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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Loeva     闺门秀txt下载     闺门秀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百零三章 过年

    赵演次日就带着生母小钱姨娘,以及妹妹赵漫、弟弟赵氻,收拾行李离开了永济寺胡同的院子,坐着六房的马车去了通州。不过他们并没有在六房名下的宅子住下,而是把六房的伙计打发走了,另外花钱在通州码头附近租了一个小院子。

    他们将会在这个小院子里住上一两个月,等到春暖冰化,运河重开,就会坐六房的船南下,投靠钱家人去了。

    他们刚在通州安顿下来,赵琇这边就知道了他们离开的消息。赵启轩亲往二房小宅向赵玮兄妹报信。他还说:“这小子了不得,也不知他用了什么理由跟汪家人说的。我们的伙计去永济寺胡同的院子通知他通州房子的地址时,还看到汪家二少爷打发了小厮给他送盘缠来,足有二十两银子呢。我看那小子如今少说也有五百两的身家。到了江南,只要花钱不是大手大脚的,这笔银子足够他们一家四口吃香喝辣地过上十年了。”

    赵玮微微一笑:“世事哪有这么完美?他们既是投靠钱家去的,钱家还未必乐意接纳他们呢。若他们没有银子,定然要受不少白眼;既有了银子,那少不得要割肉的。”

    跟长年住在京城,与江南钱家只偶尔有书信来往的小钱姨娘母子不同,赵玮在江南生活了将近十年,跟钱家离得不远,对他家的行事自然少不了耳闻。倘若钱家是真疼爱女儿外孙的,当年也就不会明知道赵玦已经娶了妻。还要送女去做妾了。他们图的就是个荣华富贵。

    赵玦坏了事,他们都迫不及待地跟赵家划清界限。有人提起赵玦是他们的女婿,他们就一再说妾的家人不是亲戚。他们不是谋逆罪人的姻亲。小钱姨娘那个兄弟的八品官职,原本是保不住的。但当初赵玦刚被抓起来的时候,他带着官兵去抄了赵玦的一个临时住所,在里面发现了一封洪文成写给赵玦的书信,里头透露的一条信息间接对审讯工作起了作用,算是一点微末之功,因此钱家没有受到影响。不过这种小事不用记在案子的卷宗内。自然也不会传回千里之外的京城。赵家那一群出事后就被拿进大牢里的内眷,压根儿就对此一无所知。

    赵演带着生母弟妹前去投靠外家,会得到什么样的待遇。还真是难说。

    赵琇倒是对赵演的动作如此之迅速感到吃惊:“他这时候就要走人了,会不会太仓促了点?还是说,他已经忍受不了牛氏了,所以手里一拿到钱。就迫不及待地要离开?”

    赵启轩想了想:“他原先似乎并没打算这么早就走。是我说他可以借住六房商号名下的房屋,他方才下了决心的。才拿到银子,没两日他就来寻我借马车。虽然房屋他另外租了,但船却是订下了的。他行事也算是谨慎,大约也有防备我们的意思,租的房子在哪里,他就没让我们知道。我听说他离开前去了一趟汪家,兴许是见牛氏去的。快要过年了。汪家并没有邀请他们母子一起过年的意思,那么一家人分两处过年。他可以好几日不用上汪家去。等到牛氏察觉,至少都过了初七了。牛氏病得那样,手下只有丫头可以使唤,想追也没有人手。这事儿既然汪家人是知情的,想必也不会帮牛氏找人。赵演自此之后便可摆脱牛氏与赵湘,落得一身轻松,也怪不得他会迫不及待地走人。即使要暂时滞留通州,但上头没有牛氏压着,他们母子四个的日子都能松快些。”

    赵琇却摇头道:“我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都快过年了,过年是大事吧?反正过年期间他又不用见牛氏,难道连这几日都不能等?现在运河通船又不方便,就算出了京城,他们也还要在通州等上一两个月才能南下。永济寺胡同的院子租期未满,他们不用多花一毛钱。可是去通州,他们就要另外花钱租房住。以赵演那个贪钱的性子,是什么让他宁可多花钱,连年都顾不上过了,也要立刻离开京城呢?我总觉得,一定有某种特别的原因。”

    赵启轩回答不上来,他离开之后,赵玮倒是向妹妹暗示了一下:“赵演也许做了什么事,算计了牛氏,所以迫不及待地要走人。妹妹忘了么?他先前还跟牛氏密议着要做些什么呢。”

    赵琇想起来了:“对了,那时候他是为了取信于牛氏,好让牛氏干脆利落地赶赵泽走,才跟她密议的。那件事也许超出了他的能力范围,但为了达到目的,他也顾不上那么多了。现在是目的达成,他没有顾虑了吗?”

    赵玮想到自己的那个猜测,微微一笑:“也许不仅仅是没有顾虑而已,他说不定还陷害了牛氏一把。汪家次子会给他送盘缠,也是件让人深思的事呢。”

    赵琇没听明白:“哥哥这是什么意思?”

    赵玮笑了:“等过几日百灵那儿有消息传来,我们就知道了。其实赵演走了也好,牛氏把赵泽赶出家门,就是觉得自己还有两个孙子可以依靠。倘若知道她连这两个孙子都失去了,也不知道心里是什么滋味呢。”

    赵琇顿时觉得酸爽不已:“太棒了!我们可不能让她知道赵泽在哪儿,不然她又要缠上来了。就让她跟她心爱的孙女赵湘,一辈子巴着汪家人过活吧。谁叫汪家人那么‘知恩图报’呢?受了祖父的恩典,却来责怪祖父的妻子和孙儿孙女不够宽容,不肯接济仇人。他们既然那么宽容,就好好养着那对贪得无厌的祖孙吧!”

    赵玮微微翘起了嘴角。倘若他的猜测属实,汪家只怕宽容不下去了吧?

    他没把这话说出口,反而提醒妹妹:“在我这里高兴就好了。见了祖母,千万收敛着些,不然祖母又要挑剔你的礼仪了。”

    赵琇吐了吐舌头。笑说:“其实我就是在家里放松了点,说话随便了点,在外头可从来都没出过岔子。祖母年纪大了喜欢念叨人罢了。”

    “你还说呢。”赵玮装作板起了脸,“昨儿往广平王府送世子的生辰礼时,你悄悄往里头塞了什么东西?你当我不知道呢?也就是你哥哥我够机灵,及时替你打了掩护。到了王府,又是世子亲自收了东西。方才没惹出什么闲话来。倘若有一两个没眼色的人见了那包东西,又知道是你塞进去的,你还要名声吗?祖母为什么数落你?还不是因为你自己行事不够谨慎?”

    赵琇扁扁嘴。小声说:“我特地做的斗篷,本就是预备要给他做生日礼物的,你们却说闺阁里的针线不要轻易外传,不肯把我的斗篷送过去。我才逼不得已。用了这非常之法。其实包袱上面又没写我的名字,我也没跟送礼去的人说什么,外人哪里会知道是我的针线呢?我要是昨天没送,他明儿就陪王爷进宫过年去了,说不定要过了上元灯节才回王府。那时候他生日都过去老久了,再送这东西又有什么意思?”

    赵玮忍不住捏了妹妹的鼻子一下:“你这死脑筋,他过生日,你送什么不行。非要送自己的针线?这东西最容易叫人挑错了。万一他穿了衣裳到宫里去,太后和皇后娘娘见了。问那是谁做的,你叫他怎么说?往后再也不要送亲手做的针线了,文房四宝,珍宝古玩,什么送不得?”

    那跟亲手做的礼物,意义是一样的吗?再说——赵琇心里嘀咕着——高桢非要她送亲手做的衣服,她能有什么办法?

    就连赵琇自己都没发觉,当她心里闪过这个念头时,无奈的抱怨背后,蕴含的是什么样的甜蜜心情。

    过年了。

    这是赵家二房在久别京城多年后,合家回到京城过的头一次新年。祭祖,宴席,亲友来往,饮食嬉戏。赵家小宅里前所未有地热闹。

    除夕夜,六房在京诸人都在赵家二房小宅里,与赵玮赵琇兄妹一道,陪着张氏吃团圆饭,祭拜祖宗,放烟火。

    大年初一,赵玮穿戴着建南侯的正式官服,前去参加大朝会,之后又是接连数日的酒宴应酬。赵琇在家陪着祖母张氏也没闲着,除了跟本家女眷孩子们说笑嬉闹,还到曹家去做客了。可惜广平王父子都进了宫,她们没能见着,只是送去了祝福。

    等过了正月初五,京城才稍微平静下来,但亲友之间的来往才刚开始。赵家在京城亲友不多,倒是颇得了几日清静。但初五也就是“破五”,六房的店铺开市了,赵启轩等一众六房的人都忙得停不住脚,赵启轩的妻儿索性就到二房小宅里吃饭,晚上才回自家宅子去。跟年龄相近的赵淮、赵沅玩在一起,行事素来比同辈人老成的赵玮和赵琇也添了几分童心,盘算着要跟堂侄、堂侄女们一道逛庙会去。

    张氏与赵启轩之妻马氏都放不下心,但赵玮出面拍了胸脯,又答应多带上几个成年有力气的随从跟着,她们才勉强答应了。赵琇高高兴兴地穿戴一新,拉着赵沅上了马车。赵玮与赵淮骑马,四个少年少女带着七八个男女仆妇,一起出发往鼓楼附近的庙会。路上赵沅叽叽喳喳地说起从邻居家听来的传闻,庙会上有些什么好吃的,好玩的,如数家珍,说得赵琇心痒痒的,忍不住就掀起了车子的窗帘一角,看外头的街市是否有赵沅说的热闹。

    这一看,她就发现了出乎她意料之外的情形。她连忙拍了拍车厢,对前头的车夫说:“走慢一点,靠边停一停!”

    车夫不解,但还是遵照她的吩咐,把车停靠在了路边,赵玮骑马过来问:“怎么了?”

    赵琇掀起车帘,往后方看去,招手示意兄长朝那边张望:“哥哥,你瞧瞧那个人,是不是赵湘?”

    赵湘一脸落魄地被一户人家的门房推出门来,差点儿摔倒在地。她身边一个丫头婆子都没有。那门房还毫不客气地骂她:“我们姑娘说了,不认识你!你是哪里来的疯丫头,胡乱就上门问人讨钱?看你穿戴也不象是个穷光蛋,怎么还做起了乞丐的勾当?赶紧走吧!再不走,我们可就报官了!”

    赵湘哭着扑到门上:“我真认识你们姑娘,以前她还说过是我的好姐妹,怎么如今就翻脸不认人了呢?前年我还来过你们家呢,当时我打赏了你两个银锞子,都是二钱重的,你不记得了么?”

    回答她的是砰一声关上的大门。赵湘伏在人家门前的抱鼓石上大哭起来。门内又传出一声厉喝:“大过年的,谁在我们家门前哭?这是存心给人添堵呢吧?!”赵湘一窒,又见周围围了几个人对她指指点点地,终究受不住,哽咽地哭着跑了。

    赵琇跟赵玮面面相觑。赵玮低声道:“我们先走吧,别叫她发现了。”赵琇会意,缩回了马车里,一行人重新往庙会的方向赶。

    赵琇心想,为着过年,也有日子没留意牛氏赵湘那边的情况了。看赵湘这副落魄的模样,莫非赵演走后,又出了什么变故?(未完待续。。)

    ps:  更晚了……咳,祝大家圣诞快乐~~~

第三百零四章 雪上加霜

    赵琇一行人去了鼓楼的庙会,又玩又逛又吃又喝的,过得很开心。

    本来他们还想再往前门大街上去转一圈,可惜天色已晚了,时间来不及,去了也不能尽兴。赵玮便道:“今日先回去吧,明儿再出城。索性早些去,在外头的馆子里吃午饭,吃完了再逛,正好消消食。”

    赵沅高兴得快要蹦起来了,连忙说:“既然要去外城,光我们几个不够热闹的,不如多叫几个人来?浚哥儿满哥儿他们都在城里,还有玢叔也在的,玢叔家里还有小堂弟呢,早就想要出来玩了!”

    她说的几个都是后来陆陆续续来京的族人。浚哥、满哥是外房旁支子弟,在六房商号里做学徒,就象外五房的赵游一样,但被分到了京城分号。那玢叔也同样如此,不过辈份上与赵玮、赵琇份属同代人,听着好象年纪大些,其实不过是尚未及冠的小青年,性子开朗好说话,跟小一辈们十分要好。他儿子才满两周岁,因他已定了要长驻京城分号,所以连妻子孩子都一并带来了,就住在外城六房南北杂货铺子的后院。听赵沅的语气,应该跟他们几个都极熟。

    赵琇对赵沅的提议并不反对,人多更热闹些。她对那几位族人并不熟悉,只是见过几面,但也不讨厌。赵玮就更没有异议了。他是男丁,跟族人们来往本就多些,与这几人都相熟。却是赵沅的亲兄长赵淮有不同的看法:“浚哥儿、满哥儿都有差事,能象你这样悠闲?玢叔倒罢了。他是做二掌柜的,兴许能告得了假,但这又何必呢?他家孩子还小呢。我们人虽多,但庙会上人来人往的,外城更是人员复杂,万一磕着碰着,又或是让孩子受了委屈,我们如何跟玢叔交代?母亲跟你说的那些当心拐子的话,你都白听了不成?”

    赵沅正在兴头上。冷不妨被哥哥泼了一盆冷水,想想自己的话也确实鲁莽了些,便垂头丧气地认错。赵琇笑着开解她:“没事。有差事的人不方便来,玢嫂子这样有空的人,带着孩子来玩玩也好。如果是担心外头人事杂乱,会遇上拐子。那就让玢嫂跟我们一起走。叫婆子和仆人们在外头围一圈。只要小心些,断磕不着碰不着孩子的,拐子见了这个阵仗,也不敢轻易靠近了。要是实在不放心,就让她带着孩子去我家里,陪我祖母说说话好了。都是自家人,不必外道的。”

    赵沅转涕为笑,拉着赵琇的手道谢:“小姑姑。你真好,我一会儿就叫人告诉玢婶子去!”

    赵玮笑吟吟地看着她们说话。提醒道:“我们回去吧,马车停在街角处,走过去就几步路的功夫。”

    一行人又说说笑笑地回到马车处,赵琇便瞥见先前遇到赵湘时,被赵玮悄悄派出去的仆人回来了,知道他定然有了收获。她先不动声色,等回到家里,马氏带着儿女们告辞了,方才找赵玮问。

    赵玮已经从仆人处问明了赵湘现下的住处,以及她与牛氏的处境,还让人跟百灵接上了头,得到了更详细的消息。事情会有这个结果,他还真不觉得意外。

    原来腊月二十九那一日,汪太太不知为何,忽然带着一帮丫头婆子进了牛氏与赵湘住的西院,摒退左右。牛氏见她来势汹汹,招呼也不打,只觉得受了冒犯,便厉声质问她。汪太太也不回答,只命丫头婆子在屋里搜东西,搜了一圈,也没找到什么大不了的。牛氏气得直骂,汪太太手下一个名叫香环的小丫头上前扶住她好言安抚,不料转手就从牛氏的被窝里挖出了几包药来。

    牛氏本来还想狡辩说那药是自己吃的,会藏在被窝里,只纯粹是她个人的怪癖。可是汪太太压根儿就不相信。她特地请了一位相熟的太医来,请他检查那几包药到底有什么效用。这位太医医术高明,不是寻常大夫可比,他轻而易举地就发现了那两包所谓补药的害人本质,就连牛氏本身,也吓了一大跳,暗自庆幸没有把药吃下去。

    虽然牛氏准备那两包药,是给自己吃的,但汪太太根本就不相信她会给自己灌毒药。太医可是说过了,那药吃下去,会极大地削弱人的身体。以牛氏如今病歪歪的模样,这两剂药下去,没两天就一命呜呼了,这种傻事谁会做?汪太太坚信,那药定是牛氏弄来准备害人的。不管她想害的是谁,总归是汪家的人。

    还有那个白纸包的小药包。汪太太心知肚明,这定是小儿子向自己告状时提到的那包药了。太医检查过后,证实了那是一包迷药,还带着些许春药的效果,正如赵演所说的那样,能在一盏茶的功夫内让喝下药的人失去本性。虽然这药效不致于强到无法控制,但如果服药的是血气方刚的青少年,必然会在一段时间内丧失理智,意乱情迷。不过这药也有它的局限性,那就是拿冷水泼头脸的话,中药的人就会清醒过来。但这个小缺点在汪太太看来不值一提,她满脑子里想的就是,她的儿子差一点就被人算计了!

    当场被人人赃并获,饶是牛氏有一百张嘴都说不清了。就连赵湘,也被汪太太冷笑着用十分恶毒的话骂了整整一个时辰。她羞愤欲死,一再说自己对这件事根本不知情,汪太太却拒绝相信。

    这件事很快就捅到了当家人汪东升处。牛氏当着汪东升的面,又再次拿老郡公的恩情与赵玦生前对汪东升的照顾说嘴。汪东升一度犹豫了,可是汪太太哭着喊着威胁要带着两个儿子回娘家,被牛氏算计的对象汪潼生本人,更是直言不能容忍跟这种阴险的女子同住一宅,生怕哪一天一时不慎。就被人算计了去。就连长子汪渭生也劝说父亲,这是牛氏自己作孽,不是汪家亏待了她。况且她们祖孙早已被逐出家门,行事又大违老郡公的教诲,即使老郡公在世,也不会容忍这种行为的。汪东升这才下定了决心,要将牛氏祖孙请出汪家的大门。

    汪东升发了话,牛氏再闹也是无济于事。她要拿自己病重在床说嘴,汪家夫妻直接命婆子将她抬上马车。连收拾行李的事都有人替她们做。还是赵湘生怕别人收拾行李,会弄丢些什么,又或是摸走什么贵重物品。才老老实实地把祖孙俩的物件给打包好了。

    就在除夕当日,牛氏跟赵湘就带着几个丫头离开了汪家。汪家人对外的说辞是牛氏一再要求回自己家里过年,说过年还要祭祖,自己拖家带口的。万没有在别人家里过年的道理。这道理自然是再正当不过了。只不过并非出自牛氏之口。可惜那时候她正理亏,不好与汪家人争辩,就只能默认了汪家人的说法。叫外人知道了,还要夸一句汪家知礼,将故交的亲眷收留在家住了这么久,实在是太厚道了。

    牛氏躺在马车上离开了汪家,要找接下来的住处时,直接就选择了牛家的老宅。因为她素来看不上赵泽租下的永济寺胡同的院子。而牛家老宅更大更体面,她半点犹豫都没有就去了后者。谁知进门后。她才发现不对劲。

    当初她给了赵演三十两银子,让他买些象样的家具摆设布置房屋。可如今,这老宅里里外外都是空荡荡的,只有些旧木家具,连床被褥都没有,厨房也没有锅碗瓢盘,连煮口热水的器具都找不到,如何能住人?看房子的老汉说,这屋子自租出去后,就一直是这个样子,根本就没人来收拾过,据说租客要年后才来呢,因此并不着急。

    起初牛氏以为是时间太紧,加上她事先也没说过年会过来住,因此赵演就把事情拖了下来,打算等到年后再布置,于是她就打发丫头去永济寺胡同寻赵演。

    不料丫头还未出门,就有人过来了。来的是买下这处宅子的皇商家的管事。原来赵演跟他原本约定签下租约,连契约都写好了,却不知怎的叫他主人家听闻,以为他要拿主人家的房产做人情,廉价租给人住,因此事情只能作罢。赵演与他交情好,既没见怪,也没要求赔偿,他十分承情,爽快地把租金原封不动地奉还。如今新的租客已经找到,年后就要搬进来了,因此他要趁着眼下还未过年,先带人过来打扫一下。看房子的人先前误以为牛氏就是那个房客,其实是弄错了。

    牛氏当即暴跳如雷。这时候她终于想明白了,赵演根本就没有租下她娘家的老宅,那契约是早已作废了的,他拿来哄她而已。他拿走了租房子的银子,拿走了买家具摆设的银子,却没跟她打一声招呼,到底是想做什么?他以为她住在汪家,出不了门,就对他干的好事一无所知了么?!

