玉瑶赶紧拍手道;“快快快,拿本太子妃的红包来!”

    她大手一招呼,焦嬷嬷马上笑盈盈的端着红封送上来。

    刘玉瑶拿起两个,一掂量,将重的那个塞给了刘玉环,另一个塞给了四皇子。

    李徇已经哭笑不得了:“三嫂还是厚此薄彼之人?”

    “等你将来成亲了,三嫂给你一个更厚的!”刘玉瑶说着,小脸上便洋溢起得意的笑来。

    “哦?”刘玉环拿了红封也不禁笑道:“四皇子殿下好事将近?”

    四皇子看她一眼,抬手摸摸鼻头,略有些局促的摇摇头,只是微微一笑,没有肯定,也没有否定。

    而刘玉环也随即垂下眼眸:“今年殿下若是成家,也是可喜可贺。”

    “嗯,承蒙王妃吉言了。”

    两人之间倒是一番礼数尽到,恭恭敬敬的。

    刘玉瑶看着他们之间的互动已经有点想打呵欠了,又急着说道:“进来坐吧,外面太冷了。”

    “姐姐,我看还是不必了。”刘玉环屈膝道:“今儿大年初一,家中事务本就繁杂,少不得又得应付拜年之人,我还是先回去吧。”

    “好吧……”虽然依依不舍,但知道她说的倒是真的,刘玉瑶只得放行。

    “那,太子殿下,姐姐,还有四皇子殿下,玉环先行告辞了。”

    言罢离去,身形飘渺。

    看着她走远了,太子又招呼李徇道:“人都走了,还看什么看,进屋来。”

    李徇一个激灵,如大梦初醒,赶紧说道:“我就是来向殿下和娘娘要红封的,如今都到手了,还进屋做什么,我还是先走一步吧!”

    刘玉瑶听了双手叉腰道:“好啊,四皇子殿下感情眼里只有红封,没有我们一点情分啊。”

    “这个世道,世情冷暖,只有红封才是最重要的!三嫂,三哥!小弟也告辞了!”

    说着躲过了刘玉瑶飞过来的拳头,撒腿就跑。

    这边太子笑呵呵的拉住要追上去的太子妃,无奈说道:“老实一点,今天你可没少折腾自己。”

    刘玉瑶手上动作一僵,看看太子,又看看他的手。

    这个男人俊眉朗目,堪称人中之龙,可就在不久的刚才,也是这只手,也是这个人,也是这个臂膀,拥抱过另一个女人。

    恍如喉管被扼,让她不能呼吸。

    稍微使力,从男人的手中挣脱开来,她随即招呼寻芳道:“穿戴这一身行头累死我了,快来给我换了!”

    “哎,好。”选房应答着也赶紧跟了上去。

    这边李彻却一头雾水,不知道自己到底哪里得罪了她,今天的状态好像不怎么好,难道还在为之前的事情生气?

    他以为那一湖的河灯已经打动她了,两人已经摒弃前嫌了呢。

    忍不住看了弄影一眼,木头脸倒是依旧冷冰冰的:“你觉得她为什么生我的气?”

    “许是殿下想多了。”弄影如是回答。

    知道问什么她也不会知道,太子索性也不问了。

    四皇子李徇追出东宫就看到了洛清王妃走在前头,她身边迤逦而行,跟着一群宫人,说笑间倒也从容不迫,好像并不急着回去,甚至都没坐轿撵。

    “王妃娘娘!”四皇子高声叫了一句。

    刘玉环回身,笑着屈膝道:“四皇子殿下。”

    快步向前走去,李徇道:“王妃这是要出宫?”

    “是。”

    “正好,我也正要往宫门去当值,一路同行。”

    “今天大年初一四皇子殿下也还要当值?”

    “这也没有办法,这宫中安危总要有人守护才是。”

    “殿下真的很让人敬佩。”

    “哈哈哈,过奖,过奖。”

    二人并肩一起往宫外走去,一路上说笑自得,倒也不会显得太尴尬。

    “王爷呢?方才在东宫就没看到他。”

    “被父皇留下了,说是少顷一会到母后那里用膳,我放心不下府上,才打算先行回去。”

    “嗯,也是。”李徇点头道:“王妃一年到头也劳心劳力,这一点也很让人敬佩啊。”

    “我要借用殿下那句‘过奖,过奖’了。”

    她说着扭头看向李徇,柳眉弯弯,目光清浅,皓齿红唇,端的是温雅大方,使人见之忘俗。

    李徇赶紧避开了她的目光,一边看向前方,一边暗暗希望这条御道再长一点,走的路再慢一点。

    让他多听听这女子发出的细碎脚步声,多闻闻她身上的隐隐暗香,多和她说几句话,在她常年阴霾的脸上多看到一点媲美朝阳的笑容。

    但送君千里终有一别,御道终有尽头时。

    宫门口作别之后,王妃就登上了回府的马车,四皇子便又穿上甲胄,好像二人之间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不过想想也是,本就什么都没发生过。

    年节过后没几天,春天的脚步就已经开始逼近。

    那暖风袭人,吹在人的身上暖熏熏的。

    公里宫外,凡是屋顶檐角的冰锥也都有了开始融化的痕迹。

    只是才暖和了一天罢了,当所有人以为还没出九九天就能耕牛遍地走的时候,天色忽又转凉,冷风吹的人直哆嗦。

    到了晚间的时候,还落下雪花,被狂风一吹,在地上洒的也不甚均匀,恍如是谁甩了一口袋盐粒子。

    太子迎着风雪归来,眉梢鬓发都挂满了雪花和冰珠子,一进暖阁弄影就迎上前去,帮他除了外面的大氅,拍打着身上的雪花。

    “太子妃呢?”男人走到炉火前一边烤手一边这么问。

第三百五十五章 岁月静好

    “太子妃呢?”

    听到太子如是相问,弄影摇头,继而又道:“跟寻芳出去了。”

    竟然是跟寻芳一起出去的,弄影身上多少会点功夫,跟在她身边照顾她也方便,但她显然是有点排斥弄影了。

    李彻一边在炉火上搓着手一边径自笑道:“你算是失宠了。”

    “奴婢就从未得宠过。”

    “不过寻芳行事也算稳妥,你不跟在她身边也不怕她再来那一出逃走的戏码?”

    “以前娘娘要是自行离去奴婢活不成,眼下娘娘要是自行离去,那就是殿下……”

    她话说了一半不说了,静静的站在一旁。

    李彻斜睨她一眼,眸光危险的眯紧说道:“怎么不说了?要说我活不成吗?你尽管说就是,恕你无罪。”

    “那就是殿下活不成了。”

    “哼,你倒是还真敢说……”

    太子咕哝了一句,撩起衣袍往软榻上坐了,继而又冲外面叫道:“小安子!”

    小安子匆匆撩了帘子进来回话:“主子?”

    “把书房的折子拿到这里来。”

    “是。”

    小安子离开之后弄影就开始给他备上笔墨,并打开一个小罐子,从里面倒出汩汩清水为他研磨。

    从桌上的碟子里抓了一把松子儿剥了几颗扔进嘴里,太子道:“这什么水,装的罐子倒是好看。”

    粗瓷的罐子挂了一层蓝浆釉,大气又不失雅致。

    “是……”弄影皱眉深思起来:“好像是叫梅花雪水……”

    “是梅雪初晴吧?”太子一手支颌笑眯眯的看着她。

    弄影回看太子一眼,一张脸顿时漫上红霞,慢吞吞的嗯了一声,继续面无表情的在那里磨墨。

    “就你这记性,大年三十皇后为难玉瑶的时候,你居然还能把她以前的诗背下来,也真是为难了。”

    “殿下过誉了。”

    为了背那几首诗,她差点死一遍,就是年幼时习武也没有这般痛苦。

    “这梅雪初晴是谁收集的?总不会是你吧?”

    弄影又干巴巴道:“奴婢没有这样好的雅兴。”

    “想来也想,你虽细腻,但都藏在心里,莫非是玉瑶?”

    想到这个可能,他又自嘲一般摇头,否定了这个想法。

    只听弄影又道:“殿下不要猜了,是侧妃娘娘。”

    “哦……”李彻点了点他,想到那个现在人还在大理寺中的侧妃乐容,脸上的表情又慢慢变的难看起来。

    “侧妃收了好几罐梅花雪水,说是留到夏天给殿下用,不管是用来研磨写着,还是烹茶泡水,都是上等之选。”

    “弄影,你今日的话说的有点多了。”李彻看着她。

    后者闭嘴,不再多言。

    只听李彻又道:“你说这些无非是想让我念她的好,可她哪里又值得我去念?犯了不该犯的错误,难道还要我为了她去父皇跟前求情不成?”

    弄影又道:“想必她也是有苦衷的。”

    “哼。”李彻冷哼一声不再搭理她,直到小安子捧着奏章送上来了,他翻开奏章看了两眼又忽的想到什么一般问道:“你说这些话就是故意的吧?”

    弄影依旧不说话,只是磨墨时候的神情倒是专注。

    “知道你越是这么说,我越不会去管她的死活,所以才这么说的吧?”

    道理好像有点复杂,要理顺了还不太容易。

    弄影磨墨,依旧不说话。

    见她不搭理自己了,李彻又自嘲出声,低头继续看着手上的奏章。

    但这奏章也看的他没法专注,时不时的抬起头来看向门口的方向,又扭头从窗下向外看去。

    只见冷风依旧,吹的院中雪粒子拍打在墙面廊柱之上,留下一片斑白。

    太子有些坐不住了,张口间欲言又止,最后干脆闭上嘴巴,一双眼睛盯着手上的奏章看的全神贯注。

    虽是全神贯注,但一句话却要来回阅上两行,总觉得时间难熬。

    不一会,听闻远处似乎有声音传来,他抬头侧耳,聚精会神的听着。

    以为自己听错了,正要兀自懊恼,按声音却又在近处响起。

    却是刘玉瑶正与寻芳说笑,一路往这里回来了。

    男人似乎微微松了一口气,但却又眉心紧蹙,似乎在斟酌一会怎么训斥她一番。

    “快快快,找个大盆来!”刘玉瑶说着就掀帘而入暖阁,一双袖子往胳膊上一撸,就开始招呼宫人。

    李彻不解,待往她身后看去的时候,只见一个小太监正抱着一棵光秃秃的小树进来。

    而刘玉瑶此时也看到了室内多了一个人,手上动作一僵,随即有些局促。

    太子笑道:“又得了什么好东西?”

    刘玉瑶回头看了一眼内监手上抱着的小树,也不知想到了什么,脸上笑容消失殆尽:“没什么。”

    寻芳已经命人寻了一个大大的紫砂盆来:“娘娘,种在这里吧?”

    “你看着办吧。”她说着便走到一旁,就着宫人端过来的黄铜盆洗手,只是刚才在门外的兴致勃勃已经荡然无存。

    李彻忍不住多看了她一眼,也不说什么,只是低头继续看着手上的折子:“开春之后我就要南下了。”

    洗手的人动作一顿,扭头看他道:“哪天?”

    “还没定。”

    “哦、”

    她继续洗手,专注的有点痴迷。

    指甲缝隙里藏着的黑色泥尘似乎很难洗下去,不过也不要紧,过几天自然也都没了。想当初她在宫外的时候,这些东西无可避免,也没见着自己这般在意。

    一方巾帕递到了她的手上,刘玉瑶接过巾帕一边擦手一边抬眼看向面前的男人。

    李彻将巾帕拿到一边去,将她挽起来的袖子放下,继而又将她头上的枯草摘下来道:“方才哪去了?这么大的风还到处乱跑。”

    “去了园房。”刘玉瑶避开他手上的动作,自己放下衣袖,一边低头答道:“看到他们在种桃树,就要了一棵。”

    “桃树?”李彻忍不住快要失笑出声:“你喜欢吃桃子?”

