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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Loeva     闺门秀txt下载     闺门秀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百三十三章 破绽处处

    有些事情,一旦有人起了疑心,破绽就会越来越多。

    秋叶身为张氏的心腹大丫环,虽然不是每一个破绽都能看出来,但是张氏看见的东西,她也看见了,她需要的只是一个联想的契机。

    在她的细述下,赵玮与赵琇发现了越来越多的疑点。

    比如她陪同张氏、米氏从曹家返回建南侯府时,赵炯与牛氏已经准备要将老郡公入殓了。当时还是夏天,若说是为了防止尸首**,也不是说不过去,但匆忙到连张氏这个正室妻子都没能好好见上老郡公最后一面,这说不过去。更奇怪的是,当时赵炯夫妻已经为老郡公换上了入殓时的服装——不是寿衣,而是老郡公过去的戎服,全套装备上了,包括头盔在内。老郡公是武将,穿这么一身衣裳下葬,也无不可。问题是,他当时都六十多岁了,在开国功臣中算是高寿,因此府中早就备好了寿衣,为何不给他换上精工缝就的寿衣,而是改穿戎服呢?此外,就是那个老问题——这么急着换衣服做什么?

    秋叶看到老郡公额角上有块青紫,那是她能看见的地方。那在老郡公的头盔下面呢?是不是有什么异状?张氏扑到丈夫身上痛哭的时候,赵炯为何要急急忙忙拿些莫须有的理由责备张氏?还特地提到了老郡公额头上一块算不得什么的青紫。谁都没问那块青紫是怎么来的,他反倒主动说了。倒让人觉得有些欲盖弥彰的意味。而在张氏回府之前,他还一直拦着不让赵焯接近尸首,会不会也是在担心后者会发现什么?

    又比如。赵炯与牛氏声称老郡公是在正院的书房里出的事,为此将书房内外侍候的人全都撵到了山东庄子上。而这些人,在不久之后又据说是死了。既然书房内外有人侍候,赵炯又为什么指责张氏没有管教好下人,以至于老郡公晕倒时,没有人发现呢?这不是自相矛盾吗?

    再比如,西路前院原本侍候的人。事后也被以疏忽职守、没有及时发现老郡公身体不适的罪名,全部打了一顿,同样撵去了外地的庄子。这些人后来也下落不明了。因为赵家的仆人去向复杂。有的被没入官中后被发卖,有的在那之前就被撵出了府自寻营生,也有的随牛氏赵玦走了之后又再被撵或是辞去,也有的是在赵玦坏事后被官卖的。因此许多人都不知下落。赵琇与赵玮都猜测。也许他们都落得了跟书房那些人一样的下场。

    还有西路前院的闹鬼传闻,秋叶是亲自经历过的,知道的倒比底下只知道小道消息的婆子们清楚些。

    她说:“那是在老郡公去世后的第三日,先帝、先皇后与当今圣上以及几位王爷都已经来过了,但还未过头七,老夫人还住在正院里,并不曾被赶到偏院去。府中的下人虽然猜想大老爷袭爵后,老夫人就会失势。但谁都没想到大老爷会做得这么绝,只当他还会维持面上情儿。因此待我们这些老夫人院里的人,倒还算客气。老夫人伤心,在屋里躺了几日,吃药吃得越发困乏,到第四日就不肯再吃,方才清醒了些,也愿意进些粥水了。我立时去大厨房要热粥,就听见那里的厨娘跟人说起此事。那里的厨娘与被撵的婆子是儿女亲家,她正好知道详情。据她说,那婆子心里挂念家里才出生的小孙子,去巡夜的时辰就比平日早些,本想早早巡完就回家的,不料巡到那院子外头的夹道时,就听见了里头的哭声,好象是个男人在低声说话,但听不清楚。她担心是闹贼了。因白日里大太太才三令五申过,不许人擅进那院子,怕会有人将屋里的东西偷了去。她怕真有贼把东西偷走了,她这个值夜的要担干系,便跑去院门处看里头是谁在说话。”

    赵琇听得紧张:“她看见了什么?”

    秋叶转脸看向她:“院子里没人,但正屋中却有灯光,影影绰绰的,好象有个穿白衣服的人伏在地上,不知道在干什么。他一边哭着嘟囔,一边将纸钱往天上撒,还用什么东西擦拭着地面。那婆子还以为是从前侍候过老郡公的什么人,在那屋里哭灵,并没有害怕,反而扬声叫了一句:‘谁在那里?少夫人说了不许人进来的,你好大的胆子!’那人吓得打翻了脚边的东西。那婆子才发现,那好象是一盆水,接着她就闻到有血腥味,正起疑心,灯光就熄灭了,白影也消失了。”

    赵玮忙问:“这么说来,那婆子没觉得是闹鬼?”那后来闹鬼的传闻又是怎么传出来的?

    秋叶便答道:“我也不知道,不过那婆子见白影消失了,又听闻有脚步声赶过来,连忙迎了上去,见是大太太,就立刻将之前发生的事禀报给她知道了。没想到大太太劈头就骂了她一顿,还说她传播谣言,居心叵测,叫了人来将她关押到了柴房,不许任何人探望。到了第二日,就直接把人一家子都撵出府去了。厨娘心里替她亲家打抱不平,也是心疼自个儿的闺女,就在那里念叨。她原是前头秦氏老夫人的丫头,因此并不十分买小长房的账。听说她后来也被撵出了府,好象说要回老家开个小饭馆。”

    赵玮问她:“既然连那婆子的亲家,都知道这些事了。可见消息还是传了开去。难道竟无人察觉有异么?再说,这样的事情,又跟闹鬼有何关联?为何下人里头,都说那婆子看见的是鬼?”

    秋叶叹了口气:“虽然那被撵的婆子觉得冤枉,她的亲友也在为她打抱不平,但并没有多少人相信她的话。因为第二日早上,有老家人听说了传言后,闹着要进那院子看是怎么回事。大太太没许。只准他们在院门处往里看。他们没发现有什么纸钱,也没看到血迹,屋里屋外都是干干净净的。可那婆子又信誓旦旦。这才有人说,兴许她是撞客了。”

    赵琇才不会相信是真的闹了鬼,她对赵玮道:“穿白衣服的人,极有可能是身上戴着孝。哭声听着象是男子,说不定就是赵炯?他提着灯笼,半夜三更到祖父生前住的院子里,打了一盆水去擦地。还有人在院门口闻到血腥味。难道那边地板上有血吗?他这边刚被人发现,牛氏就冒出来了,也许牛氏是在替他望风?那婆子提前巡夜。撞见了他们的事,就被他们随便寻个罪名关了起来,第二天直接撵出府,然后府中的传闻就变成闹鬼了。我觉得。祖父去世的地点。必定是在他自己的院子里,而且就在正屋。因为正屋里留下了一些痕迹,赵炯与牛氏生怕被人发现,才说祖父是在正院书房里晕倒的。为了掩盖这个事实,他们将两个院子里侍候的人都封了口。”

    赵玮的神色阴沉得可怕,什么话也没说。

    秋叶忽然想起了一件事:“对了……暖轿!”

    赵琇不解:“什么暖轿?”

    “老夫人冬天里在府中来去用的暖轿。”秋叶说,“那东西比一般的轿子轻巧,四周又有毡帘挡风。只需要四个婆子就能抬起。老夫人身体弱,郡公爷就命人打造了暖轿。让她冬天坐着来往各院,不至于吹风受凉。”

    秋叶之所以会忽然提起暖轿,是因为她想起,当日随张氏回到侯府正院后,曾看到暖轿被放置在抄手游廊的转角处。但那时是夏天,根本用不着暖轿。如果张氏需要在府里借用交通工具代表,还有竹制的凉轿。那东西本来应该是收起来了的。不过在秋叶发现这件事之后,伴随着张氏晕倒后的种种乱局,等她空闲下来时,已经找不到那顶暖轿了。

    赵琇听完后,忽然想到一种可能:“会不会……他们就是借用这顶暖轿,将祖父从西路前院搬到正院去的?暖轿遮挡性强,足以掩人耳目。如果事先将人搬进里头,再叫人来抬,只要中途不露马脚,只怕连抬的人都未必知道自己抬的是什么。”

    赵玮沉吟道:“那得先找人问过,是否有人抬了暖轿进正院才行。府里有那么多人,想要掩人耳目,可不是件容易事。”

    赵琇觉得难度应该没有想象的高:“他们在府中是少主人,西路前院跟正院有侧门相通,直线距离也就是几十米远。只要事先打点好了,叫下人回避一段时间,也不是很难。就象我们请了启轩嫂和侄女到家里来玩,也会让男仆回避,免得冲撞了。如果借口找得好,根本不会有下人会起疑心。”

    “若果真如此,那咱们倒要好好查访查访,看当年曾经目睹过此事的仆人,还有多少仍在世上了。”赵玮沉声道:“此事关系重大,仅凭猜测,还不能下定论,需得有人证物证才行。西路前院正屋的地面,约摸明后天就能露出真面目,到时候就有个结果了。若果真如我们所想,那我们就得竭尽全力,查访昔日旧仆的去向,从他们嘴里将当年的真相一点一点地挖出来!”

    秋叶有个提议:“汪总管很有可能知道些什么。回到南边后,他就向老夫人投诚了,想来也会愿意说出自己知道的事。他那时候是大总管,府里的事,少有能瞒过他的。若是大老爷大太太果真叫人到西路前院抬过暖轿去正院,他必定知道。”

    赵琇对此深有同感,还建议赵玮可以先找汪福来探探口风。无论如何,现在的汪福来肯定更倾向忠于二房。他当年已经成年了,跟在父亲身边,兴许也听说过些什么。

    赵玮也有一个想法:“我得去找找那个刘大夫。如果说刘太医当年曾经帮过赵炯与牛氏,隐瞒祖父的死因,而后暴毙,也是被灭了口的话,那么牛氏直到去年还继续给刘太医之弟银子,必然是因为他知道内情。若他手里能有一点实证,那就比我们在此百般猜测要有用一万倍,因为刘太医是唯一接触过祖父遗体的外人。”

    所有事情都要等到工匠擦去侯府西路前院正房地面上的泥灰之后,才能进行下去。秋叶看着时间不早了,就说:“我去看老夫人和孩子,今晚先回家,明儿你们有了消息,一定记得通知我。”

    赵琇应下了,她送秋叶出门,正要陪后者一道去看祖母张氏,忽然停下了脚步,又回转屋中,压低声音对赵玮道:“祖母昨儿回来,就满腹心事,必然是因为发现了什么。那屋里那么点痕迹,祖母又没有透视功能,可以看穿地表底下有些什么东西。她反应这么大,会不会是因为事先知道些什么我们不知道的事?”

    赵玮一惊,沉声道:“很有可能。过去我们年纪还小,都不顶事,祖母即便知道些什么,也会一个人扛下。但如今,若真相就象我们所猜测的那样,那我们绝不能视若无睹。现在是我们为祖母分忧的时候了。”

    他拉起赵琇的手:“妹妹,我们去问祖母吧。”(未完待续。。)

第三百三十四章 悔恨

    张氏听完孙子孙女的叙述后,沉默了很久,方才艰难地道:“你们这又是何必?如此大张旗鼓地查问,定然会引起外人注意,倒叫你们祖父死了也不得安宁了。”

    赵琇不同意地说:“不是我们要打扰祖父死后的安宁,而是祖父到底为何而死,我们总要查个清楚才行。糊里糊涂的,难道就对得起祖父了?祖母,您到底知道些什么?您是早就对祖父的死起疑心了吗?为什么从来不跟我们说?就算您觉得我年纪还小,没必要知道这种事,哥哥已经不小了,又是未来的家主,您为何连他也不说?”

    赵玮肃然看着张氏:“祖母,您就告诉我们吧!”

    张氏看着孙子孙女的神情,幽幽叹了口气,终究还是松了口。

    其实她也不是真的知道些什么。当初老郡公忽然暴毙,她悲痛欲绝。赵炯指责她没有照顾好老郡公,没有留意到他近日身体不适,甚至在他忽发疾病去世时,还在外头饮宴作乐。她当时的心思完全跟着他的话走了,满心都是愧疚,受了很大的打击,因此就晕了过去。等到清醒过来,发现赵炯夫妻将自己母子排除在了丧礼操持人之外,又是伤心又是气愤,也曾向人埋怨过他们没让她见老郡公最后一面——那匆匆一瞥,她根本啥都没看清楚,甚至没发现秋叶所看见的青紫。赵炯说了这话后,她正要认真去看,赵炯就开始不停地责备她了。老钱姨奶奶又扑上来与她推攮,接着又是赵焯为护母与兄长争执,牛氏狠手处置下人。她替下人说情又被骂,等等。混乱中,老郡公面上的白帕已经被人重新蒙了上去。

    等她晕倒再醒来,老郡公的遗体已经被运送到前院灵堂上摆放了。赵炯夫妻禁止他们母子前去吊唁哭丧,对外只说她因为伤心过度而病倒。她当时只顾着生气和难过,并没有想太多。毕竟有刘太医出面,说老郡公是因为天气炎热。引发旧疾,才会急病去世的。而那天早上,老郡公确实抱怨过天气太热。热得快让人晕倒了——虽然,这句话极有可能只是他老人家一句随口的吐嘈。

    直到扶灵回乡,路上遇险,九死一生。终于抵达奉贤老家后。张氏才从投诚的大总管汪四平处,听到了一些奇怪的消息。

    原来赵炯夫妻在侯府产业里做手脚,中饱私囊,前后贪了二十多万两银子去。更可疑的是,他们似乎把这些银子用在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地方。老郡公有所察觉,还命人去调查过,又让汪四平查账。汪四平向牛氏要账簿时,可能打草惊蛇。引起了他们的警惕。他们就急急找老郡公探口风去了。那一天,正好是老郡公去世的日子。联系到他死后。赵炯与牛氏的异状,张氏就推测出了一个可能。

    不是赵炯与牛氏对老郡公做了什么,而是他们的所作所为可能让老郡公急怒攻心,这才会忽然去世的。大约是担心被人知道后,他们会被冠上不孝忤逆的罪名,因此处处阻挠张氏与赵焯接近尸首,以免被他们发现端倪,又将可能听到老郡公斥骂声的下人撵去庄上,阻止他们泄露口风。

    老郡公死后,赵炯与牛氏向汪四平讨要了账簿,然后将他踢回老家去。但汪四平给他们的是重新誊写过的账簿,原始旧账还在手里。他后来借着回京送年礼的机会,悄悄将藏在隐秘处的账簿找了出来,送到了张氏手中。张氏翻查后,发现赵炯夫妻确实在账上做了手脚,然后将钱用在了别处。那时候,她已经听说了赵玦投靠颖王的消息,加上颖王一直以来的传闻,怎会猜不出,那二十多万两银子到底是去了哪里?

    可光是账簿又证明不了什么,反而因为那账做得巧妙,银子都是以公账的名义走的,不知内情的人乍一看,绝不会发现这是赵炯的个人行为。若贸然将账簿交上去,反而有机会让人反咬一口,说那二十多万两是老郡公资助给颖王的,其实是想先帝、颖王两头下注。

    老郡公是先帝上位的死忠支持者,支持得非常明显,可以说是直接断了颖王的皇储梦,颖王私下都要恨死他了。换了是明白事理的人,绝不会有这种想法。问题是,当时在位的是先帝,他就不是个明白人。在明知老郡公对他有拥立之功的时候,他尚且将老郡公的遗属丢在老家不管不问。若他真对老郡公的忠心产生了怀疑,天知道会做出什么事来?

    出于对老郡公名誉的保护,张氏便将此事隐瞒下来。反正赵炯已死,再追究他的不孝行为也没什么意义。后来赵玦倾力助颖王谋逆,后来也失败了。今上查得赵炯曾经资助过颖王银子,这部分钱也通过赏赐土地田庄的方式返还给了赵家。张氏觉得此事没必要再提,所以就没有跟孙子孙女细说。

    可是,当看到那张磕破了角的八仙桌,还有正屋地板上的异状时,张氏开始察觉到,老郡公的死很可能比她想象的更复杂。尤其是赵琇那句开玩笑的“会是血迹吗”,更是点燃了她心底的怀疑。

    如果说……老郡公不是在正院里死的,而是在西路前院他自己的屋子里……

    这本不是什么奇特的事,就显得赵炯与牛氏的举动特别可疑了。秋叶能想起来的事,她也能想起一半以上——暖轿与闹鬼的传闻,她并不清楚,但赵炯一再拦着她去见尸首,确是不折不扣的事实。赵炯与牛氏心里有鬼吗?他们所做的一切,难道就仅仅是为了不让人发现他们把老郡公气死了吗?哪怕只是匆匆一瞥,张氏也能看到,老郡公的遗容并没有生前曾经暴怒的痕迹。而先帝又曾经带着皇子们前去吊唁,必然是见过老郡公的。他们都没发现有问题。那么赵炯要掩盖的到底是什么?

    张氏猜想。莫非是老郡公在震怒中,与赵炯发生了冲突,而赵炯则大逆不道地将老父推倒。使得老父撞上了桌角,以至于横死么?那么地面上那层泥灰所掩盖的,会不会是老郡公流出来的血?

    这就是她为什么执拗地要求一定要将那层泥灰擦掉的原因。她要知道底下的是什么东西,哪怕她心里清楚,无论是血迹还是别的什么,在隔了十年之后,很可能早已消失殆尽。但她还是想要一个答案。

    说完这些后,张氏又红了眼圈:“若是真的……真的如我所想,我不会原谅赵炯的。即使他死了,我也不能原谅……郡公爷对他那么好,他可是他的亲生父亲!”

    赵玮一直沉默地听着她的话,直到这时候才开口:“祖母。若是证明了赵炯确实害死了祖父。我们又能做什么?他已经死了,死前就已经被夺爵,声名狼藉。他的儿子赵玦也因为谋逆而被斩首。我们还有什么可做的呢?是不是追究牛氏的责任?还有他们的几个孙儿孙女,也都还好好的呢。”

    张氏一惊,接着心里更难受了。

    若是她能早一点想到,早一点发现,也许就能早一日为老郡公报仇。可是现在,这仇还能怎么报呢?小长房还活着的人。除了赵泽全都离开了京城,就连牛氏。也是她同意送走的。赵泽当年还是个孩子,这事儿又跟他没什么关系。她一直怜惜着他,现在即使知道了丈夫死亡的真相,也狠不下心来拿他出气。

    这么一来,她岂不是什么都不能做?老郡公对她这么好,她竟然什么都不能为他做!还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放过了害死他的凶手!

    张氏瞬间被巨大的悲伤打倒,一时泣不成声。

    赵琇看着张氏哭成那样,心里也不好受。她靠过去搂住张氏:“祖母,先别伤心,我们还不知道那块地底下是什么东西呢,也许……事情跟我们想的不一样呢?”

    然而现实就是这么残酷,次日,工匠将那块地上的泥灰层擦掉了,露出了十年前的地面。样式程那边的监工向赵玮复命时,还用十分疑惑的语气说:“原来是地面损坏了,看起来是兵器造成的。当日我们铺那屋子的地面时,也曾经想过这事儿,早跟府上打过招呼,若有破损,只管来传我们,我们的人会立时过来修补的,不费什么功夫。为何府上没叫我们,反而随便找了个人糊地面呢?”

    赵玮自然不会跟他说实话,随便拿话打发了他,便领着妹妹往侯府去瞧那破损的地板到底是怎么回事了。张氏的病情有加重的倾向,他们都不约而同地选择了暂时向她隐瞒这一点,却悄悄带上了老乌头。他虽然久不在老郡公身边侍候了,但毕竟做过后者很长时间的战时跟班,如果是兵器造成的损坏,也许他能认出来。

    老乌头不负重望,认出了那块地上的痕迹。其实那是一片地面上乱七八糟的刀痕,有深有浅,深的几乎入地三分。另外还有一些长长的鳞状痕迹,倒是要浅得多。有几处刀痕边上都有裂纹,证明当初那刀劈到地面上时,有多么大的力量。老乌头认出,那种刀痕应该是老郡公的佩刀造成的。那把刀的形状很特别,砍到地面上,会造成一种奇异的印迹。而且以前屋里还是方砖地板时,老郡公曾经不慎用刀砍坏了方砖,当时留下来的痕迹,跟现在的痕迹很象,不过还要再深几分。至于那鳞状的长痕,应该是马鞭造成的。无论是佩刀还是马鞭,都随着老郡公下葬了。

    老乌头察觉到有异:“这些是什么?这些痕迹是几时有的?刀缝里的那些……是血迹么?”