    凭着一股气,她又一次拖着病体爬上马车,带着大孙女去了永济寺胡同,要去寻赵演母子的晦气。等待着她的却是空荡荡的房屋,里头的东西,但凡能带走的,赵演母子四人都带走了。大约是因为有六房的马车护送的缘故,赵演连个杯子都没给牛氏留下,只留下了一封书信,简单地写着他们离开了,再也不会回来,让牛氏当作从来就没有过他这个孙子吧。至于原因,也非常简单,一是怨恨牛氏折辱他们的生母小钱姨娘,害得她差点儿死在流放路上;二是看到嫡长兄被赶出家门,觉得害怕了,认为牛氏这个祖母太过霸道无情,所以他们宁可躲远了,免得受她折磨。

    牛氏当场吐出了一口血,就晕了过去。

    雪上加霜的是,当汪家的仆人和马车离开后,那院子里就只剩下牛氏、赵湘、三个丫头和一名老仆。她们虽然带了被褥衣服,却有许多东西都需要另行采买。厨房里只剩下半捆柴火,一点米面都没有了。她们虽然还有银子,却对这条胡同人生地不熟,也不知道该往哪里去请大夫。

    老仆被打发出去请大夫,去了一个时辰都没回来。画眉自告奋勇出去找人,这一走也同样没有回来。赵湘等到天黑,始终没看到他们的踪影,终于觉得不对劲了,连忙去检查随身行李,发现几张银票都不见了,足足有二百两银子。银钱一向是牛氏管着,而她又交给心腹画眉收好。相比之下,老仆连屋子都不能进。会把银子带走的,只有画眉。那老仆原是赵泽的人,后来又与汪家人亲厚,他一去不回,赵湘除了生气少一个可以使唤的人手外,也没别的想法,但画眉带走了她们大部分的钱财下落不明,这才是最让她愤怒的。

    她们身上如今只剩下十来两碎银,幸好汪家赶她们出来时,没有赶尽杀绝地将之前为她们置办的衣物首饰扣下,那些东西拿去典当还能值点钱,她们还不至于太过凄惨。然而,赵湘看到自己手里只剩下这些财物,就觉得日子根本无法过下去了。

    她勉强拿出一点银子,命百灵留下照看牛氏,自己带着另一个丫头佩儿出门去寻医馆,好不容易才请到了一位愿意在除夕夜出诊的大夫。那位大夫虽给牛氏开了方,但大晚上的,又是过年,也不知哪家药铺会开门。赵湘夜里不敢走远,又怕派了丫头出去,人就不回来了,只能先回家,让牛氏只喝一点热水,吃些热粥对付着,待到破五,离家最近的那家药铺开门,她才带人去抓药。

    赵湘又担心会坐吃山空,又不想把体面的衣服首饰当掉,便找上了从前的朋友们“借”银子。冯秀琴那一次让她尝到了甜头,她本想再去冯家试运气,但这回连门都没能进,就被人赶了出来。之后她再找了另两家,都是同样的结果。初五这一日,直到赵琇一行人看见她为止,她已经吃了三碗闭门羹了。

    赵琇听完牛氏祖孙俩这几日的遭遇后,忍不住啧啧两声,叹道:“真是不作不会死。她们当初也就是欺负汪家要保住知恩图报的名声,才能死赖在汪家吃香喝辣的。汪家愿意供养她们,就是她们的福气了,居然还不满足,要算计人家的儿子,还是用这么下三滥的手段,也怪不得汪家会忍不下去了。”

    赵玮冷冷地笑了笑:“如今日子还短,要是等到汪家把她们的所作所为说出去,那时候她们的日子还会更难过呢。”

    赵琇忙问:“汪家会说出去吗?他们不会觉得丢了面子?”

    赵玮摇头:“这时候已经顾不得面子不面子的了。虽然汪家把人赶出去时,找了冠冕堂皇的借口,但赵湘今日四处求人讨钱,众人都看在眼里。若牛氏祖孙当真只是要回家过年,才搬离汪家,又怎会窘迫到这个地步?即使汪家没有给她们送柴米油盐,只要两家交情仍在,她们也可以向汪家求助。既然没有,那肯定是汪家把人扫地出门了。汪东升先前口口声声说自己是为了报答我们祖父的恩情,才收留她们的。如今可不就打脸了么?为了洗清自己亏待恩人亲眷的嫌疑,他少不得要将赶人的原委说出去的。到那时候,牛氏与赵湘的名声就真的要臭不可闻了。”

    赵琇明白了,心里觉得十分解气。她还想起了一件事:“百灵这几天是因为被关在永济寺胡同的院子里,才没办法出来报信的吗?这半年来也算难为她了。若没有她时时给我们递消息,我们不知什么时候就会中了牛氏的算计呢,更别说救出赵泽了。如今牛氏与赵湘倒霉了,我们也想个法子把百灵弄出来吧?反正从今以后,我们也没必要时时留意牛氏跟赵湘的情况了。”(未完待续。。)

    ps:  圣诞快乐~~~新年快乐~~~~

第三百零五章 脱身

    百灵脱身的事并不难办。汪福来奉了主人之命,找了京城里一个有名的牙婆,专做官宦人家奴婢买卖的,让她往永济寺胡同的院子附近转了几转,然后装作无意中看见了百灵的样子,又向四周人家打听牛氏这家人的情况,然后便找上门去,问她们要不要卖丫头。

    牛氏这时候还病重在床,这种琐事自然是由赵湘打理的。她接连吃了几日闭门羹,脾气正是暴躁的时候,每日流水一般的药钱更是让她心烦气闷。若再不能找到一个来钱的法子,也许她们祖孙过不了几日就要喝西北风了。此时牙婆上门说要买丫头,虽然她也察觉到了古怪之处,但人家至少是真金白银拿出来买人的,价钱也不算低。

    赵湘身边只剩下两个丫头,其实她哪一个都不想卖。她们祖孙俩那些衣服首饰,只要舍得,拿去当了也能值几十两银子。可她心里也有别的考量。

    牛氏身边两个心腹丫头,一向是画眉更受看重,百灵要稍逊几分。如今最心腹的画眉反而是打击主人最狠的叛徒,赵湘对剩下的百灵也不太信得过了。更何况,这几日百灵做事不如以往用心,还不只一次表示过想要出门去采买东西或办事。她不知道这是百灵想要跟建南侯府派来的人接头,只当对方也想跟画眉或老仆似地逃走。她连日提防,不许百灵有任何出门的机会。可是世上只有千日做贼,没有千日防贼的道理。谁知道哪一日百灵就觑到空子逃走了呢?与其等到那时候竹篮子打水一场空,还不如趁如今她还在,拿她换上一笔银子?

    赵湘跟牙婆讨价还价一番,终于以二十三两的高价卖掉了百灵。

    百灵这时候还不知道牙婆是建南侯府派来的,只认得对方是真正的牙婆,从前赵玦还未倒台时,家里要买人,这牙婆就曾经上过门。她脑子里还记得前日侯府来人跟她说的话,说会向上反映,把她救出去的。如今侯府的人尚未来,赵湘却已把她卖掉了,倘若从此跟侯府断绝了联系,她该怎么办?因此她哭得特别真心,求得特别诚恳,还跑到牛氏床前哭着磕头。牛氏倒是不想卖百灵的,不管怎么说,她身边也只剩下这一个丫头了。虽然赵湘的丫头佩儿还在,但终究不如百灵使着顺手。可是赵湘已经铁了心,牛氏病弱,已经没有了对孙女的掌控力,因此百灵还是被牙婆拖走了。

    她被拖出门的时候,还用仇恨的眼神死死瞪着赵湘,让赵湘忍不住打了冷战。不过看到她的反应,赵湘也就相信了,这丫头是真没什么后手的,也许也没有过要离开的念头,之前想要出门,是真心要替主人办事。赵湘有些许后悔,但看到手里白花花的银子,她又铁起了心肠。

    百灵哭着闹着,被硬拖出了院门,但当她被拖上马车,发现马车里坐着她那在二房做事的干娘时,她马上就明白了这是怎么一回事,顿时安静下来,心里那一刻的惊喜真是无法言喻。侯府从来就没有放弃过她,她求人带话不到两日,他们就已经来救她了,还是用的完全没有后患的法子。即使以后在外头遇见牛氏与赵湘,她也不怕会被旧主人缠上了。

    百灵被带到了二房小宅,见张氏、赵玮与赵琇。她流着泪向他们磕了头,感谢他们将她救出了苦海。

    张氏忙命她起身,又说她辛苦了,然后告诉了她一个好消息——侯府决定将她的干爹干娘派到温泉小庄子上做监工,这可是肥差,他们已经决定了要把百灵也带过去了。将来百灵在庄子上若是遇到好亲事,侯府还会给她置办一副嫁妆。这等于是在变相许诺,不会强制将她配小子,而是许她婚姻自主,甚至嫁到外头的良民人家去。

    这本就是百灵一直以来心心念念的结果,听闻后喜不自胜,又磕了好几个头。

    除了感念二房主人们的恩典外,百灵还提供了两个消息。一是画眉那丫头偷走了牛氏的积蓄逃走,百灵认为她可能是跟赵演会合去了。因为赵演跟画眉有私情,可赵演带着家人离开,画眉居然表现得非常平静,只是跟着主人牛氏、赵湘露出着急的模样而已。以他俩私下的关系,她不可能这么平静的。要知道,赵演这一走,不但是抛弃了亲祖母和嫡妹,也等于是抛弃了她这个帮过他不少忙的相好。所以百灵认为,她一定事先知道赵演的计划,而且知道他躲在什么地方,偷了银子后,一定是追上去会合了。

    张氏还不知道赵演母子逃走那事儿跟自己的孙子也有些关系,早骂了赵演好几回不肖子孙了,此时听闻他还偷了祖母的丫头,并且伙同这丫头盗走了祖母的积蓄,更是生气不已。赵琇心里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偷偷跟哥哥赵玮交换了一个眼色,都没有吭声。

    牛氏与赵湘又不是好人,那钱也是偷蒙拐骗来的,不然就是从汪家那里揩的油水,画眉偷走了,不过是黑吃黑。两边都不是好人,理来做甚?至于画眉是不是真的会跟赵演会合,那也与他们无关。反正兄妹俩都不相信,以赵演的心气,会甘心娶一个丫头为妻,日后画眉会是什么结果,还未可知呢。

    百灵带来的第二个消息,是关于汪家那名叫香环的丫头。她说:“奴婢从前偶尔见她,就觉得有些眼熟,只是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听说她本姓柳,是汪家马场管事的女儿。那日二十九,汪太太带人到西院上房搜东西,到处都搜遍了,只差老太太睡的床,也没见搜出什么大不了的东西来。我们老太太气得骂人,当时就是这个叫香环的小丫头,挤开了奴婢,上前装作给老太太拍背,劝说她别生气。其实奴婢看得分明,她是借机在搜床上,很快就发现了被窝里的药。老太太在被窝里藏的药,奴婢也只有一回不小心撞见了,其余时候,老太太把药藏得极紧,只怕连画眉都未必知晓。那香环如何就知道了?奴婢当时去看那香环的脸色,发现她看着老太太和湘大姑娘时,那眼神里就象是淬了毒,简直就恨不得她们去死!奴婢被赶出汪家时,见到她在前院跟另一个年青男子站在一处,冷眼看着老太太和湘大姑娘上马车,奴婢就忽然想起来了。这香环是当日湘大姑娘的母亲大奶奶身边的管事高成的女儿!跟她站在一起的,正是高成的儿子高荣!只不知为何,他们如今都姓柳了,进汪家也不知有什么目的,只怕还在记恨侯府当年杀了他们父亲呢。”

    张氏、赵玮与赵琇听了她这话,就想起了当初底下人报上来的,高成之妻带着儿女嫁给了柳泰,儿女都改姓了柳,然后合家投入汪家门下的事。当日高成替赵泽、赵湘之母蒋氏办事,害了赵焯与米氏主仆多人,最后因真相败露,与蒋氏一同落网,但蒋家人为了救女,便弄死了他,还让牛氏、赵玦等人将他家眷赶出家门。高成是罪有应得,又不是死在二房手里,想来他的家眷不至于记恨如今的侯府。不过他的儿女既在汪家为仆,看到牛氏、赵湘在汪家猖狂,看不顺眼了,要治他们一治,也在情理之中。但这不过是别人的恩怨,建南侯府就不必插一脚进去了。

    百灵第二日就跟着干爹干娘去了温泉庄子上过活,日后再不用给人做奴婢了。二房祖孙继续过着平静的日子,正月里不用读书,不做针线,只需要安心玩乐就好。赵琇拉着哥哥赵玮,跟赵淮赵沅他们一道逛了好几处庙会,开了不少眼界,十分开心。

    美中不足之处,就是玩乐小队里没有高桢那一份。且不说他随父进了宫,即使回到王府了,这些事他也是参与不得的。赵琇只能扳着手指算日子,看什么时候高桢回王府了,她可以缠一缠祖母兄长,寻机过去看看他。

    方五姑娘又有信来。正月里她原本应该十分忙碌的,只因如今她成为皇长子妃的可能似乎低了些,外头的风向有了变化,许多聚会都没给她下帖子,连她姐姐方大姑娘都不曾受邀,因此日子格外清闲。跟忧心忡忡的母姐相比,方五姑娘倒是淡定得很,该看书看书,该习字习字,该练琴练琴,该打谱打谱,该作诗就作诗,该写信就写信。只因赵琇跟她通信,从没有因为物议的变化而改变态度,所以她也乐得继续与赵琇做个笔友。最新来的一封信上,方五姑娘还提到近日在姐妹们当中流传的关于赵湘的近况,说她竟然沦落到要到处上门打秋风的地步了,嘴脸还特别低声下气。

    方五姑娘对此事是这样评论的:“看她身上穿戴的衣裳首饰,就知道她还没到山穷水尽的地步,哪里就需要低声下气地向人讨赏了?她说她祖母病重,无钱医治,她怎的不把衣裳首饰典当出去,守在她祖母身边侍疾?真到了精穷的地步,再丢下病人不迟。成天往外头跑,她祖母又有谁能照料呢?”

    赵琇看了信,心里就觉得好笑。赵湘也不知是真傻还是装傻,她这般作态,看在聪明人眼里,跟小丑有什么区别呢?

    不过,愿意相信赵湘的人,事实证明还是大有人在的。京中渐渐有传言,指汪东升刻薄寡恩,沽名钓誉,到处宣扬自己为了报答故人恩典,念故交情谊,不惜牺牲前程,也要收留故人亲眷,事实上却在大年夜将人赶出家门,害得人家病重无钱医治,故友嫡女还要到处行乞,他却对此视而不见。

    汪家人气愤之极,也说不准这种传闻是哪里传出来的,甚至怀疑到了四处打秋风却次次吃闭门羹的赵湘身上,认为她是在故意说自家坏话,好借舆论逼汪家再次收留她们祖孙。不管这事儿到底是不是她干的,汪家再不想法子,父子三人的前程就真的要受影响了。

    赵家二房祖孙本来对这些传言只是坐壁上观,然而没两日,赵启轩就来找张氏和赵玮了。他是帮赵泽传话来的,想要求张氏对牛氏与赵湘施予援手。

    赵玮有些着恼:“他不是在西山养伤么?我说了不叫他回城,这事儿他又是如何知道的?”

    赵启轩叹了口气:“当日只说了不许他回城,可他手下那几个老仆却是来去自如的。本来他也没关注牛氏祖孙在汪家的经历,只是大年初一,他派了手下的老奴回城,给文房铺子的新掌柜送年礼。先前泽哥儿在铺子后院养伤时,得了他不少照顾。还有铺子的左邻右舍,过年了也该问一声好。谁知那老奴便遇上了从前的老伙计,就是跟着牛氏一起被汪家赶出来的那一个,可怜他今后衣食无着,就带他回了庄子。赵泽也就知道牛氏与赵湘近日之事了。”

    这还真是防不胜防。赵玮正皱眉头,张氏已经开口了:“这可怎么办呢?我原本只觉得牛氏是自作自受,赵湘也是不知自爱,活该有此报。可是……”

    赵琇连忙打断了她的话:“祖母放心吧,我和哥哥会把事情办好的。您就别操心了。”

    张氏怔了怔,赵琇已经迅速给赵玮使了个眼色。赵玮一顿,慢慢地点头:“确实如此。祖母放心,这事儿……就交给我和妹妹吧。”

第三百零六章 宣传战

    一出张氏的屋子,赵琇就拉着哥哥赵玮往书房走。赵玮回头看看祖母的方向,小声问妹妹:“你方才是担心祖母又心软了,会对牛氏与赵湘施以援手,才让我把事情揽下来的?可若我们置之不理,祖母是会知道的。”

    赵琇抿嘴笑道:“谁说要置之不理了?祖母想要帮她们,我们就帮嘛,但怎么帮就是我们说了算了。”

    赵玮纳闷,兄妹俩转眼就到了书房,赵琇赶紧把冬生推出去门口守着,才关了门坐下来与兄长商议。

    赵琇想得很简单,赵泽请求张氏出手援助牛氏与赵湘,是因为听说她们已经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生活无着,连给牛氏看病的钱都没有了。但事实上是怎么样呢?据百灵的说法,她们祖孙分明还有一些银子,只是无法维持过去的生活水平,所以她们想要象搬去汪家之前那样,到处打秋风弄银子,好继续维持富足的生活。既然如此,那他们二房只当完全不知道实情好了,就照赵湘的说法理解,伸出援手,维持她们祖孙的“日常生活”。

    现在牛氏与赵湘带着一个丫头,三个女子一个月需要多少生活费?按照京城外城寻常人家的标准,二两银子绰绰有余了,足够供给她们品质较高的吃穿用度。至于更多的?不好意思,她们如今就是平民老百姓,要更多的做什么?外城的居民里,一个月全家七八口人,生活费只有一两的都大有人在。按这个标准。她们有二两银已经能过得非常好了。建南侯府可是新君的忠实臣属,对于大逆罪人之后,是断不可能心存包庇之意的。赵家祖孙完全是出于人道主义考量。才会每月资助她们一笔足够养活主仆三人的生活费!

    如果说牛氏看病吃药需要花钱,这事儿也好办。建南侯府出面,在那附近找一个医术水平中等偏上、人品正直、脾气不算太好的大夫,长期雇他为牛氏出诊,诊金药钱都是侯府出。牛氏的病需要吃什么药,如何进补,大夫自会跟侯府提。牛氏与赵湘若想打着这个幌子来骗钱。那是休想!而这位大夫也不需要看牛氏和赵湘的脸色,不会为了她们跟侯府撒谎。如果她们装病,更是瞒不过他的眼睛。要是牛氏的病已经超出了他的能力范围。他可以自己努力,也可以向别人求教,但最好别指望侯府会特地请来什么名医、神医、太医,罪人之妻。罪人之母。她没那个资格!

    当然,牛氏吃的药也就是一般患有同等疾病的人会吃的药。若想要哪种特别珍贵的药材,那就不好意思了。侯府的珍药库存当年都被牛氏的丈夫和赵湘的生母弄到京杭大运河河底了,所以现在什么都拿不出来!

    赵琇最后还有一个主意,那就是牛氏与赵湘如今住的院子,是从前赵泽为了一大家子租下来的,租期年后就到了。他家主仆原有十几口人,因此租的院子也大些。有七八间屋子,如今她们只剩下三人。哪里用得着这么大的地方?所以,赵琇提议在原来的胡同里另租一处小院给她们住。三四间房的小院子,租金也就是几百钱,再多也不会超过一两。侯府就大方些,把这笔钱也替她们出了,也省得她们拿房钱为借口,要求侯府加钱。

    赵琇对赵玮说:“生活费二两,租房钱顶多一两,再有二两银子请大夫吃药,每月不会超过五两银子。从前我们雇赵泽在文房铺子里做事,也要花这么多钱。如今同样花五两,就把牛氏祖孙主仆给解决了。相比起其他的谋逆罪人家眷,她们这个待遇,一点都不委屈。我们还帮她们想到了方方面面的问题,房钱、药钱,都不用她们操心,大不了再从胡同里雇一个婆子帮她们做些粗活,如果这样她们还不满意,就太过贪心了。我们正好宣扬宣扬,不是我们不肯帮,而是她们人心不足蛇吞象!”

    赵玮想了想,若依照妹妹提出的标准,确实足够牛氏祖孙主仆三人生活了,祖母张氏也不会觉得有什么不周到的,就是他们二房操心的事情多了些。但他每月指示账房拨银子,有事底下人自会料理,日常琐事也不需要他一家过问,倒也烦心不到哪里去,似乎是个可行的法子。只不过,依照牛氏一惯的心性,她恐怕是不会接受这个安排的。她想要的,定是侯府每月拨给她们一二十两银子,然后由得她们自己安排去。

    赵琇对此嗤之以鼻:“我又不傻,还能不知道她们心里盘算的是什么?端起碗来吃肉,放下筷子骂娘。她们肯定还想到处说我们家的坏话呢。我才不会给她们这个机会!”

    说到此事,赵琇也就摆正了神色:“哥哥,我觉得,不管牛氏那边是否接受我们的安排,都不能再让她到外头乱说话了。我知道祖母自小教导我们,人生于世,需得行得正,坐得正,要与人为善,不能做有违道德礼教之事,否则名声就会坏了。可是,所谓的名声到底是好是坏,又是如何判定的呢?是看会不会有人说我们的坏话吗?可嘴长在别人身上,别人要怎么说,我们却控制不了。虽说世上也有君子,可世人却并非都是君子。万一这里头有个别看不得人好的,对我们怀恨在心的,又或是出于这样那样的原因,无论我们做得多好,都非要挑出点错来的人,在人前随便乱说我们的坏话,那我们的名声坏了,到底是因为自己做得不好,还是因为别人的扭曲事实?祖母只会觉得,那是我们自己做得不够好。但我却觉得这样太委屈了,不想再坐视下去!”

    赵玮沉吟:“你想要制止牛氏祖孙向外传播我们的坏话?要如何制止?若是要把人关起来,最好别在城里。可以将她们送到庄子上去。从前牛氏管家时,听闻对底下的佃户有些刻薄,想来庄上的人断不会对她们有好感。正好可以帮忙看管。”

    赵琇暗暗地抹了把汗,没想到哥哥的想法比自己走得更远,不过她还真没有过这样的念头。她毕竟是从现代社会穿越过来的,跟古代权贵的脑回路不太一致。

    她说:“阻止得了牛氏祖孙,阻止不了别人。我们总不能把每一个说我们坏话的人都关起来。所以我的提议是,主动出击,引导舆论。塑造建南侯府的新形象!”

