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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水笙     冒牌太子妃txt下载     冒牌太子妃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五百一十四章 再无亲兄弟

    心底对这个男人的怕,大过恨,常在江湖饮血,刘玉瑶知道,那些虚以委蛇之人最可怕,那些人面兽心之人最可怕,那些披着羊皮的狼最可怕。

    正所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说的就是这个道理。

    “臣,参见太子殿下,太子妃娘娘。”五皇子夫妻二人对着他二人行礼。

    李彻不过闲闲两句说道:“免礼。”

    “谢殿下。”

    既然有人来了,就少不得要说话,将怀中的娃娃送到焦嬷嬷的手上,男人叮嘱道“抱去安静的地方,让他再睡一会。”

    “小宝睡着了。”见刘玉环盯着宝宝看,刘玉瑶冲她吐了吐舌头道:“这爷俩亲着呢。”

    后者也随即笑道:“没想到太子殿下竟然有一片爱子冰心,都说男儿志在四方,不在兰室庖厨之间,一个身强力壮的健硕男儿抱着这么小的孩子宠溺,也确实让人感动。”

    “古之圣贤还有言,君子不该耽于美色。”李彻顺手勾了刘玉瑶的肩头,对着刘玉环说话,目光却不由看向李衡道:“本太子却是有负圣贤所教,沉迷美色其中,有些不能自拔了。”

    后者在他身上轻轻打了一拳道:“瞧把你美的。”

    夫妻之间小打小闹看在别人不免有些刺痛,刘玉环对她艳羡的同时也深深祝福着这个姐姐,二人现今团聚,也算是否极泰来了。

    “这个地方真漂亮,我还是第一次过来。”刘玉环出声打破沉默的尴尬。

    “走,我带你进里头看看,里面好些美人画像。”献宝一样的,相对于她的沉稳,这个当姐姐的却好像年龄比较小一样。

    姐妹二人相携进了落霞阁中,此时夜幕低垂,浓云舒卷。

    晚风来袭,树叶发出哗哗声响,在夜色之中兀自垂影摇曳。

    风灯明烛被宫人点燃,送别最后的一抹晚霞,夜色悄然弥漫,恍如水中泼墨。

    在刘家姐妹离开之后,太子脸上最后一抹浅笑也如凝霜逢日一般,消失的一干二净。

    “恭喜太子殿下,良人得聚啊!”李衡咬牙切齿的,一改温顺面目。

    “怎么,你还有什么不满?”李彻负手,亦与他直面对视:“手下败将而已,还妄想要赢天下,要美人?今日你该明白,这些不属于你的东西,你一样也得不到!”

    “还没到最后,殿下未免说的为时过早。”

    “哦?你还想如何?本太子留你一命权当是在为你的皇侄积福了!”

    李衡听到这般挑衅的言语,倒也并不生气,吃吃一笑,横眉一条,饱经牢狱之苦的脸上,满是蔑视之态:“三哥啊,三哥,有时候你不该心软的,你能对自己狠的下心来,为什么就对别人不行呢?还有,这些年来,为了在宫中保命苟活,也是辛苦你了,顾此失彼,你保全的了自己的性命,失去的却是父皇的信任,还有民心,你的如意算盘倒是打的啪啪响啊……”

    太子听闻,脸色果然一变。

    李衡这个人最擅长的就是喜怒不形于色,他就恍如一块美玉,光华径自流转。

    而太子不同,他是一柄出鞘的利剑,锋芒比露,见血封喉!

    “说我顾此失彼,你又何尝不是,试问你这些年来积累的名利又有何用?等你远去封地,京中日新月异,一两年之后,谁还会记得曾经的洛清王?曾经的贤王?”

    “太子殿下提醒的是,不为别的,就只为了眼下所得的这一切不至于付诸东流,这封地看来是不能去了。”

    一句话说的李彻不由警惕起来,皇上下令让他前往封地已经是铁板钉钉的事情了。

    这也是他李彻妥协,饶他性命的一个交换条件,只是不知他心里还在算计什么。

    不过就算有什么算计,也无非是和皇后母子二人在父皇面前花言巧语的将人留下来,可要留下也得问问朝臣的意思,哪这么容易的……

    二人彼此对视的时候,谁的眼里都容不下对方。

    落霞阁中却传来刘玉瑶的声音:“弄影!”

    因为担心太子和五皇子面对面会生出什么变数,弄影一直伺候在太子的身边保护他。

    这兄弟二人对峙的时候竟然谁都没有发现弄影的存在,一听到刘玉瑶叫她,齐齐向落霞阁中看去。

    弄影应了一声进阁,只听刘玉瑶急急吩咐道:“你去,赶紧叫大胡子往五皇子殿下的府上走一趟。”

    刘玉环也道:“府上管家脾脏破裂,危在旦夕,劳烦先生前去医治!”

    “拿太子殿下的手谕?”弄影有点犹豫,毕竟拿太子的手谕还是得太子亲自点头同意才行。

    “是啊,人命关天,不拿手谕你让大胡子怎么出宫啊?”

    弄影有些犹豫,似乎在考虑要不要通报太子,结果李彻李衡兄弟俩就已经从外面走了进来。

    “怎么回事?”李彻问他们。

    只听刘玉瑶哼了一声,没好气的剜李衡一眼说道:“一条不值钱的人名而已!不是什么要紧的事!”

    太子察言观色已经明白了大概,对弄影点头,后者这才匆匆离去。

    这边李衡却又不得不解释道:“听闻太子妃娘娘在我府上做客的时候被管家有所怠慢,我一时怒火攻心才伤了他,也算是给娘娘出气了!”

    他说的倒是脸不红心不跳,还一副邀功的模样。

    刘玉瑶却冲着他拧眉说道:“你是真想给我出气?”

    “得罪了娘娘的人,理应受到惩罚!”

    “那好!你先给自己来几下!不用多,拿着刀对着自个儿捅上四五刀试试!你自己要下不去手,要不要我帮你啊?!”

    李衡依旧是笑的云淡风轻,竟然还厚着脸皮说道:“好啊,那就有劳娘娘了。”

    “你!”刘玉瑶怒极,真想去拔了侍卫的刀对着他下手了,也算是报了他当初在府上当着自己的面草芥人命的仇了!

    然而太子却出手将人拦住,对她使了一个眼色,让她不要这么冲动易怒。

    只得恨恨收手,刘玉瑶真是恨极了这个人面兽心的男人!

    “三哥!三嫂!五哥!五嫂!”七皇子李律的声音在外头响起,他几步已经跨进了落霞阁,似乎是走的有些急了,鼻头上还挂着薄薄的汗珠子,一看到他们几个就赶紧几步上前,插到两对人的中间。

    “你们来的可真够早的啊!我还以为自己来的算是早的了呢!没想到到底还是晚了一步!”

    “难得,以前这种场合,你小子总是最后一个到。”李彻笑着打趣。

    李律嘿嘿一笑,挠挠脑袋心想,这次我敢来晚吗,若是晚了你和五哥还不打起来,刚才剑拔弩张的样子我可都瞧见了……

    “三嫂,五嫂,多日未见,你们还是那么漂亮!”又对着两位嫂嫂称赞起来。

    刘玉瑶冲他吐吐舌头,她并不知道自己在昏迷的时候已经让李律见过了,记忆仍然停留在当初从七皇子府上离开时李律的模样,现在见了,也确实觉得男大十八变,光是个头,两个月就好像窜出来不少。

    “殿下谬赞了。”刘玉环对着李衡之外的人总是不吝啬自己迷人的微笑。

    “什么是谬赞,他说的明明是事实嘛!”刘玉瑶倒是答应的毫不含糊,说完之后还被自己给逗笑了。

    李律也哈哈笑道:“就是,就是,我说的可都是大实话,还是太子妃嫂嫂最懂我!对了,五哥,我还以为你去母后那里打算跟母后一起过来呢!”

    他倒是一个不落的一一问候,这个对兄弟一视同仁的大男孩毕竟是李衡的同胞弟弟,所以李衡也对他露出微笑:“一会就见到了。”

    “母后可想你了,一会见了你准会哭鼻子!”

    “没大没小……”李衡笑着无奈摇头:“小心我一会在母后面前告你的状。”

    “五哥,你可不能使坏,母后要是责备我,还不得劳驾你给我求情?”

    李衡也不禁想起年少之时,这个弟弟每每悖逆惹祸,向母后告状的是他,结果母后怪罪下来,求情的也是他。只是当年兄弟未改,情愫依旧,他拿这个弟弟依旧初心唯一,这个弟弟却未必只拿自己当哥哥的。

    有了李律的加入,几个人之间的气氛总算缓和了许多,又听外面传来通报,六皇子八皇子以及他们各自的娘亲依次也到了。两位妃嫔到底是长辈,先是念叨了太子妃太瘦不注意保养,要多吃多喝才有奶、水喂给孩子。接着又询问皇长孙在哪,怎么没带来呢。

    刘玉瑶又不得不解释说睡着了,让焦嬷嬷带下去了。

    两位妃嫔少不得话题一转,移到年龄较大的六皇子和七皇子身上,催促他们快些成亲,多多生养,让宫里热闹热闹,皇长孙也不至于一个人长大,倒显得冷清孤单。

    “要想让宫里热闹还不简单,有现成成亲的你们不催,倒催我们这八字还没一撇的?”六皇子指着李衡夫妻二人说道:“下面就要听五哥和五嫂的好消息了!”

    李衡面带微笑,不言不语,那份从容修养和入狱之前如出一辙。

    这样的笑容能瞒得了别人,却瞒不了刘玉环,她在这笑中察觉到了鄙陋是意味。

    就好像是在说,她,根本不配给他生下孩儿。

    而那个配给他生孩子的人,始终在他的眼角余晖之中,那就是刘玉瑶,正认真听弄影回话的女子,也不知弄影说了什么,她微微松了一口气,想必是大胡子已经去了吧。

第五百一十五章 自己挺幸运

    两位妃嫔的话没有得到五皇子夫妻二人的回应,霎时有些尴尬起来,李律却忽然开口,打破沉默道:“五哥和五嫂到底是住在宫外,要想让宫里热闹那还得靠三哥!太子妃嫂嫂,您和三哥可都要加把劲啊!”

    突然被点名,刘玉瑶一愣,随即扭捏一笑,故意甩着帕子道:“你讨厌~”

    一个讨厌被她说的百转千回,听的人心里痒痒,惹的人捧腹大笑。

    就连八皇子和六皇子也对这位不拘小节的三嫂频频侧目,反倒惹的太子面色讪讪,有个容易招人眼球的媳妇就是不省心啊。

    正说着,四皇子陪伴着丽贵妃也来了。

    “听你们聊的这么热闹,本宫倒是慢了一步,再走快点,说不定也能听个新鲜!”

    “不晚,不晚,姐姐来的正是时候,这些个兄弟们做叔叔上瘾了,正催着太子殿下和五皇子殿下多多生养呢?”

    “哎呦,那可真够热闹的!哈哈哈,你们可要使把劲,给地下弟弟们做个好榜样!”丽贵妃哈哈笑了起来,尖锐而又颇具特色的笑声在落霞阁中回荡。

    李律提议,一行人干脆登上楼阁,到二楼所备席间等候帝后二人,一路上说说笑笑,倒是好不热闹。

    几位长辈先行,接着是太子带着自己的兄弟们,刘家姐妹走在后头,手挽着手。刘玉瑶正附耳对她说道:“别担心了,大胡子说应该问题不大,他已经过去了。”

    “如此,那就多谢姐姐了,姐姐也替我谢谢这位神医。”

    “嗨。什么神医不神医的,你倒是抬举他了。”

    两人正说着,走在前面的四皇子却突然慢下脚步,回头看她们一眼。

    刘玉瑶冲他眨巴着眼睛,笑的很是亲切,两人也许久未见了,论起来多多少少还是有点想念。

    李徇干咳一声,从袖中变出一个小小的雕花银匣子,递到刘玉环的面前:“这药挺好的。”

    后者一愣,还没伸手去接就被刘玉瑶拿了过去:“什么宝贝?给我瞧瞧。”

    说着就将盖子打开,见到里面是药膏之后还嗅了嗅“有一股薄荷的味道,还有……喇叭花的味道……这是什么啊?”

    李徇为了不引起旁人注意,干咳一声快步拾级上楼。

    刘玉环道:“是药。”

    “什么药?”

    “兴许是消肿化瘀的药吧。”

    刘玉瑶眉心微蹙,看向她道:“你用?”

    后者点头,从她手心将拿银匣子接了过去,悄悄收在了袖中。

    刘玉瑶心里已经是咯噔一下,收起嘻嘻哈哈的笑容,严肃问道:“我逃出去之后是不是给你们添了不少麻烦?先是管家受了内伤,又是你消肿化瘀的……李衡简直太目无王法欺人太甚了!”

    “姐姐不用自责,只是一点小伤,无甚大碍。”

    “到底是哪里伤了?要不要紧?我让大胡子给你看看?”

    “真不用,很快就会好了。”

    “你快说,哪伤着了?你不说我只会更加着急!”

    架不住她的执拗,刘玉环只得轻轻拉下高高的衣领,让她看到自己白皙的脖颈之上,十指红痕,森然而立,越看越可怕。

    光是看着这样的痕迹就能让人想象的到,动手的人是如何孤注一掷使出全力想要置她于死地,而她又是如何绝望饮泣求助无门,于生死关头几番徘徊。

    刘玉瑶盯着她的脖子不过看了一眼,她便将衣领合上:“只有这里而已,没什么大碍。”

    “只有这里?没什么大碍?”恍如听到一个很好笑的笑话,刘玉瑶闷头抬脚,快步上楼。

    “姐姐!”做妹妹的追上去阻止她道:“姐姐不要生气,我真的没事。”

    “什么叫只有这里?没什么大碍?杀了你,才叫有大碍吗?是不是以前他经常对你动手?而且还把你折磨的浑身是伤?”

    “为人妇,除了承受,我没有别的选择,姐姐你今日就算为我出头,来日呢?你总不能跟我回府,护着我一辈子啊,没了你,他只会更加变本加厉!”

    她说话的语调带着颤抖的祈求,好似内心的恐惧生根发芽,滋生着触角,将她浑身缠绕,无法挣扎。

    刘玉瑶稍微沉默,又点了点头,她明白了,这种事情不是她能解决的了的,但她不能解决,不代表就无人可以解决。

    上楼之后各自落座,当中一张长桌,两侧摆放软垫杯箸,为首空位是留给帝后二人的。

    几位妃嫔聚在一起说起儿女婚事来倒是分外投机,时不时可以听到丽贵妃的笑声,几乎要将这落霞阁的屋顶掀翻一般。

    几位皇子也由能说会道的老六老七从中斡旋,几个人也能多多少少聊到一起去。

    没过多长时间景贵人带着九皇子李征也来了,此时夜色已深,月上梢头,檐角窗下都有宫人悬挂灯烛,影影绰绰,美不胜收。

    自看了刘玉环脖子上的痕迹之后,刘玉瑶的心情便有些低落,旁人说笑,她就埋头吃着桌上的新鲜果蔬,太子干咳一声,她鼓起嘴巴向他看了去。

    后者将她嘴角的果皮擦了去,蹙眉道:“吃这么多水果,一会还有肚子吃饭菜吗?”

    “我想吃……”她心里难受,觉得委屈,除了吃东西,不知该干什么。

    “好,吃。”一看到她露出这副可怜兮兮的模样,便不觉心底一软:“只要你吃不坏肚子,就尽管吃。”

    听了他的话,虽然很是受用,也心满意足,但她却不吃了,只定定看向太子。

    后者大掌在她颊边掠过,笑容之中有几分调笑:“怎么了。”

    “我觉得自己挺幸运。”

    “为什么这么说?”

    “我很小的时候就被家人给扔了,好在大胡子捡到我,不至于让我死在路边。寨子里的人对我也很好,这些年来,我也没吃过什么苦头,后来嫁给了你,你也待我好,我不是很幸运吗。”

    周身嘈杂恍如灯烛残灭,李彻双眸冷凝,与她长久对视,一时间也是百感交集。

    他曾自责自负,也曾深知愧对于她,将她卷入这场九子夺嫡的纷争之中,害她病痛缠身,也让她沦为刀俎鱼肉命悬一线。

    而在她心底,在她眼中,自己加诸于她身上的一切苦厄都被她扫的一干二净,留给她的只有深深的满足,和她嘴里说的幸运。

    “你才知道啊。”手指在她脸颊轻轻捏了捏,男人兀自克制了心底的波澜,故作轻松道:“你以后得好好报答本太子对你的宠爱,别动不动就给我来一出私逃的戏码,再有下次,你可就没这么幸运,能安然无恙的回来了。”

    她轻轻歪头,露出尖锐的虎牙要去咬男人的手指:“腿长在我身上,你管不着!”

    “胆子不小!”睇过去一记眼刀,男人显然有些生气了。

    见他生气,又赶紧抱着他的胳膊,整个人蹭了上去:“别生气,别生气,我不走就是了。”

    “哼!”不动声色的微微一笑,李彻没再多说其他。

    “皇上驾到皇后娘娘驾到!”万福安在楼下高声唱喝,众人纷纷起身,由太子夫妻二人打头,一齐出门迎接。

    这边焦嬷嬷也已经将睡醒的小家伙抱了过来,刘玉瑶伸手接了过去,那小家伙正睁着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看着她。

    “喂过了吗?”她问。

    “喂了,殿下吃的可多了。”焦嬷嬷笑呵呵的,眼神之中满是宠溺之色,在他的眼中,这个长孙殿下简直和小时候的太子长的一模一样。

    “喂了就好,省的一会哭闹。”

    外头帝后二人也身着常服,并肩而来。

    远远的,一群人就向他们行礼,叩拜万福。

    这边一国之君还穿着夏日的单褂,宽敞肥大,穿在身上非常凉爽,他瘦削的身体在宽大的衣袍当中显得有些空荡。

    “都来了。”明晰帝看似是一路步行而来,走起路来有些气喘吁吁,太子上前一步,抬手去搀他。

    这位老者的目光往太子身上一掠,后者行为,倒显得毕恭毕敬,和他以前目中无人的做派大不相同。

    “呦,这眼瞅着一天天的凉了,怎么陛下还穿的这么轻薄,皇后娘娘啊,您可是陛下心尖上的人,可不多得提醒提醒陛下,省的那些奴才们不知轻重,这要是万一着凉,龙体受损,可如何是好啊?”