    在靠近八仙桌的那一片地面上,大大小小的刀痕里,都染上了一层深褐色的东西,深入泥灰层中,擦都擦不掉。后来糊上去的那层泥灰,要粗糙许多,因此并没能填入那些细小的缝隙中,反而将缝里的东西保留了下来。无论糊这层东西的人是谁,显然他这个举动没有达到他想要的效果。

    赵玮没有回答老乌头的话,反而诚恳地问他:“乌爷爷,您觉得呢?您觉得这些会是血迹么?”

    老乌头没有回答。他是上过战场杀过敌兵的人,自然认得出血。他看着那片伤痕累累的地面,脸板得紧紧的,半晌才道:“死得早了啊……死得太便宜了!”

    赵琇看得出来他已经猜出了真相,想了想,便故意叹道:“可不是死得早了吗?现在人都死了,活下来的那个也只剩下半条命,人还不在京中。如今要再追究,已经晚了呀。乌爷爷,您说……这叫什么事呢?”

    老乌头黑着脸,心里满是郁闷。赵玮让人将他好生送了回去,没有请他保密,因此,他回去后会跟人说些什么,谁也不知道。赵玮已经明白了妹妹的用意了。

    他们回到小宅里,向张氏禀报了结果。

    从现场的情况看来,大概是老郡公因为某事气急,随手拎了刀就往儿子儿媳身上砍,但他只是发泄怒火,并没有杀人的意思,否则不会砍了这么多刀,刀刀入地,却不见赵炯身上有伤了。不过赵炯大约不是这么想的,他很有可能推了老父一把,致使老郡公头部撞上桌角而死。当时老郡公很可能流了很多血,血渗入地表的刀痕,赵炯与牛氏急于将老郡公尸首移走,伪装他死于正院,所以匆忙间只封锁了西路前院,却没有来得及清理现场。接着又忙于丧事、向宫中报丧、迎接先帝吊唁……直到三日后,他们才有时间在半夜潜入院中,打水清洗地面的血迹,又因为心虚而洒纸钱祷告,却遇上了巡夜的婆子。次日闻讯而来的老家人,看到的就是打扫过的现场了,所以他们没有发现异状。但那是在院门口看的,若是离得近,所有人都会发现地面上的刀痕,自然会察觉有问题。赵炯与牛氏心虚,不敢叫样式程的工匠来修补,只得另外找了心腹甚至是亲自动手,用粗制滥造的泥灰糊了地表,掩盖了现场的痕迹。

    听完赵玮与赵琇的所有推理,张氏捂着胸口,只觉得有些喘不过气来:“畜牲……畜牲!”

    赵玮轻声道:“孙儿已经命人去寻那个刘大夫了。等找到了他,兴许就能有实证了。”

    “有了实证又如何?”张氏含泪道,“我们也没法报仇了……”哽咽了片刻,她又说:“跟你们启轩哥说一声,让他将赵泽送走吧。让那孩子到外地去过活。我虽知此事与他无干,可是一想到他祖父和母亲做的事……我就不想再见到他了!”

    赵玮自然答应下来,又劝她宽心。好不容易将人安抚住了,出了屋子,他有些疑惑地看向赵琇:“妹妹方才怎么不说话呢?祖母这般伤心,你好歹劝一劝她。”

    赵琇有些郁闷:“赵泽生母害死了我们爹娘,祖母还觉得赵泽无辜,处处对他多加关照。可现在祖母一知道赵泽的祖父祖母可能害死了我们祖父,祖母哪怕明知道赵泽与此事无关,也要将他送走了。在祖母心中,祖父比我们爹娘重要吗?比所有的人和事都重要?”

    赵玮叹了口气:“在祖母看来,再也没有比祖父更重要的事了。你应该早就明白才对。”

    赵琇其实也知道,只不过真正面对这种强烈的差别待遇时,心里还是会有埋怨。她深吸一口气,将所有的怨怼抛诸脑后,打起了精神,转头看向兄长:“哥哥,虽然事过境迁,赵炯已经死了,但仇人还有一个活着。我们如果什么也不做,只会气坏自己的,不如好好想想,要怎么出一口气吧?”(未完待续。。)

第三百三十五章 气恼

    牛氏跟着赵演和小钱姨娘一家离开了,她会在哪里落脚,还要等六房船行的伙计捎回消息。赵琇只知道,她与兄长赵玮这次都再也没有放过她的理由。只不过惩罚她的手段还未最终决定而已。

    赵演兄妹几个也许比较无辜,但赵玮与赵琇都对他们没多大好感。如果他们一辈子过着平平淡淡的生活,赵玮赵琇可能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但如果他们的境况好了起来,混得风生水起了,也许赵玮就要采取点什么手段,给他们泼一盆冷水。倘若赵演有意庇护牛氏,赵玮会更狠得下心肠——当然,赵琇相信他没有这么高尚的情操。

    赵泽则被赵启轩送出了京城。这是早就说好的事,没人觉得有问题。赵泽带走了几个老仆,还有换洗衣服和一些碎银。接下来,他将会在六房位于某个中等城市里的分店中,先从伙计做起,接着升二掌柜,最多就是做到掌柜的位置。他这辈子可能都不会再回京城,也不会回老家,而是在他所负责的地点,过着不愁温饱,但社会地位不高,并且永久处于草根阶层的市井生活。他从出生以来所接受的一切教育,读书科举,官宦世族,锦衣玉食,都将离他远去。也许在一部分人看来,这样的生活还算是平稳而幸福的。但他本人会怎么想,就没人知道了。赵家祖孙如今也不再关注他的想法了。

    赵玮还命人给济宁的蒋家捎去了一封信。他在信中详细地说明了赵湘下毒的事,自然也没忘记提起赵炯弑父的罪行——他声称是早年被牛氏与赵玦撵出府去的老仆透露的消息。而找回来的旧家具上面也留下了赵炯行凶的痕迹——虽然赵家祖孙暂时没有将此事大肆宣扬的想法,毕竟凶手已经死了,但他们也不会刻意隐瞒的。赵玮关心的是。蒋家如果将赵湘视作赵家千金,建南郡公后人,而对她将来的婚姻有什么安排的话,他这个建南侯府继承人就不能孰视无睹了。他不可能接受这种女子顶着老郡公曾孙的名头在外招摇。赵湘的黑点根本无法掩盖,她的祖父不孝弑父,她的父亲不忠谋逆,她本人也差点儿毒死了她的亲祖母。他现在还能容许她姓赵。只是因为天下不仅仅他一家赵姓而已。

    赵玮如今已是名正言顺的建南侯,即使还未入朝,也不见有什么实权。但他深得帝王信任,未来注定了前途光明。家势衰败的蒋家已经没有资格忽视他的话了。他们可以看在血缘亲情的份上,收养赵湘,让她过衣食无忧的生活。但在婚事上。他们绝对不敢冒险。这不仅仅是因为赵玮的警告。除非他们将赵湘随便嫁给一个无名小卒。否则,只要是稍微上点档次的人家,一旦得知赵湘的底细,他们会如何看待促成这桩婚姻的蒋家呢?现在的蒋家,已经不能再轻率跟人结仇了。

    蒋家会如何对待尚未到达济宁的赵湘,赵玮与赵琇还未得知。他们如今的心思都放在安抚张氏上了。

    得知丈夫死亡真相的张氏,陷入了无边的悔恨。虽然刘大夫暂时还下落不明,没有实证证明赵炯确实杀死了亲父。但张氏却坚信这是事实,否则那一切痕迹就没有了解释的理由。她居然没能在杀夫仇人在世时。发现这个真相,将仇人绳之于法,而且在长达十年的时间内,完全没有起过疑心,她有些无法面对自己的迟钝。如今回想起来,赵炯与牛氏有那么多的破绽,她居然从来都没有怀疑过!她无法原谅自己。

    赵琇安慰了她很久,都没能让她从这种悔恨中平复过来。为老郡公、赵焯与米氏在广化寺所做的法事已经延续了一段时间,她以前只是每逢初一、十五过去念念经,祈祈福,可现在自从她病情痊愈后,就几乎每天都要往那边跑。她一大早就过去,对着丈夫的牌位念经,直到太阳西下才回家。即使是在家里,晚上她也会对着丈夫的牌位念上一两个时辰的佛经。

    赵琇每天都会陪她去广化寺。虽然她心里也为祖父与父母难过,但去了十来天后,她越来越觉得,这种做法真的很浪费时间。她每日早出晚归,在书画方面的练习已经断了十天以上,家里一堆琐事,也来不及处理,还有搬家的日子一直没定下来,她也有很长时间没去看望广平王了。她有那么多的事需要做,为什么要将时间花在念经和发呆上面?

    她私下跟兄长赵玮抱怨,赵玮只有叹气:“祖母心里十分愧疚。她既然打算这么做,我们也只能陪着了。家里的事你不必操心,只管陪祖母去做法事吧。我虽然在家读书,但每日抽一个时辰出来,帮你料理家务,还是可以的。”

    赵琇不以为然:“一个时辰够你看一本书,写一篇文章了吧?哥哥要准备八月的秋闱,本来就时间不足了。为了书馆的事,还要时不时出门拜访饱学之士,向他们请教学问、讨要藏书与文章,哪里还有时间料理什么家务?这些事儿本来就是我的责任,大不了我让管事的人每天晚上过来向我汇报就是。白天里有卢妈看着,家里也乱不了。只是我觉得有些对不住卢妈。明明她都是自由身了,我还要劳烦她来家里做下人的事。”

    赵玮微微一笑:“卢妈不会在意这些,她还巴不得能帮得上忙呢。至于管家的事,若妹妹觉得无妨,那就继续辛苦妹妹了。若有为难处,一定要跟我说。其实书馆的书已经收得不少了,易家兄弟清点过,约有两万多本。我估摸着已经可以撑起场面了。接下来几个月,我应该不会再继续上门向人讨要藏书,倒是可以向几位已经熟悉的大家请教学问。那就不会太忙碌。家里的事情并不多,有需要时,我帮着料理一下。也不费事。至于搬家的事,还是要等祖母她老人家乐意了才好。”

    赵琇对此倒没什么,只是她觉得,张氏放任自己沉浸在目前的情绪中,实在没有必要。虽然赵炯与牛氏留下的破绽挺多,但一般人谁能想到呢?没能在凶手活着的时候将他绳之于法,确实挺可惜。白白放走了牛氏。也是件令人懊悔的事。但也就是仅此而已。赵炯已经死了,死得很痛苦,只是少算了一个罪名。牛氏只剩下半条命。等他们知道了她的去向,再行报复也是极容易的。张氏整日敲经念佛,向老郡公忏悔,实在是有些过了。

    张氏所犯下的最大的过错。就是在面对赵炯与牛氏的威逼时。一再退让。

    办丧礼时退让,她轻易被赵炯的无理指责打倒了,哪怕说出了“为何不让我见郡公爷最后一面”的话,也没有发现其中的奥妙,并且争取出现在灵堂上的机会。长达百日的设灵期,她竟然完全没有接触到外界,向外人说出心中的疑虑,也没有见到先帝。明明当初先帝皇后曾不止一次派宫使来看她。可她都没有说出半句抱怨赵炯的话。她觉得自己不该告状吗?还是生怕一告状,别人就要指责她其实是盯上了爵位?要知道。如果她当时对赵炯有一句指责,赵炯绝不会那么轻易过关。那时老郡公还未入土呢,要是有人开棺察看,赵炯的罪行根本就无从掩饰。

    分家时退让,她觉得自己不差钱,不跟继承人争家产,是高尚的行为,事实上不过是助长了赵炯与牛氏的气焰。也因为她软弱好欺,长房的煜大老爷也帮着赵炯欺骗她了。

    扶灵回乡时退让,她觉得回老家也没关系,没想到会变相葬送了儿子媳妇的性命,也致使老郡公入土后再度被起棺,打扰了他死后安宁。如果当日她咬紧牙关不肯移灵,谁还能逼她不成?

    赵琇当时刚穿过来,亲眼目睹了她一再退让的过程,心里其实对她的做法是不大以为然的。也许张氏认为,不与人相争是美德。可是面对赵炯与牛氏这样的人,退让只会让他们得寸进尺。

    赵琇与张氏做了十来年的祖孙,心里对她的感情很深。可是感情越深,有时候就越觉得她做了错误的决定。可惜张氏是长辈,赵琇每次不同意她的决定,都会被她视作是叛逆的举动,是孩子气的行为,得到的只是斥责。赵琇看着她现在沉迷于宗教慰籍,却无视了现实中的亲人的做法,真的有些气恼。老郡公再好,也已经去世多年了,她能不能多关心一下还活着的孙子孙女?

    这份气恼,在三月中旬时达到了高峰。这一日,张氏忽然问了赵琇一个问题:“琇姐儿,你说……我们回奉贤老家好不好?”

    赵琇愕然:“什么?您想回去?”

    张氏叹了口气:“是啊,我想回去。你们祖父还葬在那里呢……一想到他孤零零埋在土里,我们却远在千里之外,我心里就难受。我想告诉他一声,我已经知道了他的冤屈。没能替他报仇,都是我的不是……”说着说着,她就哽咽起来了。

    赵琇深吸了几口气,然后尽可能冷静地问她:“祖母,您知不知道,祖父的祭日快到了,我们说好了法事要做到那一日的。然后我们还要搬家,将现在的房子空出来,改建成书馆。这是以父亲的名义建立的书馆,非常重要,全京城的人都知道我们打算在秋闱前开馆的。您打算在这时候回老家?那书馆怎么办?建南侯府若是言而无信,祖父的名声不会受损吗?”

    张氏一呆,沉默了一会儿才说:“好吧,那就等书馆开了再回去。三房会有人来操持书馆事务的,他们是稳当的人,书馆交给他们,我们即使留在老家,也能放心。”

    赵琇握了握拳,正色道:“书馆开了之后,就是秋闱了。祖母,哥哥今年要参加秋闱,您还记得吧?圣上特许他在京应试,他不可能回老家去考了。您要回老家,是打算长住还是小住?若是小住,那还罢了。我们可以商量一下,找个时间回去一趟,顺便祭个祖。哥哥袭爵后,还未祭过祖呢,也可以让族人高兴一下。但若是长住……您不打算让他入朝了吗?不管他今科是否得中举人,他都要留在京城,才能得到圣上的重用。想必祖父在天之灵,也更希望他的子孙能够出人头地,重振门楣,而不是儿女情长地守在他的坟墓边,哭哭啼啼地做孝子贤孙吧?”

    张氏已经完全呆住了,她用不敢置信的眼神看着孙女。赵琇却忍不住红了眼圈,起身跑出门去。(未完待续。。)

第三百三十六章 送书

    赵玮站在窗边,看着屋里还在生闷气的赵琇,微笑着柔声劝道:“妹妹别难过了,祖母只是一时糊涂,想岔了而已。她其实根本就没有想太多,不过是忽然有了个主意,就跟你说了。等我们劝过她,她自然会明白过来。事实上,你跟她说了事情的利弊后,她已经明白过来了。”

    赵琇抱膝窝在床铺角落里,脸上绷得紧紧的:“真是谢天谢地!她能明白过来,真是让人惊喜!我就怕她还象之前那半个月一般,钻了牛角尖出不来了!看来祖母还没糊涂到底,不会真的把你这个唯一的孙子的前途当成儿戏!”

    赵玮暗叹一声,语气放得更柔和了:“妹妹,你也知道祖母的脾气……她并不是不重视我们,只不过是……太过思念祖父了。祖父的死让她无所适从,悔恨无比。我们不也非常沮丧与惋惜么?更何况是祖母?她素来心思细腻,又对祖父一往情深,会想岔了,也是人之常情。”

    赵琇掀起床帐,看向窗外的兄长:“哥哥说得真轻巧,好象这事儿跟你一点关系都没有似的。你自打年后就一直在为秋闱苦读,算上先前的十年,你为这一天下了多少功夫?眼看着就只剩下几个月了,皇上还跟你有过约定,祖母轻飘飘一句‘我们回去陪祖父吧’,就把你这十年的辛苦丢到脑后了,你难道就不生气?!”

    赵玮苦笑,他怎么会不生气?不过那是他的亲祖母。他能拿她怎么办?他叹了口气,再次劝慰妹妹:“好了,如今祖母知道错了。不会再说那种话,你就别恼了。你对祖母说的话太直白了些,她听了十分难受,还在那里哭呢。”

    赵琇摔了床帐拧过头:“我也想哭呢,只不过我已经不是孩子了,所以没事做不出哭哭啼啼的样子!”

    赵玮无奈极了:“好了好了,生完气就算了吧。一会儿妹妹还是回去给祖母赔个不是。否则祖母真要哭下去了。”

    赵琇咬牙:“为什么是我去给祖母赔不是?我有什么不是?!”她索性下了床,气冲冲往窗边走过来:“哥哥,你清醒一点。这不是简单的孙女要孝顺祖母的礼节。祖母已经犯过很多次错误了!从祖父去世开始,她就一直在犯错!父亲死了,母亲死了,我不是个爱钻牛角尖的。所以我始终认定。害死我们父母的是小长房的人,没有迁怒到别人身上。可是现在,你马上就要参加乡试,皇上答应了,如果你考中了举人,就会给我们父亲追封。这难道不是给祖父和父亲、母亲添光彩吗?祖母当初也对此非常期盼的。还有书馆的事,她也是非常重视的,一心觉得这才是读书人家应该做的。现在算什么?因为她觉得自己没能及时发现祖父的死因。心中愧疚,所以想要回老家到祖父坟前祭拜?甚至打算从此长住奉贤。不来京城了?她把你放在了哪里?把父亲放在了哪里?又把祖父放在了哪里?!她这样的做法,祖父真的会喜欢吗?如果祖父还在世,我真不知道他会怎么想!”

    赵玮按住妹妹的肩膀:“琇姐儿,你冷静一些。别让人听见你说的这些话。”

    赵琇深吸一口气,冷静了一点:“我知道这些话在别人听来不太妥当,但那都是我的真心话!哥哥,祖母爱管束我的仪态教养,我虽然不喜欢,但还是愿意听她的。可是现在不一样。关系到我们全家的未来,关系到你的前程,我不能再保持沉默了。‘阿意曲从,陷亲不义,一不孝也’。明知道祖母做的是错误的决定,还不加以劝阻,那才是不孝呢。就算祖母责怪我不顺从长辈的意思,我也不会改变主意!”

    赵玮叹了口气,有些头痛地说:“我何尝不明白这个道理?只是有些话……直接跟祖母说,她未必能明白,不如缓缓图之。即使祖母坚持要回南边,也不是十天半月就能起行。时间长了,她自己也会想明白。岂不比你直接顶撞要强?我知道妹妹是一心为了我着想,但若因此而连累了妹妹的名声,我又于心何忍呢?”

    赵琇低下头,捻着窗台上的盆花不说话。

    赵玮见了就笑了:“好了,再捻下去,这盆君子兰就不能见人了。祖母如今也知道错了,因此才会愧疚难当。她哭得那样,你就别跟她计较了。一会儿随我过去,随便赔个不是,把她哄回来吧。”

    赵琇小声说:“哄哄她也不是不行,但如果她以后还这样……我还是要说的。”她偷偷看了看哥哥:“顶多语气委婉些。”

    赵玮笑了,拉着妹妹去张氏的屋子,不料在门口遇上匆匆忙忙的卢妈:“小侯爷,你过来了?快帮着劝劝老夫人吧。她非说要在这时候去广化寺,在郡公爷与二老爷、二太太灵前祭拜,我怎么劝她都不听,连套马车都等不及,说要走着去,这会子只怕已经出了门口。我是回来替她拿斗篷的。她就带了两个丫头,还有前院两个婆子,若是路上遇着人可怎么好?”

    赵玮微微色变:“我知道了,妈妈快去叫人套车追上,我这就骑马追过去,先把她劝住再说。”

    卢妈匆匆走了,赵琇急得跺脚:“祖母这又是做什么?!”赵玮叹息:“如今不是追究这个的时候,我先追上去,看祖母要去广化寺做什么。妹妹先守在家里吧。你还在气头上,这会子追上去了,也说不出什么好话来。光天化日,又是在大街上,没得叫人说你。”

    赵琇点头应了,一路送兄长出了门,就回来坐在客厅里生闷气。

    张氏今日又是哪一出?哥哥说她知道错了,莫非是为此才跑去广化寺的?可广化寺里供奉的也不过是牌位罢了。家里也有,何必非要跑过去?赵琇真是难以理解古人的想法。

    她在那里腹诽了一会儿,还不见祖母与兄长回来。倒是跟去的仆人回头报信,说张氏上了马车,在赵玮的陪同下去广化寺了。看来兄长还是听从了祖母的意思。

    赵琇暗暗下决心,等张氏回家了,她可以先服软,但那只是权宜之计,无论如何也不能让张氏继续任性下去了!她真是被宠了太久。以前被老郡公宠。丈夫死后被儿子媳妇宠,儿子媳妇死后被族人宠,孙子孙女长大了又被孙子孙女宠。所有人都在迁就她的想法。什么时候她能为别人想一想?