    赵玮眨了眨眼,有些明白了:“你是说……我们主动向外宣扬我们做过的好事,比如接济牛氏祖孙。若牛氏再向人说我们的坏话,就是恩将仇报,不知好歹了,别人自然也就不会再相信她们。”

    “没错!”赵琇笑了。“牛氏一家子从前还未倒台时。没少在京城说我们这一房的坏话。就算他们现在成了谋逆罪人,可谎言说了一千遍,就会变成实话。京城官宦人家里不明内情的人,依然还受他们的谎言影响,对我们家有偏见。既然如此,我们就索性大肆宣扬一番,把从前发生过的事告诉众人,也别怕丢脸。让京城的人知道牛氏一家都做过些什么。但是!”她重重地顿了一顿,“即使他们这么坏。我们家还是非常仁义地接济牛氏跟赵湘了。老弱妇孺嘛,跟她们计较太多,就显得我们气度不大了。不过我们也是有脾气的,不会无原则地纵容她们。如果她们做得太过分,那也是她们有错在先,大逆罪人的亲眷也好意思对受害者的家人要求多多?我们要收回援助,不但不是不仁,反而是对先帝和皇上的忠义,是对祖父和父亲母亲的孝道!”

    赵玮听得笑了:“我明白了。总之,跟人讲大道理就是了。若是让祖母听见,定会说这是王婆卖瓜,自卖自夸。可是世人自夸的人多了去了,我们又不曾夸大自己,只不过是实话实说,为何就夸不得?”

    赵琇笑着说:“其实这只是第一步而已。用来对付牛氏跟赵湘就够了。等世人认识到她们的真面目,不再关注她们了,她们若是老实呢,咱们就继续每月花二三两银子养着她们,牛氏死了,就给她买口普通棺材送葬,赵湘要出嫁,就给她十二匹布二十两银子做嫁妆——比照咱们家的大丫头出嫁的例,还要多两匹布呢,之后的事就与我们无关了;但若是她们不老实,那就真要把她们送到庄子上去了,最好是挑个京城以外的庄子,还得有庄户跟她们有仇的……”当年与赵焯、米氏一同死于翻船的仆人们,他们的家眷亲友都被安排在哪个庄子上来着?

    赵玮笑着点头:“我明白妹妹的意思了,果然是个好主意,事情就交给我吧。”

    赵琇有些不放心地问:“哥哥打算怎么做?”

    赵玮却卖起了关子:“你且等着瞧就是了。莫非你信不过哥哥的手段?”

    赵琇想了想,跟祖母张氏相比,哥哥还是有点脾气的,便放下心来:“好吧。这事儿就交给哥哥了。接下来,我们讨论一下第二步。”

    赵玮怔了怔:“第二步?这是要做什么?等把人送去了庄子上,是死是活全看她们的运气了,还需要费别的心思?你是指赵演他们么?”

    赵琇摇头:“他们跑了就跑了,是死是活,原也不与我相干。我指的是我们家的对外形象,不是说制止了牛氏祖孙在外头乱说话就够了的,还得让其他人也不能再乱说我们的闲话。我觉得,那些人之所以会乱嚼舌头,一是因为我们家初回京城,平日又不热衷于人际来往,有交情的人家总共就那几户,所以那些不了解的人就随便捕风捉影乱说了。二是因为,我们家既是武将出身的勋贵,又无人在朝,哥哥少年袭爵,在某些人眼里也是幸进,那些自命清高的文臣御史,就爱揪我们家的小辫子。可是,明明我们的祖父于国有大功,父亲是正经举人,祖母和母亲都是书香世家之女,为什么他们还要说我们是粗人?哥哥与我救驾,也是冒了性命之险的,哪里就是幸进了?当初要是换了他们,有没有胆子顶着洪文成和赵玦的压力,把皇上和世子护送进京,还不知道呢,他们凭什么瞧不起我们?”

    赵琇想起这一年里在京城受过的气,就觉得牙痒痒:“我是无论如何也不服气的!就算是自卖自夸也好,我要把我们家的好名声打出去!只要世人都说我们好,几个酸腐文官唧唧歪歪,有谁会听呀?!”

    赵玮坐直了身体:“愿闻其详。”(未完待续。。)

    ps:  冷……我知道是我懒……

第三百零七章 筹备

    赵琇与赵玮在书房里足足商量了半日才出来。张氏不知孙子孙女都说了些什么话,竟要耽搁这么久的功夫,吃过午饭后便有些好奇地问了赵琇。

    赵琇轻描淡写地答道:“也没什么,就是要如何接济牛氏与赵湘,又不能让她们得寸进尺,具体的安排我跟哥哥仔细考虑过了。也许将来真要一直养活她们,就是不知道她们是否会知道好歹。”

    张氏闻言十分吃惊:“什么?莫非你们打算把人接回家里来?!”孙子孙女从前不是一直反对这么做的么?

    赵琇笑道:“怎么可能?在外头租个小院子给她们住就行了,每月给二两银子生活费,再请个大夫定时过去给牛氏看诊。只要她们温饱不愁,赵泽那边想必就能放下心了吧?外人如果再怪我们冷酷无情,就是无理取闹了。”

    张氏这才松了口气,笑道:“这倒罢了,只是每月只给二两银子,会不会太少了些?牛氏断不肯接受的。”

    “她主仆三个,不用付房租,不用花药钱,二两银子只买柴米油盐和日常所需,绰绰有余了。京城里**品的小官吏,一个月的官俸也差不多只有这个数,还得养活一家大小呢。她们两个罪人家眷,能有这个待遇已经是上辈子烧了高香了。”赵琇的语气十分不以为然,“我们就只给这么多,爱要不要。她们若不要,我们正好省了银子。”

    张氏哑然失笑。其实她并不愿意理会牛氏与赵湘的吃穿用度,更情愿甩一二十两银子给她们。由得她们折腾去,但赵琇所言也不失为一个好法子。她并不是迂腐之人,二两银子虽少。但对寻常人家而言,温饱是足够了。既然能让牛氏与赵湘不用为吃穿犯愁,她又何必非要多掏点钱给仇人享用呢?

    赵琇见她接受了自己的安排,心里也暗暗松了口气。她还真担心祖母一时圣母心发作,觉得二两银子太少,非得多给些呢。还好,事实证明祖母还没糊涂。她便趁机向张氏提出了另一个要求:“祖母。您瞧,我们家回到京城也有差不多一年了,皇上顺利登基。新朝改元,局势也平定下来。我们是不是该给祖父做一做法事了?五月就是祖父的周年祭日,不如我们提前百日开始为祖父祈福吧?”

    一句话提醒了张氏。这么多年来,也不知是不是赵玦心虚。竟从未郑重祭拜过老郡公。只是每逢年节上香上供而已,法事是从未有过的。如今诸事稳当,她祖孙三人重回京城,孙子也顺利袭爵了,于情于理,都该祭一祭老郡公的。只是她对赵琇提出的规模有些犹疑:“法事是该做,但做上百日……会不会太过张扬了?”

    “以孝为名,张扬些又如何?”赵琇有着不同的看法。“况且我们做法事,也不是讲究用的东西有多贵重奢侈。而是求个声势浩大,广结善缘。我们可以只叫几个和尚念经祈福,但同时每日在寺外搭粥棚,施粥施米;又或是找几位医术高明的大夫,向穷人赠医施药;又或是向历年从边疆退役归来的老弱残兵施以援手;也可以建个图书馆,在里面放上各种经史典籍,欢迎各地学子前来免费阅读抄录……等等等等。只要是以纪念祖父为名做的善事,同样能给祖父积福,却不怕会被人说张扬、劳民伤财什么的。我觉得是件挺好的事。”

    张氏被孙女说动了。这样的善事,她自然是愿意做的。尤其是赵琇说的,帮助老兵以及免费为学子提供书籍一事,更是符合她的心意。不过她还有些担忧:“若是朝上有御史说我们收买人心……”

    赵琇笑了笑:“为先人祈福做做好事,也成了收买人心的举动了。那我们就承认好了。没错,我们就是在收买人心!”

    张氏白了孙女一眼:“又胡说了。你在家说笑倒无妨,在外人面前也这么说,就要真给你哥哥惹祸了。明明是好事,你又怎能扭曲了自己的本意?”她想了想:“也罢,以孝为名,确实可以堵住一些人的嘴。若还有人说我们闲话,大不了我亲自进宫向太后说明就好。只要太后与皇上明白我们的本意,御史也就是说说罢了。”

    赵琇笑而不语。她可没撒谎,她真是想要收买人心来着,只不过目的不是为了造反或怎样,而是要给建南侯府打造一个好名声。民间,军队,士林,全方位撒网。她就不信了,这样还不能让那些御史闭嘴!只要建南侯府的好名声真正建立起来,他们再嚼舌头,只会惹来一身腥!

    至于君王的忌惮什么的……建南侯府一家子老弱妇孺,赵玮又尚未入朝,就算入朝,也是跟皇帝一党的,手中权势极其有限。这样的背景,就算名声好些,威望高些,又能管什么用?皇帝才没那么闲,觉得他们家会有心造反呢。

    赵琇端起茶碗轻啜一口,放下茶碗道:“还有一件事,我想问问祖母的意思。若要给祖父做法事,要不要连着父亲、母亲的法事也一并做了?我觉得图书馆那事儿,以父亲的名义做也是可以的,毕竟父亲生前就是举人,年少有才名,在京中也是人所共知。我才跟哥哥商量呢,要不要寻家大寺庙,给父亲和母亲各点一盏长明灯?趁着赵泽还在京城,让他去给父亲与母亲磕个头吧。当年的事,虽然并非出自他所愿,他毕竟是事发的根源,他去磕个头,也算是赔罪了。”

    张氏愣了一愣,眼圈渐渐地红了。想起那么年青就逝去的儿子和儿媳,她就忍不住鼻头发酸。即使她心中对赵泽再怜惜,记起儿子媳妇的死因,她也无法摇头说不。她低下头。默默掉了一会儿眼泪,便点头道:“这样也好。其实先前还在奉贤老家时,他就到过我们家里。向你父母的牌位磕头,只是你哥哥与你未曾亲见罢了。就让他伤好之后,再磕一次吧。在你父母灵前念三日经,也是为他自己赎罪。”

    事情就这么定下了,张氏心情不是很好,交代了孙女几句琐事,便想回卧室里歇息。

    这时候卢妈赶了过来。她不知因为何事,脸上带着兴奋的表情,兴冲冲对张氏说:“老夫人。小侯爷既要寻老资历的家人,何不让我去呢?”

    张氏根本就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你说什么呢?”

    卢妈惊讶极了,赵琇便笑说:“事情是哥哥揽下的,他说了。办好之前不会来烦祖母。因此祖母不知道妈妈在说什么。”

    卢妈这才明白了,忙对张氏道:“小侯爷要寻从前老郡公在时,就在府中侍候的老家人,要年龄大些,资历深些,最好是在辈份上能压得住那边大太太的,说是要打发去永济寺胡同办事。资历深些,跟那边大太太说起话来。底气也足些。他们在底下吵的乱糟糟的,也不知道推举谁。我想。我是老夫人的陪嫁,按辈份与那边大太太倒是一辈的,资历也够深了,正好能接下这个差事。却不知为何,小侯爷非要往底下寻去,不来找我呢?”

    卢妈这话并不是没有道理的,但赵琇却不太同意。赵玮找老家人,是为了去向牛氏施下马威,卢妈论辈份论资历都够格了,无奈她丈夫儿子都曾经被牛氏母子收买,底气未免不足。万一骂人时被牛氏揭开来,岂不是尴尬?还是另找人的好。

    可这话她却不好直说,那就会伤到卢妈的自尊了,只得好言相劝:“妈妈别急,哥哥这么做,定有他的道理。其实你已经脱籍为良了,再顶着咱们家老仆的名头出去,好象不太合适。你就当是为了碧莲与明章着想吧,这事儿还是交给别人办好了。”

    张氏听了,也劝卢妈:“孩子们想得也有道理,秀菊,你就别去了。”

    卢妈想了想,无奈地答应了:“若不是为了那两个孽障,我定要去把那恶毒的妇人好好骂一顿的!”

    待把卢妈劝走了,张氏又问赵琇:“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们要打发家人跟牛氏说什么?是为了银子的事么?”

    赵琇笑着摇头。银子?才没有这么简单呢!

    赵玮最终找到了一个非常合适的人选。

    从前老郡公还在时,有一个长随,是他在山东做小武官时就带在身边的,年纪比他还要长几岁,他平时都会称呼对方一声乌大哥。这位乌大哥年纪大了,如今成了老乌头。昔日他跟着老郡公上战场,受过暗伤,因此夫妻两个无儿无女,一直在建南侯府里养老。后来是张氏见了不忍,就从家生仆从中挑选了一个孤儿,给他们夫妻做了养子。那养子品性不错,也懂得感恩,将二老视作亲生父母,因此老乌头夫妻俩养老的小日子过得不错。

    郡公爷去世后,张氏与赵焯一家被赶回老家,这老乌头看不过眼了,数落了新任的主人几回。那时赵炯还在南边,家里是牛氏当家,她将老乌头当成是不合时宜的恶奴,直接就把人一家赶出府了,差不多是最早被撵的仆人之一。那个时候,赵焯夫妻的死讯都还未传回京城呢。老乌头带着老妻和养子、孙子们离开建南侯府,凭着从前老郡公给的赏赐,日子倒还过得,只是这口气咽不下去。

    赵玮携妹回归京城,又袭了爵位。闻讯的旧仆人赶回来投奔,其中也包括老乌头的养子一家,但老乌头本身却没有回来。他认为自己夫妻都是一把年纪了,就算回来,也没法替主人做事,就是死赖着吃白饭而已,反正生活还能继续,又何必再给主人添负担呢?如今赵玮要寻积年的老家人,他养子跟老乌头说了,他觉得自己还能派上用场,就义不容辞地带着老妻一块儿来了。

    张氏见到久别多年的老乌头夫妻俩,眼圈就忍不住红了,还拉着乌婆子的手哽咽道:“我只见到你们家儿孙回来,只当你们已经不在了,又怕问了你家孩子,知道的是坏消息,大家心里都不好过。早知道你们还过得好好的,我就去瞧你们了。怎的也不跟我说一声呢?”

    乌婆子笑道:“夫人别笑话,我们老头子就是这个古怪脾气,他说自己这把年纪了,回来也只能养老,什么事都干不成,反而要主人家白白养活,他拉不下这个脸。其实我说这有什么?夫人和小侯爷难道就缺他一碗饭了?他这般作态,不过是因为从前在府里也算有些体面,却叫前头的大太太给赶出府去,他觉得没脸,不想见故人罢了。”

    张氏就当了真:“这有什么?我也一样被他们夫妻赶出去了,如今还不是安安稳稳坐在这里?原是他们的错,很不必为此觉得丢脸。”又叹道:“这些年,你们一定受了不少委屈。”

    老乌头闷声道:“不委屈,夫人给我挑的好儿子,十分孝顺。”

    张氏笑了:“我知道,他如今正在侯府宅子那边做监工呢,办事最是公道能干的,人人都夸他好。你们夫妻教养出来的孩子,还能不好么?知道是他,我就放心了,什么都不必过问。”

    乌婆子忙笑着行礼:“谢过夫人对那孩子如此信任。那日饭后得了闲,我听说侯府老宅子已经修建得差不多了,就叫孙子扶我去了瞧了一眼,果真跟当年新搬进去时一模一样!一样的气派!”

    张氏听得有些向往:“我都是交给孙子去处置,还没过去瞧过呢。已经快完工了么?那真是太好了。”她拍了拍乌婆子的手:“如今也就只有你们这些老家人,还记得从前的事了,比我都要知道得多。我也不知道玮哥儿想让你们做什么事,但你们也是一把年纪了,若是有为难之处,只管说出来,不必勉强。那孩子素来明事理,不会责怪你们的。”

    老乌头又闷声道:“不勉强,好得很。”乌婆子也笑道:“夫人也太小心了,我们若是不愿意,又怎会回来?那本是大好事,我老婆子还要谢过小侯爷,给我们夫妻一个出气的机会呢!不是老婆子说,夫人的为人再好不过,就是太过心慈手软了些。对付那等恶毒卑下的妇人,很快拿出婆婆的架子来教训她一顿,哪怕是给她几耳光呢,外人也会觉得是应该的。夫人却一再饶过她,倒叫她嚣张到现在了。”

    张氏叹了口气,默然不语。其实她又何尝没有后悔过当年太过轻易地退让?但她本性如此,就算时光重来,叫她再一次面对那种境况,她兴许也会做出同样的选择,只是不会再听从赵煜的提议,携子带孙送灵返乡罢了。

    往事不可追,她只能将愁绪抛开,问出心中的疑问:“说起来,玮哥儿找你们,到底想让你们做什么去呢?”(未完待续。。)

第三百零八章 一路招摇

    赵家二房小宅宅门大开,出来了两辆马拉的大板车,几个有力气的男女仆妇推着,前头一辆车的车辕上盘腿坐着老乌头,后头一辆车上侧坐着乌婆子。

    这两辆车后头,堆着一袋米,一袋面,一大筐瓜果蔬菜,半扇猪,一只羊腿,一对晒干的黄鱼,一罐油,几小罐的盐糖酱醋,都是青一色的青瓷坛子,上头用红纸黑字大大地标明了“油”、“盐”、“糖”、“酱”、“醋”的字样,让人一看就知道里头装的是什么。此外还有四床细布面的厚被褥和两大担干柴,小两筐黑炭,都是一般人冬天生活的必须品。东西就这么大喇喇地露在外头,没有车厢遮掩,也没有盖上油布,食物和作料的香气随着板车的行进迅速飘散开去,路人皆能闻得清清楚楚。今日天气正好,暖阳高照,两辆板车,一大队人马,不紧不慢地,在人潮最密集的时候招摇过市,从鼓楼斜街出发,斜穿大半个北京城,到达宣武门外的永济寺胡同,不过一个时辰功夫,就有半个京城的人都知道了。

    路人私下议论纷纷。有赵玮事先安排的“好事者”上前笑着向押车的人打听这是在做什么。这些建南侯府的仆人早已被赵玮和赵琇教导过,知道该怎么回答,便大大方方地说:“我们是建南侯府的人,从前因为忤逆不孝被逐出家族的一支亲眷,后来犯了谋逆,儿子死了。孙子跑了,就剩下个老婆子带着孙女儿过活,听闻最近日子快要过不下去了。那姐儿到处宣扬我们小侯爷冷酷无情不顾亲族呢。我们老夫人十分生气,但跟个孩子也没什么好计较的,便吩咐我们送些东西过去,叫她别再出来跟人打秋风了,又不是精穷了,她祖母还病着,身边离不得人。”

    “路人”恍然大悟。然后迅速向围观的群众科普自己知道的小道消息,也有听说过传言的真路人迅速把这事儿跟赵湘打秋风不成,在人家家门前大哭的事联系了起来。问那仆人:“这事儿我也听说了,不是说你们府上不肯管她们的事么?”

    那仆人身边的另一个婆子便哂道:“哪里是老夫人和小侯爷不肯管哟,早先就管过的。那老婆子的儿子犯了事,祖孙几个被关在牢里时。还是我们小侯爷打发人赎买出来的。只是那老婆子素来不尊婆母。忤逆惯了,她又有两个年纪大了的孙子,想要自立门户,我们老夫人便由得她去。因怕他们找不到营生,还让她两个孙子到侯府名下的铺子里去做事,活儿清闲,工钱又高,真是再厚道不过了。可她两个孙子。一个嫌每月三两银子太少,不肯干了。另一个倒是老实,却因为不肯听那老婆子的话,把铺子里的钱偷回去,被她打成重伤,差事也做不成了,听说前些日子还叫她赶了出去。你说,这难道是我们老夫人和小侯爷的错?她大孙子治伤的药钱还是我们侯府出的呢,那老婆子照样在外头胡乱说嘴,说我们老夫人和小侯爷不管她们,无情无义,叫那些御史老爷上本参我们小侯爷。我们老夫人和小侯爷也是怕了,才说不管他们的。但听说他们如今生活无着,还是打发我们送东西去了。没办法,我们老夫人哪,敲经念佛几十年,最是善心不过的了,每逢年节都要施米施药。对不相干的外人尚且如此,更何况是从前一个家门里住着的晚辈呢?”

    那真路人听了,想起建南侯府的老夫人确实有过几次施米施粥的事迹,也就信了。还有人自称曾经去过文房铺子光顾的,对周围的人说自己确实见过赵演曾经在那里做过一阵子,后来又不干了,赵泽倒是干得久些,后来又听说受了伤,换了掌柜,他那几个老仆私下也抱怨过,一联系起婆子的说法,都能对景。真假路人们听了,便都议论纷纷起来,特别对那婆子口里嫌每月三两银子工钱太少的少年口诛笔伐,对牛氏苛待大孙子的行为也十分气愤,更同情建南侯府做了好人还要被骂。

    队伍行进到另一个区域,又有八卦的“路人”来问了:“建南侯府要给早年逐出家门的不孝子孙送东西,也无须这般大张旗鼓吧?莫非是想要趁机宣扬好名声?”

    这回轮到乌婆子去啐那人了:“就宣扬了又如何?!这是我老婆子的主意。老夫人和小侯爷都说,送了东西过去就行了,没叫我闹得这么大,但我咽不下这口气!我们老夫人和小侯爷最是善心不过的,也不爱跟那些混账东西计较。可这回送了东西过去,日后肯定也要继续接济。以牛氏那婆娘的性子,吃了我们侯府的东西,缓过气来,又要到处去说老夫人和小侯爷的坏话了!她那次打发孙子去向我们老夫人讨银子,张口就要百两、千两,这点东西哪里能入得了她的眼?不是我们老夫人和小侯爷小气,可做了好人还要挨骂,世上哪有这样的道理?我老婆子就要大张旗鼓的,叫全京城的人都知道,我们老夫人和小侯爷可没有无情无义,再敢空口白牙胡说八道的,当心天打雷劈!”

    “路人”被她的态度吓了一跳,赔笑道:“您老人家别生气,我就是随口问问。瞧您这身气派,想必在侯府也是极有体面的吧?”

