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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七十六章 说法

    赵琇清早起来,发现天灰蒙蒙的,乌云遮了满天,竟是个阴雨的日子。

    碧菡说:“我昨儿半夜里醒来时,就觉得外头气息不对,带着湿气,猜想今儿一定有雨,果不其然。”柳绿接话:“那可怎么办呢?今日老夫人和姑娘要去曹家呢,若是下雨,岂不是不便?”

    两个丫头齐齐望向赵琇,赵琇却有些心不在焉。碧菡只得再问了她一句:“姑娘,今儿天气这般,不如改日去曹家吧?”赵琇醒过神来:“一会儿我去问问祖母的意思。”

    柳绿歪着头打量赵琇的神色:“姑娘怎么了?好象不大精神。可是昨儿没睡好?”

    赵琇摇摇头,自己也有些讷闷:“我从昨儿晚上开始,就总觉得心口闷闷的,好象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了,可又想不出来是什么。大概是天气不好的缘故吧?别管了,碧菡看家,柳绿陪我去西院。”

    她说的西院就是张氏的三进院子,因在西路,占地又广,侯府里的人平日就简称为西院,私下说起张氏的闲话,也称是“西院那位”,赵琇听得多了,也跟着叫西院,不过是从来不讲“西院那位”的。她还知道,自己住在东路,又紧挨着花园,还掌管着中馈,下人们暗下议论,就叫自己“东边那位”又或是“花园后的主儿”。

    她这位“花园后的主儿”小小年纪就开始管家,不想着法儿给自己添私房。也容不得手下的人贪腐渎职,一查出来那是没有半点人情可讲的,但逢年过节福利很好。办事办好了,打赏也厚;她还在外头定了家医馆,作为下人们的定点医疗处,让他们凭身份腰牌免费看病,药钱也是公中出;家生的男孩儿女孩儿读书认字学针线规矩,还有新设的学堂,同样免费;下人们平日闲聊些八卦。只要不是故意胡编乱造坏人名声,她也不管。她这软硬兼施的手段把侯府的下人们折腾得没了脾气。

    大家都是从前的侯府旧人过来的,也有老家过来的。几乎没有新进的人。老家的人是早就习惯了赵琇的风格,而侯府旧人们吃了十年的苦头,深感有个好差事不容易,横竖努力做事也能有好报。不愁养不活家人。不如老实点算了,免得坏了事被撵出去,那可就真的自绝前途了。于是大家都乖乖的,按规矩做事,出门也不仗着是侯府出来的就欺负人。如今建南侯府的名声不错,不少人家都开始发觉,侯府的当家千金挺有本事的,竟把偌大一个侯府管得井井有条。私下说起也忍不住赞一声。

    赵琇本人少与外人交际,对这些议论也不大放在心上。这是她的家。她主持中馈,大权在握,祖母与兄长又疼爱,想要给自己添什么,压根儿就用不着从私房拿钱出来,还要给自己添什么私房?整个家的钱都是敞开了由得她使的,只有大宗的钱财支出需要经过祖母和兄长的许可罢了。但那样的情况,都是她给自家添置产业的时候,成不成的,又与她个人的小金库有何相干?她心里有底气得很。退一万步讲,如果有一日,她的管家大权旁落了,比如说哥哥娶了嫂子,接过了中馈,她也不怕。拿些私房钱出去做点小本生意,何愁没银子?她有本钱有经验有门路有点子,自然看不上旁门左道的东西。

    赵琇带着柳绿出了院子,越过正院后廊,往西路张氏的三进院走去。如今比不得在鼓楼小宅住的时候。那时她跟张氏住得近,想要过去只需要走几步路,如今却少说要走上十分钟的时间,横垮大半个侯府。住得这样远,祖孙俩好象没有以前亲密了,但相对来说,她个人享有的自由度也更高,心里还是挺满意的。有时候她不想看诗集,练针线,想看些杂书,画些自己想画的东西,甚至给某人做点小针线,也不怕祖母会看见;若她想要锻练一下身体,也用不着避开祖母来打拳了,即使她穿着短打绕着院子跑上十圈八圈,再做一套健美操,也不会有人多说半句话的。

    赵琇走进张氏的屋子时,赵玮已经先一步到了。他住在正院,过来更方便些。见妹妹来了,他笑吟吟地打着招呼。赵琇见他黑眼圈越发严重了,便忍不住劝他:“哥哥昨儿又熬夜了?当心熬坏了身体。离乡试还有不少日子呢,你多少悠着些吧。你这样的年纪,还是每日保持四个时辰以上的睡眠比较好。”

    张氏听了笑道:“你哥哥愿意用心苦读是好事,哪个成才的读书人不是起早摸黑地用功?你倒好,反而劝你哥哥多睡些时候。”

    赵琇正色道:“再用功也要注意方法,若是把身体折腾坏了,考中了举人又能如何?这是一辈子的事。祖母也别说读书人就该这样起早摸黑,世上的读书人,身子骨弱得风吹吹就坏了的例子多了去了。我哥哥可不能象他们那样。我相信父亲在天之灵,也不愿意看到哥哥为了他的身后哀荣,把自己的身体熬坏的。”

    张氏见她这样郑重,倒是有些惊讶,赵玮连忙笑道:“哪里就到这个地步了?祖母每日嘱咐我多进补,我都听了的,妹妹每常嘱咐我要注意休息,我也没当过耳边风。今儿是因为昨日夜里风大,把窗子吹得声声作响,我被吵醒了几回,没睡好罢了。回头吃过午饭,我再打个盹,好好养养神就是了。”

    张氏听了也点头:“这样很好。我嘱咐他们午饭给你准备安神的汤。不过你屋里的人是怎么侍候的?睡前怎的不关好窗子?头一回被吵醒就罢了,还吵了好几回?她们就不知道关窗子么?”