    前门外传来了马蹄声与马车轮子转动的声音。赵琇听得诧异,难道是张氏与赵玮回来了?不是才去了广化寺吗?这么快就回来,莫非张氏又在半路上改变了主意?

    她走出了客厅,直奔向前门方向。到了影壁前就忽然刹住了。

    一个瘦高的身影迈步跨过门槛。走了进来,抬头看见是她,露出一个略带点儿惊喜的微笑:“赵妹妹。”

    来的竟然是高桢。

    赵琇惊讶极了:“你怎么会过来?”她也有好些日子没见他了。先前不见他有拜帖送上,没想到他会在祖母与兄长都不在时上门拜访。

    高桢挺直了腰杆,看似轻描淡写地道:“父王差我来给你们送书,都是我父王从前收藏的,不是什么珍贵典籍,也不知你们看不看得上。”

    他身后跟了好几个人高马大的随从。因见赵琇出来,都把头垂得低低的。赵琇知道自己唐突了。有些不好意思:“快进来吧,请到客厅看茶。”说着就引高桢往客厅去,见汪福来赶了过来,忙示意他帮着交接书本。

    高桢落座,赵琇让丫头送上热茶。他喝了一口,微笑道:“这是府上茶园出的辉白茶吧?我吃着觉得越发好了。内务府每月也送不少贡茶来,可样样喝着都不如这个顺口。”

    赵琇笑道:“你喜欢,我就叫人每月给你多送一份。反正是自己家茶园出的东西,不值什么。”

    高桢微笑:“那就多谢赵妹妹了。”他顿了一顿:“怎么不见老夫人与赵兄?”

    赵琇也不好实话实说,只能含糊以对:“哥哥陪祖母去广化寺做法事了。我今儿负责看家。”

    “这真是难得,平日一向是赵妹妹陪老夫人去的,我还以为妹妹今日有什么不适……”高桢顿了顿,忽然觉得这话有些不妥,忙清了清嗓子,改变了话题,“今日我带的几箱书,妹妹不如先瞧瞧?虽说对科考无用,但学子科考,是为了做官,这些东西对做官的人倒是颇有用处。”

    赵琇还在那里讷闷,高桢怎么会知道自己平时总是陪着张氏出门,只有今日没去?不过她很快就被高桢后面的话转移了注意力,对那几箱书产生了兴趣,连忙跟在他身后出了客厅。

    王府的随从将书箱放在前院空地上,并将封箱的锁拿了下来,便退得干干净净。赵琇走过去,弯腰拿起一本书翻了翻,发现是本记载农时的书,十分惊讶。

    高桢向她介绍:“这一箱里装的是各地风土人情、农事民生,这一箱则是律法相关,这一箱是各地财政赋税,这一箱,则是判案实例。地方官员到了地方上该干的事,这里都有了。我父王从前学政,曾经收集了不少书籍卷宗,如今都再没用处了。他说,不如拿出来给预备去做官的举子看,免得他们到了地方上,什么都不懂,只能任人摆布,为祸百姓。”

    赵琇越看越激动:“王爷送来的这几箱书,才是最珍贵的资料呢!读书人十年寒窗,读出来的有不少都是书呆子,连庄稼和野草都未必能分清,到了地方上做官,该干什么都不知道,这官也是白做。看了这些书,他们起码知道应该做什么,不至于两眼一摸黑了。”她兴奋地又翻了几本书,忽然想起一件事,把手里的书前后左右都看过了,都没发现广平王府的印记,不解地问:“为何书上没有留下王府名号?天下举子受了益,也当让他们记住王爷的恩赐才对。”

    高桢微微笑了笑,从她手里接过书,翻到倒数第二页给她看。她这才发现,在这一页的角落里,落有一枚“陶然忘机”印。这印是广平王失明后,在王府里新建的书斋“陶然忘机堂”的印章,在外界虽然没什么大名气,但也不是没人知道。有人看到这枚印,找人一打听,自然知道书是广平王捐的。而广平王府又不张扬,便显得不邀名了。这确实是个低调又不惧不为人之的好办法。

    赵琇松了口气,笑着叫过汪福来:“快叫人把这几箱书送到西馆去。叫易家兄弟仔细些,这可是别家没有的东西。若是损坏了,就再难找到了。”

    汪福来连忙答应了,叫了几个小厮来抬箱子。赵琇便请了高桢回客厅用茶。

    赵琇问起广平王的身体,高桢答说一切都好,又问候了张氏,道:“我听人说,老夫人近日似乎十分悲伤,似乎府上出了什么大事。赵兄这些日子,似乎在京城里寻找什么人。到底是怎么了?”

    赵琇犹豫了,不知该不该将家里的事告诉他。(未完待续。。)

第三百三十七章 懂你

    赵琇信任高桢,她其实很乐意向他说出自己的烦恼。不过考虑到张氏的心情,她就有些犹豫了。张氏大概不希望让太多人知道老郡公真正的死因吧?她总是把老郡公的名声挂在嘴边上。老郡公打了一辈子仗,没死在战场上,居然在自己家里被懦弱无能的大儿子给干掉了,说出去也是件丢脸的事。

    不过赵琇此时刚被张氏激起了叛逆心,那一丝犹豫很快又被压了下去。

    名声不名声的,很重要吗?就因为一房早已被赶出家族的子孙,害得老郡公死了都要忍气吞声,就为了死后的清名?如果要担心赵炯一家的所作所为会影响老郡公的名声,早在赵炯革爵、赵玦谋逆的时候,他的名声就已经被败光了,还用等到这时候?说不定将事情传开后,反而能让人认为,老郡公对这对不孝子孙是深恶痛绝的,也因此才会遭到他们的毒手。赵琇没有见过这位便宜祖父,但既然是久负盛名的大将,又被人私下讽刺是粗人,那他就绝不会是温和宽厚、优柔寡断的个性。如果他还在世,才不会因为名声不名声的理由,让自己受委屈!

    赵琇立刻就做了决定,干脆利落地将最近发生的事告诉了高桢。从赵湘下毒开始讲起,一直到发现了老郡公真正的死因为止。她对高桢说:“祖母最近就是为了这件事伤心,她悔恨自己没能早一日发现真相,不能为祖父报仇。她悔恨得有些魔怔了。还说过要回奉贤去长伴祖父墓前的话,把哥哥要参加秋闱还有家里准备建书馆的事都抛在了脑后。”

    高桢震惊之极。他万万没想到当年老郡公的死,居然还隐藏了这么一个秘密。他忙问:“那你哥哥近来在外头找人是为了……”

    赵琇点头:“他找的是当年在我祖父去世时来过家里的刘太医的兄弟。刘太医在那之后不久就暴毙。很有可能是被灭口。但牛氏明知道刘太医的兄弟医术平平,也仍旧用他,好象有些故意给他好处的意思。哥哥和我怀疑,这个刘大夫可能知道些什么,手里握有牛氏的把柄。牛氏已经离开了京城,但这个刘大夫应该还在城中。如果能找到他,兴许就能有一个人证了。我们对于祖父死因的判断。全都是根据那间屋子的情形,还有当年旁观者的证词推理出来的,不是很充分。如果能加一个人证。那这件事就能盖棺定论了。”

    她犹豫了一下,看向高桢:“我不知道祖母和哥哥怎么想,但我觉得……这种事还是需要跟皇上与王爷说一声的。赵炯有弑父的嫌疑,是为了什么原因?显然是我祖父发现了他跟颖王勾结。我祖父很可能是愤怒之下。打算要揭发此事。赵炯惊慌之下,就下了毒手……我祖父根本想不到,疼爱多年的亲生儿子,竟然会做出这种事,因此才会不幸遇难。如今外头说起我祖父,还有人提到赵玦谋逆之事,就象哥哥和我若没有立下救驾的功劳,祖父的功绩就要被抹杀似的。连他的爵位也要被追回。我知道这是因为赵玦被逐出家族后,还利用赵氏全族远离京城的弱点。到处宣扬自己是郡公之孙的关系。但现在他已经伏法,我真希望不会再有人拿他们来污蔑我祖父了。”

    高桢放柔了表情:“当然不会。建南郡公对皇室立下的大功,无人可以抹杀。他老人家的名声,也不是几个不知内情的人胡乱嚼几句舌头,就能污蔑的。我会将这些事禀明父王,再上禀皇上。他们一定会给你祖父一个公道。”

    赵琇笑了,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其实……仇人都死得差不多了,我也不是想要大肆宣扬这些,只不过……小长房的人毕竟还没死全,我们家占理,就该让所有人知道,免得又有什么人被小长房的后人挑唆几句,跑来责怪我们家。”占据道德制高点,这就是她的目的。

    高桢微笑着点点头:“放心,我明白的。无论谁胆敢污蔑你们家,皇上都不会视若无睹。”

    开玩笑,赵家无论是老郡公还是赵玮赵琇,都先后为两代君王立下了最重要的拥立之功。可以说,对于现今在位的这一支皇室血脉而言,没有赵家祖孙,就没有他们的皇位。如果赵家人自己犯了事,倒也罢了,否则平白无故有人胆敢跑来污蔑赵家人,是把皇家放在了哪里?

    赵琇听到高桢这么说,心里也高兴起来,笑容也重新出现在她的脸上。高桢看得目不转睛,赵琇察觉到几分异状,疑惑地看了过来。他轻咳一声,垂下眼帘,稍微改了一下端坐的姿势,又觉得好象有些不自然,便端起茶碗喝了一口茶。

    他觉得自己冷静些了,便把心头一直惦记着的疑问问出了口:“我刚来时,你的心情好象不太好,就是因为这件事么?”

    赵琇怔了怔:“我?你觉得我心情不好吗……”她有些心虚,虽然向高桢说了实话,但跟祖母产生冲突这种事……说出来好象有些惊世骇俗吧?

    “你刚才脸上带着生气又担心的表情。”高桢两眼盯着她看,“我问你祖母和哥哥怎么不见,你回答我的时候,还有些不自在。一定是发生什么事了吧?

    赵琇脸微微发红。高桢的眼睛怎么这么利?居然这都能叫他看出来。

    高桢捧着茶碗,又低头喝了一口茶水。他从进门看见赵琇的那一刻起,就恨不得每时每刻盯着她看。他对她是那么的熟悉,她脸上只需要有些微的表情变化,他就能察觉出来。她的心情是那么的明显,他怎会没发现呢?不过……他是不是说得太直接了?反而显得有些唐突?他有些不自在地说:“如果……不方便说的话……”

    “不,其实也没什么。”赵琇觉得自己连祖父死因这样的大事都没瞒高桢。这种小事又何必掩饰呢?她有些无精打采地说:“祖母说要回南边陪祖父,忘了哥哥还有秋闱,以父亲名义建的书馆又还未完工。好象眼里只有祖父了,再也看不见别人。我就生气了,跟她说了些很冲的话……我知道这样是不对的,哥哥也说过我了。可我就是忍不住生气……”

    高桢恍然,想起印象中的张氏,确实有可能做得出这种事来呢。他柔声对赵琇说:“赵老夫人只是一时糊涂了,她会想明白的。你也不必担心她会责怪你。你只是担心亡父与兄长罢了。不是么?赵老夫人素来疼你,她不会生气的。”

    赵琇勉强向他笑了笑:“我倒不是怕她生气,只是觉得……在祖母心里。哥哥和我,再加上死去的父亲、母亲,都比不上祖父重要。她是我最尊敬的亲人和长辈,知道她这种想法。心里有些沮丧而已。以前我就知道她是这样的想法。那时也无所谓了。可是现在……我不能接受祖母为了自己的心情就把哥哥的前途葬送了!”她抿了抿嘴,有些泄气,“但哥哥虽然明白我的用意,却还是劝我要徐徐图之。他觉得只要好好劝祖母,祖母还是会想明白的——哥哥根本就没明白我真正的意思!”

    “赵老夫人常常会有不恰当的想法吧?”高桢忽然问。

    赵琇讶然看着他。

    高桢微微一笑:“她老人家想必是个心思细腻又多愁善感的人,有时候有了某些想法,就觉得自己是对的,然后又以长辈的身份命令你们兄妹遵从她的意愿。倒不是说这有什么不对。孝顺长辈,本该是为人之孙应该做的。只是有时候。她的一些想法是不恰当的,你们又不好指出来,即使指出了,她也不会赞同。真正需要改变的不是劝说她的方式,而是做主的人。若只是家长里短便罢了,真到了与朝政相关、与家族前途相关的事情上,再让她老人家拿主意,是会坏事的。”

    赵琇眼泪都要溢出来了。这就是她的真正想法。高桢竟然懂她!

    高桢犹豫了一下,道:“从前……我母妃还在世时,父王还未从东宫退位,家里的事自然是母妃做主。她总是对钟家格外厚待,不仅仅是在舅舅们的官位上,还有我的婚事……有时候,我觉得那样是不妥的,可母妃一向很疼我,非常关心父王与我,她是不会害我们的。但钟家人的行事,我又有些不以为然。我很想劝说母妃别太偏向钟家了,可到了她面前,又觉得这话说不出口。等到父王退位后,钟家对我们冷淡了下来,母妃还对娘家人坚信不疑。我那时真想把钟家的真面目揭露给她看,却又怕伤了她的心……那时候我就想过,如果让我来执掌王府事务就好了。父王双目不便,母妃又有病在身,还总是被钟家人蒙骗。若是执掌王府的人是我,钟家人就休想再利用我们做任何事。我也不会再让他们出现在母妃病床前,说些表面关心、内里算计的话。我想……那时候的我,大概跟你如今的情形差不多吧。”

    赵琇激动极了,握住他的手:“你说得太对了!高桢哥哥,你说得比我想的还要清楚。如果哥哥也象你这样能明白我的烦恼就好了。我不止一次想要祖母安心养老,别管外头朝上的事,只需交给哥哥自行判断就好。可祖母总把我们当成是孩子。虽然她常常在嘴上说,哥哥已经长大了,可以支撑门户了。但无论哥哥做任何事,她还是要过问,她不赞成的事,哥哥就不能去做。她不喜交际,所以我们家从不摆宴席,也很少跟别的官员来往;她喜文厌武,所以我们家除了柱国将军府曹家,几乎只跟文官家来往,京中的勋贵就没一家跟我们是有交情的。哥哥虽然打算科举出仕,可我们家势单力薄的,又无家族可依,再没有人脉,将来他出仕为官时怎么办呀?我都愁死了!”

    高桢几乎不能集中注意力听她的抱怨,全部心思都落在她握着自己的那只手去了。他觉得自己的耳根在发热,身体在发热,心跳好象越来越快——

    “老夫人和小侯爷回来了!”前门方向传来仆人的叫声。赵琇愣了愣,收回了手,站起身来:“祖母和哥哥回来了?”

    高桢盯着她的手,他的手背还残留着几分暖意,但很快就开始发凉。他心中忽然感到有些怅然若失。(未完待续。。)

第三百三十八章 握手

    赵玮扶着张氏从外头走了进来。虽然不清楚他们为何这么快就从广化寺回来了,但瞧张氏的神色,尽管双眼还有些红肿,但似乎已经平静了许多。

    她看到赵琇迎出来,双眼先是一亮:“琇姐儿!”接着有些激动地走上前拉住赵琇的手。赵琇怔了怔,有些不明白她是怎么了。张氏正要说话,却看见高桢从客厅里走了出来,顿时愣在了那里。

    赵玮见了高桢,脑中顿时警声大作:“世子?你怎么会在这里?”

    高桢微笑着说:“我奉父王之命,来给你们送几箱书,方才赵妹妹已经命人搬去西馆了。玮哥这是才从广化寺回来么?老夫人这一向可好?”说着还向张氏行了礼。

    张氏虽有满腹的心里话想要跟孙女说,但有高桢在场,她也只能强忍住,和气地说:“多谢王爷与世子赠书了。王爷实在是客气。”赵玮欲言又止,但看着妹妹赵琇一脸平静的样子,好象又没发生什么事,自己的反应似乎有些过火了,便沉默下来。

    一行人又回到客厅里坐下用茶。张氏问候了广平王的身体,得知他近来安好,也很高兴。接着高桢寒暄了几句,便笑着对赵玮说:“玮哥近日出门少了,想必是在家里用功吧?你这般勤奋苦学,今秋乡试,一定能金榜题名的!到时候世人一定越发对你的才学交相称赞了,就连老郡公脸上,也会添了光彩。从今往后。还有谁敢笑话,勋贵人家就一定是没有才学的粗人?”

    这话是对赵玮的恭维,但听在张氏耳朵里。却让她不由得想起了先前的愚蠢念头。老郡公若还在世,一定也期盼着孙子能高中吧?他就只剩下这个孙子是能指望的了,她却要妨碍这个孩子的前程。老郡公在天之灵知道了,不知会有多么失望呢。

    张氏面上闪过一丝悲伤与懊悔,赵玮瞧见了,忍不住瞥了赵琇一眼。他有些怀疑,世子忽然说出这样的话。会不会是听妹妹说了些什么,因此帮着她出气?不过这些话说来也是极常见的寒暄,如果不是先前祖母与妹妹之间先闹了一场。他断不会觉得这话有什么不妥的。此时他也只能客气地回应高桢:“谢世子吉言。我也只有竭尽所能,方不负圣上恩典了。”

    赵琇心里清楚哥哥在想什么。她虽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但也不认为这有什么不妥,还因为高桢那话有为她出头的意思而暗暗高兴。不过她到底是张氏的孙女。不会看着后者真难受太久的。便微笑着转移了话题:“世子哥哥,我们快要搬回侯府去了,到时候说不定要摆暖居酒。你会来吗?”

    这倒是个正经话题。张氏其实没有心思摆酒,也觉得不过是搬回旧居,如果要大张旗鼓地摆酒宴客,似乎太过张扬了,叫人知道了会说侯府闲话的。她张口要说些什么,但想到自己跟孙女才有些不愉快。当着客人的面驳了孩子的面子,似乎也不好。就闭了嘴。反正到时候意思意思请亲近的朋友来庆祝一下就是了,摆上两桌,也不算张扬吧?

    高桢倒是很想来,不过他还记得自己尚在孝期内:“我身上有服,只怕冲撞了府上的喜气,只怕不能来了。”

    赵琇也记起来了,有些遗憾,不过还是笑着说:“那等你出了孝,咱们在家正经摆一桌酒,专请王爷和世子来玩,好不好?咱们府里也有个花园,重新翻修过了,修得还不错,种了许多漂亮又有香气的花。”

    高桢目光放柔:“好,到时候父王与我一定来。”

    他盯着赵琇看,看得有些久了,赵琇觉得有些不自在,脸上微微发热,目光闪了闪,低头端起茶碗,喝了口茶。茶水润湿了嘴唇,倒显得唇色鲜艳了几分。高桢恍了恍神,两眼便盯着人家的嘴唇瞧。赵琇只觉得脸上更热了,心神不定地放下了茶碗。

    赵玮左看看,右看看,忍不住咳了一声。赵琇与高桢微微一震,心里有鬼,不约而同地又端起了茶碗,然后才发觉两人采取了同样的动作,四目相对,一触即收,又将目光投向了别处。

    赵玮眉头一皱,张氏浑然未觉。她听着孙女的话,还想起了自己曾经提议过,要让孙女邀请京中闺秀,在花园里开个赏春花会,借着三月的春光,好好作几首诗。如今三月三上巳节已过,自己竟然忘了。天气渐暖,再过不了多久就要入夏,再开赏春会已经不合时宜。那时她还想让孙女多结交京中闺秀呢,既然事情不成,索性就借着暖居酒的机会,让孙女做一回东好了。原本孙子这边,也可以借机请几个读书人朋友过来热闹热闹,谈诗论文的,但孙子还要备考,这样的事多了,对他读书可没什么益处,还是请亲近的人家过来简单吃顿酒就算了吧。横竖广平王府不会参加,宴席简单些,也不会失礼。

    张氏的心思已经飞到了天外,赵玮见在座三人都心不在焉,不由得露出了苦笑。

    高桢倒是有眼色,他随便寻了几句家常话说了说,看着时间差不多了,便起身告辞。张氏连忙收回了思绪,再次郑重谢他父子:“多谢王爷赠书,我一定让他们小心存放,绝不敢有所损污!”

