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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Loeva     闺门秀txt下载     闺门秀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百四十三章 弄巧成拙

    牛氏有令,赵泽虽然满心不以为然,也只能乖乖答应下来。况且他本来就不赞成结亲,拒绝的话对他来说并不难出口。

    但他还是再劝了牛氏一次,还是搬出去的好。这回他也不拐弯抹角了,直接点出他们住在汪家,会连累汪东升仕途的事实。牛氏起初还真吓了一跳,以为好不容易抱上的大腿就要断了,但听到赵泽说,这是从赵玮那里听说的,又放下了心,不以为然地道:“这定是小二房那边故意吓唬你呢。他们生怕我们攀上了汪家,从此就过上好日子了,存心要坏我们的事。汪东升再不济,也是实打实的从三品,有资历,有军功,做了这么多年的官,又升到这个品阶上,定然也有不可小觑的人脉。哪里是我们几个妇孺能连累得了的?新登位的小皇帝若是连这点肚量都没有,当初也不会饶过我们的性命了。”

    赵泽不死心:“可是二弟带着汪家两位公子在外头到处见人,一点忌讳都没有,皇上肚量再大,瞧着难道就真的没有想法?若是真没有想法,本来说好了召汪大人回来有任命的,怎的如今其他召回的将军们都有了去处,独汪大人迟迟不见安排?祖母在汪家住了这些日子,汪家的事,您想必都能知道,您可瞧见京中有哪家高门大户与他家有往来么?”

    牛氏还真没见过。她虽然身处内宅,但汪太太若是有什么客人,或是要出门做客。每日过来问候时,肯定要跟她或赵湘说一声的。既然没说,那就是没有。这很不寻常。汪家只往外头送礼。却不见有人回礼、回拜,难不成这条大腿真个不稳当?

    赵湘有些担心地看着牛氏:“祖母,怎么办?这该不会是真的吧?”又埋怨起赵演来:“怎的不收敛着些,一点好处都没弄着,倒成了别人手里的把柄!”

    牛氏瞥了她一眼:“你恼什么?你二哥也是为了咱们家弄银子,得的金银都交给我收着了,你也不是没得好处的。这一回。不过是有人心存嫉恨,想要坏我们的事罢了,指不定里头还有小二房在搞鬼。咱们且不必理会。怎么也要在汪家住上两三年,汪东升顶多就是官做得不太顺,还不至于就这么败落下去,总比咱们自家要强些。大不了叫演哥儿在外头收敛一点。别那么张扬。等汪东升得了实职再说后事。”

    赵泽听得呆住了,牛氏这番话,简直就是把先前蒙上的那块遮羞布给扯开了,什么养病,什么侍疾,其实祖母和妹妹就是贪图汪家富贵罢了。住上两三年,妹妹的亲事也做成了,不管嫁给汪家次子还是外头的人家。有汪家的面子,怎么也不会太差。汪家甚至还有可能帮着备一份丰厚的嫁妆。祖母到时候就算离了汪家,也可以跟着孙女儿过活。至于汪家是好是歹,她根本就不关心。算盘打得太精了,却让赵泽脑海里打上了大大的“厚颜无耻”四个字。可惜,他没胆子在祖母面前把这话说出口。

    他失魂落魄地走出了房门,香环已不知几时出现在他身边,仍旧是那一脸的天真模样:“泽大爷,您这就回去见老爷太太么?”赵泽木木地点了点头,香环殷勤地领起了路,厢房里负责扫地的小丫头瞧见他们走了,懊恼地跺了跺脚。说好了要一块儿玩的,谁知她活还没做完,香环就得走了。

    回到前头正院里,汪潼生刚从外面回来,给父母请过安,出门正好与赵泽撞了个正着。赵泽想起妹妹说的,与汪潼生有私情之事,脸就拉长了,若不是香兰出来打帘子,有别人在场,屋里又有汪家夫妻在,妹妹的事情又不太合规矩,他也许立刻就要向对方问个清楚明白了。但现在不说,他也狠狠地瞪了对方一眼才进屋。汪潼生只觉得莫名其妙,心想怪不得赵演会说,这个兄长性情不好,如今看来,果然是真的。

    到了汪东升夫妻面前,赵泽只是木然照着祖母的吩咐回绝了亲事,只说是年纪差太多了,怕耽误了汪太太侄儿的婚事,不敢应承,祖母也舍不得妹妹远嫁。

    汪东升没说什么,汪太太倒是有些惋惜:“我侄儿真是个挺好的孩子,以他的挑剔,婚事怕是还要再拖上几年,有这几年功夫,湘姐儿也能出嫁了,你们真的不再考虑一下么?”

    赵泽低头不语,想起祖母与妹妹的盘算,心里有些堵。妹妹与汪家二少爷有约定之事,总是不合礼法的,闹出来了,对方固然得不了好,但妹妹受到的影响更大。可看祖母与妹妹的意思,似乎还没死心,总想着要图谋这门婚事。况且,又有汪东升的官途之事。咬了咬牙,他索性直起腰说:“这是家妹没有福气,汪太太还是为令侄另寻好姻缘吧。还有一件事,家祖母与舍弟舍妹寄住府上日久,实在是不太合适。如今侄儿手上也攒了些银子,典得起房舍,养得起家人,还是把他们接出去的好。还望大人、太太应允。”

    汪太太怔住了,汪东升说:“若你是担心会连累我,才执意要将你祖母弟妹接出去,那就大可不必了。我方才已经命人出去打听过了,朝中确实有人因我接济你家人而有所非议,但我承蒙郡公爷大恩,又与你父少年相交,有多年的情份。他做了大逆不道之事,我不能与他同流合污,但他既已伏法,留下老母幼子,我怎么也该援手一二才是,否则又怎对得起郡公爷多年的恩情?我对朝廷忠心耿耿,可昭日月,旁人说什么,又与我有何相干?只要皇上相信我就足够了。你不必理会外人的话。你祖母还病着,别为了些莫须有的事,害得老人受罪。”

    赵泽哑然。又不能坦白说牛氏是在装病,只能硬着头皮说:“祖母的病只要静养罢了,搬出去了未必就养不好。有妹妹与姨娘侍疾。又有熟悉的大夫,侄儿也还有些银子,供养得起。若是让祖母继续留在府上养病,时间长了,外人不免要笑话侄儿,说侄儿明明赚了银子,却舍不得养活祖母弟妹。还要叫外人养活,责备侄儿是个不孝之人。”

    话说到了这个份上,汪东升再坚持。倒象是要陷赵泽于不义了。他只能松了口:“你既然这样说,那我也不好多劝。等你祖母身体好些,能起身了,再接她出去吧。只是日后请大夫吃药的事。还是我们家包了。你也别跟我们夫妻客气。这不是为了帮你,而是敬着你祖母往日待我们夫妻的情份。”

    赵泽心下松了口气,也不再强求,笑着答应了,随意说了几句闲话,便告退而去。

    汪太太问丈夫:“你真要让赵大太太祖孙搬出去?外头哪里有家里好?侍候的人手也少许多,吃穿用度,样样都要置办。他家里只怕没这么多银子。”

    汪东升叹了口气:“往日我只觉得赵泽不好,今日见了。倒觉得他还有些骨气,就是性子太过执拗了些。不过他一片孝心,我们怎好阻止?只能在别处多帮着点了。他既然在侯府名下的店铺里做掌柜,那咱们也开个铺子,叫演哥儿去打理,又添一笔进项。他们日子自然过得好些。”

    汪太太想想也对,还说:“也罢。倒是赵泽执意要将家人搬走,会不会是我们提亲的缘故?赵大太太拒了亲,又觉得尴尬,才叫孙子提这件事?”她有些后悔:“早知如此,我就该再打听清楚些,才跟他家提的。如今落得这般结果,想必她见了我也要尴尬。待我差人过去安抚几声,叫她们千万别多想。无论她们是否答应亲事,咱们两家依然还是象从前一样相处。”

    汪太太派了香兰过去,香兰虽然觉得赵湘拒了亲事,没能跟汪家成为姻亲,十分可惜,但言谈间还是温声细语,尽可能关怀开解牛氏祖孙。牛氏正坐卧在床上吃饭,听她说了,就知道是孙子照着吩咐拒了婚,没让汪东升夫妇有所不满,心里很满意,却还要装模作样地叹息说:“说来是我对不起你们太太,她说的原是一桩好亲,可湘姐儿她哥哥实在舍不得她远嫁,说是不放心。虽说我是长辈,但我年纪也大了,日后这个家还是要湘姐儿她哥哥来当,因此也不好十分违了他的意思。他既然拒了亲事,就当我们湘姐儿无福吧,还望汪太太别埋怨我们才好。”

    她这话原是想把拒婚的责任往赵泽头上推,好洗白自己跟赵湘,继续保持原来的好形象,没想到香兰听了,就想起赵泽的提议,忙道:“赵大太太多心了,我们太太怎么会埋怨呢?泽大爷日后是要当家的,他有主意,又能支撑家业,我们老爷与太太都敬他几分。只是将来你们搬出去了,两家分住两处,远不如眼下亲近,赵大太太千万要跟姐儿多来家里坐坐才好。我们太太说了,无论亲事是否能成,又是否住在一处,两家人也仍旧象从前一样交好,亲密无间。”

    牛氏愕然:“你说什么?”赵湘更是失声叫道:“什么搬出去?”难不成汪家因为拒婚之事,就要赶她们出门?!

    见她们是这样的反应,轮到香兰愕然了:“赵大太太与赵大姑娘不知道么?我们太太还以为是你们觉得拒了婚事后尴尬,才叫泽大爷跟我们老爷太太说的呢。泽大爷说,他能养得起家人,还要让家人住在汪家,会叫人误会他不孝的。因此我们老爷说,等赵大太太病情好些了,再让你们搬出去,但日后请大夫抓药的事,仍旧是我们家出银子。泽大爷也答应了的。”她看看牛氏,又看看赵湘,觉得非常诡异:“难不成这事泽大爷没跟二位提过?”

    牛氏气得浑身发抖,手里一用力,细瓷调羹的柄就断了,断面戳破她手心,疼得她大叫一声,将碎裂的调羹掉落在地,血流得到处都是。

    赵湘连忙扑上去:“祖母,你没事吧?!”香兰也吓了一跳,连忙叫人,画眉与百灵拿药箱的拿药箱,打水的打水,乱成一团,好不容易才帮牛氏上了药,包扎好了手掌。厢房那边小钱姨娘也带着赵漫赶过来侍候了。

    香兰这边已经命人通报汪太太,汪太太得信,慌忙赶了过来,看了牛氏的手,恨不得替她叫疼。可惜牛氏身边侍候的几个丫头,都是牛氏祖孙自家带来的,她不好当着人家主人的面骂,只能安抚牛氏几句。牛氏却是犯了心口疼,张嘴想要解释她并没有打算搬出去的意思,都是赵泽那臭小子自作主张,但一看到香兰在这里,想到自己刚说了拒婚是听从赵泽的意愿,这话就有些说不出口了。

    还好汪太太说了,她既然受了伤,又犯了“旧疾”,那就先别提搬走的事了,等过了年再说。牛氏就闭了嘴,心想这病也许还要再装久一点。至于赵泽那小子,她迟早要狠狠教训他一顿的。她心里一发狠,忍不住用手在被下锤了一下床,却牵动了伤口,疼得她差点儿叫出声来,双眼也是泪花汪汪的,都快哭了。

    汪太太见状就叹道:“赵大太太这是伤得重了,我去请位太医来给您瞧瞧吧?那刘大夫大概不擅长治外伤。我们将军却认得太医院的一位老太医,治外伤最是拿手了,配的金创药,最是灵验不过,只要三天,包你的伤就好了。”

    牛氏这回是真要哭了,她哪里敢让真正的太医来给她看病?那不是要被拆穿了吗?只能跟汪太太一再客气,婉拒对方的好意,见汪太太实在太热情,她只好又奠出老一套法宝,装晕过去了,却叫赵湘送客。

    赵湘送汪太太出门的时候,汪太太还在说呢:“这些日子你祖母一直都在吃药,却不见起色,可见那位刘大夫的医术也是平平。还是请一位太医来吧。她老人家跟我客气,你就别推辞了,难道你不想你祖母早日康复么?”

    赵湘哑然,不好再推拒,只能苦闷地答应下来,却要烦恼等太医来了,该如何应付过去。难不成……让祖母真个病上一病?

    汪太太回去的路上,叫过香兰,将牛氏受伤的过程细节说了一遍,心里就开始纳闷。难不成搬出去的事,真是赵泽自作主张?不过这也没什么,当初牛氏会因为担心自己病好了,就要搬离汪家,不是还曾经偷偷倒过药吗?想来她是过惯富贵生活的,又担心孙女的终身,会耍点小心思也是正常,就是汪太太心里隐隐有些不是滋味。

    她回屋歇着去了,香兰出了房门,沿着抄手游廊才转了个弯,就看见香环从耳房那边窜了出来,吓了一跳,笑道:“你个猴儿,躲在这里做什么?”

    香环左右望望,竖起食指“嘘”了一声:“好姐姐,我有件要紧事要跟你说。”便拉了她进耳房去,又关上了门。

    香兰只觉得她神秘兮兮的样子,笑道:“到底怎么了?莫非你又闯祸了?”

    香环压低了声音:“方才我送泽大爷去西院,因还要领他出来,就在廊下等着,谁知叫我听见他在屋里跟赵大太太和赵大姑娘说话。”

    香兰顿时啐道:“你真是要死了,难不成不知道太太的规矩,是不许下人偷听主人说话的么?对客人更不许如此。”

    香环委屈地说:“我原是要避开的,可赵大姑娘说的头一句话就把我听住了,忍不住想要听下去。”

    香兰有些好奇:“她说了什么?”

    香环一字一句地说:“她问泽大爷,是不是二少爷来向她提亲了?”

    香兰愕然:“什么?”

    香环忙道:“确实是这句话。泽大爷跟她说,汪太太要说给她的是娘家侄儿,她还不肯信,哭着扑到赵大太太身上说不可能。因为……她一直认定来向她提亲的是二少爷,说二少爷跟她早有私情。”

    香兰顿时目瞪口呆。(未完待续。。)

    ps:  写得停不下来了……

第二百四十四章 调查

    香兰咽了咽口水,劈头就骂:“死丫头,你胡说八道些什么?这怎么可能?!”

    香环嘟起嘴道:“我真没胡说,可是赵大姑娘有没有胡说,我就不知道了。泽大爷一再追问她,是不是真的跟二少爷有私情,她起初只是哭,后来就默认了。泽大爷当时气得要她和赵大太太立刻搬出去,说从此以后都不再跟我们汪家来往了,气我们老爷太太和二少爷存心欺侮赵大姑娘,可赵大姑娘不肯。她跟赵大太太说了,无论如何也要留下来,说这一次不过是汪太太乱点鸳鸯,她们还要继续在这个家里住,直到我们太太点头答应赵大姑娘跟我们二少爷的亲事为止。”

    香兰断然否认:“这不可能!二少爷怎会跟她有私情?自她祖孙几个搬进了西院,因当中有两位未出阁的姑娘,两位少爷为了避嫌,如今除了晨昏定省会到正院给老爷太太请安以外,几乎不轻易踏足内宅。赵家姑娘又不出二门,她哪里有机会见到二少爷?除非是到正院给太太请安时偶尔碰上。可那是在我们太太眼皮子底下,他们连说句话的机会都少,更别说有私情了。这一定是说谎!”

    香环小声说:“如果赵家大姑娘是在说谎,那她为什么要这样做呢?泽大爷可是她亲哥哥,她为什么要骗自己的哥哥?还有赵大太太,也是信了她的样子。她们还要住下来,直到我们太太答应让她嫁给二少爷为止呢。莫非她真的那么喜欢我们二少爷。无论如何也要想法子嫁给他?可她是什么时候跟二少爷这么要好了?我们居然没一个人知道!”

    香兰忽然想起了之前赵泽从西院出来后,在正房前遇见二少汪潼生时,那一副恶狠狠的样子。他二人从无矛盾。赵泽又是个温和性子,忽然变了脸色,莫非真是因为赵大姑娘说她与二少爷有私情的缘故?二少爷既然与赵大姑娘有私情,怎的明知道太太有意为表少爷求娶赵大姑娘,也不吭声?怪不得人家赵家人会生气了。

    不,不对,二少爷怎么可能会是这种人?他那性子。有什么事都藏不住的,他若当真对赵大姑娘有意,早就露出痕迹来了。怎么可能会看起来一点兆头都没有?

    香兰一时心乱如麻,她也不知该如何是好了。所幸这件事没多少人知道,赵泽那边碍于赵大姑娘的名声,想必也不会随便向外透露。她必须尽快将事情告诉太太才行。免得真出了什么不可挽回的事。二少爷的名声就毁了!

    她再三嘱咐香环:“千万别告诉人去,否则太太知道了,定要罚你的!”

    香环连忙点头:“姐姐放心,我再不告诉人的。若有人问起,我只说不知道,我从来没听说过什么!”

    香兰没有留意到香环的语气,胡乱点了点头,便要去寻汪太太。

    汪太太听完后。瞪着她半天没说话,等回过了神。还当她是癔症了:“你糊涂了吧?说的这没脸没皮的东西,编排潼生就已经够过分的了,居然还牵扯到客人身上去?你别以为我疼你,你就能胡乱说话。今儿我只当没听见,罚你两个月的月钱,也就算了。若叫我听见你再说这话,我也不管你了,直接回老爷去,看老爷不把你腿都打断了!”

    香兰听着就红了眼圈,跪下道:“太太容禀,奴婢再不懂事,也不敢胡编乱造二少爷和客人的闲话。真真是香环那小丫头听见了,心里害怕是真的,才悄悄地告诉了奴婢。奴婢心想,事关二少爷的名声,若是传出去,咱们全家的名声都不要了,便特地嘱咐了香环,再不许告诉别人去。但又想到,万一……这事儿是真的,若是太太不知道,将来出了什么事,想再补救就晚了!奴婢也知道老爷敬重赵家人,若知道奴婢说赵家姑娘闲话,定饶不了奴婢的。只是奴婢既然知道了,就不能让主人被蒙在鼓里。这事儿若当真只是胡扯的,是香环那丫头乱编了骗人的,那自然再好不过。可若是真的呢?趁如今什么事都还没有,太太赶紧想法子料理是正经。”

    汪太太听得半信半疑,心中动摇了。香兰一贯是她心腹,说得如此恳切,不象是乱说的。至于香环那小丫头,她记得香环的父亲柳泰当初是被牛氏撵出侯府的,也许心存怨恨,但那顶多就是在私下说牛氏祖孙几句闲话,怎么敢胡编乱造主人家的谣言?难不成这事儿是真的?

    但汪太太想到赵湘给自己的好印象,又不大相信了。若说牛氏贪图富贵,想要赖在这个家里,为此手段百出,她是相信的,毕竟刚回京的时候,管家就已经向他们夫妻报告了牛氏的种种极品表现。住进汪家后,牛氏又有倒药的事,再做点别的什么也不出奇。但赵湘一向在她面前表现得温顺知礼,不然她也不会起心要把她说给娘家侄儿了。难不成这一切都是假象?

    汪太太有些坐不住了,她想起赵泽坚决要让祖母弟妹搬出汪家时的情形。看牛氏听说这件事后的表现,似乎赵泽是自作主张。他为何执意如此?之前虽然他也曾说过要把家人接出去,但牛氏一否决,他也就放弃了。今日出乎意料地坚持,莫非……是担心妹妹与汪潼生真个有了首尾?

    汪太太有些坐不住了,她再喜欢赵湘,也不可能将赵湘看得比亲生儿子还要重。汪潼生虽然性格跳脱些,比不上长兄稳重能干,但也是个聪明孝顺的好孩子,将来是有大前途的。汪东升夫妻俩再热心照顾赵玦的家眷,也不可能给儿子娶赵玦的女儿。她们是犯官之女,一旦做了汪家的媳妇,儿子们的前途还要不要呀?

    汪太太咬了咬牙。决定要查清楚这件事。

    她是汪家主母,真想要查点什么,并不困难。虽然牛氏与赵湘跟赵泽说话时。特地摒退了左右,但他们不能摆出一副要商议密事的架势——那只会引来汪家仆人的好奇围观,因此只能靠画眉与百灵两个,而后者二人又都有各自的私心,并没有很好地履行自己的职责。所以,汪太太很轻易的就从西院侍候的汪家丫头婆子处得知了三个情报:

    第一,赵泽进屋与祖母、妹妹说话时。下人们曾经听到赵湘的哭声,哭的是什么听不清楚,可赵泽是去跟祖母商议妹妹亲事的。她好好的哭什么?汪家又不是逼婚,难不成,真是因为提亲的对象不是汪潼生而哭的吗?

    第二,西院里负责扫地的婆子。事后在后院避人的角落经过时。听到牛氏身边那个叫画眉的大丫头跟赵演在花丛后说悄悄话。她当时是这么说的:“先前老太太和湘姐儿以为汪太太提亲提的是汪二少,没想到她说的只是娘家侄儿,还是个捕头,湘姐儿看不上,叫泽哥儿回绝了。泽哥儿说要让大家搬出去,她不肯搬。老太太也帮着湘姐儿说话,说等婚事定了再搬也不迟,还嘱咐泽哥儿拒婚时。千万要婉转些,别得罪了汪太太。日后不好说亲。”那婆子听了这话,只当她说的是赵湘日后还要依靠汪太太帮自己寻亲事,也没多想。因怕会叫那两人发现自己在偷听,彼此尴尬,那婆子很快就躲开了,没有听下去。

    还有第三,则是正院里的婆子们提供的。据说今儿早上,赵湘到正院来给汪太太请安时,时辰比平日都要早些,正好撞上汪潼生离开。两人在抄手游廊里遇上了。赵湘立时便红了脸,半低着头与汪潼生擦肩而过,却又抬头看了他好几眼,笑得很娇羞。汪潼生倒是规规矩矩问了好,叫了声“世妹”,然后就目不斜视地走了。倒是赵湘,频频回了几次头。那几个婆子私下还在嚼舌头呢,说这落了魄的千金小姐就是不能跟正儿八经的名门淑女比,这么小的年纪,也知道勾引男人了。

    汪太太听了,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脑仁一抽一抽地疼。再对比香环听到的话,还有香兰说的,赵泽见过祖母妹妹之后来拒婚时,在门口遇上汪潼生,就一脸恶狠狠的样子,还自主主张地要求让祖母妹妹搬出去,这种种证据无不说明了,赵湘远不是自己所以为的那样温顺贤惠。也许她所表现出来的一切,都是在说谎而已。她这是盯上了自家的二儿子,一心要攀上这门亲,才会在自己面前做戏。

    汪太太气得全身都在发抖。她还从来没遇到过这么可恶的人,可又不能直接把人赶出去。汪东升一心要接济故人亲眷,又说要报道郡公爷的恩情,断不可能让她如意的。但难道她就要眼睁睁看着那对可恶的祖孙留在她的家里,糟蹋她的银钱,算计她的儿子,毁了她丈夫儿子的前程?!

    香兰嘱咐丫头婆子们守口如瓶,就把人打发走了,回来看着主母,也有些无措:“太太,接下来该怎么办?”

    汪太太深吸一口气,咬牙道:“去把潼生给我叫来!我要问清楚,他到底有没有跟赵湘有私情!”

    汪潼生很快就来了,他对母亲的疑问莫名其妙:“娘你说什么呢?赵家大姑娘?我也就是见过几面罢了,正脸都没仔细瞧过,怎么可能跟她有私情?”说完了,他的脸色也难看起来:“怎么?难道她诬陷我了?果然演哥儿说的没错,她真不是什么好东西!”