    赵玮笑着说:“关了的,只是又被吹开了。”然后迅速转移话题。“说来昨儿晚上吹风时,我就觉得今天天气可能不太好,果然一早起来便是乌云密布。只怕一会儿要下雨呢。祖母和妹妹真的要去曹家么?万一在路上淋了雨可怎么办?不如改日再去吧?”

    张氏道:“眼下还好,我们早些过去吧。都约好了,怎么好食言呢?”

    她既然这么说了,赵玮赵琇兄妹也不好多劝。祖孙三人用了早饭,赵玮就到书房去了,赵琇去料理了一下每日循例的家务,等过了个把时辰。瞧着时间差不多了,便先回自己院子换了一身穿戴,然后到西院来与祖母会合。祖孙俩出发去曹家了。

    天公不作美,她们走到半路,雨就下起来了。到了曹家,多亏了曹太夫人派出许多婆子丫头打着伞来迎接。饶是如此。她们的裙子、鞋面还是湿了不少。幸亏赵琇早就料到会有这种情况发生,带了干净的衣服过来,借曹家的屋子换了一身,才好出来与曹太夫人、曹太太见礼。

    曹太夫人与张氏是忘年交,见了面自然是亲亲热热的,她对赵琇也十分喜欢,嘴里赞个不停:“琇丫头如今出落得越发水灵了,我一瞧见就喜欢。难得的是不但长得好。知书达礼,还有一手管家的好本事。上哪里找这样的好姑娘去?大妹子呀。你不如把你家琇丫头给我做孙媳妇算了。”

    曹太夫人这话也不知是真心还是客套,张氏心里高兴得紧,只是一错眼,就瞥见曹太太面上露出了错愕之色,虽然很快就消失了,但那表情怎么看都不象是高兴的模样。张氏暗下就有些不豫,笑着胡乱谦虚了两句,便迅速进入了正题:“今儿我过来,是想向老姐姐您打听一件事儿。我听说瀛台的那位夫人没了,心里十分吃惊,也不知道上头是个什么章程,我们这些外命妇可需要尽些什么礼数?”

    曹太太脸上的表情忽然间变得十分古怪,一副不自在的样子,想起今早丈夫说起的事,就有些怀疑是方才自己的表情露了痕迹,惹得张氏不快,因此对方特地说这样的话来嘲讽自己。

    曹太夫人一看媳妇的表情,就知道她在想些什么了。刚才媳妇的表现她也看在眼里,心里不免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意思。她知道媳妇不高兴她说那样的话,嫌弃赵琇不是书香名门出身的淑女呢,也不想想,方家嫡支的嫡长女都能许配给伯府的次子为妻,方家旁支的外嫁女又有什么资格去挑剔人家侯府的千金?曹太夫人心里暗叹,只觉得自己的孙子大概是没有福气了。

    她对张氏说:“这件事你就不用操心了,瀛台那位夫人可没死,活得好好的呢。先前那传闻不过是个圈套,是冲着几个逆王余孽去的,现如今已经落网了,一个都没逃出来。”

    张氏与赵琇都吃了一惊。赵琇想起前几日高桢的动作,隐约好象明白了什么。张氏则问曹太夫人:“这是怎么说的?那些人不是都已经铲除殆尽了么?竟然还有人存活下来?朝廷是故意放出消息,好吸引那些人来祭拜,自投罗网么?”

    曹太夫人冷笑:“哪里是要让那些人来祭拜?说起来,瀛台那位夫人会传出死讯,还是拜他们所赐呢!听闻他们不甘心自己一伙人一败涂地,就故意找人带着剧毒进了瀛台,打算寻机毒死了那位夫人,然后嫁祸给皇上,让那位小爷误以为是皇上要灭他们母子的口,以此挑起那位小爷对皇上的恨意。等到中秋宫宴时,太后会开恩命他出席宴会的,到时候他就可能会对皇上一家下毒手了!你听听,多歹毒的心思!若不是皇上圣明烛照,禁卫们又明察秋毫,早早发现了被那群人派进宫里的细作身上藏起的毒药,只怕就真叫他们得逞了!”

    张氏听得惊叹不已:“竟有这等事?”念了几句佛,心里也觉得有些后怕。

    赵琇却觉得,这种说法好象有些不对劲……要是前颖王妃真个死了,太后还会开恩叫刚死了娘的颖王世子出席宫宴吗?就连高桢这个正儿八经的广平王世子,在孝期内都没有出席过宫宴呢。这种错漏百出的计谋真的能成功?

    而曹太太脸上的表情,也似乎更不自在了。(未完待续。。)

第三百七十七章 惊闻

    曹太太的异状,迟钝如张氏都发觉了,不由得问:“这是怎么啦?可是身上有所不适?”

    曹太太干笑:“我……我没事,多谢赵老夫人关心。”似乎想要蒙混过去。

    曹太夫人却不打算在张氏面前替媳妇遮掩:“她心里不自在着呢。你道那奉了逆贼之命,携毒上瀛台的人是谁?正是她那兄弟方奕山!刚得消息时,我都吓了一跳。若不是皇上对我们家泰和信任一如往昔,我都不知道我们家是不是会受连累呢!”

