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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Loeva     闺门秀txt下载     闺门秀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百一十八章 反复

    汪潼生的话传开后,有人向汪太太确认。早憋了一肚子气的汪太太终于忍不住了,向交情比较好的几位太太吐了苦水,还不忘点明,这是因为她丈夫太过厚道了,不想让牛氏与赵湘名誉受损,才默默承受了外界的非议。可她实在受不了那对祖孙的算计,一想到她们差点就毁了她的亲生儿子,她就觉得背后发凉。最后,她还嘱咐这几位好友千万别跟外头的人说,于是全京城的人都知道了。

    其实汪东升对妻儿的做法是有些怨言的,但汪太太难得地发了飙,他就怂了。反正他对牛氏祖孙本来就没什么好感。建南侯府那边最近在京城很红,许多人都在议论他们家的事。赵焯夫妻之死是在十年前,离现在并不算久远,虽然京中做官的人已经换了不少,但还有很多在京做了十年以上官员的,或是世居京城的高门大户,当日也曾听过些风声。往日张氏一系与外界来往不多,又很快就离开了京城,没能维持住过往的交情,大家对她一家所受的委屈就算心存同情,也不会随便在外头议论,大部分人都是冷眼旁观而已。但如今赵家又再次成为热议中心,知情人自然就会多说一些,还会到处宣扬,好显示自己的消息灵通。越来越多的小道就这样传播出来了。虽然其中有真有假,但汪东升听得多了,再跟张氏祖孙的说法一对比,就知道他们并没有说谎。以他们的立场,对牛氏与赵湘袖手旁观实在是再合情合理不过了。更何况人家如今还接济了这对祖孙?他还有什么资格说人家冷酷无情呢?

    相比之下,汪东升反而认识到了自己的鲁莽。赵炯一系先杀赵焯夫妻与仆人,再丢爵位。然后又公然投靠颖王,反对建南郡公所支持的先帝,简直就是不忠不孝。始终忠于先帝与今上一系的张氏祖孙,才是秉承建南郡公遗志的人。他汪东升枉称受了郡公爷的恩典,却疏远了郡公爷真正的嫡系后人,反而支持他的不肖子孙,若郡公爷还在世上。又会如何看待他?如今汪东升连赵玦都埋怨上了,若当日不是赵玦在给他的书信上说谎误导了他,他又怎会在张氏祖孙面前说出失礼的话?如今他想要上门赔罪。还要看人家心情如何。

    汪东升悔之已晚,只能让两个儿子在外头交际时,若偶然遇上赵玮,千万要礼敬几分。要是能搭上话就再好不过了。无论如何也要向他表示汪家人的亲近之心才是。而再有人来向他们确认牛氏与赵湘的所为时,汪东升也不再禁止妻儿向外说出真相,只是他本人不愿意直接将自己做错的事说出口罢了。

    汪家的名声稍微挽回了一点,但也就是一点而已。如今公众的舆论改了方向,不再说汪家如何忘恩负义,如何说一套做一套了,而是变成有心沽名钓誉却低估了牛氏祖孙,结果被反算计了一把。赔了夫人又折兵,实在是自作自受。

    这样的结果。汪家当然是不能满意的,但这总比先前全家人的品行遭到质疑要强得多。如今公众对他家虽然还是嘲讽的多,但也有不少人是持同情态度的。本来是好心要帮人,结果却帮出一只白眼狼来,这种苦痛的教训也算是令人印象深刻了。

    而令汪家人最高兴的是,汪东升一直迟迟未决的新官职、新任命,终于下来了。兵部令他前往顺义驻军练兵,官职跟他在西北时持平,同样是从三品,没升也没降。虽然听起来不是很好,但顺义在京郊,驻军武将算是京官了。同级别的官员,京官地位比地方上的官职要高。能维持住从三品的品阶,已经算是变相升了他的官。可惜的是这个新职位是副职,权利不大。但顶头上司是位勋贵出身的武将,人家有背景有资历有军功,处处比汪东升强,他也没什么好抱怨的,匆匆收拾了些行李,便急急带着亲兵上任去了。汪太太趁机紧闭门户,带着两个儿子在家中安闲度日,只偶尔出门见见朋友。汪家长子汪渭生的禁卫任命没几日也下来了,汪家人更加安心。

    看来上面对汪家的考察已经过去了,没有了牛氏祖孙在,汪家的霉运就中止了,果然早就该将她们赶出门去的!

    汪太太欣喜之余,也这么愤愤不平地想着。

    而此时的赵湘也同样在愤愤不平。她祖孙二人的名声虽然早就败坏,但因为当日乌婆子在门口大声叫骂,骂的是牛氏从前的丑事,倒没有怎么说她赵湘的不是——她毕竟是老郡公血缘上的曾孙女,所以外人顶多就是说她一句家教不好。此外,便是那次见过霍家母子后,绵花胡同一带开始有人传她小小年纪就不要脸,见人家少年清俊就使心机勾搭,但都是流言罢了,算不得什么。只要她不出门,就用不着面对旁人的耻笑。

    可如今却不一样。汪家那边泄露出来的风声,直接让她这个尚未及笄的少女成为了刻意下药给恩人之子好爬床上位的小淫妇,没人相信她事先不知情。原本只是有邻居经过她家围墙外时,会吐一口沫,说几句闲话。如今已经有住在别处的人闻讯赶来围观了。各种污言秽语此起彼伏,哪怕她不出门,端坐屋中,都能听得清清楚楚。她又羞又气,好几次想要骂回去,终究还是因为胆子太小而忍住了,却默默在屋中流泪,不知这样的日子几时才是尽头。

    佩儿如今也是连门都不敢出了。

    建南侯府倒是按月送米面柴薪过来,再送上两千个大钱。赵湘不担心自己会饿死,问题是仅有米面怎么够吃?正月里好歹还有肉菜呢!如今就只有米面了。赵湘心中暗骂小二房小气,对外说得好听。其实也是沽名钓誉。她熬了几日,撑不住了,又命佩儿出去采买。

    佩儿哭丧着脸道:“奴婢害怕。一出门,人人都在笑话我们家,还有不三不四的男人扯奴婢的衣赏。求姑娘饶了奴婢吧,家里还有些咸菜腌肉,有米有面,也能撑些时日。奴婢实在是不敢出去!”

    “没用的东西,你怕什么?!光天化日的。人家还能对你做什么?真以为这京城里没有王法了么?!”赵湘骂了一通,回头看看屋里,深吸一口气。“再说了,咱们吃饭可以将就,祖母的药却不能停。就算亏着咱们自己,也不能亏着祖母。这是孝道!若有人来为难你。你只管拿这话哭求。我倒要看看,有几个人脸皮能厚到听了这话,还依旧为难你的!”

    佩儿又想哭了。赵湘这话明摆着就是睁眼说瞎话。牛氏的药?牛氏的药是大夫开的方子,侯府付的药钱,大夫把完脉后,回去自会打发药僮送药上门,就在门外交接,人家也不进来。她们主仆根本用不着自行去抓药!

    侯府给牛氏找的那大夫很有两把刷子。先前牛氏不信任他。私下让佩儿去照着在汪家请大夫开的方子抓药,只吃了一剂。大夫把脉就把出来了。第二日侯府便来人说,若是牛氏不听医嘱,那侯府就把大夫打发了,从今往后再不管她的病。牛氏生怕自己要多花一笔药钱,便再不敢胡乱吃药了。如今赵湘还说什么抓药呢?

    赵湘心中自然清楚这件事,看着佩儿的脸色,她也有些心虚,便改口说:“如今请的这位大夫,医术看来也是平平,祖母的病不但未见起色,反而越发重了。再这样下去如何使得?你出去了,好生打听打听,附近可还有好的大夫?打听到了回来告诉我,我也好斟酌着,是不是改请另一位大夫来。”

    这个理由听起来倒也合理,只是佩儿心中依然大不以为然。外人不知道,她这个牛氏祖孙身边唯一侍候的人还能不知道么?从十来天前开始,牛氏的病忽然加重了,总是想吐,肚子疼,接连泄了好几回,面色发青,四肢冰凉,身体越发虚弱。赵湘没叫大夫来,也不知从哪里抓了药,熬成药汤侍候她喝了,看着似乎好了许多。等到大夫到了照例诊脉的日子,牛氏就是半死不活的样子,但神智还算清醒。可大夫照旧说些她不听医嘱的话时,赵湘不知为何忽然发起火来,骂了人一顿,把人赶出了家。隔日人家再来时,她还不许人家进门。牛氏只当孙女是在为自己出气,还高兴呢。可后来她病情加重了,才感到后怕,要孙女再把人请回来。从五六天前开始,赵湘终于把人放进来了,但每次草草把过脉,又把人赶走了。

    虽然大夫照旧命药僮照方子送药过来,但那些药熬出来后,能灌进牛氏肚子里的,还不到半碗。牛氏的病情又开始反复,好两日,坏一日,没几天身体就受不住了。早前还能虚弱地坐在床上骂人,偶尔撑着墙出院子走两步,如今早已人事不知,除了早晚各一次被赵湘摇醒了扶起喂些粥水,每日就昏沉沉地睡着,人是越发瘦得厉害了,脸上青白得象一只鬼,几乎没有了人气。

    药没能好好吃,又上吐下泄了好几天,也不请大夫好好诊治。病人被折腾成这样,怎么可能好得起来?佩儿不知道赵湘想做什么,只是觉得,若凭这样就断定大夫医术不行,似乎有失公平。而这位大夫已经是附近最有名的一位了,还不用她们出药钱。再请别的大夫,到哪里请去?京城有名的大夫,诊金也不便宜。她们主仆如今一个月只有两吊钱,都不知道够不够那些大夫一次出诊费的。赵湘怎会有这样的想法?

    佩儿心里更害怕的是,赵湘到底在想什么?为什么要这样折腾牛氏?就算是害怕牛氏再冲她们发脾气,也不必做到这个地步。这可是性命攸关的!

    赵湘察觉到了佩儿的不安和猜疑,心中烦躁不已。若不是眼下她身边只有这一个丫头可用,她早把人打发了,何必还要担惊受怕?只是今天无论如何也要把人打发出去了。这几日因佩儿没有出门,她一直没能下手,今早牛氏清醒了一次,看样子似乎已经怀疑到些什么。事情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就在赵湘勒令佩儿,一定要出门去打听别的大夫时,有人大力敲响了她们的门:“开门!亲家老太太和表姑娘在家吗?我们是蒋家来的!”

    赵湘怔了一怔,立刻跳了起来,推了佩儿一把:“快去问清楚,是哪个蒋家!”

    佩儿奔到门后问了,外头那人似乎很粗俗,大声回答:“我们是蒋七老爷家的人,从良乡县过来。”

    赵湘立刻就想了起来。出狱后,她曾经打听过,母亲蒋氏娘家的人几乎都被革职罢官,黯然离开京城了,全族硕果仅存的,只有一位七堂舅,是在良乡县做县令,但也受到牵连,被降职为县丞。这还是因为他在任上官声不错,政绩也比较出色的缘故。她早前还想过,若不是这位七堂舅官职委实太低,跟她家关系也平平,她也许早就前去投奔了。

    难道说,这是那位七堂舅派人来接她了么?!

    赵湘顿时双眼一亮。(未完待续。。)

第三百一十九章 金镯

    蒋七老爷家派来的,是一对姑侄。除了叫门的那名粗俗男仆外,还有一个婆子。

    赵湘透过门缝瞧了那婆子一眼,觉得有些眼熟,很快想起来了。从前过年时,她去蒋家省亲,见过蒋七太太把这婆子带在身边,似乎还是挺体面的心腹。由此可见,这两人真是七堂舅派来的了!

    赵湘大喜,忙命佩儿开门,把人迎了进来。

    那名男仆进来后,就站在院子里,并不进屋。他虽然人粗些,但规矩还是懂的。这家亲戚主仆都是女子,他当然不好进屋里去。那婆子倒是不声不响的,就径自往正房里去了。正房里屋躺着牛氏,赵湘本来是想把人让进自己住的厢房的,见她自作主张,不由得愣了一愣,但还是跟了进去。

    婆子自称姓王,四十来岁年纪,穿着青绸夹棉袄,外罩石青色团花纹绢面镶毛皮比甲,下头系着厚缎裙,全身衣裳袖口、领口处,都有精致的刺绣,头上也插了鎏金簪子,做工极好,上头镶的一颗珍珠,足有花生米那么大。

    赵湘有些嫉妒地打量了这婆子的穿戴一番,心里知道,她必然是蒋七太太跟前极得脸面的心腹,而蒋七老爷一家的生活过得也十分不错,若自己真能被接去跟他们一起生活,只怕比在汪家时还要强些。至少,蒋家是她的正经亲戚。

    不过王婆子的态度却显得不是非常好:“我们老爷太太听说了表姑娘在京中的传闻,十分生气。表姑娘自小就不是我们姑太太教养长大的。还是由你的祖母养活。你的祖母年轻时就被人说是暴发户,可见这教养不好。只是彼此是亲戚,碍着哥儿和姑娘的脸面。又有老太爷、老太太在,我们老爷太太毕竟隔了一层,不好说什么。听闻蒋家人离京后,表姑娘随着祖母,也有亲友可以依靠,因此我们老爷太太就放了心。没想到,表姑娘身边没了父母。又没有舅家管教,竟然越发不象话起来。才这点年纪,怎么就闹出了这样的名声?表姑娘即使没有母亲教养。也是知书达礼的,难道就不知道廉耻二字怎么写?!”

    赵湘如同被雷劈了一般,万万没想到堂舅家的婆子竟会对她说出这样一番话来!怪不得对方自进门,就态度傲慢。原来并不是好意!

    赵湘又羞又气。恨不得立刻赶人出门,但想到自己如今的处境,只能强自忍了下来,含泪辩解:“七舅舅和七舅母误会湘儿了。我如何不知道外头的传言有多难听?只是请妈妈听我分辩一二。那些人说的算计汪家次子一事,我不敢说没有,但我事先并不知情。原是我祖母与我那庶出的二哥商量出来的,药也是二哥寻来。祖母只与我说,一定会说成我与汪家次子的婚事。我见她与汪家太太有说有笑。只当她们是说定了什么,哪里知道她是要下药算计呢?事情闹将出来时。我也是十分震惊的!奈何汪家人不肯听我辩解,一并将我跟祖母赶了出来。我便是有一肚子的委屈,也无处分辩去。世人误解,辱我声名,我还能忍,如今连舅舅舅母们也误会我了,却叫我如何承受?!”说着嘤嘤哭起来。

    王婆子不为所动,心里还在吐嘈:“还埋怨汪家不听你辩解就把你跟牛氏一起赶出来,难不成他们听了你的辩解,只赶牛氏一个,你还想独自留在汪家?”

    赵湘哭了几声,见王婆子面无表情,只得再次往下说:“妈妈不知,祖母后来才告诉我,其实当日她本来没想做这样的事,是听了我那庶出的二哥调唆,才生此妄念的。我那二哥不但说服我祖母行此见不得人的勾当,还连药都准备好了,亲自藏在祖母屋中,连动手的日子都打听好了,样样设想得周到。我祖母一时糊涂,就被他说动了。万万没想到,二哥这头说服了祖母行此计谋,那头却在汪家人面前告了一状!因此汪家太太才会忽然带人来搜屋子,把药搜了出来。等我们祖孙狼狈赶到二哥的住处,才知道他卷了我们家的银子,带着他生母和同胞弟妹们一起跑了,还拐走了我祖母的丫头!妈妈难道还不明白么?这就是我那二哥母子设下的圈套呀!他们深恨祖母与我是累赘,先使计让我祖母将哥哥赶出了家门,又再陷害了祖母与我,然后卷走银子。我们祖孙如今会落得如此凄凉,名声败坏,都是拜他们所赐!”

    王婆子瞥了她一眼:“表姑娘也不必跟我老婆子说这许多话。你们赵家的恩恩怨怨,嫡嫡庶庶的,与我们老爷太太有何相干?只是你名声败坏,倒连累了我们蒋家。如今外头的人都说,姑太太当日买凶杀叔婶,如今她的女儿小小年纪就惯会勾引男人,可见蒋家的家教不好。这就把蒋家一族的名声都给连累了!可怜我们家姑娘,原有一门好婚事,当日蒋家出事时没变卦,我们老爷降职时没变卦,你们祖孙的丑事一闹出来,人家就变卦了!我们老爷太太有冤无处诉,我们姑娘都哭死过去好几回了!都是拜表姑娘所赐。我们老爷太太忍不住,才命我老婆子进京找表姑娘问个清楚,为何做出这许多不顾廉耻的事来?不成想表姑娘还未为自己的错处赔不是,倒先竹筒倒豆子般说了这一大堆,都是旁人的错,表姑娘竟是又孝顺,又知礼,再无辜不过了。只是我老婆子有一事不明。表姑娘既然每日都在你祖母身边侍奉,如何连她一位行动不变的病人在策划什么,都毫无所知呢?只怕不是不知,而是装不知道吧?汪家二少爷,三品高官的门第,以表姑娘如今的家世,若真能攀上亲,真是前世修来的福了!”

    赵湘脸上火辣辣的。面子快要挂不住了,心里早将这婆子骂了无数遍。她有些怀疑,七舅七舅母只怕是真不打算帮她什么。否则良乡离京城又不远,为何他们不早些派人来接她?就算是他们女儿受京中传言之故,婚事受挫,那也是近日发生的事了。先前那大半年功夫,他们怎不来瞧她?若他们果真如此无情,那她对这婆子也不需要再忍让下去。

    这么一想,她脸上的神情就冷淡下来:“妈妈说话仔细些。我是好人家的女儿。自幼读书识礼,怎会有那样不要脸的想法?婚姻之事,自然是长辈做主。若是表妹婚事不顺。那七舅舅和七舅母也该怪退婚之人,或是怪散布流言之人。我什么事也没做,不过是受牵连罢了,舅舅舅母如何能怪到我头上?!”

    “怎么不能怪到表姑娘头上?!”王婆子冷笑。“我们老爷先前还曾经担心过表姑娘一人在京。无人教养,日后会婚事不顺,曾跟太太商量过,将表少爷表姑娘接去养活。但见你们祖母还在,一家子老的老,小的小,若接走了表少爷表姑娘,岂不是误了你们尽孝?这才罢了。后来听说表少爷被逐。表姑娘祖孙被汪家赶了出来,我们老爷又说要打发人来接。只是年前事忙。才想着年后再来。万万想不到,他这一番好心都被辜负了!表姑娘哪里用得着担心婚事不顺呀?表姑娘自个儿都能操心自个儿的婚事了!若事情办得顺利,表姑娘哪里还能看得上我们老爷这一门亲戚呢?只不过如今事情办砸了罢了。表姑娘也别把事情都推到旁人头上,真打量我老婆子好糊弄呢!若汪家二少爷这件事,表姑娘不知,那霍家哥儿又是怎么回事?外头都传遍了好么?!”

    赵湘一听,就知道这婆子事先定然到处打听过些消息,不是哭诉几句就能糊弄过去的,不过对方话里透露出来的口风却让她有几分惊喜。如此说来,七堂舅确实想过要接她过去?那她一定要想办法,不让他改变这个主意!

    赵湘立时把眼泪一收,柔声对王婆子说:“妈妈不知道,那霍家哥儿原与我议过亲事,那是去年的事了。后来因汪家将我们祖孙接走,婚事没能议成,他家就另寻了一门亲。那家住在隔壁胡同里,他家女儿远不如我,得知我曾经与他议过亲,又在附近碰过面了,心里着慌,担心霍家哥儿会不娶她了,这才故意散布谣言,败坏我名声的。妈妈若不信,只管去隔壁胡同打听。我与妈妈说实话,汪家的亲事……祖母说起时,我也觉得是妄想了,但心中总存了几分妄念。若真能攀上这门亲,不但我们一家日后无虞,就连舅舅们也有了助力。只恨我太不小心,竟没提防几个庶出的手足藏奸,才会落到今日的地步。”

    王婆子挑了挑眉:“哦?这么说,我们老爷太太还要谢过表姑娘了?若不是为了他们,表姑娘也不会招惹汪家二少爷?”

    “我不敢说自己没有私心,可若真能攀上这门亲,受益的又何止我一人呢?”赵湘偷偷看王婆子的表情,似乎有了些松动,但也不算太明显。她咬咬唇,转身进了牛氏的房间,也不看床上的祖母,径自从她枕头底下摸出一把钥匙来,打开她床头的箱子,取出一对金镯,随手拿块帕子包了,又转身走出来。

    她没有留意到,她这一番动作,惊动了牛氏。后者从昏迷中醒过来,茫然地看着她拿着镯子出去了,想要说话,却又没有力气,手脚都冻僵了不能动。

    赵湘将镯子放到桌面上,低头道:“请妈妈明察,我自小就跟外祖父、外祖母和舅舅舅母们亲近,我的为人如何,舅舅舅母们都是知道的。这才分开一年,怎会变得如同传闻中那般无耻?许多事都是祖母做的主,我做孙女儿的,只有听从的份,哪里还能违抗?但凡应得迟些,祖母不是打就是骂,我心里也苦得很。无奈没有亲人可以依靠,只能继续听从祖母的吩咐行事。如今名声败坏,生计艰难,实在难以维持。若是能离了这里,与舅舅舅母们团聚,继续聆听亲长教诲,我便是一时三刻死了,也心甘情愿了!”还边说边嘤嘤地哭起来。

    王婆子瞥了那对金镯子一眼,一上手,就知道它至少有四两重!万万没想到赵湘如今还能拿得出这样的好东西来。她对赵湘放柔了些许语气:“原来如此,我倒不知道表姑娘原来受了这许多委屈。”

    赵湘的语气更加悲伤:“妈妈不知道,自从家里出了事,祖母总是责怪母亲,说是她连累了全家,连带舅舅一家也被她骂得很难听。我有心要为舅舅舅母说一句好话,可祖母不许,我也是没有办法。祖母深怨母亲,为此迁怒大哥与我。大哥被她赶出家门,听说给人做了随从,这会子还不知在哪里受苦呢。我虽因为自小在祖母身边长大,勉强逃过大难,可祖母总想着拿我去攀亲。她还说过,若是汪家不肯明媒正娶,哪怕是做妾,也会让我进汪家的门!妈妈你听,她这样狠的心肠,我还有什么指望?只盼着妈妈垂怜,能让我回到真正关心我的亲人身边。我知道,因我名声不好,连累了表姐妹们。但谣言止于智者。认识我的人,都知道我不是传闻中那般。我相信自己总有一天,能得以洗刷清白!”