    乌婆子冷哼一声,大声道:“前头车上坐的就是我家老头子,不瞒你说,我们老头子早在郡公爷跟着太祖皇帝起事前,就在他跟前侍候了。郡公爷上战场,我们老头子还跟着杀过十来个敌兵呢,满侯府都找不到第二个比他资历更老的。侯府的事,没一件能瞒得过我们。当年老郡公在世,还要叫我老头子一声乌大哥,叫我一声嫂子呢!”

    路人顿时哗然。跟她搭话的那人也肃然起敬,特地跑到老乌头跟前竖起大拇指:“实在是失礼了,小的眼拙。没认出来,原来您老也是位开国英雄哪!”

    老乌头非常有气度地微微一颌首:“您客气。小老儿不过是跟在我家郡公爷身后做个跟班罢了,过去的事也没什么好提的。”声音苍老,带着嘶哑,却给人以历尽沧桑的感觉,轻描淡写地证实了老妻的说法,但又足够谦虚。反而更让人信服。

    老乌头夫妻这一路招摇过去,沿路都有真假路人插科打诨,对话间就把事情给路人科普了十来遍。重复又重复地,赵玮事先安排的“路人”又再给周围围观群众们科普些赵家昔年的八卦传闻,九分是真,一分是假。真假掺杂。但全都是说小长房不好的,小二房厚道。有知道真相的对其中有错漏的地方反驳回去,或做些补充说明,也有人听信了原先赵玦与牛氏散布出来的谎言,跟其他人争辩起来的。事情越辩就闹得越大,越争就会让越多的人知道。眼下还不觉,但正月里人们亲友往来频繁,有什么话题好聊的?过上一两个月。事情就能传遍整个京城了。到时候就算牛氏与赵湘祖孙俩察觉有异,到处熄火。也来不及了。她们只有两人,如何能敌得过满京城的八卦大军?

    后事且不提,先看回老乌头夫妻。他们带着人,驾着车,终于来到了永济寺胡同,身后还跟了不少来看热闹的闲人,当中也有几个是赵玮事先安排好的。到了牛氏祖孙暂住的院子门口,便有仆人前去敲门,里头传出个女声,问是谁,敲门的仆人一听,就知道是赵湘的丫头佩儿,回头对老乌头和乌婆子使了个眼色,老乌头端坐车上不动,乌婆子跳下地来,端端正正地走上前去,虽然不见有多恭敬,却也不卑不亢,自报了家门:“我们是建南侯府老夫人与小侯爷打发来,给炯大太太和湘姐儿送东西来的。”

    院子里响起了急促的脚步声,开门声,接着隐隐约约有女子说话的声音。乌婆子也不着急,好整以暇地指挥着仆人们卸车,将车上拉的东西取下。

    过了好一会儿,门吱呀一声开了。赵湘穿着一身宝蓝素绸棉袄,外罩冰蓝缎面的交领羊毛背心,下身是浅紫缎地马面裙,头上插着金花簪,手上戴着碧玉镯,一脸高贵冷艳的矜持小姐范儿,袅袅婷婷地站在那里,高抬着下巴正要跟乌婆子说话,却被门外围观的人群给吓了一跳,连忙缩了回来,抬起袖子遮了脸,瞪着佩儿质问:“外头怎会有这么多的人?!”

    佩儿哪里知道?她也是开了门才见到围观群众的,也不知如何回答。乌婆子不紧不慢地说:“得了吧,湘姐儿,你也是惯了在外抛头露面的人,在大街上哭闹,跟人家门房里的男仆叫骂,你都没腼腆过,这会子害什么臊?!”

    围观的群众有好些人在偷笑,也有人仿若无意般跟身边的陌生人吐嘈:“我说这个姐儿……好象还在守重孝吧?不是说她老子刚因谋反被砍了头么?这一身光鲜的,不象穷得要讨饭的样子呀?”旁人自然地接上了话:“她要是不说得这么惨,侯府今儿也不会送东西上门了,十几岁的小姑娘也够精明的。至于守孝,脸皮都不要了,还讲究什么孝不孝呢?”

    赵湘听着周围的议论,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恨恨地甩开袖子,就要关门,却被侯府的男仆一步抢上前去挡住。她吓得花容失色地躲到边上:“你要干什么?!”

    乌婆子背对着人群,只让赵湘看到自己脸上的不屑:“姐儿方才没听清楚?我们是奉了老夫人和小侯爷之命,来给你和你祖母送东西的。不是说,你们已经穷到看不起病,吃不起饭了么?原来传言有误?姐儿也真是的,既然还没难到那个地步,丢下家里生病的祖母跑出去跟人诉什么苦?一天里倒有三四家人跟我们老夫人递话,叫老夫人别跟不懂事的小辈们置气,怎么也是郡公爷的血脉,应当接济些。老夫人这才叫我们送东西来的。没想到……”她上上下下打量了赵湘的衣饰一番:“姐儿这身裙子莫不是今年才新做的?料子不错,做工也佳。”

    赵湘的衣裳是在汪家时做的,自然是好料子,好做工。她听明了这陌生的老婆子是存心要当着众人落自己的面子,自然没有好脸色,气道:“原来曾祖母和小叔叔还记得我和祖母呢?我只当他们都忘了我们!今儿送的什么东西?别又拿点儿不值钱的物件还打发叫花子!”

    乌婆子不理她:“炯大太太可在?”

    “我祖母正病着呢,有什么话跟我说就是了。”赵湘一脸傲慢。这些日子,她生活虽“艰难”,却是头一回尝到了当家作主的滋味。此刻面对旧日仆从,她也不自觉地端起了千金小姐的架子。

    乌婆子却仍旧是那副不卑不亢的样子:“那就请姐儿验收吧。”她从别的婆子手里接过了礼单,把上头列明的一应柴米油盐都大声宣读出来。礼单是赵琇写的,为了显得东西多,她特地将每一种物品都列清楚了,数量也都列明。乌婆子读得快,旁人听了不及细想,只觉得建南侯府送来的东西虽然都是日常用品,但数量种类繁多,丝毫都没有苛待的意思。

    赵湘认认真真听下来,发现侯府送来的都是普通东西,竟然没有一两银子,只在最后,由乌婆子送上了一个蓝布袋,里头沉甸甸的,说是“建南侯府老夫人给湘姐儿过年的封包”。赵湘接过来一摸,脸色就变了。里头全是崭新的铜钱,足足有两吊——也就是两千个。

    赵湘气得将布袋摔到地上:“这是打发叫花子么?”两吊钱,就是二两银子,这点钱够做什么的?她从前一个月的脂粉银子也要花上二两。

    有婆子立时抢上前去,把布袋拾了回来,却故意松开袋口,露了点金灿灿的颜色,围观的人离得远,还当是一袋金子,眼睛都瞪大了。婆子却迅速将袋子收了回去,一点都没再让人瞧见,令不少路人暗叫可惜。

    乌婆子不紧不慢地对赵湘说:“姐儿这样可不好,长辈所赐,你嫌少不肯收,这哪里是有教养的人家女孩儿该守的礼?”接着又压低声音,只让赵湘一个人听见:“炯大太太素来行止有差,你跟在她身边,自然学不到什么好东西,但该守的礼还是要守的。你已是罪臣之女,前程不明,若是连教养都没有,将来如何嫁人?只怕连贩夫走卒都看不上你!”

    赵湘气得脸都红了,抬起手就要打人:“你是哪里来的贱婆子,竟敢这样说我?!”

    几个仆妇一拥而上护住了乌婆子,七嘴八舌地数落起赵湘:“姐儿怎么打人?”“乌妈妈跟乌老爷子可是侍候过郡公爷的人,你见了面原该叫一声奶奶,怎能如此无礼?”“真是歹竹出不了好笋,反贼的闺女就一点教养都没有!”

    她们虽骂得厉害,但因为先前乌婆子那番话说的声量不大,围观的群众只听见她前半截,只当她是好意管教赵湘,却反遭赵湘辱骂。虽说二者有主仆之别,但一来赵湘已经被逐出家门,不再是乌婆子的主人了,二来跟随乌家夫妇前来的路人中,都已知道他们是建南郡公身边的老家人,赵湘即使仍旧是侯府千金,身为郡公爷的曾孙女,对待曾祖父身边的人如此无礼,也不是有教养的行径。再有人提起她在重孝期内打扮富贵,明明生活富裕却到处向人哭诉,讨要银子,顿时将围观群众心中的厌恶都激发出来。不一会儿,连原本住在胡同里的人也都纷纷出来看热闹,听着人家的说法,都跟着责备起赵湘来。

    赵湘成了众矢之的,气得哭了,连声叫佩儿:“快关门!把他们都给我赶出去!”(未完待续。。)

第三百零九章 揭皮

    乌婆子怎会轻易让赵湘把门关上?那样她这场戏还要如何做下去?

    她连忙使了个眼色,便有强壮有力的仆妇上前挡住佩儿关门的动作。赵湘气愤地尖叫:“你们还想要做什么?欺负我们一家子老弱妇孺么?!”

    “姐儿说话当心些,谁欺负你了?!”乌婆子大声将她的话压了下去,“当日你家人丁繁茂的时候,对我们家老夫人与小侯爷、大姑娘一门老弱妇孺也不曾手软过,如今倒反而说我们欺负你了。若有心欺负你,今日我们老夫人和小侯爷也不会叫我老婆子来给你祖孙二人送这么多东西。你不心虚,慌什么?这里人来人往的,我还能拿你怎么办?!”

    赵湘哪里是乌婆子的对手,顿时被她说得无言以对,只能色厉内荏地叫喊:“那你……你想做什么?”

    乌婆子淡定地说:“自然是要把东西送进去。若你不肯让我们进门,那也无妨。只是这两车东西,姐儿的丫头一个人可有能力逐一搬进门?”

    佩儿怎会有这样大的力气?如果真的任由建南侯府的人把东西丢下就走,赵湘主仆俩还真不知该如何是好。若是另行雇人手来搬运,自家又只有女子,若有人图谋不轨,那就真的大事不妙了。赵湘不蠢,只一想就明白了这个道理,只得忍气吞声,强撑着千金小姐的架子:“那就叫你的人把东西搬进来吧。不许乱走乱碰,放下东西就给我出去!”

    乌婆子对此嗤之以鼻,就连其他男女仆妇们也大不以为然。赵泽租下的这个院子,不过是再寻常不过的半旧宅院,前后只有一进,连屋瓦墙头都有些破损了,否则租金也没那么便宜。赵泽当初住在铺子里,赵演是早就下决心要离开,因此没人做过修补,此时的房屋看起来未免有些破破烂烂的。侯府这一群仆人,虽然被逐出来后,日子也过得不怎么样,但好歹也见识过侯府繁华,住过体面的屋子,对这种小院哪里会有兴趣?他们搬东西进院门,顶多就是悄悄打量一下,这院子里的房子有多寒酸罢了。

    乌婆子倒是着意往正房的方向张望了几眼,看见牛氏撑开些许窗缝往外瞧,却看不真切。她心中冷笑一声,不紧不慢地带着人往外走,嘴里道:“湘姐儿,东西呢,我就放下了,外头人人都能瞧见。只盼着你受了我们侯府的恩典,就知道感恩才是。别再到处胡说八道,说我们老夫人和小侯爷不顾你们祖孙的死活。”

    赵湘仿若未闻,不过是一些柴米油盐,能顶什么用?她先把东西收下来,等需要时,自会再找人哭诉去。若她没有向人哭诉,建南侯府的人也不会送东西来了。可见这着实是个好法子。她瞥了那一布袋的铜钱一眼,给佩儿使了个眼色,示意后者将布袋拣起来。虽然钱少了些,但也聊胜于无。

    乌婆子活了八十多岁,一看就知道赵湘心里想的是什么,心中冷笑,嘴里口风一转:“还有一件事,你别怪我老婆子多嘴。当日郡公爷在时,喝多了酒,还肯听我劝一句喝酒伤身呢,想来老婆子还有资格说你几句。”

    赵湘心里虽然不把乌婆子放在心上,但也知道现在不好反驳。外头那么多围观的人还在,若叫他们知道,连曾祖父都肯听这婆子相劝,自己做小辈的却无视对方,他们定会说自己不对的。她打定主意,只当这婆子在发疯,绝不会听信对方一句话。

    不料乌婆子说的话,却切中了她的心事:“我听说你祖母使了见不得人的手段,想要让你嫁给汪家少爷,是不是?湘姐儿,你那祖母从来就家教不好,最会使旁门左道的手段。她自己得了一次手,只当这种歪门邪道是好东西,就教会你了,却不知道这是害了你呢。你如今落得这般名声,将来可怎么嫁人呢?”

    “你胡说八道些什么?!”赵湘又惊又怒,不但为乌婆子骂了她祖母,也为对方说话的声量半点没有遮掩,能叫围观的人群听得清清楚楚。这叫她日后还如何做人?!

    乌婆子半点没有退让的心思:“我可没有胡说八道。我们夫妻俩在郡公爷身边侍候了五六十年,侯府的事,没有我们夫妻不知道的。你那祖母当年不过是仗着有个姑姑进了宫,才能端起千金小姐的架子罢了,其实有点体面的人家都瞧不上她。我们建南侯府的世子身份何等尊贵?有的是门当户对的名门淑女可婚配,又怎会瞧得上她?若不是她用见不得人的手段下手勾引,她哪里能嫁进赵家来?!”

    赵湘气得浑身发抖,她虽不知祖母往事,但也知道乌婆子的话绝无善意。

    围观的群众窃窃私语,有个住在附近的酸书生见了,摇头晃脑地说:“既然是前来接济亲族,又何必纵奴恶言辱骂?侯府这也太霸道了。”

    牛氏在屋里更是气得从床上滚了下来,连滚带爬扑到门边大骂:“下贱的老娼妇,你竟敢污蔑我的名声!”

    “哪个污蔑你的名声了?我说的句句是实话!”乌婆子半点不饶人,甚至扯着声音骂了回去,“私奔的小**,你有什么狗屁名声?当年老郡公连夜骑马把你跟炯大老爷追回来时,你俩在山洞里做的什么勾当?我家老头子当时就跟在老郡公后面,同行还有七八个人,好几个都还活着呢,你以为真没人知道么?!你老子后来说什么来着?生米都煮成熟饭了,若是不娶你,他们就要进宫去告御状,说我们大老爷**了你!你敢对着老天爷发誓,当年没有过这回事?!”

    牛氏很想反驳说没有,可乌婆子却马上接了一句:“当初把你俩带回京城的时候,我们郡公爷还遇上了眉山侯家的管事。要不要把人家老管事也请来做个证?我们侯府跟眉山伯府可没什么交情,想来他家里人的话,还信得过。”牛氏一口血顿时吐了出来。她知道,自己没办法反驳。

    赵湘不敢置信地看着不再吭声的祖母,乌婆子得意地看了她一眼:“湘姐儿,你瞧见了?你祖母自个儿承认了!”赵湘恨恨地看着她,半日说不出话来。

    围观群众一阵哗然,方才有异议的那书生顿时跺脚道:“真真是世风日下!这等妇人,竟让她登堂入室,实在是有辱斯文!”

    乌婆子面向众人,微微欠身一礼:“各位街坊见笑了。这家祖孙,也曾经是我主人的子孙后人,我本不该在此揭破她们的秘事,只是心里委屈,实在忍不住。我家老夫人与小侯爷本是好心要接济他们,是我夫妻二人自告奋勇接过了差事,好借机出一口恶气的!”

    人群中有赵玮安排好的“托儿”接上一句:“老太太,你们夫妻有何怨气,要冲这对祖孙发泄呢?”

    乌婆子对众人道:“我们夫妻在郡公爷跟前服侍了几十年,也算有些体面。郡公爷把我们当自家人,我们看着郡公爷的儿孙们长大,也只当是瞧见了自家小辈一般。谁知郡公爷刚去世,牛氏这恶媳妇便把婆婆赶出了院子,设灵百日,竟不叫婆婆出面见人,而将我们老夫人与二老爷一家关在偏院中,关足了百日,直到出殡为止。等郡公爷入土为安,她又嚷嚷着要分家,要将我们老夫人与二老爷一家赶出侯府去。明知道炯大老爷是庶出,不过是认在郡公爷元配夫人名下,只因比兄弟年长近二十岁,才得了世子之位,而郡公爷只有二老爷一个嫡子,可分家的时候,他们只给了五百两银子,又逼着老夫人与二老爷回老家去。我家老头子看不过眼,劝了几句,本是好意。可牛氏这恶妇竟然不顾我家老头子已是七十多岁的人了,竟命人打他板子,将我合家撵出府去!若不是我们夫妻在府里还有些体面,行刑的家人有心放过,只怕我老头子已经死了!牛氏品行不端,使了歪门邪道的法子才嫁进门做了赵家媳妇,竟然公公一死就忤逆婆婆,苛待家人。我老头子骂她,也是仗义执言,却换来了她的狠手。我们夫妻忍辱偷生这些年,这口气就忍了这么多年,难道还骂不得她?!”

    人群纷纷出言附和:“自然骂得!”“这样的毒妇,早该骂了。”“怪不得会生出一个反贼来呢!”“会娶这样的媳妇进门,可见那儿子也强不到哪里去,赵老郡公怎的就没发现呢?”“这等恶媳妇,若换在我们家,早就休出去了!”

    先前那酸书生,更是一脸鄙视地瞥着赵湘,摇头晃脑地念叨着:“不孝子孙!有辱斯文!”一边念一边走了。

    赵湘哭得满面是泪,满眼恨意地瞪着乌婆子。乌婆子却不理会,只向众人再行一礼,然后对盘腿坐在车上的老伴说:“老头子,你瞧吧,世上还是明白事理的人多!”老乌头肃然颌首:“既出了气,就回吧。”

    乌婆子应了,这才回头对赵湘说:“湘姐儿,你如今也听到了?你这祖母自己就没有教养,继续听她的话,你是不会有好前程的。我若是你,就该好好替自己想一想了。”话虽这么说,她却没有给出任何建议,就直接转身带着人走了。

    围观的群众还未散去,纷纷在赵湘家门前交头接耳。她又气又羞,连忙命丫头把门关上。这回是再也没有人来拦着了。

    她匆匆赶回正房,看到牛氏已经歪倒在门边地上坐着了。虽然她心里有无限疑惑,但还是将对方扶起,搀回床边。

    牛氏刚在床上躺下,就用力揪住孙女,瞪着她,嘶哑着声音质问:“你是不是听那老婆子的挑唆,也生出异心来了?你也想丢下我逃跑?!”

    赵湘吓了一跳,一边忍着痛,一边哭道:“孙女怎会如此?孙女一向最孝顺祖母了,不是么?”

    牛氏的神色稍微缓和了些,但还是恶狠狠地:“希望你说到做到!否则……祖母可不会轻易饶了你!从明儿起,不许再出门!侯府不是送了东西来么?想来也够我们三人吃用一阵子了。若再没有了银子,就叫丫头把你的衣裳首饰拿一套去当了,不就有钱了么?”

    赵湘身上一颤,不情不愿地应了一声,转头去给她倒水喝。

    在牛氏视线达不到的地方,赵湘脸上露出了怨怼的表情。

    祖母怎的不把她自己的东西拿去当了?却要来碰她的私房?明明祖母病着,根本用不着出门,留那么多好衣裳做什么?哥哥从前送回来的银子,都在祖母手里,不知换了多少体己去。这些东西想来没被画眉摸走,不知被祖母藏在哪里了。她当了几日家,竟然没搜出来。如今祖母还想要从她身上刮油水。

    祖母原来早年德行有亏,她怎么有脸时时管教孙女呢?赵湘想起了她算计汪潼生的法子,自己是当真不知情的,却被连累得叫汪家一并赶了出来,受了这么多的苦。那骂人的老婆子虽然令人讨厌,但有一句话还真说得挺有道理,继续跟祖母在一块儿,她还有什么前程……

第三百一十章 扩散

    老乌头和乌婆子夫妻俩出色地完成了任务,回到赵家二房小宅。赵玮亲自在前院迎接,向二老躬身行了一个大礼:“二老劳苦功高,赵玮在此谢过了!”

    老乌头微微露出一份微笑,拄着拐杖扶起赵玮,乌婆子则在旁说:“小侯爷言重了。我们两个老不死能有什么功劳?小侯爷给了我们机会狠狠骂那毒妇一顿,让我们出了心中积了十年的恶气,我们还要向小侯爷道谢呢!”

    赵玮微微一笑,转头对身后几个正在等候的乌家孙子说:“还不快把你们祖父祖母扶回去?日后好生侍奉,有什么缺的,只管来说。”

    乌家孙子们个个兴高采烈地,他们已经拿到了主人家给祖父母的赏赐,张氏又将他们家从前在侯府后街的房子重新送回给他们,连地契都一并给了,又有田产、银两,有心要在侯府里当差的,也得到了会安排理想岗位的许诺,他们正心满意足呢,立时便高高兴兴地扶着祖父祖母回从前的家去了。

    赵玮回身去向张氏复命。赵琇也陪在张氏身边等候消息,听说乌婆子不负众望地狠狠骂了牛氏一场,揭了她的皮,顿时觉得心头大快,笑道:“太好了!早就该狠狠骂她一顿的。只因为要顾及我这侯府千金的形象,做事不方便,如今总算有人替我们出一口气了。”

    张氏虽然心里也觉得爽快,却还有些担心:“牛氏虽是罪有应得。只是这样派人上门去骂……如今是我们得势,牛氏势微,只怕会有人非议。说我们以强凌弱。”

    赵琇不以为然地说:“从前他们家以强凌弱时,也不见舆论把他们怎么样了。如今我们还占着理呢,就算以强凌弱又如何?世上的人多了,每个人嘴里说出的话都不一样,若要顾及每个人的嘴巴,我们还怎么过日子?况且真要打舆论战,我们未必就会输。如果担心有吃饱了撑着的人会同情牛氏与赵湘。反而责怪我们,那我们就把牛氏的事迹给定死了,叫她再也翻不了身。看还有谁会多管闲事。为这种毒妇张目!”