    丽贵妃已经晃着描金仕女图的团扇在一旁说起风凉话了,人人都知道皇后近日来因为五皇子的事受到牵连,莫说心尖上了,就是眼皮底下都见不着一回。

    只不过今晚二人是双双一同出现,姿态反倒有些让人觉得讥讽。

    丽贵妃却还偏偏笑着说的,正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皇后这一点只能吃瘪,干巴巴的笑了一声说道:“本宫倒要多谢丽妃妹妹提点了。”

    “不谢,不谢,陛下好了,咱们衣架子不都好了吗,来来来,都进来吧,嗨,今晚这家宴不是本宫布置的,本宫倒是瞎起什么劲啊,还真跟主人家似的邀请你们呢。”

    “呵呵,丽妃姐姐素日来劳心劳力的都成了习惯。”六皇子的母妃趁机恭维。

    丽贵妃挥着扇子说道:“再怎么劳心劳力也没皇后娘娘尽心啊,都累倒好几回了,今晚咱们可都得好好伺候好皇后娘娘。”

    “姐姐说的是。”

    几人就簇拥着皇后,连带皇上一起进了落霞阁。

第五百一十六章 济济一堂

    落霞阁一层中所挂仕女图一开始并未引起旁人注意,却在明晰帝将要抬脚上楼的时候又转回头向那些画像看去。

    李彻就跟在他的身边,被他的动作所牵扯,也顺其目光看去。

    只见这位一国之君忽的紧了眉心道:“这是谁挂出来的?”

    一时间鸦雀无声,知道的也只当不知,不知道的更不敢出声了。

    “到底是谁啊?难道这些画是自个儿跑上去的?”皇后亦厉声质问。

    忽有一年纪略大的老太监疾步走来,噗通跪在地上说道:“启禀皇上,是,是老奴手底下在杂物库当值的小徒弟挂的,他说在收拾故纸堆的时候瞧见了这些画,都整洁干净,画的也好看,便跟老奴说了,老奴就让他挂了过来,图个热闹……”

    “哼!挂了这么一圈人,倒还真是热闹!”明晰帝说了就大步登上台阶,走的是头也不回。

    这边老太监吓的冷汗涔涔,不敢懈怠分毫,在这一大家子人登上二楼之后,自己就赶紧着人去将墙上挂着的画收了起来,一边收一边催促道:“快快快!都不要命了?赶紧收了!”

    “收到哪啊师父?”

    “扔回府库去,封存起来!有咱家活命的一天都不准再拿出来了!”

    正说着,手腕却被一人攥住,他一惊,顺着那只手看去,却是一个眉目冷酷的宫女。

    这丫头明明穿着宫女的衣裳,却周身恍如散发着杀气,让人不寒而栗。

    “你,你,敢为姑娘是……”老太监不敢擅自得罪,毕竟今晚来落霞亭的都是大人物,若是皇上身边的哪个宫女,自己一旦得罪,那可都是掉脑袋的事情。

    弄影冷声说道:“太子殿下让你将这些画收好了,送往东宫。”

    老太监听后不免犹豫:“这可都是府库里头的……”

    “放心,殿下看几天就归还府库。”

    “是,是,姑娘放心,一会老奴一一清点,全部送过去,全部送过去。”

    弄影这才一把将他的手腕甩开,径自往楼上去了,惊的那老太监还在暗自抹着额头上的冷汗。

    弄影登上二楼之后,寻了个角落悄没声息的站了,谁也没发现突然多了这么一个宫女。

    珍馐佳肴一一送上桌来,老七老六正眉飞色舞的和一国之君说着什么,逗的几位妃嫔倒是乐不可支。

    皇后却正拉着老五悄然抹泪,母子二人时隔两个月得以重逢,似乎有说不完的话。

    “听听这老七的浑话!”明晰帝指着李律对另外几位皇子说道:“竟然还不想娶媳妇,那朕问你,你要等到什么时候才肯娶?”

    “父皇,儿臣说不想娶可不是现在不想娶,是以后都不想娶!”李律说的一本正经。

    一旁六皇子趁机插了一句嘴道:“七弟莫不是看上了哪家的少年郎?”

    “去去去!去你的少年郎!有你这么当哥哥的吗!”

    一句话说的屋里人捧腹大笑,连带皇后和李衡的目光也被这些人给招了过来。

    只听明晰帝又正了脸色,故意呵斥他道:“你看看,有谁不娶媳妇的?人活着,到了一定的年龄,那就要娶妻生子!不然活这一辈子,图个什么?”

    “那父皇您的意思是不是说,人之所以活着,就是为了成亲的,不愿意成亲的,现在就可以去死了?”

    “你果然句句浑话!”不等皇帝开口,皇后先出声斥责这个儿子了。

    李律嘿嘿一笑,脸皮倒是厚:“儿子浑话了,父皇原谅则个!”

    今日家宴,本也就没那么多的规矩,明晰帝自是不往心里去的,尤其是对这个一直挺喜欢的儿子,他也是左耳听右耳冒:“你话说的为时过早,你现在不想成亲,那是你还没有相中的姑娘,等有了相中的姑娘,说不定还得求着朕给你赐婚呢!”

    “咱不说我了成吗?”李律已经哭丧起一张脸了,一把抓住一旁正胡吃海塞的老六对明晰帝道:“说六哥!六哥!他可得走我前头!”

    老六也不含糊:“那我要是成亲了,你就成亲?”

    “必须的!”

    “行啊,母妃已经开始给我张罗了,哥哥下面就听你的好消息了。”

    六皇子的母妃也呵呵笑道:“要不要给七殿下相相我娘家的外甥女?”

    “我看成。”老六在他肩头拍了拍,表示赞同。

    李律顿时傻眼了,支支吾吾道:“这,这真不用您费心了……对了!还有四哥呢!四哥可是个老大难啊!唉,丽母妃,您真应该好好说说他!不能这么惯着他!以后年纪一大把了,哪个姑娘还愿意嫁给他啊!您不着急,我都替您急!”

    被点名的老四正和太子凑一块说着什么,听到老七吊儿郎当的话,直接一根筷子冲他扔了过去,惊的他差点跳起来。

    这边丽贵妃悠哉悠哉的说道:“你四哥可还想着去行军打仗历练历练,婚事倒也不急……”

    话正说了一半呢,李律就迫不及待的嚷嚷开了:“那我也得去行军打仗历练历练!父皇!儿子去给您守边疆去!”

    明晰帝端了酒盅抿了一口,眼底微醺:“行!不过你得留给孙子给你母后承欢膝下!省的见不到你的面,你母后想你!”

    皇后是这么多的人当中,唯一一个笑不起来的:“是啊,你五哥和五嫂,此去封地天高地远,不知何日再见……”说着竟然欲要抹泪:“你要是再往边塞去了,剩母后一个人在这宫里头……”

    热闹的气氛登时降到冰点,李律不得不跑她跟前去,晃着她的肩头宽慰道:“这不是还有三哥四哥,还有太子妃嫂嫂和小侄儿吗!”

    他们又怎么能和亲生儿子相提并论?一个个的只想着如何要她性命,到时候就算自己被人害死了,也没个儿子在跟前收尸哭丧,一想到这一点,皇后脸色更是泫然欲泣。

    丽贵妃却突然尖声说道:“七殿下啊!皇上说的没错,你可不能跟你四哥攀比,老四就算去行军打仗了,这媳妇也跑不脱!上次我娘家那个侄女,宜家,皇上您是见过的,多好的一姑娘啊,以后就是你四嫂了!”

    “呦!四哥还深藏不露啊!”老六趁机腾出手和嘴,冲着李徇拱手说道:“恭喜四哥,贺喜四哥!怎么今儿没把四嫂一起带过来呢?”

    “嘿!这还真剩我一人了啊?”老七哭笑不得:“那我得跟老八和老九攀了!”

    九皇子往太子怀中一钻,抱着李彻的腰身就冲着李律说道:“我还小!不要媳妇儿!”

    一句话,众人又都哈哈笑了起来,被这粉妆玉琢的小家伙逗的乐不可支,皇后刚才扫兴的言行就这么被一笔带过,她想再提李衡夫妻二人被送去封地的话就未免显得有些牵强了。

    “七殿下真应该抓紧了。”八皇子的母妃说道:“方才还在和丽姐姐说呢,要是这宫里再添几个人丁,长孙殿下也多个玩伴,不至于孤单。”

    “就是,就是,太子妃啊,你看看你这几个弟弟都不争气,你可得多争争气,再添个小郡主,小王子,给太子殿下多多开枝散叶才行。”

    刘玉瑶一口清汤险些呛着,和老六一样,自上了菜肴之后,她就一直在专注着眼前美食。老六还能腾出嘴,时不时的插上几句话,她心想反正自己也插不进去,还不如缩小存在感,蒙头吃饭的好,但没想到,树欲静而风不止!

    刘玉环赶紧接了帕子来给好姐妹擦嘴角上的汤汤水水,她这一被呛着,马上引起皇后的注意了。

    “太子妃进宫也有些时日了,在家里就算不曾学过用食之礼,在宫里也该耳濡目染才是,如此毛躁,连本宫这个做姑姑的都觉得颜面尽失!”

    虽然把自己也牵扯进去了,但话中对太子妃贬损意味十足,没给她半分颜面,毫不含糊。

    “是不是汤太热了?”五皇子赶紧说道:“母后就不要责备表妹了,表妹行为举止一向落落大方,今次完全是个意外,就算是再好的弓箭手,那也有失去准头的时候啊。”

    这一句话,惊住了在座的不少人。

    皇后万万没想到,出言反驳自己的居然是她的亲生儿子,却又突然想到李衡对刘玉瑶有情,登时心底对刘玉瑶的厌恶又加重了几分。

    好一个狐狸精,迷惑了太子不算,居然还来坑害她的儿子!让她的儿子和自己这个做娘的为敌!

    而太子和太子妃也同样受惊,完全是因为李衡口口声声叫着的表妹。

    似乎知晓他的情意只能深埋心底,所以一转身,就用一个表哥的身份来向她靠近,这可是以前从未有过的……

    “就一点小事而已,你就不依不饶?”皇帝也蹙眉看向皇后:“一家人坐在一起吃吃饭,哪这么多的规矩说头?”

    “陛下……臣妾不过是提点提点……”皇后今晚可算是在扮演不讨好的角色了。

    这厢刘玉瑶也已经干咳两声正襟危坐了,连忙应道:“我没事,没事,继续吃饭,吃饭吧。”

    “太子妃可真会四两拨千斤啊。”丽贵妃笑着圆场:“方才还在问你打算什么时候给太子殿下添个次子,怎么你这会儿就想一笔带过了啊?”

    “啊?”她脸颊微微泛红,看了一眼太子李彻,后者也在看她,神情之中还在为她刚才被呛到而担忧。

    “这是我想生就能生的吗?”她回答的倒是无辜,不拘小节,惹的几位妃嫔笑的意味深长。

第五百一十七章 薄情寡义

    “这是我想生就能生的吗?”

    丽贵妃又忙说道:“对,不是你想生就能生的,那您就问问太子殿下,是打算什么时候让你生啊?”

    她还真傻乎乎的问李彻道:“你说呢?”

    后者干咳一声,一本正经的说道:“等以后再说,你先把身子养好了。”

    似乎这个回答很是让她满意受用,喜滋滋的应了一声:“行!”

    “啧啧啧,太子殿下真是体恤太子妃啊。”丽贵妃言谈间笑意加深:“徇儿和衡儿可得好好跟太子殿下学学,多心疼心疼自己的媳妇。”

    李徇一旁皱眉不悦:“八字还没一撇呢,母亲!”

    “我这儿子又觉得害羞了,面子上过不去了。”丽贵妃掩嘴而笑。

    而李衡却笑着应道:“母妃教训的是。”

    刘玉瑶将目光落在李衡的身上,多有不善。

    好一个伪君子,人前一身正气,人后却手段毒辣,想起刚才所见刘玉环脖子上的痕迹,她真恨不得也在他的脖子上掐出几道印子出来!让他尝尝窒息的滋味!

    “尝尝这个……”注意到刘玉瑶的目光好像要吃人一般看向李衡,刘玉环趁机将一块酥炸脆骨夹给她,低声说道:“别再为我的事生气了。”

    “你就是人太好,心太善,才总被人欺负!”

    她吃了那块脆骨,咬在牙齿上,咯吱咯吱作响,恍如在咀嚼李衡的骨头一般。

    后者一声苦笑:“不然我又能如何?我这一辈子,也就只能这样了……”

    “凭什么就只能这样?”似是在对她说,又似是在喃喃自语。

    这场家宴虽然有些不和谐的小声音,但因七皇子李律长袖善舞,处处兼顾,也算是吃的男女老少尽欢颜。

    刘玉瑶自从坐到桌边就一直在吃,她吃的快,吃的多,很快就吃饱了,席上的其他人还刚开始。

    冲身后焦嬷嬷招招手,后者会意,赶紧将小宝送到她的怀中。

    一回到娘亲的怀里,小家伙就张着小手去抓她,她哄着孩子,心满意足,将周遭那些嘈杂的声音全部摒弃。

    刘玉环也爱极了这个可爱的孩子,伸出一根手指过去,小娃娃攥着她的手指,咧嘴甜笑,漆黑的眼珠子看的人心都化了。

    “这是小姨!”轻声在娃娃耳边念叨。

    “还小姨呢。”丽贵妃耳朵尖,也听到了,笑着打趣道:“该叫婶娘才对。”

    “我觉得叫小姨就行。”刘玉瑶不依。

    “那叫小姨,五殿下难不成是姨父?”

    “哼!”她没有做出回应,显然是连姨父两个字都吝啬给他。

    “礼部拟的名字你都看了?”明晰帝看向太子李彻:“也该定名,办百日酒了。”

    太子道:“都看了,挑了几个好的,等再和玉瑶商量一下。”

    刘玉瑶抬眸看向太子,只见他的侧脸在落霞阁明亮的灯影惶惶中显得有些不真实,那些星星之光在他眉梢眼角跳跃,认真的有些可爱。

    丽贵妃又噗嗤一声笑道:“真是活的久了,什么都会看得到,太子殿下是臣妾所见男子当中,最心疼媳妇的一个了。”

    “是啊,是啊。”另外几位妃嫔也笑着附和,看向刘玉瑶的时候眼底不乏艳羡。

    而她本人也没想到太子会说出这样的话来,纵然她再怎么不懂规矩,也知道在一个家庭当中,女子都没有大事的决定权,给孩子起名,关系到后世安稳家族兴旺,更没有女人什么事了。李彻却不管不顾的,当着皇上的面居然说要问过自己的意见,一时间心中也是五味杂陈,说不感动都是假的。

    好像自今日清晨醒来,在看到他的时候,一切的一切都变的不一样了,他给了她太多的惊喜,太多的动容。

    “嗯,你们回去再好好参谋参谋。”出乎意料的是,那位一国之君也没多说什么。

    皇后笑着冲太子妃招手说道:“玉瑶,将小宝抱来给本宫看看,许久没抱过他了,不知道胖了没有。”

    心中虽然不悦,不过到底还是将孩子抱起来,忿忿自诽:托您儿子的洪福,没胖反而瘦了!

    皇后将孩子接过去的时候,焦嬷嬷有些焦急的往前凑了凑,后者冷眉一拧,看向焦嬷嬷道:“本宫又不是没抱过孩子,焦嬷嬷你急个什么劲?”

    焦嬷嬷哪是担心她没抱过孩子,显然是在担心她会对小宝有所不利,被这一声呵斥当然不能靠前了,却又担心她会背地里动什么手脚。

    没想到明晰帝靠身过去,看着襁褓中的婴孩,笑着点头说道:“好啊,好,朕现在看着这孩子,觉着是越长越随太子了。”

    能不像吗,您当初见的那孩子根本就不是太子的骨肉,这一个才是如假包换的!

    刘玉瑶心里喜滋滋的,不忘趁机说道:“宫里的老人都说和太子殿下小时候长的一模一样。”

    “嗯……”明晰帝抿着嘴应了一声,似乎不想去提太子小的时候。

    皇后善于察言观色,马上转移话题道:“衡儿,玉环,你们两个日后往封地去了,有了好消息可要及时告诉母后啊,就算母后再难和你们相见,但知道你们有了孩儿,能有人承欢膝下,母后心中也是欢喜的。”

    今天晚上,她倒不含糊,处处围绕着封地二字,彰显自己母子即将分离的可怜与辛酸。

    “儿臣明白。”李衡答的也不含糊。

    这边刘玉环却道:“儿臣遵旨。”

    刘玉瑶想伸手抱回她怀中的娃娃,却不想她却只当看不见一样,一边拍着襁褓一边说道:“玉环的肚子要多多争气才行啊,难不成是上次小产伤了身子?临行之前让李太医多给你开几副药带着,以后人在外地,可没这么妥当的太医了。还有啊,这生冷吃食也都得忌口,可不要一时贪嘴,坏了身子,女人啊,最重要的就是自个儿的身子,要是没了好身子,怎么照顾夫君,怎么生养孩子?怎么……”

    “敢情生不出孩子都是我妹妹一个人的原因呗!”刘玉瑶忽然高声质问,一瞬间,热闹的落霞阁中鸦雀无声,众人齐齐向她看去,灯烛花火噼啪一声炸响。

    刘玉环反应过来,急急叫道:“姐姐!”

    刘玉瑶冷笑一声,倒是毫不含糊毫不顾忌的一伸手,直接推了皇后一把,将她怀中的小娃娃抱了回去。

    娃娃嘴巴一扁,似乎要哭出声来,她又一转身,将孩子塞到了太子的手上:“你抱着!”