    汪太太忙问:“演哥儿又说什么了?我告诉你,他也不是什么好货色,你少与他来往。”居然跟祖母身边的丫头私通,能是什么好人?

    汪潼生笑道:“娘今儿怎么忽然厌了赵家人?竟连演哥儿也说上了?他其实是个最伶俐有眼色不过的,真不是坏人。方才我来之前,他还特地跟我说呢,外头有人拿我们跟他交好的事做借口,故意传爹的坏话,其实就是想要抢了爹的好官职。他特地向我赔罪,说这些日子都不能再陪我出去游玩了,免得连累了我,叫我闲了,多练练骑射,等爹考较时,也能少挨几句骂。娘您听听,他能说出这样的话,又怎会不是好人?他对那嫡出的大妹妹,可没说过什么抵毁的话,不过是说了句‘心气太高’,还说她是自小立志要嫁进高门的,还从不把庶出的兄长弟妹放在眼里。我虽然不知道他们的家务事,但瞧他家平日行事,赵大姑娘别说对庶出的手足们亲近了,连同样嫡出的胞兄,也不见有多热络,大约真是个冷心冷肺的人吧?”

    汪太太心知,这定然又是牛氏身边的丫头画眉透了消息给赵演,赵演就立刻做出了反应。瞧汪潼生这模样,就知道他受落得很。今日她接连受了打击,实在没有力气说得更多了,横竖赵演也做不了什么,她就随口说了几句话,把儿子打发走了。

    香兰一脸庆幸地对汪太太说:“谢天谢地,二少爷并没有跟赵大姑娘有私情,这都是赵大姑娘自己胡说的!她一定是自己想要嫁给二少爷,不想搬出去,才故意那样说,骗泽大爷相信。只是可怜了我们二少爷,被当成是轻薄浪子了!”

    汪太太咬牙:“这件事不能善了。我想跟老爷说,又怕他不肯信。”

    香兰脸色也煞白起来:“老爷若只是不信还好,就怕老爷恼了我们这些说实话的下人,要重重罚我们板子!”

    汪太太暗暗握拳:“我得把她们的真面目揭开才行!只要让老爷看到实打实的证据,他就算再不愿相信,也得信了!”

    香兰忙问:“那要如何寻找证据?”

    汪太太想起来了:“她们为了要赖在我们家,连跟我们潼生有私情的谎话也能编出来,兴许连生病都是装的。明儿我就请一位太医来,好好给赵大太太诊治一番,看她到底是真病还是假病!”

    汪太太立刻就用丈夫的名帖请太医去了。说来也巧,跑腿的那人与赵泽留在汪家外院听差的那名老仆有些交情,命令传达下去时,那老仆就在边上,听见了。等那人出了门,西院又打发了画眉出来找那老仆,叫他去给赵泽传话,要赵泽明日无论如何都要来一趟。

    老仆问:“今日才来过,怎的明日又要来?方才泽哥儿走的时候,并没有说呀?”

    画眉不耐烦地道:“老太太伤着了,想见孙子又有什么出奇?你赶紧传话去就是。”

    老仆忙道:“原来是老太太受伤了?怪不得方才我瞧见汪家人去请太医呢。”

    画眉一怔,忙问:“汪家人请太医去了?”得到肯定的回答后,她什么都顾不上了,急急回了西院禀报。

    牛氏与赵湘面面相觑。赵湘咬了咬牙:“祖母,太医一来,若您没病,就立刻露馅了,不如……”

    牛氏脸色变幻,最后痛下决心:“你要记住,祖母这都是为了你!”然后给丫头下令:“去!给我提一桶冷水来!”(未完待续。。)

第二百四十五章 装病成真病

    第二日汪太太把太医请到家里,给牛氏诊病时,看到的就是一个脸色发青不停发抖连说句话的力气都没有了的她。

    昨儿夜里,她避开汪家的下人,让孙女赵湘和两个大丫头帮忙,洗了个冷水澡,因为担心病得不够重,汪家人不会留她继续住下来,还特地多泡了一会儿。这时候已经是十月天,京城早入了冬季,寒风凛凛,今日早上还下了薄薄的雪。在这样的天气里洗冷水澡,别说两刻钟了,只怕一小会儿,都能让人病倒。

    牛氏先前在牢里待了几个月,身体底子都亏了,出狱后虽然也是好肉好汤地吃着,但也没什么讲究,只把牢里那段日子吃不上的美食,无论是否油腻都照吃不误。但凡是能补身体的补品,只要有钱,都要备上,绝不会亏待了自己个儿。可她见识不深,只以为补品都是好的,也不看季节,又没请大夫开方,胡乱进补了一通,看着气色好,其实内里都是虚的。进了汪家后,她又人参鹿茸燕窝地往肚子里塞,被人揭穿倒药的事后,为了继续装病,也只能硬着头皮把药给喝了。那刘大夫明知她是装病,开的药不过是虚应故事罢了,说是进补的,其实根本不对她的症候。如今再泡上两刻钟的冷水澡,牛氏的身体哪里还抗得住她这般折腾?立刻就垮了。她自个儿还不知道,以为不过是受寒伤风而已。

    太医把脉时,越把眉头就皱得越紧。画眉与百灵在旁瞧见。还以为牛氏总算装病成功了,后者还向屏风后探头来偷看的赵湘递了个“放心”的眼色,赵湘缩了头。脸上露出了松一口气的笑容。

    汪太太原本认定牛氏是装病,没想到今日瞧着,竟然象是真病的样子,心里还在讷闷呢。她问太医,牛氏的病情如何,太医就掉了半天书包,在场的太太和丫头们没一个能听懂的。屏风后的赵湘倒是听明白了几句,这是说她祖母得了风寒,加上年轻时保养得不好。如今引发了旧症,还有前些日子进补不当,虚不受补,反而让身体变差了。这次病一发作。只怕会有些凶险,若不能好好调养,将来很可能会有后患,云云。她听了,心下就一个硌磴,心想祖母不过是泡了冷水罢了,风寒是有的,谁没得过风寒?吃了药。好生养些日子,也就好了。怎的这个太医说的好象祖母快死了似的?真是太不吉利了!

    赵湘心下有些不安,如果祖母真的有个好歹,她要怎么办?如今她可就全指望这个长辈撑腰了,亲哥哥靠不住,小钱姨娘那头的几个早已结了仇,祖母若再出事,她就真的无依无靠了。除非祖母能赶在出事前,先安排好她的终身,再替她准备一份丰厚的嫁妆,最好是等到她嫁出去,那时她就再也没有什么可害怕的了。

    且不说赵湘心里的小想头,太医当场开了方子,说是叫病人先试一试,若好了再往下开方不迟。牛氏整个人昏沉沉的,听到太医这么说,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可看到他郑重嘱咐了两个丫头许多注意事项,又觉得不象是无的放矢。难不成她这一病,真的凶险了么?

    这么一想,她立刻就被吓着了。她想把孙女嫁到好人家去,还不是为了将来能靠着孙女享福吗?事情都还未做成,她居然就要死了?那她这么辛苦是为了什么?!她挣扎着就要坐起身,想找太医问个清楚,谁知头晕得厉害,张开口想说话,又浑身都没力气,拼命撑着床板要坐起身,又碰着了手心的伤口,疼得她冷汗直冒,才挤出一个呼痛声来。这一呼痛,她才发现自己的喉咙居然嘶哑干涸得不行,说出来的都是气音。她急了,拼命想要说话,头又晕了。以往她总是靠着装病装晕,避开跟汪太太的对话,没想到如今得了报应,想要说点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她又气又急,好象有什么东西冲上脑门,整个人一蒙,喉咙发甜,就翻着白眼晕了过去。

    画眉和百灵都还在听太医的吩咐呢,汪太太在一旁阴沉着脸听着,赵湘还在屏风后操心自己的小九九,最后居然是香兰先发现了牛氏的异状,连忙叫了起来:“病人晕过去了!”当下又是一番忙乱,太医给牛氏扎了几针,她才缓了过来,但也是昏沉沉的,全身无力。

    汪太太嘱咐丫头们照看好牛氏,便送太医出门,路上问及牛氏的病情:“舍亲的病情……当真如此凶险么?先前看着也还好,气色都不错,说话声音中气十足。原本不过是想着她先前看得大夫不得力,还是要请一位医术好的大家来瞧一瞧,才能放心。没想到不过一晚上功夫,她竟然就病得这样重了……”

    太医隐晦地说:“看脉相,先前其实就有些不好了,吃的药不对症,也不知是哪里来的庸医胡乱开的方子,不但不能治病,反而让病人更加虚弱。病人也许看着病状不显,也不过是外强中干罢了,但一时半会儿还不会发作出来。今日病得厉害,瞧着似乎是昨儿晚上受了凉。眼下已经入冬,贵亲还是要多注意保养身体的好,年纪大了,比不得小年轻,即便爱洁,也可以用温热的水洗漱的。”

    太医只说到这里,就告辞离开了。虽然他不知道汪家请他来瞧的病人是什么身份,但他行医多年了,是几个月前才进的太医院,先时一向是给高门大户里的贵妇人看诊的,那些后宅里的弯弯绕绕其实都门儿清。今儿这一位,显见是装病装不下去了,想要真病一回,却做得过了火的好例子。不过这又与他有何干系呢?他只不过是看在汪家面子上,私下出一回诊罢了。

    汪太太送完客。回到院里却是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她命香环悄悄传了西院里侍候的小丫头婆子来盘问,得知昨儿晚上,西院赵大太太跟前的两个丫头传了一桶冷水。解释说是屋里烧炭盆,烟气太重了,主人们受不住,想要拿水清一清,却又不肯用盆装冷水,而坚持要用洗澡桶。等过后把水送出来时,分明是用过的。而赵大太太用这桶冷水时。她身边的两个大丫头,并赵大姑娘赵湘都在屋里侍候,赵湘的丫头则在门外守着。连小钱姨娘他们也不许进去。

    汪太太还有什么不明白的?真是又生气又好笑。好笑的是牛氏为了留在汪家,竟然能装病装到重病。生气的则是牛氏真的病了,她就无论如何也不能开口赶人了。她心下着恼,就连赵湘也恼恨上了。心想这小姑娘不但会做戏。还没什么孝心,为了能留在汪家觊觎她儿子,居然坐视祖母糟蹋自己的身体!

    想了想,她把心一横,一边嘱咐西院的下人继续侍候好牛氏祖孙,一边却把事情全都告诉了丈夫,尤其突出赵湘对汪潼生有企图,还有坐视牛氏糟蹋自己身体。故意染上重病这两件事。

    汪东升把眉头一皱:“什么乱七八糟的?”

    汪太太生怕他不信,郑重提了几个证人。除了自家的下人,还有一位更有力的,那就是赵泽!今儿一早,她让二儿子汪潼生去了赵泽的文房铺子,问起所谓他与赵湘有私情的谣言,果然赵泽就承认了,赵湘确实说过这个话,他也以为是真的了。当汪潼生坦言自己连正眼都没瞧过赵湘后,赵泽脸上那表情真是一言难尽。

    赵泽都承认了,汪东升总算相信了妻子的话,但他还是为赵湘辩解了一句:“她小小年纪,能懂得什么?十有**又是赵大太太窜唆的。赵玦这个母亲,从以前开始就爱做些蠢事,还自以为聪明。”

    汪太太有些生气:“那照你的意思,是要继续养着他们一家子妇孺,好叫人家继续算计你儿子了?你可要想清楚了,若是潼生娶了湘姐儿,这辈子还有什么前程?!”

    汪东升沉默了一下,道:“行了,我知道你担心什么。如今赵大太太病着,总不能现在就叫病人走,等她病好了再说吧。至于咱们家两个儿子,也该找个差事了。明儿我就去托人,看能不能把他们送进龙禁尉里。有了差使,他们在家的时间就少了,平时都住在外院,晨昏定省时再避开西院的客人,还怕什么算计?”

    汪太太问:“孩子的差事倒罢了,你的差事呢?”

    汪东升可疑地顿了一顿:“已经有眉目了,过些时候应该就会有旨意下来。”

    汪太太与他做了这么多年的夫妻,还看不出他面上的勉强么?苦口婆心地劝他:“你何苦哄我呢?我如今心里也明白了。定是我们接了赵大太太祖孙几个回家住,又太过厚待他们了,叫外人知道,只当我们是罔顾朝廷法令之人。我知道老爷记着老郡公的恩典和赵玦的情份,不忍见他家人生活困顿。但老爷也要为我们家里着想呀,老太太守寡多年,好不容易回京过上了安稳日子,你忍心叫她继续为儿孙的前程担忧么?”

    汪东升叹了口气:“也罢,等赵大太太这回病情好些了,你就在外城买一处干净的房舍,送给他们祖孙吧,再送一笔银子,买一房家人,想必也够赵大太太在外头过得舒舒服服的了。若是他家再有人要请医抓药,咱们家也可以出银子,别叫他们生活拮据。几个孩子的婚事,你日后也可以帮着看一看,当然还是要让赵大太太做主。演哥儿那里,还是要给他寻个差事,也省得他再亲近渭生和潼生兄弟俩。”

    汪太太真的不甘心继续为牛氏祖孙花钱,但为了把人送走,不让儿子受人觊觎,她还是咬牙答应下来。

    说话间,汪渭生来了。他是来请示父母的意思的:“今儿出门,遇见演哥儿为我们兄弟引见的方家少爷,他提起柱国将军府的曹冉过两日要做生日,家里摆家宴,只是亲友聚一聚,并不大办。方家少爷与曹冉是表亲,说那样太冷清了,打算叫几个表兄弟在外头给他办两桌酒,请了小戏来热闹热闹。去的人除了他们表兄弟,还有几个与曹冉交好的将门子弟。方家少爷听说我与二弟回京后,还不曾结识得将门出身的朋友,便要叫上我们一块儿去。儿子便来讨爹娘的示下,儿子与二弟到底是去还是不去呢?”

    汪东升怔了怔。柱国将军府也是建南侯府交好的人家之一,他刚回朝时,在宫中见到曹泰和,对方还亲切地跟他打招呼呢,说好等休沐了就一起喝酒。没想到过两日再见曹泰和,对方看到他时,态度就冷淡了许多。当时他还懵然不解,如今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肯定是自己待牛氏祖孙亲近,得罪了与赵家二房更亲密的曹泰和。如今他与曹泰和没有人说和,是难以和解了,也许小辈们交往得好了,也是个转机。

    他有些落寞地嘱咐儿子:“去吧,让你娘帮你们兄弟挑一份得体的贺礼。京城不比西北,若是席间跟哪家子弟起了口角,多忍让着些,别跟人闹不和。若能交上几位性情相投的朋友,你们日后在京中也不愁寂寞。”

    此时的赵家小宅,赵玮也接到了曹冉特地打发人送来的请帖。曹冉不但请他赴曹家家宴,连外头表兄弟与朋友们为他摆的酒席,也要请他去凑趣。日子就在曹冉生日前一天,是在东四牌楼附近一家有名的大酒楼里,离柱国将军府不远。

    赵玮想着侯府旧宅那边的翻修工程也开始好些日子了,他正要寻个时间去瞧一瞧进展如何,不如就顺便去赴曹冉的酒席好了。不过他不清楚到时候参与的人都有谁,是否与他投脾气,到时候会不会玩得疯了,还要先跟祖母打一声招呼。

    张氏那边,赵琇也正在跟祖母说这件事。她同样收到了曹萝的帖子,但与曹冉那张有些不一样,这是曹萝跟几个表姐妹们商议了要做东办诗会的事,请赵琇去玩的。因今日下了雪,曹萝院子里的梅花开了,她就顺便请姐妹们去赏梅花,顺便做个诗,喝个茶,吃个点心什么的。赵琇跟她早有约在先,当然不会拒绝赴会,却要与祖母商量,该送什么礼物给曹冉贺他的生辰,参加诗会时,又该怎么应付呢?

    赵琇可不擅长作诗填词呢。(未完待续。。)

    ps:  回到琇姐儿这边来了……

第二百四十六章 赴会

    赵玮将曹冉的邀请说了,张氏倒是不反对,只是一再叮嘱:“不许吃太多酒,吃酒前记得先吃些菜垫肚子,不然要伤身的。”赵玮一一答应了,她又开始担忧:“你们都是年纪轻轻的男孩儿,还叫什么小戏?听个热闹也就罢了,可不许叫人来陪酒,没得沾染了些不干不净的东西。”

    赵玮面色微红:“瞧您说的,这是给曹冉庆生辰,第二日还有正经家宴,大家虽然年轻,但都是大家子出来的,不可能不懂规矩。叫了小戏来,自然只为听个热闹,那还是在外头的大酒楼里,能做出什么事来?”

    张氏想想也对,也就不再提了。

    换了赵琇这边,事情就要复杂些。赵琇自打回京后,除了广平王府和曹家,几乎没在外头交际过,更别说是这种同龄闺秀聚会的场合了。虽说是曹萝的东道,但要注意的事情多着呢。

    首先,赵琇得为穿着打扮操心。穿得平庸了会被人无视;穿得太过出挑了,又显得太出风头,易引人非议。最合适的打扮,是中规中矩中又带着些新意。赵琇觉得,今冬新做的几套衣裳都可以穿,件件都没有失礼的地方,但既然下了雪,那当然要穿大红斗篷,还要是镶了白色茸毛边的那种,她正好有一件。张氏笑着说她:“到底是个孩子,还在爱红的年纪。也罢,国孝已过,又是上门贺寿,穿大红的也能沾些喜气。只是里头穿的衣裳不能随便挑。得与这大红斗篷相配才好。”赵琇自然是应了。

    其次,既然是诗会,那自然要做诗。赵琇穿越后。跟着祖母读了几年书,诗词都是学过的,典故知道得不少,韵脚也都熟,但不知怎的,她在这方面实在没什么天赋。做个打油诗还罢了,正经做诗。却总给人一种词藻堆砌的匠气感,就好象把诗做成了套路。比如她做七言律诗,头两句破题如何。第三、四句颌联如何,第五、六句的颈联如何,以及最后的两句结句,哪一句该对仗。哪一句该凑韵角。平仄如何,全都规规矩矩地照着书本来,云对雨,雪对风,春花必对秋月,晚照必对晴空,听起来好象很工整,但总透着一股死板。

    张氏曾好几次点评赵琇的诗作“没有灵气”。赵琇也不在意。她觉得自己能写出看上去工整的诗,已经很了不起了。横竖也没打算做个女诗人,差不多就行了吧?她还是对字画更有兴趣。张氏劝了她几回,见她执意如此,也不再强求了。反正对于闺阁中的女孩儿来说,做诗能做到这种程度,也不算很失礼了。在奉贤的时候,赵琇很少在女孩子的聚会里展露诗才,但需要展露的时候,也从没被笑话过。

    然而,曹萝这一回发起的诗会,请来的姐妹大多数是书香门第的女儿,都是熟读诗书的,个个都很有才华。赵琇要是到时被比下去,成了最后一名,就有些丢脸了。张氏便对孙女面授机宜,让她事先准备几首咏雪、咏梅的诗词,典故什么的都记清楚了,到时候做诗,想必题目不外乎这两种,直接抄上去就好。这也是富贵人家子弟参加诗会常见的做法,并不算是作弊,因为那些诗词都是自己作出来的。

    赵琇有些别扭地看着张氏:“这样不好吧?也许她们出的题目不是这两种呢?”

    张氏却道:“即便不是这两种,也会沾点边,你多想几首备用,并没有坏处,就当作是做功课了。”

    赵琇抿了抿嘴,小声应了。

    还有第三点要注意的事,就是事先打听参加诗会的各家闺秀的姓名出身,各人性情如何,是否有忌讳。免得赵琇到时候糊里糊涂地戳中人家的死穴,结下了仇怨,还茫然不知情。

    这点倒是不麻烦,曹萝既然要做东,请赵琇去助场,自然会在帖子里写明请了些什么人来。赵琇便将这些闺秀的姓名出身告诉张氏,让她去回想她们各自家族的来历与亲友关系,若有不了解的,就让人悄悄打听去。

    到了晚上天黑后,出门打听消息的人已经将情报归纳好送了上来。赵琇看了一遍,就对明日会见面的几位姑娘的性情有了大致的了解。其中有好几位是方家女儿,又或是方家姻亲家里的闺秀,都是出自书香门第,并没有厉害的名声,倒是父兄有才,想来并不是太难相处的性子。再结合曹萝平时偶然透露的口风,这些姑娘大概会有书香门第千金的惯常通病——瞧不起勋贵武将人家出来的女孩儿,嫌她们粗俗不通才学。曹萝这样从小跟着母亲读书的,都会成为她们嘲笑的对象。赵琇不确定自己会不会也受到她们的鄙视,只能留待诗会当天再看情况了。

    赵琇开始忙碌起来。出门作客用的穿戴打扮倒不用她怎么费心准备,生辰贺礼也很快就置办好了,她要忙的是看书,诸如什么雪呀冰呀梅花呀冬天呀寒风呀新年呀春天呀……但凡是有可能遇上的题材,她都收集了一下常用的不常用的典故,事先准备了许多雅致的词汇,就预备到时候能用上了。她也试着作了两首诗,还是老毛病,太过死板了,但至少没有差错。赵琇觉得,她应该不会丢脸的,便放下心来,又去练了练字画。如果到时候诗词上头真的叫人比了下去,她也许可以现场作一两幅画,稍微挽回一点面子。

    赵琇这边忙着准备诗会的事,赵玮却在曹冉生辰前一日赴了东四牌楼大酒楼的小宴回来后,露出了不太高兴的表情。

    他对张氏说:“今儿在酒楼里,遇见曹冉的表兄,就是方家旁支的儿子,把汪渭生和汪潼生给带来了。他先时也不曾打过招呼,我竟不知。曹冉也是粗心。听他表兄说几句好话,便要出头为我与汪家兄弟说和。我想着他是寿星,赵曹两家又交好。不好给他脸色瞧,只得喝了汪家兄弟敬的酒。事后汪渭生避了人,还来谢我让赵泽去提醒他们的那番话。”

    张氏听了倒也高兴:“这样也好。我们跟汪家从前关系极亲近的,别因为牛氏祖孙几个,坏了我们两家的交情。”

    赵玮有些不以为然:“他家若是懂事,别老多事来指责我们不肯接济牛氏祖孙,谁耐烦跟他们过不去?我瞧着他们象是明白了什么的样子。也不知是不是牛氏祖孙几个又出了什么夭蛾子,引得汪家人后悔。”

    张氏默了一默,叹气道:“百灵也有几日没有新消息传过来了。叫人再去汪家后门试一试,看能不能见着她吧。”

    赵琇倒是有些担心另一件事:“今日方家少爷既然带了汪家兄弟去贺曹冉,那明日曹家的生辰宴,曹冉会不会把他们也叫上?”就算曹冉不请。如果他那方家表兄拎不清。把汪家兄弟两个再带上,也不是不可能的。

    赵玮叹了口气:“这自然是免不了的。我倒罢了,今日当着众人的面,我虽然喝了汪家兄弟敬的酒,待他们是冷淡的。旁人若不知内情,回去一打听,也就知道我们两家有何过节了。明日我仍是如此,又有几个敢没眼色地招惹我?好歹我也是有侯爵在身的人。倒是祖母和妹妹在内院席上。极有可能会遇上汪家太太,但愿你们彼此不会觉得尴尬才好。”

    张氏听了。便不由得皱起眉头。赵琇心道“果然”,笑说:“哥哥能用的法子,我们也能用的。要不就等明日去了曹家后,跟曹太太说一声,请她把我们跟汪太太的座位安排得远一些吧?”