    王婆子听着,脸上的表情看不出她是信还是不信,只是淡淡地说:“表姑娘说得轻巧,你祖母还在呢,我如何能把你带走?况且我来之前,老爷太太只是命我来问清楚传闻是怎么回事,再没说过别的。我可不敢自作主张。”

    赵湘一顿,迅速往里屋望了一眼。

    这时候在屋外,佩儿从厨房拿了熬药的砂锅出来,要走到树根底下把药渣倒了,却看到蒋七老爷家的那名男仆抱臂站在树旁,一脸的胡子,看起来好象很凶恶。佩儿连地痞骚扰了几回,最害怕这样的人了,哪怕明知道他是蒋家的仆人,也依旧远远地绕过他,改走到窗下的墙根处倒药渣。事实上,那男仆压根儿就没兴趣对她做什么,瞥了几眼,就扭开头去了。

    佩儿松了口气,快速小心地将药渣倒在墙根下,就听到窗内传出来赵湘的声音:“我祖母的病情加重,已经快要不行了。等我为她老人家送了终,便可随妈妈回去。”佩儿愣了愣,想到牛氏的情况,暗暗叹了口气,心里倒是有些雀跃起来。

    赵湘若去了蒋七老爷家,她作为赵湘的丫头,肯定也会跟过去的。蒋七老爷家虽然比不得建南侯府,但日子怎么也比如今她们主仆的生活过得好吧?

    王婆子在屋里问赵湘:“表姑娘说的都是真话?你祖母当真快不行了?你方才还说,受不了祖母打骂,才想要投奔我们老爷太太的,怎么如今又……”

    赵湘断然道:“我说的都是真话!祖母确实打骂不休,但近日她病情加重,已经再也无法打骂我了。只是……大夫说她没几天了,还让我准备后事呢。她这一去,我独自一人如何过活?自然是投奔舅舅舅母的好。”她抓住王婆子的手:“好妈妈,若你能替我在七舅舅和七舅母面前多美言几句,请他们打发人来接我,我定有重谢!”

    佩儿在窗下纳闷,大夫几时说过牛氏快不行了?他最近几次来,都是刚把了一会儿脉,赵湘就把人赶走了,连方子都是他回去后才开的,何曾有机会说过些什么?

    而屋里的王婆子掂量着那对金镯子的份量,略一犹豫,就将它们塞进了袖中:“好说。既然表姑娘如此有诚意,那我就试一试,可不敢打包票。”

    里屋中的牛氏,已经睁开了眼睛,眨了几眨。(未完待续。。)

第三百二十章 告状

    赵湘见王婆子愿意为自己在蒋七老爷夫妻面前说好话,心中欢喜。她忙不迭命佩儿去割肉沽酒,好招待王婆子姑侄用饭。

    王婆子袖了金镯,便有些淡淡地:“不必了。表姑娘身上还有孝,我们做下人的可不敢领表姑娘赏的酒菜。况且我们太太吩咐了,今儿就得回去,若是误了差事,太太怪罪下来,我老婆子如何为表姑娘美言?”

    赵湘干笑两声:“既如此,是我怠慢妈妈了,但妈妈差事要紧,我不敢耽误您的工夫。”

    她心里有些不自在。她身上虽有孝,但一直以来也没怎么认真去守。她自幼跟在祖母牛氏身边长大,父亲长年在外做官,回京后又偏宠庶出的兄弟姐妹,与她不甚亲近,更是她心中庶妾一系踩在自己头上耀武扬威的帮凶;母亲入狱多年,她又没去牢中看望过对方,几乎不记得对方的长相了,“母亲”这个名词,对她而言更多地代表着耻辱,而不是温情。她长大之后,知道当年发生过的事情真相,曾经无数次埋怨,母亲蒋氏为何不早早死了?当罪行暴露出来时,蒋氏就该自尽的。祖父赵炯瘫痪在床,也死在上京路上了,结果先帝只是革爵抄家,父亲仍旧可以做官,不曾受到牵连。若是母亲蒋氏在路上就死了,那就不用见官,不必受审,更不会定罪,再叫几个下人出面顶罪,蒋氏就清白了,她赵湘依然是毫无污点的官家千金。

    可蒋氏却活了下来。明明大牢里的日子不好过,她还是撑到了赵蒋两家败落为止。为什么呢?赵湘想起颖王侧妃田氏每每领着自己在达官贵人间走动,意欲让她与高门大户联姻。人家一说起她的身世,总要多提一句“她母亲如今还在牢里”,那亲事就不必议下去了。哪怕有田氏的面子,人家也会拿八字不合之类的理由搪塞。否则她早就定下亲事,抄家后便可依附未婚夫家族过活,又何须受如今这样的苦?祖母更不会弄出汪潼生那档子事来,连累了她的名声!

    赵湘心中深怨亡母。也怪父亲行事不慎,连累了全家。对于这样的父母,她怎会真心实意为他们守孝?先前在汪家。她就以“寄人篱下,不好戴重孝”为由,依旧维持锦衣玉食。如今关起门来自家过活,她不出门。也不见外人。家是她管着,佩儿是亲信,牛氏又不管,她自然乐得爱吃什么吃什么,想怎么穿戴就怎么穿戴了。没想到今日被王婆子轻飘飘一句“有孝在身”,差点就维持不住淑女的架子了。这种事若叫蒋家人知道,一定会不高兴吧?

    因此,即使王婆子脸上没有露出什么不满的神色。赵湘送人出门时,还是忍不住解释了一番:“妈妈不知道。我们家自打出了大牢,就一直过得极为清苦。虽然有孝,但奈何没有做孝服的银子,只能穿着旧衣服度日。后来去了汪家,寄人篱下,自然是汪家人给我们准备什么,我们就穿什么了。汪家大概也是忌讳,因此不让我们穿重孝,我们也只能忍了。我如今的衣裳,全都是那时候做的,实在没银子做新的……”

    “表姑娘不用说了。”王婆子打断了她的话,“你的难处,我都明白的,你放心吧!”

    赵湘松了口气,赔笑道:“妈妈好走,千万要替我在七舅舅七舅母面前多说几句好话。”

    “表姑娘快回去吧。外头人来人往的,仔细叫人看见。”王婆子的态度还很客气。

    赵湘瞥见胡同里有人冲着她指指点点,忙往后一缩:“那……妈妈慢走,请恕我失礼了。”

    王婆子微笑着看她们主仆把门关上,便把笑容一收,转身回到马车里。

    她侄儿凑近了问她:“姑妈,太太明明叫你来臭骂那不要脸的丫头一顿的,你怎的反而跟她这般客气起来?”

    王婆子白了他一眼,摸了摸自己的袖袋:“她这般有诚意,我骂也骂过了,给她一个笑又如何?这对金镯子,少说也有四两重,算成银子就是四十两呢,够咱们一年的工钱了。不过是冲那丫头笑一笑,说两句好话,这样划算的买卖做了又何妨?”

    她侄儿忙问:“那姑妈的意思是……咱们只收镯子,不替她办事?”

    王婆子向马车外啐了一口:“哪个替她说好话?她害我们姑娘好好的亲事丢了,太太恨不得她去死,我还在太太面前替她说好话?几十年的老脸都要赔进去!又不是吃饱了撑的,我还要把打听到的事儿全都告诉太太呢,不然老爷还要跟太太生气,说她不顾他的外甥女儿。若老爷知道他外甥女儿是这般人品,断不会再提接人的话了。你我姑侄大冷天的来回跑上百里路,连口热茶水都没有,一对金镯子就当是辛苦钱。你不是快要娶媳妇了么?这镯子正好给你讨媳妇欢喜去,让她明年就给你生一个白白胖胖的小子!”

    她侄儿一脸的大胡子,此时竟然露出了几分小羞涩:“谢谢姑妈!”

    姑侄俩很快就驾着马车离开了,门里的赵湘还不知道他们的想法,此时她心情正好,一想到蒋家很快就会有人来接她了,她很快就要跟这个昏暗的小院,这条胡同里污言秽语地辱骂她的人说再见,她就说不出的快活。

    可是……她看向屋里躺着的牛氏,心里清楚,若不能早早解决这个累赘,就算蒋家真有心要接她离开,也不可能会带上牛氏的。可不带牛氏,又有谁能照顾病人?她倒是恨不得丢下祖母独自走人,但别说蒋家人不会答应,就算他们答应了,这种事将来传出去,她的名声就越发不能要了。看来……她得想办法在这几天之内把牛氏给解决掉才行!

    反正人都已经病成这样了,死了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还能顺便从侯府那边敲些丧葬银子……

    赵湘径自盘算着,佩儿小心地端着药碗进屋,放在桌面上:“姑娘。方才我听到你跟那位妈妈说,老太太快不行了,大夫说她就是这几天的事。可是……大夫没说过这话呀?万一老太太一直好好的,那等蒋家的人来了,姑娘怎么办?总不能丢下老太太走人。”

    赵湘顿了一顿,装作无事地笑道:“你怕什么?等蒋家真的来人了,他们难道还能丢下祖母不成?不过就是多一个人罢了。我求一求舅舅舅母。他们会答应的。”

    佩儿心里可不怎么想。牛氏又不是蒋家亲戚,一向关系都是平平,自从蒋氏死了。这关系就更差了。况且蒋七老爷又不是赵湘亲舅舅,只是堂舅罢了。蒋家若真来接人,用不着丢下牛氏不管,只需要不带走赵湘就行了。佩儿总觉得赵湘这样骗蒋家的人。没什么好处。与官职低下又关系平平的七舅老爷相比。她觉得建南侯府更可靠些。建南侯府本来可以不管她们的,但还是接济她们了,可见是好心人。这院子虽不好,但也是她们主仆独自住着,除了外头的闲话难听,也不必看谁人的脸色,更不用担心会有人再把她们赶到街头上。毕竟曾经是一家子,就算看在老郡公面上。侯府也不可能真的不管赵湘的。退一万步说,即使有朝一日侯府不肯养她们了。几百钱的房租也不是付不起。

    而蒋七老爷家又能比汪家强多少呢?连嫡亲的外祖母与舅舅都丢下赵湘离开了,更何况这是堂舅?可惜赵湘明显不买建南侯府的账……

    佩儿咬着唇出去了,她没有留意到,赵湘看向她背影的目光,变得有些阴深可怕。

    次日大夫循例来给牛氏看诊。他给牛氏把了一下脉,紧皱的眉头稍微松开了些。赵湘却跟他说:“大夫给我祖母看了这么久的脉,我祖母不但不见起色,病情反倒越发加重了。不知是庸医误人,还是大夫故意为之。我再也不敢请大夫开药了,往后你不必再来,我会请侯府的管事与你结账的。”

    大夫用一种奇特的眼神看了她一眼,让她觉得很不舒服。但为了达到目标,她还是硬着头皮继续道:“请你离开吧。这回不必再送药来了,送来了我也不会给祖母吃的。我自会为祖母请好的大夫来,你就不必操心了!”

    大夫想了想,倒也干脆,把药箱整理好,便起身道:“既如此,先前每一次开的方子,我都给府上留下了。若有后来的大夫为老太太看诊,就请姑娘把方子给他瞧吧。等瞧了方子,他自然就知道老太太是怎么回事了。”

    赵湘冷笑:“若你的方子奏效,我祖母也不会变成如今这样了。这事儿我自有主张,你且去就是。”

    大夫抬脚就走了,佩儿急了:“姑娘这是做什么?老太太今儿的脸色已经比前儿好些了,显见是大夫的药起了效用。姑娘把大夫赶跑了,我们眼下连出门都难,要如何找更好的大夫去?!侯府的人只在月初上门,平日是从不来的,难不成姑娘要亲自到侯府求见小侯爷?”

    “你别管,我自有主张!”赵湘转身出了屋子。还请什么大夫?万一新来的大夫医术比如今这个好,看出她做的手脚了怎么办?

    佩儿急得在原地跺脚,而床上的牛氏,又睁开了一丝眼缝。

    大夫出了赵湘家门,并没有回药房,而是直奔鼓楼的赵家小宅去了。

    他直接请求面见建南侯,见到赵玮时,郑重回禀:“绵花胡同的病人,病情有些蹊跷,怕是中毒了。”

    赵玮吃了一惊,旋即皱起眉头:“中的是什么毒?有何症状?又是如何中毒的?”

    大夫这才给他详细说来。

    事实上,牛氏刚出现上吐下泄的症状时,赵湘告诉他,牛氏是吃了外头买来放冷了的糕点,因此他只以为她是吃坏了肚子,并没有多想。但后来诊过脉后,却发现有些不对。然而赵湘忽然莫名发作,把他赶走,他没时间细细把脉,只能开了些温和的治腹泄的药材,病人吃了,断不会出现什么不良后果的。没想到他再来看诊时,牛氏的病情又有所加重,看起来竟然快瘦脱了型!

    他是这个时候才察觉到不对的,怀疑牛氏是吃了砒霜一类的剧毒之物,症状样样都能对得上,但服食的份量应该极少,并不致命。他本想把脉把得仔细些,但赵湘压根儿就没让他接近病人。等到他第四次再来,牛氏开了口,赵湘才让他给牛氏把脉。这一回,他终于能确定,对方是中了毒,虽然不多,但一直有服用,毒已渗入五脏六腑了。

    牛氏以前曾经有过故意加重病情,在汪家人面前行苦肉计的前科。大夫拿不准她是被下了毒,还是自己服毒。况且赵湘接二连三地将他这个大夫赶走,牛氏也不阻拦,看起来更象是有意为之。大夫见自己才把了一会儿脉,赵湘又要赶人,便不吭声,暗中把药方改成了解毒用的,叫药僮送来,料想过几日,病人应当会有起色才对。

    可当他再次上门时,才发现药对牛氏的效用并不明显。他有些怀疑,牛氏只吃了很少的药。于是他就冒险加重了药材的份量。这样熬出来的药,即使只喝一点,也能发挥效用,而喝足一碗,则会让病人排毒的过程变得非常痛苦。今日再次上门诊脉,他就发现牛氏中毒的症状有所减弱了,显然是喝了很少的药,但依然有效。可这个时候,赵湘却提出,让他不必再上门了。

    大夫对赵玮道:“若说中毒之事,乃是病人与孙女联合起来使的苦肉计,可祖母接连数日昏迷不醒,身为孙女不但没有停止,反而变本加厉,已经危及病人性命了。这样不叫苦肉计,倒象是要害人!草民只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大夫,见到这种事,可不敢视若无睹。病人若就此死了,草民岂不是成了治死人的庸医?草民万万不敢当!而孙女毒害祖母,更是大不孝之罪!因是府上尊亲,草民只能先来问小侯爷的示下。此事该当如何处置?若是小侯爷要救人,还是尽快救的好。病人虽然已有起色,但她久病在床,身体虚弱,若再不解毒,怕是撑不了几日的。”

    赵玮的脸色已是一片铁青。(未完待续。。)

第三百二十一章 人赃俱获

    张氏听赵玮与大夫说完事情原委之后,整个人震惊得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就算赵湘从前再不讨人喜欢,她也是牛氏一向疼爱的亲孙女。祖孙之间简直就是一个鼻孔出气的。牛氏要算计汪潼生,就是为了这个孙女。赵湘出狱后,从冯家骗来二三百两银子,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将牛氏从牢中赎买出来。张氏万万想不到,身为孝顺孙女的赵湘,也会有向祖母牛氏下药的一天!

    张氏捂着胸口,苍白着脸问赵玮:“她这是要做什么?没了牛氏,她一个人如何过活?难不成她以为自己能支撑门户?”

    赵玮道:“祖母不必为那种人伤心。她为什么要做这种事,原因不外乎两点。一是牛氏声名狼藉,而算计汪家亲事,更令她闺誉受损,前途不明,兴许她是心中生恨;二是牛氏病重,有这样的拖累,她万事不便,若是牛氏没了,她兴许还可以投靠母家亲眷。但无论是出于什么原因,她有这样的念头,就已经是畜牲了,更何况她还亲自下了手?”

    张氏深吸一口气:“确定……真是她下的手?”

    大夫对此非常确定:“病人已经神智不清,家中只有她主仆二人。草民曾向那丫环探过口风,她兴许察觉到些异状,但未必清楚内情。”

    “贴身丫头真的会不清楚内情吗?”赵琇在旁插嘴问道,“如果这个丫头能够说实话,也许能指证赵湘。要不要叫百灵回来,跟她搭个话?”

    张氏仿佛受了惊吓般看着孙女:“指证什么?你该不会想闹到官府去吧?这种事如何能叫人知道?赵玦谋反,已经是大逆不道了!若还有一个赵湘谋杀亲祖母。赵家的名声还要不要?!”

    赵琇不以为然:“天下的赵家多了去了。那家子早几年就已经被出了族,因此赵玦谋反,也不曾连累到我们家,更不会有人说祖父他老人家英明神武,孙子却是反贼。就算我们家如今每月接济牛氏与赵湘几两银子,也不代表我们承认她们是一家人了。祖母别把她们看得太重,只当是咱们认识的大夫发现了一桩阴谋。到官府告发就是。最好不要再耽搁了,否则牛氏中毒太深,救不回来。那可就是真正的杀人案了。蒋氏买凶杀人,还能靠着娘家的势力,在牢里待了那么多年。赵湘秉承亡母遗风,谋杀亲祖母。可未必能撑那么久。”

    张氏一惊。心下想想,就不由得悲从中来:“家门不幸!这群不孝的畜牲,做坏事前为何就从来不想想郡公爷的名声?!”

    赵琇跟赵玮对望了一眼,都没吭声。利益攸关,有几个能想到先人的名声呢?赵家也不是人人都象张氏一般,将郡公爷看成了天的。

    张氏哭了一会儿,冷静了下来:“这件事不能报官!这些日子,为书馆之事。我们家得了好大的名声,正是吐气扬眉之时。若是这时候叫人知道了赵湘暗害祖母。哪怕她一家早就被逐出家门,也会有人说她是赵家血脉,是建南侯侄女。如今盯着咱们家的人多着呢,谁知会不会有人故意使坏?”

    赵琇不以为然:“连谋反都出了,再多一个不孝又能如何?再好的人,也不可能得到所有人的赞赏。嘴长在别人身上,有人要使坏,就算没有赵湘这事儿,他们也依旧会使坏,否则又怎么会有‘故意’这两个字?掩耳盗铃是没有意义的。如果这一次我们把事情掩盖下去了,将来被人发现,我们还要多一条罪名,那时候才是真正的名声扫地呢!”

    赵玮劝张氏:“祖母,世人皆知我们两家不和,断不会因赵湘有罪,就轻视了我们的。即使真有人使坏,孙儿也不怕。赵湘小小年纪,就敢暗害一向疼爱自己的祖母,将来还不知会做出什么事来。只当是为了那些有可能受她所害的人性命着想,我们也不能当作不知道这件事呀!”

    赵琇也点头:“对,虽然牛氏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但赵湘却是世上最没有资格杀她的人。”

    张氏眉头紧皱,叹了口气:“也罢,随你们去吧。这件事我是不管了,也没有心情去管!”

    赵琇连忙给哥哥使了个眼色,赵玮会意,对张氏道:“祖母放心,孙儿会将此事处理好的,绝不叫人挑我们建南侯府的不是。”

    出了张氏的院子,赵玮先让人带大夫回了前院,便跟妹妹商量:“这事儿要不要来个一了百了?”

    赵琇问:“怎么个一了百了法?”

    赵玮微微一笑:“我们只当是要慎重起见,把事情拖上一两日,再去看牛氏是怎么回事。那时牛氏只怕中药已深,回天乏力了。若是此时官府介入,验看牛氏尸首,发现中毒迹象,那赵湘自然逃不过去。杀人者死。她既然人证物证齐全,自然翻不了身。咱们只需要把赵泽叫回来,替牛氏办了后事,再替她伸个冤,外头的人只会夸我们建南侯府仁义的。赵湘伏法,赵泽再被送走,赵演手足几个自行离去,我们万事不用再操心,也不用怕他们还会做出什么事来,连累祖父名声了,岂不是一了百了?”

    果然一了百了,还永绝后患呢!