    李彻也是骤然一愣,不过还是乖乖接了孩子,生疏的晃动了几下,让孩子又破涕为笑。

    “太子妃,你对本宫就这么说话?这是什么态度啊?!”皇后登时就柳眉倒竖,打死她也不相信,这刘玉瑶竟然当着皇上的面与她这个皇后顶撞。

    然而她这话还只说了个开口,随即又继续咄咄逼人道:“母后也生过孩子,倒不如说说,这生孩子难道就是女人一个人的事吗!”

    皇帝干咳一声,似乎面色讪讪,但却不知为何,没有开口阻止,任这个目无尊长的太子妃胡闹。

    皇后气的胸口起伏:“当然不是,只是这孩子到底带在女人的身上,本宫少不得要提点两句!太子妃成亲之后,难道就不曾受过家母叮嘱?”

    “我母亲叮嘱我要注意身子,那是真担心我,可不是为了让我养好身子专门给太子生儿子的!”

    李彻点头,这一点他深有体会,当初她身体不好的时候怀上小宝,他恨不得不要这个孩子,只要他好好的。

    “嘿,三哥你还点头?”六皇子酒酣耳热刚冒出一句话就被自家娘亲拍了一巴掌,咂咂嘴吧不说了。

    只听刘玉瑶又继续说道:“我姐妹二人在家中同受父母宠爱,又一同嫁入天家为妇,父皇母后对我们那是没的说的,我刘玉瑶念你们的好!太子对我,更是好的不得了,我也念他的好!”

    李彻忍俊不禁,心底却又有些心酸,从当初两人针尖对麦芒到现在也有一段时间了,她果然只是个记好不记坏的傻丫头啊……

    “可五皇子殿下对我妹妹那什么……什么情!什么义!”

    “薄情寡义!”六皇子唯恐天下不乱的提醒。

    “对!薄情寡义!母后你还口口声声让她给他生孩子!我妹妹嫁到五皇子殿下的府上就是为了受他侮辱然后还得欢欢喜喜的给他生孩子吗?!”

    “放肆!”皇后一手在桌案上用力一拍,当啷一声杯碗乱响,吓的李彻怀中小宝突然就哇的一声哭了。

    在这落霞阁逼仄的空间内,小娃娃的哭声回响不绝,让人听了犹如醍醐灌顶,忽然一下子就从太子的质问声中清醒过来了,登时又为太子妃捏了一把冷汗。

    “你又不是你妹妹!怎的知道衡儿侮辱她?他们夫妻二人之间的事情就算你是做姐姐的无权置喙!”

    “三嫂……您这话说的就有些严重了……”六皇子嘿嘿笑道:“咱五哥是什么样的人啊,那可是脾气顶好顶好的人,简直是天下君子之楷模,待五嫂那也是没的说的,是不是啊,五哥?”

    李衡仍然是那副温文尔雅的表情,虽然没笑,但也没有生气。

    “我知道你们不相信我说的。”刘玉瑶冷哼。

    一旁看戏的丽贵妃道:“嗨,太子妃八成是想着上次五皇子妃小产,心疼她呢,好好好,现在他们也还年轻,以后再生养也不迟啊,快吃饭吧,吃饭,今儿晚上……”

    “母妃,今天我不说完,这饭是吃不下了。”

第五百一十八章 伪君子真小人

    “母妃,今天我不说完,这饭是吃不下了。”

    “你是吃不下了,你八成都吃饱了吧?”丽贵妃继续掩嘴大笑。

    刘玉瑶径自行至刘玉环的身边:“玉环,你让他们看看,你脖子上的印记!”

    李衡这才眼角一跳,将目光睇了过去,眉心一冷,多了警惕,眼底光华带着几分震慑意味的看向刘玉环。

    在这么多目光当中,刘玉环却独独对上了李衡的,不觉身形一颤,止不住就往后退了半步,任谁都看得出来,她是怕李衡的,那种畏惧是从骨子里发出来的,好像面前看到的人是洪水猛兽。

    李彻轻轻晃着襁褓,哄着怀中的孩子,不动声色的看着刘玉环演戏。

    “姐姐,不,不要这样……”她避开刘玉瑶要拉她衣领的手,仓惶无措:“五皇子殿下对我很好,姐姐你别……”

    “很好?你真就打算这么过一辈子?”刘玉瑶有些忿忿不平起来:“你就这么喜欢被他欺负?那真不巧,我不喜欢,我没看到也就罢了,我现今看到了,你就得让我说!”

    从没见过这样的刘玉瑶,虽然她在宫中行为多有不端,但也从未如此严词厉色的说过话,几次三番和皇后作对,但当着一国之君的面,却又谨言慎行,礼数周到。

    现如今当着后宫妃嫔,众位皇子的面,她大发雷霆,还是头一遭。

    别说刘玉环受到了惊吓,连帝后二人也觉得诧异。

    皇后本想说两句话,但看那一国之君不动声色,自己也不便多嘴,省的开口之后又自找难看。

    她今天倒要看看,刘玉瑶到底想干什么,今晚这场家宴是要不得安生了是不是。

    未曾含糊,她抬手就解了刘玉环脖子最上面的两粒盘扣,露出一段纤细的脖颈来,那脖子上青紫的淤血痕迹也由此大喇喇的曝光在所有人的眼前。

    “五皇子殿下,这是怎么弄的?”刘玉瑶扭头质问李衡道:“殿下不要说自己毫不知情!”

    光影之下,十指森森分外骇人,看的众人倒抽一口冷气。

    刘玉环眼底隐含泪光,略有些责备道:“姐姐饶了我吧,何必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揭我的伤疤?”

    这句话说的含伤带泪,听的人也是我见犹怜。

    说着她自顾自的将衣领上的纽扣扣上了,屈膝说道:“父皇,母后,儿臣身体不适,先行告退。”

    说着就不等皇上皇后准许,就躬身退了出去,神情恍惚,多有几分凄婉。

    刘玉瑶见了更是心疼不已,转而对寻芳说道:“去把玉环请到东宫去,省的她今晚回去再被人欺负了!”

    寻芳小心翼翼看了帝后二人一眼,应了一声是,急急追刘玉环去了。

    楼阁之中不再有人言语,气氛有些尴尬。

    皇后脸色铁青,她震惊于刘玉环的伤,但更急于维护自己的儿子。众目睽睽之下,刘玉环对五皇子惧如洪水猛兽,这伤是怎么来的,也就不言而喻了,一时间心烦意乱却又不知该辩解什么。

    一国之君亦是深眸变色,脸上冷酷如常,不言不语,他不说话,没人敢开口。

    偏偏这个时候九皇子仗着自己年少无知,故意用稚嫩的口吻问道:“五嫂脖子上的伤是怎么弄的啊?好可怕,也不知道疼不疼……”

    恰到好处的,景贵人抬手捂住了儿子的嘴巴:“不要乱说。”

    九皇子李征眨巴着一双大大的眼睛,一脸无辜之态。

    “我也想知道怎么弄的。”刘玉环看向李衡道:“五皇子殿下不说说?也好给我这个娘家人一点交代吧!”

    李彻嘴角微微勾起,没想到这傻丫头还挺会说话,一句娘家人,马上把矛盾上升到李家和刘家了。

    李衡起身,脸色依旧平静如常,拱手弓腰:“儿臣有罪,儿臣无话可说。”

    “混账东西!”明晰帝直接抓起桌上酒盅掷在地上:“朕看你一天天的,愈加行为不端!亏损德行了!”

    “还不快跪下!”皇后厉声呵斥他道:“你怎么能这么对玉环呢!”

    李衡跪在了地上,却丝毫没有认错的姿态。

    “玉环有什么错?为何平白无故的就要受你欺负?这不是第一次了吧?也不会是最后一次!”落霞阁中,刘玉瑶的声音掷地有声:“今天当着父皇的面,要么你自己说,日后不再伤害玉环,要么你现在就写一封休书,我刘家的女儿,从今往后,和你一刀两断!”

    李彻笑容加深,一只大手在儿子的襁褓上缓缓拍着,否则他可能忍不住要给自己的媳妇拍手叫好了。

    “太子妃!”皇后这个时候不得不站出来了:“这些话是你该说的吗?皇上还在这呢,什么时候轮到你说话了?”

    刘玉瑶兀自鼓着嘴巴表示不服,然而一国之君却冷声说道:“她怎么不能说?不仅她能说,现在在这里的,谁不能说?”

    谁都能说,毕竟今天是一场家宴,寻常人家,父兄等人济济一堂,谁有行为不检点的地方都会被众口摘指。只是皇族李氏再怎么亲的一家人在一起那也等级分明,此时此刻,除了这个和刘玉环嫡亲的姐妹之外,竟然无一人敢站出来说话的。

    “衡儿又不是故意的,也不能只听太子妃的片面之词!说不定是玉环有错在先呢?”

    刘玉瑶登时气的快说不出话来了,她真想一股脑的将自己这段时间被李衡囚禁在王府的事情全都倒出来,将她在王府所见所闻也都倒出来,到时候就算自己被治个欺君之罪要砍头掉脑袋,那她也得拉上李衡这个伪君子真小人!

    然而她犹豫的空当,明晰帝又一声厉斥:“慈母多败儿!现如今你还这么护着他!”

    “我……陛下……”

    “闭嘴!朕不想听你们母子两个虚情假意!”

    皇后登时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只是气的浑身发抖。

    这边李律犹豫了半晌,到底还是开了腔:“五哥知道错了父皇,以后五哥一定不会再对五嫂动手了……”

    明晰帝浓眉狠厉,瞪着李衡道:“你以后还敢吗!”

    “儿臣知错,不敢了。”李衡回答,这话听在人心里没有一点坚定的诚意,却又让人无话可说。

    明晰帝一推面前杯箸站起身道:“散了!”

    言罢就负手离去,胸肺之中发出一声声的闷咳,听的人都觉得难受。

    丽贵妃笑眯眯的对周围几个妃嫔使了个眼色,起身道:“那皇后娘娘,臣妾等就先行告退了。”

    “先行告退了。”几个人看了一出好戏,欢欢喜喜的走了。

    这边李衡依旧跪在地上,几位皇子看向太子夫妻二人。

    怀中抱着自己的儿子,李彻站起身道:“如此,儿臣也告退了。”

    言罢就对刘玉环勾勾手指,后者鼓起嘴巴,不情愿的跟了上去,小声点嘀咕道:“这就完了?”

    “完了,你还想怎样?”

    “就算不把他再关牢里去,也得打他一顿吧?未免也太便宜他了!”

    太子失笑,他眸如星子,缓缓步下台阶:“这么说,我以前常欺负了你,岂不是也得被打一顿,然后关起来?”

    “这不一样!”她义正言辞:“我也欺负你了!”

    “那咱俩一起被关起来。”

    “也行,不能有失公允!”

    太子笑容加深,落霞阁外夜色如水,他心底却一片清明。

    今夜他这个媳妇却是给自己长脸了,还记得刚到落霞阁来的时候,李衡曾义正言辞的站在他的面前,说他作茧自缚,聪明反被聪明误。在保全性命的同时,也让自己在父皇面前失去德行,在百姓面前失去民心。

    现如今,这个德行有亏的人变成了他,且要看看,他还能如何的理直气壮。

    李彻回头向落霞阁看去,只见二楼之上仍然灯火煌煌,来的时候热闹非凡把酒言欢,浮光散尽,又凉夜寂寂。

    “你上去说一声,就说儿臣李彻,恭请母后圣体安康,入夜寒凉,还请她早些回宫歇息!”

    落霞阁的老太监总管听闻不疑有他,应了一声,快步往楼上去了。

    这边李徇哼笑一声道:“人家母子团圆,今晚还有说不够的话呢。”

    “有话要说,也不在乎这一会,若是着凉,有伤凤体,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哈哈哈!”李徇宽厚的笑声在夜色下回荡。

    李彻不得不将怀中的娃娃抱紧一分:“你倒是小点声。”

    “今晚当真痛快,我这个做弟弟的,谢过三嫂!”

    刘玉瑶还正一头雾水:“你谢我什么?我有什么值得你谢的?”

    李徇深深一笑,拱手而去,倒是言简意赅,不多说其他。

    李彻看向他的背影,已经是心知肚明。

    落霞阁上就只剩下了皇后,李衡,李律母子三人。

    皇后气的半晌没说出话来,她也不知说什么好,刚叫李衡从地上起来,就长叹一口气道:“这刘玉瑶还真让本宫刮目相看,她今天是怎么了!你是哪里得罪她了?你们兄弟不是和她关系一直挺好吗?别说是为了刘玉环出头!本宫不信!”

    她的猜测没错,至于真相是什么,只有李衡李律兄弟二人知晓。

    然而就算他们知道也不打算说什么,有些事情还是各自埋藏在心底的好。

    “本宫……”

    “启禀皇后娘娘。”

    骤然被人打断,皇后瞥向说话之人:“你要干什么?”

    那老太监赶忙说道:“太子殿下请皇后娘娘圣安,叮嘱皇后娘娘早些回宫,不要着凉。”

第五百一十九章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太子殿下请皇后娘娘圣安,叮嘱皇后娘娘早些回宫,不要着凉。”

    一只手死死攥拳,她几乎要将指甲深深的掐进自己的皮肉之中,本宫知道了,你退下!

    “是,奴才们让他们备好宫灯。”

    皇后又看向自己面前的两个儿子道:“你们都看到了?此时此刻,你二人尚还在宫中,本宫尚还坐镇中宫就处处被人掣肘!若是衡儿你去了封地,律儿又是个不成器的,本宫在这宫里还有活路吗?你兄弟二人还有活路吗?”

    “母后,没你说的这么严重,这件事确实是五哥不对。他不该这么对五嫂,况且此去封地让他远离是非,对他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李律!”皇后腾的站了起来,指着这个儿子手指就有些发抖:“本宫怎么还就有了你这么个儿子呢?你的亲哥哥被人摘指,你竟然还能坐得住!竟然一句话也不说!本宫为了你兄弟二人劳心劳力步步为营!你不争气也就算了!还处处给你哥哥拖后腿!你到底是本宫生的!还是那个姓沈的生的?李衡是你亲哥,还是李彻是你亲哥!?”

    李律也有些火大,强憋着一口气在心头,几番踌躇猛的站起身来:“都是是亲哥!我希望自家手足都少一些心计!少一些陷害!如果这一点和母后的期望背道而驰,那儿子也没什么好说的了!所作所为,全凭初心!”

    言罢,他大步离开,向楼下走去,走的头也不回。

    “李律!”皇后再去叫他的时候,已经连他衣角的一角都看不见了,顿时觉得心寒若水,如此凄凉。

    李衡沉默半晌,也是开口说道:“今天晚上的事情母后不必震怒,夫妻之间总有些嬉笑怒骂,父皇也是明白的。若论起德行亏损,儿子和太子比起来,又算的了什么呢?”

    “本宫自然知晓,只是你素来以贤德忠善示人,现如今这样,背后少不得要被人诟病。”

    “时间会带走一切,当初太子大婚不久,与太子妃失和还不是闹的满城风雨,你看现在还有人再去提吗。”

    皇后松了口气,欣慰点头:“你能这么想,母后就放心了。”

    “太子既然派人来催,就是忌惮你我在这里私下议论些什么,为了不沾人口舌是非,儿臣先行告退。”

    “嗯……”皇后疲惫点头:“你记住,回去之后切不可再对刘玉环动手了,虽然只是个女人,无关紧要,但架不住她现在背后有刘玉瑶撑腰,太子妃的一句话,你外公和舅舅可都不能不听的。”

    “是,儿臣明白。”

    李衡也走之后,皇后站在落霞阁的窗边凭栏而望,望着那个略显单薄的身影由宫人引路,消失在夜色之中,顿时心中戚戚,面上哀凉。

    再回转过身,看杯酒撰玉,灯影缭乱,帷幄金丝银线,屏风雕花如砌,尽是满目繁华。

    而她却又孤身一人,长身而立,裙裾旖旎似花团锦簇,一一铺陈开来,冠玉装饰亦压在她的头上有些喘不过气来。

    这种时候,她想自怨自艾,自我讥嘲一番。

    若说那位帝王手握权柄不肯松手半分,忌惮猜疑伴随他的一生,行将就木还在苦苦死撑,自己又何其不是呢?

    她出生在京城,这个帝国权力交织的中心,她出生在相府,除了公主之外,整个京中名媛淑女当中她吸引了所有人的视线。

    也曾高高在上,不可一世,但一番追名逐利之后嫁给了一位籍籍无名的皇子做妾,不是没恨过,没怨过。

    直到否极泰来,昔日无权皇子一朝位及九五,而她亦凤袍加深,那种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快感几乎要将她吞没。

    她有的,是最好的,要的,也是最好的。所以她留给自己的儿子的,那必然是最好的,正所谓母凭子贵,若是连自己的儿子都败了,她又怎会仍旧屹立在那最高峰,俯瞰着天下所有的女人?

    原来,到头来,她不愿撒手,纵然苟延残喘,到手的一切,她也不愿撒手。

    不能再被后来者居上的人得到!

    李彻算什么!他死了亲娘,外戚远在塞北,有什么资格和她争?

    刘玉瑶算什么?她只是一个刘家滥竽充数的冒牌货,被人称一声太子妃就该给她消福折寿才对!她又凭什么为李家绵延子嗣!又凭什么打着做皇后的如意算盘?!

    不行!绝对不行!

    “娘娘!”林嬷嬷的一声惊叫,将正位于灯火中心的人惊醒。

    猛然抬头,看到的却是那位与她终日常伴的老嬷嬷,面露担忧之色。

    “娘娘,您,您怎么了?这手……”林嬷嬷快步上前,抓起她的手来就细细去看。

    只见她不知什么时候,长长的利甲竟然插入皮肉之中,在手心里留下最真实的疼痛,血色渗透出那月牙状的痕迹,触目惊心。

    “本宫没事,有时候就得让自己知道疼,才能明白,不能这么白白便宜了别人,做人砧板上的鱼肉!”