    转眼就到了曹冉生日这一天,天公作美,前一天晚上才下了雪,清早起来,天气却放了晴,正是出门作客的好日子。而曹家要请客人赏梅花,映着雪也能添几分景致。

    赵琇早起先料理了一遍家务,看着时间差不多了,便换上衣裳,梳洗了到张氏屋中来,侍候她老人家穿戴。赵玮打点好了出门坐的马车,命人在车厢里放了几个手炉、脚炉,就来请祖母与妹妹动身了。

    他们祖孙三人到达曹家的时候,宾客已经来了几位,都是曹家亲友。因是给小辈做生日,曹家也没大办,内院里摆了两桌大席,再有一桌小席招待宾客身边有体面的大丫头们,也就够了,却不知道外院摆了几桌。曹太太没有叫戏班来,却请了两个女先儿,似乎还是在京城里颇红的角儿,有两位生面孔的太太见了她们,就笑开了:“今日一定有好笑话听了。”

    这些事却是不与赵琇这样的小姑娘相干的。曹萝在自己的院子里做东道,另开一席,早早就打发了丫头来前面接赵琇。赵琇跟张氏说了,便随丫头到后院来。

    曹萝其实并没有自己的院子,她是跟着曹太夫人住的,曹太夫人住后院正房,她占了西厢的三间屋,门前窗下种了几株红梅花,眼下正是含苞欲放的时节,梅香沁人心脾,坐在窗前赏梅,还真有几分风雅。

    曹萝见了赵琇,高兴得不得了,拉着她就往屋里走:“你可来了,姐妹们还没到呢。虽然母亲替我预备了所有的东西,我心里总有些没底,生怕哪里出了差错,又叫人笑话了。你来了,我就觉得心定了许多。”

    赵琇也笑了:“你可别把我想得太能了。我诗词上也只是平平,可不敢跟方家的才女们相比。别人做东道,我只关心吃什么,喝什么,快把你的好茶好点心拿出来给我瞧瞧。若是不好,我可不依。”

    曹萝顿时笑开了,心情放松了许多。

    她今日穿了一身梅红的锦袄,下身系着宝蓝的绣花马面裙,一头乌油黑亮的头发梳成倭堕髻,插了几支金花簪子,耳上挂的是大红珊瑚珠子串的耳坠,倒也华丽。

    赵琇解开了大红斗篷,露出里头的衣裳,还真是巧了,竟然也是一身红绫袄,不过是西瓜红的颜色,原是南边染坊偶尔染成的,见这颜色少见,就依惯例孝敬了小主人。她穿着牙白色的百褶裙,上红下白,梳着双鬟,头上只插了一支梅花簪,并珍珠耳坠,除此之外别无金饰,整个人亭亭玉立,比起曹萝,又多了几分闲适与超逸。

    曹萝见她今日也穿红,心里又安定了几分,正要与她说说从西山庄子回来后家里的事,便听得丫头们来报,表姐妹们到了。

    接着,赵琇便与曹萝一道起身,在房门前迎来了七八位娇客,年龄从十七岁到八岁不等,一眼望去,个个都是秀丽好相貌,清一色的大红羽缎斗篷,好不整齐。

    但进了屋,脱下斗篷后,这些姑娘们露出身上的衣饰,不是浅蓝就是玉绿,不是淡黄就是银白,戴的首饰也是素雅得很,显得书香气十足,脸上的妆容也是淡的,但淡得来又都能突显出各人的精致容貌,那气质真是不用说了。

    赵琇低头瞧瞧自己和曹萝身上的红袄华服,再看看对面的青青素素,忽然觉得,这几位闺秀也许跟自己未必合得来。(未完待续。。)

第二百四十七章 诗会

    小姑娘们脱去斗篷,感受着屋里的温暖,年长的两个还帮年纪小的妹妹们整理了一下衣领,方才先后转过身来与曹萝、赵琇见礼。

    她们早已习惯了不把曹萝放在眼里,礼数上就轻慢些,虽然今日多了赵琇,但文官之家与勋贵门第素来不是一个圈子的,建南侯府又是一门妇孺,没什么实权,她们也没放在心上,只是笑嘻嘻地道了万福,然后彼此介绍一番,也就算了。

    这几位姑娘里头,姓方的就有五位,其中有两位是方家嫡系,父亲是太常寺少卿,年长的闺名叫方慧珠,今年十七岁了,生得面如圆月,肌肤晶莹,虽然相貌不是绝美,但也是端庄大气的美人;小的那位则叫方仁珠,今年不过十一岁,长着瓜子脸,大眼睛,肤色极白,虽然年纪尚小,却天生带着一种楚楚动人的气质,看上去身体似乎有些瘦弱。另有两位方家女儿,是曹太太的亲侄女,出身方家旁系,剩下的那一位,年纪最小,只有八岁,也是嫡系出身,不过跟慧、仁二位并不是一房的。这几位方家姑娘,都有着不俗的容貌,举手投足,也都带着大家气度,就是总让人觉得有一种傲气。赵琇隐隐可以感觉到,她们似乎没怎么把今日的主人曹萝放在心上,对她这个外客,也不过是平平罢了,完全是照着礼仪来的,却一点要亲近交好的意思都没有。

    剩下三位都是方家的外孙女,两位刘姑娘。是一对姐妹,另一位冯姑娘,自我介绍闺名是秀琴。这让赵琇直接想起了当初赵湘刚出狱时。被她骗走了几百两银子的那位官家千金。

    冯太太是通过曹家把事情转告赵家的,那时就说了两家是姻亲。冯家的女儿会来参加曹萝的诗会,也不出奇。不过瞧她年纪也不小了,居然会被赵湘几句话就骗走了几百两银子,性子也太天真了些。

    小姑娘们彼此认识过了,齐齐落座。曹萝身为主人,立刻便命人送上了香茶与小点。还有新鲜的果子和各色干果等,给表姐妹及朋友们做零嘴吃。她的姑舅表姐只扫了那些东西一眼,就移开了视线。跟她说:“你今儿做东,主开诗会,出的是什么题?其实依我说,你开个茶会就好了。何必开什么诗会?你素来不擅长诗词。大家都知道的。每次你都是勉力为之,作出来的诗又不好,只能敬陪末座。你心里不高兴,倒惹得姑姑向我们抱怨。可我们又不是有心的,不过平心公论罢了,难道还能故意说你的诗好不成?那反而成笑话了。依我说,今儿索性把诗会改成茶会算了,你家里有什么好茶。拿出来给大家尝尝?别拿这些寻常货色搪塞人。”

    曹萝的脸涨红了,嚅嚅地说:“我……我没有抱怨的意思。我的诗是作得不好,可是大家都作的,我怎么能……”

    赵琇看得眼都睁大了,心想这位可是亲表姐,说的话可真不中听。大家都早就知道曹萝要开诗会,她有提议为何不早点说?出不了门,也可以私下打发人送信来,结果诗会都开始了,她才说这话,还是当着所有人的面直接说曹萝诗做得不好,未免太打脸了吧?

    似乎有这种想法的不仅仅是赵琇一个,方慧珠是在场人里年纪最长的一位,平日也是做惯长姐的,便温柔地笑着说:“二妹妹别说了。我们每一次小聚,都是开的诗会,上一回相聚时,说好了这次轮到曹表妹做东,自然也是开诗会的。做东可不是件简单的事,想必曹表妹也准备了许久。你到了曹家府上,才说不开诗会,岂不是辜负了曹表妹的心血?若真有此意,你为何不早早跟曹表妹说?”

    方二姑娘微微红了脸:“我不过是想到就说了,没想到这些。”笑着拉了拉曹萝的手:“好妹妹,我不是有心的。这样的小事,你该不会恼了我吧?”

    曹萝只能嚅嚅地应声:“不……不会……”

    方二姑娘听到她这么说了,满意地立刻收回了手,便走到方慧珠跟前与她商议:“大姐姐觉得,今儿的诗会,咱们该以何为题好呢?虽说曹表妹邀咱们来赏梅花,院子里的梅花也还算精神,但咱们的诗会,每到冬天,不是咏雪就是咏梅,再没有别的,未免太无趣了。还是想个新鲜别致的题目才好。”

    其中一位刘姑娘笑着拍手道:“这个主意好,老是雪啊梅的,我也烦了,来来回回不过就是那几个典故罢了,有什么意思?只是不知今儿我们该选什么题目才好呢?若是不应景,胡乱选一个,又失于生硬。”

    赵琇忍不住转头去看曹萝,她的脸越发涨红了,咬着下唇一脸的无措。既然是做东开诗会,她怎么可能不事先准备题目?刚才差一点就要说出来的,可如今却没有机会了。看大家七嘴八舌地讨论什么题目好,想必也是没把她的意见放在心上。

    赵琇看着那几个姑娘,心里已有些不喜。就算曹萝才艺平平,她们个个都是才女,也不该这么看不起人吧?若是真不把人放在眼里,那还来做什么客?

    她就主动开口了:“今日既是曹姐姐做东,想必曹姐姐早已想好了题目,各位怎不听听她的意思?”

    热闹的讨论声猛然一止,众人不约而同调头去看赵琇,脸上都露出了意外之色。

    曹萝也愕然看向她,但随即露出感激的表情。

    她的亲表妹方四姑娘却又拆起她的台来:“曹表姐能出什么好题目?既然是来赏梅的,那出的题目一定是梅花吧?俗不可耐。方才我姐姐已经说过了,该换一个。”

    赵琇瞥了她一眼:“梅花素来有高洁之名,在方四姑娘眼里。都成了俗不可耐的东西了。不知方四姑娘觉得,什么东西才不俗?”

    方四脸色一僵,面上露出几分恼怒:“你这是怎么意思?!”

    赵琇平静地道:“我不过是想到就说了。怎么,有什么不对么?要是我说错了话,还请明言,我一定会给你赔不是的。这样的小事,方四姑娘该不会恼了我吧?”

    这话却是刚才方二姑娘说过的,方四张张口,恨恨地闭上了嘴。

    方二姑娘察觉到了赵琇语气中的不善。虽然仗着自家亲姑姑就是曹家主母,用不着担心自己说的话会真正得罪曹萝,但想到赵琇是建南侯的同胞妹妹。而建南侯府又向来跟曹家交好,尤其是两位老太太,更是至交。万一曹老太太发了火,自家姑姑也不好说什么。方二姑娘决定忍让一二:“四妹别说了。这原是我的疏忽。赵姑娘也是好意。”她笑着起身走到曹萝身边,又拉起了对方的双手:“好妹妹,姐姐给你赔不是了。”说着就要屈膝下拜。

    曹萝慌忙跳起,连连摆手道:“使不得,不过是小事罢了,姐姐不必如此。”

    方四姑娘哂然一笑,松开手走开了。曹萝见她放开得这样干脆,又有些怅然若失。

    赵琇有些恨铁不成钢地看了她一眼。心想反正人家是表姐妹,自己又何必多管闲事?就闭嘴不再多说。

    年纪最长的方慧珠再一次出面打圆场。主动问起曹萝:“妹妹想的是什么题目?”

    曹萝有些怯怯地说:“我的题目可能太常见了,大家……大家若是不耐烦作……”

    赵琇直接打断了她的话:“好不好的,你先说出来,大家要是真的不耐烦做,那再改也不迟。就算你想的真是雪呀梅的这种传统题材,也不代表就不能作诗了。古往今来,这样主题的诗也有几千几万首了,其中不乏经典名作,想必往后几百年,也会继续有人拿这个题目作诗的。古人都能作出新意,咱们难道连尝试的勇气都没有吗?”

    除了曹萝之外,在场的几位姑娘都听来出了,赵琇这话是在反驳方二与方四姐妹俩方才的话呢,脸上都有些不好看,却都自诩淑女,懒得与她计较。只有一位刘大姑娘,因她刚刚说了作这类诗,典故翻来覆去就是那几个,就觉得赵琇这话是在讽刺她,心里着恼,故意扭过脸去不看她。

    赵琇根本就没留意,她专心盯着曹萝,看曹萝到底出了什么题目。

    方慧珠也催曹萝了,曹萝才终于吞吞吐吐地说出了自己想到的主意:“我本来想了好些题目,不是梅花,就是冬天的,还有雪什么的,总觉得太过俗套了。直到昨儿晚上,下了一场雪,外头地上积了薄薄一层,天上的月亮却又圆又大,月光照进窗子里来,照到我床前,明晃晃的,把人都照得发白了。于是我就想到,可以‘雪夜’为题作诗。”说完了又怯怯地看向众人:“不知合不合适……”

    方二姑娘眉头一皱,正要说什么,方慧珠却先开了口:“这个题目有些意思。”方二姑娘立时就改了口,笑道:“果然新鲜,我从前还没作过这个题目呢。”顿了顿,马上接上:“就是有些不对景。大白天的,去咏雪夜?好生古怪。”

    方慧珠笑道:“虽然时辰不对,但因为昨儿晚上瞧见了雪夜月色而来,也不是无缘无故出的题,又怎会不对景呢?”

    方二姑娘笑着拍手:“大姐姐说得对,是我想得不周到了。”又起身去拉曹萝的手,笑吟吟地说:“好妹妹,原来你有这样的好题目,却是我误会了你,我给你赔不是吧?”曹萝连忙摇头:“哪里哪里,姐姐言重了。”

    赵琇木然转过了头,已经不想说什么了。

    这时一时沉默的方仁珠道:“昨儿晚上,我也瞧见了好月色,衬着薄薄的积雪,雪光清冷,月色寂寥,当时就有了四句诗。今儿早上起来,本想要把剩下的四句都续上的,因赶着过府赴曹姐姐的约,只得丢开手了。如今再作,倒是偿了我的心愿。”

    方四姑娘笑着问她:“五妹妹,你既然已有了四句诗,不如就把这半首诗续上,当作是今儿的新诗了?”

    方仁珠淡淡地道:“这怎么使得?太不公了些。我虽无才,再作一两首还是能的,顺便把昨儿晚上那首也续了,也不费什么事。”

    方四有些讪讪地,没有再劝了,脸上虽然堆着笑,可是心里却郁闷得紧,又不好随意找人发火,只得又再次盯上软杮子曹萝:“表姐出了好题目,该不会已经把诗想好了吧?”

    曹萝吓了一跳,连忙摆手:“没有没有,那不是作弊么?你们一向容不得的,我又怎会这样做?”

    赵琇暗暗汗颜,还好曹萝出的题目出乎她预料之外,也就是事先准备的一些词藻、典故,还能用得上,诗句却要现想了。不过她还真有些灵感,也许很快就能作出一首来。

    赵琇正打腹稿,方四却看起来不太想放过曹萝:“你每次用的时间都比我们长,作出来的诗又最差,还不如不作呢。横竖你今儿做东,又出了题,不如专心做好主人,招待我们算了。”说完就有些不怀好意地看了赵琇一眼:“倒是赵姑娘是新朋友,不知会不会作诗?若是为难,倒也不必勉强。”

    赵琇被打断了思路,抬起头一看,发现其他姑娘都转了头过来,盯着她看。(未完待续。。)

第二百四十八章 评诗排座次

    赵琇表情淡定,微微一笑:“说实话,我这人于诗词上只是平平。今儿来参加诗会,是曹姐姐一再诚心相邀,我才厚着脸皮过来的,可不敢与诸位才女相比。”

    她话音刚落,看到方四姑娘脸上露出了不屑的表情,又将话风一转:“不过既然来都来了,无论是好是歹,都要勉力一试才好,不然怎么叫参加过诗会呢?我先把丑话说在前头,还望一会儿诸位不要笑话我作的诗太差,难登大雅之堂。”

    她自贬至此,众人自然也要客气几分:“哪里哪里,妹妹(姐姐)过谦了。”又或是:“曹表妹力邀妹妹来,想必妹妹诗才定然出众。”也有人说:“不敢当才女之名,不过是玩儿罢了。”都要跟她似的,谦虚两句,哪怕心里并不觉得她有多高明。

    倒是方仁珠淡淡地:“你既然能说出这番话,可见也是会的,何必自贬?回头你作得好了,倒显得方才的话太假。”

    赵琇一笑,旁边方慧珠又开口了:“其实咱们闺阁中作诗填词,不过是玩乐罢了。即使是我们姐妹几个,也是有人作得好,有人作得平常些,有人偶然得了佳作,有人次次都能压倒众人,却因对某一个题目不喜,作不出好诗,这都是有的。从来文无第一,一次得失不能说明什么。妹妹只管放宽了心,作出诗来,大家一起赏玩,不必在意名次高低。”

    赵琇笑了笑,福了一礼谢过。却没有接她的话。

    曹萝有些羡慕地看着雅棠跟方家姐妹说话,她没听出人家话里的机锋,只是暗暗沮丧:赵大妹妹本身也是有才之人。因此才有底气去与她们说话,可见她们也不光是因门第就看不起自己的。赵大妹妹家里,祖上也是武将,如今也是一门勋贵,与曹家一样,都是那些书香门第瞧不起的人家。可赵大妹妹有才华有底气,方家姐妹就敬她。换了自己,因自己无才,表姐妹们就都看她不起。果然这都是她不够好的缘故。什么时候。她才能象赵大妹妹一样挺直了腰杆去跟方家姐妹们交谈呢?

    曹萝犹自在那里自伤,方二、方四姐妹俩却看不过赵琇能与方慧珠和睦谈笑,方四便大声催促曹萝:“曹表姐,你还愣在那里做什么?你既出了题。那限什么韵呢?是五言还是七言?律诗还是绝句?”

    曹萝醒过神来。忙走到书架前,取下一本诗集,翻开看了看,又展示给众人瞧,那一页却是一首七律,接着又去拿韵牌匣子。

    这时刘家大姑娘叫住了她:“索性别限韵了,分明有好诗,一限韵。倒束缚住了手脚。”

    曹萝忙去看方慧珠和方仁珠的意思,方慧珠没有异议。方仁珠还淡淡说了句:“我也不喜欢限韵。”事情就这么定下了。

    曹萝命丫头们摆好了九份纸笔,小心地亲自在屋子中央的圆桌上点燃一支香。以燃香为时限,香点完了,时间就截止,在这期间,所有人都要把诗作好,逾时不候,超了时就算是落败了。

    众人连忙行动起来。刘家大姑娘第一个抢到桌前,挥笔落毫。她素来有急才,方才说话时,已经想好了四句,因怕曹萝选的韵跟她想的对不上,才会出言反对。如今她事事占了先,抬眼瞥见方仁珠还坐在原本的位置上不紧不慢地吃茶,心中冷笑一声,觉得自己今天也许有望夺魁了。

    赵琇也留在原位上打腹稿,只是打着打着,又觉得这样不习惯,便起身走到桌前,选了最边上的一份纸笔,拿其中一张纸开始打草稿。她先把自己想到的句子写上,把一首七律的框架组建完成了,再从头到尾慢慢斟酌,换上押韵的字眼,填上典故,还将一些显得太过俗套的用辞改成稍微少见、雅致一些的,拼拼凑凑,一首诗就写出来了。

    方四姑娘不知几时走近了她身边,一眼瞧见她纸上写得一团乱糟糟的,还有几个简体字也不大认得,没看清上面写的是什么,就先拿帕子捂了嘴,用清脆响亮的声音笑道:“妹妹果然不擅长作诗,这纸上写得乱七八糟的是什么东西?妹妹该不会没认真读过书吧?竟连字都写错了。”

    几句话引得众人侧目,刘大姑娘正为后头四句诗烦心,提着笔在那里苦想,闻声顿时皱紧了眉头望过来,一脸的不悦。

    赵琇侧头看方四:“你的诗已经写好了?”方四眨眨眼:“正要写呢。”赵琇笑笑:“所以你很闲?到处看别人写的是什么?”

    这话却有讽刺方四偷看他人构思的意思,她顿时涨红了脸,手里搅着帕子咬着唇,嘴里:“你……你……”了半日,也没“你”出个下文,跺跺脚,转身就走开了。

    赵琇懒得跟个小姑娘计较,方四姑娘虽然叫她一声妹妹,但充其量也不过是十一二岁的小孩子罢了。一样是大家闺秀,方四就明显比几个姐姐、堂姐、表姐们城府浅,连表面功夫都不会作。

    赵琇低头重新读了一遍自己的诗,又改了两个字,就用簪花小楷誊写到了一张干净的纸上,这一回,自然是写得繁体字。写完了,她再看了一遍,确认没有错误了,再交到燃香的桌面上。

    曹萝正坐在那里,看刘大姑娘刚刚写好送来的诗,看得一脸佩服,一抬头见赵琇也写好了,顿时惊讶不已。赵琇冲她笑了笑,低头小声说:“你要是有兴趣,不如自家作作,就当是练习好了。写好了拿来给我祖母瞧瞧。”曹萝冲她露出一个感激的笑。

    方仁珠也拿着诗稿走了过来,放在桌面上:“你们都写好了?”问的却是刘大姑娘和赵琇。

    刘大姑娘笑得有些不大自然,抢过她的诗稿:“让我瞧瞧妹妹的大作。”迅速把她的诗看了一遍。脸上的表情就有些僵,非常勉强地笑着说:“真不愧是妹妹,今日定然又是妹妹夺魁了。”

    方仁珠淡淡一笑。却伸手拿起赵琇的诗,从头到尾看了一遍,有些惊讶:“这一首虽写得粗些,用辞也不够华美,论立意倒是新鲜。”

    刘大姑娘本来看见她不看自己的诗,却去瞧赵琇的,还有些忿然。听到她这么说,就忍不住了,忙凑过来瞧瞧赵琇写的是什么。

    赵琇的诗并不象别人那样。描写雪夜如何美丽,雪景如何,月色如何,又或是冬夜里如何凄清寂寥。她在诗中描述了一个小故事:昨儿夜里下了雪。雪后的月色非常美。她倚坐床头看着月亮,不知不觉中伴着月光入眠,梦里飞到了广寒宫,看到了水晶宫殿白玉栏杆,还有金闪闪的桂花树和雪茸茸的玉兔,嫦娥拨动琴弦,述说着千百年来的闺怨。她在旁一边听琴,一边品尝月宫中的仙酒佳酿。一头醉倒,等醒过来时。窗外已经是晴天。

    她这诗的题目,就叫做雪夜有梦,只是从曹萝的叙述中得来的灵感,还结合了自己的想象。论遣辞用句,她比不上方仁珠与刘大姑娘两位,但论想象力,倒是超过了她们。因此方仁珠点评,说她的立意新鲜。

    刘大姑娘本有才华,心里也知道方仁珠此评公允,只是心里更不自在了些,想到赵琇交稿只比她晚一小会儿,万一没有别人能胜过赵琇,说不定还能跟她争一争三甲之位,就忍不住说:“用辞到底太过浅显了,况且题目是雪夜,赵姑娘写的却是一个梦,似乎有些偏了。”

    方仁珠倒是没有这样的想法:“既然是雪夜,那只要跟雪夜相关,什么事写不得?更何况是一个梦?我不认为这诗写得偏了。”她还对赵琇说:“你怎么会作这样的梦?我就从来没有梦过要飞到天上去。月亮里的姮娥是什么样子的?跟戏文里的一样么?”