    但赵琇想到牛氏目前还没有断气,就这么坐视她去死,什么都不做,似乎有点……

    她只犹豫了一下,赵玮看着她的神情,便很快又道:“若是妹妹觉得这样做太过冷酷,咱们也可现下就带人前去绵花胡同,查抄毒物。等人赃俱获,赵湘也一样逃不过去,一样要坐大牢。牛氏虽未断气,可她都病到这个田地了,又能撑多久?临死前看到自己众叛亲离,白发人送黑发人。她还要活着受罪,也是件大快人心之事!”

    赵琇精神一振:“这个法子听起来不错。咱们这就出发吧?”

    赵玮笑了,回头看了正屋方向一眼。赵琇果断地拉起他的袖子走人:“别管祖母了,她心太软,看不得那种场面的。”

    赵玮事先给太医院中最熟悉的江成下了贴子,正值后者今日休沐,没多久就到了赵家小宅。赵玮便邀他同行,再带上大夫,让妹妹赵琇坐了马车。一行人齐齐前往宣武门外的绵花胡同。

    赵玮还同时派人去找赵启轩等赵家族人前来做见证。正好外六房房主赵珲之弟赵瑗刚到京城巡视六房产业,赵启轩便把他也带上了,又拉上了儿子赵淮。再命人去庄子上将赵泽带来。

    这浩浩荡荡的两路人马正巧在绵花胡同九条路口碰了头,便一起去了牛氏祖孙所住的院子。街坊邻居瞧见他们这副架势,都被唬住了。有人认出跟随赵玮前来的人中,有建南侯府的仆人。从前曾经来送过米面柴薪。便拉住人问是怎么回事。那仆人只含糊说了是侯爷带赵家族人前来问罪,却不提具体原由。邻居们知道来的都是赵家族人,显然是人家宗族在办事了。虽然好奇,但牛氏与赵湘名声都不佳,他们也不会多管闲事,只远远地站着围观而已。

    倒是赵湘看到这么大一群人进门,吓了一大跳,接着便是愤怒:“你们怎能擅自闯进人家家里?侯府就了不起么?还有没有王法了?!”

    赵湘一边指挥婆子们去搬椅子出来院中。给江太医与他们堂兄妹四人落座,一边反驳赵湘:“这是我们侯府租下来的院子。我们爱进来就进来,爱给谁住就给谁住,你不过是个借住的客人罢了,啰嗦什么?还提王法?原来你还知道什么是王法?!”

    赵湘一惊,心下有些发虚,只是嘴上还硬着:“我怎么不知道什么是王法了?小姑姑这话实在叫人听不明白!”

    赵琇也不理会,只看赵玮。赵玮点点头,便向江成作了个揖:“劳驾江太医了。”

    江成事先已经听赵玮说过事情原委,心知此事关系到赵家阴私,微微一笑,也不多言,便转身进屋去了。大夫与卢妈连忙跟上。

    赵湘见了大夫,心中已经有了不祥的预感,下意识地上前拦人,却被几个婆子拉住了。她心里着急,不由得叫起来:“你们要干什么?你们要对我祖母做什么?!”企图大声叫嚷,引来外人。

    赵琇凉凉地道:“我要是你,就绝不会大声叫唤,免得一会儿真相大白了,知道的人更多,你就更难下台了。”

    赵湘窒住,惊惧地回头看她,眼珠子飞快地乱转起来,额头上不知几时,已经冒出了冷汗。

    江成太医在屋里并没有待太久,就出来向赵玮回禀:“小侯爷,病人确实中了砒霜,幸好病人多次上吐下泄,减轻了药性,这两日又服下解药,情况略有好转。但她身体虚弱,经此折磨,只怕将来寿元不长。”

    赵玮点点头:“烦请江太医开方吧。怎么说也是条人命。”

    “小侯爷仁慈。”江成揖手一礼,便又进屋开方去了。他是带了小厮来的,大夫还非常热情地给他打下手,并且表示:“我的药铺就在附近,药材还算齐全,很快就能把药抓回来了。”江成对他也笑得很亲切:“既如此,就一切拜托了。我先给病人扎针,看能不能让她醒过来。”

    赵湘在旁听得分明,已经是一身冷汗了。她哪还能不明白?她自以为能瞒过大夫,其实人家早就已经发现了她做的手脚。如今人家抓她把柄来了,她要怎么逃过去?

    忽然间,她想到了一个理由:“这是你们设下的圈套……是你们要陷害我!药是你们送来的,还有那些米和面,也是你们送来的!若说我祖母中了砒霜,那一定是你们下的!你们要害我和祖母!”

    赵琇瞥了她一眼:“别把人当是傻子。我们真要害你,只需要不闻不问就好了。何必还要给你们租房子,送米送面?况且米面里是否有问题,旁人查不出来吗?药也很好查。药渣子不是都倒在那边墙脚下了?你要不要拿根银针过去试一试?”

    赵湘被她驳了回去,心中暗怨佩儿,没把药渣给清理干净。

    赵玮已经下令,命数名婆子搜索所有屋子,看能不能找出有问题的药来。不费吹灰之力,就在赵湘的房间中搜出了小半包砒霜。

    赵湘的脸色已经苍白得如同死人一般了,却还要拼死挣扎。她反手一个耳光重重地打在佩儿脸上:“贱婢!一定是你下的手!祖母不过打骂了你几下,你就怀恨在心!药是你熬的,饭食是你做的,不是你下的砒霜,还会有谁?!”

    佩儿已经被她打懵了,扑倒在地,看看院子里坐着的众人,再看看自家姑娘那张狰狞可怕的脸,忽然打了个冷战。

    她又不是蠢人,到了这一步,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她幽幽地看向赵湘:“姑娘昨儿见七舅老爷家的王妈妈,跟她说老太太很快就会死了,等她死了,姑娘就能去投奔七舅老爷。原来……是这么一回事?”

    赵湘身上一片冰凉。她已经没有了回头的勇气,不敢去看那些赵氏族人,是用什么样的眼神在看着她。(未完待续。。)

    ps:  上传了新章后怎么都发不出去,一直说在审核,原来是中了两个关键词,终于在最后时刻来临之前成功发布了……我也出了一身冷汗

第三百二十二章 两份文书

    屋里,江成太医给牛氏下了针。

    牛氏这两日喝过大夫开的解药,其实体内的毒素已经减弱了许多,偶尔还能清醒一小会儿。如今再由太医下针,她也就幽幽醒转,神智也清醒过来。

    江成把了一下她的脉,还算满意,便对卢妈道:“一会儿那位大夫抓了药来,让人熬成汤药给病人尽数服下,也就无事了。只是病人体弱,今后可再也经不起折腾了。”

    卢妈恭顺一礼,向他道了谢。

    等江成出了屋子,卢妈才板起脸,用极简单的语言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跟牛氏说了一遍,就道:“你也算走大运了。若不是我们小侯爷给你寻了位负责任的好大夫,发现你中了毒便改了方子救你,又立时上报给小侯爷,带人来拿住下毒的凶手,只怕你小命不保。你一辈子没干过什么好事,临老了却被亲孙女所害,也算是你的报应了!”

    牛氏这两日醒了几回,赵湘没发现,就大咧咧地当着她的面说些大逆不道的话,不知道她都已经听见了。此时卢妈说出事情真相,牛氏马上就相信了,心里说不出的愤怒。但更多的,是在小二房的人面前丢了大脸的羞辱感。

    牛氏愤怒地瞪着卢妈,挣扎着要骂这个无礼的老婢,可她身体还虚弱,又好几日没有说话喝水了,喉咙干得快要冒火,最后扯出来的话,音量小得几不可闻,还沙哑得如同沙纸刮过墙壁的声音一般:“住……口……”

    卢妈怎么可能真的住口?反而一脸不屑地睨着她道:“别不识好人心。我们小侯爷和大姑娘救了你的性命呢!放心吧,就算你孙女坐了牢,被砍了头。你也不会饿死的。我们老夫人最是心善不过了,说了每个月给你两吊钱一袋米,就绝不会食言!”卢妈说完就转身出去向赵玮报告牛氏醒过来的事了。牛氏却在听了她的话后,愣在了那里。

    牛氏确实非常愤恨孙女赵湘所为,只觉得她是一只真真正正的白眼狼!她呕心沥血地要为孙女谋一门好亲事,结果事情才遇到一点挫折,孙女就容不下她了。这不是白眼狼是什么?!平日真没看出来。这丫头竟然是这样狠毒的性子,真不愧是她娘肚子里生出来的,母女俩都是一样的贱货!

    不过骂完了。牛氏心里又想到。如果真让小二房的人把赵湘送了官,她心中固然解恨,可未来也就没了希望。她享了一辈子的福,难不成真要临老了。还要受小二房张氏祖孙的污辱么?赵泽已是废人。更被她卖给了外六房,赵演兄妹几个都逃走了,全都指望不上。若是连赵湘也没了,谁来养活她?她可从来都把眼下的苦日子当成是暂时的,认为总有一日能够重享富贵。而这得富贵的最佳法子,自然是要为赵湘谋一份好亲事。哪怕如今赵湘嫁不得高门大户了,可是寻常富庶人家却也不是攀不上。赵湘就是她的摇钱树,无论如何她也不能失去这棵摇钱树!

    牛氏挣扎着从床上爬了起来。可惜手软脚软的,才撑起半边身子。就没有了力气,整个人从床上滚了下来,跌落在地,滚了一圈,额头还磕上了桌脚,发出一声巨响。

    声音惊动了院子里的人,卢妈带着两个婆子回来了,瞧见她额头上顶着三指宽的青紫伤痕,一身灰地躺倒在地直喘粗气,脸上都露出了嫌弃的表情。

    牛氏扯着嗓子,拼命发出声音:“我有……有话……要说……”

    卢妈挥挥手,两个有力气的婆子便上前架起了牛氏,草草给她穿了件棉袄,便将她架到了院子外头,另有人给她搬了张椅子来,她被放在椅子上,全身无力,婆子们一松手,她就往下滑,用十分狼狈的姿势出现在众人面前。她涨得满脸通红,挣扎着要起身,可惜没那个力气。

    赵玮、赵琇瞧见她这模样,心中都大快。赵琇给卢妈使了个眼色,卢妈便命婆子重新将牛氏架起,按在了椅子上,也不松手,才勉强让牛氏坐稳了。

    从牛氏出来的那一瞬间,赵湘的脸色就变得一片青白,身上直打摆子。牛氏狠狠地瞪了她一眼,她就吓得直接坐倒在地了。这般无用,让在场的人都不由得露出了鄙夷的神情。

    既然胆子那么小,还害什么人哪!

    牛氏瞪了赵湘好几眼,那眼神恨不得把人的皮给剥了。可当她转向赵玮、赵琇兄妹时,嘴里说的话却不是一回事:“小侯爷……误会了……那砒……砒霜……是我……是我自己……我自己要吃的……与……与湘姐儿……无关……”

    所有人都在用一种“你开玩笑吗”的表情瞪着她。她喘了会儿气,又接着道:“我们……自家……家务事……你们……不相干……不……不要管了!”

    赵琇忽然觉得很好笑:“你说你是自己要服毒?为什么?”她才不相信牛氏会有自寻短见的一日呢。

    牛氏回答:“流言……厉害……”外头关于她们祖孙的流言正好可以利用一下,正经人家的妇人被人说那样的闲话,看不开,要自尽,也是常有的事。

    赵玮淡淡地看着她:“那砒霜又是如何来的呢?赵湘是否知情?你别以为能蒙混过去,你昏迷已有数日之久,早就不醒人事,如何能服下砒霜?”

    牛氏拼命在想如何搪塞过去,可脑子里已是一片浆糊,想出来的借口简直假得让人无法直视:“是……是我叫丫头……去买……”

    佩儿一个激灵,下意识地说:“奴婢没有买过这个!”

    赵启轩也在旁插言道:“是哪一日去买的?在何处买?这等东西,寻常药店可不敢轻售。但凡卖给了什么人,都会有所记录。你说出来,我们去查一查。也就知道了。否则你信口雌黄,在场的人如何能信?”

    牛氏瞪了佩儿一眼,又瞪赵启轩。赵湘在旁着急,祖母在这种事上何必撒谎?那是前任租客留下来的,本不与她们相干。她们甚至可以说,她们压根儿就没用过那药。托辞说是自己买的,反而把事情弄糟了!

    牛氏瞪了所有人半日。都没能想出个好借口来,看到孙女一脸的焦急,又不以为然得很。便索性破罐破摔:“反正……不与你们……不与你们相干!”

    牛氏居然要包庇赵湘,众人都大开眼界了。赵瑗一边摇头,一边站起身:“这样的闹剧,我也懒得管了。玮弟。且随她去吧。她自己要找死。我们何必拦她?”

    赵琇直接问牛氏:“你可想清楚了。如果你执意要护住赵湘,等我们走了,这院里只有你们祖孙在,你病得七死八活的,天知道她还会对你做出什么事来?到时候,我们可就再也不会出面了。你真觉得无所谓?”

    不等牛氏回答,赵湘就先扑到祖母脚前,哭喊道:“孙女对祖母的孝心日月可表!孙女万万不敢做出违逆祖母的事情来。以往一切都是误会。求祖母救救孙女吧!孙女日后必定会孝顺您的!”

    牛氏心中自然是有些害怕的,但她看到赵湘这副吓破了胆的样子。又觉得对方一如既往地无用。先时她没提防就罢了,如今既有了提防,又有这么大的把柄在手,这么多赵氏族人知道今日之事,一旦有异状,赵湘就会死无葬身之地,她还怕什么?只要她从这些人里救下赵湘的性命,从今往后,赵湘就是她手里的一条虫,她叫她往东,她不敢往西,她叫她上刀山,她不敢下火海,否则就是下狱砍头的下场了!

    因此,牛氏回答赵琇的问题时,竟然表现得十分自信:“我的孙女……自然……自然是孝顺的!不信……你们且等着瞧好了!若她……若她当真敢……忤逆,你们……你们再罚……再罚她也不迟!”

    她这话一说,赵琇也好,赵玮也罢,就连赵启轩与赵瑗,还有站在边上看好戏的江太医都明白了她的用意。是打算用下毒的事来威胁赵湘听话么?可建南侯府今日特地叫了这么多人前来,当众揭破赵湘的罪行,会这么轻易地被牛氏牵着鼻子走?

    赵玮眉头一皱:“你既然打算包庇你的孙女,本侯爷也懒得多管闲事。免得上官府告她一状,你却非要说是自己服毒,没得折腾。只是本侯爷丑话说在前面,你今儿包庇她一回,日后再吃什么亏,就与我赵氏一族无关了。你死了,我们不会替你出头,不会替你办丧事,也不会收养你的孙女。你最好想清楚了!”

    牛氏迟疑了一下,赵湘紧紧抱住她的大腿,一脸的哀求:“祖母,祖母,孙女会一辈子孝顺您的,不管您叫孙女做什么事,孙女都会照做。孙女会给您养老送终,决不会让祖母寄人篱下。孙女说到做到,孙女可以发誓……”

    牛氏终于得到了满意的承诺,便对赵玮点了头:“我想清楚了!”

    赵琇嗤笑了一声,觉得这牛氏原来也是个蠢人,但她既然自己嫌命长,就由得她去吧。不过有些事,还是趁早做了的好。

    她凑近了兄长耳边,如此这般小声说了几句话。赵玮看了她一眼,点点头,便吩咐随从:“取纸笔与印泥来。”

    众人都不知道他是打算做什么,赵琇便对牛氏道:“今日我们就在这里签两份文书,第一份是阐明今日所发生的事情经过,有江太医做证,也有两位堂兄在场见证。你既然说是自己服的毒,那我们也写下你的说辞,你和你的孙女再签下姓名,打上红指印。一式两份,双方各持一份备存,免得日后说起来,你狡辩说没有这么一回事,又或是到处嚷嚷,说我们这么多人今日上门是要欺负你们来了,反咬我们一口,甚至……你孙女还有可能会反诬告我们,说是我们向你下的毒。”

    牛氏有些迟疑,她担心这份文书一旦写下,孙女赵湘就没有了把柄。日后若真有个好歹,她要怎么告发赵湘呢?

    赵湘却是巴不得有这么一份文书在,反诬什么的都是小事,最要紧的是先脱身。

    赵淮作为在场辈份最小的赵家男丁,又读过书,刷刷几行,就将文书写好了,双手奉上给赵玮过目。赵玮看完,又给妹妹赵琇与两位堂兄看过,最后传给江太医与刚刚抓完药赶回来的大夫。所有人都没有异议,便将文书再抄写一份,送到牛氏跟前,让她签字画押。

    牛氏拿着笔,迟迟没有动作,然后又佯装无力,将笔掉在了地上。她一脸歉意地对赵玮说:“我病了多日,身上没有力气……”话音还未落,赵湘已经抓着她的手指,摁上了印泥盒,然后把指印按在了纸上。

    牛氏瞪着赵湘,赵湘赔笑:“孙女替祖母签上名字吧?”边说就边签上了。她长年在牛氏跟前侍候,模仿牛氏的签名,可以说是惟妙惟肖,足可乱真。牛氏看得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

    赵琇看到她的表情,有些好笑:“你要是后悔可以直说。现在去告官,也还来得及。”

    赵湘眼泪汪汪地看着牛氏,用极低的声音苦求:“孙女再不敢了,再不敢了!祖母饶了我这一回吧!”

    牛氏心里想:就算有文书又怎样?今日见证此事的人多了去了,没有书证,也有人证,她还怕赵湘敢再下毒手吗?小二房不过是怕她乱嚷嚷罢了,她就少嚷一回又如何?这么一想,她也就将顾虑抛开,用力握住笔,在第二份文书上落下了签名,又打了个指印上去。

    两份文书传回到赵玮等人手中,在场的人都签上了自己的名字,充作见证。其中江太医与大夫都是外人,有他们的签名在,也不怕牛氏与赵湘反口,说这是赵氏族人对她们的阴谋。

    赵琇将牛氏所签的那份文书留下,另一份赵湘代签的交给了牛氏:“你自己收好吧,一式两份,另一份就收在咱们侯府。日后要在外人面前睁眼说瞎话时,可别忘了这回是有实证的!”

    牛氏将文书揣进怀中,喘着粗气,闭上双眼不去理她,心里只觉得忿懑不已。

    赵玮问赵琇:“第二份文书是什么?”他记得妹妹说的是第一份文书一式两份,可见还有第二份。

    赵琇笑了:“自然是断亲书了。祖母说了,赵湘这事儿传出去,是要影响祖父名声的。可牛氏要护着她的孙女,反说咱们多管闲事,咱们索性就再也别管了。其实我们两家早几年前就该断亲的,因为有人到处宣扬咱们家无情无义什么的,才没写下文书。若是今日正式断了亲缘,她们日后再做了什么不要脸的事,也与咱们没有关系了。”

    牛氏又惊又怒:“这如何使得?!”

    赵琇却拉下了脸:“你要是不答应,那咱们这就上顺天府去,把方才那份文书好好给官府的人瞧一瞧,官府的人就知道此事与我们侯府无关了。而你身上的余毒还未消呢,还有各种人证、物证。咱们就看一看,官府会不会信你这个声名狼藉的女人的话好了。到时候赵湘是个什么下场,你自己想去!”

    赵湘没有了好下场,牛氏又还有什么指望?诸般算计都要成空。

    牛氏眼前一黑,气得几乎晕死过去。(未完待续。。)

第三百二十三章 有恃无恐

    形势所迫。牛氏心中再不情愿,再不甘心,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赵玮、赵琇兄妹将写好的断亲书送到跟前。她提起笔,只觉得手中的笔杆有千钧重。

    卢妈在旁凉凉地道:“没力气写字么?不打紧的,慢慢儿写,若是写坏了,咱们有的是纸笔,源哥儿再写一份,想必也没什么。”

    牛氏几乎要咬碎银牙,忿忿不平地在断亲书上签上了自己的名字,又打上指印。做完这些后,她只觉得浑身都虚脱了,软软地瘫在椅子上。

    赵湘紧紧抿着嘴,干脆迅速地签了名,按了手指印,将断亲书交回到卢妈手上。卢妈捧回给赵玮,接着赵玮签了字,赵瑗与赵启轩作为宗族代表,江太医作为见证人,都签了名。

    赵湘看着他们的动作,心里说不出的憋屈,没有了建南侯府做后盾,万一断亲之事再传开去,她还如何攀一门好亲事?看来真的只能投靠蒋家了。也罢,蒋家怎么也比建南侯府强,至少跟她是骨肉之亲,不象小二房,全家都与她有仇,却只厚待她那没用的哥哥赵泽一人。

    不过……

    赵湘偷偷看了看江太医的方向,总觉得不大保险。那个大夫就罢了,小人物一个,谅他也不敢在外头胡说八道,可江太医却不是建南侯府的人,万一他在外头乱说话,今日这份断亲书,她不就白签了么?

    赵湘小心地问:“断亲书签过了,你们真会为此事保密么?”她又看了江太医一眼:“所有人都不会把事情传出去?”