    林嬷嬷却更加心疼起来,拉了皇后的手就要给她包扎,却又被她将手收了回去:“不用了,回去吧。”

    “是。”

    他们是从落霞阁最后离开的,夜风吹在身上,让人忍不住的想打哆嗦,却又兀自挺直了腰杆,这是她身为皇后的必须要有的尊严。

    “奴婢实在拦不住五皇子妃,她一定要走,说也放心不下管家和大胡子。”寻芳见刘玉瑶一进门就到处找刘玉环,不得不如是解释。

    略有些失望的在椅子上坐下,灯烛之下的她,低低叹了口气:“玉环一定是怪我的。”

    “这倒不曾。”寻芳是何其聪明的一个姑娘,马上笑着说道:“五皇子妃临行之前特意嘱咐了,说让奴婢转告娘娘,谢娘娘在宴上为她说话。”

    “真的?”刘玉瑶想到之前在宴席上,自己为图一时痛快,让她下不来台,还是有些不相信。

    “娘娘,奴婢多一句嘴,五皇子妃当着众人的面说那些话不过是逢场作戏,她心底反倒巴不得您说出来,一来她性格软弱,不会为自己争取什么,二来,您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不给她夫妻二人留什么颜面,她说这番话,做这些姿态也是给五皇子殿下看的,省的自己回去之后单独面对他,再受她欺侮,让他以为,娘娘今天说的话都是被她所指使。”

    刘玉瑶眨了眨眼,想来想去,觉得寻芳说的很有道理,不禁莞尔一笑:“寻芳,你做丫鬟真是可惜了,你应该入朝为官。”

    后者微微一笑:“等您成了皇后,奴婢们也都鸡犬成天,这女官之位,您可要给奴婢留着。”

    “好说,好说,你尽管放心,少不了你的!”

    这边焦嬷嬷再回来的时候脸上带着担忧之色:“太子妃娘娘,长孙殿下睡下了。”

    “嗯,我知道了。”

    焦嬷嬷欲言又止道:“娘娘,老奴多一句嘴,您不要生气。”

    “你说。”

    “今日您得罪了皇后娘娘,日后万事一定要千万小心,也要为长孙殿下多留一个心眼。”

    其实这话不用焦嬷嬷提醒她自己也是知道的,皇后此人,睚眦必报,当初也曾过招,她出手倒是狠辣绝不含糊。

    今天晚上在夜宴之上,让她和自己的儿子都下不来台,日后还不知道她会对自己下什么毒手呢,画扇的死也还历历在目。

    应了一声道:“玉瑶在这里谢过嬷嬷提点!以后一定倍加小心!”

    “奴婢担不起这个谢字,担不起,担不起。”

    焦嬷嬷无来由的,对她的好感又加深了几分,只是仍旧放心不下她的直肠子,说话做事未免会得罪了什么人。

    这边又有宫人准备好了香汤,请太子妃沐浴,她却左顾右盼道:“李彻呢?”

    “太子殿下说马上回来,让娘娘先歇了。”

    刘玉瑶听闻便点点头道:“好,那我先去沐浴了,等他一会回来了也让他好好洗洗,一身的酒味。”

    “是,奴婢谨遵太子妃娘娘的旨意。”焦嬷嬷笑的见牙不见眼。

    李彻回来的时候简直以为自己进错了房间,他先是被暖红的光芒照的往后退了一步,继而短促一笑道:“本太子走错地方了?”

    焦嬷嬷带着一屋子的人给他行礼道:“恭喜太子殿下得以与太子妃娘娘佳人团聚,比翼齐飞!”

    李彻漫眼看去,只见当中两根大红蜡烛摆在正中间,龙凤祥云确实比翼登对。

    百子千孙帐也被挂了出来,红色的帐幔之上精致的绣线勾勒出嬉笑玩闹的孩童,一个个白胖的大小子就好像他们家小宝一样。

    红烛红帐迷人双目,暖阁椒房昏昏欲醉。

    “有心了。”他轻声说道:“都下去吧。”

    “是。”焦嬷嬷高高兴兴的招手,带着人都退下了,在这对小夫妻重逢的第一晚,要给他们多留一些独自相处的时间。

    待房门关上,他坐在床边,以手轻抚床上织锦,百感交集。

    往事历历好像就在眼前,也是在这房内,她曾红烛相伴,独自一人坐在床头,穿着大红嫁衣,在她最好的年华却嫁给了一个禽兽……

    思及此处忍不住勾起唇角,似笑非笑,

第五百二十章 再续红烛

    若是时间能够倒流,他不会等到与她成亲的那一天,他肯定先一步的去找到她,然后花光自己所剩一生所有的时间,穷极世间一切的对她好,呵护她,守护她,保护她。

    不忍她风吹日晒,不忍她受人冷落,不忍她彷徨无助,与她携手,生同寝死同穴……

    只可惜他醒悟的太早,过往的一切终将不可弥补,她所受苦难也终不会消减。

    而他能做的,就是在今后的人生当中将她严丝合缝的护在身后。

    “这,这,这,这怎么了?”刘玉瑶沐浴回来,惊叫一声,险些被门槛绊倒在地。

    “小心!”李彻眼疾手快,疾步上前,一把将人搀了,言辞之中略有些责备:“都做娘的人了,怎么还这么粗心大意,也不小心着点!”

    后者白他一眼,忍不住抱怨:“你怎么跟大胡子似的!”

    他倒也真想跟大胡子似的,跟大胡子一样看着她曾经成长起来的时光。

    “慢点,过来。”小心翼翼的扶着她,省的她再被绊一跤。

    刘玉瑶左顾右盼一番,看着房内布置,咧嘴一笑:“你今晚又要娶新媳妇啊?是侧妃还是良娣啊?”

    “是太子妃。”李彻没好气的应了一声将她按在梳妆台前,拿了一块干的巾帕在她头发上擦拭:“老老实实的坐着,别动。”

    “让寻芳来就行了。”

    “她偷懒去了。”

    “焦嬷嬷呢?”

    “偷懒去了。”

    “……”她嘿嘿笑了笑,在铜镜前坐直了身体。

    “我给你擦,你倒不乐意了?多少人求之不得的。”

    “你也可以偷懒。”

    “自己的娘子自己疼,我不偷懒。”

    刹那间,她心软如水,笑颜如花,透过铜镜,用一双漆黑闪亮的大眼睛向他看去:“你知道自己现在很傻吗?”

    “比你还傻?”

    “傻。”

    “行了。”李彻没好气道:“让我这个傻子伺候太子妃娘娘,真是委屈您了。”

    “你别叫我太子妃娘娘。”

    “那叫你什么?”

    她转着眼珠子一想,欢快说道:“叫娘子啊。”

    “娘子。”

    “夫君!”

    “娘子。”

    “夫君!”她一边说着一边径自哈哈笑了起来,那般清澈无暇的笑容足以让天地失色,在她身边的别说是李彻了,就算是一块冰也足以被感染,然后跟着一起笑出声来。

    抚过她颊边那抹艳阳般的绯色,男人蹲下身去,与她对视:“你我今世为夫妻,恩爱两不疑,来世还相伴,生死不离别。”

    “好。”略有些失态的,她避开男人的目光。

    “那,娘子,就寝吧。”男人充满磁性的声音去蛊惑她。

    后者勾住他的脖子道:“你不去沐浴了?身上好大的酒味。”

    “都是衣服上的。”

    “是吗?我闻闻。”

    “到床上闻去!”言罢直接一个打横,将人从椅子上抱起来,径自往床上走去。

    红烛帐暖,帷幄隐光。

    勾着男人的脖子,她与他同床共枕彼此对视。

    “你总看着我干什么?”

    “你好看。”说起情话来,这个男人倒是毫不含糊。

    后者微微一笑,没有说话,只是将脑袋埋在他的劲窝:“我不想睡觉。”

    男人沉默不语,只是将抱她的臂膀收紧,似乎担心她会随时消失一样。

    “我以前害怕醒来看不到你会难过,一天也不知要怎么熬过去,现在,我害怕我会醒不过来。”

    “不会。”

    不会,他这话说的也很没底气,见识到她昏睡的功夫,醒不来,成了两个人心底的噩梦,随时提醒着他们,此时此刻的相伴说不定就是最后的相见。

    “睡吧……”男人的大掌在她身上轻轻拍着说道:“明天咱们还得商量一下,给小宝起个什么名字。”

    埋在他怀中的脑袋发出咯咯的笑声:“叫栓子吧。”

    大手在她的屁股上拍了一巴掌:“你儿子叫这个名还能娶到媳妇吗?”

    “怎么娶不到,很多人都叫这个名儿,还有叫狗剩的呢!”

    “这都什么名啊?”

    “你知道为什么叫这些名吗?”

    “不知道。”

    “你是太子,当然不知道民间疾苦,民间有句话叫贱名好养活,你听说过吗?”

    “没听过。”

    “说的就是,这小孩子出生之后啊,一定要起个贱名,听上去傻乎乎的,或者难听一点的土名!比如狗剩。”

    “嗯……”

    “还有栓子啊,也是把人拴住了的意思,要是有什么妖魔鬼怪,阎王小鬼什么的……”

    她躺在男人的怀中,有一句没一句的说着。

    他胸膛厚实而又温暖,今夜终于能踏踏实实的睡一觉了,却又总是不舍得睡,唯恐此刻的相拥就是最后的温暖。

    月移窗,彩云迢迢,那些所追所求,若得,是之我幸,不得,又是我命……

    李彻习惯每天下朝之后回去把她唤醒,在大胡子的精心调养之下,她的身子好了许多,体内余毒也算清的差不多了,只是人还是昏睡之后就难叫醒。

    对于和一点后遗症,用大胡子的话来说,无甚大碍,但是对于太子来说,就有些惶惶不可终日,催着大胡子多往太医院跑跑,那里典藏丰富,总能找到什么对症下药的法子。

    而大胡子也乐于往太医院跑,一群太医在一起交流医方倒是乐此不疲。

    今日下朝之后与刘玉瑶进了早膳,六部几位尚书就到了东宫。

    今次他们前来是想和太子商议,是否要上书陛下,催促李衡尽快离京一事。

    李彻的意思是先不必着急,这事他们催了,那就是他们容不下李衡。若是李衡自主请命离开,一来能在皇上面前留下最后一点好感,二来还不容易被小人拿住把柄,他一定会主动请缨。

    众人觉得他说的有道理,只是现如今皇上的身子一日不如一日,唯恐再生什么变故。

    李彻却又笃定道,在李衡离开之前不会生变,众人这才放心离去。

    在他们中间,最年轻的那位尚书是刑部朱晚照,他年纪轻轻就做了尚书之位,在开国以来还是绝无仅有的。

    朱晚照再如何宏才大略,但毕竟年轻,所经事事还太少,遇事没什么充分的应对经验。

    他忠于自己完全是出于一股江湖义气,年少轻狂而已。

    若是将来有人从中挑唆,不必许什么万贯家财,单单为一个人,他就可以背叛自己。

    这是李彻所忌惮的,而那个人不是别人,就是徐勃。认识朱晚照的这些年来,他还是第一次见到他对一个人这般动心,就好像前几年他都红鸾未动,一旦开窍,恐怕连他自己都害怕吧。

    想到这一关,李彻未免失笑,看着桌案长,那封御史台几人联名奏请将徐勃调回京城的折子,他心中已经有了计较。

    这些折子背后说的都是朱晚照的心思,御史台那些人不过是卖他一个人情。

    既然如此,那他也卖他朱晚照一个人情好了,抓住他有些困难,要抓住徐勃就简单的很了。

    他就是典型的忠臣勇将,所谓皇恩浩荡足以收买他一生的忠心耿耿。

    将批了的折子往桌边一扔,青花瓷的卷轴大纲中,多出来的一捆画让他略略有些疑惑。

    “这是当初从落霞阁启回来的画。”站在门口的弄影适时回答。

    看了弄影一眼,他站起身来,亲自将那些卷轴一一打开,在他眼前浮现出来的,却是一张张形态各异的仕女图。

    当初在落霞阁看着这些画的时候,他就觉得很不舒服,因为这些女人的脸上是没有笑的,一点笑容也没有。

    而且她们衣饰华丽,纤毫毕现,唯独一张脸看的不是那么真切。

    可就算如此,看到落款上的年岁和日期,他也还是想起了过往一些琐事。

    这些宫娥本是梨园里头的舞姬,水袖善舞,姿色娟秀。

    她们比宫女幸运的多,因为有着一张张姣好的姿容,不用做粗重的活计,不用伺候主子,还能在后宫随意自由出入。

    作为舞姬,对身段和年轻要求过高,一旦过了年龄就就会放出宫外,所以总要比寻常宫女出宫要早的多。

    可这些舞姬,是幸运的,也是不幸的。

    幸运的是,她们当初得到贞元皇后的垂青,一群人镇日与皇后厮混在一起,恍如姐妹手足一般,嬉笑怒骂皆自由自在,在宫中我行我素还得罪了不少妃嫔。但因为有皇后撑腰,谁也不敢置喙,有些事,也就不了了之了。

    而她们的不幸也来自于贞元皇后,因为贞元皇后的喜爱,她们这些人到了年龄便有了自主选择去留的权利,大多数人愿意继续留在宫中,拿每个月五两银子的俸禄,跟在皇后身边,或是供她欣赏歌舞,或是与她一同起舞,日子好过,倒也舒坦。

    李彻记得那段时候的母后,她每日在后宫无所事事,好不容易找到一点乐子就是跟着一群舞姬厮混,每日里浑噩度日。

    再后来,父皇纳了擅长歌舞的香妃,香妃与母后比舞斗法,母后却以武力伤人,得到父皇斥责。

    自那之后,母后病体沉,没多久就香消玉殒,这些舞姬也被当时还是贵妃的刘皇后钦点陪葬,倒让不少后宫妃嫔扬眉吐气。

    这些画就是当时母后还在世的时候让人给她们画的,那时候她就似乎预料到自己百年之后的情形,她说,本宫对你们的好最终还是害了你们,早知如此,当初就该放你们离宫,现如今我已经别无他法,真有那一天,你们在世上起码还会留下一点行迹。

    是的,这就是她给她们留下的行迹,将她们留在了最美的年华,而她自己的画像,却在死后被那位帝王全部付诸一炬!

第五百二十一章 曾经的故人

    看到眼前这一幅幅神态各异栩栩如生的画卷,好像曾经的那段时光也在眼前浮现。

    李彻知道,有些回忆注定要被埋葬在历史的车轮之下,但凡活着,人都要往前看,而不是靠回忆度日的。

    重新将画卷合上,他对门口的人说道:“小安子,把这些东西哪拿的送哪去。”

    小安子应了一声,也不敢有其他的疑问,招呼了人手过来帮忙收拾准备一会送到府库去。

    正收拾着,门口响起大胡子的声音:“这里好热闹。”

    “有事?”太子面带忧色向他看去,因为大胡子一直陪在刘玉瑶的身侧,他单独过来肯定是为了玉瑶的事情,难道是她的身体又有什么变数?

    “哦,草民有事要向殿下启奏。”

    “你说。”在东宫住的时间也不短了,大胡子跟他之间依旧是彬彬有礼,礼数周到。

    “草民想要离开皇宫。”

    虽然这句话让太子整个人放松下来,但又随即漫上一抹疑惑:“你离宫是有事要办?不能打发别人去吗?”

    “不,是草民要离宫……”

    “那什么时候回来?”

    “这……”大胡子苦笑一声道:“不清楚,也不知道,只盼太子妃能长乐安康,那我也就永远不用回来了。”

    李彻算是明白他的意思了,他这是打算要离开皇宫不再和这里有任何瓜葛了。

    手指缓缓的摩挲着桌案,李彻的一双眼睛盯着面前站着的人。

    大胡子又蓄起了胡子,只是没有以前那么长了,现在这把胡子更像是小小的山羊胡子,看上去有些滑稽。

    然而他天生一张憨厚老实的脸,整个人又素淡温顺,行路说话不紧不慢,和徐勃的性子还有几分相似。

    这种人最是忠心,有他在刘玉瑶的身边,自己也非常放心,但听他现在骤然说要走,私心还是不愿放他离开的。

    “玉瑶的身子也没有彻底好全,你这么走了,谁还能替你照顾她?”

    “殿下放心,宫中太医医术皆在草民之上,更何况,娘娘身子大好,日后只要多多注意保养就没什么问题,体内的毒素总得慢慢肃清,这是急不来的。”

    “那你等她毒清了再走吧。”

    “这……还望殿下成全。”

    这有点难办,虽然他知道这个男人不是玉瑶真正意义上的干爹,但既然叫了一声干爹,那就是他李彻的岳父了。

    如果就这么放岳父离开,媳妇不是得跟他闹起来吗。

    “你去问玉瑶吧,她若是同意,本太子也没什么意见。”

    大胡子面带苦笑:“正是太子妃不同意,我才……”

    感情是让自己做坏人了,李彻勾唇一笑:“那你就老老实实的在东宫住着吧,还能亏待了你不成?”

    “只是……”大胡子一脸为难,他私心里希望陪着那傻丫头,但若是让他在皇宫里陪,未免有点难以启齿的原因让他想要离开。

    正斟酌用词的时候,小太监们抱着那几幅画就往外走,其中一人抱的略多,一卷画轴掉在了地上,咕噜噜的滚出好远。于是一张上好美人图就呈现在了大胡子的眼前,让他惊讶的张大了嘴巴。

    而他瞬间的表情变化也悉数落在了李彻的眼中,不动声色的他看向大胡子。

    后者似乎不受控制般向那小太监走过去,他正将画放在一边,手忙脚乱的收拾地上的。

    小安子一旁斥责道:“不长眼了吧!不能拿就少拿点!手脚麻利点儿!”

    “是,是!”急匆匆的将画卷起来,一回头,刚刚搁地上的几幅画竟然都被大胡子给敞开了,他一张脸顿时就露出绝望之色。

    大胡子好像不受控制了一样,不仅将这小太监抱着的画一幅幅的扒拉开了,还去抢其他人抱着的,一幅幅扒着看也不知在找什么。

    小安子向太子露出个求助的眼神,后者挥挥手,示意他不要吱声,随它去。

    找了一圈,似乎终于找到了一幅画,大胡子双手颤抖,一双眼睛落在那画上,久久不能移开。

    李彻亦好整以暇的看着他,看他长久不动,似乎激动的在抖动肩膀,也不禁好奇起来,干脆悄悄走到他身边。

    越过他,李彻看到的是一幅非常普通的画像。

    画上女子面容依旧不是很清楚,但因为在翩翩起舞,给人一飘飘欲仙之感。

    我欲乘风归去,有空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

    对,就是这种感觉,纵然袅娜,也有无人欣赏的孤单。

    “这是谁?”他突然出声打断了大胡子的全神贯注,惊的他忍不住一个哆嗦。

    “回,回殿下的话,这是,一位故人,敢问殿下可愿意将此画赏赐给微臣留做纪念?”