    也不是喜欢吃桃子,只是这桃树与众不同罢了,但她却又懒的说,只是随便应了一声:“嗯。”

    “以前也没见得你多喜欢,不过你现在怀有身孕,饮食口味多于旁人不同而已。现在想吃吗?着人给你弄一些来。”

    天之骄子,一国储君,要吃桃还是很容易的,就算眼下冰天雪地没处去寻,但只要他一声令下,就算枯木也得逢春,开出桃花,结出桃子。

    “不要!”刘玉瑶直接出声拒绝道:“我这棵是蟠桃树!和那些寻常的果子怎么一样!”

    “蟠桃?”男人失笑出声:“蟠桃怎么就不一样了?你还特意弄了一棵种在房间里?等着结桃子吗?”

    刘玉瑶看看那桃树,又看看李彻道:“就算不急着结桃子,放在这儿看也是好的,等到春天开花了,不比梅花差。”

    男人意味深长的点了点头:“你说的倒是很对。”

    “娘娘,奴婢热了杏仁酪,您趁热喝一点?”

    寻芳适时插嘴,脸上笑容满面。

    后者点头,在软榻上坐下道:“正好我饿了,刚才外面吹的好冷,喝一点,暖暖身子。”

    “是。”寻芳下去,不一会就端了一盏杏仁酪送上来,又问太子道:“殿下喝吗?”

    李彻摇头,随即在软榻的另一边坐下,将小几上的奏章一推,端了松子放在上头,一个一个的剥出肉来,放在刘玉瑶面前的小碟子里。

    刘玉瑶一边喝着杏仁酪一边看着那些人栽桃树,取的是刚才从园房里挖的泥土,上好的紫砂盆。洒土栽树,再灌足了水,就等这里面的树生根发芽了。

    一转头,看到碟子里的松子儿,她看李彻一眼道:“你不看奏章了?”

    后者摇头:“也不急于一时。”

    将杏仁酪碗里的勺子拿出来在嘴里舔了舔,舀了一勺子松子送进嘴中,香甜的味道在嘴里化开。

    李彻看着她,见她连吃点东西都是这么的神情专注,不觉得岁月静好,愿永远都如今日这般。

    年后皇上的身体就一日不如一日,往常还能遵照太医的嘱咐,服用药物,于饮食方面上心,但现下反而不愿配合医嘱,连药也不喝,这让伺候在帝王身边的人无不忧心忡忡。

    早朝恢复之后,百官再见那一国之君之时已经可以看得出来,他的气色和年前大不一样,有时候早朝进行了一半,他就会凶猛的咳嗽出来,让人看了只会觉得心焦不已。

    散朝之后,一国之君回到养心殿暖阁,便听宫人通报说道:“皇后娘娘到了。”

    明晰帝眉心紧蹙,挥挥手,示意那人下去,继而抬脚进去。

    万福安将门帘挑开,只见皇后正端坐内室软榻,见皇帝下朝回来了马上起身说道:“陛下……”

    “嗯。”一国之君咳了两声,接过万福安递过来的茶盏喝了一口道:“你怎么这么早的过来了?”

    皇后笑眯眯的说道:“不早了,今日惊蛰,陛下忘了吗。”

    “哦……”那帝王双眸微微一眯,似乎在回忆什么,点头说道:“是了,惊蛰。”

    皇后又微微一笑,招手道:“来啊,把补汤端上来。”

    只见宫人端着一个小小的紫砂煲过来,皇后一手扶着宽大的衣袖,一手舀了一小碗补汤递给那帝王说道:“陛下请用,臣妾天还没亮的时候就去为陛下熬汤了,用的都是最上等的药材。”

    “你们一个个都变着法子的来让朕喝这个东西!”

    帝王扭过头去:“不喝!”

    皇后面露难色:“皇上龙提欠安,怎么能不喝药呢?这喝了药才能早点康服务啊。”

    “拿走拿走。”那帝王有些不耐烦的挥她。

    皇后却依旧坚持道:“臣妾见陛下被病魇缠身也自觉惶恐难安,每日为陛下祈福诵经也不过都是些表面功夫,这要康复,还得靠陛下多喝药啊。”

第三百五十六章 后宫图谋

    “臣妾见陛下被病魇缠身也自觉惶恐难安,每日为陛下祈福诵经也不过都是些表面功夫,这要康复,还得靠陛下多喝药啊。”

    “朕不喝药的时候反而大好,这喝了药就欠安了,你说朕还喝什么喝?也不知你们给朕喝的都是些什么东西!”

    皇后听闻身形一晃,手上端着的汤碗也不甚稳当了,稍微犹豫了一下说道:“陛下……臣妾可以肯定,在这宫中,无人不是祈求陛下早日康复的,陛下何必……”

    “既然是祈求朕早日康复,那就赶紧把这药拿走!”

    那帝王说着就推了皇后一把,这一推不要紧,直接让皇后一个踉跄险些歪倒,手上的汤碗也随即跌落,汤水泼洒了一地,琉璃盏滴溜溜的滚了几圈。

    林嬷嬷好不容易扶了皇后,再去看地上的汤汤水水,忍不住便觉得有些可惜。

    帝王看到这个情形反而是更不悦了:“皇后连个碗都端不住,也是欠安了吧?万福安!赶紧打扫打扫!”

    “是……”万福安招呼了宫人进来打扫,不敢懈怠。

    然而皇后呆站在当场一会,终于屈膝道:“那……臣妾告退了。”

    “嗯。”帝王却是头也不抬。

    林嬷嬷搀着皇后出去,才刚将帘子挑起来,就觉得疾风扑面。

    这帝都的早春,风总是不小的。

    皇后出了养心殿才觉得浑身冰冷,扭头看了林嬷嬷一眼道:“你也看到了,他这疑心病啊,好像比以前更重了。”

    林嬷嬷不无担心的点头:“陛下讳疾忌医,以后可不知如何是好……”

    “哼,那就让他这么耗着去吧……”皇后的目光在背对养心殿的时候一时间变的凌厉起来。

    昔日结发夫妻,今日分崩离析,全因一个权字,多少人为了这个字兄弟阋墙,父子反目?

    她心情沉重,一步步走下台阶,正看到五皇子带着随身的人往这边来。

    皇后的脸上又堆满笑容道:“衡儿。”

    李衡快走上前几步,抱拳拱手道:“母后。”

    李衡白衣翩翩,风度依旧,眉目间温润如玉,让人看了见之忘俗。

    这样一个公子哥儿,若不是生在帝王之家,一定也是那掷果盈车的风流公子,只可惜生在这帝王之家,作为她的儿子,那就要拼劲全力,力争上游。

    皇后点头,笑看向他道:“你是来给你父皇请安的?”

    “嗯。”李衡答道:“儿臣听闻父皇病情加重,不免挂怀……”

    皇后赞赏的点头说道:“衡儿好孝顺,你父皇一定非常欣慰,只是本宫才从里头出来,如今你父皇喝了药,要歇下了,你还是不要进去打扰了。”

    李衡有些错愕的看着母亲,只见她笑容不改,面色从容,不知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一向都是这个母后怂恿自己多去父皇身边走动,怎么今日反倒……

    他虽然疑惑,但也不敢问出声来,只好点了点头道:“是,那儿臣改日再来拜见。”

    “衡儿陪母后走走。”

    “好。”

    母子二人迤逦向前行去,出了前庭,入了后宫,方听到皇后说道:“你父皇依旧是讳疾忌医,不肯配合御医治疗……”

    李衡也随即皱眉:“这样下去……父皇的身子。”

    “哼,我们也只能尽人事,听天命,若是你父皇哪日龙驭宾天,没有传位诏书,这皇位……怎么算,也轮不到你啊。”

    皇后说着,抬手抓住了儿子的手,一双眼睛紧紧锁定了他的,站在这冷峭的春风当中,神色肃穆冷静的恍如身边尚未抽芽的竹枝,戾色不改。

    李衡点头应答,低声说道:“儿臣明白了母后。”

    皇后又点头说道:“东宫那边,总得有所行动才行。”

    “儿臣听闻太子马上就要回南方了,水利尚未根治,他又给父皇上了一道折子,全是自己对于南方水利的见解,听说父皇大加赞赏了一番。”

    皇后又道:“那都是年前的事了,那个时候皇上八成还想着逐他去往南方水利重地,现在只怕不会这么想了。正所谓,人之将死其言也善,难道他不想在临死之前,儿女簇拥身侧?”

    李衡听皇后这么说不觉身形一颤,赶紧四顾周遭,见只有风吹竹林簌簌作响,并无其他,这才松了一口气。

    “父皇兴许不是这么想的……”

    皇后看他一眼,忽又噗嗤一声笑了起来,一边缓缓向前走去,一边说道:“也是,他兴许不是这么想的,在他的心中,这江山天下,那就都得是他的,就是自己的亲生儿子,那也绝对不能觊觎!”

    李衡低头应了一声,只听皇后又道:“他巴不得自己到了那一刻,你们都不在身边,将这万里河山带到地底下……”

    李衡便又叹了口气,不接话了。

    皇后抬起手来,指甲上的镶金护甲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她手指一掐,将面前拦路的竹枝咔嚓一声掐断,精致的眼角高高上扬道:“太子不可久留……”

    李衡疑惑的看向了她:“那就不待太子南下……”

    “衡儿,做人也切不可急功好利,这点耐心,还是要有的。”

    李衡却摇头说道:“早先是我失策,太子一旦离京,反而更加不好对付,有太多的不可把握。就比如昌平郡方家一事,不仅没能让太子落马,还让他得了一位智囊客,儿臣实在有点不放心再放太子出去,届时儿臣在明,太子在暗……他留在京中的人马要对付儿臣就容易的多,儿臣要对付太子……就不免难以下手。”

    皇后听闻也不禁点了点他,忽又想起什么一般说道:“太子的神风营,你打探的怎么样了?”

    “听到线子来报,说神风营在京中有据点,儿臣派人前往查看之后发现早已人去楼空。”

    “真是狡兔三窟……”皇后攥紧了自己的手掌心:“这神风营一日不破,始终是个毒瘤!”

    “正是。”

    皇后又在儿子的肩头轻轻拍了两下说道:“你也不必太往心里去,至于太子,再从长计议。”

    “好。”

    在将皇后送到凤藻宫,只听她又笑道:“你且去忙吧,你父皇将吏部与礼部交予你手,对你也是莫大的肯定,不过太子因沈家的关系,掌控了三省和兵部,又因朱晚照的关系,半个刑部也尽在手中,你要多多留意,切不可让他将我们的人换掉。”

    “这一点倒是没有。”李衡又道:“儿臣听闻旁人提及过,太子于三省六部中也多无作为之态,每天浑浑噩噩,也不曾有所动作。”

    皇后勾唇一笑:“都什么时候了,他还装疯卖傻,那就让他继续装下去吧,于你我自然多有便利。”

    “是。”

    “你行事稳妥,本宫倒是放心,只是律儿……”皇后想了一下干脆说道:“你看看能不能将户部掌控,户部交给律儿,本宫始终是信不过的。”

    连自己的亲生儿子都不相信,不是她生性就好猜疑,只是这个儿子虽然是她亲生,但秉性为人与自己和李衡相差甚远。

    也不知是不是因年纪小,从小被太子照拂的关系,和太子不是亲生,倒胜似亲生。

    “唉,律儿到底是让本宫心寒……”

    李衡又赶紧说道:“七弟不过是因为年少,想法还太天真,总觉得只要兄友弟恭,父母和睦,这天下就没什么大不了的。”

    “可他有没有想过,这表面的功夫看似光鲜,背地里却又有多少暗潮汹涌……”

    “七弟会明白的。”

    “在他明白之前,不要让他坏事……”

    “是。”

    与皇后分别之后李衡便马不停蹄的出宫去了,如今虽是初春,风吹人身也不似刀割,但那飞沙走石还是谜的人有些睁不开眼睛。

    眯紧了眼眸,以睫毛挡住风沙,低头刚走了几步,就见前方行来二人,却是沿着御道,从宫门口的方向而来。

    他定睛一看,见是太子妃的母亲,刘三思的夫人,不觉面上堆笑,上前一步抱拳拱手道:“夫人。”

    “王爷。”刘夫人也不敢怠慢,赶紧屈膝行礼,脸上挂满笑容。

    李衡见她笑容慈蔼,不觉多问了一句道:“许久不见夫人进宫了,今日得闲?”