    赵玮点头道:“祖母,妹妹说得有理。一味退让,虽然清者自清,却也给了她们祖孙再次败坏我们家名声的机会。祖母明明是善心人。父亲与母亲明明是被害死的。却一再有人听信牛氏等人的谎言,只当是我们祖孙贪财,给小长房的人冠上恶名。您难道不觉得委屈?即使您自己不在乎,也请为父亲、母亲想一想,为祖父的身后清名想一想,也为妹妹与我的名声想一想。”

    张氏心下一阵酸楚:“我何尝不觉得委屈?只是想到牛氏再坏,也少不了赵炯的同流合污,他是你们祖父看重的继承人……”

    赵琇打断了她的话:“那是因为他在祖父生前装乖卖巧。骗到了祖父。祖父从前长年在外打仗,一年也未必能见到赵炯一次。对长子的品行不了解也是正常的。后来祖父回家了,赵炯已经长大,足够老奸巨滑,凭着装乖骗倒了祖父。这不是祖父的过错,是赵炯跟牛氏太狡猾而已。赵炯也好,赵玦也好,他们触犯国法,杀人造反,那都是他们自己犯下的过错,不是祖父教他们那样做的。祖父极力保先帝的储位,身为祖父子孙的赵炯和赵玦却支持颖王造反,这就够不孝的了。对于不孝子孙,还有什么好说的呢?如果您心里实在不想让祖父有半点被人诟病的可能,大不了就骂是钱家和牛家没有教导好女儿,所以他们的女儿嫁过来后,把自己的儿子给教坏了。又或者是对人家坦言自己也有错,因为您身为婆婆,没有把自己的继子和继子媳妇管教好。”

    张氏面上羞愧之色一闪而过,但心情却比方才好一些了:“好孩子,你说得对,是钱家与牛家教女不当。郡公爷在外打仗,赵炯的教养都是老钱姨奶奶负责,把孩子教得那般不忠不孝,她是罪魁祸首。牛氏则是帮凶,又教坏了赵玦。她们做主为赵玦娶回家的媳妇蒋氏,也同样是教养不当,幸好孩子还小,虽然小时候被她教坏了,但如今还能迷途知返。”

    赵琇跟赵玮对视一眼,心中都有些无奈。其实他们的祖父对他们父母的死是负有一定责任的,若是他在世时,能早些发现赵炯的真面目,改变世子人选,赵家绝不会落到如今人丁凋零的下场。身为一名百战百胜的将军,他居然轻易被后宅的手段蒙蔽,也是失职。不过,这种话张氏是绝对不会接受的,她不但是祖父的妻子,也是他的脑残粉。

    郡公爷做的事绝不会有错。

    如果郡公爷做的决定错了,那一定是别人的错。

    如果别人没有错,请参照上面两条。

    这就是张氏的逻辑了。因此赵玮与赵琇都放弃了改变祖母想法的打算,他们非常有默契地提起了法事的事。

    老郡公的祭日在五月,若要提前百日做法事,那二月开春就要开始了。做法事的寺庙,张氏倾向于选择比较熟悉的广化寺,离家也近些。但赵琇考虑到开春后,建南侯府旧宅修葺完毕,他们祖孙就要搬回去住了,广化寺就显得远了一点。若从交通便利这一点来考虑,豹房胡同的法华寺和东四牌楼附近的隆福寺都是不错的选择,且又都是大庙。张氏觉得孙女的建议也有道理,却难以抉择,决定要找柱国将军府曹太夫人打听一下,这两家寺庙的法事,哪家做得更好,到时候再做决定。

    赵琇对此无可无不可。正月里正是亲友往来的好时机,张氏除了曹家,也没别的地方可以串门了,还能顺便把牛氏祖孙的八卦传播一下,看能不能通过曹家女眷。向武将圈子发散发散。要是曹泰和将军给力一些,传到禁军里去,那就更妙了。即使张氏不爱讲人家闲话也不打紧。赵琇早已示意卢妈,给底下的男女仆妇面授机宜,他们自会找曹家的下人聊天去的。

    赵琇自己也在给方五姑娘的信里提到了这一点。当然,她没有忘记要表达一下自家实在不想为难老弱妇孺的心思,只不过牛氏跟赵湘太可恶了,直接欺上门来,差点把她祖母气坏了。所以她才会忍不住反击的,而且反击手段十分柔软,没有在人前胡编乱造败坏她们祖孙的名声。只是打发个老家人去训斥她们几句而已——至于围观群众,那是人家自己跟上来的,绝不是她的本意!不过这种手法太过“轻描淡写”了,她心里的气还没有完全发泄出来。才会忍不住在信中再跟好朋友抱怨一声。赵琇还将当年往事也一一说明。打的就是要从方五姑娘入手,将八卦向文官以及文官家庭出身的闺秀圈子散布的主意。

    方五姑娘看到信,也为世上竟有牛氏这样的恶人而吃惊。她从前就不大喜欢赵湘,总是疏远着,但姐妹里头颇有几个跟赵湘有交情的,因此她也曾听过些传闻。如今发现赵湘那边的传闻跟赵琇这个苦主的说法完全不一致,而她对赵琇的品行又更加信任,天平自然也就倒向了赵琇一方。她不是个爱嚼舌头的姑娘。却不能容忍要好的姐妹们继续被赵湘欺骗,便郑重邀了刘家、冯家、曹家几位姐妹来。告知她们真相。

    曹萝早从祖母与母亲处知道了这件事,也出声附和,等于是间接证实了方五姑娘所言。冯秀琴更是直接被赵湘骗过几百两银子,从前她觉得丢脸,不好意思多提,如今还有什么好瞒的?她这话一出口,众姑娘们顿时义愤填膺,只觉得往日瞎了眼,竟把赵湘这样品行不佳的姑娘当成了朋友,还听信了她的话。

    有的姑娘当日因父母家人出面,将上门打秋风的赵湘赶出门去,心里还觉得愧疚,如今方知道庆幸,立时又拿赵湘打秋风的事跟小伙伴们分享。

    方五姑娘与曹萝都从赵琇处听说了赵湘丢下病重的祖母在家,自个儿跑出去打秋风,而事实上她连手上的衣裳首饰都舍不得典当,连忙将此事告知其他人。众姑娘们又是一阵鄙夷。

    等到各位姑娘们回了家,与家中祖母、母亲、嫂子们说起今日小聚的收获,那些太太奶奶们便由此回忆起了当年的建南侯府嫡庶之争。赵郡公元配品性如何,继室品性如何,她们在交际场合里都是见识过的,知道这两位都是端庄妇人,后者还有些许文人家庭出身姑娘常有的清高酸腐气,不过与她们倒是称得上一路人。至于前任建南侯的亲生母亲钱老姨奶奶,还有他妻子牛氏,则不约而同地带着暴发户气息,她们对这样的人最是看不上眼了。牛氏那所谓的私奔传闻,当年倒是确实有人在私底下流传。太太奶奶们觉得这种话不该让女孩儿们听见,都勒令她们不许再提起,但等小辈们离开了,她们再作交流,对牛氏就更加不屑了。

    牛氏要养病,要看管孙女;赵湘又被祖母拘着出不得门;丫头佩儿偶尔出门采买,也只是在市集中打转;侯府派来的大夫是从来不说闲话的,因此她们三人还不知道,关于牛氏、赵湘,以及他们过去所属的赵家小长房的八卦传闻,已经迅速而悄无声息地传遍了京城。就连跟她们同住在永济寺胡同里的人家,也都听说了,偶尔路经他们家房子外头,都要吐口沫。房东更是摆起了脸色,哪怕租期还未到,也三天两头地催着她们祖孙尽快搬走。

    赵湘已经得建南侯府的人通知,在附近的绵花九条胡同租下了一个小院,可以让她们祖孙搬过去居住了。但那小院她打发佩儿去瞧过,比如今住的院子要小得多,环境也差些。她心里不情愿,想着侯府无论如何也不可能硬把她们从如今的院子赶出来,只要她赖着不走,他们肯定会帮忙续租的,便没有理会。但如今房东都发了话,还带了好几个牛高马大的子侄来做帮手,她吓得花容失色,只能一边哭,一边收拾行李了。

    赵湘与牛氏带着丫头佩儿,搬去了绵花九条。本以为换了个新环境,那些流言蜚语就不会再缠着她们了。可惜事上没有那么便宜的事。两条胡同之间离得也不是太远,乌婆子在她们祖孙门前那一顿骂,实在是近来附近地区首屈一指的惊天八卦,因此流言也传过来了。九条胡同里的居民们听说八卦的主角成了他们的邻居,不管是不屑还是好奇,路过她们家门口,总要指指点点一番。

    附近还有些流里流气的男人们,上至六十,下至十六,各种年龄的都有。他们平日最爱聚集在街头巷尾,看到经过的大姑娘小媳妇们就要出言调戏几句。牛氏那桃色传闻若隐若现的,让他们忍不住心里痒痒,偶尔几回看见了赵湘跟佩儿的姿色,更是魂牵梦绕,便忍不住在她们家院墙外,高声说几句带颜色的话调戏调戏,占占嘴上的便宜。若是看到佩儿出门,口哨嬉笑都上了,吓得佩儿魂飞魄散。若不是牛氏看得紧,不许她出门时多穿一件衣裳,多带一文钱,只怕她也要忍不住跑了。

    牛氏在这种环境中,哪里能好好休养?可建南侯府请来的大夫又着实有两把刷子,几剂药下去,她的病就有了起色,却又仅仅是有起色而已。大夫私下感叹自己水平不够,可牛氏却觉得他是故意不治好自己的,嘴上就不干不净起来。大夫脾气直,本来就看不起她为人,一听她的咒骂,更没有好脸色,每日的例行诊视改为三日一次,开出的药能让牛氏维持如今半死不活的状态,既不能好起来,也不会变得更糟,却足以让她有足够的清醒,面对外头的流言。牛氏的精神天天都在遭受打击,脾气越发暴躁了。

    她的暴躁只会让两个人遭殃,一是丫头佩儿,二就是她的亲孙女赵湘。赵湘觉得自己什么都没做,对待祖母也是一如往日的恭敬柔顺(她以为),却每日都遭到祖母的猜忌和辱骂,不由得憔悴起来,心里对她的怨恨也更深了。

    赵湘一日比一日更加清楚地认识到,乌婆子那话真是至理明言。再这样下去,别说嫁得如意郎君,重享荣华富贵,只怕她的性命都要葬送在祖母的手上。她必须要想办法解决这个累赘了。(未完待续。。)

    ps:  新年快乐!!!祝大家2015年事事顺利~~~~

第三百一十一章 偶遇

    还没等赵湘想到办法解决牛氏这个累赘,她就先听到了一个意外的消息。

    霍家母子到绵花胡同来了!

    那日佩儿胆战心惊地出门买药,回来时就在隔壁绵花八条胡同看见了他们。他们似乎是来拜访什么人的,霍家儿子驾着一辆小马车,车上只坐了霍太太一人,在绵花八条一户人家门前停下。那家有个孩子出来开门,十分高兴地把他们迎进去了。

    佩儿从前跟着主人住在云居寺胡同时,曾多次见过他们,因此隔着几十尺远就把人认出来了。她一个小丫头,并不清楚主人们之间的恩恩怨怨,只记得两家曾经一度来往密切,是后来牛氏祖孙搬进了汪家,才跟霍家母子断绝了来往的。她看见霍家母子虽然穿戴并不光鲜,但也整整齐齐,体体面面的,料想他们的处境应该不错,又记得他们还有两门做官的亲戚,时常得些接济,回了家便高高兴兴地跟赵湘说起了这件事。

    佩儿悄声跟赵湘感叹:“当初霍太太还想过要向姑娘提亲呢。霍家的良哥儿虽然不如汪家二少爷富贵,但瞧着也是挺俊俏体面的人。可惜姑娘与他无缘。”

    赵湘心中一动。

    霍太太与其小儿子霍知良也是罪臣家眷,跟牛氏、赵湘处境相似。两家从前同住云居寺胡同,霍太太一度有意聘赵湘为媳。只是牛氏嫌弃他家败落,一心要将孙女嫁到高门大户去。因此只是使计拖着,不说回绝,也不肯明言应承。却想要利用霍太太的姻亲冯御史,向建南侯府施加压力,好趁机得些好处。

    本来牛氏这主意还是有些效用的,可惜身边一班猪队友。赵漫因不忿祖母为难生母与同胞兄弟姐妹,故意在霍太太面前暴露了牛氏与赵湘的真实打算,霍太太一怒之下就打消了提亲的念头。她与亲姐妹冯御史太太事后为了报复,还给牛氏的房东施压。逼牛氏祖孙等人搬走。如果不是遇上汪东升回京,把牛氏祖孙接到家中,也许他们就要流落街头了。

    佩儿不知道当初牛氏与霍太太几乎可以算是翻了脸的。又见霍知良出落得越发清俊,更知道赵湘近日正为自己的终身大事犯愁,因此才会说出这番话来。赵湘深知其中内情,但想到一直以来都是牛氏替自己的婚事做主。让她做了自己的挡箭牌也无甚要紧。兴许霍家母子愿意听她说几句?当初霍太太可是很喜欢她的。霍知良虽是犯官之子,处境比她强不到哪里去,但他还有做官的亲戚,对他们母子也照应有加,未尝不是个可以考虑的对象。

    反正如今她受祖母拖累,名声已经跌到尘埃里了,富贵人家的公子哥儿还有几个能看上自己的?相比之下,霍知良却与自己门当户对。谁也别嫌弃谁。若是能趁机摆脱了祖母,倒也是自己的福气。

    赵湘这么想着。便悄悄往正房的方向张望几眼,然后嘱咐佩儿去熬药,自己却回到房中,换了一身干净整洁的蓝袄青绢裙,重新梳了头发,淡扫峨眉。收拾妥当后,她对着镜子端详了半日,确认没有问题了,方才去了正房,向祖母请示:“厨房里的油快用完了,佩儿在熬药,走不开,孙女儿想到胡同口的杂货铺子打一瓶油去。”

    牛氏怀疑地看着她:“熬药你不会么?叫佩儿去!”

    赵湘有些紧张地回答:“祖母您忘了?前儿您才说过,我们家的柴炭都不够精细,用来熬药最是熏人,若把眼睛熏坏了就糟了。因此孙女儿这两日都只叫佩儿熬药,不敢离得近了。况且杂货铺子就在胡同口,离我们家不过几步路,孙女儿带几文钱过去,一会儿就回来了。”

    牛氏想想也对,就几文钱,赵湘能拿来做什么?打一小瓶油用不着十文钱,而这点钱连雇个车进内城都不够。她还怕赵湘会跑了么?

    这么想着,她就转身去摸腰间的钥匙串,把身边的小炕柜开了,从里头数出十个铜钱来,想了想,又放回去五个,才递给了孙女:“先打一点油吧,用完了再叫佩儿去买。”又疑惑地问:“侯府不是给咱们送了一大坛子油过来么?怎么?用完了?”

    赵湘满腹怨气地接过那五个铜钱,低头道:“您昨儿不是说那油不好吃么?”

    牛氏一窒,她昨日不过是随口嫌弃几句罢了,侯府送来的油,怎么也是上等的,这胡同口的小杂货铺子能有什么好油?她怎么可能吃得惯呢?但孙女已经拿钱出了门,她想想,又觉得试一试也无妨。不过五个大钱,她还花得起,绝不能在孙女面前掉了面子。

    赵湘气冲冲地出了家门,一想起袖里揣的那五个铜钱,她就气不打一处来。幸好她今日不是真要出门采买,否则拿着五个铜钱,简直羞耻之极。街上的乞丐都比她富裕!

    气完了,她连忙收拾心情,拿着装有半瓶油的油瓶往胡同外走去。路上她把头垂得低低的,躲着人走,即使遇见那些嘴里不干不净的小青年,人家朝她吹口哨,她也不理会,只闷头直走,一直走到隔壁八条胡同。

    离胡同口不远的一户人家门口还停着一辆小马车,有几个孩子围在马车边上玩耍,对面那户人家有两个婆子坐着一边摘菜,一边闲瞌牙。赵湘也不理会那两名妇人,只盯着马车瞧。那辆马车是冯御史太太送给亲姐妹霍太太的,赵湘还借来坐过,因此一眼就认了出来。她心下一喜,低头往胡同里走,等经过了马车之后,又忍不住回头去看,然后前后张望几眼,找到一棵歪脖子树,就躲在了后面,探头去看那户人家门口的动静。对面的两名婆子只顾着聊天,似乎并没有注意到她。

    她等了至少有一盏茶的功夫。那门才开了,霍家母子在一名中年妇人的护送下走了出来。那名妇人还拉着霍太太的手说:“亲家放心,等孩子出了孝。我一定托人把她送去。你们能从此离了这地儿,也是件好事。”说着就哽咽起来了。

    霍太太也红了眼圈:“别这样,等两个孩子成了亲,我们就是一家人了。到时候我跟我妹夫说一声,也一并把你们接去,大家住在一起,相互也有个照应。到了外地。无人知道我们的底细,我们行事也不必处处小心了。等你几个孩子长大了,你就能享福了。好日子还在后头呢。你可千万要打起精神来。”

    那妇人含泪点头。

    霍太太让那中年妇人回去,可那妇人一再坚持要送他母子离开,霍太太只得转身上车。

    赵湘等得心急,来不及细想这两名妇人是什么亲家。眼见着霍太太要上车了。连忙从树后走了出来,装作埋头向前走,经过马车时“啊”了一声,仿佛刚刚认出他们的样子,道:“霍伯母?您怎么会在这里?”

    霍太太正低头垂泪,闻声望去,见是她,面色变了变。脸立刻就拉长下来。

    霍知良也认出了赵湘,他低头不理。只对霍太太说:“母亲上车吧?”

    霍太太上了车就把车帘放下,似乎完全没有理会赵湘的意思。赵湘咬咬唇,偷偷看了霍知良一眼,发现他似乎比先前见面时长高了些,换了一身青布直裰,瘦高挺直,确实有几分清俊。她把心一横,迅速低声道:“我知道霍伯母心里必定还在怨我,可是……婚姻大事,自是长辈做主,我实在没有办法……”

    霍知良皱起了眉头,马车里的霍太太冷声道:“赵姑娘多虑了。你与小儿没有缘份,说来也是我们家的造化。如今我们母子正准备开春就去投奔我做知州的妹夫,妹妹已经答应了,让我儿拜妹夫的幕友为师,日后为幕,虽然比不得做官富贵,却也十分体面。我儿日后前程似锦,若是当日与你订下亲事,以你如今的声名狼藉,我儿还不知要被人如何笑话呢。可见这世上的事,都是福祸相依的。当日瞧着是件坏事,如今看来,倒是我们家的福气了。赵姑娘也不必再提起什么婚事,我儿已经跟王家长女订了亲,只等出孝就要成亲了。你若真是个知廉耻的姑娘,就别纠缠不休,回去侍候你祖母吧。她虽然不是好人,对你这个孙女也算是用心良苦。”

    赵湘羞得几乎无地自容,什么话都说不出口了,只能眼睁睁看着霍知良驾马车载着母亲离开。等他们消失在胡同口外,她回过头,正对上方才被霍太太称为亲家的那名妇人,才发现对方有些眼熟。仔细一想,却也是个犯官的家眷,丈夫是姓王的,从前也曾官至五品吏部郎中,是颖王的追随者中一个小人物。他家长女自己也见过,比霍知良要足足大上三岁,容貌中等,倒是有些贤良名声。赵湘一向是不把对方放在眼里的,难不成霍知良竟是与此女订了亲事?!

    还有,王家人居然也住在绵花胡同,她祖孙二人搬过来这么多天了,怎不见这家人上门拜访?

    赵湘正要上前说话,那王太太却一脸不屑地朝她啐了一口:“你这不知廉耻的小丫头,你家里的破事早就传遍了,你怎么还有脸出门?给我赶紧离开,少玷污了我们王家的门!”说罢就往后退了两步,大力将门关上。

    赵湘又羞又气,背后又传来了两个婆子的耻笑声:“只怕是听说那清秀小哥来了,特地过来等着的吧?藏在树后面是想装偶遇么?”“她家丫头还争辩说传闻中不好的事都是她家老太婆做的,她家小姐是个正经人。我呸!祖孙俩一路货色,都是见了男人就走不动路的小淫妇!装什么正经人?!”“王家寡妇倒是个正经人,养的几个孩子也好,自然是看不上这种小淫妇的。”“别说人家是读书人,我们粗人也看不上,什么阿儿物!”

    赵湘捂了脸拔腿就跑了,哭着跑回了家。牛氏正在房里大骂:“滚哪里去了?你上前门大街打油呢?去了这半日,难不成是会情郎去了?到底是哪家的混账?说出来,看我不打死他!”

    赵湘跑回房间往床上一扑,大声哭了起来。若不是牛氏拦着,她早已跟霍知良订了亲,可以名正言顺地离开这里了。就算做不成官太太,做个师爷太太也好呀。如今却只能屈居胡同深处的陈旧小院,不但要忍受外人的流言蜚语,还要遭受亲祖母的误会与辱骂。这日子还怎么过下去?!