    李彻看了看画,又看了看他。

    “你不是说你从未进过宫吗?怎么会认识宫里的舞姬?”

    大胡子支支吾吾道:“她,她,我……”

    “哦……”李彻故意拉长了语调:“她没进宫之前认识的吧?”

    大胡子连连点头:“正是,正是。”

    只听这个男人又慢条斯理的说道:“给你也不是不行,只是这些东西也不是本太子的,你跟我要,我有点为难。”

    小安子一旁说道:“这可都是府库里有登记的东西,一样也不能少了,您还是不要让咱家太子为难了。”

    没想到听了小安子的话,他还有些不依不饶的跪下了:“求,求殿下将这幅画赏给草民吧,她在这世上,就只剩下这幅画了!”

    李彻冷哼道:“你也知道?既然想要这话,那本太子问你,你可都会如实回答?”

    “是,殿下请问。”

    “这画上的女子真是你在宫外认识的?”

    “是……”大胡子将脑门抵在地上,言语间微微有些颤抖,似乎就算是撒谎也不打算改口了。

    深深看了他一眼,李彻又道:“我可以给你,不过你要继续留在宫里照看好玉瑶,当她真的完全恢复之后,你再带着这幅画离开!”

    大胡子一震,抬头错愕的看向面前之人:“殿下,您,何必为难草民?”

    “你跟本太子要这幅画就不是为难了?本太子抛出一张脸面去府库要东西,还是要一幅没什么用处的画像,让旁人作何感想?若是有一天被父皇发现,少不得还要质问一番,你让本太子怎么说?”

    “真,真为难殿下了。”

    “既然知道这是在为难我,就不要跟我讨价还价。”

    “是……”虽然有些不情愿的,但大胡子依旧好好的应了下来。

    最后依依不舍的看了哪幅画一眼,太子当着他的面将那画让小安子好生收了起来,继而又对送画的小太监说道:“就说本太子留了一幅画,若有什么不便,让他过来取要,但我是不会给的。”

    “是。”内监应了一声,急急离去。

    这边李彻又冷眼看了大胡子一眼道:“你起来吧,既然今天答应了我,就要把你离宫的心思好好的装起来,再也别说了!”

    大胡子抿紧了嘴巴,最终点点头,算是妥协了。

    他这边妥协之后,五皇子李衡对于自己的命运终究是不愿意妥协,不愿意随波逐流。

    他是戴罪之身,自那日家宴之后,也不知是谁将他欺侮相府小姐刘玉环的事情说了出去,一传十十传百,马上京中就有人说每年在五皇子的府上总要死几个人的。

    还有人说五皇子府上那位总是平易近人的管家也被他打成了重伤,一时间流言四起,对他都是不利。

    这些真的假的也终于传到了一国之君的耳中,虽然他没什么表现,也没说什么,但人人都可以看得出来,在朝堂之上,那位帝王看李衡的眼神多了几分厌恶。

    李衡进宫的次数少了,似乎真的开始在为离京做准备了。

    终于请奏离开之后,皇后召他入宫母子告别。

    哪怕明日就要启程,皇后依旧是不甘心的咬牙切齿:“你要是走了,母后这些年的苦心经营,你的所有努力就算是彻底的完了,付诸东流!”

    皇后今日在宫中称病,一件白色的江南丝绸里衣,头上祖母绿镶珠的抹额,一脸苍白,还真有几分病态。

    “本宫不能让你离开,衡儿你要知道这其中要害!”

    李衡点头,再看向皇后的时候已经点了点头:“儿臣会按照母后说的做。”

    刘皇后不无欣慰的点头:“这就好,这就好,本宫等着你的好消息!”

    “若不是好消息,儿子就这么去了,母后千万要保重自己的身体才行。”

    刘皇后重重点头:“你放心,你还没当上皇帝呢,母后一定会保重好自己的身体,看着你风风光光的走到王位之上!”

    李衡眼底微黯,他自己也清楚的知晓,一旦离开京城,这权利交汇的中心,要想再翻身就困难了。

    但当着母后的面,他也知道有些话是不能说的,只得自己全部藏在心底。

    告辞离开凤藻宫的时候,他的一颗心七上八下。

    有时候真的想彻底挥一挥衣袖,头也不回的离开。

    他没有什么不舍的,纵然这么多年的苦心经营全部白费,他也没什么不舍的,和今后自由自在的日子比起来,这一切又都算的了什么呢?

    “寻芳,你帮我抱一会小宝,累死我了!”前面熟悉的声音让他身形一震,脚步登时顿在当场。

    “娘娘就该做肩舆的。”

    “大胡子说让我多走走,活动活动,我也觉得自己的骨头都好像生锈了一样。”

第五百二十二章 私奔的邀请

    “大胡子说让我多走走,活动活动,我也觉得自己的骨头都好像生锈了一样。”

    “是吗?奴婢怎么瞧着娘娘每日里还依然健步如飞呢。”

    “好啊寻芳,你什么时候也学的这么贫了?”

    “娘娘别生气,奴婢不说了还不行。”

    主仆二人正一番打趣,从另一条御道上拐过来。

    刘玉瑶身着一件露肩秋衫,头发松绾,手上拿着一朵不知从哪里折下来的桂花枝子,正晃晃悠悠的往这边走来。

    而跟在她身边的寻芳则怀中抱着娃娃,莲步轻移,和她大大咧咧的形象大相径庭。

    看样子他们是从丽妃的长春,宫中过来的,乍然一抬头看到面前之人,刘玉瑶脸上的笑容顿时消失殆尽,一张脸变的非常快。

    寻芳知道他们之间的恩怨,眼线看了也有些踟蹰,不知该不该继续前行,扭头看向刘玉瑶道:“娘娘,我们走这条道吧。”

    后者冷哼一声,还偏就不乐意了,大步往前行去:“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坏事做尽的人都敢在太阳底下招摇过市,我们干嘛还藏着掖着?”

    她说这话的声音不小,李衡显然也是听到了,干咳一声,显得有些局促的尴尬。

    “人模狗样!”忍不住啐了一口,刘玉瑶白眼一翻就要和他擦肩而过。

    李衡依旧是那谦谦君子的做派,高冠博襟,看上去玉树临风。

    “臣弟参见太子妃娘娘……”

    看都不看他的,她径直向前走去。

    谁知刚走了没两步,一只手就被李衡骤然抓住。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她浑身利刺倒竖,脑海中立时就浮现出当初在洛清王府的时候,他对自己的羞辱。几乎是想也不想的,她手腕一转,一手抓住那人的胳膊,下盘一锁,直接将人来了一个结结实实的过肩摔。

    “啊!”李衡惊叫一声,已经重重摔在了地上。

    周围的人都傻眼了,连带寻芳都惊魂未定。

    “殿下!五殿下!”最先反应过来的是李衡身边的人,其次才是刘玉瑶。

    她没想到自己轻轻松松的就将这个人高马大的男人扔在地上了,更没想到他竟然一点反抗都没有,此时看到人躺在地上一脸痛苦的皱紧眉头,顿时生出几分自责来。

    “你怎么不躲开啊!”

    李衡苦哈哈的看着她,他觉得自己浑身都要散架了,整个后背和青石板的地面来了一次亲密接触,从颈椎到尾椎,痛的无以复加,好不容易被人搀扶起来了才觉得疼痛稍微有所缓解。

    “没事吧你?”刘玉瑶上前,在他身上拍了拍,结果看到他马上皱紧了眉心,又赶紧将手收了回去。

    眨巴着眼睛小心翼翼的看着他道:“我真不是故意的,你觉得怎么样?要不要叫太医来给你看看?不过你也太弱了,我还没使全力呢。”

    这都没使全力?那要是用尽全力,自己岂不是站都站不起来了。

    虽然有些抱怨,但他仍好脾气的摇头说道:“没,没事,不用担心。”

    “没事就好,你可千万不能有事,说真的,我现在不想跟你有什么麻烦矛盾,到时候皇后又得整我。”

    李衡点点头,又一脸苦笑道:“是我不好。”

    “对啊!你说你没事拽我干嘛!”

    “我,我就想跟你说说话……我们好久没见了,不,虽然见过,但好久没说话了。”

    李衡本就是一个眉目温婉的男子,此时一脸苦情让人看了不由同情心泛滥,要拒绝的话也就很难说出口了。

    刘玉瑶看看寻芳,后者轻轻摇头,似乎不想让他们再有什么瓜葛。

    然而看到他现在这个样子,又想到自己刚才的失礼,愧疚终于还是占据上风。

    “好吧,你有什么话就赶紧说。”

    “你们都先回避一下。”纵然不是王爷了,他对周围的人说话时仍旧威严不减。

    他的人退下了,刘玉瑶身边的人却没动,寻芳不走,他们谁也不敢走。

    “娘娘……”寻芳担忧道:“您……”

    “你先退下吧,五皇子殿下是正人君子,总不至于做什么坏事,再说了,他一定不想再被我摔那么一下!”

    李衡面露苦笑,谁说这个小女人傻了,现在他觉得她简直聪明的有点可怕。

    寻芳最终还是待人远远的退了下去,在这冗长的永巷之中,就只剩下他二人,彼此站立,彼此对视。

    “五皇子殿下到底有什么要跟我说的?”

    “玉瑶……”

    “你刚才叫我什么的?这会儿怎么就改口了?也不怕本太子妃生气啊?”她没好气的说道。

    后者面色难堪:“好,太子妃娘娘,不日之后,我将离开京城前往封地……”

    “我知道,你最好对玉环好一点,若是你有对她不好的地方被我知道了,我一定和你没完你信不信?”

    话中浓浓的威胁意味让李衡继续苦笑,他没点头也没摇头,只是说道:“你对我,可能有些误会。”

    “误会?”好像听到了一个很好笑的笑话,她自己都忍不住想要笑出声了。

    “是,我之所以这么对她,皆因我与她并非良配,她待我情深意重,我也深感愧疚不安,若真如你说,一纸休书就能一了百了,我倒是求之不得的。”

    后者蹙眉:“你错了,玉环也不喜欢你,若你们真的不能分开,那日后井水不犯河水就再好不过!”

    “你说的没错,只是在临走之前,我还有一事相问。”

    “你说。”

    “你可愿跟我一起离京?”没等刘玉瑶惊讶的张大嘴巴,他就急急说道:“我知道你早先一直想要逃离皇宫,逃离京城,对你而言,这上京就犹如一个牢笼,将你囚禁!你一次不成就来二次,现如今只要你一句话,我李衡愿意为了帮你离开皇宫而出一份力,从今往后,天高地远,再也不回来了,自由自在,岂不快哉?”

    如果这话是去年李衡跟自己说的,她会倍受感动,还求之不得,那时候的她,恨不得插上一双翅膀飞的远远的,离这皇宫远远的。

    但是仅是不同往日,在经历了那么多的大喜大悲之后,她有了自己的人生信仰和选择:“不,我现在决定留在皇宫了,这里吃的好,穿的好,我觉得挺好。”

    李衡呵呵一笑:“玉瑶……你真是个无欲无求的好女孩,也许对你而言,有吃有穿就已经是人生的一大幸事了,但你之前又什么想逃呢?因为这世道的不公,还是因为奸佞当道?你现在觉得斗过了我的母后你就胜利了?在将来,三哥一旦登上皇位,后宫佳丽三千,你能斗到什么时候?身为皇后,事无巨细样样亲躬,你喜欢这样的生活?”

    “那是以后的事……”说实在的,她不是没想过,若真有那么一天,她恐怕会后悔今天没有答应李衡。

    “纵我欺你,骗你,囚禁你,也是因对你求之不得,寤寐思服……”

    求之不得寤寐思服的话她在《诗经》里看到过,虽然他这话说的隐晦,但也直接表达出了自己的心意。

    “我不会像对待玉环那样对你,若你跟我回封地,我回当你是掌中宝明月珠,若你不愿跟我回封地,我亦会放你自由,绝对不会干涉你的来去。我对你之心,天地可鉴,若你应了,我便带你离开京师,永不再回。”

    “若我不应呢?”

    “呵呵,那我便也不走了。”

    “你不走?”刘玉瑶蹙眉道:“难不成父皇已经收回成命?不让你去封地了?”

    “并没有,不过你要是不走,纵然粉身碎骨,我也要留在能看得见你的地方。”

    这个男人莫不是疯了?只是看着他眼底的那抹执着,又让人有点心疼起来。

    “行,你不走,我走,这话我今天就当没听到过,否则让李彻知道了,还不知道要怎么找你麻烦呢,你也记住了,好好对玉环,我的事情不用你操心。”

    言罢就大步向前走,和寻芳会和,一群人往东宫去了。

    李衡看着她离去的身影,薄唇紧抿,神态之中虽然有些失落,但更多的则是留下的坚定。

    母后说的对,若是走了,就彻底和京城和权利失之交臂,他不甘心。

    可一旦他屹立在妄为的最顶峰,想要什么没有呢?更何况只是区区一个女人而已!

    刘玉瑶一直没想明白李衡说的话,他说不走,难不成皇上真的改变主意了。

    直到第二天散朝之后,一群宫女太监在宫中四处流传,说五皇子殿下自尽于清泰殿门口了,刘玉瑶才明白李衡说的那话是什么意思。

    李衡这位皇子殿下在京中人缘最好,虽然犯了法,该发配封地了,这会儿传出他人要自尽的消息倒让不少人捏了把汗,甚至有年轻宫女暗自抹泪。

    就小安子跟太子回来之后绘声绘色的描述,刘玉瑶总裁知道了一个大概。

    说的还是今日李衡上殿与君王辞行,并且拜谢文武百官,一开始说的好好的,说到最后又开始声泪俱下,表示自己没有尽孝,没有什么特别的出息还让皇上皇后为自己操心,实在大逆不道罪该万死。

    结果他说了罪该万死之后还真就死了……

    李衡没死透,从殿里出来就拔出侍卫的刀向自己捅了下去,一群人手忙脚乱的抢救叫太医,现如今人已经被移到清泰殿偏殿里休养了。

第五百二十三章 谁输谁赢

    刘玉瑶就这么全程大张着嘴巴听小安子叙述出来,好像亲眼所见一样。

    既觉震骇,又感匪夷所思,最后甚至还感觉的到当时李衡欲要自刎之前是何种心情了。

    若非真的到了走投无路的绝望境地,何人愿意一死了之?

    这段时间,谁又曾为他考虑过分毫?

    从当初的亲王沦为阶下囚,又因陷害太子之罪让他在民间朝堂颇受微词,成为千夫所指。

    可仔细想来,他又有什么错?皇位之争兴许不是他的本意,一旦失败,就得是他来承担名载青史的羞辱。

    此番又被发配封地没有召回不得回京,从此之后和兄弟父母相隔天涯,这不是最痛苦的,最痛苦的莫过于一个男人的脸面。

    宁折不屈如他,纵然依旧笑的温文尔雅,但内心的煎熬终究化为一道利刃刺向了自己。

    刘玉瑶忽然开始理解他为什么会草芥人命,为什么会对刘玉环那么狠心了,一方面是压抑的痛楚无法发泄,另一方面则是因为他对自己要更加心狠手辣。

    “娘娘,太子妃娘娘。”

    “啊?”她一怔,反应过来之后看到小安子正在她面前招手,随即笑道:“干嘛?”

    “奴才要去伺候太子殿下了,你……还有什么吩咐吗?”

    摇头道:“没什么了,你去吧。”

    “是,那奴才先走了。”

    言罢快步离开,这边寻芳歪头看向她道:“娘娘,您好像很担心五皇子殿下。”

    “我有点后悔了,那天当着父皇母后的面把他拆穿,那么对他,哎呀,我当时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脑袋一热就……”

    寻芳忙道:“这不怪您啊娘娘,您也不过是为自家姐妹鸣不平,若是当时没有如实相告,不知道玉环小姐在府上会受什么待遇呢。”

    “可他心里肯定也不好受,今天都想寻死觅活的了……”

    “寻死,那是懦夫所为。”一个丫鬟都知道这个道理,更何况是刘玉瑶呢,只是想到往昔二人相处还算和谐,眼下看他寻死,心中不免挂怀。

    “我有点放心不下他,不如我们去看看?”她提议。

    理智如寻芳,果断摇头道:“不行,太子殿下会不高兴的。”

    “不要让他知道不就行了。”说着就已经起身撩了内室的帘子,见奶娘正守着熟睡的小娃娃,继而又对寻芳小声道:“我们早点回来。”

    “这……”寻芳知道自己执拗不过她,只好跟上。

    两人才出了门就见小安子又倒回来了,只见他眼睛一亮道:“娘娘要出去?是去找太子殿下吗?”

    刘玉瑶先是啊了一声,继而眼神飘忽不定支支吾吾道:“不,我就随便走走,你怎么没在书房伺候太子?”

    “嗨!太子殿下把奴才一人扔下走了!”

    “去哪了?”

    “去清泰殿啊!”小安子道:“估计是不放心五殿下呢,带着文武百官都过去了,也不知道五殿下伤势如何,这会儿还危险不。”

    刘玉环与寻芳对视一眼,后者显然是松了一口气。

    她却不高兴了,现在要是去的话一定会撞见李彻,到时候以他那比针线还要小的心眼,保不齐得对自己盘问一番,算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还是老实在东宫待着吧。

    李彻此时人确实已经到了清泰殿的左配殿,他换下了朝服,一身白衣暗纹锦绣,玉冠端正,璎珞顺着肩头垂下。

    面容冷酷如他,此时正缓缓转动着拇指上的一枚青色玉扳指,在他坐下坐着不少朝廷大员,但却没人知道他在想什么,亦无人胆敢猜测。

    半晌之后,门外响起急促的脚步声,马上有内监推门而入跪在地煞昂回禀道:“太子殿下,太医说了,人已经没有大碍。”

    “知道了,去告诉陛下。”

    “是!”小太监应了一声又快步离开,屋里坐成雕像的众人这才有点活人气,彼此对视,压低声音说了几句。

    “这皇后娘娘果然心狠手辣啊。”

    “五殿下这次看来是走不成了。”

    “差点豁出一条性命,可不就是为了要让皇上知道,他在以死明志吗,皇上能让他走?”