    高桢微微一笑:“老夫人不必太过在意。书既拿了来,就是要让人看的。若是珍帚自敝,岂不是有违父王赠书的本意?”他又提到:“先前所说的碑文之事,父王已经有腹稿了,只是还需要再斟酌,过些日子一定送来。”

    赵玮忙道:“王爷不必着急,书馆还未正式开工呢,无论什么时候写好都行的。”

    他送高桢出门,赵琇则送到了客厅门口。就在出门的那一刹那。高桢趁着赵玮走在前头,背对着他们,飞快地伸手向后握了握赵琇的手。赵琇吓了一跳。脸瞬间红了,瞪了他一眼,嘴里无声地说着:“你做什么?”高桢嘴边却飞快地闪过一丝笑意,同样无声地说:“我喜欢你的手。”然后赶在赵玮回过身的那一刹那,将手收了回来。

    没有人看到他方才的动作,除了他本人与赵琇。

    赵琇却心虚得不行,额上也冒出了汗。红晕从脖子直蔓延到脸上。什么叫“我喜欢你的手”?高桢今天忽然发什么疯呢?好好的,她又没惹他……

    她怔了怔,忽然想起之前两人独处时。她曾经一时激动,主动握住了他的手……

    难不成就是因为这样?!

    赵琇咬着唇不说话,恨恨地看着高桢。早知如此,她刚才就不该那么冲动的!

    赵玮看着好友与妹妹。总觉得方才发生了什么他不知道的事。会是什么呢?出屋子的时候。明明一切正常的。

    高桢一脸若无其事,淡淡地对赵玮说:“我听说了你们家里的事,牛氏与赵湘那边不用担心,不管你们打算做什么,只管做去。皇上面前有我呢。若遇到什么难处,也只管找我。横竖我平日在家也是闲着。”

    赵玮苦笑着瞥了妹妹一眼:“我就知道,妹妹一定什么都跟你说了。”

    高桢拍了拍他的肩膀:“以你我两家的交情,还有什么是不能说的呢?老郡公当年不幸受害。你不知道便罢了,既然知道。就该让宫里也知情。老夫人近日身上不好,不曾进宫,你又一心在家读书,我替你禀报上去,便是在皇上面前报备过了。该赏的赏,该罚的罚,该报的仇就报了,你们也能自在。”

    赵玮放缓了神色:“我也明白这个道理,只是尚未有人证在,不敢妄动罢了。等我收集齐人证物证,自然还是要上报的。”

    高桢笑了笑:“不就是找人么?你将那人名字告诉我,我叫人帮你查去。官府办事,比你手下几个人要利落多了。你只管专心备考,别的事都交给我吧,不必操心。”

    赵玮忙道:“你虽然是好意,但毕竟是我赵家事,我诸事不管,只一心指望你,那怎么好意思?”

    高桢摆摆手:“以你我交情,还说这样的话,岂不是外道么?别说我了,即使叫我父王知道,也是不肯答应的。老郡公为我高家辛苦了一辈子,我们别的回报不了,替他出个气,又算得了什么?”

    他把话说到这份上,赵玮也不再推拒了。广平王府出面,确实比他势单力薄强得多。关键是,这件事一旦上达天听,皇帝自会替他们家做主,倒是不必担心私下报复,会有什么后患。

    他郑重送了高桢出门,再三道谢。虽然他不喜欢高桢对自己的妹妹有企图,但这个朋友实在是没话可说。如果高桢是认真要结这门亲,他又有什么好反对的呢?不过现在妹妹年纪还小,要是高桢能稍微稳重些,老实些,那就更好了。

    送完了高桢回来,他看了看客厅里,张氏还坐在那里犹豫不定。他叹了口气,对站在门外的赵琇说:“祖母方才在广化寺中,对着祖父、父亲和母亲的牌位哭了一场。她对祖父说,今后再也不会只顾着自己伤心,就忽略了我们兄妹二人了。还说一定会好生辅佐我,让我重振赵家门楣的。她已经打消了回南边的念头,还觉得对你很不好意思。只是她毕竟是长辈,不知该如何与你化解心结。妹妹就先走出这一步吧?跟祖母又有什么好计较的呢?”

    赵琇偷偷看了屋里张氏一眼,见她看着自己,又有些胆怯的模样,终究还是心软了。她小声嘀咕:“我自然不会计较,不过……祖母这回是真的知道自己哪里错了才好……”

    赵玮淡淡一笑:“怕什么?她日后若又有了什么糊涂主意,我们再劝她就是了。一家人有什么话不能说呢?”

    那倒也是。

    赵琇整理了一下心情,重新露出笑脸,牵着兄长的袖子,朝屋中的祖母走去。

    高桢骑马返回王府,直奔往陶然忘机堂。广平王今日就在那里,不紧不慢地听书僮念一本前朝诗集。听到儿子熟悉的脚步声从门口传来,他挥手示意书僮退下,微微一笑:“回来了?书已经送过去了么?”

    “是。”高桢恭敬地走到他面前回禀,“书送过去时,只有赵妹妹在,老夫人与玮哥都出门往广化寺去了。因此我就让赵妹妹收下了书。赵妹妹十分高兴,还说那些书才是读书人真正应该看的,看过了书,学会了在地方任官该做的事,才能真正牧守一方。”

    广平王笑了:“那孩子自小便有见识,能一眼看出那些书的用处,也算难得了。不过……”他露出几分打趣的表情,“我前几日就嘱咐你把书送去,你只说不急,又说赵老夫人身上不好,贸然上门不合适。今儿忽然招呼都不打一声就过去了,怎么又遇上人家祖母与兄长都出门了呢?”

    高桢脸一红,连忙顾左右而言它:“父王,今日去赵家,赵妹妹跟我说了一件大事。”便把赵琇所言的赵老郡公死亡真相说了出来,又提到侯府西路前院目前还保持着出事时的样子,以及赵玮正在城中搜寻刘太医之弟的事。

    广平王脸上的笑容早已消失不见了,十分震怒:“竟有这样的事?!”

    高桢问:“赵炯已死,牛氏随子孙离京,此事应该如何处置才好?”

    广平王想了想,果断地说:“我明日就进宫向皇上禀报。你一会儿吩咐下去,命人搜寻刘太医之弟的下落,找到了人,先带回来问话,若有证据,就一并交由我呈上。此事非同小可,哪怕事过境迁,也当广而告之才是。”

    “是,父王。”高桢心定了定,能得到父王支持,帮上赵家祖孙,他心里也很高兴。

    他忽然想起了一件事:“父王,先前那方奕山的事,皇上知道了这么久,怎不见有什么动静?”

    广平王挑了挑眉:“你怎的平白无故忽然想起了他?”

    高桢笑笑:“也不是平白无故,只不过……赵湘外家蒋家也是颖王余党,不过皇祖父与皇上宽仁,饶过了他们性命罢了。蒋家回乡一年,已经按捺不住,主动托人递话,向皇上传达臣服之意。他们本就不是颖王死忠,会这样想也不奇怪,为了能重回朝堂,也愿意为皇上做一些事。在这种时候,对于赵湘这个外孙女,兴许也未必欢迎吧?至于那方奕山……想必也与蒋家有同样的想法?”

    广平王笑了:“此事皇上自有主张,你不必过问。迟些日子自然就知道了。”(未完待续。。)

请病假

有些发热,吃了药后脑子都迷糊了,实在没办法撑下去,再请一天假,对不起!(未完待续。。)

第三百三十九章 请客

    赵琇与张氏和好了。

    其实说是和好,也稍微严重了些。赵琇心里虽然对祖母有怨,但在张氏跟前并没有太失礼,不过是没忍住,说的话直白了点。张氏心知自己理亏,听孙子说会劝孙女来给她赔礼,自己倒先不好意思了。她反而有些感激孙女,点醒了她,否则她这时候还在哭着闹着,要孙子孙女陪自己回南边老家去呢。

    此时张氏已经完全没有了这个想法,一心要为孙子的前程着想:“赶紧寻个好日子,咱们搬回侯府去吧。到时候这边宅子就能空出来了,也好早些将书馆办起来。有了书馆,玮哥儿读书温习都便宜些,也可以多认识几个学问好的朋友。今年秋闱事关重大,一定要让他安心备考。今年若不成,那就明年再考一次。无论如何,也要让你哥哥中举。等中了举,再寻机回南边祭祖也罢。到时候,咱们到了你们祖父墓前,也能给他一个交代了。”

    赵琇脸上笑着应声,心里却在暗叹。在祖母的心中,始终还是祖父最重要。祖父是武将,他当然期待孙子能出人头地,但对孙子能不能中举,会很看重吗?只怕父亲赵焯与母亲米氏,才是更加看重这件事的人吧?

    不过她当然不会傻到在这种小事上跟祖母较真,说说笑笑的也就过去了。倒是暖居酒一事,她认真跟张氏商量起来:“祖母若嫌麻烦,咱们只摆一日酒就好了。无论如何也不能随随便便就混过去。咱们家自打回京,从来只有往别人府上参加宴席的,还从来没有做过东宴请过别人。说起来也不是很合适。请客人到家里吃一顿,顺便联络一下感情,也好让哥哥多交些朋友,积累些人脉。您不是说,要让哥哥专心备考吗?与其在备考期间,让他三不五时挤时间出来跟人应酬,还不如一顿宴席就把所有人都应酬了呢。”

    张氏有些迟疑:“可是……我如今实在是没什么精神应酬外人。若只是亲近的人家。倒也罢了,可依你的说法,只怕还要请不少人来吧?我素来不喜……”说到这里。她顿了顿,想起刚刚下的决心,连忙改了口,“也罢。你哥哥都要考举人了。将来也是要出仕为官的,没几个朋友也不象话,是该好好请一顿酒。不,一顿不够,还是请足三日吧!”

    赵琇怔了怔:“三日?”要不要这么夸张……

    张氏一点都不觉得夸张,她还认为摆酒摆上三日是极常见的事:“头一天请朝中的文臣,还有那些曾经指点过你哥哥功课的大儒们。这些客人的喜好都清雅些,酒菜都要清雅的。请两个一等的琴师来弹琴助兴,谈诗论文的一天就过去了。第二日再请曹家等一众武将人家。你祖父昔日的袍泽、下属也可以请几位,至于京中的其他勋贵,我原也不熟,请不请都无关紧要。他们这些人多爱酒肉,大鱼大肉,山珍海味,名酒佳酿,也就对付过去了,再寻个两个戏班子,唱几出热闹的戏,想必能让他们满意。到了第三日,倒是可以请些年轻的孩子,你和你哥哥新认识的朋友都请一请,你哥哥那边另开一席,你则在花园里开一次诗会,把京中闺秀们邀来就是。虽说春光已过,园子里倒也有些花可赏,若想要再体面些,可以去寻花商,多买些奇花异草来充充场面。”

    张氏毕竟做过多年的贵妇,虽然不喜交际,但真要她操办什么宴会,她也是操办得来的。这一番话,也算是安排得有条有理,还按照来宾的喜好做了分类,每一日该做什么,也都心里有数,照着这个章程去办,其实也没什么难的。

    但赵琇算了算账,要依张氏的安排,这三日酒加起来,少说也要七八百两银子,如果酒菜选用昂贵的品种,价格还可能再高些,完全是有出无进的花费,排场是够了,但实在太过费事。而接连三日准备三场不同风格的宴会,对现在的建南侯府主仆而言,也似乎有些吃力。她不是很赞同地道:“祖母不是说,不宜大操大办吗?为什么一下就要摆三日酒?文臣武将都是陛下的臣子,为何不能在同一天里参加宴席?戏酒我们都可以安排,喜欢谈诗论文的也可以另开茶会,年轻人也不必特地择一日另行邀请,闺秀们更不必非得赶在这时候开诗会。祖母虽说要为哥哥着想,但也不必矫枉过正吧?一连忙三日,您还不得病倒呀?没病也要累出病来了。”

    张氏见孙女关心她,脸上也露出了笑容:“这也没什么,我不过就是头一日劳累些,还要应酬应酬。到了第二日,武将家的女眷来了,我出来露个脸,推说病了,就可以回院子里去了。横竖我与她们也不大合得来,坐在一起反而无趣。至于第三日的宴席,那是你们小辈的事,不必我出面。”

    赵琇觉得有些牙疼。祖母这重文轻武的想法什么时候才能改了呢?她问张氏:“您这样不要紧吗?第二日您只露个面就回院,那招呼客人的事都交给谁?难不成是我?我年纪还小呢,再说,要招待那些武将人家里上了年纪的女眷,我的份量未免太轻了吧?”

    张氏又迟疑了,倒是赵玮在旁替她说话:“从前祖父还在时,那些武将品阶全都在祖父之下,还有不少人是从祖父手下调教出来的。他们的女眷,对祖母素来敬重,不必祖母费心去招呼。因此祖母每次都是开宴时出来露个脸,精神好时,就陪着曹太夫人等几位老夫人说说话,若是精神不好,来的女客不熟悉,只管躲回院中,断没有人胆敢说祖母半句不是。那时招呼女客的,是牛氏与蒋氏。不过即使是祖母身边的妈妈和姐姐们,女客们也都极为客气。”

    赵琇恍然大悟,正色对张氏说:“祖母。今时不同以往。咱们家宴客,您再不出面,就显得怠慢了。咱们家这是才刚刚拿回爵位呢。”

    张氏犹豫着说:“从前我也曾经问过你们祖父,但他说……咱们家在军中威望已经盛极,很不必与其他武将太过交好。若是跟他们交情太好了,上头说不定还要猜忌咱们家呢。因此,他们男人在外头偶尔一聚。吃吃喝喝倒没什么,我们女眷之间,就不必来往过多了。更不要结儿女亲家,尤其是驻辽东边城的武将们……”

    赵玮微笑着对张氏说:“祖母,那是祖父还在的时候。如今的建南侯府,还有什么可让上头猜忌的呢?我们家除去每年的大节庆中。与曹家以及祖父的几位旧部还有礼尚往来。其他时候,其他人家,早就说不上交情了。更何况,孙儿在军中一点名声都没有,与祖父在军中的威望是云泥之别。您其实不必担忧太多。”

    赵琇也连连点头:“是呀,祖母。哥哥将来迟早会出来做官的,人脉也很重要。虽然哥哥已经打算要走科举之路,但他毕竟还是勋贵圈子里的人。总不能因为要考举人。就从此脱离了勋贵阶层,一心只跟读书人交往吧?别的不说。哥哥考中举人后,不能再考下去了,要如何才能顺利出仕呢?这种事还是要向勋贵人家请教才行呀。”

    张氏被说服了:“你们说得有理。那我就多辛苦些,多请几位勋贵过府做客,对勋贵武将们的女眷,也客气一点,多陪陪吧。”她叹了口气:“如今已经不是你们祖父还在的时候了。我已经被宠得太久,倒忘了自身如今的处境,不该再照搬从前的做法了。”

    她让了步,只不过对于赵琇文武统请的建议还有所保留:“这样不合适。文臣看不惯武将的粗俗,武将听不懂文臣的话,坐在一起话不投机不说,万一一言不合打了起来,岂不是落了我们建南侯府的面子?”

    所以她觉得,还是请三天酒比较好,如果真的只摆一天,那就得将文武分开,分别在两个院子里招待,两不相扰,那是最好不过了。就是两边各有戏酒,只怕声音吵杂些。还有女客们,最好也不要坐在一起。

    赵琇皱着眉头说:“如果一定要这样,索性连戏乐都免了算了。反正咱们家正做法事呢,先帝又才去了不到一年,低调节俭些也没什么不好。我们只需要在酒菜上多下点功夫就行了,又不用在京城权贵圈子里挣个善于取乐的名声。”

    至于文武分开什么的,她心中其实仍旧大不以为然,不过入乡随俗,既然张氏认为这样比较好,她也没有异议,顶多就是到时候辛苦些,两边走。

    张氏也觉得免了戏乐亦无不可,赵玮更是举了几个例子,说明最近这一年里,大户人家饮宴已经没有从前那么奢侈了。今上登基后,作风就一直偏向节俭,深得文臣士林赞许。勋贵武将们虽然不以为然,但上有所好,下必甚焉,最近京中也开始流行起简化版的宴席呢。

    事情就这么定下了。赵琇又开始跟张氏商量起宾客名单来。

    广平王父子已经说好了不会来,但帖子还是要送的,这是应有之仪。

    柱国将军府曹家是第一个要请的。曹家有宴席必请赵家祖孙,赵家祖孙有宴席,自然也不能怠慢了曹家人。

    几位多年来一直与赵家祖孙保持不远不近的联系的武将人家,也在必请宾客之列,只是对于汪东升,赵琇与张氏有不同的看法。

    张氏虽然厌恶汪家人之前的误会与污蔑,但如今已经明白,他们不过是受了牛氏祖孙的蒙骗,也得到教训了。汪东升曾经养在赵家,与别人相比,和赵家的情份更深些。赵家摆宴,无论如何也不能把他忽略过去。如果因先前的事将他一家拒之门外,传扬开去,这门亲友就真的要绝了。

    赵琇则认为,汪家上赶着给他们祖孙不痛快,他们何必太念旧情?又不是他们祖孙理亏。就算真要跟汪家恢复往来,那也得是汪家先做出赔礼道歉的姿态。让人觉得有诚意了,赵家才会考虑宽宏大量地原谅他们。现在汪家啥表示都没有,赵家就先给他们下帖子。岂不是让人觉得赵家人很好欺负?

    赵玮站在妹妹这一边,所以张氏没有坚持太久,只是劝赵玮:“给曹家下帖子的时候,跟他们说说这件事。若是他们愿意出面说合,叫汪东升给我们赔不是,我们也不必跟他计较太多。如今他也被牛氏害得不浅,狼狈得很。若我们落井下石。倒是辜负了你们祖父当年抚养旧部遗孤的好意。”

    赵玮与赵琇对视一眼,后者默然,前者笑了笑:“是。祖母,孙儿心里有数的。”

    武将这边的客人捋得差不多了,至于几家勋贵,张氏对他们不熟。其中还有眉山伯府丘家这种女眷与她不和的人家。但因赵玮曾经与他们打过交道,因此都一并请了。张氏看着宾客名单上的列表,觉得为了孙子着想,她忍一忍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剩下的就是文官士人方面的宾客了。几位曾经指点过赵玮功课的大儒自然在列,邻居那位老翰林学士也是座上宾。张氏清点了一遍,发现与自家交好的文官其实没几个,当年与她相熟的大部分人都不在京中了,倒是太后娘娘的娘家蒋家。因为赵玮赵琇护送今上进京时,曾经托庇于他家。因此还算打过交道,下个帖子应该不会被拒绝。考虑到赵琇与方五姑娘交好,张氏又在名单上加上了方家几房人的名字。

    赵琇不太乐意:“请方五过来就算了,再加请方太太和方五的哥哥也无妨。方大姑娘曾经陷害过我,方二、方四每次见我都是阴阳怪气的,请她们做什么?方少卿更是跟我们家完全不相识,请来也无趣。倒是冯、刘两家的姑娘可以请一请。她们的父兄我不认识,只请女眷就好了。”

    张氏笑道:“既是男女客都有,哪有光请人家妻女,却对家主不闻不问的?就算人家不来,也该下个帖子,方才合乎礼数。”不过她也参考了赵琇的意见,只写了方少卿夫妻与其嫡长子方锦骐、幼女方五姑娘的名字。

    赵玮看了便笑道:“方锦骐与我见过两面,倒还是个和气的,请他来应该不难。倒是方大人,听闻不大喜欢与勋贵、武将打交道,可若我们家真的要请他来,他也不好拒绝。客人来得不情不愿的,未免有违我们的本意。还是让妹妹先跟方五姑娘捎信问一声吧?若是方大人无意出席,那我们正式下帖子的时候,就不必请他了,也免得他为难。”

    张氏点头:“很是。就这么办吧。”

    赵琇立刻就拿过纸给方五姑娘写起了信。最近这大半个月,因为心情不好,她一直没跟方五姑娘通信,也不知道对方近来如何,问候完之后,就将自家预备搬入新居的事说了出来,还请对方来喝暖居酒,并且询问对方父母兄弟是否愿意出席?当然,赵琇没有忘记明言,只希望她一家子来,族人堂亲就不必了。

    碧菡曾经去过一回方家,因此就领了送信的任务到方家去了,半日才回来。赵琇问她要回信,碧菡却一脸古怪地说:“方五姑娘说,要先问过父母的意思,过两日会给姑娘回信的,让我先回来。”

    赵琇疑惑地看着她:“这也没什么,你脸上这是什么表情?”

    碧菡欲言又止,赵琇眼色示意房间里的其他丫头们出去,才问她:“说吧,到底是怎么了?”