    江太医一顿。抚了抚山羊胡子,没有吭声。他原是广平王信重之人,连微服私访都会带他同行。只是后来广平王从东宫退位,他便被荐到今上门下。今上江南遇险时,他因为要在家侍母疾,早早就告了长假,没有随行,自然平安无事。如今重回太医院,他也是极为受重用的太医之一。今上还因为他堂弟原是王府医官。却在先帝临终前被征召进了太医院,误了广平王妃钟氏的病情,因此特命他每隔三日就上广平王府为王爷请平安脉。若说太医院中地位最尊崇之人。他必定稳占前三。建南侯兄妹幼时遇困,都曾得他诊治,因此彼此关系也很好。就是因为这一点,他今日才会受邀前来的。但他绝对用不着听从建南侯府的号令。

    其实。象赵湘这种孙女谋害亲祖母的事,实在是太过骇人听闻。依他的脾气,这种不孝的孙女就应该直接扭送官府才是,怎能饶了她?只是建南侯如此决定,他一个外人不好多说什么罢了。但要他做出什么承诺,说绝不会告诉旁人,那是万万不能的。

    赵玮微微一笑,没有回答赵湘的问题。赵琇哂道:“你慌什么?该怎么做。江太医心里自然有数。显然有的人习惯了歪门邪道,就觉得天下人都是小人了。”

    赵湘被噎住了。形势比人强,她只能吞下这口气。不过,赵琇这话,应该就是承诺不会把事情外泄了吧?想来他们会请这位太医来,肯定是有把握对方不会乱说话的。她暗暗心安。

    只有江太医看了赵琇一眼,继续不吭声。他来之前,建南侯只说是请他来诊治一位可能中了毒的病人,没有交代别的,更没说请他保密。如今,赵家大姑娘也没说别的,只说他心中有数。既然没有明言,那是否意味着,其实建南侯兄妹并不介意他将事情告诉旁人?也对,其实建南侯从头到尾,都没答应过类似的话,只是要求牛氏将今日发生之事阐明,并签署断亲书罢了。等两家亲缘一断,赵湘就算被送官法办,也与侯府无干了。

    江太医心中满意了,又抚了抚山羊胡子。

    断亲书签好了,赵琇看了一眼兄长手里的文书,忽然又道:“只咱们几个人,恐怕还不够。就怕有人还要上外头瞎嚷嚷,说我们侯府仗势逼她签名。索性再从左邻右舍中请一位见证人来。里长住得远不远?”

    赵湘吓得脸都白了:“不能请里长!请了他,官府就知道了!”难不成这是对她方才多问了一句话的警告么?她真的再不敢了!

    赵琇瞥见她一脸惶恐模样,没理会,只对赵玮说:“或是请里长,或是请附近年高望重的老人,请来做个见证。如果有人说我们侯府欺负他们,也有人替我们分辩。”

    赵玮点点头,吩咐人去请了,还微笑着对牛氏说:“还要请贤祖孙在来人面前说个明白,并非建南侯府以势逼人,而是贤祖孙自愿断亲。”

    牛氏很想要吐血,可是建南侯府摆明了有恃无恐,若她不答应,他们直接将赵湘告上官府,从此她就只能依靠侯府施舍的残羹剩饭度日。若是答应了,至少还能保住赵湘这棵摇钱树,她将来还有一点指望。她除了答应照做,还有什么办法?如今人为刀俎,她为鱼肉,只能忍气吞声罢了。

    她如今总算能体会到,当年她夫妻二人将张氏母子赶出侯府时,对方是什么样的心情了。她只恨当年自己做得不够绝,若是够绝,张氏祖孙全都死了,又怎会有今日的遗祸?甚至连当今圣上,也早就性命不保,等待着他们赵家小长房的,将会是数不清的荣华富贵!

    可惜,世上没有后悔药。她只能死死将喉咙里那口腥甜咽了下去。

    侯府的仆人很快就把里长请了过来,同来的还有附近年纪最大的一位老者。他行动不便,于是又带上了自家刚成年的孙子。赵琇、赵湘是女儿家,早已带着丫头婆子避入厢房中,院中除了赵玮与宗族一方的人,以及江太医、大夫之外,就只有牛氏和扶着她在椅上坐稳的婆子了。

    赵玮上前礼貌地向两位请来的客人说明原委。厢房里。赵琇一边透过门缝看着外头的动静,一边漫不经心地对赵湘说:“今日真是便宜你了。你祖母对你还真是疼爱得很,你做出了这种事。她还愿意为你求情。”

    赵湘咬了咬下唇,硬着头皮道:“小姑姑误会了,我……我真的没有下毒。”她阴狠地看了佩儿一眼:“都是这贱婢胡说八道!”看她回头怎么收拾这丫头!

    佩儿有些脚软,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满面哀求地看着赵琇。

    赵琇对赵湘说:“你这丫头卖给我们家算了,我给你作价三十两银子,就算是送你们祖孙的盘缠。反正以后两家断了亲。我们家也不会再出钱养活你们。有这笔银子,你就收了吧。”

    赵湘紧张地看着她:“你……你要这丫头做什么?”难不成是要留下人证,好作为把柄时时要胁她?

    赵琇猜出了她的想法。嗤笑一声:“你有什么值得我威胁的?留下她,不过是要找一个断亲之后还要给你们银子的借口。再者,天知道你将来会不会又到处说我们家的坏话,给自己脸上贴金?我总要留个证据。叫你知道投鼠忌器才行。你放心。我们一家都没空跟你过不去,只要你老实些,别来招惹我们,我们管你祖孙俩是死是活呢!”

    赵湘半信半疑地看着她,心中惴惴,不知该不该相信她的话。赵琇也不会理会,径直问佩儿:“你方才说,她有舅舅来找她?”

    刚刚知晓自己逃脱大难的佩儿。脸上还带着庆幸的惊喜之色。能成为侯府的丫头,那可比跟着赵湘祖孙要强得多了。听了赵琇的问话。她连忙恭敬答道:“是,蒋家七舅老爷在京城西南边的良乡县做县丞,打发了人来看姑娘。姑娘请那位妈妈向七舅老爷和七舅太太转述,求他们接她去过活。”顿了顿,小心地看了赵湘一眼,“那位妈妈问,老太太还在,又病着,如何能丢下她,单接姑娘过去?姑娘才说,老太太时日不久了的……”

    赵湘瞪着佩儿的目光,简直恨不得一口把她咬死。佩儿害怕地缩了脑袋,低头不语。

    赵琇便对赵湘道:“既然你有心要投靠舅家,良乡县也不是很远,回头我就让哥哥打发人把你和你祖母送去与你舅舅团聚好了。今后的事,就与我们再也没有关系了。”

    赵湘睁大了双眼,脸上满是惊喜:“此话当真?!”

    “自然当真。”赵琇微微一笑,“想来蒋家会愿意庇护你的。”他们可是连做了杀人犯的女儿,都生生护住了将近十年的时光,想必对于外孙女,也会很愿意养活她吧?至于养活一只白眼狼,会不会给蒋家带来什么麻烦,那就跟建南侯府无关了。

    赵湘捂住胸口,只觉得幸福来得太突然。只要能保住这份幸福,她愿意付出任何代价!

    院中,里长早就听说过牛氏祖孙的事迹,对她们深恶痛绝,恨不能将她们赶出自己的管辖范围,免得丢了自己的脸。无奈这处小院是建南侯府出面租下的,他虽厌恶牛氏祖孙,却不敢得罪侯府。如今听说牛氏祖孙要与侯府断亲,他自然是巴不得的,心里想着这亲一断,明儿他就能带着其他居民来轰人了,从此绵花胡同又是干干净净、清清白白的地方,岂不体面?

    另一位见证人年纪大些,心肠软些,见牛氏这一副病弱模样,倒起了同情心,命孙子前去询问:“你祖孙皆是妇孺,你又年老病弱,孙女年纪尚轻,婚事未定,更兼囊中羞涩。为何要与富贵的亲戚断绝亲缘?可是有人逼迫?”

    牛氏捂着胸口,很想说是,但那口血痰卡在她喉咙上,她需要喘顺了气,才能说出话来,结果就叫厢房里的赵湘抢了先:“不是的,是祖母近日听了外头的流言,深感有愧,不愿意再生受建南侯府的好意,因此才主动提出了断亲之事。没有人逼我们,是我们自愿的!”

    赵湘这话一出,牛氏就呛着了,咳得惊天动地,撕心裂肺。

    江太医没有动,那位大夫倒是上前替她把脉了:“大概是被呛着了。”

    赵湘连忙跑出来替祖母抚背:“祖母没事吧?您别着急,您的意思我都明白了。我会向里长与邻居们解释的,绝不会让他们误会了侯府的好意。”

    牛氏咳得更厉害了,拼命捶打着自己的心口,眼泪都冒出来了,无奈说不出话。

    里长与老者都明白了,反倒觉得不好意思,后者还让孙子向赵玮道歉:“是小老儿想岔了。”赵玮脸上露出彬彬有礼的微笑,和气地扶住老者的孙子:“不过是一场小误会,何须如此?”立刻就得到了这对祖孙的好感。

    里长还对牛氏说:“我只道你这妇人不知何为廉耻,没想到你还懂得些好歹。既然你如今明白过来了,又主动提出断亲,不愿意连累旁人,我就容你在绵花九条多住些时日。只是不许再做出违礼之事来!”

    牛氏气得快要翻白眼了,倒在孙女怀中直喘粗气,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两位见证者很快就在断亲书上签了名,然后拿着侯府的谢礼——每家四个尺头——离开了。赵玮将断亲书的其中一份给了赵湘:“收好吧,别弄丢了。不过弄丢也没什么。一式三份的断亲书,我会送一份到官府备档,一份自家留存。即使你反口不认,也没人信你。”

    赵湘连忙跪倒在地,一脸恳切地说:“叔叔别担心,侄女儿一定不会做这种事的。就连祖母,侄女儿也会看好了她,不叫她给叔叔添麻烦。”

    赵玮一听,就知道妹妹在厢房里必定跟她说了些什么,赵湘才会如此老实,哂然一笑,便不理会了。

    今日闹剧已经结束。赵玮客气地谢过前来的众人,便命家人将他们送走了。

    江太医出了门,细细回想,确实无人跟他提过,要对今日之事保密,便上了自家马车,吩咐车夫:“去广平王府。”

    赵启轩出了门,便看到赵泽站在门外,呆若木鸡,已是泪流满面。他叹了口气,低声对赵泽说:“她们两个臭味相投,正正是一家人。如今求仁得仁,你还有什么好伤心的呢?你小姑姑说了,要打发人把她们送到蒋家人那里。你一个舅舅好象昨儿派过人来看你妹妹,想来是愿意抚养她的。”

    赵泽默默点头,哽咽道:“我会向叔叔与姑姑磕头道谢的。”有蒋家人照顾妹妹,他也就放心了。

    赵启轩父子带着赵泽走人了。赵泽的伤已经养好了,从此以后,他就对生身亲人死了心,连妹妹也不必再多问了。二房与其他族人对他的恩重如山。他的后半生,理当要为偿还这份恩情而活。

    赵玮与赵琇办完了事,相视一笑,心中对这个结果都很满意。赵琇还不忘吩咐人留下三十两银子,还说了明日就派人驾车来送赵湘祖孙去良乡,然后带着佩儿,一起离开了。

    小院的门重新关上了。院中只剩下赵湘与牛氏祖孙。牛氏恨恨地看着孙女,喘着粗气,眼里带着血丝。赵湘则是跑到放银子的地方,用手帕将银子包好了藏进自己的房间里,才出来皱着眉头看牛氏,懊悔没有请赵琇多留下一两个婆子帮忙。如今叫她一个弱女子,如何将牛氏搬回房中?

    祖孙俩相顾无言,院中寒风萧索。(未完待续。。)

第三百二十五章 把柄

    张氏看着手里的断亲书,半晌才反应过来:“这……这是……”

    赵玮微微一笑:“祖母不是总担心牛氏与赵湘再出事,会坏了祖父名声么?可为了祖父的名声,总要受她祖孙二人辖制,也太令人气闷了。因此妹妹就出了这个主意,先让她们祖孙将今日之事写明白,留下签名、指印,若她们再反口诬告我们一家以势相迫,逼她们答应什么事,那份文书就可以作为明证,反驳回去。接着再令她们写下断亲书,如果不肯,现成的人证物证在此,把赵湘送到官府去,一个十恶不赦的罪名是稳稳当当的。她死了,牛氏就只能仰仗我们侯府度日了。她习惯了当家作主,怎肯长期受这样的气?即使再恨赵湘下毒,也依然会保她性命。所以,这断亲书,她们是一定会签的。”

    赵琇点头,补充道:“只要她们写了断亲书,今后怎么作死都跟我们没有关系了。而且我还请了人证来,亲耳听到她们祖孙说,断亲之事是她们自愿的,是她们自个儿主动提出来的,跟我们侯府没有关系。真是便宜了牛氏,今儿那前来做见证的里长,还说牛氏原来也是明事理之人,自知有愧,就不再麻烦我们家了,因此高看了她一眼呢。我的好主意稍微挽救了一下她的坏名声,她还要向我道谢呢!”

    赵玮听得好笑:“你今儿几次说话,差点把她噎死了。你没瞧见她最后那副半死不活的模样?我看她这回是真的活不长了。本来病得就不轻,又中了几日毒。今日为了救下孙女,还强撑着与我们说了半日的话。等明儿我们再派人送她们祖孙去良乡,路上车马劳顿。怕是真会要了她的命了。”

    赵琇不以为然:“这是她自找的,本来我们今天过去,也是真心想救她性命,再帮她把不孝狠毒的孙女给解决掉的。没了孙女,我们也没说不会养活她,不就是一个月一袋米面两吊钱的事吗?结果她自己放不下荣华富贵,非要救下赵湘。甚至不顾自己的病体。她自己嫌命长了,我们又何必为她瞎操这个心?”

    张氏听着孙子孙女你一言我一语的,已经把事情听明白了。她连忙问:“她们真会从此老实不生事么?写了断亲书又如何?当日合族公议,将他们一房人逐出赵氏宗族,他们不还是在京城胡乱说族人的坏话,污蔑我们祖孙的清名?牛氏那样厚脸皮的人。即使今日签下了断亲书。只要她想,她也依然不会放过建南侯府这个大靠山的。”

    赵琇自信一笑:“祖母放心,她不敢的。今日这件事,就是个大大的把柄。她孙女下毒害人,不但有人证,连物证我也给收回来了。只要牛氏不想孙女送命,她就不敢招惹我们。至于赵湘,她巴不得离我们远远的呢。就怕什么时候我们看她不顺眼了,会把她做过的好事捅出去。”她拿出一个匣子给张氏瞧。里头是她吩咐佩儿,在绵花九条胡同那边收集起来的证物,包括那只剩下小半包的砒霜,一只青花小瓷碗,一只长柄的细瓷勺子,还有一本旧账簿。

    碗和勺子其实是赵湘用来下毒的器皿。她把少许砒霜放入碗中,用茶水稀释,用勺子一点一点地喂进牛氏嘴里,牛氏不知水中有毒,还当是孙女在给她喂茶水呢。这碗勺都是赵湘私下亲自买来的。她们主仆三人用的食具都是还在永济寺胡同那边时,侯府一并送去的,只有三套,而且全部一模一样。若是用其中一套下毒,万一用完后洗不干净,随时都有可能会被用来装上饭食,送到赵湘本人面前。她做了亏心事,就总觉得这碗有毒,担心自己用了也会中毒,所以绝不敢再用。况且,若是将下过毒的碗勺另行放起,佩儿就会立刻发现少了东西,打草惊蛇。赵湘同样不敢冒险。她将这两件食具用布包起,藏在自己床底下,只当需要下毒时,才会拿出来用。本以为此事再也没有人知道了,哪里晓得,其实佩儿打扫房间时,就已经发现了它们?

    那时候佩儿没有多想,就没有吭声,当知道了真相后,又记恨赵湘曾经试图嫁祸给她,因此把这套碗勺出卖给了赵琇。当时赵湘冲出厢房去跟两位证人说话,还不知道自己的底细已经被佩儿漏掉了。

    赵琇对张氏简单介绍了一下这几样证物的来由,道:“这小碗和勺子都没有清洗过。我拿到手的时候,让随行的婆子用银簪试过了,白银簪子,原本白亮亮的,在碗里和勺壁上擦了几下,簪尖就黑了,可见上面有毒。我还问了佩儿,找到附近一家杂货店,买下了他家的账簿。这账簿上头清楚地写明了某月某日,有人来买下了一只碗和一只勺子,碗是什么样的,勺子又是什么勺。我还让人嘱咐了那家杂货店的掌柜,回忆起当初买东西的人长的什么模样。他一家就住在绵花下五条,因此他认得赵湘是谁。经我们这一提醒,无论谁人来问,他都会告诉人,这碗和这勺子,是赵湘买的。有这样的物证,有知道她一切言行的佩儿,还有今日揭破她罪行时在场的几位人证,无论赵氏族人或外姓人皆有,足够可信。她不惹咱们就罢了,一旦惹了咱们,我把东西送到官府去,她就只有死路一条。这会是她一辈子的把柄!”

    张氏没想到孙女在拿到断亲书后,还如此细致地带回了这么多证物,甚至还带回了佩儿这个熟悉赵湘的证人,放心之余,也不由得感叹:“若是牛氏与赵湘从此不再来招惹我们,我也不想再跟她们有任何瓜葛了。赵湘要害牛氏,牛氏自己都不在乎,我们又何必为她打抱不平呢?且由得她们去吧。”

    赵琇微笑着将证物收回匣中。上了锁。

    赵玮心中叹了口气,对张氏道:“妹妹答应了赵湘,明儿会派人将她们祖孙送往良乡蒋七老爷处。有了外祖家亲人的照拂。赵湘与牛氏从今往后是何下场,都与我们无关了。祖母也尽可放心,这事儿赵泽也知道了,还十分感激呢。若是日后有人问起此事,您只需要跟人说,是牛氏与赵湘自个儿坚决要求断亲,投靠蒋家的。今日在几位见证人面前。赵湘也亲口这样说过了。”

    张氏默默点头,又苦笑着摇头道:“赵湘想要投靠舅家,这不出奇。但牛氏怎么会答应的?她与蒋家从前关系就平平,蒋氏入狱后,关系就更差了。她怨恨蒋氏连累小长房丢了爵位,蒋家则不满她一出事便要放弃蒋氏。若不是赵玦与颖王还有用得着蒋家的地方。只怕蒋氏早就被她弄死了。她既恨蒋家。又怎会愿意仰人鼻息?只怕是赵湘自己的意思。”

    赵琇笑道:“管它是谁的意思呢?反正我们只要把人往良乡县丞府上一送就行了。蒋家如果真的被她们祖孙连累倒了霉,那才是报应呢!他们不是很注重亲缘,为了杀人犯女儿,连家族子弟的仕途前程都不顾吗?我倒要看看,他家会有什么下场!”

    赵玮对此也乐见其成,张氏虽然觉得孙女有祸水东引之意,但想到当年儿子儿媳惨死,真相都查明了。凶手也被官府拿下了,却因为蒋家从中作梗。令凶手在狱中苟延残喘多年,真相更是被掩埋在种种流言之中。她心中堵着一股气,也不愿看到蒋家好过,乐得叫赵湘带坏他家的名声。

    既拿定了主意,张氏就将此事按下不提,只说别的:“先时六房的人来送了信,三房已经答应了,你们焜大伯会带着孙子上京。只是你们珉堂兄今秋还要考乡试,你们焜大伯的意思,是想等他考完了再来。我想那个时候,书馆大约早就完工了,若等到他来,才有人主持书馆,未免太迟了些。在那之前,是不是该另请一人坐镇馆中?”