    赵琇心想这叫她如何回答?她是在现代看过无数影视作品的人,各种神话故事的书也看了不少,要编出这样一个梦,还真不是难事。可方仁珠作为古代官宦人家的千金小姐,平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除了书本,或者还有家人平时的叙述,也没多少途径接触外头的世界了,年纪又小,再有才华,脑洞也比不上她大呀。她只能含糊地说:“做梦这种事,哪里是自己想怎样就怎样的?我自己也控制不住呀。”

    这时候方慧珠也完成了自己的诗走过来了:“你们在说什么?”她笑吟吟地,第一个就拿起了自己妹妹的诗,看了一遍,微笑着点头:“越发进益了,这‘琉璃’二字用得好,雪夜里的月亮,可不正是琉璃宫么?妹妹不是还有半首诗,是昨儿晚上想的?怎的不续上?”方仁珠默然转头去续诗,方慧珠又转向刘大姑娘:“表妹的诗呢?”刘大姑娘连忙奉上,她看了又是赞许一番:“真不错,依我看,不比仁珠的差。”

    刘大姑娘嘴动了动,到底还是没开口,这时候其他人也都纷纷把诗交过来了,连年仅八岁的方六姑娘都作完了自己的那首。最后一个交上来的却是方四。香燃尽的时候,她还没写完,刘二姑娘叫嚷着:“超时了,超时了!”她连忙说:“我已经作好了的,只是没来得及抄完,姐姐妹妹们,饶我这一回吧。”最后是方慧珠大度地说:“还不赶紧写?要是我们品评完了,你还没交上来,就要受罚了。”方四松了口气,连忙答应了,手里匆匆写着。

    众人评完了赵琇以外所有人的诗作,方四才交上了自己的那份,然后众人又是点评一番,顺便排排次序,说哪一个人哪一句写得好,哪个字用得妙。赵琇见她们居然把自己给忘了,倒觉得有意思得很,便坐在一旁用手撑着下巴,看她们如何说话。

    以前她是自己闭门造车,不知道自己的水平到了什么地步,心里总有些没底,觉得自己一定比不上这些古代书香门第出身的才女们。到今日她才发现,其实她也不是太差。就算是书香门第出身。女孩子们也不是个个都有成为女诗人的天赋的,她们的家长也不会把女儿往这个方向培养。各人不过是把循例该读的书读了,琴棋书画都学一学。到外头不会丢了书香门第的脸面就行了,才学技艺的水平却是各有高低的。大部分的人,都算不上真正的才女。

    赵琇自己读了几十年的书,名家诗词也读过不少,从前上学时,语文成绩一向不错。今日依她的眼光看来,诗写得最好的。其实是方仁珠,其次是刘大姑娘,这两位都是诗中带着灵气的人。差别只在于灵气的多少罢了。方仁珠心思通透,刘大姑娘却有些气量狭隘了,见识就显得比方仁珠短浅,诗的立意也比不上她。

    再往下。就是方慧珠。四平八稳的,不算出色,但也不会出错。

    再往后,方二姑娘、刘二姑娘、冯秀琴三人不分上下,方六姑娘年纪尚小,只比她们差一点点,但再过几年,也许会成长到远胜她们三人的地步。

    成绩最差的应该是方四。字写得还有点潦草,典故有两个用得有些僵硬。辞藻也不华美。不过今日她表现出来的是否是平时的正常水平,赵琇不敢下断言。倒是有些好奇,曹萝竟然次次在诗会中垫底,难不成她的水平比方四还要差吗?

    至于赵琇本人,她倒是觉得,自己的水平跟方慧珠大概是在伯仲之间,熟练度可能要比方慧珠差一些,但怎么看都比方二、刘二、冯秀琴她们强。

    赵琇忽然对自己信心大增。

    那边厢,众姑娘们已经品评出了名次了,自然又是方仁珠夺魁,刘大姑娘得榜眼,方慧珠是探花,方四落到最后。众人围在一起欣赏方仁珠的诗作,都夸她作得好。方仁珠却不解地抬起头:“怎么漏了赵妹妹的?”

    众人顿了一顿,都有些尴尬。平时她们开诗会,就是这么多人了,曹萝是长期被忽视的对象,次次垫底,大家也没把她放在心上。今天习惯性地品评,却把新成员给忘了。

    方四落第,又因为没有曹萝替她垫底,心里正不高兴呢。她不相信赵琇能作什么好诗,还认定赵琇连字都认不全,听到漏了一个人的诗,顿时高兴起来了:“正是呢,赵姑娘快把你的诗给大家伙看一看,欣赏欣赏,也来排个座次才好。”

    赵琇平静地微笑着将自己的诗递给她,她正要笑话两句,眼睛往诗上瞥了一眼,就愣住了:那些别字呢?怎么没有了?

    她正发愣呢,方二姑娘就把诗稿抢走,笑着交到方慧珠手中:“姐姐点评从来最公道了。”方慧珠笑了笑,低头看诗,方二姑娘也凑过去一起看,看到一半就笑着说:“居然也用了‘琉璃’二字。五妹妹用这二字是新鲜,别人再用,未免有拾人牙慧之嫌吧?”

    赵琇拿眼睛看她,又去看方仁珠。方仁珠隐隐有些恼怒:“二姐姐,我跟赵妹妹是同时写的,她还比我先交卷呢,谁拾谁的牙慧?”方二姑娘就有些讪讪地。

    方慧珠笑了,对赵琇说:“妹妹原来也是才女,先时那般谦虚,倒骗得我们好苦。”

    赵琇笑笑:“我倒不是骗你们,只是平日在家,一直跟着祖母念书,她总是嫌我诗词作得不好,我又怎敢在外头自夸呢?”

    方慧珠想了想:“郡南建公夫人,听闻是松江名门张氏之女,果然书香大家,不同凡享。”她环视众人:“今日诗会,赵妹妹才学在我之上,探花之名当是由她得才对。”

    方二姑娘忙道:“我倒是觉得,赵妹妹与大姐姐的诗作不分高低,合该齐占这探花之位才是。大姐姐何必自谦?”

    方慧珠正要说些什么,忽然听得外头丫环气喘吁吁地跑进屋来报说:“不好了!姑娘,表姑娘们,方才几位舅太太收到家里急报,说……方三姑娘……殁了!”

    众人齐齐变色。

    赵琇恍然想起,方家三姑娘,那不是被指婚给山阴侯的那一位吗?(未完待续。。)

    ps:  这种情节,真不是我擅长的,以后都不敢随便挑战了……

第二百四十九章 抢白

    方家的太太们很快派了丫环进来找各自的女儿,然后立刻告辞离开了。虽然方三姑娘只是小辈,但家里有丧事,还继续参加人家的寿宴,实在太触人霉头了,就算是亲戚也不能这样干。

    刘、冯三位姑娘倒是留了下来,她们只是方家外孙女,又与方三姑娘同辈,倒是不必守孝。不过她们从前也都与方三姑娘相熟,此时忽闻噩耗,顿时没了吟诗作赋的心情。曹萝便命人撤下了文房四宝和残茶点心,重新上了新茶与素点。

    赵琇自然是客随主便。她对那位方三姑娘只闻其人,从未谋面,不知其性情为人,不过对方年纪轻轻就去世了,也是件令人惋惜的事。

    惋惜完了,她又不免多管闲事地想一想,当初新皇把方三指婚给山阴侯,一是为了履行他在先皇面前许下的诺言,二是为了避免跟山阴侯联姻的官宦人家势力太大,再一次引发政治危机,所以特地选择了罪臣之女,而第三点,也是为了敲打方家,因为方家当时正想借助身为帝师的姻亲之力,把自家两个女儿送进宫去,不是做新皇的妃嫔,就是给皇长子为配。

    赵琇此时回想起来,方家想要送进宫为妃的,大约就是方慧珠吧?而如果事情不成,那就改为促成方仁珠与皇长子的婚事。以前这两位方家姑娘在她印象中,不过是两个名字,今日才算是见着了真人。方慧珠看起来倒象是高门大户欣赏的那类传统淑女,美貌端庄。稳重大方;方仁珠有些目下无尘,不过品性挺好的。赵琇可以察觉得出来,虽然方二姑娘几次三番想要奉承这个嫡系的堂妹。为此不惜暗暗打压她,但方仁珠都说了公道话。跟嫡系长房的两位姑娘相比,方二与方四真是差得多了。可见方家会教养女儿的说法,也不是一定准的。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先皇薨逝不到一年,还未改元呢,山阴侯的未来夫人就先死了。接下来新皇必然会再指一位。却不知这回轮到谁倒霉?

    赵琇正胡思乱想着,就听到曹萝长长叹了口气,还露出了有些伤感的神色。赵琇想起她与方三姑娘也算是表亲。而且她长年在方家家学上课,也许跟方三姑娘还有同窗之谊,咋闻对方去世,想必也不好受吧?赵琇轻轻拍了拍曹萝:“节哀顺变吧。改日多为她上炷香。只盼着她下辈子能投个好胎,再不必受病痛折磨了。”

    曹萝苦笑了下,偷偷看了刘家两位姑娘与冯秀琴一眼,见她们都只顾着一起怀念方三姑娘,没有留意自己这边,就压低声音对赵琇说:“其实我与她也不是很深的交情,她性子有些冷,不怎么爱说话的。倒比五表妹还要难打交道。不过我与她好歹同窗三年,看着她从好好的人渐渐病倒。然后家里出事、抄家,她的病情越发严重,连一家子的姐妹们之间,也跟从前有些不一样了,世态炎凉,莫过于此。我虽与她不甚亲密,但心里也有些不好受。如今听闻她去了,倒觉得,也许这对她反而是个解脱……”

    赵琇惊讶地看着她,她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声音更小了:“今儿来的六表妹,她就是三表妹的嫡亲妹妹。你瞧她开过几次口,说过几次话?从前她的性子比四表妹还要活泼呢。如今才这点大的年纪,就已经会看人脸色了。今儿若非我们家与方家是亲戚,她还未必能来呢。她今日穿的衣裳,还是她姐姐从前的旧物。”

    赵琇回想起年纪最小的方六姑娘,方三姑娘的噩耗传来时,她的反应最强烈,立刻就哭起来了,连话都说不了。原来她们是亲姐妹,怪不得这样伤心。她们的父亲被卷入谋逆大案,能保住性命已经不错了,跟其他犯官家眷相比,她们也算是走运。但即使走运,即使还有家族可依,她们的处境也大不如前。尤其方二、方四这两位姑娘又是那样的性情,惯会捧高踩低,平时对她们姐妹大约也好不到哪里去。

    赵琇与曹萝在这边小声议论,那边厢刘家姐妹与冯秀琴都被吸引了过来。刘二姑娘年纪还小,有些快人快语,就忍不住附和:“可不是么?我今日一见六表妹身上穿的衣裳,就吓了一跳。她们家怎么也不至于连身新衣裳都不给姑娘们做吧?大表姐和仁妹妹身上的衣裳可都是新裁的,尤其是大表姐那一身,眼下京城最时兴的银蓝锦缎料子,一匹就够得上十身六表妹的衣裳了。没想到大舅母这样小气。”

    刘大姑娘忙轻斥妹妹:“休得胡言,大舅母怎会是这样的人?况且两位舅舅早已分了家,不过是仍旧住在一处罢了。三表妹与六表妹的吃穿用度都是他们二房自个儿出的,又干大舅母何事?想来是二舅母也病着,三表妹又用不着那些衣裳,原先二表姐说了六表妹年纪太小了,不打算叫她来的,前几日才说要把她带上,六表妹来不及做新衣裳,就把三表妹旧年的冬衣穿上了,也是有的。你别在客人面前胡乱猜测,倒叫人家误会了大舅母。”

    刘二姑娘撇撇嘴,笑而不语。

    方家嫡系两房分产不分居,二房主母病倒,长女病重,只剩一个八岁的小女儿,当不得事,男主人又向来不耐烦这些庶务,难不成还能叫年仅十岁的儿子去料理这些?自然是一并交给长房的主母掌管了。这一管,可不就出问题了么?为着二房长女被指婚给山阴侯,长房长女入宫的事泡了汤,次女配皇子的事也没有了下文,长房大舅母心里早就窝了一肚子气,怎会舍得出银子给二房的小女儿做新衣裳,就为了让她去亲戚家里作客时穿上一回?不在要紧的看病吃药等事情上添麻烦,已经是大舅母厚道了。大姐真当她还是个孩子。连这种事都想不明白?

    刘大姑娘见妹妹的表情,就知道她心里不服,又是一阵郁闷。暗恨妹妹不懂事。若是在家里,自然随她如何,今日在姨母家作客,又当着赵琇这个外人的面,做妹妹的顺着姐姐些,乖巧一点又能如何?却要如此拆她这个姐姐的台!刘大姑娘瞪着妹妹,心里盘算着等回了家。一定要向母亲告状,让母亲好好教训妹妹一通。

    这时冯秀琴幽幽叹了一声,把众人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去。她却是在为方三、方六而难过:“犯官之女,总是免不了要受些苦的。她们已经是万幸了,不但能一家团圆,日子也依旧吃穿不愁。那些同样坏了事。被朝廷抄了家的人家。家里当家的男子都被杀了头,只剩下老弱妇孺,穷困潦倒。方三殁了,尚有我们为她难过,那些妇孺冻死街头,又有谁可怜她们呢?”

    一番话说得众人心里都怪沉重的,曹萝还红了眼圈,倒是边上的丫环听了。忍不住劝说:“冯姑娘别说这个了,今儿是我们家小爷的好日子呢。”

    冯秀琴这才醒觉。这是在人家家里,她是来吃寿酒的,说那些话实在太败兴了,幸好这不是在长辈们面前。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对曹萝说:“对不住,是我说错了。”再看到赵琇就坐在曹萝旁边,猛一想起了赵湘,又连忙向赵琇赔不是:“我不是有意提起那些犯官家眷的,其实没有说贵亲的意思,赵姑娘千万别误会。”

    赵琇微微皱了眉头:“你爱说就说,虽说你的话跟今日席上的喜庆有些不合,但也不与我相干,你特地向我赔不是做什么?我家亲戚里可没有犯官家眷,你是不是弄错了?”

    冯秀琴吃了一惊,但很快反应过来,有些讪讪的:“是我忘了,他们……他们原来已经被出了族……”

    原来是说的赵湘一家。赵琇冷冷一笑,没有接话。

    冯秀琴觉得坐立难安,刘二姑娘有些好奇:“冯表姐说的莫非是赵湘?她不是建南郡公的曾孙女么?赵姑娘是建南郡公的孙女吧?这么说来,你岂不是赵湘的姑姑?听说她如今住在西北回来的汪将军府上。你们家怎么不把人接回去呢?反而叫她依靠外人过活。”

    赵琇面无表情地道:“她不是我什么人,家祖父也没有会谋逆的子孙。不是一家人,为何要接他们回去?”

    刘二姑娘有些尴尬:“若是因为她家是犯官家眷,方家也没把三表姐和六表妹她们往外赶呀?今上宽仁得很,你家又有救驾的功劳,不必担心的。”

    赵琇给她看自己的死鱼眼:“我没担心,我为什么要担心?”

    刘二姑娘缩了缩脖子,干笑着小声道:“若是我的话得罪了你,我给你赔不是好了。”

    赵琇脸上还是一点笑意都没有,不过她大方地接受了刘二姑娘的道歉:“你不知情,想必是被人骗了,我自然不会与你计较。”刘二姑娘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

    刘大姑娘看到妹妹吃瘪,又不乐意了,冷声对赵琇说:“世人皆知赵湘是你侄女,这般自欺欺人,有什么意思?这里又不是朝堂奏对,我妹妹只是无心之失,即便说错了话,你也没必要给她脸色看吧?”

    赵琇冷笑着看她:“赵湘父亲是大逆罪人,母亲派凶杀我父母,是我家的大仇人。此事世人皆知,你妹妹却叫我把仇人的儿女接回家去住,我给她脸色看又怎么了?难道我给不得?”

    三位姑娘的脸色顿时都变了,曹萝慌忙打圆场:“大家有话好好说。”冯秀琴忍不住问:“难道当年翻船的事不是意外?不是说风雨导致么?怎的你却认定了是赵湘之母派凶杀人的?你那时还这么小……”

    赵琇淡淡地道:“船走在运河内,虽有风雨,也不过是小颠簸,若不是有人凿船断桅,怎会翻侧?我为什么认定是赵湘之母主使的?因为这是她亲口承认的。当年在奉贤老家,她当着宫中使者与她公爹的面承认的。我当时就在现场亲耳听闻,难道还能有假?只不过回京后。她见了家人,又翻了供罢了。我不用猜,也知道赵湘会跟你们说什么。当然是拼命往自己脸上贴金了,难不成还能跟你们说,她亲娘是个杀人凶手,手上有几十条人命?”

    三位姑娘听得花容失色。手上有几十条人命是什么概念?她们真是想象不出来。

    曹萝也在旁帮着赵琇做证:“这是真的,当时一船的人,连主带仆,好几十个呢。若不是赵妹妹祖孙三人命大,遇上偶然经过的广平王,也许就跟着一块儿淹死了。”

    赵琇道:“你们也别怪我脾气大。我就这一件事不能忍。赵湘亲娘靠着娘家,在大牢里关了将近十年也没能明正典刑,即使我们家将真相传遍天下,也依然不停有人质疑我们家是为了贪图家产。才把我父母的死归罪在蒋氏头上的。真是笑话!若是我祖母真的贪图家产。早在当初祖父百日过后,赵炯以庶长之位占据爵位,分家时却只用五百两银子打发了我父亲这个祖父唯一的嫡子的时候,就该跟他争了。那种事一旦告上官府,一告一个准,还用得着用我父母的死来谋好处?还连着先皇、广平王并朝廷百官也跟着犯糊涂?赵湘也未免太看得起自己,太看得起她爹娘了。只瞧她老子后来连造反的事都敢做了,你们就知道他那一家子是什么货色!”

    她又看向冯秀琴:“我不熟悉姑娘的性情为人。但只说常理好了。她在你这里骗走了几百两银子,你怎的还要同情她?她一定曾经向你说过我的坏话吧?说我们家如何刻薄无情。竟然不肯拿银子养活她全家!却忘了如果我们当真刻薄无情,她如今还在牢里受罪呢,说不定已经被押送到西北去了。如今她哥哥还在我们家的铺子里做事。两家这样的深仇大恨,我要是真的狠一点,在她家倒霉时落井下石将人踩死都是应该的,能让她家安安稳稳活到今日,就够宽仁慈悲的了。她祖孙俩还有脸到处骂我们!对真正帮过她的人,她都能忘恩负义,你好心给了她那么多银子,她后来可曾有上门来道过一声谢?我劝姑娘,好心还是该用在配得上你慈悲心肠的人身上为好,象那种白眼狼,何必去理她?”

    赵琇站起身,向曹萝点了点头:“诗会已毕,我也该回前头席上去了。雪后天冷,祖母也不知受不受得住,我得瞧瞧她去。”

    曹萝忙道:“我送你吧?”赵琇摇头:“你这里还有客呢,虽是亲戚,却也要讲礼数。你留下来吧,叫个丫头给我领路就好。”她又露出微笑,握了握曹萝的手:“今日过得很愉快,谢谢招待。”然后向两位刘姑娘与冯秀琴点点头:“今日多有失礼之处,还望别见怪,我先告辞了。”便在曹萝丫环的引领下转身离开。

    曹萝在门边一直目送她远去,暗暗叹了口气。好好的诗会,居然接连发生不愉快的事,真是扫兴。

    刘家姐妹彼此对望一眼,又看向冯秀琴。冯秀琴苦笑:“你们别看着我,我都后悔死了,方才不该提起那人的。”

    刘二姑娘不客气地说:“赵姑娘脾气虽然不太好,说的话倒是有理。你就不该理会那个赵湘,从前我就不喜欢她。谁不知道她祖父是因罪丢了爵位的?犯的事还不小,偏她还时时以郡公府千金、侯府千金自居,到了咱们面前,又说自己是书香门第之后了,真是笑掉人的大牙。”

    刘大姑娘方才被赵琇抢白了一番,心知自己不占理,也有些迁怒:“赵湘既然是在说谎,咱们以后再也别提起她就是了。跟那种杀人凶犯的女儿曾经有来往,说出去也丢了咱们的脸面。下回再听起谁提到她,咱们该当将真相告知才对,免得还有人象琴妹妹似的,继续同情她。”

    见妹妹与表妹都点头赞成,她心里舒服些了,想到赵琇,眉头又是一皱:“赵姑娘虽是侯府千金,到底是从小在乡下地方长大的,说她是勋贵武将人家之女,未免不够贴切;但若说她是书香门第出身,她那脾气又太暴躁了些,一句话不合,就叫人下不了台,一点儿都不象咱们这样人家的女孩儿斯文知礼,真不知道该如何跟她打交道。依我看,咱们日后还是少跟她来往的好。”(未完待续。。)

第二百五十章 太太们的舌战

    赵琇回到了前头女眷席上,场面正有些冷清。

    客人们本来都到齐了,还未到饭时,大家就团团围坐,喝茶吃瓜子零嘴什么的,一边听女先儿们说书,一边各自说笑聊天。没想到方家忽然来了讣闻,方家的老爷太太小姐们都呼啦一下全跑了,席面上顿时就少了一半人。

    今日的寿酒,本来就只是亲戚朋友们为主宾,又因为曹太夫人的娘家人在京的不多,她膝下只有曹泰和将军一子,没有女儿外孙,也就没有姻亲了,所以客人里头,是以曹太太方氏的亲友为多。方家的人一走,席上空了一半,曹太夫人的脸色顿时就有些不好看了。

    曹太太暗怨娘家堂侄女,为何死得这样突然,又怨娘家的堂嫂们,怎的不事先把病人照看好了,让她死得这样突然。但再怎么怨,那也是她娘家人,她只能面上装作没事人一般,仍旧说笑,私下却悄悄吩咐手下的管事婆子,把酒席的桌子换成大桌,正好够剩下的女客坐上一围,也不显得冷清。

    然而,在场的女客里,还有不少是方三姑娘的姑母、表亲,以前的关系还是不错的。就算感情平平,现在也不好表现得太过高兴了,便不象曹太太这样说笑自如,有些多愁善感一些的,还要掉两滴泪,心中暗暗埋怨曹太太作为长辈,竟然对娘家侄女的死无动于衷,实在是太冷情了。曹太太心里呕死,看着婆母脸上越发难看的神色。真是有冤无处诉。

    赵琇的到来为她解了围,赵琇刚向众位太太们行过礼,她就非常热情地起身相迎:“怎么过来了?你们小姐妹们在后头玩得高不高兴?诗会已经结束了么?”

    赵琇微笑道:“方家几位姑娘都走了。剩下我们五个人,也开不成诗会。我见今日天儿怪冷的,担心祖母吹着了风,就出来瞧瞧她老人家。”

    曹太太忙不迭地夸奖起了赵琇:“真是孝顺孩子,你祖母知道你的孝心,心里不定怎么高兴呢。”

    张氏露出了几分笑意,见孙女走过来。便招手示意她在自己身边坐下。曹太夫人一个眼色,立时有丫头机灵地搬了一个绣墩过来,换下了张氏身边原本由丫头坐着的小杌子。

    赵琇坐下了。摸摸张氏的手,觉得似乎有点凉,就小声说:“祖母冷吗?咱们问曹太夫人要个手炉吧?”张氏微笑着摆摆手,又问:“今儿作的什么诗?”

    赵琇将诗的题目题材说了。又说不限韵。张氏听着微微点头:“这倒罢了,我想你该是作得出来的。”

    赵琇的诗词就是跟她学的,时不时还要完成她布置的功课,赵琇在诗词才艺上的水平,她最清楚了。赵琇听了咧开嘴笑笑,又听得有个不认识的太太问:“不知今日是何人夺魁?”

    赵琇回答:“是方家五姑娘。”那位太太脸上的笑容就淡了几分:“原来又是她,仁珠丫头确实有几分诗才。”

    旁边另一位年轻些的太太笑眯眯地问那位太太:“不知你家大姐儿今日得了第几呢?”

    那位太太的笑容更淡些了:“我一直在这里,如何能知道?赵家姐儿不是才从后头过来?你怎的不问她?”