    刘夫人又笑着点头说道:“正是,不过太子殿下在宫中,妇人前来也不合时宜,待殿下离宫之后再进宫来陪伴太子妃待产即可。今日只是相爷偶的了一株老参,不舍得食用,这才命我送到宫中。”

    李衡不觉点头说道:“相爷对这个孙女也真是疼爱有加。”

    “王爷……”刘夫人局促不安的说道:“相爷对玉环也依旧疼爱,这一点倒是不偏不倚,只因眼下玉瑶身孕在身……这才……”

    李衡这才反应过来刘夫人误会了自己,连忙说道:“夫人多虑了,本王只是由衷感慨,并无嫉羡一说。”

    “不过说起来,王爷与王妃也是伉俪情深,希望早得麟子,这样玉瑶的孩子也多一个兄弟玩伴。”

    “嗯,承蒙夫人吉言。”

    二人客气了一番,便分身错开,刘夫人走出老远才忍不住回头看了李衡一眼,低低叹了口气。

    洛清王李衡对玉瑶有意,她岂会不知,他一个人的私心反倒害的另外三人不得安宁,这又是何必……

    有时候真的莫怪情深,还不如不相见,不如不相识的好。

    刘夫人依稀还记得当年女儿年少,与洛清王出相识的时候,也是在这样的暮春时节,两人相依站在杨柳树下,柳絮飞扬,落在她的眉梢眼角,两人恍如一对璧人。

第三百五十七章 搬家

    待河边杨柳依依之日,又是初春风雪初晴之时,宫里宫外男女老少皆换春装,与那春日里的葱翠嫣红连城一片,端是是乱花迷眼。

    也就是在这里的好时节里,已官居太子府瞻士的徐勃终于有了自己的府邸。

    乔迁之喜的那一日,朝中所到官员并不多,到场几个也都是私下相交不错的,在朝中中庸不偏,这才敢冒着得罪洛清王的可能来找热闹。

    徐府并不大,两进的院子,十间大屋,并一个小园子。

    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光看那个小园子就布置的再精致不过,虽然小,但却是有有山有水,有凉亭,曲水碧波之上横跨一座石桥,九曲连环,曲折蜿蜒。

    “瞧瞧,到底是南方的文人,素来喜欢这些精巧的东西。”一起游园的刑部尚书朱晚照不忘奚落起来:“你说你这园子也不大,偏偏还非得辟出这么大个地方弄个池塘,这池塘啊,我三两步就能跨过去了,你说你还偏偏要弄个这么弯弯曲曲的小乔,你图个什么啊?”

    被朱晚照这么一说,徐勃的脸上也不觉一红,虽然朝中他言行方正,嘴皮子利索,但是私下里,对于同僚的插科打诨反而不善应答。

    朱晚照见他如此,又径自哈哈大笑出声:“我说徐大人啊徐大人,我不过是笑话笑话你的园子你就脸红了?嗯,不过,这确实是应该脸红的。”

    太子少傅王远一旁却又怂恿说道:“朱大人笑话徐大人的园子,怎么不让徐大人继续在你的府上住着?朱大人的府上的园子比之不知大了多少倍,花团锦簇,山水流淌,何等惬意?”

    “不敢再劳烦朱大人了!”徐勃赶紧说道:“这几个月来,在朱大人处多有打扰,下官实在不敢……”

    “听听,是他不敢住了,我可没赶他!”朱晚照负手站在那曲折的小桥上说道:“他不爱住,难不成我还得求着他?这古往今来,都没这个道理的,你说是不是啊,王大人?”

    “一定是你这主人家招待不周,否则,那么好的一个大院子,抬我走,我都不愿出来的。”王远又趁机打诨。

    朱晚照俊眉一挑,反而有几分不羁的看向徐勃道:“是我招待不周了徐大人?每晚我都和徐大人秉烛夜谈到深夜,徐大人不喜欢?”

    这话一落,就听到旁人已经掩嘴吃吃笑了出来。

    徐勃不解道:“怎会不喜欢?下官尚未进京之时,就对朱大人多有仰慕。”

    “啊……多有仰慕啊……”一旁稍微年轻一点的官员又意味深长的拖长了音调。

    朱晚照王远等人索性也不藏着掖着了,都率先哈哈大笑起来。

    徐勃不解,但仔细一想,面上又是一红,神情严肃了几分:“诸位大人怎可有如此污秽思想?”

    他这一本正经的样子又再次逗乐了众人,朱晚照在他肩头拍了拍道:“我们怎么了?我们的思想怎么就污秽不堪了?难道你知道我们在想什么?既然知道我们在想什么,那你也是想到了,岂不是你的思想也一样污秽了?”

    徐勃被堵了个哑口无言,他虽进京时间不长,但耳濡目染,知道一些京中的习气,也知道京中显贵有狎,玩青楼小官的爱好。

    看上了哪个男人便带入府中,自有夜夜秉烛之说,这就是别人口中常说的,兔儿爷。

    徐勃不是兔儿爷,他家中甚至有早已定亲的良人,只待他在京中稳定下来,便接那女子进京完婚,让人家等了这么许多年,也多有惭愧。

    所以一听到他们这些不正经的笑声,他就想到了这些人只怕把自己和朱晚照的关系想的污秽不堪了,便甩袖冷哼,负手而去。

    他这一生气,剩下的几个人也都自觉不好意思,玩笑开的有些过了,赶紧追上前去。

    一个说,不知道今天主人家要用什么招待我们。

    一个说,今日主人家乔迁,你们备了什么礼物?

    还有的说,徐大人,太子送礼物来了没有,殿下贪玩,这种场合反而应该出席才对。

    不过徐勃只当他们说的话就是一阵风吹过,也不理睬,继续往前走。

    众人一时讪讪,不知该怎么哄他是好,以前朝堂争辩,怎么不见他脾气也是这么大的。

    罪魁祸首朱晚照却悠哉悠哉的说道:“徐大人的府邸虽然小,但都遍布奇门遁甲之术!”

    有人道:“朱大人莫不是酷吏做的时间长了,看什么都觉得都觉得有偏门?”

    徐勃却哈哈笑道:“这倒不是,你看徐大人家中建造,一进门就有个荷花壁,所有两方出入口,正是生死门之选。再看我们方才去的小花园,九曲小桥,假山池沼,哪一个不是道家常说的偏门左道,于风水上也是升官发财之意。”

    他胡诌乱编,听的别人倒是一愣一愣的。

    徐勃终于忍无可忍停下脚步,转身就对朱晚照劈头盖脸的说道:“朱大人想多了!这都是我家乡的风俗,门口荷花壁是为挡煞之用。九曲小桥是为辟邪之法!怎么的到你嘴里就都成了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朱晚照趁机说道:“这挡煞我听说过,辟邪又是什么?”

    “南方建筑多是如此,至于缘由早已不见得能说的多么清楚了!我从老人口中得知,桥生九曲是为辟邪,只因那邪祟之物只会直走不会拐弯而已!”

    “啊呀,徐大人说的好有道理啊!”朱晚照不觉拍手赞赏。

    其他几个人也纷纷附和,倒是脸上笑容不减。

    徐勃一时哑然,看着他们几个一唱一和的,只得又甩袖向前走去:“前方备了酒席,诸位大人入席吧!”

    朱晚照快走两步,行至他的身后,在身高上略胜一筹的他,轻而易举的附在徐勃耳边说道:“徐大人,你不生气了吧。”

    “哼!”徐勃冷哼一声不答话。

    朱晚照知道,他不生气了。

    徐府不大,最大的偏厅也只能容他们几个一张圆桌吃吃喝喝而已。

    府上小厮也不多,多是朱晚照送来的,还送了四个如花美眷,没想到到了徐勃的手上都当了粗使的丫鬟。

    这让朱晚照很是可惜,徐勃却道,你若是可惜就拿回去吧。

    朱晚照自然不肯收回礼物,纵然可惜,也只能可惜着了。

    府上还请了一个南方的厨子,本来打算做一桌子南方的特色菜肴,但又担心京中同僚吃不惯,所以才互相搭配,没想到这些南方菜肴反而让他们交手称赞,说以后要多多到朱大人府上来蹭一顿饭吃。

    当初跟太子来的时候还带了几坛子自酿的好久,如今也启封共享,席间酒酣耳热。

    正吃喝尽兴的时候,又听外面管家传话道:“老爷,七皇子殿下来了。”

    在场官员听闻无不欢欣,这七皇子殿下虽然贵为君主,但因和他们之间往来频繁,加之年少得意,总有许多非凡之处,没有君臣的架势,所以也是颇得人心。

    此番听闻七皇子前来,就知道这里又有的热闹了。

    作为主人家的徐勃自然第一个欢迎,马上说道:“快快有请。”

    管家出去不一会就带着七皇子来了,只见这七皇子个头高挑,身形精壮,脱下了厚实的冬装,身着一件织金紫衫,玉冠墨发。一路行来大步流星,俨然是峻拔威武出少年的英姿。

    他不是一个人来的,身后还带着两个小厮,两人抬着一块红绸包裹着的什么东西来。

    众人一见他是来送礼来了,纷纷起身迎将出去。

    主人家徐勃率先行礼道:“微臣参见七皇子殿下,殿下前来,蓬荜生辉。”

    李律却率直一笑,对他说道:“徐大人不必多礼,诸位大人也都不必多礼,我此番前来是借花献佛恭贺徐大人乔迁之喜的。”

    “哦?借花献佛?”朱晚照道:“不知道是借的谁的花?”

    李律却眨眨眼,狡黠一笑,抬手一把掀开身后所抬之物的红绸子说道:“这献的是谁的花,诸位大人一看便知。”

    居然还卖起了关子,一群人纷纷凑上前去,仔细观摩起来。

    他抬来的是两条长匾,一副对联,最适宜悬挂于门楣两侧作为妆点。

    只见这牌匾之上赫然写着:香于九畹芳兰气”,草木英华信有神。

    一手的金错刀,写意风流,潇洒不羁,恍如游龙苍劲,又如激浪涌进。

    “这是……太子殿下的手笔?”朱晚照率先认了出来。

    徐勃听闻自觉有点受宠若惊,赶紧屈膝拜谢道:“下官惶恐。”

    “这有什么好惶恐的,我三哥说了,他没什么能拿得出手的东西,唯有写这一幅字来讨大人的欢心了。”

    徐勃又道:“不敢,不敢。”

    朱晚照哈哈笑道:“七殿下这一来,只怕将徐大人吓的饭都吃不下了,还是罚殿下三杯吧!”

    给了徐勃一个台阶下,徐勃也赶紧说道:“还请殿下入席。”

    “既然是罚酒,我自然不能逃脱了,至于入席,就免了,圣体欠躬,我这做儿臣的还要赶紧进宫去呢。”

    众人听闻也不敢挽留,象征性的罚了他一杯酒,他便又匆匆去了。

    李律来去匆匆,却让众人无不忧虑重重。

    只听朱晚照道:“诸位大人还愣着做什么,难不成都吃饱了?”

第三百五十八章 养大的猪被偷

    “诸位大人还愣着做什么,难不成都吃饱了?”

    众人说着没吃饱没吃饱,再次回归席位。

    这边徐勃也命人将对联收了,只听朱晚照故意走在后头对他说道:“徐大人打算将这匾额挂在何处啊?”