    赵家三房是书香门第,八老太爷的儿子赵焜有举人功名,年纪已经有五十多岁了,明年春闱是否会参加,还未决定,但他若愿意出面管理明知书馆,还是能帮上赵玮大忙的。在赵氏宗族里头,他已经算是目前活着的子弟里功名最高的一个人了。不过他尚有子孙要参加科举,会有顾虑也是人之常情。

    赵玮想了想:“也罢,在那之前,我先替一替就是了。我虽只有秀才功名,好歹还是个侯爷,又是立馆之人,大约也镇得住场子。”

    赵琇有些不以为然:“可是哥哥还要备考呢,哪里有空管那么多事?依我说,倒也不必非要找姓赵的人做管理。正馆长自然是哥哥做,副馆长倒可以有两位。焜大伯做其中一个副馆长就行了,另一个名额可以请外人来。比如东邻那位十分热心的老翰林,他才学又高,若有来看书的学子遇到不明白的问题,还可以向他请教呢。”

    赵玮沉吟:“这倒也不是不行,只是不知道他老人家是否愿意。”

    赵琇笑道:“他身体挺好的,家又在隔壁,来回方便得很。也不必一天到晚都守在馆中,有事让人去他家里请示就行了。我还有一个提议,咱们家如今收罗到的书越来越多了,需要抄的书也越来越多,光顾咱们家里的人,如何忙得过来?不如提前请几个年轻学子打下手吧。帮忙抄抄书什么的,将来开了馆,也可以帮着打扫整理。总会有些出身清贫的读书人,又或是外地来赶考却囊中羞涩的举子,愿意来咱们书馆做上几个月小工的。我们可以每月提供一份不算太丰厚却足够养家糊口的工钱,每天包一顿饭,要是愿意值夜,还可以包住处。这岂不是比让不识字的奴仆去打理书馆强?这份工作还是挺体面的,要是在书馆里工作过的学子,在不愁温饱后,能安心读书,日后科举有了好成绩,咱们家也算是结了个善缘。”

    张氏忙道:“这主意极好,与人方便,与己方便。玮哥儿就去托人问问吧?你新交的那些朋友,可认得一两个家境清贫的读书人,愿意来书馆做事的?世子送来的两座宅子,西边那座已经整理干净了,正好用来给他们抄书。”

    赵玮想了想,点头道:“好,我明儿就给他们写信。”

    第二日,赵玮前脚命人给新朋友送了信,后脚便打发人去了绵花九条胡同,还不忘把佩儿带上了。

    佩儿过去,是帮赵湘与牛氏打包行李去的,反正东西她都熟悉。她如今前途大定,心中喜悦,对这份差事也不排斥了,反而非常干净利落地完成了任务。

    建南侯府派了两辆马车,一辆载人,一辆运行李,随行的除了车夫,还有一名送信的管事与一个侍候女眷的婆子。赵湘紧紧抱着自己的私房上了车,身边躺着面色青白、病容憔悴的牛氏。后者用极虚弱的声音在抗议着,不肯离开,不肯去蒋家。

    但赵湘充耳不闻,心中想到的,只有过往外祖母与舅舅们对自己的疼爱,与投奔蒋家后,即将过上富足生活的憧憬。(未完待续。。)

第三百二十六章 招工

    赵玮去拜访了东邻的老翰林,请他出任明知书馆的常务副馆长。老翰林颇为心动,但并没有一口答应。他虽然觉得自己能够胜任这份工作,但在没看到明知书馆会建成什么样子之前,还不打算在卖老宅之后,还要把自己也奉献进去。况且他也一把年纪了,也不知能不能应付得来,总要跟老伴与子孙们商量商量,才好做决定。

    赵玮恭恭敬敬地留下了礼物,告辞出来,心里对老翰林会接受邀请,还是非常有信心的。他看得出来,这位老人家是真的心动了。只需要把明知书馆建好,老人家看着眼热,自然就会愿意出山。

    赵玮回到家中后没多久,就接到了几位新朋友的回信。先前他问的,是否知道一些家境清贫、愿意到书馆做事的年轻学子,所有人都答应了帮他问一问。其中有一位甚至在回信中推荐了自家的两位堂弟。这还不止,他还跟赵玮预约了上门拜访的时间。等到午后预约的时辰,他直接带着两个堂弟过来了。

    这位新朋友,其实就是赵玮第一位拜访的那位老翰林易学士的堂侄。他们族中人多,子弟都自幼读书,但各房各家经济条件参差不齐,各人的境遇自然也不同。他这两位堂弟,出身族中旁支,家境本来平平,又因父亲早亡,母亲体弱多病,为了治病,几乎将家中的积蓄花光了,剩下二十亩薄田,勉强可以糊口。平日连读书写字用的笔墨纸砚,都要依靠族中供应。幸好他们家族重视子弟培养,有免费的家学。因此才没有耽误兄弟俩的功课。

    其中做哥哥的宗澪今年已经满了十八岁,觉得自己无能,不能支撑家业,只能依靠族人,实在是太没用了。加上他连年参加童子试,都卡在了院试这一关,迟迟未能取到秀才功名。反倒是年仅十四岁的弟弟宗淕。第一次参加童子试,就接连闯过了县试、府试两关。平日读书,也表现得十分聪慧。家学里的先生与族中几位饱学的长辈,都觉得他大有希望。易宗澪觉得自己家境清贫,往年要负担自己读书科举的花费,已经入不敷出。若要将兄弟二人都供出来。只怕负担更重。倒不如自己放弃科举,出去找些事做,一是给家里增添收入,减轻族人负担,也有人可以侍奉母亲;二来,则是可以专心供养弟弟读书。只要易宗淕能够考中功名,他做兄长的心里一样高兴。

    赵玮的新朋友见两位堂弟相亲相爱,自然欢喜。但易宗澪能找到什么工作呢?总不能叫他一个童生去做搬搬抬抬的粗活吧?如今赵玮忽然提到。要寻几个年轻学子在书馆帮忙,倒叫他喜出望外了。书馆的工作不但体面。活也不重,还可以让易宗澪继续读书,即使让他兄弟二人轮流上工也是无妨的。他们兄弟得了工钱,可以帮补家计,又有了读书的地方,岂不是皆大欢喜?因此他立刻就把堂兄弟带过来了。

    赵玮听闻易家兄弟事迹,也为他们兄弟间的情谊感动,当即就答应了让他们进书馆做事。如今书馆还未正式动工,能做的事有限,但最重要的,就是先把京中各位饱学之士捐献的书本整理出来了。

    赵玮对易家兄弟道:“先时送来的书,已经整理了一些,但还有许多尚未理好,需得将书本分门别类,注明每一本书是哪一位先生捐出,还要将其中破损处修补好。若是有些书只有一本,但又十分有用,恐会有多人借阅的,还需要再多抄两三本下来。因此做事的人,首要便是识字,其次也需要有一定的学识,最好还得写字工整,若是抄书抄得又好又快,那就更佳了。”

    易家兄弟互相对视一眼,乖乖行礼称是。易宗澪道:“不才兄弟二人写字虽说上不好,但工整却是能做到的,只是不知,能不能入侯爷法眼。”

    赵玮一笑,随手从书架上抽出一本装订好的手抄本来给他们看:“象这样的就行了,倒也不必是什么书法大家。那样的人物,岂是能随便请动的?”

    易家兄弟拿过来一翻,顿时觉得压力不小。书中抄写的字迹,固然称不上是什么书法大家的手笔,却也清新飘逸,又不失风骨。看得出来,写字的人可能年纪尚小,因此笔力有所不足,否则必定会写得更好。易家兄弟想想自家的字,便有些自愧不如。

    他们那位堂兄弟,赵玮新交的朋友也伸过头来看了几眼,不由得赞一声:“好字!”接着便好奇起来:“赵兄,这字不象是你的笔迹,难道是你哪位兄弟子侄抄写的?”

    赵玮笑笑。这字是赵琇所写,朋友夸奖妹妹的字好,他身为兄长,自然与有荣焉,只是这种话不好实说,便没有回答,只是说:“能让前来借阅书本的学子看得清楚明白,就可以了,不必想得太多。科举应试,本来也要求童生们字写得工整。”

    易家兄弟应下。那新朋友见赵玮没有回答,就觉得他这态度有些奇怪。赵玮有几位同族的兄弟在京行商,家中子弟也有读书的人,并不是秘密,如果是他们抄写的,又有什么不能说的呢?除非……他忽然想起了,赵玮的妹妹似乎也读书识字,莫非是她抄的不成?因此赵玮才会避而不谈?这么一想,他就觉得不好意思了,但心下也在暗暗感叹。若这果真是赵玮之妹抄的书,这字可写得真不错。她才多大年纪?就写得一笔好字,难得的是不露半点闺阁气。他也有姐妹,曾听说过传言,指建南侯兄妹粗俗无才。他认识了建南侯,就知道传言有误,赵玮分明是个少年才子。那赵玮的妹妹说不定也是位兰心蕙质的书香闺秀呢?传闻真是误人!

    赵玮又跟易家兄弟说了些书馆的规矩章程,还有员工待遇。象易家兄弟这样的情况。若是一个月上满工,那就有二两银子的工钱,中午包一顿饭。若是值夜,就连晚饭和住宿都包了。他们要做的,就是打扫书馆内外,整理书本,修补破损之处,抄书,还有办理借阅、还书等手续。工作简单。很容易就能上手了。如今书馆尚未建成,但西边的宅子已经清理出来了。易家兄弟可以在那里抄书,纸笔都由侯府供应。每日工时四个时辰。易家兄弟听了,只觉得这待遇实在优厚,若是错过这样的好差事,就不知道几时才能找到更好的了。更让他们动心的是。赵玮有意请拥有举人或以上功名的饱学之士前来书馆中坐镇。若他们在学习中有疑问的地方,还可以向对方请教。虽然易家家学中的先生也很有学问,还有易学士这位长辈可以请教,但家族成员众多,要请教的人都排了长队,拿些浅显的问题去问老学士,他们又有些不好意思,哪里比得上这书馆里的近水楼台呢?兄弟俩巴不得立刻就开始上工了。

    赵玮命人唤了卢明章来。将易家兄弟带去西边宅子。抄书之事,卢明章已经极熟。都是未进学的年轻人,相处起来也更容易些。接着赵玮又与新朋友说了些文章的事,便听闻家人来报:“绵花胡同那两位已经出了城。”赵玮顿了一顿,平静地说:“知道了。”没有多提。

    新朋友心下微微一动,牛氏与赵湘眼下就住在绵花胡同,这事儿京中许多人都知道,也知道她们祖孙与建南侯府的关系。他心中甚至十分佩服赵玮愿意供养仇人的家眷,只觉得对方是真君子。“绵花胡同那两位”,指的莫非是牛氏与赵湘?可她们怎会出了城呢?看赵玮的神色,显然事先知情,莫非是那对祖孙又出了什么事了?

    他一走神,赵玮就察觉了,微笑着解释:“是先前被逐的一房族亲,因他家有人犯了事,又有不肖子孙弃亲长而逃走,因此只剩下祖孙两个,又是妇孺,家计无以为继。家祖母吃斋念佛,是个最见不得人受苦的人,便给她们安排了住的地方,又让人每月送些银米过去,令那对祖孙不至于衣食无着。”

    新朋友心中了然,果然是牛氏祖孙。

    赵玮接着又道:“近日那做祖母的病了一场,也不知是想到了什么,对我们说,深悔昔日做了错事,如今到老才会遭了报应。她心中愧对我们一家,便开口要与我们断了亲缘,从此再不接受我们家的接济。我劝了几句,见她不肯松口,也是无可奈何。不过她孙女说了,要带祖母投奔舅家。我想她们祖孙到了亲戚家里,也算是有所依靠,便由得她们去了。今儿一早,我就打发人护送她们祖孙出城。”

    新朋友叹道:“你是个最仁厚不过的人,尊亲既然心中有愧,勉强她接受府上接济,岂不是令她更加惭愧?对于病人也不是好事。既然她们有可去的地方,就放她们离开吧。”

    赵玮点头,两人很快就转移了话题,不再谈论这件事了。但赵玮心中清楚,他这位新朋友是个热心肠的人,有时候总是会在不经意间传播了各种消息。牛氏与赵湘与侯府断亲之事,估计很快就会从他口中传播开去了。

    赵湘并不知道二房发生了什么事,她只用了半天功夫,就到达了良乡县衙,见到了七堂舅。

    蒋七老爷看到她时,神色非常惊愕,万万没想到她会出现在自己面前。但侯府的管事在场,他勉强接受了她的见礼,便命人将她送进后宅去见妻子了。

    这时候,侯府管事才依着礼数,上前用略有些冷淡的语气向他禀报了事情的原委,然后将赵玮的信双手奉上。

    赵玮在信里清楚地写明了赵湘下毒以及后来牛氏为救孙女而信口开河的事情经过,断亲之事,文书之事,还有证物等等,全都交待了。蒋七老爷看着书,脸色越来越黑。那管事还照着赵玮的吩咐,不咸不淡地对他说:“我们小侯爷说了,早就听闻蒋家最重骨肉亲缘,想必一定会将自家外孙女照看好吧?”

    这是在暗示蒋家把人关好了,别放出去惹事吗?

    蒋七老爷的脸又气白了。

    而此时的赵湘,还不知道赵玮在信里把她卖了,正喜滋滋地打量着自己所在的内宅花厅。蒋家虽然落魄了,但毕竟曾经风光过。蒋七老爷是旁支,受嫡支贬官抄家的影响不大,家中摆设都还透着富贵气象。她投奔这位堂舅,果然是正确的决定。这样富贵的堂舅,总不会让她吃糠咽菜吧?

    此事离京城挺远的,说不定……没有人知道她的底细,她还能凭着舅舅家的权势地位,结上一门好亲?(未完待续。。)

第三百二十七章 嫌弃

    赵湘还在做着美梦,耳边就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又伴随着环佩叮当的声音。她一听就知道定是七舅母来了,连忙起身整理了一下头发衣裙,用最恭顺柔婉的姿态迎接对方的到来。

    来的不仅仅是蒋七太太,还有她的长女。母女俩都穿着体面的绸衣,头簪珠玉,十分光鲜。很显然,蒋家败落,对这房旁支的影响并不大。蒋七老爷虽然被贬了官,但在良乡县一地经营多年,依然混得风生水起。

    蒋七太太在后院一听说赵湘来了,就坐不住了。心腹王婆子分明刚刚从京城回来,向她回禀赵湘处境狼狈,只要自家不去理会,赵湘的日子就不会好过,她也乐得袖手旁观。哪里想到这丫头今日就到了良乡?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的长女比她更沉不住气,见了赵湘,就想起自己自幼定下的好亲事因为对方而黄了,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你怎么有脸来我们家?!”

    赵湘一顿,想起王婆子说过的事,知道这位表姐妹因自己丢了亲事,会生气也是常理,不过她心中并不以为然。亲事丢了就丢了,蒋家出事前,蒋七老爷不过是个县令,能给儿女定下的亲事,门第也高不到哪里去。一家不成,再找就是了。说不定对方人家见蒋家落魄,早就有意退亲,只不过是没找到好用的理由罢了。她在京城的流言,对七八十里外的良乡能有什么影响?不过是借口!

    赵湘露出了楚楚可怜的表情,眼中也带上了几分湿意:“对不起。我都听说了,可是……祖母是我至亲长辈,无论外人怎么说她。我也是不能丢下她的。即使外人会因此而对我有所误会,我也只能认了。连累了舅舅一家,都是我的错。请舅母恕罪!”说着还跪了下来。

    蒋七太太的女儿其实还是个天真不知事的少女,见她这副模样,倒先迟疑了。流言的内容是什么,她也有所耳闻,大部分都是说的牛氏的闲话。也有少部分与赵湘有关。可赵湘跟她年纪相仿,也是在深宅大院里长大的闺秀,真会做出流言中的事情来么?如果说是受了牛氏连累。被人误会,倒也是有可能的。

    蒋七太太的女儿见赵湘泪水涟涟,小脸瘦削而苍白,与记忆中那饱受亲人长辈娇宠的官宦千金判若两人。她就不由自主地露出了怜悯的表情。

    蒋七太太看得分明。心中清楚,赵湘年纪虽小,心计却深,自家女儿哪里是她的对手?便开口对女儿说:“你表姐从京城赶来投奔我们家,你不得无礼,先回房去吧,我有话要跟你表姐说。”

    她的女儿乖乖应了,又用可怜的目光多看了赵湘几眼。方才转身离去。

    女儿一走,蒋七太太就拉长了脸。也不叫赵湘起来,径自往主位上坐了,便叫丫头:“叫人到前头去,把老爷给我叫回来,我要问清楚这是怎么回事!”

    丫头领命而去,蒋七太太便翘起了二郎腿,慢条斯理地品着茶。赵湘跪在那里哭了半日,也没听到她叫自己起身,膝盖都开始发酸了,不由得暗暗叫苦,心中更多的是愤怒。

    想当初,蒋家外祖父与舅舅们还在朝中得势时,这七堂舅不过是微末旁枝,还要仗着任所离京城近,逢年过节都要带了妻女,大包小包地上京城嫡支家中向外祖父和舅舅们巴结讨好。因为她在外祖父面前得脸,七堂舅母对自己也曾经十分恭敬客气。如今蒋家一落魄,七堂舅母也不过是个小小的县丞太太,仅是正八品的敕命,居然在她面前摆起长辈的架子来,这等势利的嘴脸,着实叫人看不惯!

    等有朝一日,她东山再起,重得富贵,定要给这婆娘一个教训!

    蒋七老爷没多久就过来了,脸色依然十分难看。建南侯府的人放下信,说完了话,拍拍屁股就走了,他却要处理这一堆的麻烦,心里如何不生气?

    蒋七太太见丈夫来了,起身正要说话,却被蒋七老爷止住:“你先别问,看看这封信吧。”蒋七太太一脸的懵然,接过他手里的信看了起来。

    赵湘不知道那是什么信,原本还以为是建南侯赵玮写给她堂舅,让他好好照顾自己祖孙的信,如今看来,却似乎跟猜想的不一样?

    蒋七老爷斜了她一眼:“起来吧,你祖母呢?”

    赵湘小心回答:“祖母在隔间里歇息……”牛氏行动不便,建南侯府的婆子将她扶到内花厅隔间的罗汉床上躺下就走了。赵湘可没有力气扶牛氏,也只能任由她在那里躺下去。

    蒋七老爷走到隔间入口边上,扫了里头一眼,又重新走了回来,什么话也没说。

    蒋七太太看完信,手都发抖了:“这……这……这如何使得?!”她瞪向赵湘的目光锐利如刀:“没看出来,你一个娇怯怯的小娘子,居然还敢杀人?杀的还是亲祖母?!”

    赵湘大惊失色:“您怎会知道的……难道是赵玮?!”她几乎咬碎一口银牙:“他答应了不说出去的,怎能出尔反尔?!”

    蒋七老爷睨着她:“他真答应过么?”

    赵湘一窒,这么说来,赵玮好象……她只是以为他答应了……

    蒋七老爷又冷笑:“便是他真的出尔反尔,你又奈何得了么?他手里有人证,有物证,还有身份权势,无论几时要告发你,你都逃不掉。”

    赵湘颓然坐倒在地,面色苍白如纸,忽然哭了出来,爬到蒋七老爷身边扯着他的袖子哀求:“七舅舅救我!”这回的眼泪,却是真心的。

    蒋七老爷甩开袖子:“怕什么?他会将你送来我们蒋家,就意味着只要你不去招惹他。他也不会轻易告发你。即使你受了他家再大的气,都只能忍了。他家手里握着你的把柄,你这辈子都只能离他们一家远远的。否则。便是下狱斩首的下场!”

    赵湘放声大哭,心里却是安定了些。虽然建南侯府没有答应保密,但是……他们应该不会到处宣扬此事吧?

    蒋七太太看着她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模样,就觉得碍眼之极,转头质问丈夫:“老爷,你真要把这个蛇蝎心肠的小丫头留下?还要留下那个恶毒妇人?!就算这小丫头是你外甥女儿,那妇人又与我们家有何干系?!”

    蒋七老爷命赵湘:“到隔间里陪你祖母去。”

    赵湘哭声一顿。知道他们夫妻是要避着自己说话,虽然不情不愿的,但如今寄人篱下。也只能忍了。只要七堂舅愿意收留自己就好。

    她到了隔间里,牛氏已经醒了,把方才外头的动静听了个分明,脸上露出嘲讽的表情。赵湘知道她是在嘲笑自己。费尽心机投奔了来。却受到这样的嫌弃。但赵湘并不理会。不过是几个白眼罢了,有什么了不起的?她又不是没受过。只要能脱离京城那个流言肆虐的地方,她就能为自己争一份锦绣前程,为此什么苦受不得?

    隔间外,蒋七老爷对妻子说:“不过就是两个人罢了,一个老太婆,一个小丫头,能费得了多少银米?”

    蒋七太太冷笑:“我难道是舍不得那点银米么?老爷可别忘了。闺女的婚事是怎么没的?那时赵湘可还在七八十里外的京城住着呢!如今她要跟我们一家住在一处,外头的人会如何看待我们呢?你我夫妻已是一把年纪。倒也罢了,闺女还要再说亲事,儿子明年也该订亲了,有赵湘在,哪个体面的人家愿意与我们说亲?你就不为儿女着想一下么?况且,你别忘了赵湘那丫头的名声!她对着陌生人,尚且能不要脸面,我们的儿子只比她大一岁,你就不怕她会打上我们儿子的主意么?!”

    蒋七老爷脸色一变,这方面他还真有些担心。想了想,他问:“你道如何?”

    “很简单。”蒋七太太斩钉截铁地道,“赵湘声名狼藉,还厚着脸皮活下来,就够丢蒋家的脸了。我也不是心性歹毒的妇人,直接把她送进尼姑庵里去吧。我知道县里有一家庵堂,与外头的庵堂不同,最是规矩严谨的。让她进那庵堂里,一辈子清灯古佛,也好为她父母所害过的人命祈福。至于牛氏那婆子,县中不是有养济院么?正适合她这样的老婆子,把人往那里一送就得了。横竖养济院里有吃有喝,她死了,也有人替她办后事!”

    “这……”蒋七老爷沉吟不语。

    蒋七太太的声量并不低,隔间里的赵湘与牛氏听得分明,吓得脸都白了。赵湘心中更是后悔,如果千方百计投奔了来,是这样的结果,她还不如继续待在京城绵花胡同里,受建南侯府那每月一袋米两吊钱的补助呢!

    “不行。”蒋七老爷的回答让赵湘与牛氏都松了口气,却让蒋七太太不满了:“为何不行?!”

    蒋七老爷叹道:“我知道你看她们祖孙碍眼,这么做,你固然是爽快了,可日后我们又要如何去见嫡支的堂兄弟们?赵湘若是我亲外甥女,这么做也无妨,可她不是,她是嫡支长房家主的外甥女。与其将她送进庵堂里清修,日后受婶娘与堂兄们的埋怨,倒不如直接把她们祖孙送往济宁老家,交给她亲外祖母与亲舅舅们?到时候,他们要如何处置她们祖孙,就与我们无关了。”

    蒋七太太想了想,不情不愿地答应了,却冷笑道:“换了我是婶娘,收留赵湘也无不可,毕竟是亲外孙女儿。可收留牛氏那恶毒妇人?婶娘一定不乐意!当日赵玦被擒,为了活命,招出了许多人,其中就有嫡支长房的叔伯们。就为了这事,叔叔一气气死了,合族上下不知有多少子弟受了牵连。赵玦可以说是蒋家的仇人了!那牛氏是赵玦之母,从前又与蒋家交恶多年。婶娘看到他,病情都要重几分。你那些兄弟见老母这般,对外甥女又能剩下多少怜惜?”