    那年轻的太太便继续笑眯眯地问赵琇:“刘家大姑娘得了第几?”

    原来方才提问的那位是刘大姑娘的母亲。赵琇便答道:“刘大姑娘是榜眼。”至于探花是谁,她就不好主动回答了。单说方慧珠,她不甘心,把自己也说出来,又好象有些厚脸皮。

    谁知那位年轻些的太太又扭过头去跟刘太太说:“你家大姐儿也算难得了,几乎每次都只比仁珠丫头差一些。仁珠的才学,满京城都是数得着的,你家大姐儿这样就已经很出色了。”

    刘太太的笑容已经很勉强了,没有回应她的话,反而非常不自在地问赵琇:“不知我家二姐儿又是第几?”

    赵琇犹豫了一下:“还没点评完,方家几位姑娘就有事先告辞了,因此除了方五姑娘与刘大姑娘,其他人的名次还没最终排定呢。”

    刘太太的脸色并没有因此好多少,不过稍稍缓和了些。

    那位年轻的太太笑吟吟地问赵琇:“仁珠作的是什么诗?赵姑娘背给我们听一听吧?”

    赵琇暗暗捏了把汗。还好她记性不错,方才又仔细瞧过方仁珠的诗,确实写得挺好的,把雪后的夜景描写得非常美,因此她大致还记得,就慢慢背诵了一遍。那位年轻的太太听得抚掌而笑:“真不愧是仁珠丫头的大作,果然好得很。”

    在场其他文官家庭出来的女客,但凡是通文墨的,也都纷纷点头赞是。倒是曹太夫人请来的几位熟人,因为都是武将人家的女眷,就有人笑着说:“什么诗不诗的,我们却是不懂的,只觉得听起来好象挺好听。”

    曹太太脸上的笑容顿住了,但很快又恢复了正常,只是表情中,隐隐露出几分不以为然。

    曹太夫人却笑了:“我老婆子也不大懂这个。”然后去问张氏:“你是行家,你说方家五丫头这诗作得怎么样?”

    张氏笑着点头:“确实不错,文采斐然。这样年纪的女孩儿,能写出这样的诗,已经是极难得的了,只是太过清冷些。小小年纪,心这样细,并不是好事。”

    曹太夫人非常赞成:“我虽不太懂这些诗呀词的,但只瞧方家五丫头的模样,就知道她身子不好了,想来就是因为平日想得太多的缘故。多思也许能写出好诗,却不是有福气的样子,女孩儿还是该多保养的好。我瞧你们家琇姐儿就很不错,该玩笑就玩笑。该读书就读书,针线、诗书、才艺、管家理事,样样都拿得出手。难为她还长得这样的好相貌。我家萝姐儿若能有她一半,我就安心了。”

    张氏忙笑道:“这丫头哪有这么好?老姐姐别把她夸得太过了,回头她自高自满的,在外头闹笑话。”赵琇只是抿嘴笑着倚在祖母身上不说话,她还是很乐意听别人夸她的。过去近十年的时间里,她那么努力地每天学习,今日也当得起别人一夸。

    刘太太听了就忍不住问:“赵姑娘方才作的诗是排在第几?不如也背来听听?”她其实心里有些不以为然。勋贵人家出身的女孩儿,又是在乡下地方长大的,祖母张氏虽然听说是书香门第出身。但家世早已败落,从前也没什么才名,教养出来的姑娘能强到哪里去?曹太夫人还没夸过她家闺女呢,连方仁珠都贬了几句。竟然一个劲儿地夸赵琇好。叫她如何服气?

    不得不说,刘大姑娘确实肖母,母女俩都一样是不甘人后的性子,表面上看着温婉和气,实际上要强得很。

    赵琇却跟刘太太打太极:“我的诗比不上方五姑娘和刘大姑娘,还是不要献丑的好,您就饶了我吧。”

    她这么一说,刘太太就不好追问了。只能郁闷地低头喝茶。

    那位年轻的太太又笑眯眯地问:“今日诗会,听说是曹家丫头作东。我平日里看的多是慧珠、仁珠两个丫头。还有刘家大姐儿的诗作,却没见过曹丫头的诗,想必也写得很好吧?赵家姐儿,你背来给我们听听呀?”

    赵琇老实答道:“曹姐姐今日不曾作诗。”

    曹太太脸色有些变了,她转头去问侍立在旁的大丫头:“是不是该开饭了?”

    那位年轻的太太却没有理会她转移话题的举动,继续追问赵琇:“为什么她不作?今日不是她主开诗会么?”

    “这是方二姑娘和方四姑娘提议的,说曹姐姐今日作东,又出了题,为表公正,就不必作诗了。”赵琇隐隐察觉到这几位太太之间的暗藏机锋,就含糊地回答。曹太太闻言松了口气,另一位容貌清丽的太太——事后赵琇得知她就是冯秀琴之母——忽然插嘴赞道:“这样也好,虽然小姑娘家家的开个诗会,用不着这么讲究规矩,但小小年纪就知道公平公正,当真称得上是君子呢。”就把先前那位年轻的太太的话给堵了回去。后者继续笑眯眯的,却没再说什么了。

    赵琇对她有些提防,别看她一副美丽亲切好说话的长相,又一直笑眯眯的,说的话却绝对不善良,好象不放过任何一个机会去挖苦人家似的,真真是笑里藏刀。看周围其他太太们对她也不大喜欢的样子,这人究竟是什么来头?

    曹太太也是担心这位太太又说出什么话来,害别人下不来台,即使时间还早,也依然向婆母请示:“母亲,是不是该开席了?”曹太夫人点点头:“那就开吧。我看大家心里都存着事,大约也没什么心情吃酒。等吃完了席,就早点散了吧,让客人们各回各家去料理各自的事。”

    曹太太有些惊讶于婆母的直白,脸色微微尴尬地答应着,便吩咐下人开席,又派人去把女儿和几位姑娘们请过来。

    这一顿饭果然如曹太夫人说的那样,吃得没滋没味的。大家都没什么心情说笑。冯太太如传闻中那样,是个长袖善舞的人,曾经两次笑着说曹冉的好话,或是贺他生辰,恭喜曹太夫人儿孙孝敬,曹太太儿女双全,都没能引得众人齐声共贺。曹太太客气地笑着谢过了,曹太夫人却没精打采的样子,一顿饭很快就结束了。接着各家亲友们纷纷告辞而去,曹冉的生辰宴终究还是草草结束。

    曹家与赵家关系最好,曹太夫人特地留张氏祖孙下来说话,前头席上也打发婆子来传信,说曹冉拉着赵玮去了马棚看他新得的马,张氏与赵琇也就顺势留了下来。

    曹太太看着人收拾东西去了,赵琇扶着祖母张氏,去了曹太夫人院里正房吃茶,曹萝也跟了去。一落座,曹太夫人就拉长了脸道:“今日真真晦气!方家这是存心要触我们冉哥儿的霉头呢!”

    曹萝忙道:“祖母别生气,舅母们也不想的,谁能料到三表姐会忽然没了呢?”

    曹太夫人冷哼:“但凡她们把人照顾好了,或是多留意侄女的病情,也不会让人冷不防就死了,通没个人能预料到。还有,我们家今儿给男孩子做生日,那几个丫头穿的是什么衣裳?斗篷倒是喜庆,一脱了斗篷,里头不是银白就是蓝灰,有点颜色的也都是浅淡的,她们当是日常在家说笑呢?还是特地上门来恶心我?若是看不起我们家,大可以不来!”

    曹萝又一次忙忙解释:“祖母真的误会了,姐妹们绝对没有别的意思。她们素日总是嫌大红大绿的俗气,平日在家也好,出门作客也好,都极少穿这样鲜艳的颜色。”

    曹太夫人嗔怪地看了她一眼:“你脾气倒好,她们平日总是不把你放在眼里,你却一个劲儿地为她们说好话。”

    “孙女只是有话直说……”曹萝呐呐地,“我才学不佳是事实,母亲也常为我的愚钝而生气的,她们只是在说实话,并没有看不起孙女。况且大表姐又是个极温柔稳重的人,对我一向很照顾……”

    曹太夫人微微冷笑:“是啊,最温柔稳重不过的方家大小姐,穿着银蓝褙子白褶裙上门给人贺寿,真真是懂事得很。要不是头上还戴着赤金衔珠凤钗,我还以为她家里刚死了人呢!不过她这样也不算穿错了,她妹子今儿可不是死了么?”

    曹萝缩了缩脖子:“那个……是如今京中最时兴的料子,前儿重阳的时候……”

    “前儿重阳的时候,皇后娘娘在宫宴上穿过,是不是?”曹太夫人白了孙女一眼,转头对张氏说,“那姑娘家里原说要送她进宫做妃子的,没做成,如今又穿跟皇后娘娘一样的衣裳,出门做客叫人看见,象什么样子?别人用银蓝织锦料子做衣裳,可没做成完全一样的。况且皇后娘娘有家孝,在宫宴上穿这个是守礼,她方家事先又不知道有个女儿会死,穿成这样跑人家家里来吃生日酒,难不成还不是触人霉头么?方家教女,就是这样教的?她们也有脸看不起我们曹家的女孩子?!”

    曹太夫人今日很生气,数落了好一番方家的家教和门风,方才席上那几位太太,她挨个儿骂了一遍,听得曹萝坐立不安。赵琇握了握她的手,安抚她冷静下来。她的祖母在骂几个亲戚,她何必替她们感到不安?她姓曹,又不姓方。

    不过赵琇也因此知道了,那位面上笑眯眯嘴里却不饶人的年轻太太,原来夫家姓邵,却是曹太太的表亲,只不知为何要跟刘太太与曹太太过不去。

    说着说着,曹太太料理完杂事过来了,曹太夫人才停下了数落的话,算是给儿媳留面子。

    赵琇跟张氏祖孙俩只能干笑地听着,说了一会儿家常话,便寻借口告辞了。出来与赵玮会合后,上了马车,赵琇跟祖母对望一眼,都露出了苦笑。来吃顿寿酒罢了,居然会闹出这么多事。

    “阿嚏!”张氏打了个喷嚏,觉得身上有些凉。赵琇忙叫丫头给手炉里添了新炭,塞进祖母怀里:“咱们快回家吧,今日好象格外冷呢。”(未完待续。。)

第二百五十一章 小病

    张氏在回家的路上连打了好几个喷嚏,赵琇就有不好的预感。回到家,她立刻把祖母往被窝里塞,又添上好几个暖炉、手炉,生怕她真个冻着了。赵玮还不放心,连声叫人把炭盆端过来,放在床前。

    张氏被热得冒汗:“哪里就冷到这个地步了?我不过是吹了风,略有些着凉罢了,喝一碗姜汤,出了汗,也就好了。”

    赵琇正色道:“大病都是从小病来的,祖母的身体又不是十分康健,绝对不能轻忽。”又跟赵玮商量:“是不是请个大夫回来看一看?”

    赵玮点头:“请个大夫看看也好。如今太医院的人大都是新招进去的,各人擅长什么,咱们也不清楚。先前广平王府用的那位老大夫,医术倒是信得过。我知道他如今在哪里开医馆,我亲自过去请他来。”

    张氏连忙道:“不用了,我眼下已经好了许多,还是先喝碗姜汤,好好睡一觉。若是明儿早起还没有好转,再请大夫来也不迟。”

    赵琇迟疑地看向赵玮,关键是她不清楚张氏到底不舒服到什么程度了,如果真的只是睡一觉就能好的,似乎确实不必请大夫。是药三分毒,能自然而然好起来,那当然最好不过。

    但赵玮很坚持:“那位老大夫极高明,若他说祖母的病情不必吃药也能好的,那当然最好不过,若是一定得吃药,今儿就抓药来吃了,也胜似明儿起来才发现病情加重。日后要治愈就更费时间了。”

    赵玮下了决定,赵琇自然是支持的,张氏就只能眼睁睁看着孙子衣裳都没换就出了门。她叹了口气:“你们两个孩子就是喜欢大惊小怪。我每年冬天都过得好好的。即使打几个喷嚏也没什么大碍,何必费事请大夫呢?”

    赵琇不赞成地说:“祖母也不想想,你往年冬天是在哪里过呢?江南自然比京城暖和得多。别拿您回江南之前,住在京城时的情形相比,那时候您才多大年纪?身子正好呢。”

    张氏听得也有些不好意思了:“果然是年纪大了,身体也弱了许多。从前你祖父还在时,我真的没这么文弱。风吹吹就倒了。这些年我一直待在江南,都习惯了那边的气候,回到京城就觉得有些不惯。不但冬天冷得多,还干干的,容易嗓子疼。”

    赵琇闻言,就让人去请卢妈来。等卢妈到了。她把张氏的情形说了说。问:“祖母这样的情形,该怎么办才好呢?即使吃了药,病好了,这嗓子干的情形也是免不了的。我也会如此,不过是靠着多喝水撑过去罢了。”

    卢妈忙道:“那就多喝水,我再吩咐厨房准备些蜂蜜水给老夫人、小侯爷和姑娘润嗓子。平日在屋里烧炭盆,只要够暖和就行了,别烧太多。太热了不但身上穿不住厚衣裳,人身上也会干得难受。若是出了汗。又或是熬不住热把冬衣脱了,万一不慎吹着了外头的冷风,也是要生病的。”

    赵琇听了,想起张氏方才说暖炉多了太热,便问过她的意思,撤掉了三个,只留她手里一个手炉,床前的炭盆,却叫丫头另灌了两个汤婆子来,塞进张氏被窝里,一样暖和,却不用担心会有烟火气。

    赵玮很快就用马车把老大夫给请过来了,他给张氏诊了脉,确实是风寒,因发现得早,又及时驱寒,眼下已经没有大碍了。他开了张方子,随张氏爱吃不吃,另外又嘱咐了一番话,就走了,答应明日会再来复诊。

    赵琇拿着药方子看了几遍,笑道:“这方子上头都是温和的药材,熬出来的药也不会太苦,祖母还是每日一剂吃了吧,就当作是喝茶。”说着将方子交给赵玮,赵玮自去打发人拿着药方,到相熟的大药铺里抓药。

    张氏低低地咳了两声,无可无不可地说:“那就吃两剂试试吧。广平王妃生前信重的大夫,医术想必不凡。我若是能早些好起来,你们兄妹也能少为我操些心。”

    赵琇笑着替她掖了掖被角:“祖母睡吧,睡醒了,药就熬好了。”

    张氏却没有睡意,反而问她:“今儿你在诗会上写的诗是什么样的?写出来给我瞧瞧。”

    赵琇无奈,只得依言写了,拿给她瞧:“我觉得今天这个题目,我格外有灵感,因此没费多少功夫就写出来了,倒比好几位姑娘都要快些。点评的时候,她们起初忘了还有一个我,后来方五姑娘提醒了她们,方大姑娘才拿了我的诗去点评,说我的诗比她的好,让我做探花。我心想,探花原本是她的,她的诗才原比我强些,应该两人平齐才对,就说咱俩一起做探花好了。后话还未说完,方家的人就来报信了,此事也就没有了下文。”

    张氏看了赵琇的诗,微微点头:“这还罢了,确实写得不错,在你今年作的诗作里头,也算得上是上乘之作了。你说你跟方大姑娘共作探花?你还记得其他人的诗作么?都说来与我瞧瞧。”

    赵琇面露难色:“我哪里记得住那么多?祖母您就好好睡了吧,若您着实想知道,我打发人去问曹姐姐要诗稿好了。整整九份诗稿呢,我哪能都背下来?”

    张氏嗔道:“换了我就能背上,不过是九首诗,算得了什么?”话虽如此,她也没有强求孙女背诵那些诗,听话地睡了一觉。等家人买了药回来,卢妈亲自带着人熬药,赵玮待在祖母房中一边看书,一边照应,赵琇腾出手来料理了几件家务,同时派人去柱国将军府问曹萝要诗稿,又叫厨房把晚饭给准备好了,晚上祖孙三人就在张氏屋里用饭。

    张氏睡了几个时辰,出了一身汗。用热水浸泡过的手巾擦了身,换了干净衣裳,再换了一床被褥。给汤婆子换热水等等,整个人都精神了许多,脸色也瞧着红润了。她先吃了一碗粥,歇了两刻钟后又喝了药,开始问赵琇要诗稿来看。

    祖孙三人围坐在暖阁里,逐一品评那九首诗。张氏的水平又比大多数小姑娘们强些,对她们用到的典故。还有诗中用辞有偏差的地方,都说得非常明白,还点出了赵琇那首诗里几个可以换成其他更好字眼的词。赵琇听她说完。只觉得自己又学到了许多。

    赵玮品评的角度又有些不一样。他是熟读四书五经的人,又一心考科举,诗词之类的,平日并没有太大的兴趣。但需要时也会作几首。九个人的诗里。他最欣赏的是方慧珠的诗,图它足够四平八稳,不容易出差错,无论引经据典、遣辞用句,都十分标准,如果不是事先知道那是闺阁中的文笔,拿出去说是应试举子的诗作,也是有人信的。

    张氏却道:“若换了是应试的举子。这一首诗自然足够平稳,可方大姑娘又不是。女孩儿家学诗。竟学成了这个套路,有再多的灵气也要消磨没了,可哀可叹。”却开口把孙子给赶出屋子去了。她真是病得昏了头,跟孙女品评这些闺秀们的诗作,怎的把孙子也留下来了?他本不该看到这些诗的。

    赵玮无奈地给妹妹递了个眼色,笑着起身告退了。赵琇抿嘴笑着,继续跟张氏讨论诗句,又提到方慧珠品评方仁珠的诗作时,提到她“琉璃”写得特别好的,后来方二姑娘也跟着附和,却说同样用了这两个字的赵琇是拾人牙慧,反被受她夸奖的方仁珠给抢白了。

    张氏便笑道:“用‘琉璃’二字形容月亮,也不是什么新奇作法。唐朝的陈陶就有‘琉璃宫殿无斧声’之句,沈青箱也写过‘夜月琉璃水,春风卵色天’。不过方五姑娘这首诗确实写得好,当得起她姐姐一夸。至于方二姑娘的话,你也不必放在心上。你曹伯母的娘家原是方家旁系,家中并没有高官显赫。方家二姑娘与四姑娘就是她亲侄女,你瞧着她们似乎跟其他方家姑娘是平起平坐的样子,事实上她们家境大不如嫡支,尤其是嫡支的长房,因此平日就多有巴结奉承之举,说的话自然难免偏颇。就比如咱们族里,就数咱们二房最是显赫,除了三房是读书科举的人家外,其他几房的人跟咱们说话,也都是端着小心的。若他们几房的女孩儿与你一同出门作客,想必也跟方二姑娘差不多作派。你只需习惯就是。”

    赵琇一想就明白了,笑着说:“祖母,往日您总是打击我,说我作的诗不好,天赋太差了。我今天去曹家参加诗会,其实心里是七上八下的,就担心作不出诗来会出丑。没想到,到了诗会上,我才发现原来自己也不是那么差。那几位传闻中的才女,也没比我强多少嘛。方五姑娘和刘大姑娘,顶多再加上一位方大姑娘,这几位兴许强过我,剩下的人却未必了。方四姑娘在曹姐姐面前趾高气扬,她的诗居然作得那么差,也叫我吃惊得很。换了是我才那点本事,是断不敢在别人面前叫嚣的。”

    张氏听得笑了,忍不住瞪孙女一眼:“你跟比你差的人比什么?自然是跟好的比。方五姑娘不过大你一岁,就写得这样的好诗。你明年这个时候能比得上她么?只要这么一想,你就不敢自高自满了。祖母在京城也没什么才名,你作诗却连祖母都比不上,更何况是跟京城里的才女们相比?你要学的东西还多着呢,千万不要自满。”

    赵琇低头老实答应了。

    张氏第二天就好了许多,没两日就完全痊愈了。不过她也许是真的不太适应京城的冬天,经常打个喷嚏,被炭火熏得小咳几声什么的,过不了十日,又得了一回伤风。眼见着天气越来越冷,赵琇有些担心祖母的身体会受不了,便与赵玮商量着,是不是在京城周边寻个可以避寒的地方,把祖母送去休养一阵?

    赵玮沉吟片刻:“咱们家有个养花的小庄子,是在小汤山一带,那里倒是有温泉,只是不适合住人。要不……我听闻广平王有温泉庄子,咱们借来住几日如何?却不知王爷今年是否打算过去避寒?”(未完待续。。)

第二百五十二章 避寒

    广平王的温泉庄子,是太祖皇帝元后赐给孙子的,名叫连环庄,占地极大,分东西两庄。东庄种花种蔬菜,供养王府四季使用,西庄则是王府的主人们冬天时避寒休闲的去处,虽然不是什么奢华的所在,却也能让人住的十分舒服。

    说起来,这个温泉庄子跟建南郡公还有些关系。

    当年太祖皇帝与元后在战乱中失散,元后与老郡公的元配秦氏逃亡时曾一度相遇,结下了深厚的情谊。秦氏与丈夫团圆后,也常常进宫去看望元后。元后的身体不好,在逃亡时期亏损了元气,加上又是江南人士,每到冬天总是习惯不了京城的气候,必要病上几回,有一回还病得特别重,十分凶险。当时后宫里的其他妃子私下都有议论,说元后恐怕撑不了多久,宫里快要有新皇后了,最有可能上位的就是颖王的生母郭淑妃,至于无能的皇长子,自然也就不可能压倒聪慧的颖王成为太子了。到时候郭淑妃与颖王母子的气焰高涨,其他妃嫔就只能忍气吞声,不然只怕不得好下场。

    不过御医的医术高明,到底还是把元后从鬼门关给拉了回来。其间有多少妃嫔暗自庆幸,又有什么人在暗地里惋惜咒骂,就不必说了。太祖皇帝虽对元配妻子只有敬重没有深爱,也不愿意看到她再因为天气的原因而病重,便打算在小汤山一带修建温泉行宫,作为元后冬天休养之所。

    郭淑妃见这是一个机会。就给宫外的支持者送了信,于是朝上便有官员上书反对此事,说本朝初开。虽然国库还算充盈,但历经多年战乱后,正是休养生息的时候,皇帝若为了皇后而大动土木,实在不是明君之举。洋洋洒洒一大篇,还暗戳戳地贬了皇后一番,暗示她不贤。尸位素餐,等等等等。太祖皇帝被气着了,本来想要给这名官员一点排头吃吃。没想到他这一上书,不知触动了御史们哪根神经,他们居然也接二连三地上本进谏了,还有直肠子的御史当朝摆出一副“皇上若不答应。我就一头碰死在朝堂上”的架势。太祖皇帝头疼不已,只好打消了修建行宫的念头。

    不过行宫修不了,元后的身体却依然虚弱,等到下一个冬天来临,她还是很有可能会病倒的。

    就在太祖皇帝烦恼的时候,当时还是建南侯的老郡公在元配的劝说下出头了。他花自家的银子,从一个前明旧臣的后人手中,买下了小汤山的一大块土地。找人建了庄子,然后作为当年皇后千秋节的礼。献给了元后。

    这个温泉庄子事实上地价并不贵。那前明旧臣当初风光时,曾一度入阁,便在小汤山的皇家禁苑边上置下了一处产业。但随着他本人倒台,家族败落,改朝换代,昔日的房舍已经破败不堪,田地荒芜,只长了些野树、野草,根本卖不出什么好价钱。老郡公在这温泉庄子所花的银子,大头还是在建房子那一笔,虽然有许多不可摆到台面上的省钱法子,也足足花了七八千两。老郡公还是很肉痛的。