    碧菡一脸神秘地说:“今儿去方家,好生古怪。他家门禁严了许多。我上门送信,门房的婆子再三问过我的来历,又叫了见过我的人来认,确认是建南侯府的,才让我进了门。到了二门上,又等了好些时候,我才等到方五姑娘的丫头过来领我进去。他家从来没这么严过,也不知是怎么了。还有,我在方五姑娘的院了门口,瞧见几个婆子把他家四姑娘给拖走了。他家四姑娘哭哭啼啼的,也不知在闹什么呢。”

    赵琇十分吃惊:“你看清楚了?他家的婆子确实拖走了方四姑娘?”

    碧菡十分肯定地点头。赵琇就糊涂了。这不可能吧?就算嫡支比旁系的高贵些,方四姑娘也是正儿八经的官家千金,方家的婆子怎会如此无礼?难不成方四姑娘做了什么坏事?才会如此不受嫡支待见?

    方五姑娘一直没有回音。赵琇猜想她家里一定发生什么大事了,所以她才会拖拖拉拉的,连要不要到别家赴宴都下不了决定。更奇怪的是,赵琇觉得这不合常理。如果方家真的有事发生,她直说不来就是了,赵琇总不会因此就生了她的气。拖着不说回绝,又不明言会赴宴,到底是做什么呢?这叫赵琇如何决断?到底要不要给方家下帖子呢?

    给其他宾客的帖子陆陆续续发送了出去,大部分人都回说会来参加。就算有人当日有事不能来,也都客气地送上了贺礼。这越发显得方家行事古怪了。

    赵玮亲自出马,给几位大儒送请帖,顺道向他们请教了一些学术上的疑问,回来时,带回了一个让赵琇恍然大悟的消息。

    原来方家真的出事了。任职太常寺少卿的方五姑娘之父,日前公事上出了点纰漏。本来那点小问题并无妨碍,早些遮掩过去就行了,偏方少卿不走运,刚好遇上皇帝亲临过问,他的纰漏就曝光了。龙颜大怒,方少卿被勒令在家反省,到底是革职还是降职,尚未有定论。方家上下正处于惴惴不安之中。

    方家子弟四下托人情、打探消息,想要找人在御前为方少卿说好话。尚太傅那边还未有回音,方少卿的堂弟,方二姑娘与方四姑娘的父亲方奕山又出事了。同样是本职工作上的小纰漏,方奕山坚信自己是受了方少卿的牵连,才会被同僚陷害的。

    方家家族内部,各房之间的矛盾开始被激化了。(未完待续。。)

    ps:  头还有些痛。这一章还包含了昨天写的部分……

第三百四十章 求情

    方少卿好不容易送走了阴阳怪气的堂弟方奕山,有些头痛地揉着额角,心里一阵烦闷。

    方奕山这几日都是这般态度,一改过去的亲近讨好,想来是以为嫡支长房官位不保了,权势不再,再也用不着做小伏低了吧?虽然方少卿自己也拿不准,方奕山出事,到底是真有问题,还是受了自己的牵连,但方奕山若不是他自己做事出了纰漏,人家要牵连到他头上,也没有由头。可见方奕山这一劫,归根到底还是他自己的错。

    可方奕山不愿意接受这一点。他似乎都有些疯魔了,执意要求嫡支出面救他,最好是方少卿去求尚太傅出面,否则就要拉上其他族人,追究方少卿身为家族宗长却未能护住族人,反而还要连累族人的罪过——方奕山认为,今日他能因受方少卿牵连而获罪,其他族人也不可能逃得过去,所以大部分族人出于自身利益,肯定会愿意站在他那边的。方少卿对此十分烦恼,族里虽然还未有第三个出事的子弟,但族人们私下的议论,他也听到了。再这样下去,即使他没有出事,只是降职,还能保住官位,在族中的威望也会一落千丈,将来就真真要弹压不住族人们了。

    这还是比较理想的情况呢,如果他官位不保,又或是被一贬到底,那也不用考虑嫡支在族中的地位了。先时颖王逆案,他的弟弟被卷进去时,嫡支威望就一度受挫。还好他官位仍旧是族中最高的一个。又有亡父遗泽,方才镇住了场子。如果他这回真的丢了官,攀龙附凤的希望就完全灭绝了。与其继续留在京中受气,还不如想个法子,谋求外任,兴许还能过几年体面些的生活。至于京中族人以谁为首,他也懒得理会。方奕山算什么东西?难道他还以为将嫡支踩在了脚下,自己就能得意了?他不过是犯了些小错,就慌张成这样了。还逼嫡支去向尚家求援,一点气度皆无。这样的人,怎么可能做家族领袖?!

    方少卿愤愤不平。但想起自身的处境,又开始了唉声叹气。他承认他是有疏忽的地方,但这次真真是运气不好。要不是皇上恰好问起,那点小纰漏。随便遮掩就过去了。历任太常寺的正卿与少卿。谁不是这么做的呢?这么个清闲体面的差事,也说不上有实权,不过就是嘴上说着好听罢了。只要大事上不出错,谁也不会跟他们过不去的。可偏偏……偏偏他就赶上了皇帝心情不好的时候!

    方少卿对做太傅的表弟尚秋伯也有几分埋怨。好歹也是表亲,他又不是犯了什么大逆不道的过错,只是一点小纰漏罢了。尚秋伯为何如此冷淡,连帮他求个情都不愿意?他长女慧珠从前确实行事孟浪,不该算计尚琼。可他夫妻亲自出面赔了不是,饶是尚家人气性再大。也不该在这种时候还要摆架子吧?若他当真革职丢官,难不成尚家脸上就有光?

    门外有人走了进来。方少卿起初还有些着恼,以为是下人在这时候还没有眼色地来打扰他沉思,一抬头见是妻子,就去了恼色,有些担心地问:“如何?人都打发走了么?”

    方太太是去应付方奕山的妻女去了,她们还带来了几个族中的妯娌,为的就是方四姑娘去寻方五姑娘说话,语出不逊,被方五姑娘命婆子们“请”出了屋子的事。他们夫妻都听小女儿说过了,侄女说的那些话着实太过了,也有辱及长辈之嫌,小女儿下令送客,也是为人女的本分。可方四姑娘回家去一哭诉,方奕山太太就不乐意了,带上两个女儿,再叫上几个妯娌们,一道来找方太太讨“公道”。方奕山也跑来跟堂兄闹,夫妻俩里应外合的,真叫方少卿夫妻苦恼。

    方太太此时满面疲倦,脸色也非常差:“好不容易把人打发走了。今儿暂时震慑住了她们,日后若再出点什么事,只怕就镇压不住了。”说完她又咬了咬牙:“四弟妹她竟然……竟然要我们仁珠儿向她赔礼道歉!还打算把仁珠说给她娘家侄儿,也不瞧瞧她侄儿是个什么货色,竟然有脸开这个口!”

    方少卿脸色也变得铁青:“好狗胆!四堂弟也不过是一个小小的郎中,如今也是待罪之身,就敢生此等妄念。若是我们嫡支当真失了势,还不知要被如何践踏呢!这也叫亲族?”

    方太太红了眼圈:“老爷,自打宫里冷淡了仁珠,外头的传言就越发难听了。再加上先前慧儿犯的事……如今我出门去别家做客,见到人家有出众的子侄,多打听两句,人家就会顾左右而言它。我们慧儿与仁珠儿都是一等一的好孩子,若不是时运不济,进宫也是使得的,竟然被嫌弃到这个地步。两个孩子虽不说什么,我心里却忍不住为她们委屈……”

    方少卿叹了口气:“我何尝不知道孩子们委屈?只是命数如此,我们也只能认了。”他又安慰妻子:“不必想太多了,仁珠还小呢,过几年再寻亲事也不迟。况且宫里虽然对她冷淡下来,却也没说她哪里不好,又暂时未定下皇长子妃的人选,兴许过上两年,宫里就改了主意呢?即使仁珠真的不能进宫,她这般才貌,是不愁婚配的。倒是慧儿的亲事,不能再拖下去了。说到底,她们姐妹名声被连累至此,还是她自己做得孽!”

    一说起长女方慧珠,方太太又是一阵气闷。她也十分恼恨长女的自作主张,但事情既然已经发生了,骂得再多也是无益。眼下看着长女似乎已经知道错了,恢复了从前的乖巧柔顺。她能做的,也就只有严厉管教长女,再尽快给长女寻一门亲事了。方太太想到贴身侍候的嬷嬷们的话,郑重问起方少卿:“慧儿的亲事。老爷觉得眉山伯府的二少爷如何?若想在文臣家里寻一个好的,只怕是不能了。倒是武将勋贵们跟文臣们来往不多,消息也不灵通。还能隐瞒一时。况且,即使将来隐瞒不下去了,也没什么。咱们方家的女儿,还是嫡支长房的嫡长女,愿意嫁到那样的人家做次子媳妇,已是他家的福气。眉山伯府的二少爷并不是什么出色的人才,慧儿配他。其实是有些委屈的。”

    方少卿皱起了眉头,事到如今,他已经不能再嫌弃什么了。虽然联姻勋贵会让他在士林中受到非议,但与勋贵联姻的文官也不少,他嫁女过去,也算不上惊世骇俗。几句闲话。他还是受得起的。

    他对妻子点了头:“就这么办吧。你尽快寻个日子,跟眉山伯夫人把事情商定下来,趁早换了庚帖,也免得日长梦多。”

    方太太有些迟疑:“这……总要等老爷这事儿过去了……”如果方少卿当真罢了官,这门婚事也不用说下去了。现在就提,好象有些临急抱佛脚的意味,就算眉山伯府答应了亲事,方慧珠嫁过去后。也要被人看不起的。

    方少卿叹了口气:“也罢,就等事情有了定论再说吧。”其实他也有想过。如果亲事能说成,兴许丘家愿意为他在御前说项……他实在应该早早为长女说定这门亲事的,如果亲事早定,现在向丘家开口请托也容易些。出了事才许亲,即使真在丘家帮助下脱难,也难逃一个“卖女”的坏名声,尤其是他们这样的书香名门,是极少与勋贵武将联姻的。旁支的女儿会嫁进曹家,那也是因为她出身旁支,亲母早亡,是继母为她定下亲事的缘故。

    说定了一件大事,方太太又提起了另一件小事:“建南侯府的大姑娘又给仁珠儿送信来了。他家搬回侯府要摆暖居酒,帖子已经送了出去,只剩咱们家了。仁珠儿一日不给她准信,她就不知是单请仁珠一个,还是连我们夫妻一块儿请了。老爷觉得如何?建南侯府虽无实权,但圣眷极隆,兴许……兴许他们能帮上老爷的忙?”

    方少卿露出了苦笑:“我倒是希望如此,可是……我们两家素无来往,又有慧儿算计人家姑娘的事在前,他家大姑娘愿意与仁珠交好,已是万幸,又怎会愿意帮我的忙?况且我奉旨在家反省,不好出门的,若真去了建南侯府赴宴,叫旁人见了,未免又生事端。倒不如你带着仁珠儿过去就好。见到他家老夫人,态度和软些,恭敬些。横竖那是位长辈,多敬些也是应该的。”

    方太太答应了,接着也露出了苦笑:“公公在时,我们方家可称得上文坛领袖,清流楷模,从来不与勋贵武将人家打交道。即使贵为公侯,在咱们面前,也不过是土鸡瓦狗。咱们面上敬着,心里是不屑与之同流合污的。四弟的生母身为继室,将原配长女嫁进武将人家,全族都在背后戳她脊梁骨。没想到,这才过去了二十年,我们嫡支长房也要跟勋贵人家联姻,与武将人家交好了。将来见了公公,还不知他老人家会怎么说呢。”

    方少卿脸上也露出了无奈的神色:“时过境迁,为了子孙后代,且忍让一时吧。”

    方太太去见了小女儿,告知她丈夫的决定。方仁珠听说母亲会陪自己去赵家做客,脸上也露出了欣喜的笑容:“那太好了!赵大姑娘方才又打发人来问我了,我都不知道该如何答复她。本来是极简单的事,拖了这么久,实在是不好意思。”

    方太太微笑道:“你别怪你父亲,他也是为难。上头命他在家待罪呢,他不好出门去的。我们做家眷的,在这种时候还出门赴宴,叫人知道了还不知道说什么呢。不过赵姑娘待你一片诚心,若是不上门道贺,岂不是辜负了她与你的情份?因此你父亲让母亲陪你走一趟。到了宴席上,也许会碰上别的客人,说些不中听的话。你只当没听见就是了,别放在心上。我们去侯府,是道贺去的,旁人一概不必理会。”

    方仁珠虽答应着,却还有些疑惑:“若只是为了道贺,其实不必亲至。赵姑娘性情我知道,她不会在乎这些俗礼的。若是去了她家,其他客人对我们出言不逊,兴许她还会仗义执言呢。到时候她得罪了客人,就是我的不是了。”

    方太太忙道:“我们上门,也不光是为了道贺。你父亲的事……”她顿了一顿,有些难为情地说,“建南侯府圣眷极隆,若他们愿意为你父亲在御前求求情……”

    方仁珠的脸色微微变了,方太太忙说:“好孩子,就当是为了你父亲吧!”

    方仁珠沉默了一会儿,忽然笑了:“母亲这话,我怎么就听不明白呢?父亲有难,我身为女儿,若有能求的地方,自然应该去求一求的。难道在母亲心里,女儿竟是连孝道都不懂了么?”

    方太太闻言倒是松了口气:“是母亲想岔了,你原就是个极懂事极孝顺的孩子。”

    方仁珠道:“若想求赵家人帮忙,等到饮宴那日再求,似乎不太恰当。到时候肯定人来人往的,赵家人口又少,赵姑娘说不定还要忙着招呼客人,连陪我多说几句话的功夫都没有,更别说与我到别室坐下详谈了。因此,想求她帮忙,还不如提前求。我这就去她家求见。成不成,今日就能有准话了。她若是能帮得上忙,自然再好不过。若她帮不上,父亲与母亲也能早日另寻助力,不至于耽误了时间。”

    方太太讶然:“现在……现在就过去?会不会太仓促了些?”她有些慌了手脚,小女儿的决定显然大出她的意料之外。

    方仁珠倒是很镇定道:“怎会仓促呢?她今日又有信来催我回复,我正好过去与她细说我心头烦难。再拖下去,还不知道朝中会有什么变故呢。若能让父亲早一日安心,女儿心里也能安稳些。”

    方太太想想也对,只是觉得有些愧对小女儿:“难为你了。若是……若是赵家人不肯伸出援手,你也不必太过委屈了自己。”

    方仁珠笑了:“母亲过虑了。赵家无人入朝,帮不上忙也是理所应当,若愿意伸出援手,才是惊喜。无论结果如何,赵姑娘……是绝不会让女儿受委屈的。她可是女儿的朋友呢。”

    真正的……朋友啊!(未完待续。。)

第三百四十一章 求助

    方仁珠的忽然来访让赵琇很是惊喜,连忙亲自出了二门,笑着将她迎进了自己的房间。

    方仁珠有些不好意思地向她赔罪:“先时你邀我参加府上的暖居酒,我竟迟迟未能有回音,差点误了你的事,实在是对不住。”

    赵琇忙将她扶了起来:“一点小事,不用说得这么严重。我也听说你们家近来有事,恐怕不大方便。其实也没什么,这一次不能来,以后再来就是了。横竖我们家的园子就在那里,随时都可以去游玩。你不跟那么多人一起挤,说不定还有趣些。”

    赵琇以为方仁珠是来婉拒邀请的,毕竟方少卿目前的处境实在不太妙,都到了可能要革职或是降职的地步了,妻女还要出外饮宴,似乎也不大合适。不过方仁珠的回答却让她十分惊讶:“姐姐误会了,我今儿特地过来,是想跟你说,你家摆暖居酒那一日,家母与我会过来的。只是家父有些不便,就不能接受令兄的好意了。”

    赵琇怔了一怔,很快反应过来,笑着说:“那就更好了。我还在想呢,祖母叫我请了那么多闺秀来做客,其实里头真正算得上是我朋友的,除了你就只有曹家萝姐姐。如果你不能来,那天我岂不是要无聊死了?你愿意来可真是太好了!”

    高兴之余,她也没忘安慰方仁珠:“令尊的事我听说过了,不过是小错。当今圣上是位明君,不会因为这点小事。就对令尊从严处置的。你只管安心就是。”

    方仁珠苦笑了下,没有回答。

    两人坐下喝茶,寒暄片刻。赵琇见方仁珠兴致缺缺。又一副有心事的模样,便问她:“还在为令尊的事担心吗?我只听说过传闻,不清楚内中详情。莫非里头有什么我不知道的缘故,让你担心令尊的前程?”

    难道方少卿犯下的过错,不是外头传闻中的那么简单?否则赵琇也想不出,皇帝到底是为了什么,才会把方少卿晾在那里。过了这么多天还没有明言处置。如果不是晾他就已经是处置,那就只有一个原因——方少卿的罪名比传闻的更大,而且非常严重。影响深远,皇帝一时还没想到要如何处置,才能将不良影响降到最低。

    方仁珠低着头,忽然站起身来。向赵琇郑重行了一礼。赵琇吓了一跳。忙将她扶住:“你这是怎么了?有话好好说。”看到方仁珠一脸的难为情,她忽然有了个猜想:“你这是……想要求我帮什么忙吗?”

    方仁珠红了眼圈,低头道:“我知道这是不应该的,只是……那到底是我生身之父,万没有做儿女的眼睁睁看着父亲受苦的道理。我也不知道该向谁求助,自打正月起,京中就有人散布与我家有关的谣言,家姐名声坏了。宫里也不再传唤我晋见。昔日与我交好的女孩儿们,大多都不复从前亲近。就连自家亲戚里的女孩儿。见了我也都冷淡了许多。不过看在亲戚情份上,还维持着面子情儿罢了。只有一个你,仍旧如先前一般,与我来往通信,从不曾看低我半分。我想要求人,也没处求去,只能来求你。我知道我说这样的话,定是让你为难了。你放心,即使你拒绝我,我也不会有半分怨恨的。”

    赵琇听着,不由得叹了口气。她扶着方仁珠,两人齐齐在炕边坐下,她便让屋里的丫头婆子们都暂时离开,然后才对方仁珠说:“说真的,我对你家的事真的不太清楚,一切都是听外头的传闻。到底发生了什么?不是说,令尊只是犯了点小错吗?怎么就到这个地步了?竟然能令你惊慌失措至此,病急乱投医地找上我一个小女子?”

    方仁珠听得出她口气松动,顿时热泪盈眶。这就够了。赵琇愿意听她说出难处,而不是断然回绝,就已然是难得的情份。即使赵琇什么忙都帮不上,她也愿意领这份情。

    她将自己所知道的情况娓娓道来。赵琇认真地听着,越听越觉得不对劲。

    方少卿任职太常寺少卿之位,而太常寺管的是宗庙祭祀、礼乐医卜,少卿身为正卿的副手,主要就是在一些朝廷、皇家的大型礼仪活动上参赞辅佐,可以说是相当清闲的。这一年多的时间里,因为先后有册后大典、先帝驾崩、新君登基、新君改元等种种大事,所以太常寺的工作比较忙。而去年因颖王叛乱与先帝驾崩,太常寺下属的太医院有不少太医被问罪,太常寺的官员也有人受了连累,革职的革职,贬斥的贬斥,人手就有些不足了。人手不足,事情又多,自然难免发生疏漏。就有人发现,先帝元后灵前的供奉,三天没有更换过。刚好皇帝因为想起了先帝与先帝元后,过去祭拜父亲与嫡母,结果就发现了气味已不新鲜的供品。

    皇帝当时大概也正处于心烦意乱的时候,因此当场勃然大怒,认为是负责供品的官员失职。层层追究下来,背责任的就成了主要负责宗庙事务的方少卿。他本人真的觉得冤死了。因为他前两天才去检查过,当时供品是新鲜的,哪里想到底下人会忘了更换呢?本来先帝元后在位时,就是个没什么存在感的人物,谁也没有认真看待她死后的灵前供品问题。她无儿无女,除了逢年过节,也没什么人会去祭拜她。反正是给死人的东西,三日换一次供品还是每日都换,又有谁知道呢?其中或许还有些猫腻,有人打着天天换供品的名义中饱私囊,但只要瞒得紧,谁也不会发现。方少卿自然不会贪这点小钱,那是底层小官小吏们做的,如今他却要为他们背黑锅了。

    觉得自己很冤枉的方少卿,在被勒令回家待罪反省之后。就让儿子和兄弟们四处替他托人兼打听,想要找人到御前说情。也不是让皇帝当作这件事没有发生,而是希望提醒一下皇帝。真正需要负责任的,应该是值守的小吏才对。他这个太常寺少卿虽然有疏忽的嫌疑,但真的不至于丢官啊。方家平日的人缘还是可以的,起初也有人为他说好话,比如罚个俸就行了,或是申斥一顿,又或是本年度的考核算作差等。但革职罢官就太严重了,最多就是降一级,原职留用。让他戴罪立功就好了。

    可是皇帝对着说情的人,只是冷笑着“呵”了一声,就没有了下文。

    新登基一年的皇帝从来就不是个秉持“重典治国”思想的人。他御下也是相当柔和的,只要不是犯了大错。他一般不会轻易取人性命。就象是颖王犯下了谋逆大罪。他的正妻与世子因为不受重视,没有参与其中,至今还留着性命。虽然王爵是被革了,但生活待遇并不差,只不过是处于软禁之中而已。又比如朱丽嫔所出的前六皇子,如今的山阴侯,也是个有谋逆罪行的人,还被先帝过继到了宗室里。彻底被剥夺了皇子身份,但他也同样是被软禁在府中。不得外出,不得会客,却依旧锦衣玉食,皇帝还为他挑选名门千金为妻。

    从这种种事迹可以看出,方少卿犯的那点小错,根本不会引来皇帝如此震怒的反应。除非……他真做了什么不可原谅的事,皇帝不肯轻轻放过他了。

    先后有三拨不同的求情人,都得到了皇帝的冷淡回应。其中有一次还是在皇帝心情非常好的时候,由深受皇帝宠信的近臣提出来的。结果皇帝仍旧是一样的态度,那名近臣还被分派了个不太好的差事,很可能在很长时间里都不能出现在御前了。皇帝的态度吓退了所有受到方家请托的人,他们开始觉得,方少卿这次一定是在劫难逃了。

    方少卿却根本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族人还要在这时候给他添乱。再这样下去,不等皇帝处罚他的旨意下来,他在家族里的地位就要先不保了。

    方仁珠向赵琇请求帮助,不是想让她帮忙去御前求情,而是托她打探自己的父亲到底做错了什么事?皇帝到底是不满他什么?建南侯府圣眷隆厚,老夫人张氏也是太后跟前的红人,赵玮赵琇兄妹也与皇帝的胞见广平王相熟。与方家相比,他们有更多的门路可以探听到宫中的传闻。哪怕只是一两句不经意的话,都有可能让方家明白过来。方少卿就算真的要倒霉了,好歹也能做个明白鬼。

    赵琇听完后,沉默了许久,然后才问方仁珠:“今上是个宽厚的人,一点小事,是不会引得他大怒的。会不会是他对先帝元后有很深的孺慕之情,所以见到有人怠慢她,就生气了?”