    张氏这回真是吓了一大跳:“怎会这样?!”看向曹太太,曹太太的眼圈都红了。

    她与方奕山是同父异母的姐弟。她是元配之女,方奕山是填房之子,她从小没少在继母手底下吃苦头,出嫁时曹泰和还未发迹,只是个小小武官,在方家那等书香名门看来,曹家绝不是门好亲事,但她的继母还是把她嫁过来了。她跟娘家的关系一直不太好,跟嫡支那边的来往反而更多些。直到曹家发了达,方家却日渐式微,她在嫡支堂兄弟姐妹们的劝说下,跟娘家兄弟来往得多些了,又把女儿送去方家女学求学,这才维持了情面上的交往。在她心里,无论她对那个兄弟有多少不满,他依然是她的娘家人,如今娘家人闯出了这么大的祸,叫她如何不难受?她更担心的是,方奕山连累了他自个儿的家小不要紧,万一连累了方氏一族。连累了曹家,那岂不是糟糕透顶?!

    曹太太低头暗暗抹泪,张氏见状便同情地叹道:“怎么就那么糊涂呢?即使不为自己的前程着想。也该想想家中的妻儿。那些逆贼已是穷途末路了,能苟延残喘便是大福气,他原该远着些的,为何要跟那些人来往?为何不上报朝廷?皇上对方家不薄啊,他怎能做出这等不忠之事?难不成是为前些时候被贬斥而心生怨怼?可那本就是他犯错在先,皇上从轻发落,已经是恩典了呀!”

    曹太太哽咽道:“谁知道他是怎么想的?我已经外嫁多年。跟他们夫妻来往也不多,并不清楚他心里都在想些什么。若早知他跟逆党有关系,我早就告诉我们将军了!”

    张氏听了又叹气。问曹太夫人:“上头可定了要如何处置?”

    曹太夫人摇摇头:“人是已经死了,据说是半夜里官兵与逆贼打起来的时候,死于乱兵之中。但他的罪行确凿,就算死了也没用。若是皇上宽仁。愿意看在方家先祖的功劳份上。从轻发落,那大概只有他一家子遭殃。若是皇上动怒,要好好发作一番,只怕方家上下都不得安宁。我们家算是走运了,因泰和参与剿逆,立了功,彻底跟这门姻亲撇清了干系,否则也要脱层皮呢。我已经嘱咐过他们。不要跟方家太过亲近了,当心惹祸上身。”

    张氏能理解她的顾虑。缓缓点头。

    赵琇听到这里,不免为方仁珠担心。方崇山贬了济宁知府,本以为一家人从此能得享太平了,没想到会被族人连累。但愿她不会受罪。不过迟些日子那场聚会,只怕她没有了来游玩的心情。

    提起方仁珠,赵琇不由得留意到,曹萝竟没出来见客。她小声问:“曹姐姐今儿怎么不见?”

    曹太夫人闻言一凛,皱着眉看向儿媳。曹太太的表情有些僵硬:“她还要上学……”曹太夫人沉下了脸:“我早吩咐过,你们暂时别跟方家来往太多,你怎的还要将她送去方家上学?方家出了这样的事?哪里还有心思给姑娘们上课?你是糊涂了么?!”

    曹太太又红了眼圈,起身低头回答:“媳妇只是担心他们还不知道我兄弟的事,因此就打发了个心腹的婆子过去说一声。无论有什么变故,他们也好早日想想应对之法。”

    曹太夫人瞪了她一眼,吩咐下去:“赶紧打发人去方家,把姑娘接回来!”婆子们应声去了,没过多久,就有人来报:“姑娘回来了。”

    曹萝提前从方家回来了,看着脸上还带有几分惊惶之色,勉强冷静地给祖母、母亲还有客人张氏行了礼,又与赵琇问了好,方才坐下。

    赵琇有些担心地走到她身边拉起她的手:“曹姐姐,你脸色不好,这是怎么啦?”

    曹萝惶惶然地掩饰:“我没事。”

    曹太夫人叹了口气:“你只管说吧,赵老夫人跟琇姐儿都不是外人。”

    曹萝一听,眼泪就冒出来了:“我在方家大舅舅那里,瞧见官兵过来把舅母、表哥与两位姐妹带走了,舅舅家的下人吓得在那里哭,不知该如何是好。其他族人也都慌慌张张的。大舅母和三舅舅下令所有人严守门户,不得出行,然后就让我赶紧回来了。”

    曹太太忙问:“我让陈妈妈跟你过去,陈妈妈可见过你舅母了?”

    曹萝点头:“见过了,可是舅母叫我出去,我不知道她们在屋里说了些什么,就听到舅母一直在哭。二表姐以为是我们害舅母哭的,生气地把我和陈妈妈赶出来了,我只好到大舅舅家去。先生刚到,还没上课呢,官兵就来了。”她害怕地问曹太太:“母亲,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曹太太闭口不语。

    曹太夫人叹道:“瞒着孩子有什么用?若你没让她瞧见也就罢了,既叫她瞧见了,自然该跟她说个明白。又不是小孩子了,事关她舅舅,总要叫她知道个好歹。你不想开口,就下去吧,跟你那些心腹们说话去。我来跟萝姐儿说。”

    曹太太低着头行了一礼,又向张氏告了罪,便退了下去。曹太夫人招手示意曹萝坐到跟前,将方奕山犯的事简单地说了。然后道:“那些是颖王余孽,你舅舅跟着他们做事,就成了谋逆罪人。这是十不赦的重罪。你舅母和表哥、表姐妹会被带走,也在情理之中。不过,看官兵只带走了你舅舅的家眷,并未涉及方家其他族人,想来皇上已是法外开恩,并未打算牵连其他方家人。你不必太过担心,你舅母他们俱是妇孺。你表哥也还未满十五,想来顶多也就是个流放的罪责,说不定还能赎回来。只要能保住一家子性命。就是大幸了。”