    不过,庄子献上去后,那一年元后在庄中过冬,只小病了两回,身体果然比往年好了许多,太祖皇帝龙颜大悦,赏赐下来的金银财物也足够平掉这笔账了,还有盈余呢。老郡公从此超过众多国公,成为太祖皇帝面前的红人,自家又没吃什么亏,自此之后,自然对元配秦氏夫人更为敬重了。秦氏之女出嫁,他这个做父亲的还特地为她准备了一份丰厚之极的嫁妆,让老钱姨奶奶在之后的十多年时间里念叨个不停,心疼那是割了她儿子的肉。

    元后的身体到底亏损太过,没熬过几年,撑着看到儿子娶妻生子,还是去了。临终前她的第三个孙子——即是广平王——已经满了三周岁。跟前头两位长兄相比,广平王自幼就显出了聪颖灵慧,比那位一向有聪慧之名的叔叔颖王更出色一些,太祖皇帝也听了老郡公的劝说,属意立长子为皇太子,日后将皇位传给广平王这个孙子了。所以元后就把自己十分心爱的温泉庄子留给了这个孙子,作为祖母的馈赠。不过当时广平王年纪还小,又长在宫中,庄子就交给了内务府代为打理,他本人只能享受到每年冬天从温泉庄子送进宫来的新鲜蔬菜,还是跟父亲、母亲、庶母们以及所有兄弟姐妹共享的,直到他被册立为皇储,这个庄子才真正到了他手里。

    广平王成为太子以后,一直非常忙碌,根本就没有时间到庄子上消遣,顶多是王妃带着儿子过去住两天。倒是钟家老太太,借着女儿的体面,也曾经带着儿孙们过去住过几次。直到广平王退位之后,才有了空闲带着王妃和世子过去小住上十天半月的,还在王府经济条件宽裕的前提下,按照自己的心意对这个庄子作了些小小的改造。据说去年冬天,他本来也打算继续带着妻子过去避寒的,但随着儿子遇险、下落不明的消息传来,无论是广平王还是王妃钟氏,都没有了这个心情。倒是钟老太太曾经提过一次,想要过去住,被女儿几句话堵了回来。

    今年局势大定,也没什么好担忧的了。广平王府虽有丧事,却不至于影响广平王住得稍微暖和一点。朝廷上的事,他已经不必烦心,还真有可能会住到温泉庄子上去,休闲个一月半月的。赵玮和赵琇想要为祖母借庄子,心里难免七上八下。不过考虑到自家祖父与这个庄子的渊缘,想来应该还是不难借到的。

    广平王一如他们预想的那样大方,不但答应借庄子,还表示随他们住多久都没问题,甚至可以在那里住一个冬天。他出借的地方是西庄。正是建庄以来,几乎所有去避寒的人都住的区域。张氏得知消息时,赵琇赵玮兄弟俩已经从广平王处得到了回音。她就有些不安:“这如何使得?你们两个孩子真是大胆,竟不问我一声,就去跟王爷说这样的话。”

    赵玮笑着安慰她道:“祖母不必担心,王爷说了,那边庄子极大的,还有东西两庄。原本只有西庄可住人,但前年他着人在东庄加修了两个精致的小院子。原是想着王妃喜欢鲜花,带王妃过去住时,看着花儿也能解闷。王妃见了很是欢喜。但凡去住,都只住在东庄了。今年王爷若要去住,也只会住在东庄。咱们住在西庄,一点都不会碍着他的事。”

    赵琇也挽着张氏的手臂劝说:“祖母。咱们就过去住几日嘛。如今的天气是一天比一天冷了。您动不动就被风吹得头疼,时不时就小病上两日,哥哥和我看得着实担心。若是住过去能让您身体好些,我和哥哥就算欠下了王爷的人情,也是无所谓的。您也不必想得太多。如今我们家是什么情形?哥哥又还未入朝,就算那些御史们又多管闲事,拿这个参哥哥结交宗室,又或是参王爷结交大臣。只要皇上不相信就行了。御史们的工作不就是参人吗?没事也要找点事儿出来参一参,不然就显得他们白吃饭了。咱们也要尊敬人家的工作。给他们一点可参的话题嘛。”

    张氏听得忍不住笑了,瞪孙女一眼:“又胡说了。御史们纠察百官,责任重大,却被你说成这样。若叫人听了去,又是一场风波。”不过她对温泉庄子还是有些动心的。侯府的产业里也有一处小小的温泉庄子,刚成亲不久时,老郡公曾经带她去住过两日,那时候,庄子上还是有几间屋子可以住人的。但如今易主多年,还回来的小庄子,几乎都种上了鲜花瓜菜,好在冬日里售卖给城里的达官贵人,就没剩几间象样的能住人的屋子,不然她还真想去避几日的寒呢。既然广平王答应了,连环庄又大,想来他们祖孙三个,带着男女仆妇,只占一处院子,是碍不着王爷的事的。

    但她还有一件事担心:“玮哥儿上朝的事怎么办?”

    赵玮如今年纪虽小,却是正经的建南侯。平日不必上朝,但五日一大朝时,却需要穿上礼服去朝堂上做个样子,逢年过节,也是如此。冬日里无事,他除了大朝的日子,平日都无须一定要留在京城。但如果住在小汤山的温泉庄子上,到了大朝的日子才往城里赶,时间就太紧了,那有好几十里路呢。

    赵琇对此倒是不觉得有什么:“那就让哥哥在上朝前一天回家,等上完了朝,再回庄子上。当然,也不是非得如此。有我陪着祖母就够了。哥哥若有事,就留在家里又如何?”

    赵玮笑着刮了一下她的鼻子:“你这小滑头,自己住的舒服了,就不管哥哥了么?”赵琇笑着躲开了。

    张氏看着他们兄妹打闹玩笑,心里的疑虑也都抛开了,笑道:“这倒也罢了,就是辛苦玮哥儿两地奔波。”

    事情就这么定了下来。广平王还未决定什么时候动身往小汤山去,不过已经吩咐下去,叫人把庄上的宅院都打扫干净了。张氏祖孙三个准备行李也很方便,即便缺了什么,到时候再打发人回来取也可以,或是到庄子附近的小镇上采买。张氏便把家里的事都托付给了卢妈和汪福来,只带了祖孙三个的心腹侍女小厮,坐了马车出了德胜门,直往北去。

    他们一行人心情愉快,道路又平稳,因此一路都很顺利。到了半路上,在路旁的村子路口的茶摊歇脚时,却意外地遇上了黑衣黑骑、只带着两个随从、冒着寒风出行的广平王世子高桢。

    赵玮惊讶地过去跟他打招呼,才知道原来他是奉了父亲广平王的命令,先一步到温泉庄子上打点房舍,预备迎接广平王过去避寒的。

    赵玮高兴地说:“如此说来,咱们在庄上也能日日相见了?”

    高桢抿着嘴微笑着点头,目光直射向茶摊边上停驻的马车。赵琇在马车里透过车窗上蒙着的薄纱往外看,对上他的目光,怔了一怔。

    “奇怪。”她心里想,“明明隔着窗纱,他应该看不见我才对,怎的我会觉得他看见我了?”

    张氏倚在引枕上,抱着手炉歪头看她:“琇姐儿,怎么了?”

    赵琇放下窗帘,回头笑笑:“没什么。我只是有些吃惊,没想到咱们会在路上遇到世子。”

    这时候赵玮跟高桢分开了,跑来向祖母禀报:“世子正要往庄子上去,我见他只带了两个人,就让他跟我们一起走。”说完了还笑道:“他是替王爷打前站来的,想来王爷很快就要过来了。祖母,我们看来要跟王爷做一段时间的邻居呢。”

    张氏笑了:“这也是好事。王爷睿智,见多识广,你正好可以多去向他请教学问,只是需得知道分寸,别累着了他。”

    赵玮答应了,又问她们需不需要添热茶水,或给手炉、脚炉里添些新炭,赵琇说:“方才已是添了。天色不早,若是世子他们歇完了脚,不如早些出发吧?到了庄子上,咱们就能舒服了。”

    赵玮笑着下了车。赵琇再掀起厚厚的车窗帘子,隔着窗纱看向高桢的方向。她的心情忽然变得很好,对这趟温泉之旅越发期待起来。(未完待续。。)

    ps:  某人又出场了……今天犯了老胃病……

第二百五十三章 温泉

    连环庄位于小汤山脚下,四周树荫环绕,景色优美,可惜眼下是在冬天,树木都已凋零了,只剩下光枯的枝丫,连附近的田野,也都是一片荒芜,星星点点地散布着几家农舍。

    在这一片枯黄凋零的世界中,青瓦白墙的连环庄就显得格外显眼。

    庄子极大,笔直的大道直伸入庄中,先映入眼帘的,是分布在道路两旁的庄户的居所。大概是统一修建的,也都是白墙青瓦,围着大小不一的院子。偶尔出没的庄户,身上衣着打扮虽不富裕,却是整齐而干净的,也足够厚实暖和,暗示着这个庄子的富庶。

    庄户所住的房舍几乎全都分布在连环庄的外围,广平王一家所住的宅院却位于连环庄北面,紧靠着山脚下,与庄舍隔了有至少一里远,当中建有大大小小的花棚、菜棚,正是这个庄子的营生所在。庄户操持农活时,是不会干扰到宅子里居住的贵人们的。

    那座呈双连环状的宅子,正是赵琇一行人今日的目的地。大道尽头就是正门,进门后,分别有平整的道路通往东西两庄。

    东庄一眼望去,不是花草树木,就是各式玻璃花棚,如果是在春夏时节,必然是郁郁葱葱、繁花似锦,眼下却都成了枯枝,只有深处有一片绿意,绿意中又露出了屋桅的尖角,那正是广平王前年为王妃加盖的精致小院。小院中的树木有温泉水温养,竟然在这寒冬时节。也依然保持了青翠。却不知院中又会是什么情景?

    西庄则要更复杂些,四尺宽的青石板路修建得十分平整,蜿蜒着分成了四五条岔路向众多方向延伸开去。通向大大小小的院子。赵琇刚下马车,远远望去,也看不清那些院子里头是什么光景,只觉得似乎有大有小,但墙头高耸,简直比庄子的外墙还要高些,墙面上也没留下窗格。无法让人看见里头的景致。

    连环庄的管事已经得信赶过来相迎。他先向正经的小主子广平王世子高桢请安问了好,又向张氏与赵玮、赵琇祖孙三人问了安,道:“王爷旨意一下。小的就立刻打发人把各处院子都清扫干净了,客人只需按心意挑选就好。”

    赵琇有些惊讶:“有很多个院子可以选吗?”

    那管事笑着回答:“是,西庄除去主院外,还有六处院子。每一个院子都有泉眼。景致却各不相同。赵大姑娘可以按自己的喜好选择。”

    这还真是个惊喜。赵琇只听汪福来提过,当年老郡公修建这个庄子时,只建了一处主院,两处偏院,万万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经过皇宫里的主人修整,连环庄西侧又增添了这么多的院子。她有些拿不定主意,只能看向张氏。

    张氏略一沉吟:“王爷也要来避寒。我们只是借住,怎好占据主院?就在其他六处偏院中选择一个吧。两个孩子也不必住在别处了。与我同住就好。”

    那管事看了看高桢的神情,便笑说:“那就请郡公夫人与侯爷、大姑娘移步,先往主院歇息,一会儿再到各处院子参观,好选择一个合心意的住处。”

    一行人又去了主院。主院倒是个传统的三进四合院格局,差别只在于入门不是在东南角,而是在正南方,倒座房就成了门房与仆妇们的住所。一行人先去了第一进院子的正屋,高桢忝为主人,招呼着张氏祖孙三人坐下用茶,寒暄了几句。张氏问起广平王的身体状况,高桢也一一答了,并没什么大碍,就是天冷,身子虚弱些,因此才打算到温泉庄子上住些日子,已经跟宫里打了招呼,太后与皇上等闲是不会让人来打扰广平王的。

    张氏心中略安,又问:“不知王爷几时驾临?我们祖孙也好前去相迎,谢过王爷慷慨借庄的美意。”

    高桢微微笑道:“老夫人不必如此客气。父王曾有言,您是长辈,应当是他来向您请安问好才是。只是父王行动不便,如今也少见外客,只得厚颜免去此节,还望您不要见怪才是。”

    “王爷太客气了。”张氏忙道,“若要劳动王爷亲至,那就是老身的罪过了。”

    广平王与张氏之间的礼数还真是不好说,广平王位尊,张氏年长,两家又有着众多渊缘,前者救过后者祖孙性命,后者祖孙又救了前者的独子,加上赵家可以说是两代君主的拥立功臣,自然不能简单地以君臣之礼来界定彼此。广平王不能接受让张氏这位长辈来拜见他,张氏同样不能接受广平王这位目盲的贵人来拜见自己,最好的方法,就是两人另约一处相见,但那对双方来说都有不便之处,因此索性还是不见算了。当然,对于他们的晚辈来说,就没有那么多顾虑了。张氏已经暗暗下了决定,必要让孙子孙女前去向王爷问安。

    张氏觉得有些疲倦,她近来的身体本来就不是很好,走了几十里的路后,也有些腰酸背痛了,真恨不得立刻找一张舒服的床躺下。但西庄有这么多院子可选,她还没选定,又不好说现在就去休息。可一想到这么大的西庄,她要逐个院子逛一圈,才能选定一个,又觉得心都累了。本来广平王就有明言说,把西庄借给建南侯府的人住,自己只会住东庄。张氏原本也想过,干脆住主院算了,但方才一进来,发现这座主院的正房里,有太祖皇帝的御笔匾额,还有诸多御用之物,就连帷幔,也都是用的赭黄色,原是皇子、亲王才能用的,她倒是不敢再说这话了,觉得还是另择一处偏院的好。

    大约是张氏的倦色太过明显了,高桢非常有眼色地起身告退,说自己要先过东庄去察看广平王准备住的地方打扫得怎么样了。起身往外走的时候。赵玮上前相送,他就压低声音对赵玮说了句:“让你祖母选落梅院。”然后就走了。

    赵玮有些疑惑,回头看看祖母一脸的倦意。就问那管事:“我祖母已经累了,怕是没有精神去逛庄子,只得另择时间。不知落梅院是在何处?”

    那管事笑道:“原来侯爷知道落梅院?那离这里很近的,就在边上,前后两进,是个极雅致的地方。世子从前来庄上,都是住在那里。不过这一回陪王爷前来,就要改住东庄,好就近侍奉。落梅院住下郡公夫人与赵大姑娘还没什么。但房舍不多,侯爷怕是要另择一个住处了。”

    原来是高桢住过的院子。赵玮神色一松,知道王府小主人曾经的住处,绝对不会是不好的地方。便笑道:“那就把我祖母和妹妹安置在那里吧。”他自己是无所谓的。

    管事的便带了赵玮一行去邻近的落梅院。那里果然离主院极近。不过几十步的距离。院子不大,但墙很高,门开在东面,进去后,左右都是抄手游廊,但游廊两侧却装上了宽大的玻璃窗,走在里头,不惧寒风雨雪。暖和多了。

    游廊环绕整个前院,连接着北屋和西厢房与南房。西厢房是一处四面环窗的小轩,南房一排四间,则是下人的住处。院中种了好几株梅花,有红有粉有白,北屋窗下还种了几株腊梅。想必这就是“落梅院”的来由了。

    北屋五间,是正房所在,当中一个厅,左右都是暖阁,一样的格局,南窗下有大炕,次间的起居室大炕与梢间的卧室大炕连为一体,中间只用多宝格相隔。屋子宽敞,窗明几净,张氏与赵琇一见就喜欢了。

    正厅有门通往屋后,又是一条长廊,仍旧装上了宽大的玻璃窗,两边有细竹帘子卷起,随时可以放下遮挡。正中间有一条通道通往后院的两间木屋,那是汤屋。整个后院的游廊呈“工”字型分布,而左右两个小院,又别有洞天。左面的小院,用玻璃建成了一个阳光房,搭起了竹架子,种了些新鲜的瓜菜,右边的小院,则是露天的,在墙角种了几株红彤彤的梅花,开得正艳。通道左右各有小门通向两个小院,随你爱去哪一个。

    汤屋里的布局也十分别致,左右两个大池子,都是用一种深灰色的岩石砌成的,不知是什么材料,大冬天的摸上去,竟不会冻手,反而是温温的,带着热度,也没有硬冷之感。池子边上有冷热水闸,需要泡汤时打开添水进去,自行调节温度就好了。东边的池子正对着的大窗子足有四尺见方,是玻璃的,平日用极细的竹帘遮挡,透过帘隙,隐隐可以看见院中的梅花,但要想看得清楚些,就要把帘子全卷起来。

    试想一下,在下雪的时候,把竹帘卷起,就可以一边泡温泉,一边欣赏雪景与梅花了,再来杯小酒,那滋味真是绝了。当然,同时也有被别人看见自己泡澡的风险,这样的设计可以说相当大胆。

    赵琇赞叹之余,还有些恍惚,以为看到的是现代的温泉度假屋呢。传言说太祖皇帝非常喜欢用玻璃做窗子,还喜欢造玻璃房子,果然不假。赵琇再一次怀疑,这位太祖皇帝也许真是她的老乡。

    张氏见了那池汤正对的窗子也忍不住耳根红了,捂着嘴道:“这是世子从前年纪还小的时候住过的地方吧?男孩儿倒是不用太讲究,只不过咱们却不能象他一样胡闹。快叫人把这帘子放好了,最好是再加一块板。”

    赵玮笑着说:“祖母,那帘子似乎是特制的,从外头看不见里面。”赵琇也点头称是,方才走过来时,还以为这边是一堵墙呢。

    张氏却摇头道:“不可大意,咱们毕竟是客居,不能象在自家一样随意。”

    赵琇无奈,只得吩咐丫头,一会儿记得多寻几卷帘子来,挂在这边窗前,好彻底隔绝外头的视线,也隔断了在汤屋内能欣赏到的好景致。

    池中并没有温泉水,但整个房子却比外界要温暖得多,似乎是从脚板底下透上来的热气。赵琇察觉到屋中的舒适,便笑着对张氏说:“祖母累了吧?要不要先躺下歇一歇?等歇过了,吃些饭食,再开了池水来泡上一阵,看看这小汤山闻名遐迩的温泉水是不是名副其实?”

    张氏心动了:“好,我腰酸得很,正想要歇一歇呢。他们说外头暖阁里的炕已经烧热了,我就在炕上躺一躺吧。饭食就叫他们不必太过麻烦了,我瞧这里有新鲜瓜菜,做两个清淡些的小菜和粥就好。”

    赵琇答应着,扶着她回到前头的北房里,因东暖阁的布置、装璜明显更华贵些,便让祖母在那里歇下。

    温泉庄子的总管在正厅里行礼,为他们介绍了一个三十来岁的女子,说是这处落梅院的管事,人称梅姑,恰好跟院名有一个字相同。梅姑长相中平,但落落大方的,看得出来行事颇为利落。她自称是个园丁,主要就是负责照料这院里的花果蔬菜,手下有两个婆子负责日常洒扫。她们全都住在南屋,若张氏与赵琇等人不叫,是不会过来打扰的。

    张氏微笑着受了梅姑的礼,让夏露赏了荷包,再拿一吊钱赏另外两个婆子,就把人打发下去了。她实在是太累,正好这东暖阁的次间大炕上铺着厚厚的皮褥子,看起来颇为暖和,她就在这里倚着引枕打个盹好了。

    赵玮见祖母安置下了,自去寻总管与梅姑商议饭食的事,还要为自己也寻个住处,赵琇则带着丫头们悄无声息地收拾着行李。先把张氏的收拾好了,再收拾她自己的。张氏既然住了东暖阁,她自然是占西暖阁了。

    西暖阁的摆设与东暖阁差不太多,但看起来风格要简明利落许多,不如东暖阁华贵。一应摆设、椅搭、引枕、坐褥等,都是深蓝色缎面,刺绣图样也很简洁。次间里摆着大大的书架,上头摆满了各种书籍,窗下大炕两边的炕柜里,也有全套的文房四宝。赵琇随手拿出一本诗集翻了翻,发现上头还有笔记,字迹竟然是高桢的,忽地心中一动,又打开炕柜看里头的文房四宝,恰好跟上回她去高桢书房时看到的是一样的。

    是了,总管方才说过,高桢从前住在这里,都是住落梅院的,这院里有他的东西真是再正常不过了。

    梢间的卧室里,碧菡悄声与碧莲说:“这屋里还备好了被褥呢,也不知是谁的,看起来料子真好,又轻又暖的,比咱们姑娘平时用的还好些。要不要……”

    碧莲白了她一眼:“休要胡说,咱们又不是没带姑娘的铺盖来,怎能用别人的东西?快把原来的铺盖叠好了收进柜子里。小心些,这里是王府的庄子,别把人家的东西给弄坏了。”

    赵琇在外间听见,心里不由得嘀咕:那难道是高桢的铺盖?可他不是要跟着王爷住东庄那边吗?怎的这落梅院又把他的铺盖都准备好了?

    正胡思乱想着,赵玮已经回来了。她连忙迎出去:“哥哥可定了住在哪里?”