    徐勃道:“殿下知我爱茶,所以才送来了这匾额,挂在茶室再好不过……”

    “香于九畹芳兰气”,草木英华信有神,自然是说茶的,难不成还能是说旁的?”朱晚照意味深长道:“徐大人以为是说什么的?”

    徐勃脸色一红,面皮倒是薄:“我和朱大人想的一样!”

    “哈哈哈!”朱晚照笑了起来,倒是与他心照不宣。

    回到厅堂之中,在座众人也在议论刚才太子殿下送来的匾额,夸赞了太子的一手好字之后自然就议论到这对联之后深层的意义。

    “太子殿下是夸徐大人。”大理寺卿周文胜捋着胡子意味深长的说道:“夸徐大人自有兰草只高洁,如香茗之品韵!这为官做人,都要有徐大人这般搞上的品德方能得主上的垂青。”

    “周大人言之有理。”

    “都说太子殿下从小到大都被皇上给惯坏了脾气,但也正因在陛下跟前受教,言辞行为方面颇具帝王之象!”其中一人说完就小心翼翼的看向其他几人。

    众人彼此对视一眼,已经是心照不宣。

    他们在朝中本就没有拉帮结派之好,多数忠于中庸之道,听他这么一说,已经觉得颇有几分说客的味道了。

    一旁朱晚照又煽风点火的说道:“太子的眼睛可尖着呢,知我等臣工不易,便多有照拂,是非黑白也分的清清楚楚,跟着这样的主子,日后还愁没有飞黄腾达之日?”

    徐勃不悦皱眉瞪他道:“前路不可卜,飞黄腾达,言之尚早。”

    “哈哈哈,我这不是打个比方吗,跟着太子殿下,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若是跟了旁人,只可共患难,难以同富贵啊。”

    “这样的例子,在我朝倒是不少。”周文胜幽幽说了起来,众人回想起当初涉及太子私藏龙袍,受五皇子之语而指摘太子的几位大人,如今都已锒铛入狱死的死,流放的流放,那五皇子已经位及亲王却无半点表示,也是寒了一众臣工的心。

    “不说这些罢,饭菜都凉了。”朱晚照大大咧咧的坐回自己的座位上,以筷子指着徐勃面前的那块肉:“把那鸭子的腿留给我。”

    徐勃不悦:“自己够得着还要我来给你夹。”

    虽是这么说的,但还是将八宝桂花鸭里的鸭腿夹给了朱晚照。

    后者接过去,含着筷子在嘴里,笑弯了眉眼道:“徐大人如今可是太子殿下跟前的红人,您夹的,就算是一块石头,那也成金子了,就连陛下前日还对徐大人赞赏有加吧。”

    这倒是真的,陛下于朝堂之上称赞徐勃对南方水利了解的通透,在座也都是听到了。

    徐勃觉得,今次自己的这一场乔迁之宴吃成了给太子招兵买马的飨宴,他夹在中间也是左右为难。

    好在一番酒酣耳热之后,众人也都纷纷起身告辞,唯有朱晚照还在厚着脸皮的留在那里,醉眼朦胧。

    看着这人无赖的模样,徐勃着实有些无奈。

    “朱大人,可要下官派人送你回去?”

    朱晚照靠在一张太师圈椅之上,眉目微眯,似在假寐,因有些醉酒,脸颊两侧又染红云。

    徐勃见他没有答话,索性也不去理睬他,只是差遣了小厮将桌椅收拾了,并对管家说道:“备车,送朱大人回去吧。”

    “是。”管家应声刚要离去,就听朱晚照连忙叫道:“不慌,不慌!”

    徐勃这才微微一笑,笃定看向他道:“我便知道你没睡。”

    朱晚照斜靠在椅子上,眉目之中水光潋滟,一张俊脸倒是笑的不怀好意:“徐大人在我的府上住了那么些时日,我如今借跪地小眯一眼,徐大人就迫不及待的下逐客令了?”

    徐勃在他的身边坐下道:“不敢,太子殿下待我有知遇之恩,朱大人则待我有言传身教之恩,若非朱大人,这朝中尔虞我诈,拉帮结派,亦或者为官之道,下官到现在都还不明白,更遑论升官发财之说。”

    “哈哈哈。”朱晚照抬手指他,一边笑道:“你看看你,太子才夸了你高洁如兰,你又在这里说些升官发财的俗语。”

    “大人见笑了,若是想要休憩一时半刻可到内室去,这外间,容易着凉。”

    “你陪我一起?”朱晚照死皮赖脸的拉住了他的手。

    后者笑道:“以前在朱大人府上的时候,还没见过大人有这种邀人同榻的习惯。”

    “那是以前没觉得你会离开……”朱晚照说这话的时候便盯着他看,他本就是一个极为俊朗的有为青年,因自少小之时就浸淫官场之道,神态间总习惯了让人捉摸不透。

    要么是笑的意味深长,要么总说的模棱两可。

    要仔细算起来,他应该是本朝位及六部最年轻的一位了,少不了太子的提拔,更少不了他的铁腕。

    就是这么一个让人畏惧的酷吏,如今酒后,沾染薄笑,眉目间略带祈求的看着面前的人,已经让徐勃有点无法拒绝了。

    “总是叨扰大人也不合礼仪。”

    “我又不是礼部的尚书,哪那么多礼仪可讲?”只听朱晚照又继续说道:“我不是也说过,我一无妻妾儿女,二无修身不为,府中宽敞亮堂,花园也可随你怎么堆叠,怎么你偏偏要搬走,到这麻雀窝大的地方受苦呢?”

    徐勃听他这么说着,也不禁笑起来:“大人酒后就愈发会说笑了,那毕竟是大人的府邸,下官不才,为太子殿下孝命,得殿下赏赐府居,就算是麻雀窝般大小的地方,这也是我的家了。”

    这话说的诚恳,令人听了都难免动容。

    早就知道徐勃此人当年怀才不遇,一度做了很多人的门上客,但因毫无建树而被驱逐。

    此番太子将他从昌平郡郡守的手上要走,郡守方大兴也是连眼皮都没眨一下。

    但想必被流放在外的方大兴应该悔不该当初了吧,徐勃此人,正应了那句一遇风云就化龙的谏言,他不是无才,而是大才。

    “你知道你搬走之后,我有一种什么感觉吗……”朱晚照看着他,抓他的手不自觉的紧了分。

    担心他酒后又说出什么胡话,徐勃赶紧说道:“到内室睡一觉吧。”

    “我觉得……我好不容易养大的猪,被别人偷走了……”朱晚照说的是咬牙切齿,当真是失猪之恨,犹如挖肝挠心!

    徐勃松了一口气,却又苦笑不得:“我便是那只猪吧。”

    “从今往后,你这只猪被人宰杀,猪头,猪耳朵,猪大肠,猪肘子,猪尾巴,都是别人享用的了,我却不能分一杯羹,甚至见一眼都难!”

    “哈哈哈!日后朝上倒是能日日得见,只不过下朝之后各自归家而已。”

    “徐勃啊徐勃,你如今越会打马虎眼了……”朱晚照言辞一沉,收起脸上的笑容,一改方才的玩笑之态:“当年你才进京的时候,一无所有,一无所知,你有的就只有我,是不是?”

    徐勃承认自己当初在外地的时候就研究过朱晚照这个人,因为此人的际遇和自己天差地别。

    他曾是一位外城城主之子,按理说做个衣食不缺的纨绔子弟再好不过,他偏要一人独自出来游学,年纪轻轻就考取功名,由门下省一小吏做起,不出几年成了刑部侍郎,在他亲手弄垮了前尚书之后,自己则在太子的推波助澜之下成了刑部尚书,也是令人侧目。

    这个人好像就没遇到过什么险阻,一路顺风顺水,当是许多读书人羡慕不来的。

    当然,见了他之后也知道他本人着实聪明,行事老道甚至不比老丞相差几许,甚至连老丞相刘升见了他都颇有几分顾虑。

    “是,我说过了,朱大人对我有言传身教之恩,日后必当如待恩师。”

    “你我年纪相仿,说恩师不恩师的,未免言重……”朱晚照慢慢松手,闭上了眼睛道:“只是你如今在朝中相交甚广,得殿下于陛下的器重,不久之后便能高官厚禄,呼风唤雨了,眼里还能有我,就不错了。”

    “大人?”徐勃真不知他今天是怎么了,说些胡话不算,还一时高兴,一时生气的,只得叹气道:“大人若是愿意躺呆在这里就休息休息吧,我还有公务要办,告辞了。”

    他说完这话之后就转身离开,将朱晚照一人扔在了厅堂之中。

    厅中小厮丫鬟还在忙忙碌碌,收拾着桌上的残羹冷炙,唯有那人一抹蓝衣身影,颀长干瘦成了唯一的亮色。

    因为今天搬家,是喜事,而他们南方人又素来讲究这些,所以他特意换上了这件干净漂亮的蓝衣。

    斜襟广袖,上面绣着些并不张扬的暗纹,上好的永川刺绣,一针一线,平角挑眼,他都看的清清楚楚。

    因为这件衣裳是他帮他挑的,总想着给他所有的好东西,他缺的,他不缺的,都想给他,看他收下了会高兴。

    但也仅仅只是收下而已,比如这件衣裳,从见面伊始就给了,到今日分别他才穿在身上。

第三百五十九章 贞元皇后

    他是一个极好面子的人,却又习惯穿那些很老旧的衣裳,洗到掉色,却不舍得扔,体面的,穿在外面,若是破了,补一补,贴身穿。

    朱晚照抬手摸了摸心口的方向,慢慢闭上了眼睛,只觉得自己一阵头昏脑涨,想不通方才说了什么,只听得见耳边那些杯碗碟筷发出一阵叮叮当当的响声,竟好似奏乐,哄着他慢慢睡了。

    徐府的宴席散了之后已是半下午了,李律替太子送了礼物给徐勃直接进宫,因是这两日天子圣体违和,多有不济,他们这些做儿女的,自然也要多多往宫中跑跑,以尽孝道。

    却不想他这一去就被一国之君留下用膳,用了晌午的膳食之后便又留下问话,问的也都是些稀松平常的事情,甚至还有宫外的景致。

    说了一会早春三月,宫外男女老少穿花衣,戴花帽,入眼一片草长莺飞春风袭人,一国之君的嘴角始终挂笑。

    许是听的累了,他坐于软榻之上慢慢闭上了眼睛。

    李律也终是住口,刚才还说的眉飞色舞,这会儿脸上已经一片平静,听的人累了,说的人也累了。但父子之间似乎也就是说说这些闲话家常,那才叫父子一般。

    “殿下……”万福安小声的叫了他一句道:“陛下睡着了?”

    李律扭头看了一眼这个在宫中操持一生的老太监,点了点头,继而起身道:“将小几挪开吧。”

    “是。”

    万福安忙招呼了个小太监,将软榻之上的矮几抱离一旁。

    接着李律亲自动手,抱着那位睡着的帝王平放在榻上,万福安忙将薄被搭在一国之君的身上。

    李律慢慢松手,只觉得隔着那件龙袍清晰触到了一根根人骨,肩胛之处更是清晰可辨。

    将手抽了出来,他回头看了万福安一眼道:“未向陛下此行,也不敢擅自离去,你找本书来给我看看,我就在这里等陛下醒来。”

    “是。”万福安连忙笑着应答,出去不一会就着人抱来了一摞书籍送到了李律的跟前。

    随手一翻,有治国安邦《定国策》,有以史为鉴的《前朝史》,还有一些民间早就不怎么流行的小说,他翻了翻,找出一本志怪小说山海经道:“我小时候喜欢看这个,那个时候天天让三哥抱着我念给我听,现在想来,都忘的差不多了。”

    “老奴也记得呢,几位皇子当中,属太子殿下最爱看书,他也素来乖顺,坐得住。”

    “是吗?”李律蹙眉,他记不清小时候的事情了,三哥喜欢看书倒是真的,是否乖顺,还真说不过去。

    万福安眯着眼睛想了一会,又摇头道:“是老奴记错了。”

    他没有记错,只是太子殿下小时候确实乖顺,后逢先皇后殁,太子整个人性情大变,时而癫狂,时而不羁,甚至随性而为,口出狂言,惹的皇上不悦。

    后来的李律自然不知道太子年幼的时候也曾是一位谦恭有德之才,可以后来五皇子长大的过程,不管是皇后有意还是无意,都在刻意的模仿太子的影子。

    李律抱着那本山海经坐在一旁的椅子上看了起来,宫人送上热乎乎的杏仁酪,喝在嘴里甜滋滋的,还带着一股奶香,很是怡人。

    一盏喝完了,李律又道:“还有吗?”