    她在心里责怪祖母的时候,倒是忘了,自己当初也是看不上霍家的,甚至还为祖母吊着霍太太,让后者误以为她即将会成为自己的媳妇,态度变得格外亲切而羞恼不已。如今她需要的,只是一个推卸责任的对象罢了。

    哭着哭着,她无意中侧过头,却瞥见了窗台上摆放的一纸包东西,顿时停下了哭声。

    那包东西不是她们带来的,是前任租客留下。当日她刚搬进来时,曾经想要把屋里所有的破烂都扔出去,被邻居的老太太骂了,指着那包药说,那是毒药,前任租客买来毒死老鼠的,让她别乱扔,害了路过的猫猫狗狗。她就随手放在了窗台上。

    赵湘抽泣着坐起了身,盯着那包药,陷入了沉思。(未完待续。。)

    ps:  下一章就回归二房了。2015新年新气象,大家元旦快乐~~~

第三百一十二章 图书馆

    当赵湘正盯着那包可疑的毒药发愣的时候,赵琇端着装有纸笔的托盘,来到了外书房找哥哥赵玮。

    赵玮疑惑地看着她将托盘中的纸在自己面前的书桌上展开,还将笔醮好墨汁,递到自己手中:“妹妹这是做什么?要我写什么字么?”

    赵琇笑道:“没错,哥哥写几个字吧,类似于向人劝学,鼓励人努力向上的字眼,最好简短一点,要让人一眼看上去,就印象深刻。”

    赵玮更糊涂了:“写这个做什么?”

    “不是说要开图书馆吗?”赵琇回答道,“我觉得,等免费图书馆吸引到学子前来,总要在馆中留下一些训诫的话,让所有人都能看见,也是劝学上进的意思。这样露脸的机会,为什么要让给别人?哥哥的字写得也不错,不如你就上了吧?”

    赵玮这才明白她打的是什么主意。关于图书馆的构思,妹妹早跟他提过了。其中有许多处闻所未闻的新奇设置,令他感到十分惊喜。他也大致能猜到,妹妹所说的这种训诫语,是留在什么位置的。可他何德何能,可得此殊荣?

    他连忙将笔放了下来:“这样不合适。图书馆是让人学习学问的地方,理当请德高望重的士林大家出手题词,至少也得是翰林、国子监祭酒或是大学士们。”

    赵琇不以为然:“如今朝中文官都看不起我们勋贵,我们说要开设这样一个地方。请他们中的一员来题词,哥哥确定他们不会端起架子推三推四?最后就算我们求得他答应了,他也多半会说。是给我们面子,是为了天下万千学子。我们受了气还要被人夺去功劳,这种气我可不愿意受。既然是我们家开的图书馆,名声就该归我们所有。反正我不担心会没人上门,肥水自然还是别流外人田的好。”

    赵玮听她讲得直白,不由得哑然失笑。想了想,妹妹的假设还是有可能会发生的。他近日在外交际时,曾经向过几位文臣提过自家想开图书馆的想法,得到的虽然有赞誉。但显然都是些场面话,没几个人是真心把他的想法放在心上的,甚至还有年纪很大的老翰林说,他们家虽是行伍出身。但有心向文。也是好事,只是书馆什么的,还是不要轻举妄动为好,生怕他家学问不足,弄了些不三不四的书本来,给学子们看了,会误人子弟。

    不过,老翰林虽然对赵家没什么信心。但也承认图书馆是个好主意,竟然跟几位背景相近、年龄相仿、交情颇深的友人商量着。是不是把自家藏书捐一些出来,也建一间图书馆?毕竟这是功在千秋的大善举,是能流芳百世的。不过几位老大人商量来商量去,舍得拿出来的书都不多,珍贵的典籍更是连子侄都不肯轻易出借,生怕不相干的外人会污了好书。即使真的拿出来建了图书馆,也必定不能随意让人入内翻看的,而且要优先供给本家子侄阅读,还要捐书的家族各自派出人手,轮流或是共同看守书馆,免得书馆有失。但一想到维护这样的书馆需要花费多少本钱,此议就不了了之了……

    赵玮对这些老前辈们的反应感到十分失望,却并未气馁,反而更坚定了决心,一定要把图书馆建起来,并且名扬天下。这不但是为了建南侯府的名声,也是为了赵家的后代子孙。他不希望自己的后代因为顶着勋贵之后的名头,即使饱读诗书,也要被人质疑才学。

    赵玮想到这里,便对赵琇道:“我年纪还轻,将我的笔墨留在图书馆中,未必能令人信服。不如用父亲的笔迹吧?这图书馆本就是为纪念父亲所建,用他生前的笔迹,也是理所应当。”

    赵琇想了想:“这样也好,就是父亲生前的笔墨中,也不知能不能找到合适的字眼。要不我们先想好用什么字,再从父亲的笔墨中挑选合适的字眼,交给工匠制成匾额?”

    赵玮沉吟片刻,便转身到了右手边的书架上,从一个书匣中取出了几本线装册子,放在书桌上。赵琇伸手望过去,最上面一本封面写的是《史记》二字,看笔迹,正是赵焯的手笔。

    赵玮道:“父亲从前喜欢抄书,只要是抄过一遍的书,他就再能将里头的内容背下来。在祖父去世前,父亲刚好抄完了《史记》的几卷,这是其中的《秦始皇本纪》。”他近日正好读史,读的就是亡父生前亲手所写的抄本。应该庆幸的是,因为这些抄本比较沉重,而内容又是赵焯记住了的,已经没有了用处,所以当年他乘船南下时,没有随身携带,而是将它们连同其他暂时用不着的书本一起,装箱运到了鼓楼小宅存放,这才能完整无缺地保留到今天。

    赵玮翻开抄本的其中一页,这上头还有他先前夹好的书签。他用手指着其中一竖行,让赵琇看:“妹妹觉得这一句怎么样?”

    赵琇一看,却是“此四君者,皆明知而忠信,宽厚而爱人,尊贤重士,约从离衡,并韩、魏、燕、楚、齐、赵、宋、卫、中山之众。”讲的是战国四君子。赵琇想了想:“这几个词不错,明知、忠信、宽厚、爱人、尊贤。父亲的表字可不正是‘明知’吗?”

    “没错。”赵玮微微笑了。赵焯表字明知。焯,意为明白透彻。这个表字,是赵焯昔日的授业恩师所取的,那是一位老翰林,已经去世多年了,但也是位颇有名望的学者,学问也很好。赵焯的这个表字就起得颇佳,今日兄妹俩看到《史记》中的句子,又发现这两个字极有来历。

    赵琇马上就想到了一个好主意:“不如我们的图书馆,就取名叫明知图书馆吧?”

    赵玮怔了怔,细细一想:“这样也好,以父亲的表字为名,那就任谁都知道,这书馆是为谁而建的了。”

    赵琇又有一个提议:“我们还可以把建图书馆的来由,包括父亲和母亲当年惨死的真相,以及我们为亲人长辈正言的初衷写成文章,刻在碑上,立于图书馆中。只要图书馆在一日,天下人都能看见碑上的文字,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无论哪个人妄想为小长房翻案,都不可能了。我们也正好跟他们划清界线。这么一来,我们就用不着一个一个地把当年的真相跟人分说明白,岂不是省了一把力气?”

    赵玮合掌笑道:“妙极!就这么办!”他甚至提出,可以在馆中设一处小小的灵堂,放置父母灵位。那么前来借阅书本的学子,若是有心,就可以为他们的父母上个香,祭拜一番。父亲生前是位举人,母亲也是书香世家之女,当得起这些读书人的香火。

    有了计划,兄妹俩又商议了一番具体章程。在选址的问题上,赵玮有一个建议:“等我们春天搬回侯府,这处小宅就荒废了,岂不可惜?不如就把这里改建成图书馆吧?此处地方还算宽敞,闹中取静,可以算是个不错的地点。”

    赵琇倒是有些舍不得,但想一想,反正搬回侯府后,也没什么机会再回来住了,索性就拿它做了图书馆也没什么不好。父亲母亲生前没能按计划住进这座小宅,死后多年倒能长长久久地在这里落户了。

    赵琇还觉得,既然图书馆是免费的,就算另开一处附属的茶馆,挣些小钱维持图书馆的日常运作,也是未必足够的,而且有可能会被冠上敛财的污名。她既然有心要为自家挣名声,已经搞出了这么大的计划,自然不会在乎这点小钱。她提议从自家田产中划出一小部分,专为了供养这处图书馆,并且这部分田产从此就不再受赵家子孙节制了。因此,管理田产的人,管理图书馆的人,都要仔细挑选,确保品行上佳,不会出什么问题。而赵家的子孙后代中,若是有人不肖,保不住家业,那至少不会把这座图书馆胡乱卖掉换钱。若真到了家业不继的那一日,他们借着赵家子孙的身份,托身馆中,做个小小的图书馆管理人员,想必也不至于饿死,还能读点书,长点学问。

    赵玮听得目瞪口呆:“妹妹想得真长远……”

    “我并不是无的放矢的。”赵琇道,“我常听老人说,富不过三代。哥哥与我就是建南侯府的第三代,算是中兴,可谁能担保我们的后代子孙就一定会争气?如果有朝一日,真的家业败落,有祭田可保子孙温饱,有族学可以教子孙读书立身,有图书馆,则是给了子孙一处托身之所,一个体面的身份。有可能受益于图书馆的学子会有多少?他们当中若有十之一二是感恩的,咱们家的子孙就能受益不浅了。”

    赵玮怔住了,过了好一会儿才叹了口气,郑重向妹妹行了一礼:“妹妹思虑深远,实非愚兄所能及。”

    赵琇抿嘴笑着躲开了:“哥哥先别光顾着夸我,还是赶紧先把章程拟好吧。这只是我们的初步构思,还要等祖母点头了,才能实施呢。”

    赵玮一笑,便又与妹妹商量起来。第二日,他们兄妹齐齐拿着拟好的章程去请示张氏,张氏看得热泪盈眶,什么异议都没有,立刻就点了头。赵玮当即便着手去办了。

    时间进入了二月,万物苏醒,冬去春来。在京城中,建南侯即将为纪念亡父而建立“明知图书馆”的消息也传开来了。城中清贫学子奔走相告,这书馆是免费的,而且只要自备笔墨纸砚,甚至可以将馆中的典藏全部抄写下来,带回自家收藏。

    京城的士林圈子都轰动了。(未完待续。。)

第三百一十三章 许诺

    对于建南侯府即将投建的免费书馆,京城士林圈子里的人基本有四种反应。

    拥有第一种想法的人最多,他们都觉得这是大好事。有一个可以让人免费读书的地方,还能将许多自己没有的书籍抄录成册,收归己有,简直就是上天掉下来的大馅饼嘛!虽然不知道建南侯府为什么会这样做,但这真是太好了,等书馆开门了,他们一定要去看看!

    拥有第二种想法的人也不少,这些几乎都是士林名门,或是家中有人在朝里任官,甚至是高官的,他们觉得这种事固然是好事,可是居然是一个勋贵人家提出来的,实在太让读书人没有面子了。建南侯府这么做一定是为了沽名钓誉!可无论他们怎么做,粗人就是粗人,武将也依然是武将。他们是绝对无法真正动摇清流士林在朝野的地位的!

    拥有第三种想法的人则基本处于观望状态。世家大族有自己的藏、藏书馆,那是常见的事。可将自家的藏书向公众公开,却是从未听闻。建南侯府此举即使是有邀名之心,但也不失为一件善事。不过主意再好,也要看实际上办得怎么样。如果建南侯府只有噱头,结果却是雷声大雨声小的话,那就没什么意义了。

    拥有第四种想法的人最少,但本身的权势财富地位却是最高的。他们也都是高门大户,其中既有书香名门,也有勋贵王公。心里的想法都一样:建南侯府论根基,未必比得上我们家,怎么从前我们就没想到这样的好法子呢?既可以获得好名声。又能收买读书人的人心,对自家将来在朝上的威望大有好处,真是再好不过了!我们家也要建一个书馆!

    京城里传言沸沸扬扬的,连皇帝都有所耳闻,特地召了赵玮去问是怎么回事。赵玮便实话回禀:“确有此事。微臣与家人商议过了,打算建一书馆,将家中藏书抄本献出。并遍收天下书籍,免费向学子开放。一来,是为了纪念微臣早逝的父亲;二来。则是因为微臣未袭爵之前,在家乡自幼苦读,认识不少出身清贫的同窗,他们苦于囊中羞涩。能得到的书册有限。虽然苦学勤奋,但与出身世家的同窗相比,往往要落后一步。有些人明明天赋极佳,却因为只能死守几本典籍,没有明师指点,没有好书辅助,最终只能在考场上铩羽而归,甚至放弃科举。微臣觉得这实在是太可惜了。若能有一处书馆。让所有学子,无论富贵清贫。都能一样接触到天下典籍,提高自己的学问,增长自己的见识,岂不是件好事么?”

    皇帝听得抚掌大笑:“不但是好事,也是件大善事!你小小年纪,就有这等胸襟见识,实在是我朝之幸。朕记得你已经有了秀才功名了,虽说身上已有爵位,但也不是不能参加科举。今年改元,朕已宣告天下,秋天加考一科恩科。你可有意下场一试?”

    赵玮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上一科微臣落第了,这一科微臣想要再试一试,若是不行,明年正好是正科,还有一次机会。若微臣终有一日能考得举人功名,日后拜祭亡父时,也能对亡父有所交待了。”

    皇帝哈哈笑道:“很好,你没有因为有了爵位就不求上进,依然不忘初心,果然没有辜负朕的期望!朕答应你,若是十年之内,你能考中举人,那朕就赐予你亡父进士出身,并追封他为二品资政大夫。你道如何?”

    赵玮大喜。父亲赵焯少有才名,才二十出头就考中了举人,可惜死得太早,永生永世都只能顶着举人的名头存在于族谱上。但如果得到皇帝追封,他就一跃成为二品高官,不但对他和母亲米氏是无上的荣耀,也可以光耀门楣,泽被后人。世人今后再提起他,就不再是“开国建南郡公”之子,而是“二品资政大夫赵焯”。

    赵玮立刻就向皇帝行大礼道谢:“微臣定然竭尽全力!”

    皇帝心情很好,赏了他不少好东西,又允许他借阅文渊阁藏书,抄录成本,收入未来开设的明知书馆中,还答应会给书馆题词。赵玮心情兴奋地离开了。

    皇帝目送他退下,脸上还带着淡淡的微笑,心情似乎很好。

    身旁的近侍见状,就大胆地探问:“皇上对建南侯真是宠幸有加。”

    皇帝似笑非笑地说:“这样不好么?他忠心又正直,还这么年青,未来前途不可限量。朕自然喜欢这样的臣子。”

    况且,随他皇祖父打天下的武将后代子孙,居然做了天下读书人都没想到要做的事,也算狠狠打了那些书香名门世家的脸了。他们是武将出身又如何?谁说只有读书人才能治理天下?谁说他们武人之后就都是粗人了?那些文臣们也该放下高傲的架子,好好认清这是谁家的天下了!他们瞧不起武人,又何尝不是在轻视他高家?!

    赵玮并不知道自己的做法微妙地合了皇帝的心意,他带着皇帝的赏赐和许诺回到家中,把好消息告诉了祖母和妹妹。

    张氏激动得直念佛:“阿弥陀佛,真真是皇恩浩荡!玮哥儿,你一定要好好读书,一定要考中举人!你父亲与母亲的身后荣光,就都在你身上了!”

    赵玮腼腆地笑着:“祖母放心,孙儿一定不负您所托。”

    赵琇虽然也很高兴,但并不想给哥哥太大的压力。她劝赵玮:“皇上给了你十年的时间,本来三年一次秋闱,你只有三次机会,但今年有恩科,你又多了一次机会,一共可以考四次。以哥哥的学问和天份,只要不出意外,继续勤学,一定能考上的。哥哥不需要担忧太多。即使真的考不上,也不要紧。只要哥哥将来入仕后,能够做出佳绩,成为一代名臣,皇上也会追封父亲与母亲,作为对你的奖赏。所以,只要我们争气,父亲与母亲就能风风光光的,倒不一定非要执着于这次的追封。”

    张氏嗔道:“这是什么话?你哥哥若能考中举人,难道不是好事么?你怎的好象觉得他考不中似的。”

    赵琇道:“我不是觉得哥哥考不中,而是觉得他不要太过执着于此,一心苦读,反倒累坏了身体,那就得不偿失了。身体健康才是最重要的,不是吗?”

    这倒也是。张氏想了想,有些郁闷地对赵玮说:“琇姐儿这话也有道理。你用功归用归,却不可熬坏了身体。祖母和你妹妹就都指望你了,若你有个好歹,却叫我们怎么活?”

    赵琇心里直叹气,祖母这说法,岂不是让哥哥更有压力了?

    赵玮却微微一笑:“祖母放心,孙儿心里有数的。”

    等离开了张氏的房间,赵琇才拉起兄长的手,正色道:“哥哥,你要记得千万保重身体才好。功名不功名的,尚在其次。就算考不中举人,只要你将来立了功劳,向皇上求个恩典,他也不会不答应的。再说,我觉得以父亲和母亲的脾气,他们才不会在乎这样的身后哀荣,宁可你健健康康、平平安安地长命百岁呢!”

    赵玮笑道:“你放心,这样的道理我岂会不明白?只是祖母在乎这些,方才我是顺着她的口风说的罢了。至于秋闱之事,我虽年少,却也得明师指点,苦学了这些年,会试我参加不得也就罢了,难道连乡试都过不了么?我相信自己绝不会如此无能,难道妹妹不信任为兄?”

    赵琇笑了:“我当然相信你了。那哥哥只管认真读书去吧。图书馆的事就交给我。需要与外人接触的活儿,我叫汪福来去办,其他的安排我都能办好,绝不叫你操半点心!”

    赵玮高高地挑起了眉头:“了不得,妹妹如今越发能干了!”笑着夸完赵琇后,他柔声道:“我一直都没有放下过功课,即使需要备考,也没到事事都不过问的地步。况且妹妹昨儿才提议,我们家目前藏书有限,即使从各处书局书铺购入各种书本,也未必能撑起一家象样的图书馆,论家底更是无法跟那些世家大族的藏相比,所以必须另辟蹊径,做出自己的特色来。妹妹的提议是收集本朝所有大学士、翰林、士林大家的文集,藏于馆中,任人查阅,也有助于学子们了解有可能成为考官的官员们的文风与喜好。我觉得这主意极好。从明日起,我就前往各位大学士、翰林以及学者大家们的府上拜访,向他们求取文集。除此之外,我自打上了京城,就一直在闷头苦学,再无明师可指点我的功课。趁着这个机会,我正好向他们请教些学问。这些可都是极有学问之人,岂不是我的良师?”

    赵琇听了直喊妙极:“真是好主意!哥哥只管去,先从最有名的请教起。等你请教的人多了,其他有学问有名声的人就算你不上门,他们也会主动请你去了。俗话说,文无第一,武无第二。跟他们几乎齐名的家伙都受到了哥哥的拜访,如果他们没有那个机会,岂不是显得学问没有其他人高?他们一定不会甘心的!”

    赵玮愣了愣,旋即苦笑:“其实我没有那个意思……”

    赵琇摆摆手:“只要能达到那个效果就行了,初衷不重要。我倒是有一件事想问哥哥,你既要参加今年的秋闱,那你是在京城考呢,还是回老家去考?”

    赵玮怔住了。(未完待续。。)

    ps:  我在作死!还没码出今天的份,我居然又沉迷在别人的坑里了!这是我的错!

第三百一十四章 筹备

    依本朝科举的规矩,秀才参加乡试,自然是要回原籍去考的。但赵玮原籍上海,人却已在京城袭了爵。有爵位,每逢大朝会就要上朝,即使告了长假,家中还有祖母要侍奉。他如今就是建南侯府的顶梁柱,也是唯一的男丁。他走了,这家里怎么办?

    若有人要鸡蛋里挑骨头,说不定还要参他功名心太盛,为了科举就置孝悌于不顾呢。那就不是能不能考中的问题了,而是将来连出仕做官都要受到影响。

    因此赵琇的提议是:“还是请旨吧,在京城考。一来你备考方便,不需要来回奔波;二来在家里住着,祖母与我也能照顾好哥哥的生活,让哥哥无须操心别的;三来嘛……坦白说,咱们家已经是侯府了,哪怕哥哥身上已有秀才功名,也依然会有不少人质疑你的学问。若回了原籍去考试,在那里咱们家算是地头蛇,天高皇帝远的,会不会有人怀疑你的成绩有问题呢?与其叫人有机会无中生有地大放厥词,还不如就在众人的眼皮子底下考,叫他们知道哥哥的学问水平。况且,江南文兴之地,乡试就如同千军万马过独木桥,竞争太大了。相比之下,京城情况恐怕还稍微好一点。”

    赵玮沉吟不语。他其实也更倾向于在京城应乡试,当初刚袭爵之际,祖母提出希望他能继续读书科举,争取考上举人时,他就已经是这个想法了,因此从没想过要回南边考试。他相信。以他如今的圣眷,请旨并不难,有祖母与妹妹在。旁人也不会多说什么。只不过,侯府所建的书馆过不了几个月就要开张,他却要在今年参加乡试,与他一同参加的京城学子们怕会有不少都是明知书馆的座上客。倘若他能顺利高中还好,若是没考中,又或是名次稍差一些,恐怕旁人就会质疑了。以他这样的年纪、学问。是否有资格主持明知书馆?