    她冷哼一声,走到隔间前,故意大声道:“赵湘那丫头最是精明不过,不难想透这个道理。横竖她已经对牛氏下过一回手,不知道这一路南去,她会不会再狠一次心?”

    蒋七老爷皱起眉头,拉了拉妻子,小声问:“你这是做什么?”

    蒋七太太冷声道:“没做什么,那婆子可恶,坏了我闺女的好亲事。我要吓一吓她,又没做别的,有何不可?”

    隔间里,赵湘也猜到了蒋七太太的用意。无奈她什么解释的话都说不得,谁叫她确实下过一次手呢?此时牛氏看向她的目光中,已经带上了几分猜忌与悔恨。她心微微一沉。

    这一路南下,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未完待续。。)

    ps:  好象感冒了,身上发冷,额头发热……我也没怎么样呀!

第三百二十八章 烫手山芋

    蒋七老爷没有多加拖延,三日后,他就派出了心腹家人,护送赵湘与牛氏前往通州码头,搭乘渡船南下济宁老家,将这两只烫手山芋丢给嫡支,还顺便让嫡支欠他一个人情。

    即使嫡支现在已经落败,但在族中的地位还是不可小觑的。他在外地为官多年,家乡的老母兄弟还需要族人照应呢。况且嫡支的人脉多少还有残存,既然他们仕途已绝,又何妨让与同宗呢?

    蒋七太太乐得摆脱赵湘祖孙俩,她对她们没有好感,就连个侍候的丫头婆子都没派。牛氏一路上的饮食起居,洗涮排泄,都要孙女赵湘亲自动手侍候,赵湘苦不堪言。

    前两日赵湘住在堂舅家,待遇也算不上好,不过是能吃饱喝足罢了,这已经比她在绵花胡同里的生活要强得多了。但要再想给牛氏看大夫抓药,就不可能了。牛氏目前吃的药,还是出京前照着太医江城给她开的那一张方子抓的,蒋家倒是不禁她让下人帮忙抓药。

    江太医开的药方,本是让牛氏清除体内毒素、温养身体用的,不过两日,就该换方子了。蒋七老爷家没打算给牛氏请大夫,赵湘又怕得罪堂舅与堂舅母,秉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想法,也没找个大夫来,牛氏竟是一直吃着江太医的方子,几日都没变过。起初吃着还好,能感觉到药的效用,身体也渐渐有了些起色。可是到了出发前一日开始,虽然熬出来的药味道也没变。但牛氏能察觉到,这药对她的身体已经没什么效果了。

    她没想到是药方无用了,应该请大夫来换方子。反而忆起了蒋七太太说的那番话,下意识地认定,这是孙女赵湘在对她耍阴招。她这等破败的身体,能够拣回一条小命,已经是走运,若好生养着,请一位医术高明的杏林妙手仔细调养。日后或许还能恢复六七分,但如果不能好好养着,譬如有人给她吃些没效用的药。甚至是对她身体有害的药,她还能活几日?等南下济宁,一路上车舟劳顿,她这身体能不能撑到地方还是未知之数呢!还有赵湘这几日侍候她。半点不如丫头们精心。笨手笨脚的,扶她起个身,还会让她三番五次地撞上马车车厢壁,害得她额头身上青一块红一块的,牛氏也都算成了赵湘的罪状。她心中越发肯定,赵湘有心要再向她下毒手!

    牛氏在暗暗后悔,当初为了将来能过上富裕尊贵的生活,不惜冒险保住了赵湘这个孙女的性命。为此甚至跟建南侯府签下了断亲书。没想到赵湘是养不熟的白眼狼,比她那个亲娘还要狠心。当初信誓旦旦不敢再忤逆祖母,不过几日功夫,就又起了坏心。牛氏虽爱富贵,却更爱自己的性命。早知会是这样的结果,她宁可继续再受张氏祖孙的供养,即使屈辱些,好歹性命无忧,温饱不愁,还有大夫给她看病,有丫头侍候她起居。若等她身体好些,可以行动无碍了,还能从人伢子手里买上一两个水灵丫头,收作养女,好生调教一番,未必就不能养出个好孩子来,攀上一门好亲,让自己的老年过得更加富足。可惜世上没有后悔药吃。

    牛氏的仇视与提防,赵湘都看在眼里。她心中冤枉至极。她是真的没对牛氏下手。她又不是傻子,知道她曾经谋害过祖母的人有那么多,牛氏但凡有个三长两短,即使是因为病重自然死亡,那些知情人也要猜疑她几分的。赵玮将事情如实告诉了蒋七老爷,谁知道蒋七老爷会不会照样跟她外祖母与舅舅们实话实说?万一长辈们因此对她生了厌弃,那可如何是好?所以,即使明知道外祖母与舅舅们可能不想见到牛氏,赵湘也不能让牛氏真的在半路上死了。就算她真的要死,也得是自然而然地死去,绝不能让人看出异状来。

    赵湘自问这几日对祖母侍候得也算用心了。可她毕竟是娇养长大的,一向都有丫头侍候,自己没正经做过什么活,手脚笨一些,也是人之常情。至于药的事,她就更冤枉了,她又不是大夫,哪里知道这些?她还觉得是蒋七太太厌恶牛氏,暗中命抓药的下人做了手脚,好让牛氏的病情更重些呢。只不过如今陪在她们祖孙身边的都是蒋七老爷家的下人,她不敢说这样的话,以免得罪了人家。

    赵湘忍着没说出她以为的“真相”,只能默默忍受着牛氏的猜忌。牛氏见了,越发觉得是她心虚,心中恨极,就忍不住搓磨起她来。常常半夜哼哼,动不动就叫赵湘起身侍候,一会儿要喝水,一会儿要捶腿,一会儿又嫌气闷了。赵湘被她折磨得两日没睡好觉,整个人都憔悴了,脸上挂着大大的黑眼圈。不知外情的人见了,都要生出怜爱之心来。可惜护送她的蒋家仆人都是铁石心肠,半点没有开口帮她说情的意思,也没人帮她做半点活。她依然需要每日挣扎着去为祖母准备饮食,端水洗衣,不假人手。

    赵湘没受过这样的苦,又曾经是能狠得下心来害祖母的人,即使为势所迫,不得不做几日孝顺孙女,到底还是经不住牛氏的故意搓磨。忍了两日,终于有些忍不住了,看向牛氏的眼神里都带上了凶光,心里不止一次闪过念头:反正这老太婆已经病得半死不活的了,若是路上辛苦,病情加重了,一命呜呼,也不是奇怪的事。只可惜她没有时间脱离随行之人,寻些可以下手的药物,否则又何必再受这等苦楚?

    牛氏折磨了赵湘几日,心里虽爽快,但也察觉到了她的异状,顿时清醒过来:她如今病弱,真要拼起来,可不是赵湘的对手。这丫头最是狠毒不过的,若为了出一时之气。把自个儿小命葬送了可划不来。况且到了蒋家后,她还要指望这个孙女替自己争来锦衣玉食呢。这么想着,她就收敛了些。虽然仍旧没有好脸色,但也不再故意折磨赵湘了。

    因为带着病人,他们一行人行进的速度格外慢,一天只能走上三四十里路,到了第三日下午,才到达通州码头。蒋家的下人很快就找到一艘南下的商船,愿意搭载几个顺路的客人。他们跟船家说好了价钱。看过舱房,便上岸去请赵湘下车,扶着牛氏上船了。

    赵湘吃力地扶着牛氏下了马车。一路将她扶上船去。周围是其他搭船的乘客,以及商行里来回搬运货物的伙计。她十分不习惯这种环境,一直把头垂得低低的,全身绷紧。生怕有人碰到一下。占了她的便宜。待进了船舱,她闻见舱中的气味,又露出了嫌弃的神色,再看到隔壁舱房里出来个络腮胡子大汉,脸色顿时变了。

    蒋家仆人也不以为意,提着行李走进舱房放下,四处打量一圈:“这里够表姑娘和令祖母住了,表姑娘将就吧。小的们在底下大通舱里住。有事就到底下来叫我们,没事就别来了。底下住的都是粗人。别唐突了表姑娘。船上生火不易,表姑娘就别熬药了。等什么时候船靠岸生火做饭,你再求人借个灶吧。”说完就钻出舱房走了。

    赵湘欲哭无泪地看着窄小的舱房,还有窄窄的木板床上散发着异味的破旧床铺,恨不得立刻转身走人。她心里暗怨着蒋七老爷夫妇翻脸无情,忽然听到过道对面一声惊呼,声音竟有些耳熟。

    她转头望去,顿时变得目瞪口呆。

    在过道另一头的上等舱房门口,站着分别已久的赵漫。此时赵漫穿着一身细布衣裙,整洁体面,脸色红润,头上还插着精致的银簪子,看起来比她有精神多了。

    在赵漫发出那一声惊呼之后,在她身后的舱房里又钻出一个人来,不是别人,正是小钱姨娘。接着在她们隔壁舱房里,又跑出了赵演和赵氻。

    谁都没想到,他们会在这种时候、这种地方重逢。双方都惊愕万分,一时无言。小钱姨娘先想到自己母子几个是偷逃的,被长辈发现,心就先虚了,腿一软,挨着舱房的门滑落在地。

    赵湘瞪大了双眼,不知是该先气愤地骂人,还是担心他们会拖自己的后腿。但牛氏看到这些曾经抛弃了自己的孙子孙女们,却双眼一亮。

    如果不是身边没有了可以依靠的小辈,她又何须死保赵湘这只白眼狼?赵演他们再坏,好歹不会对她下毒呀!赵演那边带着她几百两银子的身家呢!有这些银子,她至不济也能过上先前在云居寺胡同那样的小康生活。

    牛氏虚弱地张口叫:“乖孙!我可算……可算找到你们了!自从失散,我就日日……日日担心,生怕你们……你们会出事。如今能与你们团聚,真是……真是太好了!”说罢发出了呜呜的哭声,可惜身体太弱,眼泪也不给力,就是纯干嚎而已。但这对过道里其他经过的人而言,已经足以说明一切了。眼看着船上竟然会发生亲人离散后重聚的大团圆戏码,众人都不由得停下了脚步,探头望过来。

    赵演最先反应过来,心下猜想,牛氏会说这样的话,想必是不会追究他们逃跑之事了?再看牛氏与赵湘如今的穿着打扮,仍旧是从前在汪家时做的衣裳,赵湘长高了些,袄裙不大合身了,却还继续穿着,可见境况不怎么样。虽然不知道她们为何也在这里,但赵演心中的惧怕倒是先减了几分。

    他一手搀起了生母小钱姨娘,微笑着对牛氏说:“没想到会在这里遇上祖母。自从那日失散,孙儿无时无刻不在想念祖母。今日得以重聚,真是老天爷的恩典!”说完暗暗掐了生母一下,脸上却还挂着微笑:“母亲都欢喜傻了,快请祖母进房说话吧?”又给妹妹赵漫使了个眼色。

    小钱姨娘反应过来,勉强挤出一个笑,上前搀扶牛氏。赵漫也战战兢兢地过去扶人,与赵湘四目相对,脸也拉长了些。

    一家人在小钱姨娘的舱房里坐下,牛氏与赵湘这才发现。这间舱房比她们那间要宽敞得多了,也更加干净整洁。赵演这伙人卷走了她们的私房,得以舒舒服服地享受起来。倒害得她们受穷!赵湘心中忿忿不平,牛氏心里气愤过后,则平静下来:这些东西,很快就会变回是她的了。

    一家人相对无言。此时没有外人在,场面话也不必说了。赵演沉默了一会儿,先假笑着问:“我还以为祖母与妹妹尚在京城,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

    赵湘也假笑回去:“蒋家舅舅打发人来接我去济宁见外祖母。我想着京城居大不易,到外地去也好,没想到会遇上二哥。”

    赵演干笑了下。又沉默起来。他们一家刚到通州安顿下来,小钱姨娘就病了一场,是旧患复发,加上担惊受怕的缘故。好不容易才治好了。若非如此。他们早就坐上了南下的船,又怎会耽搁到今日?

    “遇上就好。”牛氏咳了几声,“以后……就别分开了……”

    她话音刚落,在场所有人的脸色都变了。就在这时,有人开门走了进来:“码头上没有卖江米糕的,我买了几个新鲜桔子。”却是画眉。她笑意吟吟地走进来,一看到房中的牛氏与赵湘,脸色一白。身体软软坐倒。

    牛氏狠狠地瞪了她一眼,冷笑一声。慢条斯理地说:“好丫头,原来……原来你还没跑……”

    赵演淡淡地说:“好叫祖母得知,画眉已是孙儿的人了。”画眉脸上顿时又有了光彩,满面喜悦地看向他。

    牛氏咳了几声:“少胡说,你还有……还有孝呢,纳什么屋里人?等孝满了……先娶妻……再说开脸的事……”

    赵演眉头一皱,满面不渝,但没有说什么。

    他自打逃离京城,就打定了主意要隐姓埋名,不以犯官之子的身份生活下去。既然不再是赵玦之子,又何来守孝之说?纳个屋里人也算不得什么。但牛氏的话毕竟是正理,在摆脱她之前,他什么话都不能讲。

    牛氏却是打定了主意,要重新辖制住这个孙子,依靠他们母子兄妹过活。正要再说些什么,赵湘却忽然站起身,拉起赵演往外走:“借一步说话!”

    兄妹俩到了隔臂赵演的舱房内,跟先前那间一样,都是上等舱房。赵湘掩下心中的艳羡,冷冷地对赵演道:“你们把祖母带走吧,只当是为先前之事赎罪了。”

    赵演挑了挑眉:“这话却是从何说起?大妹妹既然要去投靠蒋家,难道蒋家不比我们强多了?”

    赵湘冷声道:“蒋家虽好,我外祖母与舅舅们却与父亲有仇,又一向与祖母不睦。我曾听舅母对舅舅说,要将祖母送到养济院去。我怎能让她老人家受这个苦?可我自己尚且寄人篱下,又能怎么办呢?如今能遇到你们,可见天可怜见,给了我们一条生路。你们带走祖母,也能让她少吃些苦头。”

    赵演觉得好笑:“既如此,你带她回京城就是了。我可听说了,侯府愿意养活你们呢,何必非得到蒋家去?”他这段时间也是有向赵家六房的人打听京中消息的。

    赵湘自然不会坦承断亲之事,便板着脸道:“你们要是愿意带走她,我就不把你们在这里的消息说出去。蒋家下人就在船上,只需我去说一声,你们就休想逃掉。我知道,你们当初逃走,就不会继续顶着罪臣之子的身份过活。可要是我让舅舅家的人跟着你们,无论你们在哪里住下,都到处宣扬你们的真实身份呢?”

    赵演的脸色阴沉下来:“你到底想怎么样?!”

    赵湘飞快地回答:“很简单,只要你们带走祖母养活就行了。我不问你们去哪儿,也不会跟你们联系,蒋家人是不会知道你们在哪里的。”

    赵演面无表情地看着她,半晌,忽而一笑:“大妹妹,你就实话说了吧。其实祖母对你而言,已经是个急于摆脱的累赘了,不是么?你只要把人安置好就行了,至于她日后会过得如何,你并不在意吧?”

    赵湘斜了他一眼,虽没有正面回答,嘴里说出的话却意味深长:“祖母病情加重,如今大不如往昔了,想来脾气也软和了许多。”

    兄妹俩互相交换了一个眼色,已经在沉默中达成了共识。(未完待续。。)

第三百二十九章 旧物

    三日后,京城小宅里的赵玮与赵琇收到了六房捎来的信,里面提到蒋七老爷派家人将赵湘与牛氏送到通州码头,坐上了南下的船,据说是要到济宁蒋家原籍去,他们在船上遇上了准备下江南的赵演母子一行。

    六房的伙计打听到,赵演把牛氏接去了自己母亲的舱房住下,并且跟后来上船的人说,他是带着祖母、母亲与弟妹们去江南投亲的。至于赵湘,没有跟他们一家再有往来,倒是曾经去过底舱,告知蒋七老爷的家人,牛氏遇到了牛家的亲戚,决定要跟他们走,不愿意和自己一起去济宁了,任她如何哭求也不肯改变主意。

    蒋家的家人去见牛氏核实这件事,他并不认得赵演,因此赵演声称自己姓牛,叫牛氏为姑祖母,他也没有起疑。牛氏表达了自己要跟着娘家小辈走的想法,当时已经开船,蒋家家人也没法回良乡请示蒋七老爷,只得接受了。他们回了底舱,赵湘则跟牛氏、赵演等人开始了互不搭话、仿佛素昧平生的陌生人的日子。

    赵琇有些意外:“没想到他们两帮人会遇上,这称不称得上‘不是冤家不聚头’?不过我想不明白,赵湘想要摆脱牛氏不奇怪,可赵演都已经逃走了,为何还要将牛氏接到身边来?难道他竟是个大孝孙吗?还是赵湘用什么理由说服了他?还能让他帮着自己撒谎?”

    赵玮想了想,冷笑道:“理由也不难猜到。赵演既要逃走。必定是打算抛弃赵玦之子这个身份的,否则日后他无论做什么事,都要被人看不起。他们兄妹想要婚娶。也结不到好亲事。若是投奔了钱家人后,在钱家人帮助下改名换姓,只要没有人追究,未必不能平安顺遂度过一生。可如今既然遇上了赵湘,万一赵湘将他的事嚷嚷出去,他的算盘就打不响了。赵湘身边还有蒋家仆人,兴许是拿这个为筹码。威胁赵演,若不带走牛氏,就会让蒋家人去拆穿他的身份。也未可知。蒋家虽然败落了,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官场上的亲友还是有几个的,对付一个身份存疑的升斗小民。再容易不过了。”

    赵琇眨了眨眼:“蒋家真会帮赵湘干这种事吗?为了什么?就为了让赵湘能够摆脱牛氏?那也太费事了!蒋家既然有这么大的能耐。对付一个牛氏不是轻而易举的吗?赵湘都能对牛氏下毒了,断不可能会为了祖母跟蒋家闹不愉快啊。”

    赵玮笑道:“蒋家多半不会帮她这个忙,也未必愿意在麻烦缠身时,再跟赵演这样的小人物纠缠不清,叫人抓住把柄。可是赵演不知道啊!再说,他即使带走了牛氏,也没什么关系。如今的牛氏可不是他离京前的牛氏了,重病缠身不说。手里没银子,身后没靠山。身边更没有爪牙。她日后若能乖乖听这个孙子的话,兴许还能温饱不愁。但她若是妄想用从前的手段来辖制赵演,赵演能弃她第一次,就能弃她第二次。到时候,她就算后悔,也来不及了。”

    赵琇想想那个情形,不由得心向往之:“好可惜,后续会发生什么事,我们也没法知道了。不然真想看看牛氏倒霉的样子呢。”

    赵玮笑着起身:“断亲那一回她还不够倒霉么?若真想知道,等赵演下了船,六房的伙计自然会将他上岸的地点传信回来,到时候再托人打听便是。我们先去给祖母报信吧?”

    赵琇也笑着站起身:“托人打听就不必了,从此断了音信是最好的。免得叫他们发现了,又再次缠上来。”

    兄妹俩去了张氏的屋子,将牛氏与赵湘遇上了赵演,牛氏跟后者走了的消息告诉了张氏。张氏念了声佛:“这样也好,赵演他们卷走了全家人的财物,本就不该,如今既然重聚了,也当承担起自己的责任来。牛氏为他兄弟二人,将泽哥儿逐出了家门,他反而带着生母弟妹逃走了,这不是大不孝么?赵湘固然是个畜牲,他也强不到哪里去。不过,他能够接回祖母奉养,就证明他还有可取之处,不至于丧了良心。”

    赵琇与赵玮对视一眼,聪明地选择了不把他们的猜测照实告诉祖母。

    张氏又继续说:“回头你们别把这件事告诉泽哥儿。先前他知道祖母与妹妹投奔蒋家去了,就放下了心,如今要是知道她们没去蒋家,反而跟赵演他们在一起,说不定又要担心了。横竖他已经离了那个家,牛氏再难,也没问过你们启轩哥,泽哥儿在哪里,没想过要重新认回这个孙子,那他又何必再为这样的亲人操心呢?他妹妹是个心狠手辣的,能离得远些,反而还是件幸事呢。”

    赵琇眨眨眼:“祖母,您是不是听错了?牛氏是跟赵演他们在一块儿没错,但是赵湘没打算跟他们走呀?她应该还是要继续往济宁蒋家去的。”

    张氏吃了一惊:“什么?她一个人去蒋家?”她脸色沉了下来:“果然……当初就不该信这丫头。她当初会对她祖母下毒,如今又将病重的祖母扔给庶母和庶兄,自己去过富贵日子,可见心性凉薄!当日我们就不该饶了她,即使不便送去官府,也当直接将人扭送尼姑庵,从此断绝尘缘,一辈子不许她出来见人才对!”