    宫人犹豫,屈膝说下去问问,不一会万福安就进来回禀道:“不敢欺瞒殿下,这是太子妃娘娘送来的,陛下好这么一口,总是留到半下午的时候喝上一盏,奴才擅作主张给了殿下一盏,再喝……可就没了。”

    李律听闻连连点头道:“罢了,罢了,我少喝这一口无甚打紧,改日去找太子妃嫂嫂要去。”

    “呵呵,老奴以为甚好。”

    李律便又笑着低头翻着手上的书籍,这本山海经已经有些破旧,里面的纸张也开始有点泛黄,被这位帝王就近放在身边,可见也是经常翻动。

    然而他随手翻了几下,就从里面调出来一张泛黄的纸张。

    那张纸折了两折,捡起来拿在手上的时候分明能感受得到时间的年轮在上面打磨过。

    “这是……”他稍带几分疑惑,似乎在犹豫要不要打开,看了一眼那软榻上的帝王,终究是好奇心占了上风。

    他将之缓缓打开,展现在眼前的竟然是一幅宫娥踢毽图。

    上头一位女子身着宫装,紧致的短衫小褂,石榴长裙,堕马云髻,抬起脚来,踢飞了一只鸡毛毽子。

    宫娥画的栩栩如生,眉目清亮。

    黑发,红唇,鹅黄的裙子,衣角飞扬的青翠玉佩,就连那毽子也是五颜六色的,虽然在时间的长河之中已经有些褪色了,但是让人看了还是觉得赏心悦目,神采飞扬。

    要去看落款,却没找到印鉴,只在右下角写有两行小字,第一行是:将我画的这般丑陋,今日不理你了。

    第二行小字似乎是接那句话的,但是墨迹并不似当年那般作古,看似近几年才写的一般:你还在生朕的气吗?

    两句话,既体现出当年的琴瑟和鸣,一派生趣,又彰显出几分无奈和心酸。

    为何说是心酸呢,只因那画上美人再也难以得见。

    且不说她的相貌与太子有几分相似之处,光是她那裙角所系碧玉太子就有个一模一样的,听说是先皇后留给他的,只是不常佩戴罢了。

    李律虽未有缘得见那位先皇后,但是可以肯定,画上女子,就是那位仙逝的皇后娘娘了。

    她的故事,自己也只是听说而已。

    人人都知道她出生于将门沈家,俗话说,将门虎女,她当真就是一位虎女,骑马射箭,不逊色男儿,也曾经颇得那位帝王的宠爱。

    只是后来听说就失宠了,只因他成了一国之君,她成了中宫皇后,居住在同一屋檐下的两人,愈走愈远。

    前朝和后宫的距离,恐怕就是他们二人之间的距离。

    有人说,他如今成了帝王,没必要再讨好沈家,所以对沈家的女儿疏远了,毕竟后宫之中年轻貌美的女子数不胜数。

    有人说,他疏远皇后是为了对沈家削权,功高震主这个道理人人都懂。

    总之,两个人越走越远,多多少少还是牵扯了前朝之事。

    想来在这帝王之家中,何来真正的情情爱爱?

    只是任谁也想不到,在那位贞元皇后死去多年,她仍然活在那位帝王的心底,活在这张纸上,活在那深深的愧疚之中。

    你还在生朕的气吗,似是在询问你是否还在怪自己画的丑了,却又好似在问,你是否还在气自己将你舍弃。

    那种说不出道不明的心酸,竟然让他李律也不禁动容,因此,他也暗暗下定决心,日后绝对不会对所爱之人做出悔恨一生之事。

    明晰帝行来的时候,日头西斜,偏移窗罅,在黑色的地砖上洒下一片金辉之色。

    窗户开着,可以听得见外头的鸟鸣叽啾,正是是早春时节,候鸟南来,倒显得极其热闹。

    明晰帝动了动身子,李律赶紧站起身来,一个箭步的窜上前去,毕恭毕敬的问道:“父皇。”

    一国之君点了点头,眸光微眯的看着他道:“你还在啊。”

    “是。”李律伸手,将那帝王搀扶起身,坐了起来。

    只是坐起来的动作似乎都话费了他好一番力气,不停喘息着,胸肺之内恍如装了一个风箱,发出呼哧呼哧的响声。

    他的五脏六腑是否还在健全的呢?李律不知道,只知道他表面上的气色已经很不好了。

    万福安急急进来告罪,要接了李律的动作伺候那帝王,李律却不肯,亲自端了茶水给帝王漱口,又将一件厚厚的衣裳披在他的肩头。

    接着,他又弯下腰去,给那帝王穿袜穿鞋。

    明晰帝看着这个年轻的儿子,看着他漆黑的头顶发髻,轻声叹道:“就是你大哥二哥,在朕的身边最长,也不曾这般孝顺过。”

    大皇子和二皇子小的时候是陪在他的身边长大的,因为那时候他还只是一位藩王,后来当上了皇帝,皇子们都有了各自的宫殿。老六之后则都是在宫内出生的了,更是连亲近他的机会都没有。

    “只因大哥二哥不在父皇身边,否则穿袜提鞋这等小事哪轮得到儿臣呢。”

    一国之君又呵呵笑道:“他们既已不在这里,你也不必为他们寻摸着好话说了。”

    李律笑眯眯的站起身道:“那父皇就当儿臣是逗乐来了吧,您也该时常笑笑,温和慈祥,天家威严儿臣有时候也着实畏惧。”

    只听明晰帝冷哼一声道:“倒见你其他几个哥哥畏惧的,从你开始往下,哪还有一个畏惧的?”

    “怎么就没有?父皇八成不知罢了,小九儿每每从父皇这里请安回去,都要湿一身衣服!”

    “哈哈哈!”一国之君爽朗笑道:“他是尿湿的?”

    “这怎么可能,小九儿好歹也这么大了!哪还会像小时候一样。”

    帝王笑容不减,他也是想到考校小九儿的功课,他没有进步被自己训斥,当着几位哥哥的面尿了出来,成为一大笑柄。都过去几年了,不知道他自己忘了没有,不过那个时候,对于一个四五岁的孩子来说,自己也确实严肃了一些。

    “朕这么多儿子当中,你既像朕,又不像朕。”明晰帝一边说着一边站起身来,李律扶着他走了两步:“不过这天下父子,哪有完全肖似的呢,若是如此,朕这江山也算是后继有人了。”

第三百六十章 圣体欠安

    “不过这天下父子,哪有完全肖似的呢,若是如此,朕这江山也算是后继有人了。”

    “三哥便像父皇,储副执掌江山,也是众望所归。”

    “众望所归?不见得吧。”和别人谈起传位的话题,一国之君会生气,但和七皇子聊起来,便是父子之间的普通对话,连万福安都不必随时战战兢兢的担心他会发怒。

    “三哥德才兼备,众望所归也许是不见得,但仁者见仁智者见智,儿臣就只见得三哥的好。”

    明晰帝指着李律对万福安道:“你听听,都说一母同胞的一个鼻孔出气,老七却偏偏好似和太子一个娘胎里出来一样。”

    “嘿嘿,儿臣要是早生几年,保不齐就要叫贞元皇后一声母后了。”

    这话也说的并不严重,就算她不是贞元皇后所生,早出生几年,贞元皇后为主中宫,是所有皇子的母后。

    但一国之君却因为这句话板起了脸,万福安暗叫一声糟糕,以为他要动怒。

    却没想到明晰帝居然说道:“你这混小子说话也愈发每个大小了,这早出生晚出生也是你可以说了算的?”

    李律便悄悄吐了舌头道:“儿臣确实口不择言了。”

    “那便回户部去好好当值吧!明日早朝,朕再考校你!”

    “是!”李律听闻抱拳说道:“那儿臣先行告退。”

    “嗯。”

    李律撩了门帘离开,外头的夕阳照的眼睛明晃晃的,让他不自觉的微微眯了一下,侧耳去听的时候,隐约还能听到父皇和万福安交谈的声音,无非还是在感慨这个儿子颇得他心,只是无意江山社稷,着实可惜。

    万福安又宽慰了两句,没听清是什么。

    对李律而言,也不需要听清,他所求的便是这样一个舒适的春日里,坐在父亲身边,看看书,等着那人醒来,稍微尽一片孝心。

    为人子女,便该如此。

    但是让他没想到的是,帝王随口一句要考校他,竟然在自己一走之后成了一句空谈。

    第二天一早,百官汇聚于清泰殿的殿外,从朝霞清露等到日头高升,也未等到那一国之君的出现。

    众人交头接耳,惴惴不安,毕竟明晰帝登基多年,从未出现过这样的状况。

    直到快半晌的时候,万福安才来匆匆传话道:“诸位大人,皇上偶感风寒,龙体有恙,今日的早朝,先罢了吧。”

    果然还是被猜中了,这哪是感染风寒这么简单。

    但他们也不能无故停留,本想向万福安打听两句皇上的病情,但万福安似乎知道他们要问什么,急急,抽身离开。

    他这一走,百官也不做停留,纷纷出宫去了,就算出宫,他们的消息也不会就此封闭。

    在宫中,各位皇子的府中都会传出消息,正所谓,好事不出门恶事行千里。

    几位皇子并未离去,相约要去探望。

    太子走在前头,身边则是洛清王李衡,只听李衡问自己的弟弟道:“老七,你昨日不是来看过父皇吗?父皇如何?”

    另外几位皇子听闻,包括太子在内,都纷纷将目光落在了他的身上。

    他没抬头,只是低头往前赶路:“父皇没什么大碍,吃吃喝喝,与我说话也都不见抱恙,晌午还睡了一觉,醒来后也都说笑如常。”

    他这么一说,众人也都微微松了口气,难道真如万福安所说,只是感染了风寒?毕竟这个季节,乍暖还寒,很有可能。

    万福安回答寝宫之后就急急御前伺候了,床前围着皇后,贤妃,丽贵妃等人,无不略带焦灼。

    门窗紧闭的寝殿之中,光线略微显得昏暗,几位太医正聚集在一旁,叽叽咕咕。

    万福安走到床前轻声唤道:“陛下,百官都散了。”

    明晰帝躺在那里,面部轮廓清晰的可以看见骨头,他的额头布满皱纹,一边咳嗽一边挣扎着要起身:“朕的身子还能上朝……”

    “陛下……”皇后为之动容,轻轻擦泪:“陛下好好休养之后再上朝不迟啊。”

    “朕……登基以来,从未荒废朝政……!”

    万福安赶紧按住他道:“陛下,都快晌午了,百官们都散了,您去了也没法上朝啊。”

    明晰帝这才放弃,躺回床上,呼哧呼哧的直喘气,似乎在生万福安的气。

    万福安叹气摇头,颇有些无奈,看看皇后道:“娘娘……奴才照您的话做了,陛下如今倒怪起奴才来了啊。”

    “这是为陛下好,你这奴才依了陛下上朝的打算,就是愚忠!”