    赵玮提出了自己的担心,赵琇有些不以为然:“我们只是开书馆,让所有人来免费看书而已。又不是开学校,还要指点人家的功课。他们若是瞧不起书馆的主人,觉得自己才高八斗,那就别来呀。既来了。受了我们家的恩典。就别嫌三嫌四的。读书人该有的品格可不包括以怨报德。”

    赵玮想想也是,便笑道:“也罢,我本来也不是什么大才子,本就是与其他应试者一般。开书馆是为了纪念亡父,也是为了广结善缘。读书人来我馆中,我便与他们共同探讨学问,互学互勉。孔子曾有言,三人行。必有我师。连圣人尚且如此谦逊好学,我又何必把自己的姿态端得太高呢?”他决定了。要将孔圣人的这句话写成匾,挂在明知书馆内镇场子。

    赵琇听得笑了:“这主意真是极好的。”

    正说笑着,便有婆子来报:“姑娘,前儿您让人去做的大字,如今都做好送来了,就放在前院。汪管家请您去过目呢。”

    赵玮好奇:“什么大字?”

    “就是准备挂在书馆里劝学的大字,父亲写的那几个。”赵琇应了婆子一声,便拉着赵玮出门,“哥哥与我一道去看看吧?”

    工匠们将送来的大字全部堆放在前院的地上,看起来个个都有将近三尺见方,怪不得说是“大字”。赵玮慢慢一路走着,一路瞧过去,认出这是照父亲生前笔迹所制成的“明知”、“忠信”、“宽厚”、“爱人”、“尊贤”十个大字,全都是用坚实的木料雕刻而成,做工精细,外头先涂了一层略带点儿紫光的黑漆,又再涂上厚厚一层防水的清漆,眼下还散发着淡淡的松香味。

    赵玮对这些大字的质量颇为满意,让管家付了工钱,还多打赏了十两银子。等工匠们欢天喜地地走了,他才问正在拿着一个“明”字在院子里到处比划的妹妹:“你打算把这些大字挂在何处?”

    赵琇正好比到了二门左侧的墙上:“这里怎么样?这里一边放四个字,足够放下八个了,‘明知’两个字就放到进门的地方。我听说那些做木活的工匠有一种什么粘料的配方,用来粘木头的东西,一二十年都不会掉的,正好用来粘这个。等过上一二十年,这字再也粘不住了,木头也旧了,正好翻新了重新粘过。”

    赵玮站在妹妹身后打量了一下左右的空白围墙:“不错,大小正合适。挂在此处,所有进门的学子一眼就先看见了,也有劝学之效。至于‘明知’二字,不如挂在屋里吧?恰好又是书馆之名。”

    赵琇点头了,便高兴地让人把大字搬下去,寻个通风干燥的地方存放,等全家人搬走了再拿出来粘上。

    她拉着赵玮的袖子,告诉他自己对于这座小宅转变成书馆后的安排,询问他的意见。

    她打算在进大门后的影壁左侧放置一面铜镜或是玻璃镜,主要有“进门先正衣冠”之意,告诉前来的学子,衣冠不整就别来了,这里是读书的地方,别有辱斯文——这种做法有点装逼,不过嘛,现在的读书人不少都有些怪脾气,总是轻视他们勋贵人家如何如何,不装逼一点,又怎能镇住有种想法的人呢?真要比装逼,她也未必会输给人家,只是懒罢了。

    赵玮对此含笑不语,只有一条意见:“镜子别正对大门就行。听说那样风水不好。”

    “没问题。”赵琇打了包票,又向他继续介绍接下来的安排。

    门房不动,书馆也是需要有门房的,正好可以安排一两个管理人,日夜值守,尤其是防火防水防盗。藏书多的地方,最怕的就是这几点了。

    但进门后第一重院子里的客厅、外书房和茶房等地方,赵琇预备将前两者打通。变成一个大大的空间,里面不摆放任何书籍,只放上些长桌条凳。可以供前来读书的学子们休憩、交际与谈天之用。只要不大声喧哗,就由得他们高兴去。读书人除了埋头读书,也是需要社交的嘛,正好可以互相探讨学问,就象赵玮说的那样。

    茶房她打算让六房的人过来开个小小的文房铺子,只经营简单的笔墨纸砚,捎带有“明知书馆”招牌的文房用品——其实就是纪念品啦。

    赵玮不明白了:“这是为什么?你先前不是说过。若在书馆里开铺子,容易被人指摘是在借机敛财么?”

    赵琇摆摆手:“我又没要求别人一定要买。但万一有人带了纸笔来抄书,抄着抄着忽然不够用了怎么办?这里左邻右舍都是住家。可没有商铺呢,最近也要跑鼓楼大街那边去了,一来一回不耽误功夫么?况且我打算给书馆立一个规矩,那就是学子进门领牌。凭牌借书。出大门前必须将牌子归还,书不得出馆。否则,万一有人拿着书跑了可怎么办?这么一来,忘带纸笔又或是纸笔不够的人,若是不能问人借到,那至少在馆里还有个地方可以买到。不过这铺子提供的文房用品虽然有不同的档次供人挑选,但价格与外头是一样的,我会让六房的人悠着些。别让人抓住了把柄。至于印有明知书馆标记的物件,那就是各人喜欢了。如果一个人也不肯买,那也没什么。咱们自己留着使。”

    赵玮笑了:“妹妹永远都有道理。不过这也罢了,原也是为了方便前来借书的学子,救急罢了。”

    赵琇忽然偷笑了下,凑近了赵玮小声说:“其实这铺子还可以帮忙寄卖东西的。比如哪位文人的墨宝,又或是哪位翰林的文集。墨宝且不提,文集这种东西,若是作者自个儿找了书坊印刷成册,除了送人以外,留下的本数太多了,不知如何处理掉的,放在这里寄售也没什么。反正咱们正要找这样的人,向他们要些文集来充盈书库,也许有人看了喜欢,也想要呢?如果都叫人白抄了去,作者本人就没得好处了,不如叫人买一本,岂不是两相得益?卖得的钱财咱们一文不取,都交还给作者,那作者说不定还觉得欢喜呢。”

    赵玮微微一笑:“如此一来,我们自然是不贪利的真君子,那作者也可名利双收了。会想要把自己的文章印刷成册之人,自然是想要名传天下,留芳后世的。我们助了他们一臂之力,士林中人自然也会给我们一点面子……”他叹了口气:“妹妹真不愧从小有神童之名,真是聪明过人,更能看透人心。只是这法子虽妙,但妹妹最好别在祖母面前提起。”

    赵琇撇撇嘴:“哪儿能呀?要是让祖母知道,她一定又骂我了。明明是对读书人有好处的事,那般清雅高贵,怎的到了我嘴里,不是钱就是财,不是名就是利,臭不可闻?可惜我本就是俗人,读一辈子书,也读不成清高性子。”

    赵玮无奈极了,便转移话题:“里头的客院,你打算怎么办?”

    赵琇忙正了神色:“客院里有为了盘炉砌的小灶,我打算把这里设作茶房。每日免费供给白开水,如果要喝好一点的茶,就要花银子了。还有些简单易做的点心,也可以卖一卖。这是为了预备有的学子看书看得饿了,又不想交牌出去吃饭。有些茶水点心,至少可以避免他们饿死在这里。不过因为有炉火,所以这里整天都必须有人看着,免得出意外。还有,不管是自带食物,还是从这里买,所有吃食都只能在二门外食用,进了二门,就只许自带茶水,烟酒是绝对禁止的。”

    赵玮同意这一项规定:“这是自然,若是让人带吃食进书库,这书馆会成什么样子?”

    这时候张氏从二门出来了,正好听到他们兄妹后面的对话,笑着点头说:“这话很是。我们家是正正经经要为天下读书人做一件好事,但规矩也要立起来,无规矩不成方圆。肚子饿了,就在前院用茶点,带进去,只怕书都要觉得自己被熏着了。”

    赵玮赵琇见她来了,忙笑着围上去:“祖母。”赵琇挽着她的手臂说:“祖母,您刚才听到我的话了?您觉得我的安排怎么样?”

    张氏点头:“你想得很周到,既兼顾了书馆,也考虑到了借书人的需要。不过,既有免费的白水,何妨再大方些,送点免费的点心给饿了的学子们呢?哪怕是最低廉的一种?”

    赵琇露出为难的神色:“这不好吧?买不起可以自带,白水免费无所谓,甚至夏天可以有免费消暑茶,冬天可以有免费姜汤,但吃食不可以。这不是小气。而是若有了免费的吃食,那清贫学子前来,到底是为了看书呢,还是为了一口吃的?”

    张氏皱眉道:“你也把天下读书人看得太低了。”

    赵玮沉吟:“祖母,妹妹的话也不是没有道理。我们本是为方便读书人才建的书馆。但若有人听闻这里有免费吃食,会不会有些不是读书人的也跑来蒙混?虽说有教无类,但万一因他们在此扰嚷,反而耽误了正经读书人们借书学习,那就不好了。”

    张氏一听,连忙道:“那是我没想周全,既如此,那就算了吧。”

    赵玮给妹妹递了个眼色,赵琇偷偷忍下笑意。哥哥其实是在为她说话,不过换一种方式,就很快说服了祖母。她以后真是要多学着点。其实祖母也不是那么难应付嘛。

    张氏接下来的问题让赵琇瞬间清醒过来:“琇姐儿,照你的安排,这整个前院都不藏书,那书要藏在何处呢?”

    赵琇忙道:“我已经想好了,正院和后院的屋子都可以放上很多书架,应该能装上几千上万本书的。正院正房,我预备供奉祖父、父亲和母亲的牌位。若是皇上有圣旨,那就连圣旨和御笔一并供上。正房两侧也是放上长桌和条凳,是供学子抄书时用的。然后沿墙一溜儿窄柜,装的是书籍索引,分门别类,让人方便查找。清单上有号码,跟书库里的书上号码相对,凭借那号码,就能找到书的所在。东西厢房和后院都可以做书库,找几个识字的仆人,每日整理打扫。厨房那个小院子,就留给值夜的人使用。这样前门与后院都有人看守,应该可保无忧。”

    张氏在心里默默算了下自家藏书的数目:“这倒罢了,若只有咱们家的书,这也就够用了。但再加上外头置办的各色典籍,还有你说要向京中文人大家索要文集,若都收罗来了,还不知有多少本呢。咱们家这个小宅,真能装得下那么多书么?”

    这个问题赵琇也想过。但以目前他们能搜罗到的书本来看,还没到挤爆宅子的地步,应该还好吧?

    不过,未雨绸缪也是很有必要的。如果到时候因为地方小,书装不下了,传出去也是个笑话。

    赵琇还没想到什么有用的办法呢,门房就过来汇报了:“老夫人,小侯爷,大姑娘,广平王世子来访。”(未完待续。。)

第三百一十五章 谢礼

    高桢有些日子没到赵家来拜访了。正月里他有大半时间是待在宫里的。太后与皇帝似乎铁了心要对他们父子多表示关心,所以无论他们本人怎么婉拒,朝上的大臣又怎么叽叽歪歪,都非要把他们父子留在宫里一家团圆,安享天伦之乐。

    高桢直到上元节结束三天后,才好不容易随着父王回到了广平王府。这么长时间没有主人在,王府里的事务自然也堆积了不少。广平王是王爷,但双目不便,因此高桢只得一直陪在父亲身边,帮忙处理事务。如此这般,等忙完了,二月也来了。

    期间只有赵玮曾经到广平王府看望过他们父子两次,赵琇却是一回都没见过,谁叫张氏拘着她,不许她随便出门,而哥哥赵玮也站在了祖母那一边呢?赵琇心里郁闷了很久,只能把精力都放到书馆的筹备工作中去。今日猛一听闻高桢来了,心里着实惊喜。

    高桢看起来精神不错,下巴甚至比年前似乎还稍微圆润了一点,依旧穿着一身深蓝近黑的长衫,腰间系着宽腰带,显得他身姿一如既往地瘦削而挺拔。他今日在外头披着赵琇作为生日贺礼送他的那件亲手做的斗篷。赵琇看着有些感动,但看看今日的天气,心下又有些迟疑——今天穿这个会不会太热了点?这可是大毛斗篷!

    高桢脱斗篷、行礼、坐下,所有动作都非常自然而洒脱,除了面色显得红润些外。倒是没什么异状。张氏与赵玮则略带了些僵硬,前者见过孙女手里做的针线,后者则是送礼之人。因此他们都认出了高桢身上斗篷的来历,也发现了这件衣裳其实不太适合在现在的天气里穿。那么广平王世子穿着它上门,到底是何用意呢?

    张氏心中忧愁,赵玮则是郁闷占多——好兄弟,你能不能悠着点?我妹妹虚岁才十二,你不要做得太张扬呀!

    但高桢也就是披了这么一件斗篷上门而已,其他的礼节与言行举止完全无可挑剔。很快就把张氏的注意力从斗篷上移开了:“父王知道府上的盛举,赞叹不已,直说这是造福于天下读书人的一件大好事。这样的好事。他也不甘于人后,想要与府上共襄盛举,特命我来送一份礼物。正好二月十五就是玮哥生日,这份礼物做为生辰贺礼。想必还不算寒酸。”

    “王爷言重了。”张氏连忙道谢。心里有些好奇地看向高桢递给赵玮的那张纸。赵玮接过往上头一看,顿时吃了一惊:“这不是……我们左右两家邻居的房契么?!”张氏也跟着大吃一惊。

    赵家二房小宅位于鼓楼西大街入内,大石碑胡同中段,西面邻居家住的是个二进的院子,听闻主人是礼部的员外郎;东面邻居则是一位告老的官员,宅子跟赵家小宅差不多大,也是三进,不过要旧得多。

    这两位邻居官职不高。但都是京城本地人士,家世背景不错。姻亲故旧不少,其中也不乏有权有势的远亲。他们即使不是大富大贵,至少是不愁温饱的,不存在经济困难要卖房典业的地步,也不会轻易因他人势大而畏惧退让。赵家祖孙与他们做了这一年的邻居,虽然接触不多,但每逢年节也会礼尚往来,因此对他们的情况都比较清楚,更确信他们近期并没有遇到困难。广平王是如何得到这两家人的房契的呢?

    赵琇连忙对高桢说:“我从来没听说过王爷是这两座宅子的房主呀。这份礼实在是太重了。我哥哥怎么好意思收下?”

    赵玮也反应过来了,正色对高桢说:“王爷好意,我心里明白,只是……我实不愿让王爷为了这点小事,被人诟病。”

    高桢微微一笑:“你们无须担心,两座宅子的原主都是心甘情愿将宅子卖给我们王府的。东面那位老大人,原本倒是犯了牛脾气,死活不肯卖。父王也无意逼迫,就打算把你们家后面那座宅子买过来。那家房主要干脆多了,只是有些贪财,开的价格高些,王总管跟他暂时没有谈成,事情就拖住了。没想到东面的老大人听下人们提起,得知我父王购宅,是为了送给府上开书馆的,二话不说就要将宅子奉送,分文不取。我亲自过去与他商谈过,买下他东邻的宅子,与他交换。他一家子只需搬到隔壁即可,新宅子还比老宅子要新一些,再附送一个小花园。他们大约这两个月就会搬了,届时自会来与你们说道。”

    张氏与赵玮赵琇恍然大悟。能够顺顺利利地完成交易,没有纠纷,那真是再好不过了。张氏低声念了句佛,对赵玮道:“明儿一早,你就亲自去老大人府上拜访,多谢他的高义。往后他家子侄若想要借咱们的书,也只管借给他。”

    赵玮应了,又向高桢笑说:“方才我还跟祖母与妹妹商议呢,小宅地方狭小了些,怕藏书不够用。没想到你就送了两座宅子来。只是这样的大礼,我心里有些不安呢,实在是受宠若惊。王爷恩典,我真不知该如何回报才是。”

    高桢淡笑道:“你不用想得太多。父王只是想要襄助此等盛举,并不为名,也不为利,甚至不希望你们将此事向外宣扬,免得又引得朝中御史们多心。此事父王已经跟皇上提过了,皇上十分称许,因此你们也不必担心我们父子会惹祸上身。”

    赵玮叹了口气,心里放下了对广平王的担心,但更多的是羞愧。平白受了广平王这样大的恩典,却没什么可回报对方的,叫他如何能安心?

    赵琇想了想,对高桢说:“王爷如今能做文章不?”

    高桢有些不明白她这么问的用意:“平日是听人读书多些,偶尔也会吟诗作词。聊以自娱,文章写得不多,不过有时候会口述奏章。由我写成文章,呈给太后或皇上阅览。”

    赵琇便道:“哥哥和我商量过了,想要在书馆的院子里立一块碑,讲明建书馆的初衷,里头还要写清楚先父先母亡故的缘由,自然也有受王爷救命大恩这一节。不过文章要如何写,我们还没想好。哥哥写了几稿。都始终差点儿什么。但如果王爷或是世子愿意屈尊……”

    高桢已经迅速领会了她的意思,微笑道:“当年运河之变,父王是亲历者。由他写来,自然更容易让人信服。”顿了顿,“不过赵妹妹此议,是想让我父王的文章与我的笔迹能留在书馆中。书馆在。他的文章便在,同样能流芳百世么?”

    赵玮眨眨眼,连忙说:“不知能否请得王爷与世子屈尊?我先受王爷大恩,如今又得寸进尺,实在是太无礼了。”

    张氏还在发呆。

    高桢笑了笑:“这是个好主意,我回去就向父王请示,想来父王不会推拒的,说不定还会非常高兴。只是我得好好练练字才行了。否则在天下才子面前暴露了短处。岂不丢脸?”

    他虽然说要向广平王请示,但听这语气。就知道他很有把握广平王会答应。赵玮顿时松了口气,心里也有几分欢喜,暗暗给了妹妹一个赞赏的眼神。

    其实文章这东西,不一定非得要广平王亲自构思,哪怕是他找人代笔呢,只要最后署上他的名字就行了。广平王作为赵焯夫妻之死的见证者,是最有资格为他们作碑文纪念的人。而他的碑文留在书馆中,既不会被人说是借机收买人心、图谋不轨,又确确实实地留了名。而碑文的内容,又能突显他公正仁厚的品格,对他名声大有好处。

    今年恩科秋闱,连着明年的春闱,以及明天的正科秋闱,后年的正科春闱……一连四场科考,都会吸引来自全国各地的士子。明知书馆广纳天下学子,免费提供借阅书本的场地,必定能将这些士子吸引到馆中来。而到馆里来的人,又不可避免地会看到碑文上的文章……不但建南侯府可以从中赢取巨大的好名声,就连广平王本人,也会从此在天下士子心目中奠定“公正仁厚”、“为弱者发声”的好形象。他本人无意权势,只要有个好名声,好形象,让朝野中人不再揪着他做靶子,那他就能高枕无忧了。

    所以,无论是高桢还是赵玮,都心知这是共赢的好建议。

    高桢含笑看了赵琇一眼,双眼亮晶晶的。赵琇不知为何,一接触到他的目光,心里就麻了一下,有些不好意思地闪避开去。

    她就是随口提了个建议么……广平王送了她哥哥这么厚的一份礼,怎能不让他在书馆里留个名?既然不能公开宣称他参与了建馆,那就换一种方式让他共享尊荣。至少前来借过书的学子,不能跟着某些吃饱了撑着的文官说“广平王曾经是太子,就算瞎了眼也一定不甘心让弟弟压在自己头上,迟早会造反”这种瞎话了。

    高桢起身向张氏告辞,他想要尽早回王府向父亲请示。张氏这才醒过神来,忙道:“这么快就要走了?多坐一会儿吧?吃了饭再回去?”但说完了又发觉这话说得太随便了,这是广平王府的世子,不是自家亲戚子侄!她暗暗懊恼,孙女天外飞来一笔,占据了她全部心神,她还没想清楚这其中得失,是否会有后患,是否会对广平王有不良影响等等。心不在焉的后果,就是说错话了。

    高桢脸上微笑着,丝毫不以为意,用尊敬又不失亲切的语气对张氏说:“老夫人留饭,本不应辞,只是我今早答应了要陪父王用午膳,只能辜负老夫人好意了。下次若有机会,希望还能再品尝府上的美味佳肴。”

    张氏连忙扶着孙女站起身来,向高桢行礼:“世子客气了。您能来,是我们家的荣幸,老妇祖孙必定随时恭候。”

    高桢再行了一礼,又冲着赵琇笑了一笑,然后对赵玮说:“玮哥送我一程吧?”

    赵玮笑着送他出去了,张氏目送他们离开,回头小声教训孙女:“日后再有什么主意,先私下问过祖母与你哥哥,再跟世子提。这回你出的主意倒还罢了,若是出了个馊主意,害了王爷可怎么办?”

    赵琇眨眨眼,望着天花板不语。

    高桢与赵玮来到前院,后者忽然笑着问:“你有话跟我说?否则何必多说一句要我送你?本来你到我家,每次离开都是我送你出门的。这原是应有的规矩。”

    高桢微微一笑:“我听说你要应今年乡试?”

    “消息真灵通。”赵玮想起自己刚领旨才几个时辰,这么快高桢就得到了消息,看来广平王父子在宫里混得真不错,至少不缺消息来源。

    高桢道:“你家里还有祖母与妹妹,若是回原籍乡试,想必十分不便吧?我在太后面前提了一句,她会提醒皇上,赐你在京应试的资格的。”

    赵玮十分惊喜:“我本来还打算过两日去请旨的,没想到你已经替我说了。这可真是帮了大忙,多谢多谢!”说着便向高桢深躬一礼。

    高桢微笑着挽起他,压低了声量:“这就要大礼拜谢了?若等听完我接下来要说的话,你又要如何谢我?”

    赵玮面露疑惑之色。(未完待续。。)

    ps:  世子还是很狡猾嘀~~~

第三百一十六章 光地

    赵玮去送客,送了足足两刻钟才回来。

    赵琇正陪张氏说话,见到他便疑惑地问:“哥哥,你怎么去了这么久?世子跟你说了什么要紧话吗?”

    张氏心情正好,含笑说:“你哥哥跟世子也是自幼相熟的好友,这么长日子没见了,你哥哥去王府也没能好好说话,兴许是今日谈兴浓?”