    几人表示赞同,彼此对视一眼。

    户部尚书王平安还有几分看好戏的姿态:“到时候咱们为了配合太子殿下宅心仁厚,是不是也得上书劝谏,让陛下收回成命,将五殿下留在京中呢?啊?哈哈哈!”

    “王大人啊,您不会是连折子都拟好了吧?”有人阴阳怪气的打趣。

    王平安脸色一板:“本官一句玩笑话而已,若真要上书劝谏,皇上的桌案上也不会有本官的折子!”

    李彻抬眼扫视一圈在座数人,又看向百官之首刘升,与其对视。

    刘升似乎读懂了他眼底的意思,点了点头,似乎应允了什么。

    李彻这才开口说道:“王大人好提议,便都照着王大人的意思来,从明天开始,陆续给陛下呈奏,你们人人都要写,而且要写的真心实意,让陛下留五弟在京中!”

    有人还不太明白李彻话中的意思,而有理解的人早已嘿嘿笑了起来,似乎准备好随时看戏了。

    百官散后又去探望了五皇子李衡,他并未清醒,仍然躺在榻上,原本就略显白皙的一张脸,现在因为失血过多,还真就跟死人无二。

    一群人走了出来,刑部尚书朱晚照摸着下巴不厚道的笑了:“通常真正想死的人抹的都是脖子,谁跟他似的往肚子里扎,死不了不算,还得留一大窟窿!”

    几人听闻,附和着笑了,辞别太子一一出宫。

    李彻并未急着离开,而是就在清泰殿的偏殿里坐了,在所有人都走后,他才慢悠悠的开口:“人都走了,你这戏还要继续演下去?”

    本来躺在床上面色惨白,重伤昏迷的人却慢慢睁开了眼睛,扭头看向李彻,兄弟二人眼中似乎只能容的下彼此。

    “伤的还挺深。”李彻说着,权当无知一般,往他的伤口上一压,后者闷哼一声,脑门上已经冒出了黄豆大的汗珠子。

    不过虽然如此,他也是强颜欢笑:“不劳太子殿下惦记!”

    “我不惦记还有人会惦记你吗?你的妻子恐怕连入宫都不肯了,当初你那么对她,难道就没想过等死了那天,连个哭灵的人都没有吗。”

    “照太子殿下所说,您,对太子妃那么好,就只是为了死后让她哭上一哭?”

    李彻抿嘴不语,只是脸色铁青,纵然不用揣测,也知晓他心中怒意。这一刀是扎在自己身上的,他疼的很,但不知为何看到三哥这副模样又觉得痛快无匹。

    “你也知道自己若是去了封地,要想东山再起,简直是痴人说梦,所以来了这么一遭。”

    李衡回看向他,忍着伤处痛楚,呵呵一笑:“痴人说梦?是啊,痴人说梦……我死了也就罢了,我既是没死,我与殿下此番对决,显然,是我胜了。”

    李彻却依旧淡漠说道:“听你这么一说,是觉得自己不用往封地去了?”

    “若再让臣去,臣弟能做的就只有一死了之了,殿下若还打算继续从中作梗,逼死了臣弟,君臣之间不免离心交恶,父子之间绝情绝爱,殿下为了臣弟这般付出,纵然一死也当是值了。”

    “三弟为愚兄操心的可真够多的啊。”

    李衡笑答:“彼此彼此。”

    李彻站起身道:“你也不过是个可怜人,被人摆弄于生死之间,和你争斗,确实没什么意思。”

    在他转身之后,李衡脸上的笑容荡然无存,反而一片惨白,他一只手抓住锦绣被褥,紧咬牙关,也不知是在努力克制体内伤痛,还是在抵挡内心的尖啸,指甲都快穿透丝绸扎入手心。

    “老五怎么样了?”明晰帝的身子这几日也不得爽利,自从入秋之后,整个人就一天不如一天了,有太医甚至私下里断言,挨过今年冬天就有些够呛。

    然而这样的话是断然不敢对那位一国之君说的,从他一开始讳疾忌医到现在好不容易愿意配合太医医治来看,要是知道自己命不久矣,还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来。

    “启禀陛下,听去诊脉的太医说,已经没有大碍,可以喝水了,当初那一刀伤了脾胃,现下恢复的挺好。”

    “嗯……”

    万福安小心看了他一眼,见他正身着里衣斜靠在软榻上,聚精会神的看着手上的折子,一只手摆弄着一串佛珠,以为他不打算说话了,正要退下去,却又被人叫住。

    “高丽送的那几株老参呢?”

    “啊?”

    “给他送过去吧,还有今年进贡的那些冬虫夏草。”

    “都,都送去?”万福安有些不舍得了。

    一国之君头也没抬:“都送去。”

    “知道陛下爱子心切,可若是都送去……陛下圣体,太医也时常嘱咐用老参泡茶,用夏草……”

    “朕在宫里能缺的了这些?他若是去了封地,哪还有这些东西能用!”

    万福安一愣,心思已经转了十转,仔细将自己刚才听到的话好一番琢磨,忽然就恍然大悟了,难道……

    难道他打算逐五皇子往封地去了?

    五皇子这次于清泰殿前以死明志,不管是出于什么目的,他不用往封地去的事实基本上也就铁板钉钉了。

第五百二十四章 墙头草随风倒

    且不说伤及脾胃要躺在床上静养,就说他落下的一身病根,往封地那等闷热潮湿的地方去了,也于身体不利。

    再者说来,明晰帝年事已高,但凡老人,对自己的子女都多了许多心疼和怜惜,出于怜悯也不会再让他往封地去了。

    更何况,满朝文武连日来多次上书,请求陛下宽恕五皇子殿下,留他在膝前尽孝,本以为此事也就定了,却又峰回路转了?

    “你还站着做什么?还不下去准备?”

    听他一声叱问,万福安一个哆嗦反应过来,连忙作揖应了,快步走了出去。

    他一边走一边反复念着刚才明晰帝说的那句话,越念脚步就越快,最后急匆匆的出了前庭往东宫去了。

    一路快走几乎快要撵上小跑的速度了,等到了东宫门口的时候已经气喘吁吁,嘴巴里还在念念有词。

    见到太子的时候,只见李彻正悠哉悠哉的坐在临湖小院桂花树下,桂子飘香散落肩头,与白衣之上所绣金线都几乎融为一体。他正站在一张桌案后头,一只手拿着笔,一只手抱着个半大的娃娃,正专心致志的在写什么。

    他的认真丝毫没有感染到那娃娃一分一毫,小家伙两只小手在他的脸上摸来揉去,还把手指头塞进了嘴里,再拿出来的时候抹了他一脸的口水,却又兴奋的哇哇大叫。

    “哈哈哈!”一个爽快利落的声音笑了起来,万福安一扭头,就看到太子妃刘玉瑶正从对面一座小小的茅草亭子上纵身跃下。

    这飒爽的身姿,这娴熟的身手,愣是把他吓了一跳,知道太子妃身手了得,但亲眼所见,还是第一次。

    “慢点!”抱着娃娃的人有些生气了:“你这是觉得身子好了,开始胡作非为了?”

    后者吐舌一笑,一脸俏皮之态:“他们找草去了,我一会还得上去呢。”

    看了一眼草棚小亭,李彻又低头看了看桌子。

    刘玉瑶道:“你画什么呢?画我的吗?”

    言罢就提着裙摆快步过去,噗嗤一声笑道:“你这半天就画了个亭子啊?这我也会!”

    说着就夺了他手上的笔,认认真真的在一旁描摹起来:“四根柱子一个顶,喏,亭子!”

    见到几笔勾勒出来的小亭子在太子所画的栩栩如生的亭子旁边,倒是趣味十足。

    “一会你不要往上面去了再给你画,修缮之事让旁人来做就行。”

    “我好不容易找到了一点有意思的事儿,你又不让我做,干脆活生生的憋死我算了!”

    男人蹙眉,一只手给她划拉了一下被风吹乱的刘海。

    “殿下,万公公求见。”一直插不上话的小安子赶紧开口。

    李彻扭头看去,万福安赶紧快步上前,见了太子和太子妃,后者让他起身,他这才站起来。

    刘玉瑶现如今看这万福安怎么看怎么不顺眼,以前只觉得他是个善笑会道的太监,现如今知他圆滑世故,如墙头之草,只觉得心生厌恶,便一旁站了,也不走,且要看看他打算跟太子说些什么。

    “万公公不在父皇跟前伺候着,怎么有空往东宫来的?”李彻手中掂着那个小娃娃,眸峰一敛,笑意浅浅。

    自从李衡当日自尽于清泰殿门口的时候,朝中不少官员背地里都有传言,说李衡这次走不成了,东山再起,指日可待。太子和皇后此番对局,将以惨败收场。

    从那之后万福安就没往东宫来过,他随时不忘给自己留一条后路,一方面配合贤妃给皇上照常用药,好让太子视为心腹。另一方面又与太子拉开距离,对五皇子一党多有照拂,有可让李衡将来善待于他。

    所以不管将来登基的是谁,他万福安都不会吃亏。

    李彻这次见他,不再像以前一样客气的称呼一声阿公,摆明了就是在以一种讥讽的语气质问:你这是又打算转投阵营了?

    他自己心知肚明,也有些尴尬,腆着一张脸来笑道:“老奴前来是有事要启禀陛下。”

    “你说。”

    “方才皇上说把宫里头的人参,冬虫夏草都赏给五殿下呢。”

    “父皇要给臣子赏赐什么你也向我汇报?未免有些嘴碎了吧,万公公。”太子斜睨他一眼。

    万福安马上又笑着说道:“老奴听闻太子妃娘娘金体欠安,这些好东西总归也要给娘娘留一些吧……”

    “别!千万别!”刘玉瑶快嘴说道:“你这一番好意我是心领了,不过我素来不爱吃药,给我治病的人也不让我吃药,每天变着法儿的吃好吃的,这药还是该给谁给谁吧。”

    李彻哼笑一声,看向万福安道:“就这些?”

    “不不,重点是,奴才跟陛下说了给太子妃娘娘留一些啊,您猜陛下怎么说。”

    “你说便是,还卖关子?”刘玉瑶都快看不过他故意吊人胃口的手段了。

    “陛下说啊,朕在宫里能缺的了这些?他若是去了封地,哪还有这些东西能用!”言罢还仔细琢磨了一番,也不枉自己背了一路,没说岔什么,说完了还一脸期待不无讨好的看向太子道:“听陛下这口气,五殿下往封地一事是势在必行了,也亏他使出苦肉计这一招,到头来没落的个好不说,还要带着一身伤病去那潮湿闷热的封地。”

    “皇上真这么说的?”李彻还没什么反应,刘玉瑶却率先变了脸色:“他都这样了,还要去封地?”

    万福安连忙笑道:“可不就是吗!陛下心里还是向着咱太子殿下的,他陷害太子殿下在先,多么严重的一件事,能随随便便捅一刀就了了?”

    “还有事吗?”李彻道:“没什么事就回了吧。”

    “殿下……”万福安欲言又止。

    男人冷眼与他对视:“你还要说什么?”

    “没,没什么了……”他行礼道:“老奴先行告退。”

    “去吧。”

    一路退出李彻的视线,他才转身向东宫之外走去。这次往东宫来,本是打算将五皇子落败东山的第一消息与太子分享,纵然太子不会对他感激有加,但也会念他的好,知道他万福安的一片忠心。

    但却不知为何,这太子听后竟然没有一丝动容,竟然好似早就预料或者早已知晓了一般。

    这还不算,对他万福安的态度也大不如从前,对比以前目中无人威逼利诱,他尚还能拿正眼看看自己,今日虽然客气,但他自己却觉得他在李彻心中的地位已经一落千丈,就如宫前洒扫的内监一样,可有可无。

    心里咯噔一下,脚步顿住,他开始落冷汗了。

    过往宫人只见万福安呆立在永巷的道上,双目失神,入秋之后还落的一个满头大汗,无不惊奇。

    甚至还有人互相打听,是不是宫中又有什么变数了?

    万福安站了好一会儿,已经想了许多事情,一转身,又快步往另一个方向走去。

    在他身后,小安子看了一眼他去的方向,抿嘴一笑回过头来往东宫去了。

    “殿下,这万福安真就去凤藻宫了!”

    这一次换太子跑茅草亭顶上去了,刘玉瑶插着个腰站底下仰头看着他大声叫道:“小安子跟你说话呢,听得到吗?”

    “听见了,听见了,就你能嚷嚷。”男人专心致志的将精心筛选的霜前芦草一一铺陈开来,仔细顺着下垂的纹络和排列的顺序在顶上铺好厚厚的一层,又将身边柳条编的扁筐扔下去。

    “他这话跟我说的,跟皇后也能说的,少顷给老五送药,也得想办法透点风声给老五。”

    “殿下英明!”小安子开始溜须拍马了。

    刘玉瑶手脚麻利的将茅草塞进筐里:“万福安这个老匹夫!就会挑拨离间搬弄是非!”

    “挑拨离间,搬弄是非,这两个词总算用对地方了。”

    刘玉瑶咧嘴一笑,仰头看着他道:“多谢先生夸赞!”

    “不谢!”李彻一个使力就这么把茅草给拎了上去:“等咱儿子能读书认字的时候你就有同窗了。”

    一旁小安子,寻芳等人捂嘴轻笑,看着对小夫妻每日里斗斗嘴也挺好玩,宫中流年飞度也不觉怎么难熬了。

    “我以后要做我儿子的先生!”

    “看来你是觉得看了几天书已经满腹经纶了?”太子仍旧笑她。

    面子磨不开了,她白眼一翻,一脚踩在亭子上的栏杆上就纵身一跃,整个人如大棚展翅一般,稳稳的跳上了亭子顶上。

    东宫众人早已对太子妃这时不时来一下飞檐走壁司空见惯,此时见了也不觉大惊小怪。

    反而是太子,这个她最亲近的人,也是最了解她的人,吓的是脸色大变:“你怎么又跑上来了!”

    方才这一跃,身形带风,扇的茅草落了他一头一脸,还没摘下来呢,刘玉瑶就张牙舞爪的向他扑了上去:“你再嫌弃我读书少,我就把你扔下去!”

    太子圆睁双眸,大叫一声:“别动!”

    然而为时已晚,她真就扑在自己的身上,压的他往后一倒,厚厚的茅草垫在身上也挺松软。

    然而两人身体同时一僵,刘玉瑶趴在他的身上,眨巴着一双如水杏眸对他说道:“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太子这一下有些哭笑不得了:“听到了。”

    她身上的人刚要起来,就被男人一把攥了个结实:“还乱动?”

第五百二十五章 闹的有点大

    “还乱动?”

    “可……”

    “小安子!”李彻高声叫道:“去搬几把梯子来把顶棚撑住了!”

    小安子正从方才太子作画的桌上寻摸了两个葡萄吃,就听到太子叫他,笑问寻芳道:“殿下说什么呢?”

    她正逗着皇长孙玩,也没听个真切,就往亭子上看了一眼:“娘娘和殿下闹着玩呢。”

    话音刚落,刘玉瑶又扯着脖子喊道:“快来救我们啊!”

    “你别叫!”

    但听‘轰隆’一声,刚才还打情骂俏的小两口就从茅草亭顶上轰轰烈烈的漏了下来。

    一时间茅草与灰尘齐飞,两人摔在地上被草堆埋了个结实。

    小安子手上的葡萄咕噜一下掉在地上,撒腿就往那跑,一声一声叫着:“殿下!娘娘!来人啊!快来人!叫太医!太医!!”

    一群丫鬟太监也疯了一般的冲过去,伸手就巴拉被埋的两个人,将草都抓出去才看到太子以自己做垫背正结结实实抱着太子妃。

    “太子殿下!娘娘!你们,你们……”寻芳真不知从何问起了,别人也是不敢轻举妄动。

    刘玉瑶吐出嘴里的茅草,呸呸呸两声,看到自己身处那人怀中,连忙叫道:“李彻!”

    后者睁开眼睛,一头的草,一身的灰,倒和平日靳贵整洁天壤之别:“别害怕,我没事。”

    松了口气,刘玉瑶尚还惊魂未定。

    男人为了安抚她,一只手压着她的后脑勺,两人的鼻尖就碰在了一起:“吓坏了吧?”

    “嗯……”

    低低一笑:“好玩不?下次还这么玩吗?”

    “不玩了。”她觉得难受,鼻头微酸。

    男人却道:“怎么不玩,觉得好玩就玩,不过以后得在底下多垫几床被子,哎呀我的腰啊……”

    “啊?”惊魂未定的人赶紧站起来,帮衬着一起把太子从地上拉了起来,拍下他身上的草就去摸他的后背和虎腰。

    “没事吧?这里,这里疼不疼?骨头会不会摔断啦?还有这里,这里。”

    “行了行了,你别按了,没摔死被你按死了。”

    “我这不是担心你吗,再说了,我都没用力你就觉得疼了,是不是真摔坏了啊?”

    “坏不了,坏不了,叫大胡子看看。”

    小安子一拍脑门,他怎么忘记东宫还有一位神医呢,一有事就急着叫太医,反而把神医忘了。

    “奴才这就去叫神医!这就去!”

    扶着李彻进了内室,脱了外裳就把他按在了榻上,刘玉瑶一把掀开他的里衣,只见后背腰间微微泛青,似乎摔的不轻。

    刚用手戳了一下,趴着的人就呼号起来了:“轻点,轻点。”

    她这才静下心来,想到刚才的九死一生简直是三魂丢了七魄,言辞间略有些责备道:“你怎么还抱着我呢,就你自己摔也不至于摔成这个样子啊!”