    “奴才……奴才不敢。”万福安赶紧告罪。

    “陛下……”贤妃看着床上躺着的人被病痛折磨的形骨俱削,不禁心疼落泪,一边揩泪一边说道:“陛下若是有什么三长两短……”

    “你住口!”皇后严词厉色的呵斥她道:“皇上还好好的呢,你就尽在这里胡说八道!太医都还没说什么,你就迫不及待的哭起来了?”

    “皇后娘娘,您这话说的,我这是看到陛下受苦,心中不忍才落泪,难道皇后娘娘以为我在哭什么?”

    皇后被她堵了个哑口无言,只恨恨瞪她一眼道:“你少说两句,没人当你是哑巴!”

    说完便向一群老太医的方向走去,只见众太医聚在一起叽叽咕咕也不知在说些什么,各个脸上都是愁云惨淡。

    “娘娘……”

    皇后指着他们道:“都是一群窝囊废吗?养你们何用?关键时候就只知道在这里纸上谈兵!”

    一群老太医各个哭丧着个脸道:“微臣也想为陛下分忧,早在之前给陛下开药,陛下都已不肯用药了,微臣,微臣也无可奈何啊。”

    “是啊娘娘,这良药苦口利于病,奈何陛下不肯……”

    “贤妃娘娘时常伴驾!贤妃娘娘可以作证!”

    一旁贤妃又在一边抹泪一边啼哭:“确实如此……还不是某些后宫之人心术不正,让陛下起了忌讳,不敢随便用药!”

    “某些后宫之人心术不正?”皇后复又挑眉看向贤妃道:“本宫既是统率后宫怎么就不知道?贤妃莫不是在说本宫不成?”

    “皇后娘娘既然这么说了,我也无话可说。”

    “你好大的胆子!可知诬蔑中宫是为何罪?”

    贤妃啼哭不止,倒是没有接话。

    丽贵妃也忍不住开口道:“我说二位,当着陛下的面,就消停消停吧……”

    她话音刚落,床榻之上的一国之君就忍不住抬手在软榻上拍了两下,一边拍,喉咙里一边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似是在愤慨,似在挣扎:“出,出去!都给朕出去!”

    他是烦透了这群女人,奈何偏偏自己饱受病痛折磨不算,耳边还要有这些人的鸹噪不堪。

    万福安为难的看着皇后和另外几位,皇后眉目间满是心酸,对周围的几人说道:“你们都出去吧,陛下这里有本宫伺候。”、

    “你也出去!”一国之君的手又在软榻上重重的拍了一下“滚!”

    一个滚字顿时让皇后面红耳赤有点下不来台面,贤妃冲着皇后冷哼一声,率先大步走了出去。

    一出寝殿,外面早春暖风扑面而来,吹在人身上暖洋洋的,浑身舒泰,倒是也终于能一吐胸肺之中夹杂的郁气,贤妃心情大好。

    她接过宫人递上来的巾帕,擦干了眼泪,回头冲皇后莞尔一笑:“皇后娘娘怎么也出来了?多在陛下身边陪陪,陛下说不定就好了呢。”

    皇后见她笑颜如花,也算是第一次与她撕破了脸面:“你倒是会演戏。”

    “臣妾听不懂皇后娘娘说的什么。”

    说着便扶着宫人的手屈膝告退,一路向外走去,裙裾翻飞,恍如一只暮春三月的斑斓蝴蝶。

    蝴蝶儿飞啊飞,刚出了拐角处眼睛就是一亮,只因她寻见了自己魂牵梦萦的一朵花儿。

    那朵花不是别人,正是太子李彻和一众皇子皇孙。

    太子李彻似乎才从朝上下来,身着明黄蟒服,绣有精致暗纹,金冠墨发,浓眉俊眸,在众多皇子之中最为扎眼。

    其次就是五皇子李衡了,已是亲王的他依旧如往昔一般行事潇洒,轻衣缓带,眉目温和,恍如一块光滑暗自流动的宝玉。

    一群人行至跟前,给贤妃行礼问安,贤妃又故作忸怩的落下几滴泪,可算把几位皇子的心拉的往下沉了一沉。

    再往寝殿去,又遇到皇后等人,也是一番问安。

    皇后道:“你们来的正好,陛下这会儿正心烦,你们多陪陪陛下说说话……”

    说话的时候眼睛却是只看着洛清王李衡,李律昨天是见过这位帝王的,连忙问道:“母后,父皇到底如何?这拖拖拉拉两三年了,太医也到底说不出个理所当然来。”

    皇后无可奈何道:“太医说陛下是积劳成疾……”

    “那便让父皇不要操劳就是,这满朝文武,我等兄弟,都是吃白饭的吗?”

    皇后忍不住蹙眉轻声呵斥他道:“你这孩子,懂个什么,尽在这里说些胡话!”

    李律讪讪闭嘴,只听太子又道:“你们还要继续聊聊?”

    李衡道:“还是先去探望父皇要紧。”

    众人依次进了寝殿,在外室恭候传召。

    万福安出来的时候却摇摇头道:“陛下眼下歇下了,诸位殿下可自行离去。”

    李律道:“我不走,我要在这里等着父皇醒来,昨天父皇还好好的,今天怎么连早朝都不能上了?”

第三百六十一章 夫妻生死相随

    “我不走,我要在这里等着父皇醒来,昨天父皇还好好的,今天怎么连早朝都不能上了?”

    万福安无可奈何的叹气,只轻声说道:“有劳七殿下的一片孝心,皇上昨晚突感不适,今天早上要起身,就已觉得费力。”

    只听洛清王也道:“父皇病症,到底是何症状?”

    “时而咳血,时而觉得身体乏累,腰酸背痛,时而又觉脏腑疼痛,头痛欲裂,老奴说的也不过是常见的。陛下每每有所不适,都是各处病症一触即发,何止老奴说的这些。”

    众人心下一凉,也都纷纷坐下,表示不肯离去,要见到皇帝方能放心。

    万福安只得命人上了茶盏,让他们等候。

    太子坐在圈椅上,手上玩弄着一只盖碗,沉默不语就是不说话。

    洛清王于一旁询问他道:“父皇此番病发,太子殿下应该也不急于离去了吧?”

    太子抬眸看他,尚未答话,就听七皇子朗声说道:“这是自然,太子殿下是储君,父皇抱恙,为君,为臣都不该在这样的关口远离榻前,若是离去,岂不是那不忠不孝之人?”

    李衡点头道:“正是如此,早先还预备着送太子殿下南下,父皇这就病倒了,说来也巧。”

    李彻看他一眼,依旧是不说话。

    而另外几位皇子早已眼观鼻,鼻观心,各个心中已经胡乱猜测起来。

    洛清王说这么多,弄的好像父皇突然病重是和太子有关一样,可太子就算平日里张狂不羁,也总不至于到丧心病狂的地步啊。

    不过太子没能南下,倒是让洛清王一党郁愤难平了吧。

    明晰帝倒下之后就一直浑浑噩噩,不知自己身在梦中还是梦外,几次三番将脚踏入了鬼门关,却总觉得有一片不甘心,又收回了脚,回头看看身后的广袤天地,总觉得那江山万里从今以后不在他手,愤恨不已。

    他转身往回走,听到有人轻声呼唤他道:“陛下。”

    那声音甜美娇俏,定睛一看,却是活泼可爱的一个小姑娘,鬓发簪花,一双漆黑的眼珠子灵动有神。

    他松了一口气道:“朕还以为是谁呢,原来是太子妃啊。”

    “陛下眼睛花了不成,我是你的妻啊。”

    这灵动可爱的小姑娘往前跑了几步,待近了却发现她却并未簪花,而是戴着重重厚重凤冠,身着锦绣凰服,双手交握与小腹之前,微微一笑,温婉大方,只是那双眼睛已经不复年轻时的活泼。

    明晰帝感慨万千:“朕以为你再也不肯见朕了。”

    “我是你的妻,当初成亲的时候许过诺言,生死相随,生无法常伴共枕,但愿死后能与陛下同穴。”

    明晰帝点头:“你的棺椁就在朕的陵寝之内,朕百年之后自会前去与你相伴,好使你不必寂寞。”

    那女子又咧嘴一笑,眸光阴恻恻的使人后怕,她笑起来的时候露出一枚虎牙,双目血红道:“陛下,没有百年了。”

    “嗯?”一国之君将手背在身后看着她:“你说什么?”

    “陛下这就跟我走了吧,远离世俗红尘!”

    “放肆!”他大怒:“朕还有江山社稷!岂是你说走就说走的!”

    “便是这江山社稷让你我夫妻二人阴阳相隔,还要这些东西做什么?”

    “妇人之见!”

    “我只要夫君,只要儿子,这便是我的江山!我的社稷!”女人说着上前来一把抓住他的手腕道:“跟我走吧陛下!”

    “你松手!”照理说他是一个男人,力量远在这女子之上,奈何一番拉锯,居然挣脱不开。

    那女子看似没有使力,却拉的他只能往前走去,他看着那黑黢黢的前方,心生恐怖,欲要止步,双腿却不听使唤。

    他大声呼救,却无人前来救驾。

    前方女子回过头来与他四目相对,那双灵动的眸中竟然流出血泪,身上所穿赫然是她下葬时候的皇后朝服,金钗冠冕早已生锈斑驳,锦绣华服也都褪色破碎。

    “走啊陛下!”

    “来人!来人!”那一国之君惶恐不已,惊骇大叫:“来人!来人啊!!”

    “皇上,皇上!”万福安焦灼的在他耳边呼唤,一只手还不忘犯上,轻轻的在他脸侧拍了拍,一叠声的呼唤道:“皇上,皇上,老奴在这里呢。”

    明晰帝缓缓睁开一只眼睛的缝隙,隐约可见明珠辉煌,明黄锦缎,还有万福安的这张老脸,知道是自己的寝殿,剧烈喘息,身体起伏,慢慢的闭上了眼睛。

    眼睛一闭,却是再也无法看到那人,只剩下一片黑暗。

    耳边传来宫人急促的脚步声,太医号脉,一番忙碌之后,万福安又道:“陛下,该喝药了。”

    这一次,他没反抗,只是任人扶着,在汤勺送到嘴边的时候,他微微张嘴。

    已经尝不出药的苦味,也闻不到药的浓烈,只是觉得自己必须得喝,兴许喝了还能有一线生机呢。

    药汤撒了出来,沿着听到唇角下滑,一只手拿过巾帕,轻轻的在他嘴边擦拭,再温柔不过。

    他终于再次睁开眼睛,却见这拿着巾帕端着药盏的人就坐在自己的床榻之侧,低头敛眸。

    那人额头饱满光滑,眉目英挺狭长眼波灵动,鼻梁颀秀,双唇红润,似乎微启檀口就能看到那可爱的一对虎牙。

    一国之君忽然惊叫一声,一把将那近距离的药盏,还有那人手上拿着的巾帕推开,但听噼里啪啦一阵响,药盏打翻在地。

    万福安等人惊惧交加,一起跪在地上求饶。

    然而一国之君再定睛看去的时候,只见坐在自己床边的竟然是太子李彻。

    他正一脸茫然的看着自己,漆黑的眼底似乎有几分受伤。

    直到万福安等人不停扣头,他才起身也跪在榻前,自责请罪。

    明晰帝的胸膛一边上下起伏,一边指着太子道:“你,你是谁!”

    李彻茫然看他:“父皇……”

    万福安战战兢兢道:“皇上,这,这是太子殿下啊皇上。”

    “儿臣李彻。”

    “李彻……”一国之君点了点头:“你是太子?”