    赵玮面上带着一种古怪的神色,在椅子上坐下。

    赵琇看出异样,忙问:“怎么了?世子真跟你说了什么要紧的事?”

    赵玮摇摇头:“他告诉我,在京考乡试的事,他已经跟太后打过招呼了,想来过几日就会有旨意下来,让我不必担忧。”

    张氏十分欢喜:“那真是太好了!不必舟车劳动,你能省下多少时间看书温习呀!”

    赵玮微微笑道:“我本来还打算过些日子去请旨的,他帮了我这个忙,倒替我省了许多事。我已经郑重谢过了。”

    赵琇怀疑地问:“哥哥不会就是为了这件事,才一脸心事的模样吧?肯定还有别的!”

    赵玮淡淡一笑:“其实也没什么,他还跟我说了一件事,从前翰林院的李晋卿大人已经守完孝了,即将起复,想来不日就会到京城。世子说,这位李大人是理学大家,让我有时间可以上门多向他请教学问。再者,他也写过好几本治学著作,若能求来,对我们的书馆也极有助益。”

    赵琇只觉得这个名字有点耳熟,李晋卿?会是谁呢?

    张氏却把眉头一皱。道:“李光地此人,学问还是好的,只是品行就……”她连连摇头。“京中多饱学之士,理学大家也不独他一个,何必非要找他求教?这样的人,本就该远着些。”

    赵琇顿时一个激动:“他叫李光地?!”

    张氏不解地看向孙女:“是呀,李光地,字晋卿。你这是怎么了?你知道这个人?”赵玮也好奇地看向妹妹。若是在南边,妹妹还时不时跟外界有来往。入京后,出门并不多,来往之人中能称得上是朋友的。也就只有高桢、曹萝与方五姑娘,又怎会知道这位早在他们上京前就已经丁忧回乡的官员呢?莫非是从方五姑娘处听说过?还是……高桢私下有跟妹妹联系?!

    面对祖母与哥哥的疑问,赵琇干笑了两声,有些心不在焉。

    李光地是谁?简直如雷贯耳!她就算没看过史书。也看过电视剧。知道那是康熙朝的名臣。名声品行什么的,她不太清楚,但能在康熙朝风光那么久的,印象中也不是反派,那应该挺有才干才对。这样的人在大楚朝,也不可能会被埋没掉。先帝平庸,他也许只能做一个小小的翰林,但今上却是位有脑子的君主。说不定会看到李光地的长处,多加重用呢!若哥哥在他还未得登高位时。就多向他请教学问,给他留下一个好印象。将来出仕了,不说有什么实际上的好处,能得到一位大臣的友谊,也是好事。

    赵琇想了想,便对兄长说:“我不认识这个人,不过世子总不会无端端提起他来。祖母说京中理学大家也不独他一个,他还是刚起复回朝,是个什么官职还未可知,世子为何单单建议哥哥去向他请教学问呢?必定有缘故!”

    赵玮沉思:“我亦觉得他有缘故,可问他,他却不肯明说,只叫我照着做就是。也不必跟李晋卿走得太近了,只需要时不时向他请救学问就行。不过世子还说了一句奇怪的话……”

    赵琇忙问:“他说什么?”

    赵玮顿了一顿:“他说,要求教,就在李晋卿刚回京时上门求教,等李晋卿得授官职,就要仔细斟酌了。”

    “这话是什么意思?”赵琇有些糊涂了,难道李晋卿未来的官职有什么不妥吗?

    张氏眉头皱得更紧了:“这糊里糊涂的,世子到底是什么意思?无事叫你去亲近那人做什么?那人风评当真不太好,在士林中颇受诟病。玮哥儿,你还是别去见他了。”

    赵琇却不赞成:“王爷与世子才送了我们家一份大礼,可见对我们是十分亲近的。世子向哥哥提这么一个建议,绝不会害了哥哥,必有他的道理,兴许是听说了什么内情呢?横竖咱们家是要开书馆的,这李大人是理学名家,又有著作问世,哥哥只当是上门请教学问兼讨书好了。咱们又不是要跟他做好朋友,自然不用担心哥哥所为,会被士林指责。想来这位李大人在学问上还是非常受肯定的,否则也不会有理学大家之称。”

    赵玮听完了妹妹的话,忽然想到了一个可能,便问张氏:“祖母听说过这位李大人的事?可知道他是否科举出身?”若是科举正道出身,倒是有可能会被点为学政,主持乡试。若果真如此,高桢的提议无意是大大地帮了他。能事先向学政请教,赢得对方的赞许,乡试之时可就占便宜了。

    张氏点头答道:“确实是科举出身,他是开明二十年(1670年)的传胪,入了翰林,是出了名的才子。听闻他自幼便聪颖过人,十三岁遍读群经,十九岁就写出《四书解》。若论学问,那是没说的。只是一向有些不好的传闻……”

    赵琇问张氏:“那他跟皇上关系怎么样?皇上从前未登基时,对他评价如何?”

    张氏怔了怔:“这……我如何知道?”她想了想,“今上对他评价好不好的,我不清楚。不过今上大概不会说他的坏话,面子情还是有的。昔日今上还是未封王的小皇子时,在上书房读书,听闻李光地在翰林院做侍读学士时,曾经担任过一年的皇子师,因此与今上有师生名分。可是以李光地的名声,今上怎会真心敬重他?”

    赵琇就好奇了:“这人到底做过什么,才会名声不好?”她印象中,李光地卖友这件事,因为历史的改变,极有可能变得面目全非了。还有不守母孝什么的……他不是刚刚才守完孝准备起复吗?他如果在先帝朝期间一直待在翰林院做官,那政绩跟历史上的李光地可不能比,地位也不会很高——先帝看起来就不象是会重用他的人。而且他守孝期间,正是皇家夺嫡之争最白热化的阶段,连原本是太子的广平王都被人整下了台,借着丁忧离开京城这个权力争斗的中心,反而是件好事。李光地应该不会又犯历史上的老错误吧?

    但张氏却说不清李光地有什么问题。她自嫁入建南侯府,便一直做个深宅妇人,偶尔出门参加宴会,进宫参拜一下贵人,但私下与外界来往却是很少的,对外界的消息,不是从老郡公处听说,就是下人们提起,还有便是与其他官眷来往时耳闻了。而侯府身在勋贵之列,跟读书人的圈子来往也不多。她是曾听人骂过李光地,而且不止一次听闻,所以时间长了,她也就认定那人品行不佳了,至于具体是什么事迹,她也说不清楚,隐约记得好象是别人说李光地栈恋权位、待友不诚什么的。

    赵琇心想,这种说法跟历史上的情形相差也不算远,但算不上什么大把柄,更何况,这里头没有牵涉到“孝”字,想来李光地还是很有前程的。他既然曾经做皇帝的老师,以皇帝对尚太傅的尊重来看,对李光地怎么也不会太差。而高桢会特意提点赵玮,更不会无的放矢。

    她便劝说赵玮:“哥哥只管上门向人请教去。不管这位李大人风评如何,他能在翰林院做那么多年的官,可见没有大问题。况且,世子既然提起他,必有缘故,哥哥便是出于对世子的信任,也不必顾虑太多,横竖我们只是上门请教学问罢了。”

    赵玮深深地看了妹妹一眼:“妹妹说得也有道理。”只是对世子这么信任真的好吗?因为是世子提的所以一定是好事?赵玮虽然自己也同样信任高桢的话,但对妹妹的态度还是觉得有些心塞。

    张氏不知道孙子心里的想法,只是依旧不喜。不过赵玮若只是去请教学问,讨几本书,也确实不算什么。李光地的学问还是很好的。她只是提醒孙子:“其他学问大家处,你也别忘了请教才是。”赵玮笑着答应了。

    赵玮开始了四处向有学之士请教学问并讨要著作的生活。他埋头苦读了一年,早已积了一大堆疑问,趁此机会正好请教。

    近日建南侯府要建免费书馆之事在京中传得沸沸扬扬的,士林圈子早就知道了。那些学问大家见他上门,就对了景,试探几句,发现他是来真的,并不是虚晃一枪,心里对这少年侯爷就先有了好感。不管对方是不是勋贵出身,是不是幸进,是不是不学无术,有向学之心就是好事。等接触下来,听了他请教的问题,再指点几句,又发现他原来自幼饱读诗书,基础打得极好,还在未袭爵前就考中了秀才功名,以他的年纪,实在称得上是少年才子了,对他的观感更好了几分。

    赵玮不过几日,就结识了不少书香门第出身的同龄学子为友,也识得了几位愿意指点他功课的老师,心中不由得大快,对功课越发上心了。

    又过了几日,他就从新认识的几位朋友口中得知一个消息:李晋卿除服,已经抵达了京城。(未完待续。。)

    ps:  捂脸,更晚了,对不起!

第三百一十七章 赵玮求书

    赵玮在李光地到京的第三天上门拜访了。

    李光地对赵玮的到来似乎并没有太吃惊,微笑道:“某到京后,曾有故友来探,闲谈时提起小侯爷的善举,实在是读书人的一大幸事。某虽才疏学浅,不敢称是什么名家,但治学数十年,也有些心得。若能对后进学子有所助益,也是某的荣幸。

    赵玮恭敬地道:“李先生才名,天下谁人不知?先生过谦了。若明知学馆能收藏先生大作,则天下学子皆能受益。赵玮替天下学子谢过先生高义!”说罢起身一礼。

    他是有爵位在身的侯爷,称呼李光地,不叫“大人”叫“先生”,是故意为之。这样做不但不会显得他无礼,反而让两人之间的来往固定在求教学问的范畴了。这是在向李光地表明,他上门来,不是因为对方的官位与前程,而是因为对方在学问上的造诣,也省却了许多麻烦。

    李光地看起来对这个称呼还挺喜欢的,微笑着谦让了几句。两人又坐下来一边用茶,一边闲谈。赵玮事先准备了两三个与理学有关的问题,都比较有水准。象李光地这样的理学大家一听,就大概知道他的水平在什么位置了。绝不是随便找了两个浅显问题来做表面功夫的,而是真的熟读了不少理学著作,对一些字句的解析也颇为透彻。少年学子中,能达到这个水准的,学问都是不错的了。当然,这种程度会让李光地感到欣赏。赞叹,却还没到让他生出收徒之心的地步。他只是从此就对赵玮有了个很不错的印象,一听人提起。就会记得赵玮是个年轻袭爵的勋贵,但非常好学而且聪敏谦逊,是个难得优秀的后辈。

    赵玮在李家只停留了两刻钟的时间,不算长也不算短。他做足的礼数,出门时遇到来找李光地的几位翰林、名士,当中就有他曾经上门拜访过的人,连忙又恭恭敬敬地见了礼。

    那位名士对他印象很好。态度就随意些,哈哈笑说:“这是听说李晋卿回京了,就立刻找上门来了么?一定是我家那臭小子报的信!晋卿明明昨儿才说。打算回京先歇几日的,暂不见外客的。如今天天有客上门,他一定很头痛吧?不知小侯爷今日收获如何?”

    赵玮笑着把李光地送的几本书名字告诉了他,他边听边点头:“都是他昔年的大作。你回去好好看一看。想来应该能对你有所助益。不过我若是你,一定会再来。他这几年在老家也没闲着,听闻又有两本新作了,昨儿我来,他不给看,怎的今日也没给你瞧瞧?实在是太小气了!哈哈哈……”

    赵琇一脸谦虚地笑着,心中却在盘算:李光地虽然嘴上说回京先歇一下,暂不见外客。但从他与他朋友的口风看,分明有不少人上门拜访。连建南侯府明知书馆的传闻都知道了,显见他在京城人脉颇广,朋友也不少。虽说祖母认为他人品存疑,最好少接触为佳,但观其言行,就知道他绝不是一般埋头治学的老实翰林。这样的人,在官场上说不定能如鱼得水。他又曾做过今上的老师,只要没有行差踏错,必受尊崇。果然如妹妹所说,可以与他适当结交,说不定是个助力。

    几位学问大家都没想到赵玮脑子里在想什么,其中有人尚未受到他的拜访,倒有些迫不及待了,只是有些拉不下脸来提出邀请,就拐弯抹角地说:“总听他们几个说起小侯爷年轻好学,今日一见,果然不同凡响。我家也有几个子侄,自幼读书,作的文章勉强还能看看。小侯爷不妨与他们结交结交,也好指点一下他们的学问,以免他们做了井底之蛙。”这就是在暗示赵玮上门了。

    赵玮心知肚明,也恭敬地说:“改日定当上门叨扰。”对方这才满意了。

    这有一人暗示成功,又有别人按捺不住了:“我家那几个小子蠢钝,不敢跟你家孩子相比。倒是我还有几本不错的书,兴许还有些用处。小侯爷得空了,不妨打发个人上门来取。若能收入书馆,对天下读书人有所助益,也是一大功德。”

    赵玮自然又是恭敬应下。

    其实如今京城里的这些学问大家们,争的已经不是赵玮几时上门、会不会上门的荣誉了。因为赵玮去拜访他们,不是象妹妹赵琇所说的,依照名气大小、威望高低来决定次序的,而是照着离他家的距离远近来上门。这何人住在何处,完全是碰运气,没什么好争的,所以他们更关注的是别的事。

    赵玮第一个拜访的,是一位住在广化寺附近的老翰林学士。这位老先生一辈子作风低调,学问、为人,都是士林公认的,不过名声比不上其他人。他做官时从不插手政争,就是埋头做学问。告老在家,也依然在埋头做学问。他除了教出了二三十个子孙门生,个个科举成绩都不俗外,一生还写了十多本书。赵玮上门,他非常欢迎,把这十多本书都送了出来,还捐了一大箱藏书,其中不乏少见的先人名著,让赵玮受益不浅,又见他门下的子侄学生性情都很好相处,还交了好几个朋友。

    赵玮过后到别人家拜访时,曾提过这位老先生的义举。虽然因为时间限制,他还没把对方送的书全部通读完毕,但也读了两本,提起其中一些十分有见地的话,深感佩服。而这些流传出来的消息,就让后来受他拜访的治学名家们感到有压力了。

    他们名声比那位老先生更大,地位威望也比他更高,但如果拿出来的作品比不上人家的话,岂不是显得自己很浪得虚名吗?读书人,正统观念上。要比的不是官位高低,不是名气大小,而是各人的学问与人品。人家一辈子该做官就做官。该做学问就做学问,家庭和睦,子孙争气,人品好,门生多,结果在学问上的底蕴还这么深厚,随手一拿就是十来本书。还似乎本本都很有见地,简直就是读书人的典范了好吗?他们都要被比下去了!

    这么一来,脸皮厚些的人。就会把自己历年所著的所有书,哪怕是昔年科举时的应试文章与平时跟朋友玩笑游戏的诗词都集结成册,增添“著作”的本数;脸皮薄些的,就会对赵玮说。他近日正打算把过去写的书重新修改检校。等修改完了再送去书馆;还有些人知道自己实在没有时间写出这么多书了,干脆就捐了好几箱的书,其中不乏珍本,好挽回些脸面。

    到了这个阶段,京城里有名的学问家们,已经开始在暗地里较上劲了。基本上,他们还算是良性竞争。赵玮其实已经不再是这场竞争中的主角,不过是他们借以显示自己才学与底蕴的工具而已。倒是变相将他从风头浪尖上脱身出来。每一位他所拜访的学问大家,对他都很和气。不再心存歧视,回答他的请教时也非常耐心地指点,不用他开口苦求,就会主动满足他求书的请求,实在是省事不少。他自然也投桃报李,不吝余力地在各种公开场合称赞这些学者有多么亲切和蔼,学问有多么高深……这又让众位学者以及他们的门生故交亲属等人对他的印象更好了,有些够不上名家标准的人,家里有些藏书的,也主动命子侄送书上门,还令他们与赵玮多多结交。

    赵玮的收获越发丰厚,幸好高桢送来的房契变成了及时雨,否则还不知要如何处理这些越来越多的书本呢。赵琇也深感哥哥考虑得比自己周到,笑称:“哥哥太狡猾了!”

    到了二月十五,赵玮生日,赵家祖孙本来只打算自家人吃顿好些的饭,朋友间喝个茶聊个天,笑笑闹闹就算是庆祝了。没想到午前不久,宫里就来了使者,带来了皇帝赐给赵玮的御酒佳肴,还有各色官制新书、文房四宝等物。一时间,整个京城都知道,是赵玮生日到了。

    堂堂建南侯,还是近来京城中最出风头的人,他的生日竟然办得如此低调节俭,毫不声张,除了亲近的亲友,连他新认识的朋友也没听说。问他为何不告诉人,他是一脸的谦逊,还带着几分少年的腼腆:“往年在老家,我都是这样过生日的,顶多就是族中长辈与兄弟侄儿们凑个分子,请我吃席罢了,从不大办。我还年轻,过生日何必大张旗鼓的?劳民伤财,也折了福寿。祖母从不许的。”

    这话一传开,不但赵玮的人品大受称赞,连建南郡公夫人张氏,也被称是位品德高尚的长辈,将孙子孙女都教得很好。慈宁宫中的太后又想起了这位新交好的朋友,只因过年,倒有好一阵子没见面了,怪想的,便又下旨召张氏进宫聊天。

    赵玮亲自送祖母入宫晋见,仍旧是赵琇守在家中。她并不因为没能陪同进宫而觉得惋惜,近来她也忙得很呢。

    建南侯府已经修葺好了,正在散气味。一些花木、家具、摆设什么的都要重新布置,可费心神了。因为地方太大,收拾起来太费事,而小宅又要转变为书馆,所以赵琇打算先把他们祖孙三人的住处以及见客的地方收拾出来,等搬回去了再慢慢整理。这些日子她就一直在卢妈、汪福来等人的帮助下,清点各处摆设器物,好将那些屋子布置起来。

    除此之外,她还多了一项工作。赵玮收罗到的书籍,有不少已有年头了,还有一些是外头极难寻得的前朝旧刻本,如果都放到书馆去,万一有个损伤,就太可惜了。但这都是人家捐给明知书馆的,他又不好自己收起,所以打算把这些书都拣出来,重新抄一本新的备份,供学子借阅,而原本就另行收起。若能再抄一本,留给自家收藏,那就再好不过了。赵琇做的就是这个抄写的工作。

    不但是她,连卢明章都参与进来了。这对他来说倒是个难得的好机会,他非常珍惜,一边抄,一边暗暗记诵,若遇到有不懂的问题,还会抽时间来问赵玮或是赵琇。赵琇虽然不用科举,但从小跟在兄长身边,还有个张氏可以随时请教,对四书五经也不是一窍不通的。有时候她学着写些文章,倒比卢明章写得还强呢。

    需要抄写的书太多了,而抄成的书又很有可能是要自家收藏或是拿出去供人借阅的,因此要抄得整洁美观。赵琇非常小心,还要尽可能让自己的笔迹不露出闺阁气,颇费心神。往日练字练画的功课都暂时放下了,现阶段就全力主攻抄书。

    她抄得昏头转向的,除了隔几日给曹萝和方五姑娘写封信闲聊几句外,几乎对外界的事务一无所知。

    她不知道,如今京中又有了新的八卦。

    因为变相将牛氏与赵湘逐出家门,汪家起初拿恩人家眷要回家过年为由,搪塞过去,但后来随着赵湘四处找人打秋风,建南侯府又接济了牛氏祖孙,汪家的借口就变成了明晃晃的谎言。一时间,许多人都开始非议汪东升,什么恩将仇报、刻薄寡恩、朝秦暮楚、反复无常、表里不一……种种罪名都开始往他头上丢了。

    谁叫汪东升当初将牛氏祖孙接回家时,有旁人好意劝他别沾染麻烦上身,跟逆臣家眷太过接近,兴许会影响自身的前程,若实在不忍心,给些银子接济也就是了。但汪东升不但不听,还口口声声说建南郡公对他有大恩,为了报答老郡公生前的恩情,绝不能将他的后代子孙置之于不顾……他当时太过张扬了,也许是有意借此向上表明,并不是他同情逆党,纯粹是要报答恩人而已。虽然效果不明显,但听到他这么说的人太多了。如今半年未过,他就已经将牛氏祖孙赶出了家门,倒显得先前那些冠冕堂皇的宣言是笑话一般。旁人又怎会不觉得讽刺呢?

    还有当初,他也曾埋怨过建南侯府不肯接济落难亲眷,太过冷酷无情,因此他才不得不拉恩人子孙一把。可如今建南侯府声名正佳,关于赵家昔年两房的争端也有越来越多的人提起了。牛氏一系完全就是反派的代表,如今建南侯府还愿意养活她们祖孙,简直就是活菩萨了。汪东升当日的怨言就变得无理取闹,他自己倒是成了真正冷酷无情的那一个。

    这样的非议越来越多,连汪太太和汪家二子在外交际都受到了影响,可汪东升却还咬紧牙关,不肯说出真相来。汪太太心中憋了一肚子气,几乎要跟丈夫翻脸。终于,汪潼生年轻气盛,忍不住在一班交好的公子哥儿面前泄露了口风:“那祖孙二人自己品行不端正,我们家好意收留她们,她们倒要害我,连名节都不顾了。不把她们赶出去,难道还要我们赔上一家子名声前程不成?!这怎么就成了我们的不是?!”

    当日的真相,终于渐渐外泄,为世人得知。(未完待续。。)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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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琇有个哥哥是侯爷,亲的 她家世、容貌、才学、女红、能力,样样都不缺 但她知道在别人看来 她仍旧是个 半路上道的侯门千金 与那些根正苗红的大家闺秀 不能比 可是…… 谁要跟她们比?!闺门秀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闺门秀,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闺门秀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