    这算是张氏少有的重话了,可见她对赵湘的深恶痛绝。

    赵玮劝她道:“祖母也不必生气,其实这样也不是坏事。蒋家未必乐意见到牛氏,赵湘去了他家,也未必就能安享富贵了。而赵演对牛氏再不好,也不会对她下毒。他有本事,也有银子,将来的日子不会过得太差,至少温饱是不愁的。”

    张氏听了,仍旧怒气难消:“我难道是在为她们祖孙操心?只是看不得有人行事如此刻薄不孝罢了。赵湘还是郡公爷的血脉呢。传出去岂不是坏了郡公爷的威名?!”

    赵琇笑道:“祖母又忘了,咱们家先是逐了小长房出族,又跟牛氏与赵湘正式签了断亲书。赵湘怎会还是祖父的血脉呢?无论她做了什么事,都与祖父无关。”

    张氏想起来了,叹道:“即使如此,世人总归是知道实情的……”说着又咬牙:“牛氏一辈子自以为得意,实际上就没做对过一件事!她从前眼里只盯着爵位,为了爵位,不惜怂恿丈夫对我们赶尽杀绝。最终只落得个自取灭亡的下场。失了爵位后,她若是明白人,就该劝说儿孙自强不息。重振家门,她却只知道追名逐利,让儿子投靠逆王,行大逆不道之事。最终还不是落得一场空?还有教养儿孙。她也做得一塌糊涂!泽哥儿自幼不是她教养的且不提,赵演、赵漫眼里只有生母与同胞手足,对她这个祖母视若无睹,对生父也不见有多么敬重,赵湘更是无视父母孝期,狠心对祖母下毒。牛氏到底是怎么教的孩子?难不成她只教他们如何争名夺利了?我们赵家最大的祸事,就是把这个搅家精给娶进了门!”

    赵琇颇有同感:“是啊,赵演那边还好。她弃小钱姨娘在先,小钱姨娘所出的孩子对她生出怨言也是正常的。最难以理解的就是赵湘。赵湘是牛氏亲手教养长大的吧?她都学了些啥呀?老是端着千金小姐的架子,自命不凡,听说以前还曾经认过颖王侧妃做干娘,打算要嫁进高门大户是不是?成了犯官之女,还敢肖想汪家的儿子。我看她一直就没绝过高嫁的心思。她怎么就那么执着呢?她现在都落到这个境地了,还想要嫁进高门大户,真当人家是傻的吗?这些都是牛氏教的?”

    张氏冷笑:“牛氏这辈子享过的福,都是因成功嫁进了高门大户而来。她一心想要让孙女高嫁,赵湘也在耳渲目染下歪了心思,又有什么奇怪?一个个不思长进,只想着歪门邪道,这辈子的出息也就是这样了!所以你们一定要吸取教训,今后教养后代,一定要让他们记住,只有自己的本事才是自己的,一心想靠着好亲事出头,还不如早早回乡下种田去,也省得在京城丢人现眼,污了祖宗的威名!”

    赵玮与赵琇连忙起身,乖乖应了是。

    张氏的心情稍微平复了些,但想到赵湘的行事,依然很生气。赵琇见状,便拿些开心的事来转移她的注意力:“祖母,侯府宅子已经整修好了,几个主要的院子也布置得差不多了。我听他们说,祖父养老的那个院子,他们都照着从前的模样重新整理好了,就连以前院子里种的桂花树,也从别处挖了一株外形相近的,移植到了同样的地方。几个老家人都说,那院子就跟祖父在时一模一样呢。祖母要是看见了,一定会大吃一惊的!”

    张氏勉强笑了笑:“是么?他们有心了。只是那个院子丢失的东西已经太多了,就算找来相似的物件补上,也不是原来的东西了,不过徒耗人力罢了,这又是何苦?”

    赵琇忙道:“全都找回原来的是不可能了,但未必就不能找回旧物。我听他们说,原来当日祖父院子里的东西,是牛氏做主扔的,并非抄家抄走了。当时做事的仆人听牛氏说,要把东西拿去烧掉,都觉得大不妥。几个仆人都是府中的老人了,侍候过祖父多年,知道那都是祖父生前的遗物,怎么能烧掉?即使是要烧给祖父在地下继续使,也当拿到祖父坟前烧了才对。怎的办丧事时不提,反而等赵炯移灵回乡后才说这事儿呢?他们私下商量了一番,就把东西抬走了,回禀牛氏说东西已经烧了,其实是藏在了庄子上。后来抄家,他们被没入官中,一应身家财物都一并入了官,庄子也不例外,庄上的东西也不知如何了。日前他们听说哥哥和我有意将祖父的院子修旧如旧,尽量拿旧物布置起来,就想起了这件事。因几个庄子也都回到我们手上了,他们就打发人去问,才知道那些家具摆设都叫庄上的佃户分了去,如今还在呢!他们就花银子把东西都买回来了。”

    张氏闻言大喜:“真的?你是说……郡公爷用过的旧物,如今都找回来了?!”

    赵玮笑着点头:“虽然不是全都找回来了,但也有十之五六。还有些东西,虽然还未找回,但也知道了大约的去向。孙儿已经命人追寻去了,想来不久之后,就会有好消息。”

    “阿弥陀佛!”张氏忍不住又念了声佛,脸上的笑意再也掩藏不住,“赶紧叫人套车去,我要去侯府瞧一瞧,可还是当年的旧东西!”

    赵琇笑着劝阻她:“祖母,外头天都快黑了,这时候过去,还能瞧见什么?不如明儿再去吧?我和哥哥陪您去一趟呀?”

    张氏犹豫了一下,才不情不愿地答应了,接着又满心兴奋起来:“你们祖父的屋子,我每日都要梦一回。屋里的每一件家具,每一件摆设,我都记得清清楚楚。等东西寻回来了,你们都别动,等我亲自将它们摆放好。再也没有人比我更清楚,你们祖父的屋子是什么样子的了!”(未完待续。。)

请假

感冒了,吃了药,头晕晕的,很想睡。估计撑不住了,今晚大家就别等了吧,对不起。(未完待续。。)

第三百三十章 细微的差异

    赵琇先一步跳下马车,再转身过去扶张氏下来。

    张氏一边在孙女的搀扶下,踩着脚凳下地,一边念叨:“女孩儿别这样粗鲁,踩着脚凳稳稳当当、斯斯文文地下车不好么?非要跳下来。若是风大,吹起了裙子可怎么办?就算没风,叫人看见你的脚也不好呀。”

    赵琇只能一边应着一边啰嗦回去:“知道啦,祖母就别念叨了,当心点儿,别踩空了,慢点儿走。”

    赵玮将马交给了随从,笑着走了过来:“祖母觉得怎么样?前院这边全都重新粉刷过了,损坏了的门窗也都换上了新的。皇上赐了‘建南侯府’四个大字的御笔,孙儿叫人制匾去了,还没送回来。如今外头大门上挂的匾是太祖皇帝御笔,前院正堂上的匾就用今上的吧?”

    张氏看着前院的房屋,满意地点点头:“确实不错。工匠们做得很好,你记得要好好奖赏他们。”

    赵玮应了,又指着院子里新种下去的几棵树道:“这是叫人照着从前的树种,找来成树种上,养了个把月,还算精神。如今正值阳春三月,花树都开得极好。等我们搬回府中,祖母就能天天赏花了。”

    张氏看着精神的花树,心情不错,又问:“花园里的花草可都种上了?长得怎么样?”

    “都种上了,长得还行。”赵玮回答说,“一会儿祖母可以过去看看。还有您院子里的小花园儿,景致也还不错。样式程的本事。果然不是空有虚名。”

    一番话说得张氏更加期待了,笑着对赵琇说:“一会儿看花园去,还有你的院子。若是景致果然好。咱们这个月就搬进来吧。正好趁着春光明媚,你可以下帖子给京中闺秀,也做一回东道,邀她们来开个诗会。你已经做了两回客,也该回请一次了。”

    赵琇有些惊讶,她可从来没想过要自己做东开诗会呢,便有些迟疑:“有这个必要吗?我虽然去参加过两次诗会。但一次是跟咱们相熟的曹家,一次是与我有私家的方五姑娘做东。曹萝与方五姑娘都跟我合得来,请我去诗会也是正常的。可其他姑娘与我未必有那个交情。今年开春后。她们也有过两三次诗会,彼此做东,方五姑娘也参加过两回,可没有一个人给我下帖子呀?我要是开了诗会。发了帖子出去。却没人肯来怎么办?就算曹萝和方五姑娘愿意来,人数那么少,也很尴尬呀。”

    扪心而问,她其实也不太想请一些与自己不合的女孩子到家里来做客,招呼人吃,招呼人喝,把人侍候得舒舒服服的,回头还要被人挑剔说嘴。

    张氏对此不以为然:“你跟别家闺秀打的交道少了。她们与你不熟,不请你也没什么奇怪的。你亲自做一回东。把她们请到家里玩一日,以后不就熟了么?再也不用担心会有人开诗会不请你了。京中闺秀就是这样消遣的,你总要学着跟她们打交道,不能整天窝在家里,自己看书、抄书,或是管家算账。好好的女孩儿,本来还有几分灵气,都变俗了。”

    赵琇抿了抿嘴,干巴巴地应着声,心里却是不大乐意的。她在家里照样学习琴棋书画,别的闺秀会的东西,她也一样会,怎么就俗了呢?难道那些闺秀就不学管家算账了?再说,她俗了就俗了,又有什么大不了的?反正她这辈子都不可能达到祖母心目中“脱俗”的标准了。

    她扶着张氏,跟在赵玮身后简单地逛了一圈中路前院。这里是侯府举行最正式的仪式、活动的地点,侯府中一应大事,无论喜丧封降,都是在这里进行的。这里摆放的家具也最珍贵,而且有很多是御赐之物。在经历了抄家变故之后,这个院子反而是最容易恢复的一个,因为所有被抄走的东西,都有清单可查,先帝赐还旧物时,也都把东西全部赐回来了。除了一些帐幔和次要的摆设是新的以外,正堂中的布置几乎跟十年前老郡公去世之前一模一样。张氏看着这个熟悉又陌生的场景,眼圈就不由得红了。

    接着他们就直接去了西路前院。那是老郡公生前养老的院子。按照张氏的吩咐,这里几乎不做任何大的变动,而是按照从前的样子,修旧如旧,把一些破损的地方修补好,将原来的家具摆回来,缺了的树种回去,务必要将它维持在老郡公生前居住时的状态。

    工匠们的手艺很好,办事的老仆人们记性也不错。张氏一踏进这个院子,恍惚间还以为这里从来没有过改变,但当她发现自己与老郡公所一同种下的那棵老桂花树变成了一株新种的小桂花树时,她就清醒过来了。她含泪看着这个院子,心情有些黯然,只低声吩咐孙女:“我们进屋里去瞧瞧吧。”

    屋子里还有些空。屋里的东西早在抄家前就被清理掉了,什么东西都没剩下,比抄家还要抄得干净。就算现在能够找回部分家具摆设,也不是样样都能保留到现在。一些早已不知去向的家具,只能用外型相似的暂时补上。因此张氏放眼望去,很容易就能认出哪些是旧物,哪些是新补的。

    物是人非。找回来的东西再多,这屋子也不是过去的屋子了。

    张氏悲伤地撑着桌沿,在中堂八仙桌旁的太师椅上坐下。这是她从前习惯坐的位置,椅子还是那张椅子,只是椅搭已经换了一副新的。她用手细细摸挲着八仙桌面,发现上面多了许多刻痕,也不知道是什么人留下来的。这可是老郡公用了几十年的爱物,怎么有人敢这样糟蹋它?

    她犹自默默垂泪,赵玮与赵琇对视了一眼。都不知该如何劝说。如果祖母见一次这个院子,就要伤心一次,那么他们把她的院子安排在隔壁。真不知道是不是个好主意。她年纪渐大,身体也不是非常好,过去十年都过得好好的,可别回到旧居,反而天天以泪洗面,熬坏了身体。

    赵琇小声对她说:“祖母,您别哭呀。我对小时候的事情都不记得了。这屋子我来过没有?哪一些家具是当时就在的呀?您给我说说,好不好?”

    找回来的家具,她都看过清单。怎么可能不知道?不过是想寻个法儿,转移张氏的注意力罢了。不过现在看来,这法子收效甚微,因为张氏还在默默流泪。没有回应。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收了泪,淡淡地对赵琇说:“你小时候自然来过这里。每天你哥哥都要过来向你祖父请安的。有时候天气好了,你也会跟着来。你祖父还抱过你好几回呢,有一次你竟然……”她想说孙女竟然尿在了祖父身上,但话到嘴边,转念一想,这种事对于孩子来说自然无所谓,但赵琇已经是大姑娘了。定会害臊的,她便改口:“有一次你祖父把你放在这张桌子上。你就在上头爬来爬去,竟把你祖父的茶碗给踢翻了,溅了你祖父一身的茶水。你不认错不说,反而哇哇大哭起来。你祖父都拿你没办法。”

    赵琇干笑,小孩子会闹出这种意外,其实也没什么奇怪的。她围着八仙桌转,估量着它的桌面大小,也就是一平方米左右,这么小的空间,一个孩子会踢到任何东西都是正常的。

    这一转,她就看见了八仙桌靠向后方条桌的一个角上,似乎磕破了一个角,不由得问:“这个是流失在外面的时候,被谁不小心磕破的吗?”

    赵玮探头来看:“咦?确实是磕破了。兴许是他们搬运东西时不小心吧?”

    赵琇摸了摸那个桌角:“应该是以前磕破的,磨得挺光滑。”因为离得近,她看见了那处桌角周边有一块暗褐污迹,因为颜色与桌子木材本身的颜色相近,刚才光线暗些还看不出来呢,便笑着问:“祖母说我当年踢翻了祖父的茶碗,难不成这就是我当时留下来的茶渍?看样子也有些年头了呢。”

    张氏伸长了脖子看过来,见状一愣:“这是什么时候磕的?竟然会破成这样?这可是黄花梨的桌子,搬运时应该仔细些才对!”

    赵玮回头去问跟来的大管家汪福来。汪福来连忙回禀说:“回老夫人,这桌子送回来时,小的也问过。但据当年偷偷运走桌子的人说,他们把东西搬走的时候,这桌角就已经是破了的。就连上头那滩污迹,也是当时就有的。他们好几个人都看见了。不过因为颜色浅,屋里一暗就不大看得出来,因此他们也是搬出去后才发现的。当时还觉得奇怪,不知那是什么东西,好象怎么擦也擦不干净似的,只得由得它去了。”

    赵琇连忙叫人点了灯,拿到跟前把那滩污迹照得更清楚些,又摸了摸,闻了一下,然后说:“好象不是油……颜色有点发红,这该不会是血迹吧?”

    张氏脸色变了:“胡说!这怎么会是血迹?你祖父去世那日早上,我还来过这里,跟你祖父说话。当时这桌子还是好好的,一点都没磕着,上头也没有这滩污迹!定然是他们不小心弄的。”

    赵玮见张氏忽然变得有些激动,连忙道:“祖母别生气。您见到这桌子时,它还是好好的。但底下人将它搬走,是在咱们离开京城之后的事了。期间隔着好几个月呢,兴许是祖父去世后,这屋子没人住,底下人做事不小心,就把桌子弄坏弄脏了,也未可知。”

    张氏的神色稍微缓和了些:“你说得也有道理。”又四处去打量周围的布置,说不上满不满意,但孙子和下人们能做到这个地步,已经不容易了。她也不好强求太多,便给了赵玮与汪福来一个微笑:“你们辛苦了,做得很好。”又特地嘱咐汪福来:“帮忙找回郡公爷旧物的人,你都替我打赏了吧。每人一个二等封儿。叫他们好好当差,我不会亏待他们的。”

    汪福来躬身应了是。

    张氏又环视周围一眼,有些意兴阑珊。她对赵琇说:“我们回去吧。等搬回来了,再慢慢细看。”赵琇应了一声,扶着她站起。张氏却忽然觉得有些头晕,身体晃了晃。赵琇连忙将她扶住:“祖母,您怎么了?”

    “不知道……”张氏有些茫然,“刚才好象忽然觉得有些晕。”她盯住了脚前方的地板,隐隐觉得有些不对:“这里的地面……”

    “地面怎么了?”赵玮问。他看了看脚下的地板:“地面没有破损之处,祖母又吩咐过,要尽可能将这个院子维持原状,因此工匠们就没对地面做什么,只是让人重新打扫过,用水洗一遍就算了。”

    “不对……”张氏疑惑地抬起头,“这正屋的地面……不是这个颜色的……还要再浅一些。我上回来时没察觉,只当是因为有尘土的关系。可如今地上半点尘土皆无,为何地面的颜色还是跟当初不一样?”

    地面的颜色?赵琇疑惑地看了看地板,觉得这个颜色好象没什么特别的。左右暖阁里的地板,不也差不多是这个色的吗?

    赵玮盯着地板看了好一会儿,就吩咐:“把所有窗子都打开。”汪福来忙唤人来将所有门窗都打开了,外头的光线透了进来,将正屋整个照亮了。

    这时候,地板的颜色显得更清晰了。如果仔细观察,可以发现,正屋正中这一块的地面,似乎比周围的颜色都要深一点。只有一点,不细看,是发现不了的。

    不过,这种细微的差别,似乎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赵琇不能理解祖母的执着,可张氏却忽然犯了牛脾气:“这是谁把这里的地面重新刷了灰?叫人把它刮去!”

    一声令下,汪福来只得将工匠都重新唤了回来。张氏板着脸坐上了回家的马车,勒令工匠们必须在三天内,将正屋的地板恢复十年前的原状。三日后她会再来,到时候,她必须要见到成果。她的记性好着呢,若有人胆敢糊弄她,她是一定不依的。

    赵琇跟着祖母匆匆上了马车,只觉得张氏今日发作得有些莫名其妙:“祖母,您怎么啦?就算地面颜色有些不太一样,您也别生气嘛……”

    张氏却摇了摇头:“你不懂……你不懂……”(未完待续。。)

    ps:  本来想补上昨天的份的,实在是有心无力……

第三百三十一章 抽丝

    张氏回到家中,初时一切正常,但到了第二日早上,却忽然发起热来。

    赵琇一大早过来给祖母请安,闻讯吓了一跳,迅速凑到祖母床前,见她昏昏沉沉、双颊热得通红,摸了摸额头,果然烫得很。她急了,连忙吩咐人去叫汪福来:“拿咱们家的帖子去江太医家,看江太医在不在,若在就立刻请过来。若是江太医不在,就把去年在广平王府做供奉的那位老大夫请过来。再来个人去请哥哥。”

    等人去了,赵琇又问在张氏身边服侍的夏露、冬霜两个丫头:“怎么回事?祖母怎么好好的生病了?”

    昨夜是冬霜值夜,她倒是知道一些:“昨儿个老夫人一晚上都非常安静,似乎有什么心事。夜里睡得不安稳,到了四更上,就起了身,然后在靠在窗边坐了半宿。我起来看过好几回,老夫人说她要想点东西,不妨事,叫我只管睡去。我劝老夫人早些睡下,老夫人口上应着,实际上仍旧坐着不动。不过她身上披着厚衣裳,当时手还是暖的,我以为会没事,没想到……”

    夏露年纪稍大些,就轻声斥责她:“你怎的没叫醒我?即使老夫人没有感染风寒,她也是有年纪的人了,一晚上没睡,定会伤神。无论如何也要劝老夫人休息才是!”

    冬霜一脸的惭愧,她确实是疏忽了。不过昨晚上的张氏非常固执。张氏毕竟是女主人,是地位高高在上的郡公夫人。她一个小丫头。如何能违抗郡公夫人的命令呢?

    赵玮很快赶了过来,听妹妹说完原委后,眉头大皱:“这回确实是丫头疏忽。不过祖母有时候执拗起来,也是难劝的。这是内宅事务,这丫头就交给妹妹处置吧。”

    赵琇应着,倒也没重罚,只是扣了冬霜两个月的月钱就算了,不过她再三叮嘱夏露冬霜:“以后祖母再有什么不对,一定不能瞒人。你们若是劝不动。哪怕是半夜里,也要过来跟我说一声,我自会来劝祖母。”

    两个丫头连忙应下了。冬霜心中还在庆幸。这样的惩罚着实算轻的了,她还在害怕自己会丢了这个体面又轻省的好差事呢。

    江太医尚未上差,住得也不远,没多久就赶了过来。他给张氏诊了脉。病情并不重。只是小风寒,吃两剂药发发汗就好了。不过他也对赵玮与赵琇说:“老夫人似乎忧思甚重,遇事还是要看开些的好。思虑过重,对她养病没什么好处。”

    赵玮与赵琇对视一眼,心中讶然,不过现下不好说什么,就按下不表。他们接过了江太医开的方子,客客气气奉上谢礼。又命人用最快的马车将人送到太医院衙门去,然后叫人去抓药。方才回到正院。

    赵琇看着屋里躺着的张氏,小声对赵玮说:“哥哥,祖母到底在忧思什么呢?家里也没发生什么事呀?莫非……跟昨儿的事有关系?”