    “是,父皇。”

    他便又似松了口气,慢慢闭上眼睛,似乎一瞬间老态龙钟,而这罪魁祸首却是刚才那个似真似幻的梦境,在梦中,他一路奔袭躲避,终究还是没能逃出生天。

    没想到出了梦魇,那梦中之人却好似如影随形。

    她死了,早在二十年前就死了,但是她留在这个世上的影子却在时刻的提醒自己,是你害死了她,你欠她的,这一生一世,来生来世都不能归还。

    万福安见那帝王又沉默不语了,赶紧招呼宫人将地上的东西都收拾了,再奉上新的汤药去喂他。

    只听明晰帝道:“都起来吧。”

    “是。”

    众人起身,没想到那帝王却冲太子招招手,后者走上前去。

    “坐。”帝王在身边的位置拍了拍。

    李彻不敢,直到他又拍了拍,方在那里坐下。

    只听明晰帝说道:“你……近日都在忙些什么?”

    他每日上朝议政,下朝请安,都一丝不苟,好像也并未行什么蒙蔽天听之事吧?他怎么还不知道自己每天干了什么呢。

    想了想只得说道:“儿臣在准备南下事宜。”

    明晰帝点了点头又道:“朕此番病发,来势汹汹……南方山高水远,来回一趟,颇费些时日。”

    “是。”李彻点头:“父皇卧病在塌,儿臣也不敢擅自离榻,唯恐不能尽孝。”

    明晰帝又点了点头,说话的态度倒是温和了许多:“南下一事,暂缓吧。”

    就算他不说,太子也不打算去了,就算太子不能抗旨,还有刘升为首的一众储君党,必定会极力阻止太子南下。

    帝王病重,太子不在身边,这种事可大可小。

    然而帝王又道:“太子妃最近在忙些什么?”

    李彻不解,看了他一眼。

    万福安见太子不说话,就赶紧笑眯眯的说道:“皇上心疼太子妃呢,娘娘也每日给陛下送些可口的茶点,陛下喜欢的紧。”

    似乎对这位太子妃,他毫不设防,哪怕就是对亲生儿子,他也从未如此。

    李彻恭谨答道:“玉瑶在东宫安胎,我嘱咐她不要随意走动,她听闻父皇身体抱恙,也在抄写经文,为父皇祈福。”

    一国之君没有说话,只是过了半晌,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微微一笑道:“太子愈发会说话了,是你那位新上任的太子府瞻士所教?徐勃,可真是个人才啊……朕往日那么训你,你都听不见去,自顾自的无法无天。”

    李彻承认,自从徐勃来了之后,他于言辞行为上确实收敛了很多,这倒不是徐勃教他的,而是他知道,是收拢人心的时候了。

    他的那些治国方策也没必要藏着掖着了,因为那帝王已经拿他毫无办法了。

    “儿臣往日,多行糊涂之事,现今想来,悔恨不已。”

    明晰帝却道:“你就算舌灿莲花夸尽了旁人,朕也许也就信了,偏偏你夸的是太子妃,她是那种能乖乖坐在桌前写字,祈福诵经的性子?保不齐板凳没坐热,就先猴急的窜走了。”

    李彻不敢多言,也不知那一国之君说这些是什么意思,不知他是否已经发现刘玉瑶和传说中的那位京城第一才女有所不同。

    正胡思乱想的时候,只听病重老父又道:“马上……就要到你母亲的忌日了吧?”

第三百六十二章 出宫拜祭

    “马上……就要到你母亲的忌日了吧?”

    身形一晃,太子脑袋里嗡嗡作响。

    这么多年了,他还是第一次提起这句话。

    就算作为一位已故先皇后,宫中也该有祭祀的活动,然而那位贞元皇后死去多年,就好像这宫里从未出现过这样的人一样,除了太子在那一日会独自伤神之外,倒也不曾有旁人记挂。

    “还早。”他道:“母后的忌日是在盛夏。”

    现在才开春,盛夏时节,知了叫的声嘶力竭,凤藻宫后的一池荷花都快晒蔫了,八月流火,可见一斑。

    他从东宫一路小跑而来,没坐轿撵,宫人跟在他的身后一叠声唤着太子殿下他却不停,几次跌倒,又爬了起来,满头大汗,气喘吁吁。

    到凤藻宫一看,白幡高悬,哭声震天,一群人披麻戴孝的跪在一具漆黑的棺木之前。

    那棺木比他的个头还高,宽的好像能躺下两个人,厚重闭塞,他光用看的,就知道棺木内壁近两尺来厚。

    再放眼看去,宫中上下已经是一片白色的海洋,可见早就准备了有一段时间了,而他作为太子,作为中宫皇后唯一的儿子,却被蒙在鼓里。

    死前未能得见一眼,死后却人人都瞒着他。

    当他来的时候,到底晚了许久他不知道,只记得那纸钱在陶盆里头烧的有三尺多厚了。

    要说不恨那是不可能的,所以时至今日,他也清楚的记得自己奔丧的那日。

    一国之君倒是点头说道:“算算确实有段时日,可朕方才梦魇,听到你母亲说想你了,仔细算来,你也有段时间没有去拜祭了吧?”

    “清明的时候在长安殿祭祀过了。”既然提起此事,他也不再避讳。

    一国之君便又点头应道:“那就好……兴许没让她看着,不放心你,不如你和太子妃,往皇陵走一趟……让她看看你们,也替朕祭拜,祭拜。”

    李彻一时没太明白他话中的意思,毕竟这么多年了,就算有前往皇陵祭祖的情况,那都是祭祀列祖列宗的,却从未提起过自己的母后。

    明晰帝又道:“不肯去?”

    太子连忙说道:“儿臣遵旨。”

    “嗯,带着太子妃,让她看看你如今的妻子,也好放心。也趁着着春光大好,出去走走,以后想出去都没机会了,如朕这般,被朝政累赘。”

    万福安小心的抬眸看了那位帝王一眼,只见他说这话的时候异常平静,好像周身病痛都消失殆尽了一般,神态的温和的让人觉得害怕,和先前的大病比起来,竟然有点回光返照的意味。

    太子听到他这么些话,纵然也有疑惑,但却不敢多言,点头应下。

    万福安送他出去的时候,已经小声说道:“恭喜殿下,听陛下所言,似乎已下定决心了传位人选。”

    太子负手,眉头深锁道:“这种时候支使我走,到底是为哪般?”

    “好在皇陵不远,快马加鞭,几个时辰就能回宫来。”

    万福安说的不错,皇陵确实不远,就在京郊西南的方位,当年先祖选的风水宝地,镇守南方,俯瞰京师,庇佑子孙基业。

    也许真到了人之将死其言也善的地步,他对先皇后的亏欠也都表现出来了。

    但李彻不相信,因为他的父皇不是那种人。

    可如果不是这个原因,又会是什么原因呢。

    难道是担心他趁机篡位?那倒是可以讲他赶到南方去。

    或者是担心他妨碍了别人篡位?这可不是那帝王的风格,留在宫中彼此掣肘才是他会做的事情吧。

    可去便去,为何还带上了太子妃,太子妃一介女流之辈,又怀有身孕,竟然连她也不留在宫中,难道是担心有人伤及了她?

    好像这么多猜测,最后这一条才说的通,毕竟他还是比较疼爱这个儿媳妇的。

    出了内室,外间还有几位皇子等候,见太子和万福安出来了也都纷纷起身。

    万福安笑呵呵的说道:“陛下喝药歇下了,看上去龙体大安,诸位殿下不必忧心挂怀了。”

    “那就好,那就好。”李律的笑容染上眉梢眼角:“我就说父皇应该没事!万福安,估计是你一时紧张了!”

    后者笑道:“七殿下教训的是,老奴以后定当小心谨慎。”

    “小心谨慎是好,不过这该紧张的时候还的得紧张!”四皇子补充道:“别耽误了就好!”

    “是,是。”

    几人这才一一告辞离开,从早朝的时候就在等,早饭,午饭都没吃,眼下都过了晌,出宫的出宫,去寻各自娘亲的去寻娘。

    太子前脚回了东宫,后脚中宫的懿旨就送来了,说是皇后娘娘请后宫妃嫔都往长安殿去,给陛下祈福,太子妃和东宫几位良娣自然也不能缺席。

    太子坐在桌前用膳,看着刘玉瑶从内室出来,身上穿着累赘的衣饰,虽不华丽,但是她身为太子妃所应佩戴倒是一样不缺。

    “行不行?我特意没让寻芳找那些红红绿绿的衣服穿。”她在太子的面前转了一圈,滚圆的肚皮有些滑稽,而那侧头看他的样子也是娇俏。

    太子笑道:“你不累吗?”

    刘玉瑶马上又哭丧着个脸点头说道:“我当然累!可寻芳说皇后传召,不能再落了她的话柄!我想想也是,省的到时候吃不了兜着走!”

    太子看她的目光不自觉的温和了几分,起身上前,将她头上最重的几只簪环都拆卸了,又把腰间佩戴玉佩摘了,耳朵上的玉坠子也是沉重晃荡,也都一一摘除:“就这样吧。”

    刘玉瑶微微避开他的眼睛,点了点头,只觉得他靠过来的时候自己有点不自然,这几个月来和他多多少少有些疏离,这个身体竟然如此渴望着和他贴近。

    “若是皇后怪我穿衣打扮不合规矩怎么办?”

    “那我便带你离开这皇宫,哪里让你过的舒坦,咱们去哪里。”

    他说这话的时候,表情认证的不似在开玩笑。

    刘玉瑶不敢去看他,唯恐真就应了他的话,跟他逃之夭夭了,可她自己心知肚明,他是太子,与自己终究是两个世界的人。

    先是跟寻芳去了凤藻宫,她衣着算是比较素淡的了,乍然出现在那么多衣香鬓影之中也有些扎眼。

    因为来的人太多,坐也没处坐,干脆三三两两的站着说话。

    刘玉环看她进来,快步上前,握着她的手叫道:“姐姐。”

    “玉环!”她欣喜间咧嘴一笑:“你什么时候来的?”

    “刚到。”

    这对姐妹花都没有什么华丽的装扮,既显年轻,又显娇俏。

    贤妃来的时候却是金光熠熠,行动间香味袭人,冷眼看了这对姐妹花一眼道:“我说你们两个做人家儿媳妇的,是要干什么啊?皇后娘娘让我们去给陛下祈福,可不是哭丧啊!真是不成体统!”

    贤妃说话一向都是直来直去,不怕忌讳,还附加一声冷哼。

    刘玉瑶看着她,脑海中马上浮现出大年初一的那一天,在玉萝宫的偏室之内,她与太子相拥一处,只觉得胸腹之内一片翻江倒海,忍不住恶心的想吐。

    谁知她才干呕一声,那贤妃就一个箭步跳到一旁了,指着刘玉瑶道:“你好大的胆子啊!竟然要冲本宫身上吐!”

    “太子妃害喜。”刘玉环说道:“还望贤妃娘娘不要怪罪,我替姐姐赔不是了。”

    贤妃狠狠瞪了刘玉环一眼,扭身就走。

    刘玉瑶的脸色有些苍白,今日的心情算是彻底被贤妃给毁了。

    只听刘玉环道:“姐姐你可还好?怎么这么长时间了,还在害喜?”