    方仁珠茫然地摇摇头:“我不知道……值守的小吏听说被打了十大板,罚了一年俸,也就无事了。可对家父的处置却迟迟未下。家父与家母猜想,定是有什么地方惹恼了皇上。皇上是在借机为难。”

    赵琇不由得想起了从前听过的传闻,皇家根本就不想跟方家女扯上什么关系,可方家先是筹谋送长女方慧珠入东宫为侧妃,广平王出事退位,方家就打消了念头;等新皇登基,他们又想送方慧珠入宫为妃,皇帝推说父死要守三年孝,不肯纳妃;方家又想促成方仁珠与皇长子的婚事,到处在京中造势。先前为了警告方家,皇帝还将方三姑娘许给了山阴侯,只不过方三姑娘命薄早死,婚事不了了之罢了。宫中自腊月起,就不再传召方仁珠,也让外界的人认为她皇长子妃的青云梦碎。方家是不是还不甘心,还想要促成此事呢?这种举动落在皇家眼里,肯定会觉得非常膈应吧?好不容易等到现在尚家与方家生隙,尚太傅也不会为方少卿说情了,赶紧把这张狗皮膏药摆脱掉,也不无可能。

    但是这种话……却不好对方仁珠明言。她毕竟是个小姑娘,脸皮还挺薄的,自尊心也比较高。

    赵琇心里有些纠结。方仁珠察觉有异:“赵姐姐,你可是想到了什么?请你告诉我吧。”

    赵琇欲言又止,这时候,碧菡在门外叫:“姑娘,前头有客来了。小侯爷不在家,老夫人让你去见一见呢。”

    赵琇皱起眉头,把碧菡叫了进来:“怎么回事?你们没告诉祖母,我这里有客?”

    碧菡小声跟她说:“是世子来了。”

    高桢?

    赵琇一下就站了起来,但她马上又想起方仁珠还在,便停下了刚刚迈出的脚步。

    方仁珠忙道:“若是你有客人,只管去见,不必担心我。”她苦笑了下:“出来了这么久,我也该回去了。”她本就没抱多大希望,现在回家也没什么。

    赵琇很想去见高桢,但看到方仁珠这副愁苦模样,她又于心不忍。犹豫了一下,她按住了方仁珠:“我新得了几本好书,你兴许会有兴趣。你且在这里等上一等,我去去就来。也省得我回头还要上你家里报信。”

    这话是什么意思?

    方仁珠惊诧地看向赵琇。(未完待续。。)

第三百四十二章 警告

    赵琇来到正院里的时候,张氏正与高桢说着话。高桢这趟来,是送广平王的文稿来的。

    先前赵家祖孙想在明知书馆中竖一块碑,上面写明书馆是为了纪念亡父赵焯与亡母米氏而立,赵焯与米氏生前有什么功绩,又是因何而死的,全都要说清楚,自然也免不了提到当年广平王对赵氏祖孙的救命之恩。这是个露脸的任务,还可以为广平王挣点好名声,也算是赵家祖孙对这位救命恩人的回报了。广平王非常看重这件事,一篇碑文反复琢磨推敲,直到今天才完成了,便让儿子亲自送了过来。

    赵琇进屋向高桢行了个礼,脸上带着高兴的笑容。高桢看着心里一热,也起身笑着回了一礼:“妹妹安好?”他的视线停留在赵琇脸上,赵琇见了,脸微微一红,只觉得耳根有些发热,忙低头走到了祖母身边。

    张氏的注意力还在文稿上,没有留意到孙女跟客人之间的眼神交流。她满心欢喜地招呼孙女过去看那篇文稿:“王爷好文笔!从前我虽知道王爷有大才,却没想到他的文章作得这样好!这样的文章能刻成石碑,落在书馆里,所有入馆的学子见了,都会佩服王爷的才学的!”

    赵琇有些吃惊,连忙接过文稿细看。她读了这么多年的诗书,古文水平已经比穿越前高明了不知多少倍,粗略一读,就知道祖母这话一点都不夸张。广平王这篇文章,确实作得很好。词藻优美,琅琅上口,但通篇用典并不见晦涩难懂。反而很容易就能让人看明白。文章并不长,却把当年的旧事说得明明白白,语气看着非常客观公允,实际上却是不带脏字地把凶手贬到了泥里,骂得非常狠。只要是看过文章的人,都会不由自主地被笔者的观点带着走,对杀害赵焯夫妻的凶手深恶痛绝。为他们的死而惋惜不已。

    赵琇不由得对高桢叹道:“王爷真的很厉害。我什么时候也能写出这么好的文章哪?”

    张氏取笑道:“你这丫头,休要想那没可能的事了。我倒是盼着你哥哥能向王爷多请教。什么时候他写的文章能有王爷的三分火候,我就不用担心他的科考了。”

    赵琇嘴咧了一下。心里有些许不服气。前几年她的文章也不见得比哥哥赵玮的差,只不管现在赵玮成绩上来了,她的精力又花了很多在家务琐事上,所以不再研究八股文的写法罢了。如果真给她一点时间好好学。她的文笔未必就比不上哥哥的。

    当然。这话她不会说出来。对祖母张氏而言,写正经文章是男子该做的事,赵琇一个女孩儿,能通读四书五经,写得一笔好诗词,在琴棋书画方面有特长,就是才女能做的极限了。张氏绝对不会赞成孙女在科考文章上面跟孙子一较高低的。

    所以赵琇只是笑笑,就说:“我明儿就叫人照着这篇文章刻石碑去。就照着这篇文稿的字迹来刻。”

    高桢摸了摸鼻子:“赵妹妹。文稿是父王口述,我抄下来又重新整理过的。”

    “我知道啊。”赵琇含笑瞥了他一眼。她怎么可能会认不出他的字迹?

    高桢心中微甜,虽然当着张氏的面,他要努力做出若无其事的表情,但无法抑止向上翘的嘴角还是暴露了他的内心。

    张氏小心将文稿接回来收好,正要跟高桢说话,发现他在看孙女,似乎看得十分认真,就不由得怔了一怔。高桢马上就发现了,连忙移开视线,笑着问她:“老夫人,我父王还让我跟您说,多谢您送来的帖子了。若不是我们父子身上有服,一定不会辜负您的好意的。”

    张氏的注意力立刻被转移开了:“王爷言重了。不过是一顿暖居酒,有什么要紧?等王爷与世子出了服,老身祖孙再设一席薄酒,请王爷与世子来家游玩。”

    高桢陪着张氏说了一会儿家常话,张氏就不可避免地露出了倦意。之前那段时间,她因为伤心过度,夜里休息得不好,也无心进食,身体就变得虚弱了许多。现在即使已经收拾心情,恢复了正常的作息,身体一时半会儿还是好不起来的。今日早起,她已经帮着孙女料理了一会儿家务,又过问了搬家事宜,并且亲自看着丫头们收拾了冬天的衣裳和一些眼下用不上的物品,装箱运往侯府,已经很累了。方仁珠来访,她都没露面。若不是高桢上门,她早回屋里歇息去了。陪着说了这么久的话,她便有些撑不住。

    还好这时候,婆子们来报,赵玮快要回来了。他现下正领了几个新朋友在西馆那边说话,估计过不了多久就要到家了。有了他出面接待,张氏就算躲懒,也不算是失礼了。她和赵琇都同时松了口气。

    高桢非常有眼色地说:“老夫人若是累了,只管去休息吧。就让赵妹妹领我去书房等玮哥。父王常叫我多多体恤老夫人,别给老夫人添乱。若是他知道老夫人为了招待我而累着了,一定会责怪我的。”

    如此体贴恭敬的小辈怎能不让人喜欢?张氏柔声笑道:“世子客气了,都是我老太婆的身体不中用,实在怠慢了。”

    高桢笑说:“老夫人不必跟我客气。我们两家相识多年,您是看着我长大的,说这样的话,岂不是生分了么?”

    两家确实是相识多年,张氏也是在高桢很小的时候就认识了他,但要说是看着他长大,那未免太过夸张。张氏只当是高桢客气恭敬,心中非常妥贴,也没多想,就交待了孙女好生招呼世子,将人领去书房交给赵玮,便自行扶着丫头先离开了。

    屋里只剩下赵琇与高桢,还有门口处侍立的两个小丫头。门外还有婆子呢。当着别人的面。赵琇也不可能跟高桢说什么私话,便道了一声“请”,真把人引往书房去了。

    高桢不动声色地观察着赵家小宅中侍候的丫头婆子。还好人不多,也没跟着他们走,经过抄手游廊的时候,他还能有片刻时间与赵琇悄声说些私房话。为了让这段时间延长一点,他特地走慢了许多。

    赵琇怎会察觉不到,她抿嘴忍住笑意,仿佛有心跟他作对似的。特地走得比他稍快一些。他要是走得慢了,就会跟不上她。无奈之下,他只能用与她相同的步速走路。没过多久。就到了书房。高桢眼中闪过一丝无奈之色。

    赵琇却客客气气请他上座,仿佛真是在招呼一般的客人似的,不过这时候赵玮还没回来,而门口还有一个小厮守着。预备主人使唤。赵琇非常自然地命这名小厮去倒茶来。于是书房里就剩下了他们俩人。

    高桢这时候才明白,自己方才是做了蠢事。他双肩不由得垮了下来,无言地看向赵琇。赵琇扑哧一声笑出了声,他才确定,这姑娘方才是特地耍着他玩呢。

    看着她笑个不停,他面上露出了无奈之色,但眼里却闪过一丝宠溺的光:“能得赵妹妹一笑,我今儿这蠢事做得也不算太蠢。”

    赵琇抿嘴忍住笑。斜了他一眼,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我不该笑话你的。你别生气。”

    高桢微微一笑:“我不生气。你若笑了,我心里也欢喜。”

    赵琇脸一红,低下头不说话。倒茶的小厮回来了,奉上两盏茶,便又退了下去,站在书房门口继续听候吩咐。

    有外人看着,赵琇与高桢就多了分顾忌。高桢轻咳一声,端起茶碗喝了一口,仿若无意地问:“听说妹妹今儿有客?”

    一句话提醒了赵琇,方才她看到这人,竟高兴得把正事都忘了。她忙道:“是方家五姑娘,你还记得吗?我现在跟她成了朋友。”

    高桢自然记得,他还阴过这姑娘一把呢。他不动声色,微笑着问:“原来是她,我记得你与她姐姐不是交恶么?想不到你竟会与她交好。”

    赵琇笑道:“她姐姐不是什么好东西,但她却不一样。来往得久了,我都替她可惜,这样品性好的姑娘为什么会生在那样的家庭里?”她又把方仁珠的来意说了一遍,然后道:“她倒是没指望我们家有哪个人在御前帮她爹说情,只是希望我力所能及的话,帮她打听一下,她爹到底是因为什么惹恼了皇上?我也觉得,皇上不会因为一点小事就重罚人,而如果是真的恼了方少卿,也会爽快做处置,象这样拖了好几日,都没个准信,谁去说情都不给好脸色看的,实在是太少见了。莫非方少卿真的犯了大事?”

    高桢在赵琇面前,除非是真正的机密,否则是不会隐瞒什么的。他很干脆地回答:“犯事的不是他,他只是受了池鱼之灾。皇上晾着他,反而是恩典。若不是他老子是太祖朝时的名臣,怎会有这样的福份?只要他安安分分,老老实实的,定不会伤及身家性命。但如果自作聪明,继续四处钻营,甚至是走岔了路,那就不好说了,最后抄家灭族都不出奇。”

    赵琇听得倒吸一口凉气:“真有这么严重?”心里便开始为方仁珠担忧。这小姑娘不会这么惨,被父亲连累了吧?

    高桢见她忧心,忙道:“如果方少卿行差踏错,确有这么严重。不过我看他应该没那么大的胆子,不过是功名心强了点罢了。既然方家女儿来求你,你就跟她说好了,让她爹安分些,别再四处托人了。皇上命他在家待罪反省,他照做就是。四处钻营,反倒显得他不遵皇命,不是真心反省自己的过错。皇上又怎会高兴呢?让他老实一点,别总是想着攀龙附凤,牢记为人臣子的本分,管好身边的人,遇到危难时,懂得取舍。只要他的表现能令皇上满意,皇上又怎会为难他呢?”

    赵琇听得半懂不懂,总觉得高桢话里有话,似乎在暗示些什么。正想要问得清楚些,赵玮回来了。他热情地拉着高桢说话,谈书馆的最新建设进展,却让妹妹回后院去。赵琇无奈极了,跟高桢对视一眼,无可奈何地去了。高桢一直目送她消失在视野内,方才依依不舍地收回视线,瞥向赵玮,见他脸上似笑非笑的,脸微微一红,马上又重新板起了脸,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继续与赵玮的交谈。

    赵琇回到房间的时候,方仁珠正心不在焉地捧着一本书,还在看第一页。赵琇一看,就知道她此时根本没有心思体会书中文字的清雅,心里不由得一软,便拉着她的手,将高桢的话一字不改地告诉了她。不过说这话的人,赵琇只说是位身份尊贵的人,时常进宫,消息灵通,却没说是广平王世子,也免得给他留下什么后患。

    方仁珠有些震惊,她同样听不明白高桢那话具体的含议,但“别总是想着攀龙附凤”这句话,她是绝对能听懂的。她很快就反应过来,郑重向赵琇道了谢,匆匆告辞离去。

    回到家,方仁珠第一时间找到了父母,摒退左右,将在赵琇处听来的话告诉了他们。

    方少卿首先的反应是懊悔。他真是昏了头了!皇上只不过命他在家反省,又没说别的,兴许是晾他几天,便让他回去了,处罚之事自然不了了之。毕竟那确实只是一个小纰漏。可是他做了什么?先后托了那么多人在御前说情,请求皇上饶恕他,在皇上看来,岂不是意味着他根本没反省,而且不认为自己有错么?皇上怎会不恼?他要是没有多此一举,说不定早就得到了皇上的宽恕,回去继续做他体面清闲的太常寺少卿了!他是有多蠢,才会一再触怒皇上?

    至于其他的话,他翻来覆去念叨了几遍,都想不明白。不过“池鱼”的含义他是懂的,想到堂弟方奕山出的错,就猜想方奕山犯的事才是真正比较严重的,不是他连累了方奕山,而是方奕山连累了他。除此之外,他那位被卷进了谋逆案的弟弟,兴许也是一个因由。除了这两个人,方家也没别的人犯过事了,再别提连累他。他心中深恨之余,也痛定思痛。对于家族中拖他后腿的势利眼们,他是绝不能再轻纵了。再任由他们闹下去,方家还有什么前程?!

    与丈夫不同,方太太的注意力却放在那句叫他们不要再攀龙附凤的话上面。她有些疑心赵琇到底只是转述旁人的话,还是在趁机排除异己?要知道,当初方大姑娘方慧珠想摆脱尚家的婚事时,会选中赵琇这个尚未到婚龄的小姑娘算计,完全是因为赵琇也是皇长子妃的有力人选,打算为妹妹除去一个竞争对手罢了。如今方仁珠虽然久不入宫了,但太后与皇后也没说她有什么不好,兴许过得两年,两位贵人又会改主意了呢?方太太对自家闺女非常有信心,坚信京城官家闺秀,没几个能比得上方仁珠。这么一来,赵琇说这句话的用心就很可疑了。

    况且,赵琇去前院见后来的新客人,方仁珠也只是听说罢了,完全不知道来客是谁,也没见到人影。谁知道那是真的客人,还是一句托词?

    但方仁珠对母亲的推断却断然否决:“不可能!她确实有客,而且我也知道客人是谁!”

    方少卿与方太太齐齐一怔:“是谁?”

    方仁珠斩钉截铁地道:“是广平王世子!”她看着父母,又补充了一句:“我听到她家的小丫头在窗外小声议论,来的就是广平王世子。世子是什么人,父亲与母亲都清楚。因此这些话,不是赵姐姐胡编的,而是贵人的警告!”

    方少卿与方太太面面相觑。(未完待续。。)

第三百四十三章 醒悟

    沉默良久,方太太才终于挤出了声音:“原来如此……”她心中懊恼无比,忍不住又叫了一声:“原来如此!”

    方少卿没听明白,皱着眉问:“你这是怎么了?广平王世子又怎么了?上回慧儿惹出来的麻烦,广平王世子不就撞上了么?为了这事儿,我还特地上广平王府赔礼去了呢。”

    方太太见丈夫竟然没想通,正要跟他说,但想到小女儿还在,这种话似乎不该当着她的面说,便又犹豫了。

    方仁珠倒是不以为意:“母亲不必顾虑着不知该如何开口,这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赵姐姐去见广平王世子,赵老夫人还在呢。他们两家相交多年,本就是极亲厚的。听赵姐姐的口风,似乎还是通家之好。当初广平王妃病重,她就曾多次过府探望,还帮着料理过丧事呢。”

    方太太干笑了下:“这倒也是。”其实方太太并不相信这里头真的是清清白白,不过即使广平王世子与赵家女儿真有什么私情,又能如何?两人也算是相配,赵家还有拥立之功,又是侯门府第,太后与皇上对他家宠信着呢,赐婚也不过是一句话的事。不过赵家女儿如今年纪还小,没必要这么早提起。一边是亲王之子,一边是侯爷胞妹,若方家还是老爷子在的时候,她随便说两句闲话也没什么要紧,但现在?她是吃饱了撑着才去招惹两个大敌!

    方太太如今最懊悔的事,就是当初听信了长女方慧珠的猜测。把赵琇给当成是小女儿成为皇长子妃的有力对手了。她怎么就忘了呢?当今太后可不只有一个孙子,除了皇后所出的皇次子,还有一位广平王世子呢!广平王世子年纪大些。成婚也必然更早。太后若要相孙媳妇,肯定是要先给大孙子相。赵琇的年纪是比广平王世子小了好几岁,但相差也不是那么大,未必不匹配。倘若太后当真是看中了赵琇做广平王世子妃,那方家往日算计她的那些举动,就显得愚不可及了。

    皇长子年纪还小呢,要成亲也得等上好几年。在通常情况下,应该是从诸位闺秀中选择两到三个合适的人选,然后再慢慢观察上一两年。哪个表现最好,就选哪一个。广平王世子比皇长子年长四五岁,肯定会先娶妻。那他的妻子就是太后跟前的长孙媳了,若是得太后喜欢。说不定还能在太后面前说得上话。自家小女儿与赵琇交好。到时候肯定能得上一份助力的。这样的好帮手,不好好笼络着,还要得罪人,这是有多傻?!