    曹萝听了心中害怕极了,也担忧极了,脸色都煞白一片。曹太夫人便对赵琇说:“你们年纪相仿,平日也说得来。且到里间说话去吧。好孩子。我们萝姐儿胆小,你多开解开解她。”

    赵琇应了声,拉着曹萝进了里间。曹太夫人看着孙女的背影,叹了口气,对张氏吐嘈道:“方四太太也是糊涂,我们家因泰和之故,比旁人得信早些。我那媳妇虽然跟弟弟弟妹不和,但心里是有娘家人的。才会特特打发人过去报信。那方四家的但凡聪明些,就该在得了信的时候。立时飞报族人,让他们想法子去。她却只顾着哭。若不是我媳妇派去的人知道原委,只怕方家其他人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呢,想要救人也无处救去。我看方家这回是要大伤元气了。”

    张氏道:“他们家先前也不是没人犯过事,想来不至于伤筋动骨的。”

    “谁知道呢?”曹太夫人不以为然,“一家一族里,只有一人是逆党,还能说是他自个儿糊涂,接连出了两个,叫皇上如何相信他一族的忠心?方家日后是休想再成什么气候了。我看方崇山早早到了地方上,也是件幸事,好歹撇清了关系。”

    里间,曹萝不在长辈们跟前,就忍不住哭了出来:“这可怎么办呢?谋逆重罪,这是要杀头的!”

    赵琇安慰她:“没事的,你舅舅人已经死了,他是首犯,家眷想来只是受牵连。既然连族人都没关系,你们家身为姻亲也都好好的,那他家家眷顶多就是流放了。你祖母不是说了吗?可以花钱赎回来的。你看我们家那几个出了族的亲戚,当初赎回来后,过得多么逍遥,都能给我们家添麻烦了。可见你舅母和表姐妹们也会无事,顶多就是今后没以前风光了,要挨些白眼。横竖他们从前也没少给你白眼,你也不必为他们难过。”

    曹萝心情稍微好了一点,其实这个舅舅一家对她也没多亲近,虽然她与方二姑娘、方四姑娘才是表姐妹,但她跟方家其他几房的女儿更要好些,心里再难过也是有限的。她倒是想起了一件事:“大表姐的婚事只怕有麻烦了。虽然大舅母说,舅舅死得不光彩,后事也只能悄悄儿地办了。但方家是守礼的人家,该讲的规矩还是要讲的。以大表姐跟舅舅的关系,她要为隔房的叔叔至少守上三个月的孝,只怕不能在七月出嫁了。”

    赵琇挑挑眉:“不过是三个月,推迟不了多久。”她又问曹萝:“我们的小聚会怎么办?方五姑娘来不了吧?你呢?”

    曹萝皱起了一张小脸:“我也不能去了。对不住,本来早就说好了的……”

    赵琇摆摆手:“没事,等事情过去了,你几时来玩儿都行。横竖咱们都在京中,两家又这样熟,来往也方便。不过方五姑娘怎么办呢?她姐姐要是推迟婚事,那她和她娘是先去济宁,过几个月再回来办婚事,还是等办完了婚事再出发?”

    曹萝苦起了脸:“我问问她好了。”

    方家如今紧闭门户,曹太夫人又吩咐了暂时不许家里人跟方家来往,让曹萝去问方仁珠,未免太过难为她。赵琇便说:“还是我去问吧。你舅舅的事,想来无论如何也牵连不到我身上的。正好我还有几本书在方五姑娘那里,借口拿书,送封信过去好了。”

    这其实是她为了高桢联系方三爷方便,才想出来的借口。如今局势变化,也不知道高桢还打不打算继续使用这个联系方式了。赵琇心想,等回到家里,就给王府送封信过去。

    正思索间,外间的张氏忽然发出了惊呼:“什么?!你说广平王世子昨儿晚上受了伤?!”

    赵琇猛然站起身来,冲了出去:“祖母,您说什么呢?!”

    曹太夫人愕然地看着她。

    赵琇立刻反应过来,自己失态了,连忙掩饰:“方才我在里头没有听清楚,祖母惊叫什么?谁受伤了?”

    张氏忧心忡忡地回答:“是广平王世子!方才太夫人说,曹将军今儿早上回家时提起的,昨儿夜里的事,世子也参与了,跟那些逆党交手的时候,被人暗算了,受了伤。也不知道如今怎样了。”

    赵琇的心顿时提了起来,脸色都白了。

    曹太夫人若有所思。(未完待续。。)

第三百七十八章 拒官

    太医江成小心地为高桢重新包扎好伤口,留下几瓶自制的特效药,嘱咐了用法用量后,方才退下了。

    外人一离开,一时面带忧色端坐在旁的广平王就恢复了平静。他问儿子:“桢儿,你当真要借着受伤的理由,向皇上请辞么?你这伤其实并没有多重,只是外头看着吓人罢了。江成虽然是我们王府用惯的人,但他也是太医,你的伤情他是定要向皇上禀报的。可需要我嘱咐他在皇上面前为你隐瞒一二?”

    高桢摸了摸右肩上包扎好的布条,微微一笑:“皇上知道也好,不知道也好,我只是想让他明白我的想法罢了。所谓请辞的理由,不过是用来糊弄外人的。”

    广平王沉默了一下,语气有些晦涩地说:“我知道你心里定然不高兴,皇上从小就极疼你,你对他也一向敬重,这回觉得受了他的算计,因此着恼吧?为父心中何尝不感到失望?只是往好的地方想,他好歹只是想断了你的青云路,没打算害了我们父子的性命,就已经极难得了。横竖我们父子对那把椅子根本不在乎,他那些小心思又伤害不了我们什么,你又何必这样在意呢?”