    “看到恶心的人才会想吐,其他时候也倒还好。”

    知道她意有所指,刘玉环也没再说话,这宫中的事情,谁又能三言两语说的通呢。

    待皇后前来之后,便带领着后宫妃嫔往长安殿去了。

    长安殿位处宫中西南,倒是和皇陵呼应,路途有点远,未彰显诚心,众人也都徒步。

    一时间,整个后宫出动,环佩叮当,衣香鬓影竟然看上去还挺热闹。

    而刘玉瑶也是第一次知道,原来作为皇帝,这后宫之中竟然有这么多人。

    且不算自己平日常见几个位份高的,另外还有一些年纪大的,年纪小的,有病的,没病的,丑的,俊的,还真就如民间说书的所讲,三宫六院,七十二嫔妃了。

    长安殿巍峨耸立,殿门大开,恍如一位耋耄老者,威严的看着她们旖旎而来。

    女人一向话多,所以才说三两个女人都比得上一群鸭子了,但是今天她们却没有过多言语,只听闻脚步声,环佩声。

    长安殿的太监总管常喜已经收到消息等在殿门口,带着长安殿的宫人和诵经的大师一起给皇后等人行礼。

    皇后道:“公公不必多礼,数日未见,公公也有所消瘦了。”

    常喜受她关怀,受宠若惊,他高高瘦瘦的身形微微一颤道:“不敢劳烦皇后娘娘的惦记。”

    “你是宫中的老人了,以后少不得还要多多倚仗公公,公公自己要记得多加餐饭保重身体才是。”

    常喜又赶紧应答谢恩,这边做了一个手势,请皇后登入殿中。

    搀着刘玉瑶的焦嬷嬷轻轻碰了她一下,示意她和皇后一起走。

    她这才后知后觉的抬脚跟上,眼睛盯着皇后凤袍后摆,唯恐自己踩着。

    可越是这么想,就越是不自觉的往那后摆上去踩,皇后略一顿住,再往前迈的时候,却觉得有人扯着她的衣服往后拽一样,整个人向后倒去。

    正是在上阶的境况,她的身体就向刘玉瑶倒了过去,后者眸光一睁,惊了一跳,顿时不知所措。

第三百六十三章 祖宗保佑

    就是刘玉瑶怔愣的空当,皇后也不禁惊呼出声。

    焦嬷嬷大叫一声道:“娘娘!”随即向前迈了一步,推住了皇后的身体。

    光靠她一个人的力量肯定不行,虽然她胖,但到底是个女人,好在长安殿的内监总管常喜见了也快步上前来将人搀扶,这才化解了一场危机。

    皇后站稳,不禁心惊肉跳起来,要是刚才自己摔倒了,还不定要摔成什么样呢,而身后那些妃嫔也在等着看她的笑话。

    可当她回头看去的时候,见到刘玉瑶正在自己的身后,又不禁咬牙切齿起来,自己怎么就没摔倒呢?

    林嬷嬷赶紧搀着她道“娘娘受惊了。”

    皇后抬手摸摸胸口,又看了一眼焦嬷嬷和常喜道:“你们两个,都是忠心护主啊……”

    直到皇后转过身去,常喜和焦嬷嬷这才对视一眼,又将目光落在刘玉瑶的身上。

    有惊无险,刘玉瑶也没觉得什么,然而看他俩的眼神,怎么都觉得不太顺利。

    “娘娘……随机应变,可不要累坏了身子……”常喜小声在她耳边如此叮嘱,她点了点头。

    长安殿是供奉历代先祖的地方,祖宗的牌位都摆放的调理清楚,依次分明。

    中间的供桌上是专门上贡给祖宗吃的瓜果糕点,另外燃着的塔香和线香,将这殿中熏的烟雾缭绕。

    太监们将三个蒲团摆在了长安殿中,殿外则摆了几十个,按照宫规,只有皇家正妻才有资格进长安殿参拜先祖。

    皇后为首刘玉瑶和刘玉环姐妹俩跟在后头,一一给祖宗上香,跟着皇后跪在了蒲团上,这么一看,这跪着的三人都是出生刘家。

    刘升在朝中地位可见更加不可撼动。

    得道高僧开始诵祷经文,殿里殿外跪着的,给皇帝祈福,各个表面上看来也都非常虔诚。

    焦嬷嬷与常喜站在门外边候着,两双眼睛却都盯着刘玉瑶,生怕她体力不支。

    只听焦嬷嬷道:“咱们娘娘是个心气高的人,除非真的倒下了,否则是不会叫一声苦的。”

    常喜点了点头,他知道刘玉瑶是个什么样的人,不禁叹气道:“若是如此,方才皇后停脚的时候没能让太子妃摔倒,这会儿便是有意要折腾她了。”

    “皇后刚才那句话说的也真是有意思,谁护她了,她又配做我们的主子?”

    常喜无奈摇头,小声道:“自然不是在护她,贞元皇后是我们的主子,皇后去后,太子殿下和太子妃便是我们的主子。”

    “就是这个理!”焦嬷嬷不动声色的冲他睇了个眼神道:“什么时候让太子殿下要你回东宫去!”

    “不必,这长安殿离不开我。”

    焦嬷嬷本想蹭他两句,但是听他这么说了,也就不再多言。

    就在这时,只见前一刻还跪在长安殿的太子妃,后一刻身子一歪,慢慢的倒在了地上,随即发出一声惨叫道:“啊!我的肚子好疼啊!”

    要不是焦嬷嬷和常喜一直盯着太子妃看,估计也和别人一样上当了。

    她先是左右瞄准时机,又怕伤着自己,所以慢慢倒在地上才开始嚷嚷:“哎呀,我,我好难受……”

    皇后大惊,赶紧回头看去,见太子妃神情痛苦,一只手捂着肚子,苦不堪言,连忙说道:“传太医!太医!”

    焦嬷嬷不能进长安殿,常喜一个箭步窜进去,按住刘玉瑶的人中就按了起来:“娘娘,娘娘您没事吧?”

    太子妃虚弱的抓住他的手,有气无力道:“我,我就是觉得肚子不太舒服。”

    只听常喜又道:“皇后娘娘,奴才先带太子妃下去了!”

    皇后也唯恐自她有个三长两短,毕竟自己都没碰她,还被讹上了,只会更生气。

    但又巴不得她有个三长两短,皇上还躺在病床上,太子一个人能拿她怎办呢?

    “去吧,可得小心着点。”

    “是是是。”常喜一叠声的应答,要抱刘玉瑶出去。

    后者虽然脸皮厚,但也还是不忍心常喜公公都这么一大把年纪了,还为自己劳心劳力,忙挣扎道:“我,我可以走,可以走……”

    说着就由常喜搀扶着,一边哎呦哎呦的叫唤,一边出了长安殿。

    皇后冷哼一声道:“这太子妃也真是娇贵,才跪下多么一会就这么迫不及待的要离开了?这就是她的诚心?”

    刘玉环小声说道:“母后不也是知道的吗,太子妃的胎像一直不稳,难免会有所不适。”

    皇后看她一眼,没再说话,只是继续自己的祈祷。

    她每次来长安殿的时候总是严肃,祈祷的时候也分外虔诚。

    大师诵经,余音袅袅,绕梁而过,她的嘴唇也轻轻动着,跟着一起念诵起来。

    她在祈求先祖们开开眼,看看这个朝廷,遍观朝野,这么多皇子之中,有谁能堪当重任?选来选去,也就只有她的儿子李衡最优秀罢了。

    太子那糊涂人能有什么本事,将来若继承皇位不也是一位昏君?

    如此这般的在心里默念完毕,又开始祈求列祖列宗的原谅,毕竟她为人母,为儿子着想也是正常的,将来若是发生什么事情,列祖列宗可不要怪她才好。

    如此来给皇上祈福的,竟然都成了各怀鬼胎,要说都有私心也不可能,起码丽贵妃就是真心诚意,她知道,一旦皇帝不行了,这朝中后宫将再起波澜。

    刘玉瑶被常喜公公带到了配殿,一进去之后她就甩了甩手,坐在了榻上,一只手揉着膝盖。

    焦嬷嬷赶紧上前,为刘玉瑶的膝盖揉捏,让她不止于太难受,一边说道:“娘娘如今也愈发聪明了,知道诈敌抽身了。”

    刘玉瑶歪头笑道:“炸什么地?我只是觉得跪在那里难受,不舒坦,自然就走了。”

    常喜呵呵笑道:“焦嬷嬷的意思是说,娘娘做的很好。”

    刘玉瑶挺喜欢眼前这位公公的,因为他慈眉善目让人觉得亲切,那看她的眼神就恍如在看自己的孙女一般,让她忍不住想要亲近。

    “阿公,近处坐。”

    刘玉瑶冲他招手道:“不必拘束。”

    焦嬷嬷也道:“咱们太子妃便就是这么一个随和的人,你也别杵在那里了。”

    “唉。”配殿也没别人,常喜便在刘玉瑶的身边坐了下来,只是看刘玉瑶的样子真是越看越喜欢。

    不一会,李太医闻讯而来,却被焦嬷嬷拦在门外,她也不急着进去,露出个脑袋往里面看的时候,只见常喜正慢慢将一幅画展现在她的眼前。

    一幅卷轴画卷,上面画着一位手拿马鞭的美人。

    那美人儿灵动可爱,笑容可人,甚至还露出几粒晶莹剔透的牙齿,看上去让人觉得欢喜。

    那落款之处盖着一位亲王的印章,时间久远,几乎作古。

    只听常喜道:“这边是,贞元皇后。”

    刘玉瑶接过他手上的画卷歪着脑袋看了起来,一边看一边兀自感慨道:“贞元皇后真漂亮。”

    “皇后有几分眉目和太子殿下却是相似,娘娘应该可以看得出来吧?”

    不提太子也就罢了,提起太子,她就觉得一口恶气堵在心口,不上不下的。

    “提他做什么,他八成都忘了自己的娘亲长什么样了,这个没心没肺的……”

    只听常喜叹气说道:“这也怪不得太子殿下,当年皇后崩逝之后,皇上下令,将皇后的所有物什一一清点陪葬,就连一幅画都没留下来,当年……几乎搬空了一整个凤藻宫。”

    就是没有搬空凤藻宫,在地宫之中还给皇后建了一座一模一样的凤藻宫,甚至连那荷花池都以水印浇灌而出,盛世恩宠由此可见。

    但这宠爱来的时候雷霆万钧一般,去的时候就彻底烟消云散,很久之后常喜才明白,之所以什么都拿去陪葬,只因那位帝王不想让这个宫里再有一点和贞元皇后有关的东西,让他看到只会郁愤难平。

    “这幅画,是你偷偷留的?”刘玉瑶看他。

    “也不算是偷偷吧……这幅画还是当年在王府的时候,没搬进宫里的,在皇后逝世之后,我偶然回去寻得,便留了下来。”

    “太子那里也没有贞元皇后的画像?”

    常喜摇头,对这幅画又珍惜的微微摩挲一遍。

    只听刘玉瑶冷哼说道:“贞元皇后没的时候太子还小,他八成也不记得自己的娘长什么样了,他就是一个这么没良心的人!”

    常喜听出她话中有话,似乎有所不悦,马上问道:“娘娘可是与殿下起了争执?”

    “这倒没有。”

    也确实没有,只不过她看到了一些不该看的,心中的想法被动摇了而已,宫中到底非长久住处,她也不能全依赖太子。

    今朝恩露,明朝弃履,这后宫多了去了。

    “殿下也不容易。”常喜皱眉叹气道:“贞元皇后逝世前的几个月,太子殿下就没法见到她了……”

    刘玉瑶不解道:“为什么?”

    “皇上不准他们母子相见……”回忆起往事,常喜的脸上愁云密布,似乎又回到了那个春天,那个清明。

    那天太子悄悄的,也不知从哪里溜进了凤藻宫,思念着母亲的他一进寝殿就一叠声的叫着母后母后。

    说实话,常喜内室伺候并未听见太子的呼唤声,然而床上躺着沉睡的人忽然睁开眼睛,喃喃自语的说道:“本宫好像听到太子的声音了,焦嬷嬷,常喜,你们听到了吗?”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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冒牌太子妃介绍:
贪财怎么了,山贼不都贪财吗!可为了一箱金子将自己送上腹黑太子床榻的山贼,古往今来就她一个了吧?大婚之日让她与太监拜堂不算,居然还命别人与她洞房!九龙夺嫡?后宫争斗?虽然和她没什么关系,可她也不是任人捏扁搓圆的软柿子!待她降服桀骜太子叱咤宫廷,没有十里红妆八抬大轿,她宁愿继续去做那逍遥的贼大王!冒牌太子妃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冒牌太子妃,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冒牌太子妃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