    赵玮点点头:“西南边一个小院,前后也有两进,后院也有汤屋,挺清静的,离这里还近。听闻从前只有钟家的公子曾住过两回,其他时候都是没人的。我瞧那里的书房还有不少书本,许多都是我现下正在读的,倒省了从家里带书来。”

    说完了他抬头看看天色:“快到午时了,我想去东庄找世子,陪他一道用饭。他今晚也不知会不会留宿,若是不留,大概吃过午饭就要回城了。这处院子就是他私下推荐给我的,你和祖母看了都喜欢,我也该向他道个谢。”

    赵琇咬了咬唇,揪住了兄长的袖子:“我跟哥哥一道去吧,能住到这么好的地方,我也想向他道谢呢。”(未完待续。。)

第二百五十四章 栖凤斋

    梅姑派了个婆子来给他们带路,赵琇跟在兄长赵玮身后,沿着小径直往东庄而去。

    这一走,倒是看到了不少地方的景致。赵琇忽然发觉,原来她所住的落梅院,离东庄挺近的。

    落梅院位于西庄主院的东边稍后的地方,院里院外都种了不少梅花,院子以东、以北,还有一大片梅林,足有好几亩地大。梅林中有青石小径,也有缓缓流淌的小溪。也许因为是温泉流出的水的关系,在这寒冬之中,溪水没有半点结冰的迹象,反而在水面上形成一层水雾,朦朦胧胧,如烟似幻,把这片梅林衬托得如同仙境一般。

    沿着小径穿过梅林,很快就是另一片林子,种了许多树木,又以竹子为多,竹林深处,还隐隐能瞧见几座竹舍。若是在夏天,那自然是消暑的好去处,但冬天里却只能抛荒了。高桢自然也不可能在这时候住进去。而据引路的婆子讲,夏天时,广平王偶尔也会带着王妃、世子来住上些时日,那竹舍是他午睡时最爱去的地方,不但凉快,还能倾听竹子被风吹的沙沙声响。不过考虑到竹屋阴凉,林中又有水气,对王爷的身体不利,除了看房的仆人外,是不会有人在那里过夜的。

    出了竹林,就是花圃了。与西庄相似,这里的花圃也建了许多玻璃花房,即便是在外头路过,也能瞧见里头姹紫嫣红的鲜花,景致极美。前方还有一处极大的池塘。眼下残荷凋零,看不出什么好景致来,但到了夏天。那里会有半塘荷花开放,翠盖亭亭,风送清香,却是王妃生前最爱的所在。因此池塘北面,就建了一处精致的三进小院,名叫芙蓉楼,盖因后院有楼。即使不出院子,也能欣赏到荷塘美景。

    当然,眼下虽然是冬天。也不是完全看不到荷花。引路的婆子声称,芙蓉楼后院也有一处玻璃花房,里头有温泉水养着一小池荷花,即使在隆冬腊月也能依旧开放呢。那原是王爷去年悄悄命人准备的。准备冬天带王妃来消寒时。给她一个惊喜,万万没想到会出现那么多变故。王爷王妃都没来,世子险死还生,去年冬天的那一池荷花,就只能白开了。今年虽然又能再次绽放,赏荷的人里却永远少了一个人。

    看得出来,这温泉庄子上的仆人对主人广平王一家的感情还是很深的,似乎因为王妃曾来过这里好几回。又宽厚怜下的关系,丫头婆子们都十分怀念她。如今个个穿的都是颜色素淡的衣裳,头上也没戴什么首饰,似乎在为主母守孝。说起王妃永远没机会看到的那一池荷花,引路的婆子眼圈都红了。

    赵琇与赵玮兄妹俩默默听她说着,等待她平复心情,没有多说什么。倒是她自己觉得不好意思了,抬袖拭去泪痕,赔笑道:“老奴失礼了,小侯爷与赵大姑娘请随小的来。我们世子的院子不在这里,要往前头走几步。”

    世子高桢从前其实一向是住在西庄的,免得打搅了父母的二人世界。不过今年只剩下父亲,王爷又双目不便,他不放心,想要就近服侍,所以就让人在芙蓉楼附近准备了屋子。之所以不直接住在芙蓉楼,是因为那整个院子里的每一间屋子,都有父母珍贵的回忆,他不忍破坏其中任何一个。他住的是芙蓉楼西面百余外的一处院子,是两进的房舍,却没有正式的围墙,地方相当宽敞,正位于东庄入口前往芙蓉楼的必经之路上,原是广平王处理事务之所。他命人在后堂收拾出三间屋来,供自己起居坐卧之用。前堂仍旧是理事所在,不过如今料理王府事务的,就从广平王换成了他这个世子了。

    这处院子,名唤栖凤斋,因为院里种了许多高大的梧桐树,前堂正厅上,又安放着紫檀木雕凤凰的落地大屏风。据说从前太祖皇帝元后住在庄上时,这里是凤驾停靠的地方。但也因为这样的原因,这里并没有预备下住人的房子,所以后院没有泉眼。世子高桢住在这里,不能享受到温泉的好处,还真是委屈呢。但世子一点都不在乎,实在是个孝子。还是庄子的总管忠心耿耿,一心为小主人着想,特地赶在日前将花圃那边用的一眼泉水用陶管引到栖凤斋后堂中,供世子享用,但比起其他的院落,这个紧急修好的设施,自然会显得简陋些。

    引路的婆子一边感叹着世子的孝顺,一边将赵琇赵玮兄妹领到了栖凤斋。赵琇发现,若是从落梅院出西庄,再到东庄入口进来栖凤院,看着是很远的路,哪怕是从花圃那边沿着青石小径走过来,也需得先经过荷塘,绕一个大弯,但如果从落梅院门口直接穿过林子走泥地过来,这院子却恰好位于花圃正前方稍微偏西的地带,离西庄那边还是很近的嘛,直线距离……大约只有百来米?

    她跟在赵玮身后进了栖凤斋,一抬头就看到高桢坐在前堂上,跟总管说着话,旁边还另站了一排八名妇人,看打扮与举止,都是管事婆子、管事媳妇。引路的婆子上前禀报时,高桢刚刚发布完一轮指令,说:“都下去吧,好生预备着,不要出差错。若能让父王住得舒服了,过后我自然会赏你们。”

    众管事婆子媳妇们纷纷下拜领命,恭敬退下,引路婆子趁机上前回禀,高桢看到赵玮赵琇,脸上的表情缓和了许多:“怎么过来了?老夫人可好?赶了半天路,一定很累了吧?”总管见他有意跟赵玮兄妹谈话,便也告退了。赵玮赵琇在下手交椅上落座,立刻便有长相清秀、打扮朴素而整齐的丫环上前奉了茶。

    赵玮跟高桢说了自己兄妹的来意:“祖母身体疲倦,已经暂时歇下了。她十分喜欢落梅院。妹妹也说那院子好,这都多亏了你提点,因此我们兄妹特地来向你道谢。”

    高桢微微一笑:“客气什么?以我们两家的关系。早已不必讲究那些俗礼了。你若要为了这点小事,特地来向我道歉,反而是生分了。”

    赵玮听得也笑了。高桢一向待人有些冷淡,却会跟他说这样的话,实在让人心里暖呼呼的。他接下来说话的语气也显得亲切了些:“听说落梅院是你从前惯住的院子?那院中的景致还真不错,若是院外的梅林中,梅花都开了。想必梅香会更沁人心脾吧?”

    高桢点点头:“那里的景致确实不错,不过景致尚在其次。那里原是我惯住的地方,房中一应取暖御寒之物。都比别处精心些。老夫人身子弱,是特地为了避寒才来的,最要紧的是保暖。若是一不小心着了凉,岂不是失了远道而来的本意?”

    赵琇想起落梅院中东西暖阁里的大炕。还有前后院中的玻璃游廊。以及后院的汤屋,确实处处以保暖御寒为先。若不是事先知道,她真想不到那里原本是身体健康、武力值不低的高桢的院子。

    高桢抬眼看了看她,似乎猜到了她心中的想法,道:“我小时候身子不好,哪怕长大以后已经没什么了,母妃仍然会担心我在冬日里会着凉,便特地将我安置在那院中。整个连环庄。也就只有落梅院一处,是从进院门起就进了屋。不必畏惧寒风的。”他笑了笑:“那时母妃是住在西庄主院中的,我住落梅院,倒也离得近,且又暖和。”

    赵琇想起了王妃钟氏,心里有些不好受,轻声道:“王妃是一片慈母之心,她生前对你如此疼爱,也不会愿意看到王爷和你一直为她伤心的。你要看开一些。”

    高桢弯了弯嘴角:“我知道的,只是偶尔想起罢了。无论是王府,还是这处庄子,到处都有母妃生前的痕迹,我难免要多想几回。但你们放心,我不会因为伤心而损了身体。母妃已经去了,父王身边只剩下我,我还要照顾父王呢。”

    赵琇听了他的话,心中有些怀疑,他把惯住的落梅院让给她们祖孙住,自己却住在从前不用来住人的栖凤斋,莫非不仅仅是为了就近照顾广平王?也许,在落梅院中,也有许多能让他忆起亡母的事物吧?虽然她不能确定高桢是否有这种想法,但也不再说多谢他推荐院子的话了。

    高桢又问赵玮:“你挑了哪个院子?落梅院小,老夫人与赵妹妹住了进去,就只剩下西南边的小轩一间空屋子了。可那里是书房,只怕不好住人,你想必是住到了别处吧?”

    赵玮笑着点头:“是,我如今住在松柏居,就在主院西南面,离落梅院并不是太远。”其实两个院子之间还隔着一整个主院,并不算近的,但跟其他院子相比,这已经很近了,院里的书房又十分吸引人,所以他才选了那地方。

    高桢微微一笑,赵玮选的果然是松柏居。先前他命人收拾屋子时,因松柏居曾经住过钟雅卓的缘故,特地命人将那里的东西全都换了新的,又多多地放上各种书籍,本来就是预备要给赵玮住的。如今看来,他对这个好友的品味还算拿捏得妥当。

    三人又聊了一会儿,就差不多到饭时了。赵玮赵琇需得回落梅院陪张氏用饭,高桢这里用完饭,再巡一巡庄子,就要准备回城,因此双方便先行道别了。他们也没觉得十分不舍,因为高桢只是来打点的,过几日他就会陪着广平王一道住过来,日后要见面的机会还多着呢。东西庄相邻,中间又没有围墙相隔,这跟两家做了邻居也差不多了。

    高桢送赵玮赵琇出院,赵玮先一步出了门,赵琇殿后,却被高桢叫住了:“落梅院……赵妹妹住得还算舒适么?”

    赵琇回头嫣然一笑:“很好啊,我住西暖阁,感觉特舒服。”她忽然想起了一个疑问:“我瞧那边次间里的摆设,好象很象你王府里的书房,莫非……”

    高桢微笑着点头:“正是,我住那里时,一向是在西暖阁起居坐卧。那边窗下正对着院里的梅花,看着景致更好。”

    说来也是,赵琇想起落梅院的情形,确实是西暖阁窗下可以更清楚地看到梅花,至于东暖阁,虽然装饰更为华贵,景色却要差一些。可这么说来……她岂不是住进了高桢的房间?赵琇的脸微微一红,有些不好意思了。

    赵玮在叫她,她朝高桢笑笑,就要迈步出门,却又被高桢叫住。她与赵玮都疑惑地看向他,他看了看院中的梧桐:“好象起风了。赵妹妹没穿斗篷出来,会着凉的。你们稍等一等。”就叫人取来一件斗篷,深绿色的呢子,似乎是夹着孔雀金线织的,倾侧间便透出点点金光,内里则是光滑轻软的灰鼠皮。他将斗篷打开,轻披在赵琇肩上:“这是我从前的旧衣,如今已经短了,不太合身。我要守孝,也不好穿这等华贵之物,就送了妹妹吧,也省得压了箱底。千万别脱下来,免得一会儿吹了风。”

    赵玮想想,就没让妹妹拒绝,再次道了谢,便带着妹妹回去了。赵琇轻声道一声谢,双手紧紧拽着斗篷的领口,边走边回头看高桢,只觉得那斗篷真的非常暖和,把寒风完全挡在了外头。(未完待续。。)

第二百五十五章 雀金呢

    兄妹俩沿着石径返回西庄,路上还真的起风了。赵玮感受着侵入袖口的冬风的寒冷,就在庆幸方才没有拒绝高桢的好意,让妹妹披上了御寒的斗篷,否则这会子妹妹一定会着凉的。

    赵琇有些担心地看着他:“哥哥不要紧吗?要不咱们找间屋子躲一下,叫个人回松柏居替你取件斗篷来吧?”

    赵玮笑道:“这才几步路?不必费事了。这里到底不是咱们家的地方,况且我也没那么娇弱。祖母还在等着咱们呢,别让她老人家久等。”他摸了摸妹妹身上的斗篷,赞道:“果然是好东西,只是瞧着华贵,不是寻常能见的料子。世子长高了穿不得,方才便宜了你。”

    赵琇笑道:“哥哥羡慕吗?不必羡慕嫉妒恨,回头妹妹也寻块好料子,亲手给哥哥做一件斗篷,也用灰鼠皮做里子,你说好不好?”

    赵玮哈哈笑道:“果然好,我一点都不羡慕了。妹妹的针线,岂不是胜过世上所有的华服?”

    赵琇心里一暖,笑着挽住哥哥的手臂,兄妹俩相依相伴,回到了落梅院。

    落梅院里,张氏已经起来了,就盘腿坐在东暖阁次间大炕上。梅姑在旁指挥在一个婆子,和夏露一起搬来一张炕桌,见到兄妹俩过来,转身福了一礼。赵玮摆摆手,示意她起身,便向张氏问安:“祖母歇息得怎么样?身上可好些了?”

    张氏微笑着回答:“腰骨稍好些了,就是有些饿。待吃过饭,我再好好睡一觉。”她看到赵玮身上的衣服,便问:“方才起风了吧?你只穿这个不冷么?怎么没把斗篷穿上?”赵玮来的路上是披了斗篷的。

    赵玮笑道:“方才在松柏居安置下来了。觉得身上有些热,就脱了。这会子在屋里,暖和着呢,不必穿上。一会儿吃过饭,瞧着风小了,孙儿再回去,就不怕冷风了。祖母别担心。这里是温泉庄子,比外头暖和些。”

    张氏正色道:“虽有温泉,但也不是满庄尽有的。外头依然有大风,会下雪。你别掉以轻心,反而着了凉。”赵玮连忙应了是,她又转头看赵琇。有些惊讶:“你这身斗篷是哪里来的?我怎么瞧着有些眼生?”

    梅姑亲手打开婆子手中黑漆大提盒的盖子。将里头的饭食往炕桌上摆,同时笑着说:“赵姑娘这一身斗篷,小的倒瞧着眼熟,象是我们世子的衣裳。”

    赵琇笑着脱下斗篷,交给碧菡:“可不是世子的吗?他见外头起风了,怕我身上穿得单薄会着凉,就把这件斗篷给了我。说是他自己穿着小了,又要守孝。留着也是压箱底的。”

    张氏叫过碧菡,摸了摸那件斗篷的面料。又翻过来看里头的灰鼠皮,叹道:“这是内务府的制品,里头的皮子就是上等货色。外头这一层雀金呢,是把孔雀毛织进缎子里,有个名儿叫毛锦,听闻一向是进上的,极少有流落到外头来。这一款还夹了金线,不是一般的毛锦料子,又更珍贵几分。光是这一件斗篷的面料,就已价值不菲了,皮子倒在其次。你哪里来的好运气,竟让世子把这斗篷送给了你。”

    梅姑在旁笑道:“这是那一年世子满十岁了,生辰那一日,恰好是正月初二,先皇在宫中召集诸皇子皇孙宗室饮宴,席间不知怎的,忽然问起了世子的功课。世子对答如流,书都背得极熟,哪怕是先生还没讲到的,也都全部答上了。先皇龙颜大悦,又夸我们王爷教子有方,赏了许多东西。王爷十分高兴,回到东宫就让世子在那些赏赐里随意挑选。王妃替世子选中了一匹雀金呢,有大半匹给世子做了这件斗篷,还有一件锦袍,剩下的就送给了钟家的雅卓少爷……”说到这里,她忽然一顿,知道自己说错了话,讪讪一笑。

    赵琇眨眨眼,问她:“钟家少爷也有这么一件衣裳?”跟高桢穿一样的衣服没什么,但跟八杆子打不着的钟家人撞款,这也太尴尬了吧?

    梅姑大概也明白她的顾虑,连忙解释说:“钟少爷听闻也是做成了斗篷,在京里曾风光了一阵,但他也就是穿了一个冬天罢了,如今想必也在抄家时没入了官中吧?世子这两件衣裳,刚做好时经常穿,后来在这边庄子上遇见钟少爷也穿着一样的斗篷,就不再穿了,连那件袍子也压了箱底,一直都放在庄子里,没带回王府去。这是前几日收拾屋子时才拿出来的。世子穿着已经不合身了,送给赵姑娘,也是物尽其用呢。若不是两家交好,世子又怎会把这么贵重的衣裳送给姑娘?”

    赵琇心想,这是叫她别在意钟雅卓那一件斗篷,嫌弃高桢的礼物的意思吗?反正钟雅卓早回老家去了,只要他别在她面前穿着一样的衣服出现,搞得好象他们在穿情侣装似的,其实也没什么。现代人,一件衣服卖掉成千上万件都是寻常事,要是真的在乎与人同款,还怎么过日子?赵琇只是不想跟钟家人撞衫罢了。况且现在是手工制衣的时代,两件同样料子的斗篷,应该还是会有差别的。

    这么想着,她就吩咐碧菡说:“好生收起来,别叫其他衣裳压坏了。”碧菡连连点头,大气都不敢出,小心翼翼地捧着那斗篷回了西暖阁,立刻交给了碧莲收进柜子里。

    梅姑见赵琇没有生气的意思,张氏与赵玮似乎也不怎么在意自己说错了话,暗暗松了口气,也不再多加逗留,恭敬地请张氏等人用饭,就带着婆子们出去了。

    赵玮赵琇兄妹坐在炕桌边,暖暖和和地跟祖母坐在一处吃饭。瞧梅姑她们送来的饭菜,张氏吃的是粳米粥。他们兄妹的则是碧粳米饭,菜是五菜一汤,砂锅鱼头豆腐、糟鹅掌鸭信、干烧鸭条、香菇菜心、素炒三丝。还有一个山药羊肉汤。不知是不是因为赶了半天路,天气又冷,腹中饥饿的缘故,赵琇觉得每一样菜看起来都十分美味,吃得十分香甜。尤其是那道素炒三丝,炒的是胡萝卜丝、香菇丝和扁豆丝,新鲜清脆。在冬天能吃到这么新鲜的蔬菜,已经不容易了。这一定是刚从菜圃里摘下来的。

    张氏也赞叹道:“这两个素菜既清淡又好吃,鱼头也好。糟的鹅掌鸭信也十分美味,真不愧是王府的厨子。这个汤你们多喝些,我喝着也好,只是不对稀饭。”

    赵玮赵琇齐声应了。各自喝了一大碗汤。祖孙三人吃饱喝足了。吩咐一声,梅姑又带着婆子进来收碗筷了。饭后兄妹俩扶着张氏,到外头的游廊里慢慢散了一会儿步,欣赏一下园中的景致。张氏看着院中依次盛开的梅花,也不由得叹:“这个时节,能让梅花开得这么好,料理花木的一定是高手。”

    赵琇道:“这是那位梅姑打理的吧?她不是说自己是落梅院的园丁吗?”

    张氏便说:“既如此,梅姑也算是能人了。有能耐的人总是值得人敬重的。即便她说了什么话不中听,咱们毕竟只是客人。琇姐儿就多担待吧。”

    赵琇知道祖母是担心自己因为梅姑提起撞衫的事心里不痛快了,其实她哪里有这么小气?她搂着张氏说:“祖母放心,咱们对梅姑客气着呢。”

    张氏笑着轻轻摸了下孙女的脸,对赵玮说:“你先回去吧,歇个午觉,再起来读书练字。琇姐儿也别忘了功课。”

    赵琇朝哥哥做了个鬼脸,笑着大声答应了。

    赵家祖孙三人开始了在广平王温泉庄子上的悠闲生活。每日仍旧如在家一般作息,兄妹俩早起读书练字,练累了就陪祖母说说话,赵琇顺便做做针线,吃过午饭,三人就出屋子散一会儿步。张氏每天都要午睡,她睡觉时,赵玮也会回院歇息,赵琇没事做,就到梅林或是花圃那边去闲逛,看看景致,锻炼一下身体。

    温泉庄子上人不多,虽然侍候的人手也有七八十人,但大概是因为王爷王妃从前也不喜欢有人打搅他们二人世界的原因,他们除了做活的时候,一般不会跑出来让人看见。但总管给赵家祖孙每个人都发了一个竹哨,让他们出院子时随身带着,遇到需要人帮忙的事,只要吹上几声,附近就会有人跑过来听候吩咐了。托这竹哨的福,赵琇有时候跑梅林里打上几轮拳法,都不会有人看见。她胆子渐渐大了,就仗着没别人在,在梅林、竹林里四处乱跑,跑得出了一身汗才回去。

    每到这个时候,张氏一定会说她的,但见她笑嘻嘻的样子,又说不下去了,只能赶她去洗个澡,泡个温泉,免得着了凉。但赵琇洗澡时肯定要磨蹭好一会儿,等气息完全平缓下来,才去泡温泉,而且只泡一小会儿,也就是一盏茶的功夫,定要起来的。张氏问她:“怎么不多泡一会儿?”赵琇笑着说:“泡太久了不好的。”张氏不以为然,不过在孙女多次劝说下,她也改了做法,每天晚上泡泉水时,最多只是泡上一刻钟左右就起来了。

    泡完澡,赵琇就会开始习字练画,累了就看书。西暖阁次间里有高桢留下来的许多书本,她专门找那些磨损得厉害、明显经常被人翻看的书,还读高桢在书上留下来的感想和笔记,意外地发现,其实他有很多想法都跟她相似,以前真是万万想不到。

    说起高桢,他已经回城三天了,却还不见有来的动静。他们父子到底什么时候过来呢?

    赵琇心里总是念叨着,忽然见赵玮过来告别,却是要回城参加十一月初一的大朝去了。她便对赵玮说:“哥哥回去时,到王府问一声吧?王爷和世子到底什么时候过来呀?”

    赵玮笑说:“你就这么盼着见他们么?这几日天天问。”不过他还是答应了。次日他回城,午后却打发了一个下人过来送信,原来是京中某个伯府几日前派人送了贴子到他们家,邀请他们祖孙参加伯府太夫人的大寿。

    这家伯府从前也跟建南侯府有些交情,但老郡公去世后,两家就疏远了。他家并无实权,只能算是京城诸勋贵人家中的平常一员,但当家人却也有些野心。颖王得势时,他家曾有意将嫡长女嫁给颖王世子为正妻,但后来发现侧妃出的次子更得宠,更有可能上位,又打消了主意,反而托亲戚去探侧妃田氏的口风,看她想给儿子寻个什么样的媳妇。田氏猜出了他家的盘算,在一次宴会上含沙射影地打趣了他家一番,伯府深感羞辱,很快就把嫡长女嫁到了京外,但同时也因祸得福,没跟颖王府搭上关系,在谋逆风波中得保平安。如今风波平息,他家竟又高调起来了。他家太夫人今年也不是整寿,却要大操大办,连建南侯府这样几乎断交了十年的人家,也下了帖子。

    张氏对这家伯府十分不以为然,还说:“他家老太太的性子与我一向不和,见了面也没好话。大冷天的,跑几十里的路回去受这个气做什么?”就不打算去了,赵琇要陪她,自然也不去,便命下人带回信给赵玮,让他自己决断。如果觉得有需要交际一下,那就在城里多留几天。

    赵玮次日命人捎信回来,说要在城里留到下一次大朝结束后。那家伯府没什么交往的价值,但他打听了一下,发现京中差不多的勋贵王公都接了帖子,说不定都要去的,他既然已经袭了爵,过去与人交际一下也是好的。至于祖母这里,只能拜托妹妹了。

    赵琇欣赏接受了他的请求,每日将张氏侍候得妥妥当当的。张氏身心愉快,几次小病后有些虚弱疲倦的身体也好了许多,有时候天气暖和了,她也有兴致叫上孙女,一起到庄子里走一走,花房里的鲜花十分漂亮,外庄人来人往的情形也很有意思,若是累了,吹一声哨,便会有庄中下人抬着软轿过来,将她抬回落梅院去。

    又过了两日,赵琇陪着祖母在花圃逛了一圈,刚打算回院去,就听得大门方向传来一阵喧哗。张氏有些疑惑地问:“这是怎么了?有人来了么?”赵琇顿时精神一振。

    今日是伯府寿宴的正日,哥哥绝不会在这时候回来,这里又是王府的产业,难不成是广平王和高桢来了吗?

    她飞快地叫过碧莲与夏露:“好生照看祖母,我过去看一下。”便跑了起来。张氏在后面直喊:“别跑,走慢些,当心吹了风!”