    高桢冷声道:“我是对那把椅子没有兴趣,可是我不想让自己变得声名狼藉!一个有好名声的皇族子弟,未必会对皇位的主人有任何坏影响;但一个名声不好的皇族子弟,却很容易被皇室与朝臣推出来做替死鬼。什么天灾地动都算在我头上了,好象把我杀了,就能解决所有麻烦似的。若真有那一日。只怕朝野中不会有半个人来替我求情,我岂不冤枉?我为什么要让自己和自己的后代子孙陷入如此不堪的境地?皇上的皇位确实是从父王手里转来的,他能登基为帝,也有我们父子的功劳在内。谁也别想否认这一点!我们安安份份做个闲散皇族,他想要仁君的名声,就得好好对我们。这很难为他么?!”

    广平王叹了口气:“你皇叔不是那样的人。”

    “那他为什么要做这样的事!”高桢怒了,“若他只是给我一个机会。让我为父王报仇,我很感激。若他不想让我从此投置闲散,受人轻视。就给我权柄,让我从此不惧人欺凌,我也会衷心感谢他!可是,一个密探头子的身份?去查世家大臣的秘辛。还不是正职?权不在我手。却要我担干系,这也算是对我的信重么?前朝的厂卫头子,有几个能得善终?我才多大年纪,就要为他得罪天下人,沾染满手血腥,他怎么不让他儿子来做这种事?!”

    广平王只有叹息了:“好了,我知道你心里不高兴。横竖拒官的话已经说出去了,趁着养伤的机会。你且好生歇上几个月吧。皇上那里,我去跟他说。”

    高桢低下头。眼圈微微红了:“父王,儿子不明白,儿子……心里难受!”

    广平王心里也不好受,他伸出手,摸了摸儿子的头:“没事的,你皇叔会想明白的,一切……不过是个误会。”

    皇帝派了人来接广平王进宫,高桢还老大不情愿。广平王只是微笑:“你好生养伤,父王到宫里跟你皇叔说几句话,晚上就回来了。”

    目送父王的背影远去,高桢面无表情。他扫视一眼空旷的院子,只觉得百无聊赖。

    他还在养伤,不方便出门,连父王都不在家里,叫他如何打发时间?

    正烦恼间,下人忽然来报:“建南侯府老夫人与大姑娘过来了。”高桢惊喜地从木炕上翻身而起:“什么?快把人请进来!”

    张氏与赵琇是直接从曹家过来的。听闻高桢受了伤,祖孙俩都没心情继续坐在曹家闲聊家常了,没过多久就告辞出来,直奔广平王府,路上还打发人回建南侯府给赵玮报了信。

    高桢面带笑意一脸轻松地在自家院子门口迎接了张氏与赵琇。赵琇原本听说他受伤的事,心里还满是忧虑,跟他咋一照面,发现他右肩上还包扎着厚厚的白布,白布下隐约可见血痕,脸色都白了:“伤得要紧吗?你出来做什么?赶紧回房间躺下!”

    高桢笑道:“不妨事,我只是受了点儿皮外伤。”

    赵琇反驳道:“你伤的是肩膀!还是惯用手的肩膀,这叫皮外伤?就算只是皮外伤,伤员也不该到处乱跑的。你跟我们客气什么?两家常来常往的,你何必亲自迎出来?万一碰到伤口了怎么办?”

    高桢心中微甜,笑着说:“当真不妨事,太医还让我多走动走动呢。”

    这话连张氏都不信:“世子别哄我们了,你是有伤在身的人,哪个太医会说这样的话?你说出个名字来,我老婆子到太医院骂人去。”

    高桢没想给江成添麻烦,只能一笑置之。张氏与赵琇催着他回到屋里,看着他半躺在木炕上,靠着引枕,盖上了纱被,方才放下心来,各自坐下。赵琇问:“我们才从曹家来,听说你这是昨儿晚上围剿几个颖王余孽时受伤了?这种事你去做什么?那些都是亡命之徒,要去也该是那些成年的武将或者是大内高手去。”如今坐得近了,她才看清楚,高桢除了肩膀上的伤,额角的地方也有几道血痕,若是略歪一下,就会伤到眼睛了。她心里难受死了。

    高桢的心情却很好,他也不多说皇帝的坏话,只道:“原本不是什么麻烦事,早就设好了圈套,等人往下跳就是了。我们带的人多,那些人根本不是对手。是我大意了,以为那些中了箭的人都死绝了,就没提防其中一人还藏了火器,当场炸了开来。我离得近些,被几块小石头砸中了。擦破点皮。还有人头破血流的呢!我这样的当真只能算是小伤。不过太医慎重,怕伤了骨头,就包扎得夸张些。其实真没什么大碍。”

    张氏闻言念了声佛,叹道:“世子出身尊贵,本不是寻常人家少年可比的。小小年纪就担当重任,也是皇上对世子的看重。只是世子还年轻,将来还有大好前程,伤势再小也不可掉以轻心。这大热天的,又多雨。对伤势痊愈最不好了,世子还是多保重的好。”

    高桢应了下来,赵琇盯着他的肩膀和额角。心里还是很郁闷:“这种危险的事,为什么要让你去做?你才多大年纪呢?”张氏横了她一眼,她闭嘴了,但心里还是忍不住为高桢抱不平。

    不一会儿。赵玮也到了。听闻好友受伤。他连功课都顾不上,就穿着家常衣裳赶了过来。高桢听着他与赵琇兄妹俩你一句我一句的关心,心情越发欢快了。就连肩膀上的伤,也好象忽然感觉不到疼痛了。