    再想到长女方慧珠算计赵琇的那一天,广平王世子也在场,从头把事情看到尾,心里跟明镜似的,会怎么看待方家?方家女儿竟要算计他看中的人。把他看中的人给说给别的男人,广平王世子但凡有点气性。都忍不下这口气!

    方太太的眼泪刷的就下来了,她终于找到了小女儿在太后那里失宠的最大原因!不是尚家进谗言,也不是其他竞争皇长子妃之位的人家在暗地里说方家坏话,而是她的长女自作聪明地得罪了太后的大孙子啊!

    方太太这一哭,方少卿与方仁珠都愕然了,劝慰的劝慰,安抚的安抚。不过待他们听完方太太的猜测,也都愣住了。

    方仁珠最先反应过来:“大姐姐事先又没料到这样的事,再说,就算她料到了又如何?她本就不该算计别人的。既做了坏事,也只能责担后果了。母亲,宫里未有消息传出,您只是猜测而已,还是别再提了,免得叫人知道,有损赵姐姐的名声。”

    方太太哽咽着点头:“我自然不会告诉人去。”咬咬牙,“连你姐姐也不必说!等你父亲的事过去了,我就立刻给她定一门亲事。她不是觉得眉山伯府好么?本来我还嫌那家的二公子资质平常,又不通诗书,只怕与你姐姐相处不来。但如今想来,丘二公司好歹没有什么坏名声,也不是纨绔,配你大姐姐是绰绰有余了。我也不拦你大姐姐的富贵路,日后过得是好是歹,全看她的命了!”

    方少卿点了点头,对于长女,他早就失望了。不过,如今他心中颇有些纠结:“既然赵家姑娘无心皇长子妃的位子,你们又说她背后有广平王世子,说的那些话都是世子的好心警告,那……她的话,我们真要听么?”

    方太太不明白了:“老爷说什么呢?既然是贵人好心指点,自然要听从了。广平王世子在御前极有脸面,又时常出入宫闱,消息灵通着呢。他不会随口乱说搪塞我们。既然叫我们安分小心,那必然是有缘故的。难不成老爷还想触怒皇上不成?!”

    “瞧你说的。”方少卿有些狼狈:“我怎会这样想?只是……只是赵姑娘叫我们……别总想着攀龙附凤,你说她这话到底是……是什么意思?”

    方太太怔了一怔,看了方仁珠一眼。

    方仁珠面色微红,深吸了一口气:“父亲,母亲,论理,女儿不该说这些话,但事关全家前程,女儿又是直接与赵姐姐说话的人,就坦然与父亲、母亲说说自己的想法?”

    方少卿与方太太对视一眼,后者温柔地拉着女儿的手坐下:“好孩子,你有什么想法?只管说出来。”

    方仁珠低头轻声道:“女儿深知,父亲与母亲对姐姐与我是有所期望的,也盼着我们姐妹能为家族争光。只是……婚姻之事,总要两厢情愿。我们家倒是一心要高攀贵人,可贵人看着我们,又会是什么想法呢?”她顿了一顿,望向方少卿:“宫里早前曾经把三姐姐许给了山阴侯,那时父亲已经打算将姐姐送入宫中了。也提过若姐姐入宫不成,便促成女儿与皇长子的婚事。若是三姐姐还在,父亲还会对我们姐妹有这等期望么?”

    方少卿全身一震。整个人呆住了。方太太的脸色也渐渐苍白起来。她开始发现,自己早前真是昏了头,怎么会连这种事都想不明白呢?他们方家倒是一心要将女儿嫁入皇家,可皇家又是否乐意?若是他们不乐意,那他们越是上赶着凑过去,岂不是越发惹得宫里厌恶么?!

    方少卿更是想起了这几年里自己的所作所为。当初广平王还是太子时,因为只有一位正妃。也只有一个嫡子,关于太子惧内、太子妃善妒的传闻一直没有停止。加上当时朱丽嫔得宠,她又有儿子。正是想要打击太子名声的时候,各种谣言就没停过。若不是太子着实表现出色,而太子妃钟氏又一直表现得十分贤良宽厚,谣言必然会更加嚣张。当时他昏了头。一心想要让长女慧珠做太子良娣。不但在外朝掀起舆论,劝说太子纳侧,还托人在当时还是淑妃的蒋太后面前推荐长女。蒋淑妃见了方慧珠,倒是喜欢,但嫌她年纪还小,就没有了下文。方少卿不死心,又求到了钟家,由钟家人在太子妃钟氏面前进言。好避免悍妇的名声。太子妃也见过方慧珠一次,也是赞许不已。同样没有下文。紧接着,太子出征受伤,目盲退位。方少卿想要做国丈,却没打算把女儿嫁给一个没有前程的废人,还是做侧室,便先给女儿报了病,又找了各种理由,生怕广平王府会要求他履行婚约。可事实上,根本就没有人提过这件事,他完全就是白紧张了一场。

    等今上做了太子,他又心动了,想要让女儿再试一试太子良娣的位子。刚给宫里递了话,蒋淑妃还未有回应,太子妃谢氏便当着外命妇的面仿若无意地问了一句:“是从前说过要进东宫的方氏么?”简直就是在揭方家的疮疤!方少卿又退缩了。朱丽嫔与颖王先后作乱,他就一直在坐壁上观,直到今上登基,才又鼓起勇气再次促成长女入宫之事。这次可是直接做皇妃,只要事情能成,丢些脸面又算什么?

    后来方三姑娘被指婚,方少卿期望落空;方三姑娘病逝,他再生希望,却被皇帝明言回绝;他又再打起皇长子的主意等种种事迹,就更不必提了。方少卿现在回想起来,都是一身的冷汗。他第一次想到:宫里的贵人们是如何看待他们父女的呢?会不会觉得,他们方家不要脸,一心要将女儿往宫里送,嫁谁都无所谓,正室侧室也无所谓,只要能嫁给会坐上龙椅的人就行?尤其是皇后谢氏,会不会觉得方家先打皇帝的主意,后打皇子的主意,实在是不知廉耻?

    一女两许就够丢脸的了,如今还无视辈份,连刚过了十周岁生日不久的皇长子都不放过。哪怕宫里不说什么,外人也要非议的。方家竟然如此热切地想要做外戚,真是丢尽了书香名门的脸!方少卿想起昔日那些与他志同道合、时常在一起谈诗论文、议论朝政的友人们,这两年似乎已经越来越少与他来往,见了面也没什么可说的,心里就开始着慌。他是不是……已经把亡父留下来的好名声给败光了?

    方少卿跌坐在椅上,冷汗淋漓,面色苍白。方太太也微微发起了抖。夫妻俩对望一眼,都是说不出的悔恨。可是再悔再恨,世上也没有了后悔药!唯今之计,只能竭尽所能,力挽狂澜了。

    方少卿沙哑着声音问小女儿:“好仁儿,你把赵姑娘对你说的那些话,再跟父亲说一遍?不要遗漏一字一句!”

    方仁珠从容地将赵琇的话复述了一次,一个字也没漏下,甚至连赵琇在说话时,因为思考、犹豫等种种原因而做的语气停顿都原样模仿了下来。

    方少卿听完后,长叹了一句:“好了,父亲知道该怎么做了。赵姑娘此番真是帮了我们家大忙。你一定要牢记她今日的援手,终此一生,都要敬重这位朋友。我与你母亲,还有你哥哥,也会记得这份恩情的。”

    方仁珠起身郑重行了一礼,应下了父亲的要求。方少卿便命女儿退下了。

    他转头看一眼妻子,露出了苦笑:“我们还是早些给几个孩子定下亲事吧?锦骐媳妇的人选,你不是早有想法了么?慧儿跟眉山伯府二公子的婚事也早早定了,免得日久生变。还有仁儿,也早些给她寻一户好人家吧。宫里的贵人,我们是再也不用指望了。”

    方太太眼圈一红,眼泪又掉了下来。她含泪点头:“老爷说得是,既然不打算联姻贵人了,早些给孩子寻个可靠的人家也好。仁珠儿生性淡泊,又喜读诗书,不如就给她寻个书香人家吧?嫡出的二子或幺子就很好。不用理会杂务,日后分家出来,只要手里不缺银子,就能过得舒舒服服的,正合仁珠儿的性子。”

    方少卿点了点头,忽然有了个想法:“你觉得……尚琼怎么样?”

    方太太愕然。(未完待续。。)

第三百四十四章 新居

    方太太过了好一会儿,才有些艰难地回答:“这……不合适吧?仁儿与尚琼岁数差得太大了。尚琼早就到了娶妻的年纪,可是仁儿还要过四年才及笄呢。难不成要让尚琼等那么久?”

    虽然尚琼性情不错,她也乐于把长女嫁给他,但那有一半是为了获得尚家的支持,好将小女儿推上皇长子妃的宝座。现在不再为了这个原因,而是纯粹的嫁女,她又舍不得了。长女虽好,可如今看着越发不懂事,小女儿近来却表现得十分孝顺贴心,她自然也偏爱小女儿几分。她希望能给方仁珠寻个门当户对、性情温和、长相俊秀又有才情的年轻后生,日后女儿女婿举案齐眉、恩恩爱爱的,才是好日子。尚琼年纪大了,科举无望,还毁了容,将小女儿许给他,那不是委屈了孩子么?

    方少卿却道:“我自有我的缘故。”他给妻子细细说了个明白。

    他这主意,并不是一时脑热,而是真的深思熟虑过的。只不过从前想的是从侄女儿里头挑一个性情好、品貌皆佳的,许给尚琼,好为先前长女的错事赔罪。但因为侄女儿里头,适龄的就数方奕山所出的方二姑娘,那丫头无论品貌都不入他的眼,而其他族人的女儿,家世又实在拿不出手,因此他一直没敢将这话向尚家提起。如今既然要给小女儿说亲,尚琼便是现成的好人选。虽然年纪相差大些,但如果尚家愿意。那就是一桩极好的亲事了。

    方少卿真心不想跟尚家断了交情。他心中无数次抱怨长女自作主张。尚家人迟迟不肯消气,他也曾经怨过人家气量狭小。可是人家占了理,气量再小。他也无可奈何,若有机会能向尚家示好,那他还是愿意做的,无论要付出什么代价。说得直白些,他说好了要嫁一个女儿给尚琼为妻,长女不肯,那就让幺女补上。同样是嫡出,同样是才貌双全,小女儿的品性更佳。这足以说明他的诚意了。尚家若是愿意,那自然再好不过,两家仍旧是亲亲热热的姻亲。若是尚家不愿意,至少也能明白他的真心。从此消了气。哪怕不如往日亲热,至少面上的交情维持住了。而他仍旧可以再给小女儿另寻好亲事去。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京中书香名门里,能配得上方仁珠的年轻子弟还真是不多。先前为着方慧珠的婚事,方少卿夫妻把京中稍有些体面的人家都看了一遍,对各家子弟的水平可以说是了如指掌。不是家世配不上,就是容貌配不上;容貌配上了,才学又略逊些;才学配得上了。性情又不够好;性情配得上了,年岁又不对了。方少卿把他所知道的这些子弟的情况翻来覆去地比较了一下。觉得尚琼除了一张脸以外,真是样样都出挑,已经算是很不错的人选了。

    他对妻子说:“我知道你觉得尚琼不能科举,是件憾事,但如今出仕,也不是非得要科举,想要体面,也不一定非要做官。尚表弟是今上的老师,今上又一向尊师重道,只要尚表弟发句话,今上还能不给尚琼安排个清贵又体面的差事么?以尚琼的才学,这根本不难。即使没有差事,有个爵位也不错。你别嫌弃人家不是科举出身,便无法进内阁,世上有几个科举出身的读书人是能入阁的?别说入阁了,光是能考中进士,就已经是百里挑一。别家孩子能科举,可谁知能不能考中?以尚家根基,尚琼不能科举,他的儿孙还是可以的。仁儿若能嫁过去,好日子还在后头呢。”

    方太太看着丈夫,又垂下了眼帘:“老爷误会了,当日我既然能答应将慧儿许给尚琼,今日又怎会嫌弃他?只是……两个孩子的岁数真是相差太大了。尚家是想要让尚琼早日娶妻,才看中了慧儿,怎么可能会让孩子再等四五年才成亲呢?”

    她看得出来,丈夫还是想要与尚家和好,并且把这件事看得比小女儿的婚姻幸福更重要。她心下暗叹,倒是没说什么。先前为了长女的婚事,她曾经仔细观察过尚琼的为人,作为丈夫,尚琼确实是个好孩子,小女儿若真的嫁过去,他是不会亏待了她的。

    只是……方慧珠才算计了人家一把,尚家上下当真不会心中有怨么?万一他们将这股怨气算在了方仁珠头上……

    方太太心中隐隐有些不妙的预感。这门婚事,她还是不看好。

    方少卿不知妻子心中所想,他想了想:“那就先探探口风好了。若是他们答应,那自然再好不过,不答应也无妨。”他忽然又笑了笑,“以我眼下的处境,忽然跟尚家提亲事,在他们看来,会不会觉得我是在托孤?尚家表弟与我们素来亲厚,不过是因慧儿犯蠢,才有了隔阂,但见我身处危难,多半不会袖手旁观的。这门亲事,他们有八成的可能会答应。等亲事定下,将来我没事了,不提退亲,他们也会欢喜接受仁儿这个媳妇的。如此岂不妙哉?”

    方太太怔了怔,没想到方少卿会提出这个建议,似乎……颇有可行性?只要方家事后表现出足够的心甘情愿,也许两家的隔阂会从此消失也说不定。

    她冲丈夫正色点了点头:“好,那么……我明日就去尚家提亲!”

    赵琇还不知道自己的一番话,促成了方仁珠与尚琼的姻缘。她的全副心神都放在搬家事务上了。随着时间一天一天过去,赵家小宅里的东西也先后被转移到了侯府。终于到了请人看好的吉日,赵氏祖孙正式从小宅搬出,入住翻新过的建南侯府了。

    赵琇在小宅里住了一年多的时间,还真有些舍不得。不过小宅占地小,家里仆从一多。各种东西多了,地方还真是不够使。赵琇与祖母同住在后院,虽然有自己的房间。但私密性不算高,无论她做什么事,祖母张氏都能从窗口看见,一点秘密都没有。到了侯府,她就能拥有专属的院子,离张氏的院子颇有些距离,做什么事都更加自由。一想起这一点。她心中的不舍就被雀跃盖了过去,开始欢欢喜喜地等待着搬家的日子了。

    祖孙三人坐着马车,沿大道一路行驶到侯府大门前。直接从正门入内,在二门前下了车。

    侯府经过翻修,青瓦粉墙,又新补种了许多绿树青草。移植了数月。眼下长得正好,映衬着崭新又不失庄严的高大房舍,让人看着都能心情愉快。

    上一回来侯府看新房,祖孙三人的注意力都被西路前院的异样给吸引过去了,别的地方就没有仔细瞧。这回过来,倒是颇有新鲜感。除了赵玮为了监督工程进展,曾来过许多次以外,赵琇基本是看图纸的多。张氏连图纸都没看,只记得从前的侯府旧貌。她从踏进侯府大门的那一刻起。就一直在对比着翻新后的侯府跟从前有什么差别。

    祖孙三人都没有提西路前院。那个院子如今已经停止了一切翻修工作,连正屋里被凿开的地面都没恢复平整,只等下人们寻回从前的旧家具,照原样摆回去。哪怕每次去看,都能让人联想起凶案发生的那一日,他们也不想去碰触它,只希望能尽可能地恢复它的原貌。

    中路正院,如今是侯府男主人——建南侯赵玮的住所。这个院子照着从前侯府的旧图纸原样改建回去了,连柱子的漆都是用从前的颜色,院子里的花草、湖石等景致也照着从前的来,把院子原本因为牛氏匆忙改建而显露出的庸俗面貌一扫而空,显露出了开国勋贵人家该有的气派与雍容。

    西路中院,就是张氏的新居,与老郡公的旧居不过一墙之隔,已经看不见赵玦夫妻旧时居处的半分影子了。这一片建筑院落,都被推倒重建,变成一个新的三进院子,专属于老郡公夫人张氏所有。前院是待客所在,二进院是她起居坐卧之处,还有个小花园,三进的后院,既是仓房,也有丫头婆子们的下处,还隔出一个小院子做小厨房。这个院子由赵琇与卢妈细心打点,务求让张氏能住得舒适。张氏性情有些宅,但在这个院子里,她真的不必出门,就已经能满足一切生活需要了。

    赵琇的院子位于东路花园后方,正位于花园与几个闲置的小院之间。那些小院,是预备日后赵玮开枝散叶、生儿育女后住的。赵琇的院子是个三合院,青瓦白墙,收拾得十分整齐雅致。院中种了不少花草,还照着赵琇的意思,铺了大片的草坪,添了石桌石凳,再用木料与藤蔓在角落里做了一个秋千架。

    院中有正屋三间,正中一间是小花厅,若有客人来,赵琇可以在这里招待对方。东间是起居室,靠着南窗修了个宽大平整的木炕,靠墙放了几个书架与多宝格。这里是她日常做针线、算账、招待亲密些的朋友的地方。西间则是卧房了。靠窗也有炕,只是小一些,北面是架子床。冬夏两季,她可以换着地方睡,不愁冷热。西面挨墙放着梳妆台和大衣柜,床后面还有小隔间,有小门出去,沿暖廊向西,则到了西耳房。这里被赵琇改造成了浴室净房。赵琇虽然不太了解抽水马桶的原理,但也尽自己所能,对这里的下水道做了改造,增设了简易水泵,还隔出了一个锅炉房来,预备秋冬季节烧热水洗漱用,让自己住处的卫生条件尽可能往现代化靠拢。

    东耳房是大丫头的住处,独立开门。屋里有两份一样的架子床、小梳妆台、衣柜衣箱和洗漱用品,左右分开,中间有简易的屏风相隔,可以享有一定的**权。这样的条件,在侯府称得上是数一数二的了。赵琇目前只有碧菡一个大丫头,另一个名额待补。她一进门,就眉开眼笑的,先选了喜欢的床,在上头打了个滚,又跑到梳妆台前照着玻璃镜,心里美得不行。

    东厢房两间,是赵琇的书房,大的一间做书房,摆了好些书架书柜,正中间一张花梨大理石大案,十分宽敞,窗下还有琴案与棋桌,样样都摆得井井有条。小的那一间是画室,在窗下摆了一张与外头同样的大案,墙根下一溜儿的架子、柜子,都摆满了各色各样的画纸、笔与颜料等绘画用品,墙上还挂了赵琇从前的画作。赵琇在里头转了一圈,心里也是美美的。这样的画室,实在是太吸引人了!