    赵玮眯了眯眼。昨日在侯府,其实也没什么大事,就是祖母张氏睹物思人,想起祖父,伤心了一阵而已。此外,便是那张磕破了一角的黄花梨八仙桌,以及颜色与其他地方不一致的正屋地面了。可这到底意味着什么?想来不会是小事,否则心情原本很好的张氏,不会忽然变得满腹心事,半夜里坐了一宿。

    赵玮压低声音对妹妹道:“一会儿祖母醒了,你记得探探口风。我去侯府那边,瞧瞧工匠们干得怎么样了。也许那块地下面,真有什么蹊跷也未可知。”

    赵琇会意地点头。

    午后,吃过药发了汗的张氏醒过来了。虽然不再发热,但风寒的症状还有。张氏看起来有些萎靡不振。双颊的红晕因为退烧而消失后,她的面色变得十分苍白。

    赵琇亲手送上了温热的江米粥:“祖母,吃一点东西吧?我叫人准备了几样江南小菜,就着这粥吃一点,您看怎么样?”

    张氏往日身上不好,总爱吃江米粥,小菜也都是合她口味的,但今日她实在没什么胃口,无力地摇摇头,就要重新睡下。

    赵琇不肯依,好说歹说,终于劝得她吃了大半碗粥,又答应晚上会再吃一点,这才罢了。

    等丫头们将吃食撤下,屋里只剩下祖孙二人,赵琇才一边替张氏掖被角,一边微笑着说:“祖母心里有什么烦心事,不妨说出来给我和哥哥知道?我和哥哥如今也长大了,可以为祖母分忧了。祖母有事不必自己一个人抗着的。”

    张氏淡淡笑着:“没事,你们不用担心。”

    赵琇却是不信的:“真的没事?江太医说祖母忧思过度,要想开些才好。我也问过丫头们,她们说昨儿半夜里,祖母靠着窗坐了半宿都没睡觉,这才会感染风寒的。祖母到底在为什么忧心?以至于夜不能寐?”

    张氏犹豫了一下:“当真无事,不过是想起了从前你祖父还在时的情形,心里有些难过罢了。”

    赵琇手中动作一顿,心中仍在怀疑。张氏思念老郡公,本也没什么出奇,可她在过去十年里,无时无刻不在思念着他,一年也要往他坟上去几回。那时都没有因为思念他而伤心病倒,怎的昨儿只是见了老郡公生前的居所和用过的家具,就有这么大的反应呢?

    赵琇试探地问:“祖母,昨儿个那张桌子……是不是有什么不妥?还有那块地,您为什么非要他们把那块地恢复原样呢?”

    张氏脸色微变,避开了她的视线:“桌子能有什么不妥呢?叫他们将地面恢复原样,又有什么出奇的?那原是你祖父的屋子,我早吩咐过,要保持原样不变,他们没做好。我自然要他们返工的。好了,我累了,你下去吧。”说罢就闭上了双眼。似乎真要休息了。

    赵琇满腹疑虑地离开了张氏的房间,心里的疑问却越来越大。不多时,赵玮从侯府回来了。她闻讯连忙赶了过去:“如何?那些工匠们把地面恢复原样了吗?”

    赵玮摇了摇头:“叫人来看过了,说是确实用泥灰重新糊过,糊的手艺有些粗糙,似乎不是内行的匠人做的。若只是要将正屋地面做得跟从前一样,倒也不难。现有样式程在。当年那屋子就是他家的人做的,照样做一遍就是了。可祖母要的,分明是当年的地面。不仅仅是一模一样而已。我疑心那层泥灰底下有什么蹊跷,便叫人将表面那层泥灰小心擦去,露出底下的地面来。样式程说,他们确实有法子做到这一点。但需得一点一点地擦掉泥灰。十分费时,今日恐怕出不了结果。我已经叫他们加紧赶工,争取在三日内做好。等他们做完了,我要先过去看看是怎么回事,再请祖母去瞧。”

    赵琇忙说:“我也要去!”

    赵玮安抚妹妹道:“你还要在家里照看祖母呢。若你出门,祖母一定会知道的,岂会不起疑心?横竖早晚都能看见,妹妹不必急于一时。”

    赵琇想想。勉强答应了,又跟他讨论起来:“那层泥灰底下。究竟会是什么东西?我探过祖母的口风,祖母却企图含糊混过去。那反而让我觉得一定有问题。”

    赵玮想了想:“那屋子十年没住人了,祖父还在时,屋子里应该没有异状。不过祖父去世后,我们一家就被赶到偏院去住,祖母没有机会去那院子里,自然也不知道那片地面是什么时候被糊上了泥灰的。离开侯府回南边的时候,祖母曾经远远在院外瞧过院子一眼,自然也发现不了异状。后来赵炯爵位被革,牛氏母子搬离,这宅子就被封了,再也没人进来过。若是有人在地面上糊泥灰,应该不可能是在那之后。”

    赵琇挑挑眉:“哥哥可问过府里的老家人了?尤其是把家具搬走偷藏起来的那几个人。他们将东西搬走时,地板上可是已经糊了那层泥灰?”

    一句话提醒了赵玮,他立刻就让人喊了几个老家人过来询问,结果几个人都说,他们从没留意到那屋子的地板有什么问题。

    他们本不是屋里使唤做细活的,也很少进屋,并没有发现地板有什么不一样。他们只知道,自从郡公爷去世后,那个院子就被封起来了,不许任何人擅自出入。当时的说法是,担心府中有丧事,人来人往的,有人会偷溜进去把屋里的值钱东西拿走了。也有人私下议论,说巡夜的人曾经在半夜里听到那边院子里有灯光和声音。起初还以为是闹贼,赶过去后发现什么人都没有,院子里也是一片漆黑的,还有人闻到血腥味,并有纸钱在空中飘洒,甚至有白影闪过。巡夜的婆子吓得跟什么似的,连忙跑去叫人,正好遇上闻声赶来的牛氏,被骂了一顿,撵出府去了。然后牛氏又命人将院子重新锁起来,此后再也没有人胆敢擅自闯入了,直到牛氏带人进院搬走里头的东西为止。

    这些家人记得,他们进去时看到的地板,就是现在这个模样的。糊得不是很平整,还带着些许工具的痕迹。两边暖阁的地板则要平整多了,摸上去,光滑得跟结了冰的湖面一样。

    赵玮让他们退下了,然后回头看向妹妹,神色十分凝重:“事情有些不对……”

    赵琇也觉得不对。西路前院闹过鬼?她刚穿过来的时候,可从来没听说过这种事。还有血腥味什么的,又封了院子……

    她小声对赵玮说:“如果只是为了防贼,用不着把院子整个锁死吧?多叫几个家人来守着就是了。侯府还缺了那几个人手?况且那院子跟摆灵堂的正路前院就隔着一个过道,大可以用来招呼宾客,又或是令人颂经祈福。从前广平王府办丧事时,也是类似的做法。我当时亲身经历过,再清楚不过了。特地锁起来,不许任何人进去,发现院中有动静的婆子,不过是尽忠职守罢了,反而被撵出府,也是件怪事。更奇怪的是,明明是祖父的旧居,明明是祖父用过的东西,牛氏居然要在出殡后命人暗中将东西全数烧毁……这太奇怪了!她就算要烧给祖父,也可以在办丧事的时候烧呀?为什么要悄悄地烧?难道那些东西有什么秘密?”

    赵玮沉吟:“祖母一定是猜到了什么,却不肯说出来。可惜当年我们年纪还小,什么都没看见,什么都不知道!”

    赵琇心中一动:“我们不知道,我们没看见,可是除了祖母,还有别人知道,还有别人看见了!”

    赵玮说:“你是指当年的仆人么?说实话,当年有可能知情的人,死的死,散的散,如今回到咱们手下的,已经没有几个了。卢妈当年是在外院侍候的,也未知知道里头的事。”

    赵琇笑了:“可是祖母身边侍候的人总会知道吧?咱们祖母当年可是堂堂建南侯夫人,她无论去哪儿,身边都不可能不带人的。而她能看见的事,她身边的人也能看见。”

    赵玮眼中一亮:“当年祖母身边有两个大丫头随侍,春草已经死了,但另一个人……”

    秋叶还活着,并且活得很好。她眼下就在京城,家离赵家小宅只有两刻钟不到的路程。(未完待续。。)

第三百三十二章 剥茧

    收到赵玮口信的秋叶,很快就抱着孩子过来了。

    张氏病了,她身为旧仆,如今也是名义上的干女儿,自然要先带着孩子过去给张氏请安。

    她与鲁云鹏的儿子今年也有三四岁了,正是天真烂漫的时候,能走能跑能说能笑,明明只是一句再平常不过的问候语,被他奶声奶气地说来,就能将所有人都逗笑。张氏看着可爱的孩子,心情都好起来了,若不是怕过了病气,真恨不得立时抱在怀里揉一揉。

    张氏还问起秋叶,孩子是否启蒙了?秋叶答道:“不过是教了些唐诗,当作是歌谣一般叫他背几句,正经还不认得几个字呢。我倒有心要给他开蒙,他爹却说,先不必着急,倒是扎马步练腿脚一类的,可以先学一学了。我心疼孩子,没肯让,宁可叫他先读两年三百千,等再大几岁,再跟他爹学些拳脚。能强身健体,对付几个肖小就够了。如今家里过得还行,倒也不必让孩子将来那么辛苦,从小兵开始做起。”

    张氏忙道:“你这话是对的。即使有心让孩子日后从武职,也可以先给他开蒙,读几年书,走武举的路子。武进士一出来就是武官,既稳当又体面。从小兵开始熬,要熬到什么时候?且又危险、又辛苦。你家云鹏能有今日的前程,是因为运气好,遇上了广平王这样的好主公。若换了别家的小兵,哪里能有这般运道?光练得一身武艺。大字不识一个,将来孩子的前程也要耽误了。你回去跟云鹏说,千万别犯糊涂。若是不服气我的话。就让他问王爷去。”

    秋叶忙笑着应了。张氏接着又说:“不过你们夫妻之间,说话也别太硬着来。你好好跟他说,他不肯听,你再想别的法子。我看他并不是固执的性子,很是明事理,不会不听你的话。若是跟他拧着来,反而坏了夫妻情份。”

    秋叶柔声道:“老夫人放心。我心里有数呢,不会跟他拧着来的。”

    秋叶陪张氏说了半日话,倒是让张氏的注意力从心事上转移开来。心情也变得好多了。两人一边拉着家常,一边看丫头跟孩子玩。等吃过了午饭,张氏开始有了倦意,秋叶亲自服侍她睡下。又把孩子交给了夏露:“大姑娘说。妹妹是个细心妥帖的人,还要劳烦妹妹替我看一会儿孩子。他每日午后习惯睡一个时辰的觉,不会闹的,若是他醒来要见我,妹妹只管打发人到前头寻我就是。我在侯爷那儿陪他与大姑娘说话。”

    夏露连忙应下了。她陪孩子玩了半天,两人也混熟了,没费什么功夫,就将他带去了厢房睡下。秋叶径自出了屋子。往书房来。赵琇与赵玮在这里已经等候多时了。

    赵琇先将昨日发生的事告诉了她,特地点明。侯府西路前院的正屋里有异状,八仙桌如何,地板如何,还有家具摆设差点儿被牛氏烧了,是几个家人私下藏起等诸事。

    秋叶愕然:“好生奇怪。照理说,这不应该呀?郡公爷虽然去得突然,但太医说了是寿终正寝,并不是染了恶疾,也不是横死。他的遗物,何必要私下偷偷烧了呢?况且郡公爷身份尊贵,他出手又大方,用的东西都是上好之物。他那间屋子里的家具,几乎全都是黄花梨,暖阁里还有紫檀的,外头想要找一样的都不容易呢。多宝架上摆的,好些都是名贵的古董。就连屋里用的帐子、幔子,都是上等的绸缎、云锦、缂丝,府里除了他与老夫人,旁人还享用不了这样的好东西呢,说烧就烧了?若是只有几件家具被偷偷保下了,剩下的全都烧尽,那这一把火,少说也烧了四五千两银子去!”

    赵琇与赵玮面面相觑。他们以前倒是没从这个角度思考过。想当年,他们南下路上刚出事时,消息传回京城,牛氏就打发人来鼓楼西大街的小宅,企图将张氏没带走的财物运回侯府去。跟赵炯、牛氏夫妻霸占的大部分家产相比,张氏所拥有的又算什么呢?竟然能让牛氏露出这么难看的吃相,可见她有多贪财。这样贪财的人,居然要一把火烧掉几千两银子的东西?

    赵琇想了想:“那屋里就算真生过什么事,也用不着把所有东西都烧掉。我记得当初内务府将抄家抄走的东西赐还时,就有一份清单,上面是当初查抄到的物件。祖母好象曾经指着那清单说过,上头有些东西是祖父屋子里的吧?”

    赵玮还记得这件事:“确实如此。可见牛氏并非要将整间屋子里的东西都烧毁,只是其中一部分而已。”

    事实上,按照他们目前所掌握到的线索,牛氏当年下令烧毁的,主要是家具,而且是正屋正堂内的家具。不过这些家具也都是用名贵材料制成的,做工也好,值不少银子,所以牛氏的做法仍旧非常奇怪。难道这些家具碍着她了?

    至于地板的异状,秋叶并没有见到,不过她对原来的地板倒是知道一些情况:“侯府的屋子,几乎全都是铺的方砖,只有老郡公的院子,屋里是糊的泥灰。那不是寻常的泥灰,是样式程手下的的工匠特地研究出来的方子。用这种泥灰平整过的地面,光滑得如同镜面一般。老郡公最喜欢在夏天里打赤脚走在上头,说那样非常凉快,比方砖凉快多了,但又不会阴寒伤身。再者,那泥灰干了之后,就会变得十分坚硬。寻常物件磕在上头,也不会留下一点痕迹。老郡公老当益壮,在家每日早起都要练武,若是下雨天,就会将自己的兵器拿到屋里去,亲手做保养。老郡公的刀枪都很重,磕磕碰碰的时候,若是挨着了地面。寻常方砖铺的地板,总要弄出点坑坑洼洼来,每每要修补。十分不便。但若是用那种特制的泥灰糊在地板上,除非老郡公大力用刀砍在地上,否则地板上顶多就留一点刮痕罢了。这种泥灰如今已经不多见了,除了内务府曾经派人学过,就只有样式程家里的人懂而已。京中差不多的人家,也不是个个都能用上呢。”

    赵琇心中一动。如果那间屋子的地板,只是出了点小问题需要糊灰。完全可以找回样式程家的工匠来补。那么小一片地面,能费多少功夫银子呢?可牛氏却让人私下补了,手艺还那么粗糙。用的泥灰显然也不能跟原来的比。难道是那块地下面的秘密,不能让内务府或是样式程这样的外人知道?

    她对赵玮说:“如果那种泥灰那么特别,又比较坚硬的话。那么等上头那层泥灰擦掉之后,兴许当年的痕迹还能留下一点。”

    赵玮点点头。又对秋叶道:“祖母的异样是在看见那块地板之后出现的。这么多年。她都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去年去瞧那院子时,也没说什么,如今忽然满腹心事起来,可见定是屋里的东西有问题,而且还关系到一件大事。只是她不肯对我们兄妹直言,想来这件事一定不小。祖母说过,在祖父去世那日早上。她还去过那屋子,里头的东西并没有异样。那么事情多半是发生在她离开以后。当年我与妹妹年纪尚幼。很多事都记不清了。还要请秋叶姑姑帮忙,回想一下,当年究竟发生过什么?祖母当时看见了什么,没有起疑心,直到眼下才忽然发觉不对。”

    秋叶不敢大意,开始细细回想当年的旧事。

    郡公爷去世那一日,早上一切如常。因为要去曹家赴宴,所以张氏早早就开始准备了。赵玮赵琇之母米氏也要随行。大丫头里面,春草与秋叶那天都跟着她们出门。

    张氏与曹家太夫人交好,是打算提前过去的,因此一大早就去了老郡公的院子,跟丈夫说家常兼告别。秋叶跟着她去的西路前院。身为丫头,秋叶会注意到一些张氏不会留意的东西,比如当时屋里都有些什么。她记得,地面没有异样,桌子上也没有污迹,更没有磕破一个角。老郡公嫌天气热,叫人煮了消暑汤来,用黑瓷碗盛着,摆放在桌上。老郡公将用了多年的马鞭与打仗时从不离身的刀都拿出来保养,还叫张氏少喝酒,曹家做得好的几味大菜,倒是可以多吃些。张氏正与他说笑,忽然有下人过来禀报,说是他的长随求见。郡公爷一听,就下令立时把人传进来。张氏见他有事要做,便先告退了。

    赵玮听到这里,问了一句:“那长随如今可还在府里?”

    秋叶摇摇头:“郡公爷去后没两日,就听说他不小心落水身亡了。他没有家眷在府中,因此也没人过问他的事。小长房那边叫人草草替他办了后事,到官府打了声招呼,也就算完了。”

    赵玮和赵琇对视一眼,心中更加纳闷了。

    秋叶并不知道长随来找郡公爷说些什么,没多久她们就出门做客去了。赵焯则是照着每日的习惯,在自己院子的小书房里读书温习,顺便教儿子背书。秋叶跟着张氏与米氏,在曹家饮宴,中途忽然有侯府下人赶过去报信,说侯爷(当时老郡公还是侯爵)忽然在家晕倒,看着不行了。张氏与米氏吓得魂飞魄散,匆匆忙忙赶回府去,赵炯与牛氏已经预备要为老郡公入殓了。

    秋叶对赵玮赵琇说:“这是不合规矩的。以郡公爷的身份地位,先帝必定会派人来吊唁,说不定还会亲自前来呢,怎能不让先帝见着,就把人入殓了呢?再说,老夫人还未回去见他最后一面呢。二老爷当时就跟大老爷吵了起来,好象还提到,大老爷不许二老爷瞻仰老郡公遗容,反而乱七八糟地说了许多指责的话,好象是……说老郡公去世了,二老爷不想着如何办好丧事,反而拿些莫须有的理由指责兄长,是不是打算给兄长安个罪名,好抢走世子的位置?二老爷气得跟他对骂,直到老夫人回来为止。”

    赵琇忽然眼中一亮:“祖母没看见祖父最后一面?!”

    秋叶摇摇头:“其实也算是看过了的,就看了一眼。老夫人扑到郡公爷面前哭,刚刚揭开了蒙面的帕子,还没看仔细呢,大老爷就闹起来了。他说郡公爷是在正院出事的,忽然晕倒,磕破了额头,可是院里居然没人在。他责怪老夫人,说老夫人只顾着自己饮宴玩乐,没有尽到妻子的责任。若她不是出了门,又怎会害得郡公爷磕到头了也没人管?下人没能尽到责任,也是老夫人这个做主母的失职。老夫人听了十分伤心,立时晕过去了。我们都慌成了一团,忙忙将老夫人扶进屋里歇息,又要请大夫抓药。等老夫人醒过来,大老爷已经将郡公爷的尸首装进棺中,移到了前院灵堂里。”

    赵琇眉头直皱:“不是说……祖父是忽发急症吗?怎么会是磕破头才去世的?”

    秋叶忙道:“确实是忽发急症,当年太医也是这么说的。不过郡公爷晕倒的时候,撞上门柱,磕到了额头。我跟在老夫人身边,匆匆看过一眼。老郡公额角处,确实有块青紫,但颜色非常浅,并不是什么大伤口。”

    “既然不是大伤口,赵炯又何必拿这个骂人?”赵琇想起八仙桌那磕破的一角,觉得好象有些对不上。难道是她想太多?

    赵玮问秋叶:“这个太医,是不是姓刘?”

    秋叶点头:“确实是刘太医。他那些年常到府里走动,老夫人有个头疼脑热,也会叫他,不过找他比较多的是小长房的几位。郡公爷则另有相熟的太医,很少叫他。”

    赵琇又觉得不对了:“既然他不是平时给祖父看惯病的太医,那为什么祖父出事,府里反而请他来了呢?”

    秋叶愣了愣,也觉得有些不对:“大约是……小长房跟他比较熟的关系?”

    赵琇转向赵玮:“哥哥可记得,牛氏初入汪家时,就常叫一个姓刘的大夫上门诊病,说是长年给她看惯了的。可是这个刘大夫的医术平常,开的药方并不怎么对症,主要就是给牛氏开些补药而已。后来汪太太请了正经太医来,就拆穿了牛氏装病,以及刘大夫的草包真面目,刘大夫从此以后也就不再上门了。百灵先前曾经提过,牛氏本来也不喜欢用刘大夫,不过因着欠对方人情,所以从前赵玦未坏事时,家里就雇刘大夫做供奉,每月给一笔银子?这个刘大夫,跟那个刘太医是不是有关系?”

    赵玮是曾经查过这些事的:“好象是兄弟。刘太医已经去世多年了,这个刘大夫是他唯一的嫡亲兄弟,只是医术远远不及其兄。”

    赵琇冷笑了下:“我倒是很好奇。牛氏到底欠了刘家什么人情?居然宁可白花钱,养活一个庸医?那刘太医在祖父的死因上,真的没有做手脚吗?赵炯当初一番胡搅蛮缠,怎么看都象是在阻拦祖母和父亲接近祖父的尸首,难不成祖父的遗体上有什么不能让人发现的秘密?”

    赵玮与秋叶的脸色都变了。(未完待续。。)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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闺门秀介绍:
赵琇有个哥哥是侯爷,亲的 她家世、容貌、才学、女红、能力,样样都不缺 但她知道在别人看来 她仍旧是个 半路上道的侯门千金 与那些根正苗红的大家闺秀 不能比 可是…… 谁要跟她们比?!闺门秀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闺门秀,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闺门秀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