    花开两朵,各表一支。高桢在王府受到了赵家祖孙的关心慰问,广平王进了乾清宫,也获得了皇帝的关怀。

    皇帝还是挺关心高桢的伤势的,虽然知道没有大碍。但心中还是有些不安:“母后已经骂过朕了,说朕不该让孩子去面对那些亡命之徒。朕也于心有愧。现在就给桢儿安排这样的差事,是不是太早了些?既然桢儿无意继续这项任务,那就随他去吧,只管好生养伤,需要什么吃的,玩的,只管跟朕说。”

    “谢皇上恩典。”广平王为儿子道了谢,“他虽有些小聪明,到底年轻,没有经过事儿。平日看着似乎伶俐,真遇着事,就显出不足来了。比如这一回的围剿,曹泰和跟着他,就知道在属下未曾查探完毕前,是不该接近那些罪人的,他却鲁莽地抢了先,这才被炸着了。若他能象高钜一般,离得远远的,又怎会吃这个苦头?臣明白皇上有心栽培他,才会给他这样的好机会,只是他还历练不够,恐怕会辜负了皇上的重托。”

    “皇兄也太谦虚了。”皇帝忙道,“年轻又如何?未经过事又如何?谁不是从新手过来的?当初朕刚坐上储位时,何尝不是战战兢兢,惟恐出了差错,叫朱丽嫔与颖王抓住把柄?当时皇兄鼓励朕,让朕放心大胆地去做事,怎的今日对自己的儿子,就如此严苛起来?朕瞧桢儿就很好,等他养好了伤,朕还要重用他呢。”

    广平王默了一默,低声道:“那孩子不懂事,替臣报了仇,就觉得够了,不想再管后头的事。其实臣心里明白,他是放心不下臣,担心他出京办事,臣身边没有人照顾。”

    皇帝叹了口气:“也是难为他了,他懂得孝顺也好。罢了,母后因为桢儿受伤,已经怨过朕了,若朕再命桢儿出京,还不知道她老人家怎么骂人呢。朕会另派他人去办这件事,皇兄不必担心。”

    广平王微笑着点头:“其实这事儿说难不难,说易也不易,麻烦就麻烦在那些死士太过固执了,哪怕是被活捉了,寻到机会也都一一自尽了,剩下那三五个活口虽然被严加看管,还没出什么事儿,但也不肯说半个字。如今我们能知道的,就只有高钜先前打听到的那些。不过这些死士既然是出身郭家,郭家被发卖的奴仆却是有花名册的,让地方上照着花名册,一一查找被卖走的郭家奴仆就是了。”

    “朕也是这么想。”皇帝点头,“此事须得找人暗中行事,别打草惊蛇才行。也不知道山东有多少世家大族参与其中,只怕连官府里也有他们的人,直接传命下去,恐怕会走漏风声。”

    广平王提了个建议:“方崇山新任济宁知府,他是外来者,但亲友故交不少,不是全无背景任人宰割之辈。皇上觉得他如何?”

    皇帝想了想,抚掌笑道:“不错,方奕山出了事,方崇山为了撇清,一定会尽心尽力的。别的朕不敢确信,但此人却绝不会与逆党勾结——他若有这个胆子,早就从逆了,又怎会等到今日?”

    广平王又将高桢事先部置的方三爷那颗棋子告知了皇帝,皇帝立马将这枚棋子接手过去,还叹息说:“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呢?幸好,亡羊补牢,犹未晚矣。”又夸奖高桢设想周到。广平王不动声色地接受下来,又与皇帝商量了半日,总算将儿子的计划不着痕迹地推销出去,确保高桢的一番苦心不会白费。

    天色渐暗,太后得知长子入了宫,又打发人接了广平王过去用晚膳,皇帝送走了兄长,自行去了皇后的坤宁宫。两个皇子都在母亲这里说着今日的功课,见父皇来了,连忙跟在母亲身后一起拜见,脸上都洋溢着欢快的笑容。

    皇帝随口问了两句儿子们的功课,还算满意,听说皇长子今日文章作得好,得了太傅夸奖,也非常高兴,就问他想要什么奖赏。

    皇长子犹豫了一下,偷偷看了看皇后,才小声说:“儿臣听闻桢哥受伤了,能不能……能不能让儿臣去探望一下?”

    皇后的表情微微一僵,皇帝立刻就察觉到了,面上却仍然带笑:“这是好事啊,你知道友爱兄长,值得夸奖。明儿用完午膳,就放你半日假,到王府瞧你桢哥去吧。记得要多带几个人,路上多小心,探望完就回来吧,别打搅你桢哥太久,他还要养伤呢。”

    皇长子高高兴兴地答应了,又问皇次子:“弟弟要不要跟我一块儿去?”

    皇次子嘟起了嘴:“不要!”就扭开了头。皇兄为什么要去看望堂兄呢?他明明知道母后不喜欢他跟堂兄要好。

    皇长子有些失望地低下了头。皇帝略皱了皱眉,笑说:“父皇只放了你的假,你怎的还要连你弟弟也一块儿带去?”皇长子听了就不好意思了。皇帝笑着打趣几句,就让他们兄弟自个儿去玩了。

    殿内只剩下皇帝与皇后。皇帝看了妻子一眼,收起了笑容。

    皇后的表情有些不自在:“皇上怎么了?”

    皇帝叹了口气:“朕倒想问你怎么了?桢儿几时惹恼了你?你怎的就忽然对他不待见起来了呢?”

    皇后不乐意地道:“皇上这话我听不懂,我怎么就不待见他了?难不成是他向皇上告状了?还是谁在皇上跟前乱嚼舌头?”