    但她没听,风扬起她身上的雀金呢斗篷,她觉得自己的心都快跳出来了,迈着轻快的脚步跑到了栖凤斋门前,正看见高桢扶着广平王慢慢朝这边走来。

    高桢抬头看到她,双眼一亮,目光落在她身上披的斗篷上,嘴角露出了微笑。他对广平王说:“父王,是赵妹妹来了。”

    赵琇迎上去向广平王行礼问好,起身看向高桢,对上他明亮的双眼,也露出了灿烂的笑容。(未完待续。。)

    ps:  出门办点事,回来晚了,咳……

第二百五十六章 借书

    广平王父子的到来让整个连环庄上下都洋溢着喜气洋洋的气氛,就连身为客人的张氏也十分欢喜。

    张氏本来就是芙蓉楼附近的花圃散步,得知广平王入住芙蓉楼,索性就过去与他见了面。这不是特地前往,自然没有先前的顾虑。广平王高兴地在芙蓉楼前院的花厅里接待了张氏与陪着他们父子一路走来的赵琇,又问候张氏的身体。

    张氏笑着说:“已经好很多了。上了年纪的人,遇上天寒地冻的天气,总是难免要小病上几回。还真是要多谢王爷的恩典,我们祖孙才能住进这么好的温泉庄子。几日下来,我觉得身体很快就会完全好起来的。”

    广平王欣慰地笑道:“咱们两家相交多年,情份与旁人不同,老夫人不必跟我客气。您能住进连环庄,应该是我们王府的荣幸才对。若这里的温泉能对老夫人的身体有所助益,我就安心了。您只管好生在此休养,不必急着回城去。”

    张氏笑了:“既然王爷盛情,老身就厚着脸皮多留些日子,好与王爷作个伴了。”

    她说这话可不仅仅是在客气而已。往后的日子里,她还真的隔上三两日,只要天气好,就会散步到花圃这边来,然后顺便到芙蓉楼探望一下广平王,与他说说家常闲话,而且总是专门挑些趣事来讲,江南一带的风土人情与乡间亲友家的趣事是主要话题,偶尔赵玮赵琇也要成为她打趣的对象。祖母似乎很喜欢向外泄露他们小时候的黑历史。引得赵琇自诩脸皮不算薄,也常常闹得面红耳赤。

    广平王的心情却好了许多,他开始期盼张氏的到来。对她说的那些趣事非常感兴趣,甚至对去过几次的江南也产生了另一种向往。也许是因为常常身处欢笑环境的关系,他住进这座旧居后,因为想起从前夫妻和乐的情形而黯然神伤的次数就少了,就算偶尔想起,也都是快乐温馨的回忆。久而久之,他也明白了张氏的好意。心中更为感激,对她这位长辈也更加敬重了。他给宫中太后、皇帝写信时,提起这件事。没两日因回城参加大朝的赵玮就收到了来自宫中的赏赐。没名没目的,他心里还讷闷不已。

    他把其中一些眼下冬天能用得上的赏赐用马车装了,送到了温泉庄子上,拿给祖母张氏看。跟她说自己心里的疑惑。张氏扫了几眼。听孙子说完,心中便有数了,淡笑着说:“宫里有赏赐,你收着便是。这是太后、皇上与皇后娘娘对咱们家的恩典,你要牢记在心,用功读书,日后好为皇上出力,知道么?”

    赵玮忙将心中的疑惑抛开。正色答了一声:“是。”

    赵琇拨过几匹呢绒料子,摸了摸那厚度。笑着对张氏说:“这料子挺好的,我如今不用管家,每日都有空闲,就拿这料子给祖母做两身新衣裳如何?再给哥哥也做两件。”

    张氏笑了:“别的倒罢了,那哆罗呢的料子你给我做两件褂子就好,大红羽缎就留着自己做斗篷,你哥哥不爱红,穿这个也不合适,寻个颜色老成些的料子给他做,我看那匹竹青的和藏蓝的就都很好。那几张毛皮都是上好的,给你哥哥做几件袍子,若有多的,再做一件斗篷,他出门好穿。我就不用了。”

    赵玮忙说:“都是好皮子,怎么都给我了呢?祖母和妹妹也该做些。”

    张氏却道:“我不爱穿这些大毛的,有羊皮、兔皮那些就够了,还有棉袄呢。你妹妹除了那两块银鼠皮的还能用,其他的颜色也不好看,给她倒显得太过老成。等庄子上交了租过来,若有皮子,琇姐儿就自己挑着留一些好了。只是家里针线上的人都是咱们从南边带来的,做皮衣裳的手艺差些,先前你那件袍子的风毛就出得不好看,还是得另找人做去。”

    赵琇忙道:“我有几件羊皮的衣裳,还有绒的,就够暖和的了。世子又送了我一件灰鼠斗篷,用不着再做别的了。我才几岁?就穿那些贵重的毛皮衣裳,等明年冬天我长高了,那些衣裳就不能再穿了,岂不可惜?哥哥不一样,哥哥平时出门要见人,要交际,若是穿得不够上档次,别人是会笑话的,还会瞧不起咱们家。况且哥哥如今也长得很高了,做的新衣裳能穿好几年呢,做了好的也不会浪费。”

    赵玮心中感动,哽咽了一会儿才道:“这叫我说什么好?家里又不是没有,若为了我一个,叫祖母与妹妹受委屈,叫我如何能安心呢?”

    张氏笑道:“哪里就委屈了?我是真不爱穿那些貂皮、狐狸皮的,闻不惯那股子味道。”

    这事赵琇是知道的,就安抚兄长说:“哥哥别担心了,回头我用些小毛皮料给祖母做些暖兜、卧兔什么的好了,不会冻着她的。”

    赵玮抿了抿嘴说:“我有两件新衣就够了,剩下的还是收进库房里,等祖母和妹妹需要时再用吧。”

    赵琇见他拿定了主意,笑着答应了,也不跟他争辩。反正她把衣裳做好了送到哥哥面前,他还会不穿吗?不过说起来,这趟宫里赏下来的毛皮和料子还真不少,想起先前送了她一件斗篷的高桢,赵琇心里有了个想法。

    她只是礼尚往来而已,就算当着祖母和哥哥的面,光明正大地给高桢做衣裳,想必他们也不会说什么吧?

    说起高桢,她每次去探望广平王时,总能看见他。冬日闲暇无事,他不是在自己的院子里练拳、习射,或是到外庄骑马,就是在芙蓉楼里陪着父亲。他每日都要为广平王读上一个时辰的书。对于目盲的广平王而言,他除了自己用手摸着特制的书籍来消遣。也就只能通过听书的方式来解闷了。除了儿子以外,他还有另两个书僮,每日就专门为他读书。他听的书种类很多。诗词歌赋,山水游记,文人秩事,野史杂文,天文地理,诸子百家,无所不包。就是不碰与朝政相关的,这也是避嫌的意思。有时候赵琇去瞧他,见高桢在为他念书。还会帮着念上几页。

    对于高桢这样的半大少年而言,长时间开口读书,其实对嗓子也是个负担。目前他的喉咙虽然还没出什么问题,但赵琇还是忍不住为他担心。时不时就会给他带点儿对喉咙有益的东西。也不知道高桢是否明白她的意思?

    不过高桢也开始每日到落梅院来了。为了拿书。因为这里是他从前在温泉庄子上的住所,所以几乎所有用品都在这边。他移居栖凤斋之后,衣裳铺盖和日用品是送过去了,但书籍因为基本都读过了,不是必要的就没带走。但如今他声称芙蓉楼那边的书已经不能满足广平王的需求,所以就过来把从前读过的一些书拿一两本回去,读给广平王解闷。他也不多拿,每日只拿一本。通常能读上一天就不错了,所以第二天必定会再来。

    书本来就是高桢的。张氏当然不会拒绝。至于他每天过来的行为,也为他找到了借口:“想必是王爷每日想读的书都不一样。”

    赵琇心中无语,等高桢来了,借口帮他找书,丢下手里的针线活,跟着回了西暖阁的次间。

    高桢回头看了看她,一脸若无其事的样子在书架前挑选着,挑中一本打开翻了翻,又塞了回去,重新再挑一本。

    赵琇瞥了一眼他挑的书,偷偷看看东暖阁那头,见丫头们都不在跟前,连碧莲碧菡也跑到前院的玻璃游廊里做针线去了,便压低声音对高桢说:“你老实说吧,是不是故意的?”

    高桢挑了挑眉:“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

    赵琇撇了撇嘴,掩口偷笑道:“王爷每日听的是什么书,我心里清楚。他也不是十分执着要读哪一种,都是你随手抽出什么书,若他感兴趣了,就会让你读,根本就不挑剔。你只需要把他平日爱听的书取几本回去就行了,偏要每日过来取,还不是故意的吗?”

    高桢盯着书架,耳根红了红,但他还是努力维持着面无表情的样子:“怎么会呢?若我是故意的,那我为什么要这样做?”

    是啊,为什么呢?

    这回倒轮到赵琇不好意思了。她心里倒是隐隐有个猜测,但要是说出来,会不会显得她脸皮太厚?

    赵琇扭过头去不回答,走回窗下大炕坐着。炕桌上还有她上午练的字画,尚未收起。她就摩挲着宣纸的边缘发呆。

    高桢随手取了一本前朝大家的文集,淡定地走向大炕,途中只瞥了东暖阁方向一眼,见张氏正指挥着丫头做一双冬天在室内穿的厚棉软鞋,并没有看过来,就非常镇静地在赵琇对面坐下了。

    他几次想要找个话题跟她搭话,但总觉得想到的话题不太合适,一扭头看见炕桌上那画完了的腊梅,终于找到了:“这是你画的?”

    赵琇抬眼瞥了瞥他:“是呀。”

    “画得不错。”

    “谢谢。”赵琇干巴巴地回答,但心里还是挺高兴听到他夸自己的。

    高桢皱了皱眉,重新起了话头:“我见你画了好几张,怎么不画点别的?”

    赵琇看了看他:“这院里有那么多梅花,腊梅开得尤其好。我祖母说,横竖我平日也要练画,倒不如趁着如今有许多真花,先把梅花给练好了。象这样天天画,练上几百幅,日后要再画腊梅,无论什么样的,都再难不倒我了。所以我最近都在天天画这个呢。”

    高桢想起了一个好理由:“既如此,我那儿有几本极好的前人名家画集,都是画各式梅花的,可以借你临摹。”

    赵琇眨了眨眼,来了点精神。

    他又说:“你连日画这个,想必带来的藤黄、石黄什么的颜料,都用得差不多了吧?”

    赵琇有些疑惑他问这个做什么:“确实用了许多,不但黄色的颜料,其他的颜料也要添了。我正打算让哥哥下次回家时给我带些回来。”

    高桢淡淡一笑:“不过是些颜料,还用得着巴巴儿地从城里带么?我那儿就有,芙蓉楼里也是常年备着的。我父王如今是用不着了,我也没那闲心,既然你能用得上,索性就给了你吧?”

    赵琇十分惊喜:“真的?”

    “这算什么?不过是一点颜料。若我们需要,吩咐一声,底下人自然会准备好。如今天冷,颜料放着不用,说不定到明年春天就不好用了,倒不如便宜了你。”高桢给了一个十分勉强的理由,终于说出了自己真正的用意,“既如此,你这就随我回去,把东西带过来吧?”

    赵琇正兴奋着,听到这话也没多想,高高兴兴地答应了,立刻就去跟祖母报备,还叫碧菡帮她拿大毛斗篷,她出门好穿。

    高桢心想事成,嘴角微微翘了起来。(未完待续。。)

第二百五十七章 生气

    赵琇稍撒了两句娇,张氏就心软答应了她的请求,不过还不忘嘱咐:“拿一些就行了,不许拿太多。虽然世子客气,但你也别太贪心了,我们到底是客人。”

    赵琇笑着答应了,就要转身出门,又被张氏叫住:“你打算就这么出去了?外头正下雪珠子呢!给我添上厚衣裳,换了靴子再说!”

    赵琇无法,只得回了卧室,穿上一件羊皮里的方领对襟半袖姑绒比甲,再换上羊皮小靴,出来时,碧菡已经捧了那件雀金呢的斗篷过来。她愣了一愣,看看在大炕边安坐不动、一脸平静的高桢,小声问碧菡:“怎么把这个拿出来了?我就是出门转一圈,很快就回来了,随便拿哪件斗篷都行。”

    碧菡小声回答:“我本是想拿老夫人给的那件灰鼠皮的旧斗篷,世子却说,外头下着雪珠子呢,那件旧的面料只是寻常锦缎,不如雀金呢的好,若是打湿了,天气阴冷难干,就让我把这个拿出来了。”

    赵琇其实没觉得这两件同样是灰鼠皮的斗篷有什么区别,但高桢既然这么说了,自有他的道理,况且她如今心急着要出门,也不好叫高桢久等,穿哪一件斗篷不是穿呢?她就随手接过斗篷披上了。碧菡又给她戴上了一个松绿缎面兔毛里子的暖兜,好遮风挡雪。

    高桢看到她穿了他送的斗篷,心情很好,叫上她一起到张氏面前辞行。张氏客气地替孙女道谢:“她画画只是学着玩儿罢了,已经得了王府许多好东西。世子还要再送她颜料,实在是太感谢了。”

    高桢微笑着行礼:“您客气了,那些颜料放着也是放着。倒不如给了赵妹妹,也好物尽其用。晚辈就先行告辞了,您若有什么吩咐,只管跟梅姑说,千万别外道才是。”

    张氏笑着点头,他就悄悄拉了赵琇的斗篷边一下,两人结伴出了门。

    他们都没带随从人员。高桢就建议走小路,从梅林横穿过去,比出了西庄再转东庄的路程要短多了。赵琇也没反对,两人进了梅林。

    天上正下着雪珠儿,可梅林里的小溪流淌的却是温泉水,雾气腾腾。弥漫在林间。将整个林子衬托得如同仙境一般。赵琇一路走来,一路欣赏着美景,心情都愉快起来。

    高桢也下意识地放慢了脚步,跟赵琇说起闲话:“这林子里头比外面要暖和些,我最近练拳,都爱到这里来,就在前头的空地上。只是不敢练剑,怕利器会伤着了梅花。”

    赵琇笑道:“原来你也是个俗人。在这么美丽的地方打拳,也太煞风景了。如果是舞剑。舞得也好看,那还算过得去。”

    高桢白了她一眼,赵琇自己先笑了,笑完了老实交待:“先前你们还没来的时候,我白天也常到这里来的,到处乱跑,还到溪边玩水,偶尔也会偷偷折几枝梅花回去插瓶。每次折花时,心里都怪不好意思的,暗暗祈祷千万别跑出来个人说我破坏花草树木。”

    高桢不太能理解她的想法:“为什么会觉得不好意思?庄子里更不会有人跑出来说这样扫兴的话。这边种花,就是为了让人摘的,不是么?”

    赵琇干笑了几声,没法向他解释,只能顾左右而言它:“这几日天气阴冷了许多,祖母要我留在屋里做针线,不许我出来乱跑,所以你在这林子里没有遇到我,否则我还能欣赏一下世子阁下打拳的英姿呢。”

    高桢的下巴稍稍抬高了点:“你要是真有兴趣,我现下也可以打给你看。”

    赵琇睁圆了双眼,但很快就笑着摆手了:“不用不用,下雪呢,这时候打什么拳?外头冷得很,我们快走吧。”说着就随手扯着他身上罩甲的袖口往前加快了脚步。高桢被她扯着往前走,也就不再坚持了,改道:“既如此,那就改日等天气好了,咱们再到这边林子来,我打给你看?”

    赵琇笑说:“好呀,我也打给你看。自从小时候你教了我两套拳,这些年我也经常打呢。你帮我看看有没有打错呀?”

    高桢矜持地点了点头:“既如此,我就指点指点你吧。”

    瞧这傲娇的小样儿!赵琇心里吐了句嘈,还是笑嘻嘻地扯着他的袖子继续前行了。

    两人很快就走过了梅林,来到竹舍前方的小路。赵琇留意到,那几间竹舍跟前些天相比,似乎添了些东西,就忍不住多看了几眼。高桢发现了,就解释说:“我过来练拳,有时候需要找个地方放下外衣、斗篷,累了找个挡风的地方歇口气,练完了也会要盆热水擦擦手和脸。这里是离得最近的屋子,底下人便收拾了一间房出来,预备我要用。你若到林中来玩耍,累了也可以到这里避避风。里头有炭盆,有火折子,窗子都拿板挡起来了,屋里不会冷的。”

    赵琇恍然大悟,笑说:“我会过来的机会也少,一般我不会在离落梅院太远的地方活动,想要歇息,回院里去就行了。”

    高桢没说什么,心里却隐隐有些遗憾。

    两人来到花圃处,穿过数个玻璃花房。看到花房中鲜嫩娇艳的鲜花,赵琇又忍不住多看了几眼。高桢瞥见了,仿若无意地问:“你最喜欢什么花?这里的花,你更喜欢哪一种?”

    赵琇笑道:“什么花都好看。在这个时……时节,冬天也能有这么漂亮的鲜花,真是太难得了。我那次折了几枝梅花回去,祖母喜欢得不得了,特地插好放在窗前的炕几上,每日欣赏呢。”

    这话听着好象有些古怪,但高桢也没多想,只说:“梅花高洁,喜欢梅花是好事。”顿了顿。他看向路边的一间花房,那正好是培育菊花的:“那菊花你喜不喜欢?菊花也有高洁之名呢。”

    “还行吧。”赵琇对菊花的印象,除了是重阳节时大户人家请客聚会时经常用作借口的欣赏品种。就是拜祭先人时供奉的花卉了,她的目光被另一间花房里鲜艳的月季花给吸引过去:“月季也很漂亮呀。”

    高桢暗暗将这件事记了下来。

    他们很快就到了栖凤斋后堂。因为栖凤斋没有完整的院墙,他们直接从屋后转了过去,压根儿就没经过前门。

    赵琇还是头一次到栖凤斋后堂高桢的临时住处来。进了门她才发现,这里也许因为本来就不是为了住人而设计的,因此屋顶特别高,可以清楚地看到房梁。屋子也十分宽大。足足是落梅院正屋的两倍宽,却只分作三间。中间的是厅,摆设跟落梅院那边差不多。只是因为这边屋子更宽敞,就显得地方很空,家具很少。

    东屋是高桢起居坐卧之处,靠着东墙修起了大炕。比落梅院的大炕还要宽、要长。足够打横睡上十几二十人并且翻身都没问题。这么大的炕,只给高桢一个人睡,当然太过浪费了,所以炕上摆了好几个书架、炕柜,连炕桌都有两张,一张书桌,一张吃饭,分布在大炕两侧。互不干扰。高桢只需要在这座炕上活动,吃饭睡觉读书就全都解决了。

    房间里其他地方反而没摆什么东西。只有两只大衣箱,显得有些空落落的。转头去看西屋,有碧纱橱遮挡,也看不出什么来。不过赵琇想到那匆匆引来的温泉水,猜测那边会不会是浴室净房?

    高桢招呼赵琇在东炕就座,又叫丫头上茶。她随手解了斗篷坐下,就发现炕是热的,但屋内的空气却要冷得多,比不上芙蓉楼和落梅院暖和。她四处打量一圈,也就明白了。这屋子屋顶高,空间大,就算多摆几个炭盆,也暖和不到哪里去,还会造成浪费,砌火墙则太过费时费事了,最省事的办法,自然是尽量把活动局限在大炕周围了。

    赵琇想到高桢这些天一直是住在这样的屋子里,忽然有些心疼他。

    高桢叫丫头去找画画用的颜料,自己则上了炕去寻画册,寻到了一本,抽出来递给赵琇:“你看这一本可用得?”对上赵琇有些怜惜的目光,不由得一怔。

    赵琇连忙接过画册,低下头胡乱翻着,其实一点都没看进去:“你……住在这屋子里,不会觉得冷吗?”

    高桢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没有回答。赵琇见他不吭声,忍不住疑惑地抬头向他望去。

    高桢转回头,淡淡地说:“也没什么,炕上暖和。若是真的冷得受不了,父王也不会允许我住在这里。来这里的头一天晚上,父王就过来验过了。”

    若是从前,这种事父王从来就不用操心,因为这是他母妃的事。母妃去后,父王就代起了母职,这让他心里非常感动,也让他明白,自己并不是失去了母亲,就没人关心的孩子。

    如今又还有一个赵琇在关心他,这让他感觉更好了。

    他抬起头,微笑着对赵琇说:“赵妹妹冷不冷?给你添个手炉吧?”说着就从炕柜上拿了只小小的银手炉下来,在炕边的火盆里用银火箸夹了几块炭进炉中,合上盖子塞到赵琇手中。

    赵琇低头去看那只手炉上头的精致花纹,高桢又不知从哪里拿出一个皮手笼给她:“再加上这个,你就更暖和了。要不还是把斗篷穿上吧?”

    赵琇抬头一看,他递过来的那只手笼,竟然是用与她斗篷上同样的雀金呢料子做的面,里头也是灰鼠皮,跟她这件斗篷都可以配上一套了。她十分惊讶:“这也是跟斗篷一起做的么?”问题刚出口,她就觉得不是了。因为手笼的面料上还用暗金的丝线绣出花朵的图案,那真的不象是高桢一个男孩子会喜欢的风格。

    高桢低头继续翻画册,好象有些漫不经心的样子:“不是,这是近日我叫人新制的。我小时候除了你那件斗篷,另外还用同样的料子做了一件锦袍,如今已经小了,完全穿不得,白放着也是可惜,索性拆了做些有用的东西。我不是正守孝么?这织了金的东西自然用不得,给你算了。”他抽出一本画集,微笑着递过来:“连着手炉一起带回去吧,我这里还有呢。”

    赵琇忽然觉得有些不安了,斗篷是他穿小了的,那日她又刚好没穿斗篷出来,接受了他的赠予也没什么;颜料他暂时用不着,又不值多少银子,给了她也没什么;画册她只是借去临摹一下,过后仍旧会还回来的,同样也只是小事。可是……银手炉挺值钱的,这灰鼠手笼就更珍贵了,还是特地为她做的,她如果就这样收下来,是不是不太妥当?

    也许高桢这样的金枝玉叶没把这些东西放在心上,可她心里却是明白的,无缘无故,她不该接受别人的贵重礼物……

    她小心地将手炉放在炕桌上,又把手笼放在它旁边。

    高桢怔了怔:“怎么了?你不冷么?”

    赵琇摇摇头,抱起那两本画册:“我不能接受这两样礼物。”

    高桢双眼露出疑惑的目光:“为什么?”

    赵琇想了想:“因为很贵重?无功不受禄……”

    高桢不以为然:“这算什么贵重?不过是寻常物件罢了。”

    赵琇不想跟古代土豪争辩,只能说:“对你而言是寻常物件,但对别人来说,就是很贵重的东西。你也知道,这不是外头的寻常人家能够用得起的。就算我们家是老侯府,也就只有我祖母有几件好皮子的衣裳,给我和哥哥的都是旧的,我自己家里用的也是黄铜手炉……”

    高桢有些急了:“真要这么说的话,我送你的斗篷岂不是更贵重?可你那时收下了!”

    赵琇顿了顿,把斗篷往他那边推了推,高桢的眼神忽然变得可怕起来,让她不由得停下了动作,想了想:“我当初收斗篷,是因为你说你已经穿不下了,为了不浪费,我就接受了你的好意。可是手炉跟手笼,你都还能用……”

    “不能用了!”高桢冷下脸说,“你瞧瞧它们的模样,那是我能用的么?!”银手炉是南瓜形的,上头刻有梅花和冰裂纹,是女孩儿喜欢的式样;手笼上也用金丝绣了花。别说他现在正守孝,就算没有,他也不会用这么花俏的东西。

    父王总说他不会哄女孩子高兴,他就努力去学。可如今他那么用心地准备了礼物,怎么赵妹妹又不肯接受了呢?

    赵琇看了看他,小声说:“无功不受禄,你可以……留给你以后的王妃用……”

    高桢更生气了,脸色完全阴沉下来:“你救了我的性命,难道还受不起几件小东西?!”赵琇还想说些什么,他却一把将手炉打翻在地上,又将手笼随手扔开:“你不要就算了!本来就是给你准备的,你不要,也没别人能使,索性扔了干净!”

    他背过身去盘腿坐着,自顾自地生着闷气。赵琇张张嘴,却不知该怎么说。屋里的气氛一时僵持下来。(未完待续。。)

    ps:  天真冷……为什么会忽然降温?又刮风又下雨的,一个星期以前,我还穿着短袖t恤和雪纺裙……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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闺门秀介绍:
赵琇有个哥哥是侯爷,亲的 她家世、容貌、才学、女红、能力,样样都不缺 但她知道在别人看来 她仍旧是个 半路上道的侯门千金 与那些根正苗红的大家闺秀 不能比 可是…… 谁要跟她们比?!闺门秀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闺门秀,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闺门秀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