    “还自己摔?”刚进门的焦嬷嬷一看到眼前的状况,白眼一翻几乎快要倒下去了:“娘娘啊,别说你们两个摔下来了,那就是自己,也不能摔啊!太子殿下千金之躯,乃一国储君,黄子龙孙!您再如何玩闹也不该……”

    “行了,你闭嘴!”李彻出言低喝:“嗦起来个没完。”

    焦嬷嬷苦着一张脸写满委屈,看太子妃一眼,悻悻闭嘴,不过依然能看得出来,她一肚子憋火呢。

    李彻只好又道:“是我自己要上去的,掉下来也怪我,这不是没什么事吗?就一点皮外伤,哪值得你这么大惊小怪的?”

    “哎呀殿下啊!这还皮肉伤?这还不值得大惊小怪?”焦嬷嬷真是有苦说不出,对着刘玉瑶又不能大动肝火,只得对着外头吼道:“叫太医叫太医!叫了这么长时间太医也没叫过来?”

    似乎是把对刘玉瑶的不满都吼出来了一样,惊的门口众人做鸟兽散。

    刘玉瑶看了焦嬷嬷一眼,第一次在她跟前偃旗息鼓,因为她确实心虚,也确实难受,更重要的是担心。

    因为她说的没错,自己这次确实有点过火,自己玩闹也就算了,还得拉着他,美名其曰过普通夫妻的生活。可前提是,他是普通人吗?若是普通老百姓种田打渔,累着了,伤着了,那都不算什么。

    但他不同,从小养尊处优如他,如何能受半点辛劳?不管走到哪里都是一群人伺候着,护着,小心翼翼的照看着,何曾接触过任何危险?

    那一双手除了提笔书写,研磨作画,偶尔舞刀弄剑,又何曾有过任何劳累的痕迹?他是天之骄子金枝玉叶,关系到江山社稷,若他有什么差池,就是动摇国之根基。

    “是我不好……”她一脸歉意的低头说道:“我不该跟你胡闹,更不该让你跑到亭子上头。”

    “行了,你不跟我胡闹难道还要跟别人胡闹?”男人拉住她的手,反倒安慰起她来了:“这一下摔的好,说不定还能拖懒不用去上早朝,不用去六部听政了!”

    反手捏了捏他的,并未说话。

    大胡子已经来了,仔细查看了一番,确定并未伤筋动骨之后也没开药,只是嘱咐每日里如何消肿化瘀,冷敷热敷如何搭配,并且得空的时候多揉揉,并亲自教了刘玉瑶拿捏的手法。

    焦嬷嬷一旁看着,她脸色铁情,眉宇间并没有善意:“您就不打算给太子殿下开几服药?”

    “不用吃药。”大胡子一边回答一边用自己的双手在太子腰上拿捏。

    焦嬷嬷眼皮一翻,又冷声说道:“您还真不像个大夫,为了保险起见,还是让李太医给太子殿下瞧瞧吧。”

    大胡子笑眯眯的扭过头来看向焦嬷嬷道:“您信不过我?”

    干咳一声,毕竟当着太子妃的面,她答的倒也委婉:“让两个大夫看,不也是为了保险起见吗。”

    “不用,这样就行。”李彻开腔了,他闭着眼睛,觉得大胡子在他腰上按的很是舒服。

    刘玉瑶这一次却难能可贵的和焦嬷嬷站在一条线上:“我也觉得应该让太医看看,就算不开贴跌打膏药贴上,也总得喝点药,败败身子里的火气!”

    “你以为就你不喜欢喝药?”太子无奈的看向她道:“没什么事,我明天一早仍旧能上朝,能看折子,能骑马射箭,别担心。”

    手被他攥在手心当中,暖暖的,仿若他此时眼底的坚定。

    点点头,她便又对焦嬷嬷说道:“那就不劳驾李太医了。”

    焦嬷嬷真是有苦难言,好像自己一手抚养大的儿子,娶了媳妇忘了娘一般,心情复杂的让人心酸不已。

    不过这位太子殿下显然高估了自己的身子骨,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来,别说他内伤在身,就连刘玉瑶受了震荡,腰腿都酸疼了好些日子。

    对李彻而言,一开始也真没觉得有什么不妥之处,本以为第二天醒来之后依旧能跑能跳,继续洒脱。谁曾想辅一动身就腰背的疼痛牵一发而动全身,刘玉瑶再把他翻过来看的时候已经一片青紫。

    她霎时间也是有些慌了,找大胡子,大胡子就说真没伤到筋骨,好生休养几日,发发体内淤血,也就好了。

    纵然他这个做大夫的打着包票,病人也表示自己无碍,左不过要休养的,索性就和陛下告假,暂停朝议几日。但是东宫里的女人却急疯了。

    先是太子妃抓着大胡子问东问西,她自己不放心,偏偏焦嬷嬷来质问的时候又得给大胡子打包票。

    焦嬷嬷走了又是一众良娣前来探望,这个亲手做的小点心,那个给殿下读首诗词,还有口口声声会所晦气当头的,亲自求了保平安的服给太子贴身戴了,临了还在心口上拍了拍。

    这些人前脚一走,太子妃就气势汹汹的杀回来了。

    点心没收,我爱吃这个你又不是不知道,不过今儿心情好,赏给底下人吃!

    念诗词?姑奶奶也会,不过今儿心情好,再给你念第八百遍关雎吧。

    至于平安符,这个不用含糊,直接扯开衣领拽出来扔的越远越好,这世上没什么神佛能保佑你,只有靠自己,长点心吧!

    李彻也是哭笑不得,怀中逗弄着那傻愣愣看着老娘的儿子,轻声说道:“唯女子与小人,难养?”

    “你自己知道就好!”某人有些瑟了。

    小夫妻俩正说的高兴,外头突然有人急匆匆的推门而入道:“殿下,皇上来了!”

    刘玉瑶与李彻彼此对视一眼,却又冷静如常。

    两人早就猜想到那位帝王会来探病,之前总说身体不适,那是装的,彼此心知肚明,这次不适却是真的。

    这段时间也是多事之秋,太子闭门于东宫养伤,正好给了自己一个逃避的借口,若非万福安将太子的伤在一国之君面前描述的惨不忍睹,他还真就以为李彻是刻意避世的了。

    传话的人刚退下没一会,就听到外头万福安高亢的声音:“皇上驾到!”

    寻芳已经给刘玉瑶整理了衣裳鬓发,让她虽然随性但也不至于失礼。

    “儿臣玉瑶,参见父皇!”她走出门去,规规矩矩的行礼,也并非是刻意去学这些礼数,手怎么放,脚怎么迈,只是似乎下定决心要和这个人好好过日子之后,这些规矩也都自然而然的会了一样。

    “起来吧。”明晰帝的身形日渐佝偻,只是对这个儿媳有一种别样的情愫,甚至还伸手弯腰虚扶她一把。

    后者起身,明眸带笑自然而然的挽了一国之君的胳膊往屋里去:“父皇怎么还亲自来了,等太子好些了,让他去给父皇请罪才是。”

第五百二十六章 父子、爷孙

    “父皇怎么还亲自来了,等太子好些了,让他去给父皇请罪才是。”

    “来看看,就当是活动活动身子骨了。”明晰帝说着,在臂弯处她的手背上拍了拍,不满皱纹的眼角微微一眯,浑浊的双眸之中尽是眼前这活泼跳脱的女子。

    只听她又冲着内室叫道:“李彻,父皇来了!”

    万福安一旁笑眯眯的说道:“太子妃娘娘和殿下感情真好,这日常相处,真就如寻常百姓家的小夫妻一般。”

    刘玉瑶听后一怔,赶紧将挽着明晰帝的手松开,敛裾告罪,神色慌张无措与方才的随意大相径庭。

    “儿臣,儿臣越矩了……是儿臣的不是,焦嬷嬷也每每都多多提点儿臣要言辞稳妥,规行矩步,还请父皇不要怪罪,亦不要降罪于焦嬷嬷和东宫众人……”

    说着一颗脑袋就低低垂了下来,小心翼翼似乎再也不敢多说一句。

    万福安听后脸色霎时苍白,正呆愣的空当,明晰帝已经冲他呵斥了过来:“你这狗奴才!没你管不到的!主子做什么还得让你一个阉人品头论足?!”

    “奴才该死!奴才该死!”这种时候所有的辩解都是多余的,只会火上浇油,认罪该死才是最该做的。

    “哼!”那一国之君平日里看似精明,却被刘玉瑶一句话就挑的怎么看这阉人都不顺眼,冷哼一声弓腰过了门口的帘子走进内室。

    太子妃走在后头,笑着冲万福安吐吐舌头道:“果然应了那句老话,伴君如伴虎啊!”

    万福安真是有苦难言,明晰帝被他蒙蔽,但他自己却知道这女人耍他呢,自己刚才那句话不过就是句玩笑话,照着别人的性子,指不定也就哈哈一笑带过。没想到这女人竟然话锋一转,让听到的人以为自己讥讽她不守规矩呢。

    而明晰帝又素来喜爱这个‘不守规矩’的儿媳妇,虽然对儿子不喜,但对儿媳妇溺爱着呢,肯定会对自己发火。

    不过他仍然兀自腆着一张脸笑道:“主子高兴就好,高兴就好。”

    刘玉瑶冷哼一声,对他这一副奴颜婢骨的样子厌恶极了,快步进了内室。

    “谁训你没规矩啊?你尽管随心而活就行了,谁敢训你啊?”明晰帝还在为这事耿耿于怀呢。

    刘玉瑶嘟着嘴巴道:“训我也就算了,我最怕他们训我宫里的人,焦嬷嬷和寻芳她们之前可挨了板子,吃了大苦头!”

    明晰帝不说话了,在这东宫胆敢对太子妃和她的人出手的,也就只有那位中宫皇后了,想到那个女人面前一套背后一套的嘴脸,还是觉得眼前这张率真的笑脸最是可疼。

    “儿臣参见父皇!”李彻由弄影搀扶着玉瑶下榻,明晰帝先一步说道:“你行了,别起来了!”

    “又不是坐月子,还不能下床了?”李彻自己先笑了自己一句,站起身来的时候,腰后臀股之间的骨头又痛的他直抽冷气。

    “父皇让你坐着你就坐着,逞能不成,反成现眼!”

    “哈哈哈哈!”那一国之君爽朗而笑,虽然年事已高病魇缠身胸腔之中发出的笑声夹杂着浑浊的咳嗽,不过仍然让人很容易联想到他曾经年轻时候的英姿勃发。那时候的他应该就如现在的四皇子一般,笑声爽朗,器宇轩昂吧?

    李彻也是多年未见他笑了,此番听了,只觉得恍如隔世,又不知为何鼻头微酸,再去看他形容潦倒,瘦骨嶙峋,竟然有了几分不忍。

    “你怎么了?”他这一闪而过的悲悯到底还是被那位一国之君捕捉到:“怎么好像受伤的人是朕呢?”

    李彻连忙答道:“儿臣只是许久不曾听到父皇的笑声了,近年来朝廷内外,社稷操劳,父皇也已经青丝斑白,健不如前。儿臣又不曾尽孝,倍感羞愧,纵然朝政所累,还望父皇万万保重龙体,也是吾等为人子女之福。”

    “听听,”明晰帝指着太子对刘玉瑶说道:“听他这舌灿莲花,哎呀,满朝文武这么多人,就没一个比的上他能溜须拍马的,说的比唱的还好听啊。”

    知他是用调侃的语气来说,李彻也并未辩解,自己只管拍出马屁就是,那马也不会全不受用。

    然而刘玉瑶却又插了一句嘴道:“满朝文武自然比不上李彻的,连我都比不上呢,李彻是父皇的亲儿子,我是父皇的亲儿媳妇!他们说的话哪有走心的啊,也难怪父皇觉得不中听了,也就您的儿子能说的比唱的好听,让您心里受用着呢!”

    “哈哈哈!”又是爽声一笑,明晰帝在刘玉瑶的手背上拍了拍,由他搀扶着坐在椅子上,挥手让太子和太子妃也坐。

    这边太子依旧是坐在软榻上,刘玉瑶跑过去将软软的锦褥垫在了他背后,还一遍遍的问硬不硬,累不累,疼不疼,这小夫妻俩一句话,一个小动作都让人艳羡。

    明晰帝没想到自己活了大半辈子,有过两个皇后,三个贵妃,三宫六院七十二嫔妃,到头来会羡慕最简单朴实的夫妻生活。

    所谓夫妻生活,左不过是你写字画画有红袖添香,同桌共食,举案齐眉。等到垂垂老矣,油尽灯枯之时,那人能牵着你的手,陪你走过人生的最后时刻。

    “你这伤也有些日子了,怎么样了?”

    李彻忙道:“有劳父皇挂怀,已经没什么大碍了,再休养两日便能上朝了。”

    “两日?”刘玉瑶站他身边,压低声音道:“大胡子说五天呢。”

    “好好,五天,五天。”

    “可你说两日。”

    “就那么个说法,这个两日可以是两天也可以是几天。”

    “你又哄我?”

    “没有!”

    这一来二去的,弄的明晰帝坐在那里又显尴尬起来,只得再干咳一声道:“行,既然没什么大碍就行,不过,你这伤是怎么弄的?”

    “这……”心虚的将眼睛乱瞟,只听刘玉瑶道:“你跟父皇说吧。”

    明晰帝又道:“朕怎么听说是从屋顶上掉下来的?你没事爬屋顶上做什么?”

    太子妃亦重重叹了口气:“父皇您大概不知道,李彻整天跟小孩似的,爬屋爬树那还算轻的!”

    话音一落,屋里头伺候的人都先没忍住笑出了声。

    “您看看,大家伙都笑他呢!我不让他上去,他偏要上,结果掉下来了,摔了个屁墩!不过他应该长记性了!下次再也不敢了,您就不要生他的气了!”

    明晰帝显然是不信的,不过听她眉飞色舞的向自己告太子的状,一边听一边弯起嘴角,心情大好。

    “你不是让我说的吗?怎么自己说上了?还在父皇面前告我的御状?”

    “为了让你长记性!”

    寻芳上了新茶,刘玉瑶又道:“今早煮的冰糖百合银耳羹呢?”

    “娘娘这会儿要喝?”

    “给父皇喝啊,父皇就算不来,我也得给父皇送过去,来了正好,趁热!”

    寻芳应声下去,端了银耳羹回来的时候,那一国之君已经开始和太子盘腿坐在榻上,铺开楚河汉界,开始彼此对弈了。

    刘玉瑶抱着皇长孙一旁凑热闹:“吃他的马!父皇吃他的马!”

    “这能吃吗?还有个卒子绊马腿,能吃吗?尽瞎捣乱!”明晰帝指着她教训。

    后者看看太子,又看看那一国之君,压低声音问太子道:“这不能吃啊?那你怎么不告诉我?”

    “那是让着你。”

    嘴巴撅的老高:“我还用你让?”

    “来了?”明晰帝用余光看到寻芳站在一旁,伸手就去端碗,寻芳却忙道:“奴婢先给陛下试试。”

    “不用。”

    纵然不用银针试毒,也得先找人喝一口才行,可今天他也不知怎么了,竟然接了碗毫不犹豫的喝了一大口,一边嚼着百合一边说道:“太甜了,你是多喜欢吃糖。”

    “她一直当饭吃。”李彻趁机奚落。

    刘玉瑶哼了一声道:“喜欢吃甜的女人能生儿子!”

    “只听过酸儿辣女,没你这个说法。”李彻依旧奚落她。

    她却又鼓起嘴巴嘟囔了一句:“现在听过就行了。”

    “小宝的名字定了吗?”一国之君盯着棋盘,状似无意的问了一句:“过几日就该摆百日酒了。”

    刘玉瑶与太子彼此对视一眼,一家之主发话道:“儿臣与玉瑶商量了一下,觉得‘承轩’二字不错。”、

    “承轩……承轩。”落下一子,那帝王说道:“好啊,礼部拟上来的那几个名字都是不错的,既然你们已经选了心仪的名儿了,就照你们选的来吧。”

    “是,儿臣这就让人将玉谍给礼部送过去。”

    “嗯。”

    喝了一盏银耳羹,父子二人杀了三盘,李彻输了了两盘,倒不是他故意为之,有意讨好这位君王,反而是他赢的那盘还是侥幸,或者是故意让了他一些,才终于险胜。

    明晰帝从东宫离开后心情还算不错,这心情好了之后,步伐也轻快了很多,整个人就显得精神了。

    本想往后宫前去转转,也难得今日秋高气爽,浑身舒泰。

    可出了东宫走到前庭的时候,就有内监急匆匆的过来禀报道:“皇上,皇后娘娘跪在养心殿门口多时了,奴才们跟娘娘说陛下不在里头不在里头,可娘娘就是不听啊……”

第五百二十七章 逼上金殿

    “皇上,皇后娘娘跪在养心殿门口多时了,奴才们跟娘娘说陛下不在里头不在里头,可娘娘就是不听啊……”

    一国之君微微眯紧了眸子,打算置之不理,哼了一声继续提步往后宫去。

    大好的心情被这皇后给毁了大半,可没走几步又忽的想到了什么,大步往养心殿去了。

    万福安摸不准他的心思,只看这气势汹汹的模样,只怕皇后会遭受怪罪。

    皇后来了很长时间了,几乎是他前脚去了东宫,她后脚就已经到了养心殿,纵然宫女太监都说皇上不在,她也是跪在当场不肯离开,骑士她自己心中又何尝不知,那里头未必有自己想要找的人。

    然而,正所谓,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她果然等到了自己要等的人。

    “你这是在干什么!”一国之君威严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皇后听闻急急转身,匍匐在地,微微啜泣道:“陛下……”

    明晰帝眉头紧锁大步走上前去,低声再一次呵斥道:“还不赶紧把皇后拉起来!”

    万福安一个眼色看过去,两边的内监齐齐伸手要将皇后从地上拉起来。

    要是能拉起来她早就起来了,还等到现在?好不容易要马到功成了,岂能半途而废?

    “陛下!陛下若不答应臣妾的请求,臣妾今天就跪死在这里了!”

    “好啊,你都会说豪言壮语了?”明晰帝冷着一张脸站在那里看着她,眸光微敛,也是威严肃穆。

    皇后听闻却默默垂泪,一脸悲恸,她今日前来本也是素衣单薄,未着妆容,形容颓唐,似乎是不撞南墙不回头了。

    “臣妾,臣妾今日前来,就是抱了必死之心的陛下!”