    “你没有不待见他,又为何不喜皇儿与他亲近?”皇帝盯着自己的结发妻子,“桢儿对两个弟弟一向关怀爱护,大郎就跟他格外要好,原本二郎也是一般,可是近来,二郎对他们大哥却越来越疏远了。朕曾经问过他身边的人,你道他们是怎么说的?”(未完待续。。)

第三百七十九章 帝后

    皇后谢氏的脸色变了变,但很快沉静下来:“他们是怎么说的?莫非当真有人胆敢在皇上面前乱嚼舌头?看来皇儿们身边的人该清理清理了。”

    皇帝看着妻子的神色,叹了一口气:“朕实在不明白,皇后如今在想些什么。外头固然是有人说些无聊话,但我们自家人知自家事,皇兄与桢儿的性情如何,你心里清楚得很,为何还要听信外人的话,徒自坏了自家人的情份?桢儿在你我面前从未有过失礼之举,待两个皇儿也十分爱护,日后他们长大了,彼此互相扶持,难道不是一件好事么?桢儿文武双全,又自幼聪慧,若有他辅佐大郎,日后你我夫妻也能安心了。”

    皇后谢氏听了这话,神色顿时阴沉下来:“皇上这话说得不对!我们大郎一样聪慧过人,有皇上教导,将来也一定能做好一个皇帝,何须旁人辅佐?!难不成没有了高桢,我们大郎就不会做皇帝了么?!”

    皇帝神色了然,淡淡地说:“你就为了这种事,恼了桢儿?”

    皇后也知道此时再作掩饰也没有意义了,索性就摊开来讲:“不错,臣妾确实心中着恼。臣妾身为两个皇儿的母亲,每日看着皇儿用功读书,懂得的东西越来越多,也越来越出色,心中不知有多么欢喜!可那些先生……还有太后宫里的人,他们只会说高桢从前还是皇太孙时有多么聪慧,多么出色。我们皇儿多有不及——简直就是放屁!”

    谢氏乃是伯府千金,武勋人家出身,说话做事不象书香门第的闺秀那般斯文。有时候脾气上来了,粗话也是说得出口的,而此时她的怒火正盛,自然顾不了许多:“高桢自打丢了皇太孙的身份,何曾正经读过书?!那时他还没有大郎如今的年纪大呢,他的功课怎么可能比大郎现如今还要出色?!这些话当真不是你的好皇兄授意的么?那些太傅哪个跟他没有交情?又或是太后娘娘偏心,底下人看在眼里。也跟着捧高踩低了?!可他们踩谁不好?为何非要踩我的皇儿?难不成太后娘娘是想要将我们的皇儿撇到一边,叫你立高桢为太子,好补偿她可怜的失了皇位的大儿子?!”

    皇帝皱起眉头:“皇后!你说话要仔细。怎能怪罪起母后来了?母后不过是怜惜桢儿年少失母,因此多关怀些,又何曾乱了分寸?皇兄与桢儿更不是你所以为的那种人!底下有人乱说话,你身为皇后。统率六宫。只管将人撵出去。若是太傅们行止有错,你也可以告诉朕,朕将皇儿的师傅们换了就是。你放着堂堂正道不行,反而诬蔑起无辜的皇兄与桢儿来了,不但自己怀恨在心,还在皇儿们面前乱说话,难道你觉得自己做得很对?这是身为皇后该做的事么?!”

    谢氏冷笑:“皇上这是嫌弃我了?也对,臣妾年纪大了。已经人老珠黄,哪里比得上年轻小姑娘们水嫩可人。朝上的大臣们成天劝皇上纳妃。好为皇家开枝散叶,背地里也没少说臣妾是个妒妇,不识大体。臣妾真是深感惶恐。与其让皇上有朝一日厌恶臣妾没有眼色不知行贤妻之举,倒不如机灵些,明儿就传令下去,命礼部准备选秀之事好了。横竖先帝的周年已过,虽然古人说父丧当守孝三年,但那是对老百姓说的,天子之家却没这种规矩,守个百日也就够了,更何况皇上已经守了一年?后宫里那么多宫殿都空着,也太可惜,正好多封几个妃子,宫里也热闹些。只不知道皇上喜欢什么样的姑娘?是书香名门的淑女呢?还是将门出身的千金?又或是小家碧玉……”

    “真是够了!”皇帝气愤地站起身,“你如今怎的变得如此胡搅蛮缠?明明是你自己做错了事,还强自狡辩,三两句就将事情扯到纳妃上头——朕根本就没有纳妃的意思,早就说过无数次了,你还要念叨几回?!”说罢甩袖而去。

    皇后谢氏没有起身送行,她盯着手边桌面上的茶碗,忽然挥手将它甩落在地,眼圈忽然就红了。

    男人怎么信得过?从前他还是乐安王时,她觉得以自己的家世,应该还能制得住他,因此他说他不纳妾,她是相信的。可如今,他已是高高在上的一国之君,哪怕他什么话都不说,周围的人也都在劝他纳妃,宫里随便一个平头正脸的女子,都敢在他面前卖弄,她还不能拦。她是乐安王妃时阻拦丈夫纳小,不过是被人说一句妒妇,可身为皇后阻拦皇帝纳妃,就是罪人了。她每日一早起来,看到周围侍候她的宫人,就觉得所有人都这么看她;去太后宫里请一次安,太后看她的眼神也在暗示这一点;太傅们对她的皇儿如此苛刻,何尝不是在敲打她这个母亲?哪怕是见一次亲爹娘、亲兄弟,他们也都在劝她大度些——她都快要发疯了!

    她绝不会让步的!这个丈夫是她的,只属于她!无论她是王妃还是皇后,都休想有人跟她抢人!皇位也是她儿子的,谁都别想抢走。若有人敢抢,她绝不会让他好过!就算有太后和皇帝护着又如何?她是名正言顺的皇后,她的皇儿是名正言顺的储君,等到她的皇儿登基那一日,又有谁能违逆她的意思?!