    西厢房暂时空着,赵琇拿其中一间大的做库房,存放她的各种家什,另一间小点儿的,则另外开了门,暂时给值守的丫头婆子们住。

    南边开院门,角落里还建了一间小小的茶房,预备日常生炉子煮茶用的。但这里没有小厨房。大厨房跟赵琇的院子只隔了一片小院,倒也离得不远,不必另设小厨房了。

    赵琇将自己的新居逛了一圈,便跑到院子一角的秋千架上坐下,心情大好地慢慢晃荡。

    搬进了新居所,她的生活也即将开始新篇章了。(未完待续。。)

第三百四十五章 备宴

    赵家祖孙迁入侯府后的头一件大事,就是摆暖居酒。

    这一回的暖居酒请了不少客人,熟人与不怎么熟的人都有,惟独没有亲戚,又是祖孙三人离开京城交际圈子后,头一次大规模宴客,因此分外重视。张氏一再叮嘱孙子孙女与底下的人,这一次宴席是不能出差错的,万一在宾客面前出了丑,建南侯府的面子就要被丢在地上任人踩了。就算过上十年八年,京里的人闲谈时说起,也要把建南侯府拎出来再踩上一轮。

    赵玮与赵琇自然知道这次宴客事关重大。兄妹俩也比平日更用心了许多。赵玮暂时放下了书本,一心与管事们一道准备外院的宴席,赵琇则是带着卢妈准备女宾们的宴席。兄妹俩通力合作,对迎客、席位安排、侍宴人员以至每一道宴席上的菜色、糕点与酒水,都精益求精。

    宴席是文武分开,男客与女客又各自分开。男宾的宴席摆在中路前院,请了京中的专业人士来搭喜棚,预备开上八席。而女宾的宴席则摆在花园里。

    花园经过翻新后,虽然没有大型池塘,却有一个小池子,正位于假山脚下。这座假山是样式程利用侯府旧花园里的太湖石重新堆砌而成的,最高处有两丈余,山顶有一个小小的凉亭,曰“揽月亭”,有石阶蜿蜒通向山下,十分别致。而亭下有机关,将水流形成小水瀑直冲而下,在山脚形成一处池子。名唤“映月池”,种上些浮萍水莲,再养上几尾金鱼锦鲤。足可为一园之眼了。这处水池子并非密闭的,却有一处水口,形成溪流,最宽处只有不足三尺,最细处不过尺余,点缀着好几座式样各异的小桥,弯弯曲曲。绕过池边的建筑,又流向园子几处花林,再绕回假山后方的水池中。被机关重新泵上假山上,形成水瀑流下。如此循环不息,流动不止。

    池边的建筑“听风堂”,是园中最大的建筑。也是此次宴客的主要场地之一。这里离花园入口不远。前往园中各处景致赏玩也方便,但距离赵琇的住处却颇有一段距离,只要守好门户,也不怕会有谁误入。最关键的是,建南侯府的花园经过改建后,不但面积缩小了,也显得开阔平坦了许多。虽有假山和不少花树在,但只要入园的人不是瞎子。无论身在何处都能第一时间发现假山的位置,然后直走过来。回到池边的听风堂,又或是沿鹅卵石铺就的三尺小径直出园门,绝无迷路的可能,大大杜绝了各种小说电视剧常见狗血意外的发生机率。赵琇觉得,也许客人们会觉得无趣些,但如果有人想要利用她家的花园做什么不好的事,比如方慧珠那种,那就休想了。

    女客这边也是八席,每席八人,都是清一色的大圆桌,没有上位下位之分,省得让来让去的争闲斗气。赵琇事先找曹太夫人与方仁珠分别打听了文武两派女客的私下关系,将关系好、地位相当的安排坐在一起,将关系不好的远远隔开。在朝事上属于同一派系的官员女眷,也尽可能安排在一处。若有哪家姑娘与另一家的女孩儿有宿怨,也绝不会安排她们坐得太近,免得有人见面就吵架,坏了宴席的好气氛。

    赵玮与赵琇再分别挑选人手,充作席间侍者。

    其中赵玮从侯府男性下人中精挑细选,在十二岁到三十五岁的男仆里挑选了四十个五官端正、身形挺拔、口齿清晰的人出来,充作宴席上的小厮。其中二十个识字又礼数周到,举止斯文的,被安排在文人席这一边,另二十个身材高大健硕、孔武有力又能说会道的,被安排在武人席那头。

    女性的下人里头,也被挑选了五十人出来。其中二十个是十岁到十八岁之间的丫头,清一色的五官清秀、身材适中,没有面黄肌瘦的,也没有耸肩驼背的,更没有结巴愚钝的,预备要在女宾席上侍候。另外二十个则是五官端正、能说会道、礼仪娴熟的媳妇子,预备迎客、传话、递菜等差使,再有十名有力气又长相端正的婆子,预备抬轿等粗役使唤。

    这批男女仆人其实已经是侯府底层仆役中的佼佼者,如果在宴席上表现出色,那么日后必得重用。眼下三位主人的院中,都还没有凑齐侍候的人,大小管事的班子,也不曾满员。所有人心里都清楚,这是一个极佳的出头机会,个个都摩拳擦掌,不甘人后,务求做到最好,争取一个体面高薪的差事。

    赵琇从旧仆中选了几个曾经做过管事,又清楚勋贵人家仆役礼仪规范的下人,辅助卢妈,对这些男女仆人进行突击特训。在客人面前该如何对答,端茶上菜的动作该如何进行,为客人介绍府中景致时又当怎么说,还有说话走路、行礼动作等等,凡是需要在客人面前表现出来的东西,全都事先想好了套路,一个一个教。这些仆人多数是府中旧仆,都有基础,三天的时间,足够他们抛开多年的闲散,重新恢复成一个侯府的仆从该有的形象。至于实在表现不佳的,就会被派去做不用在人前露脸的活计。而这样的人,将来显然也不会有太好的前程了。

    赵琇还给仆人全部做了新衣裳,为了节省时间与人力,是在府外找专门的成衣坊做的。人家专业娴熟,人手又足,不但在短时间内把衣裳都做好了,而且基本能做到量体裁衣,不会有哪个仆人穿着不合身的衣服出现在客人面前。赵琇对这家衣坊的工作质量非常满意,决定将来每年固定给府中下人做换季新衣时,都在这家衣坊订购。衣坊的老板得了这一笔长线买卖,收入颇丰。越发用心为侯府做事了。

    至于宴席上的菜色酒水,赵琇也十分用心。赵家是上海人,但如今住在京城。请的宾客来历又是天南地北皆有,为了尽量满足所有人的口味,又不失自家特色,赵琇决定将主要的菜肴安排为一半京中口味,另一半则是江南特色,再添几道酸辣、香辣、麻辣、酸甜等口味的菜色,以备川、湘、黔、贵等地方出身的宾客需要。

    茶水备了四种。除了自家花园出产的辉白茶,特地让六房帮忙采买的上等普洱茶,以及京中眼下正流行的西湖龙井。还有玫瑰八宝茶,专供女客。此茶香甜可口,又能养颜,正合适众位女眷饮用。

    酒水也有四种。京中流行的惠泉酒。预备武将们喝的山西汾酒,西洋来的葡萄酒,还有就是赵家自酿的果酒。

    此外还有李子、香瓜、早桃、枇杷四样鲜果,花生、杏仁、松子、榛仁四样干果,豌豆黄、藤萝饼、玫瑰奶油卷儿、槐花饺四种时令糕点。样样都做得精细,用漂亮的白瓷小碟盛着,旁边还摆上萝卜青瓜雕出来的花,既贴合了时令。又不会让人觉得点心太贴地气。做饼的模子,也是赵琇亲笔画了花样。叫木匠制作的。拿这样的模子做出来的饼,花样儿绝对在京城里找不出第二家来。

    除此之外,张氏还提了个建议,在送上这些小点时,再附送一碗杏仁茶,作为开席前充饥的点心。杏仁茶的配方是奉贤老家那边的风味,与京中一般人家喝惯的口味相比,更加香浓可口。

    所有制作成食料的材料都必须是新鲜当造的,有些鲜果蔬菜如果自家农庄或温泉庄子上没有,就要请六房代为采买。幸而京城是天下最富庶的城市,只要有钱有门路,无论是什么东西都能采买到,否则还真麻烦。不过赵琇自然不可能为了这一顿宴席便一掷千金,因此其中山珍海味、鲍参鱼肚占的比例很小,主要材料还是眼下京中可以置办得到的鸡鸭鱼肉而已,只要厨子水平到家,菜色足够美味,即使没有珍贵的食材,也能获得客人的称赞。

    赵琇为了这份菜单绞尽脑汁,每一样都要厨子做出样品来,亲自试过味道,再对其中不足之处加以改进。她自现代穿越过去,品尝过不少美食,对于美食的品味颇有一番水准。虽然一些早已失传的古代名菜她从未吃过,但若要论在美食方面的见多识广,她绝对在京城绝大部分人士以上。

    赵琇也没有全靠自己一人决定所有的事务。她除了时时与赵玮、汪福来和卢妈商量外,每日还会把自己做的事拿到张氏面前回报。张氏虽然不爱这种场合,但着实有过不少经验,从前也去过别人家的宴席,因此对一应事务都十分熟练。虽然她的经验已是十年前的了,很多想法已经落伍,但大体上的规格还是知道的。赵琇再到曹家向曹太夫人请教一下,然后上一回广平王府,请侯府总管帮着参赞一二,一份中规中矩的宴席安排就出来了。

    头一次宴客,不求出挑,只求安稳。建南侯府如今还不需要传出擅长宴席取乐的名声,至于日后?那就是日后的事了。

    其中又有一个小插曲。因为赵琇没有安排戏班子和唱曲儿等娱乐活动,张氏曾经烦恼过,该用什么法子给宾客们消遣一下时间?男宾们谈谈文,论论武,吹吹牛,吃吃喝喝的,半日也就过去了。女客们自然也是如此。可问题是,眼下京中宴席,都讲究要在正式开席前来点消遣,一边等候其他客人到来,一边打发时间。张氏建议赵琇,做东开一次诗会,可赵琇光是忙着筹备宴会都来不及了,哪里有时间去考虑作诗的主题?而据方仁珠所讲,上一次诗会应该是正常进行的,下一次的诗会也定了日子,中间另起一社,未免不伦不类。赵琇又不是诗会里的常驻成员,宾客名单里也没有将参加诗会的所有闺秀都包括进去——比如王大姑娘这种,素无交情,又看赵琇不顺眼,赵琇自然不会请她来给自己添堵。

    最后是赵琇去广平王府的时候,高桢给她出了个主意:“你上次在信里跟我提起你家新翻新的花园,说那水池子里流出溪流来,绕了半个园子又回到水池子里去了。这么说来,似乎可以玩一玩‘曲水流觞’的游戏?”

    赵琇被他提醒了,仔细想了想,似乎还真可以。虽然她家这“曲水”占地比较大,但地势平坦开阔,只要选好位置,正好可以玩游戏。作诗也可,作酒令也不错,都十分风雅。可惜眼下三月三上巳节已过,否则就更加应景了。

    转眼间,建南侯府宴客的日子来临了。张氏、赵玮与赵琇祖孙三人都打起了十二分精神,迎接客人们的到来。(未完待续。。)

第三百四十六章 席间

    宴席进行得很顺利。

    客人们没有一个人因故不能成行;赵家祖孙三人也都没有出认错了客人的漏子;无论男宾女客,都对自己在宴席上的位置没有异议;菜色很好,茶酒也得了好评,点心果干更是大受欢迎;建南侯府的下人们服务得很好,没有出纰漏;最重要也是让赵家祖孙最提防的一点——无论文武,无论派系,来宾们都没有在宴席上打起来,甚至没有发生严重的口角,顶多就是对着自己素日看不顺眼的人说上几句不冷不热地嘲讽而已。

    赵琇松了一口气,衷心希望宴席能继续顺利下去。

    男宾那边,自有赵玮与管家们照看,赵琇只需要专心盯着女宾这边就可以了。因为先来的客人以武将人家的女眷为多,诗书人家出身的女眷反而少些,为了照顾她们的文化水平和喜好,赵琇就没提曲水流觞的游戏,只是奉上小点与杏仁茶,让女客们自由品尝聊天。等到众人酒足饭饱了,可以寻些消遣消消食的时候,才提出了这个游戏来。

    不过,同样是为了将就在场的将门女眷,作诗这种高大上的助兴活动就算了吧。赵琇提议,等酒漂到哪位女宾跟前,她自己作一句诗也好,背前人旧作也罢,甚至不懂诗词的,也可以拿俗语、民间的歇后语等等顶上,反正只要话里带着一个“酒”字,又或是与“酒”有关的,就可以过关。这个游戏也可说是雅俗共赏了。此时众位女宾们都多少喝了些酒,正在兴头上呢,平日那些文武之间的偏见。早就被抛到了脑后。众人嘻嘻哈哈的,没有人提出异议,还真的玩了起来。

    溪流每个转弯处,都由赵琇命人铺上了软席子,上面有茶水点心,也有鲜果干果,连消食的山楂糕与解酒的峰蜜水都齐了。女眷们有一人独坐的。有带着侍女陪同的,也有二三人共坐的,一边欣赏着周围园子里的景致。一边等着特制的酒杯顺水而来,十分惬意。偶尔想要跟远处的好友说句话,也不过是叫一声的事儿。若有哪位因为醉得厉害,有了失仪的地方。其他人也会看见。一起取笑几句。还有人兴致好,从第一个转弯处开始,无论酒杯在谁的面前停下,她都要跑过去帮着参赞一二,甚至还会捉刀。园里时不时有人四窜奔走,也有人时不时将好诗好句或是各种趣事传入听风堂中,告诉没有参加游戏的老夫人、夫人们知道,让她们也跟着乐一乐。

    其实这个游戏并不难。在场的女眷里头,有诗才出众的。轮上了就自己作一首,反正只要切题,好坏不论。若想省点力气,只需要背前人名作就行了。女客里头至少有一半以上是书香人家出身的,谁还没背过几句李白杜甫?这种难度的游戏绝对难不到她们。至于将门出身的女眷,有能说出来的就说,不能说出来,也不过是罚三杯酒,比旁人多喝两杯罢了。横竖是蜜水儿一般的果酒,又算得了什么?最要紧的是大家一块儿取乐。

    赵琇身为东道主,虽然在游戏之初,也占了一个转弯,说了几句诗,喝了两杯酒,但等游戏进行到第三轮,酒杯第三次从映月池流出来的时候,她就已经离开原位,让给别人,自己四处巡视去了。她要进听风堂里看一看祖母是否醉了酒,还要看里头几位女性长辈是否有需要服务的地方,再到外头的年轻女客们处,每人问一问是否需要添点什么吃食茶水,如此转了一圈回来,还要打发人到中路前院男宾席上,打听宴席是否进行得一切顺利,简直忙得不行。

    所幸今日的来宾们都对宴席安排十分满意,前头院子里那些脾气不好的武将与书生意气的御史、翰林们竟然也没打起来,真让人松了口气。

    花园里大小姑娘们越玩越乐,有人醉得厉害了,说错了句子,被众人笑闹着压住她灌酒,听风堂内的夫人们见了,也跟着笑成一团。今日天气好,看到小辈们玩得如此开心,夫人们也忍不住出来逛一逛,看看园中的景致,欣赏一下时下正绽放得漂亮的玉兰花,啧啧称赞一番。

    园中各处侍立的小丫头们非常有眼色地接下了充当向导的任务,向夫人们介绍园中美景。她们清一色梳着双丫髻,戴着园中采来的鲜花,穿着浅黄色的窄袖衫,系着豆绿色的长裙,腰间粉色的汗巾子将小腰系得盈盈一握,粉嫩得如同水葱儿一般,叫人一看就喜欢。难得的是这些小丫头们个个都熟知礼仪,说话也口齿清晰,介绍景致时,用辞也颇为文雅,半点不见粗俗。若是遇到关系到主人家的事,不好回答的,就一律笑而不语,没说不能回答,也没有翻脸扫兴。夫人们都是习惯了掌家的,见这些丫头们的应对,心下暗暗点头,觉得建南侯府的老夫人张氏确实会调教人。

    不过她们转念一想,又觉得张氏素来有个心慈手软的名声,不象是这么能干的人物,倒是赵家大姑娘赵琇,听闻早两年前就开始帮着祖母管家了。难不成这些小丫头是她调教出来的?若果真如此,那赵琇这小姑娘还真是不简单呢。夫人们都觉得,兴许有必要重新看待赵家祖孙了。

    溪流一带又传出了笑闹声,夫人们从园中各处转头望去,就看见自家女儿与别人家的女儿闹在了一起,似乎是又有人被罚了。她们笑吟吟地走过去,寻了自家孩子所在的席子坐了,有人帮着理了一理头发,有人提醒孩子一句,少喝点酒,也有人帮女儿参详,看下一轮要说些什么句子。

    赵琇站在听风堂前,看着这一副和乐融融的画面,心里也颇为高兴。只是她无意中一转头。发现方仁珠坐在映月池边第一个溪流转角处,只有一个小丫头在跟前侍候,不见别的姑娘凑过去与她一道玩笑。似乎显得太过冷清了些。赵琇回头看见方太太正在堂内与张氏、曹太夫人以及曹太太方氏说话,犹豫了一下,便朝方仁珠走了过去。

    待她走得近了,便听见方仁珠对那小丫头说:“你且去吧,由得我自斟自饮便可。”小丫头迟疑了一下,回头看见赵琇挥手,她便听话地行了一礼。退了下去。

    方仁珠见是赵琇来了,脸上露出了喜色:“大忙人,总算有空歇口气了么?”

    赵琇笑着在她旁边坐下:“你怎的一人在此自斟自饮?虽然这里偏僻些。旁人不来,但你也可以凑到别人那里跟着玩笑呀?”

    方仁珠微微一笑:“这又何苦?我知道她们不想与我一道玩笑。若我厚着脸皮凑过去,她们自然不会开口赶人,却又扫了她们的兴致了。”

    赵琇不以为然地说:“还是因为你家的事吗?虽然说皇上让令尊在家反省。可也没说要重罚他。不过是流言罢了。她们就迫不及待地冷落你了?”

    方仁珠淡笑:“我早已习惯了。先前太后传召官家女子,却没再叫过我的时候,就已经有流言在外头传扬。如今不过是更糟些罢了,其实也没糟到哪里去。我是宁可人家待我冷淡些,也胜似面上亲热,背地里却说我坏话的。”

    赵琇仔细打量了一下方仁珠今日的打扮,与平日的素雅相比,她今日穿戴得更华丽些。玉色绣藤萝的袄儿。浅粉色的马面裙,头上双鬟也插了玉珠花。以她这样的年纪。这等粉嫩打扮原是极适合她的,不过是平时更喜欢冷清的配色而已。今日正经打扮起来,竟被衬出了几分富丽娇美,又不落俗套。可惜这样清丽娴雅的女孩儿,竟然还有人因为一些莫须有的流言,便看低了她,实在是可惜得很。

    赵琇低声安慰方仁珠:“你别把旁人的想法看得太重了,不过是人云亦云、趋炎附势罢了,亏得她们还自诩是书香名门的千金呢,其实也只是俗人而已。从前我刚入京时,人人都道我是个大字不识的粗人,还有说我家贪财,迫害小长房那几个逆贼的,如今怎样?事实胜于雄辩。真心将你看成是朋友的人,绝不会因为外头的几句流言就冷淡了你。而不是真心将你看成是朋友的,你又何必在意她?”

    方仁珠笑了,握住了赵琇的手:“赵姐姐,多谢你了。”

    赵琇笑着反握回去,见她脸上并不见阴影,想来也不难过了,便问:“还想吃些什么吗?今天的菜色点心不知道合不合你胃口?若有哪一样特别爱吃的,一会儿我叫人再做一份,给你带回去?”

    方仁珠笑道:“好姐姐,我也不与你客气。别的倒罢了,独那藤萝饼,我吃着极好,也不知道你们家的厨子是怎么做的,跟我家里做的不大一样,不但酥皮更脆,花香味儿也更浓些。”

    赵琇道:“这是我们府里从前一个老厨子的独门手艺,我祖母也极喜欢的。一会儿我叫他另做一匣子给你带回去,只要在明天晚上之前吃完就行了,配着茶吃更好。”

    方仁珠忙道了谢:“东西虽小,难得的是你一份心。我家里也有自制的时令点心,味道比不了府上的出品,不过也是家乡风味。姐姐若不嫌弃,明儿我就打发人给你送来,你尝一尝?”

    “好啊。”赵琇一口答应下来,“要是我吃着喜欢,说不定还会经常到你家叨扰呢!”

    两人正说得开心,冯秀琴不知几时走近了她们,期期艾艾地叫着方仁珠的名字。赵琇转过头去,想起她是方仁珠的表姐,却也跟着旁人一道冷落方仁珠,心里就有些不喜。只是今日她身为东道主,不好给客人脸色瞧,便淡淡地问:“冯姑娘怎么过来了?玩得可还开心?”

    “挺好的……”冯秀琴犹犹豫豫地看了看方仁珠,“五妹妹,我能不能……能不能跟你说说话?”

    “姐姐有话尽管说吧。”方仁珠柔声道,“不必避着赵姐姐。”

    冯秀琴吃惊地看了赵琇一眼,迟疑了一下,在她们的席子上坐了下来。

    她说起了前日方太太带着方慧珠到她家里去做客时的事。方太太是因为自己不好出面,所以想让冯太太代为向眉山伯府转达方家答应丘家亲事一事。方慧珠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自己亲事已定,前途光明,所以跟表妹聊起天来的时候,就有些忘形了。她嘲笑起了自己的亲妹妹,说方少卿与方太太竟然将方仁珠许给了丑八怪尚琼。方仁珠因为要嫁给贵人,所以一直压在她这个姐姐头上,结果如今却是这样的下场。

    冯秀琴吞吞吐吐地问方仁珠:“大姐姐这些话……妹妹可知道?舅舅舅母可知道?我跟我母亲说了,母亲叫我私下告诉妹妹,让妹妹转告舅母,叫大姐姐日后别再说这些话了,要说也不要在外头说。让人知道了,是要笑话的。”

    方仁珠怔住了,赵琇却忍不住露出了冷笑。(未完待续。。)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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闺门秀介绍:
赵琇有个哥哥是侯爷,亲的 她家世、容貌、才学、女红、能力,样样都不缺 但她知道在别人看来 她仍旧是个 半路上道的侯门千金 与那些根正苗红的大家闺秀 不能比 可是…… 谁要跟她们比?!闺门秀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闺门秀,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闺门秀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