    “你到底是为什么来的?张口动辄就是必死!你以为你的性命就多么金贵?”

    “臣妾纵然贱命一条,无甚金贵之处,但衡儿!衡儿可是陛下的亲骨肉啊!衡儿骨子里流着的可是李家的血啊皇上!您不能对衡儿生死视而不见!”

    明晰帝站在她跟前注视她良久,眼瞅着她就要哭的涕泪横流了,才慢慢开口道:“怎么,他又要寻死?”

    皇后哽咽说道:“陛下若将衡儿逐往封地,那就是在要他的命啊皇上!”

    “你这话又是怎么说?”

    “衡儿那般心高气傲之人,虽然平日里寡言少语,但他比谁的骨头都硬。当初在刑部被屈打成招还不知吃了多大的苦头,现如今一句愧对陛下恩泽宁愿死在殿前也不愿自损颜面前往封地,若是陛下真将他逐走了,那便是要让他在天下之人的面前再死一次啊!”

    “哼!”明晰帝指着那皇后,怒目圆睁:“一个连自己性命都不知道珍惜的人本就是对父母不孝!死不足惜!”

    “皇上!臣妾知道您这话说的是气话,若非如此,那天也就干脆让他死在清泰殿前了!您能不能饶他一命啊皇上?臣妾求您了皇上!”

    “你今天便是来拿他性命威胁朕的?朕还没死,你就拿这么大的筹码出来了?好,很好啊。”

    皇后正嘤嘤哭的心肝乱颤,骤然听到威胁两个字,便又吓的匍匐在地:“臣妾不敢,臣妾不敢!”

    “你怎么不敢?还有你不敢的?别以为朕不知道那天他寻死是谁给出的主意!”

    言罢就起身大步往养心殿去了,皇后跪在又是一个怔愣,马上反应过来,起身就追了进去。

    “皇上!皇上明鉴!臣妾真的没有啊皇上,衡儿这孩子有什么事都藏在心里,也没跟臣妾说过啊!我也是个做娘的人!怎么忍心让孩子受这么大的罪?还差点丢了性命?他也是我十月怀胎生下来的,好不容易养的这么大了,只求他平安健康,怎么到头来还让他去送死呢?皇上!皇上你我夫妻多年,没想到您居然……”

    说到一半人已经哭的快不行了,趴倒在地上,衣发皆乱,弃自己后宫之主的形象于不顾,整个人看上去荒唐而又可笑。

    一国之君也被她哭的心烦意乱,直接就将嘴边的茶盏扔在了地上“哭丧吗!朕还没死呢!”

    但听‘咔嚓’一声陶瓷碎裂的声响,养心殿里的哭声戛然而止,飞溅的碎片割破她的手腕,渗出丝丝缕缕的血迹,引的周围宫人倒抽一口冷气,却没有一个敢上前的。

    皇后被如此吓了一番之后终于回神,又低低饮泣,对手上的伤全然无视:“皇上,您要是逼死衡儿,臣妾也不活了,就让律儿没了哥哥,没了娘亲吧!”

    明晰帝又一把将桌案之上的折子扔下去,悉数砸在皇后的身上:“你看看!你都好好看看!”

    皇后手忙脚乱的去捡起地上的折子一一打开,只听一国之君又继续说道:“朕真是没想到啊,文武百官在逼朕,你也来威胁朕!便是你这样的母亲教出来的好儿子!跟着你也学会了用死来要挟朕了?那还不如去的远远的!省的你坏了他一辈子!”

    皇后却还在认真翻看着手中的奏折,大致都看了看,却并未觉得有什么不妥之处。

    朝廷命官做到正四品以上得以登殿上朝的多是年纪大的长者,在他们眼中李衡不仅仅是皇子,而是作为一个年轻晚辈走投无路一死了之确实让人唏嘘,所以折子中多是求皇上网开一面,不要逐五皇子去往封地的。

    还有人甚至将封地暴民形容的恍如魔鬼一般可怖,五皇子这般温文尔雅之人若是去了封地,只怕统辖之下会多有不安,到时候也于朝廷不利。

    还有人说西南潮湿闷热,五皇子此番伤势严重,若是去了只会令伤病恶化,一年年加重,全无裨益。

    一字字,一句句,皆是求情的话,想必这几天太子故意不上朝就是为了对这些人避而不见的吧。

    “皇上让臣妾看,臣妾看了,难道陛下就不曾圣阅?”

    “这几天朕都不知道收了多少这样的折子了!到底是你人在中宫手眼通天!还是他李衡早就已经预料到今日情形,结党营私早为今天筹谋?!”

    ‘轰’的一下,脑袋率先炸开的是万福安,他心下惊骇,身形忍不住一低,佝偻的站于一旁,冷汗涔涔却不敢抬头,甚至不敢抬手去擦一下脑门上的汗滴,只能让那汗水落在地上,在黑曜石的地面上发出吧嗒一声清脆的响声,就是这声动静也把他吓的半死。

    很快,皇后似乎也明白过来了,她登时长大了嘴巴,却又如哑巴吃黄连一般,一句话也说不出口了。

    良久之后,万福安终于有胆子抬手,用衣袖轻轻拭去额上冷汗,小心翼翼的看向那位一国之君,似乎是气极,也似乎是疲惫极了,他正坐在桌案之后,神情疲惫,除了怒火中烧之外,似乎还有其他的情绪尚未表现出来。

    他总算知道这些日子以来,为什么那么多太子一党的官员向这位帝王给五皇子求情,太子都没有丝毫表示。甚至连人人都知道的刑部尚书朱晚照也向几次求情,请皇上念在骨肉至亲的份上,不要让五皇子离开京城了。

    而且这段时间,百官可谓是众口一词,这是好事,也不是好事。

    是不是好事就看要对于谁来说了,若是对五皇子而言那就不是好事,若是对太子而言,那就是好事。

    若非结党营私,私下许以好处,怎么会有这么多官员为他说话?

    纵然真是民心所向,百官一心,对李衡也并非有利,毕竟这个国家的统治者还不是他,而他作为帝王,绝对不会允许有人比他更能凝聚百官与百姓的力量,不会允许有人比自己更受别人尊敬。

    所以这些折子是变相将李衡推入了另一个极端,而这个极端的开始就是因那位帝王狭隘的内心而起。

    “文武百官逼完了朕,你又来逼朕?好啊,朕若是顺了你们的心意,那下一步是不是要逼朕退下皇位啊?!”

    一声呵斥,大掌在桌案上一拍,发出轰隆的响声,接着因为用力过猛,那位一国之君发出难耐的咳嗽声。

    皇后现在也顾不上哭了,只是看着这些折子咬紧下唇,一双眼睛恨不得喷出火来,将这些折子烧成灰烬。

    前功尽弃,万事晚矣。

    她身形一歪,斜坐在地上,目光呆滞不知看向何方,从那位帝王将这些折子扔给她看的时候,她就知道这条路行不通了,他是铁了心要将自己的儿子送到南疆去了。

    只是想到儿子为此曾差点丢掉性命,她只觉得心中更加不甘,手指攥紧,指甲几乎掐进肉中。这一切都要拜李彻所赐,早就知道,他绝对不会这么轻易的善罢甘休!“

    “皇上,那臣妾,能再最后求您一件事吗?”

    明晰帝经历了一场重咳,脸色绯红,声音粗噶沙哑:“你说。”

    她又再次在地上跪好,表情凝重,愁容惨淡,和刚才哭闹求情的模样相比,眼下的样子似乎才有了一点诚意。

    “臣妾想求求皇上……让衡儿在京中将伤病养好再走,行吗?”

    “不行!”几乎是想也不想的直接拒绝:“哪这么多通融!”

    “求求你了!皇上!!”她忽然就高声大呼,整个人趴在地上匍匐当场,哭的肝肠寸断上气不接下气:“我,他这么一走,我不知道哪天才能见到他啊!若是病情加重,你要让我白发人送黑发人吗!皇上!”

第五百二十八章 百日祭祖

    这嘶哑的哭嚎听的人无不悲伤落泪,更何况还是与她多年夫妻的明晰帝,一时之间也有些动摇。

    终于将这哭声打断道:“好吧,等他身子好些了,就赶紧启程!”

    “谢皇上,谢皇上,谢皇上……”已经哭嚎的没多少力气,以头触地,不断咚咚咚的磕着头。

    明晰帝深深看了她两眼,使了一个眼色,让人将皇后搀扶起来:“你回吧!”

    皇后出了养心殿后,接了林嬷嬷递上来的帕子擦擦眼角的泪痕,转身看向送她出门的万福安微微一笑:“万公公。”

    “哎呦,娘娘有什么吩咐?”

    刚大哭一场,她脸色红润,声音沙哑,脸上却带着老道的微笑,褪下手指上的一枚玉扳指递给他道:“多谢公公当日往凤藻宫提醒,若非公公,衡儿恐怕就不能活了。”

    “皇后娘娘严重了,这是奴才的分内之事,分内之事。”虽然是这么答的,但还是将那玉扳指收入了袖中。

    此番皇后离去,他却还想着该如今进到养心殿里头,如何面对那位一国之君,正犹豫不决的时候,里头已经传来了那位帝王的怒吼:“万福安!”

    赶紧撩了帘子走进去,万福安双膝跪地,结结实实的行了一个大礼之后道:“皇上……”

    “你这阉人!知罪不知罪!”

    他吓的抖如筛糠,却一动不敢动:“奴才知罪,奴才知罪!”

    “朕就算是放个屁你是不是也得原封不动的给中宫送过去?!”

    “奴才不敢,请皇上恕罪!”

    明晰帝已是气竭,也懒的和他争论,只是大手一挥将桌案上的镇纸给他砸到了身上,疼的他一把老骨头差点被砸断了:“你这狗腿的奴才!日后要是再犯,朕打断你的腿!”

    “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奴才这是初犯,也是最后一次,最后一次。”

    “你当朕不知道?初犯?最后一次?!”

    “奴才,只是当时挺陛下说起要送五皇子殿下人参,知道陛下也是护犊情深,而奴才又是看着宫里几位皇子长起来的,也是于心不忍,就私心以为皇后娘娘若是来求情的话,陛下一定能……”

    “能什么?网开一面?哼,你想的倒是美,这国家律法,说一不二,还网开一面?”

    “奴才该死,奴才有罪。”

    难得的,这次明晰帝并未追究他什么,三两句打发了,出了养心殿,初秋的风一吹,身上一片发凉,这才知道夏日还没换的衣裳已经被汗水湿透了。

    看着一轮红日垂暮而下,漫天彩霞美则美矣却转瞬即逝,很快东方圆月升,晨光朝阳艳,又会是新的一天取而代之,往复循环。

    皇长孙的满月酒定在了八月初六,是钦天监特意选取的一个好日子,这一天天公也是作美,一大早就艳阳高照。

    太子夫妻二人皆以国库吃紧为由不愿大张旗鼓的操办,说是省下一些钱粮用以劳军才是上策。

    所以这次满月酒也就只有宗室成员到场,并无百官在席。

    吉时到时,帝后二人携太子夫妻登长安殿祭拜先祖。

    守着长安殿的老太监依然是常喜常公公,他高瘦的个子矗立在长安殿的门口,头发斑白,笑起来的时候眼角有数条纹络,见证着他这些年来的一路坎坷。

    明晰帝扫了常喜一眼并未多言,反倒是后头跟着的太子妃略有些兴奋的叫了一声:“阿公。”

    这才忍不住回头看去,只见她的脸上挂着明快的笑容,面对常喜就如一个晚辈在向长辈撒娇一般可爱动人。

    常喜轻笑点头,却不敢多言。

    李彻对身边之人递了一个眼色,让她吐吐舌头,又一本正经的向前走去。

    几人进了长安殿内,烟雾缭绕间列祖列宗的牌位清晰可见,早就有钦天监监丞在此等候。

    一家人对列祖列宗行叩拜大礼之后,那一国之君便又念了祷文,无非是保佑风调雨顺,子孙安康的话语,都是些场面话,听的人也觉得索然无味,只是不知道那祖宗听了是什么滋味。

    “李氏,第二十八代嫡子嫡孙!承轩叩拜列祖列宗!”

    跪在地上的刘玉瑶由焦嬷嬷和寻芳一左一右的搀扶起来,向前行至与帝后齐平之处,怀抱襁褓中的婴孩,双膝跪地,结结实实的磕了三个头。

    她怀中那眼珠乌黑明亮的小家伙已经伸着小手啊呀啊呀的不知在说什么了,就在钦天监监丞说着礼毕的话时,四面高墙的大殿中忽然起风,那本该盖在祭祀果饼上的红色绸布被风吹动,扑棱棱的飘起来竟然就这么径直盖在了小娃娃的身上。

    众人一愣,那小家伙已经扯着红绸子当成了好玩意一般,笑的更欢了。

    钦天监监丞率先反应过来,连声说道:“祖宗保佑!福泰安康!国祚绵长!国祚绵长啊!”

    这种不现实的事情就在眼前发生,明晰帝也是惊喜交加,他自登基以来,一向对怪力乱神的说法嗤之以鼻,更是对宫中的装神弄鬼深恶痛绝,但是看到眼前这幕,他竟然不觉笑了起来。

    刘皇后双眸圆睁,看看明晰帝,又看看刘玉瑶和她怀中的娃娃,脸色逐渐变白。

    她不敢相信,这一切真的就发现在自己的眼前,她也怀疑自己是不是看错了什么,是不是有人从中作梗,是不是那红绸子是被人扯过来的?

    心念急转的同时,又不断用余光左顾右盼,直到确实没有任何发现后,才略显颓然。

    “快还回去,小宝听话。”哄着怀里的孩子,刘玉瑶要将那红绸子从小娃娃手中扯走,一国之君却略显宠溺的说道:“让他拿着玩去吧。”

    “哎呀,爷爷对我们小宝真好,快谢谢爷爷。”

    小家伙真就咿咿呀呀的冲着那位一国之君伸出手去,明晰帝起身后竟然毫不忌讳的将那娃娃抱了过去,这更是让刘皇后惊惧不已。

    她不觉攥紧了手心,努力克制着心底的怒火,不动声色,严妆华服的跟在那位一国之君的身后走出长安殿。

    也难怪她会又气又恨,自己生养了两个孩子,那位一国之君都不曾抱过一次,没想到在面对这个小娃娃的时候,他竟然多了这么多的包容,难道,难道就因为这孩子是刘玉瑶生的?!

    而刘玉瑶却还好像什么事都不知道一样,依偎在太子的身边,侧身来在他耳边小声嘀咕着什么,全然将规矩礼数不放在眼中。

    忍不住干咳一声提醒道:“太子妃可要严肃点,也不看看这里是什么地方,还当是在东宫?”

    然而这句话不仅没有起到警示的作用,反倒让那一国之君扭头过来,一脸嫌恶的看了她一眼,那言下之意似乎在说,没有你不管的。

    “我……”欲言又止,索性忍气吞声了。

    出了清泰殿,皇族李氏的宗亲都顺次排列在下,各自带着家中正室子女。

    几位皇子除了五皇子伤病在府没有出门之外,连带大皇子和二皇子也从封地赶来了。

    一群人锦衣华服站在长安殿前,倒也显得浩荡无匹,待看到帝后二人步出,纷纷行礼参拜,声震寰宇。

    “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太子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看看朕的长孙,”难得的,众人第一次感觉到那位帝王发自内心的高兴,宛如年轻了三十多岁,宛如抱着的是长子一般,红光满面。

    “起名承轩!”

    “长孙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啊……啊啊啊!”小家伙在明晰帝的怀中蹬着胳膊蹬着腿儿,一副兴奋的模样,让那个做爷爷的,高兴的合不拢嘴。

    太子嘴角带笑,眸中却没有丝毫笑意,只是看着那位帝王,心思却不知飘到了何处。

    也许现在宫里的人都不知道,甚至不记得那位帝王也会笑的如此开怀了,但是他却没有忘记,也记得清清楚楚,早在二十多年前,他的脸上也会出现这种最纯粹的笑容。

    不带任何功利和目的,只是因为高兴而高兴,想笑而笑。

    那时候的他还没学会去伪装,也曾被他抱在怀中高高举起,骑在那一国之君的肩头,懵懂的看着这个陌生崭新的世界,咿咿呀呀的叫着父皇父皇……

    他曾经被那样的高度震慑,以为自己穷其一生也到达不了的高度,让他觉得胆怯和害怕,但现在看看,他的个头已经高出那位老者许多,曾经的伟岸也逐渐佝偻。也许在过去,他在他肩头上所看到的是全世界,那么此刻,他要让这世界被自己踏在足下!

    “好了,好了,陛下总这么抱着,不累啊,来给臣妾吧。”皇后一边跟着明晰帝步下台阶一边伸手去接那孩子。

    谁知她刚接了孩子,就见刘玉瑶从后面快走两步上前,一把将孩子从她怀中接了过去,莞尔一笑:“不敢劳驾母后。”

    “我这个做皇祖母的还不能抱抱承轩了?”皇后刻意提高声音,也让周遭的人听到。

    明晰帝看她一眼道:“你少抱点吧!”

    一句话差点没把皇后噎个半死,恨恨咬牙,不再多言。

    一抹得意的笑容挂上嘴角,她一边放慢脚步一边对太子小声说道:“我可得把小宝看好了,她这个女人心肠歹毒!保不齐对我小宝不利。”

    “她不敢,除非她想自掘坟墓。”李彻亦沉声冷语,对皇后的伎俩已经是不屑一顾。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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贪财怎么了,山贼不都贪财吗!可为了一箱金子将自己送上腹黑太子床榻的山贼,古往今来就她一个了吧?大婚之日让她与太监拜堂不算,居然还命别人与她洞房!九龙夺嫡?后宫争斗?虽然和她没什么关系,可她也不是任人捏扁搓圆的软柿子!待她降服桀骜太子叱咤宫廷,没有十里红妆八抬大轿,她宁愿继续去做那逍遥的贼大王!冒牌太子妃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冒牌太子妃,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冒牌太子妃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