    皇帝并不知道皇后刚刚下了怎样的决心,他含怒出殿,两位皇子早已听到动静迎了上来,面带忧色:“父皇,您跟母后吵架了么?”皇帝摸着两个儿子的头,叹息着什么话都没说。

    皇次子忿忿地道:“又是因为桢哥么?为什么他总要害得父皇责怪母后?!”皇长子吃了一惊,连忙看向皇帝:“父皇,是真的么?”

    皇帝心中一跳,连忙笑道:“跟你们桢哥有何干系?你们母后是又吃起飞醋来了。朕再三说了不纳妃,她只是不信,一味的吵闹,实在叫人头疼。你们且由得她去吧,等她想明白了,自会来给父皇陪不是了。”他们夫妻之间一向是这样的相处模式,只不过这一年来,争吵的次数比过去增加了许多。

    两个皇子似懂非懂,皇帝心情不好,也不想继续跟儿子们说下去,随口嘱咐两句,就离开了。

    他心情沉重,也不知该上哪里去,百无聊赖地又逛回了乾清宫。腹中饥饿了,他也只能命内侍们去御膳房随意领些食物过来充饥,刚吃饱,慈宁宫就来人了,太后要见他。

    皇帝来到慈宁宫时,广平王已经离开了,太后刚刚在佛前念完一轮经,招手示意皇帝到里头茶室坐下,就将侍候的人都打发了下去。

    皇帝心知太后是有话要跟自己说,便先行认了错:“桢儿受伤的事,是儿子大意了。儿子已经命太医院用心诊治,桢儿很快就会好起来的,母后别担心。”

    太后淡淡地点了点头:“我不担心桢儿,只是担心你。皇帝,今日皇后可是又跟你发脾气了?”

    皇帝干笑了下,知道母亲在宫中为妃多年,对后宫的掌握远胜于刚成为六宫之主不到一年的妻子。他连忙为谢氏辩解:“只是有些小口角,母后也明白,我们夫妻之间素来是这样,就象是小情趣……”

    太后打断了皇帝的话:“皇帝不必哄我了,我不但知道她发了脾气,还知道她是为什么发的脾气。我不过就是说过几回,桢儿年少失母,又要照顾失明的父亲,小小年纪的不容易,让你多照应他些,多给他些好东西。这样也碍了皇后的眼,我知道她在人前总是装作孝顺媳妇不容易,其实背地里不知怨了我多少次偏心呢!她怨我对她三个孩子不如对桢儿好,却也不想想,她两子一女俱是宫中人的心头宝,谁不护着?桢儿有什么?若我少过问几句,只怕连随意一个宫人都能给他脸色瞧了,我为什么不能偏心?!”

    皇帝哑然,只能低头不语。

    太后气冲冲地说了一通话,心情稍微平复了些,看着小儿子这模样,又忍不住难受:“从前我不知道你还有九五之尊的福份,给你选媳妇时,只想挑个出身好的,娘家显赫的,能护着你,给你多添点儿家私,就没考虑别的。谢氏别的都好,就是这脾气……”她顿了顿,不想细说,“从前看着还罢了,日子长了,就露出怯来。早知你有今日,我就该为你选一个贤惠懂事些的媳妇才对。”

    皇帝说:“母后别怪她,她也不容易。这么多年来,她与儿子夫妻和睦,生的孩子也十分聪慧讨喜。桢儿的事,原是有人在她面前说了些不该说的话,她又护子心切,才会想岔了。儿子自会好生开解她。当日儿子在江南遇险,生死未卜,她硬着护着孩子们在东宫撑到儿子回来,不知受了多少委屈。儿子能平安登上皇位,谢家也立下了汗马功劳。如今不过是一点小口角,一会儿就过去了,哪里就到母后说的这地步了呢?”

    太后叹了口气:“我知道你护着你媳妇。也罢,只当看在几个孩子面上,我也懒得与她计较。只是有一点,皇帝可曾想过?你将来是定要将大郎立为皇储的,日后大郎登基,她便是皇太后。那时候你我恐怕都不在了,她若是记恨你皇兄和侄儿,有心为难他们,又该怎么办?”

    皇帝沉默了下来。(未完待续。。)

第三百八十章 缘由

    广平王回到王府时,天已经全黑了。高桢带伤迎出了前院,脸上还带着笑:“父王回来了?用过晚膳了么?是在皇祖母那儿吃的还是在皇上宫里用的?若是在皇上那里还罢了,若是陪皇祖母吃的,只怕父王没吃饱。儿子叫膳房的人备下了宵夜,是您爱吃的鸡汤面,还有今日庄上刚送来的新鲜野菜,拿宫里秘制的酸辣酱拌了,最是爽口。您若想吃,儿子这就吩咐下去?”

    广平王不由得面露微笑:“发生了什么好事?你心情好象很好。”

    高桢笑了笑,又连忙收敛:“没有啊,儿子只是担心父王会饿着。”

    广平王知道儿子的脾气,也不多说,只转头去问王总管:“我走后,王府里来客人了么?”

    王总管小心地打量了高桢一眼,方才回答:“是,建南侯府老夫人带着建南侯与赵大姑娘过来探病了,陪世子说了好一会儿的话才离开。”

    广平王心下了然,嘴角含笑:“原来如此。”

    高桢耳根发热,努力维持面上的镇静,扶着父亲回了后者的院子。

    广平王淡定地在屋里坐下,轻描淡写地吩咐:“让膳房做一碗凉面来吧,少搁油,连着世子方才说的拌野菜一并送上来。”王总管连忙应声下去了。高桢在父亲对面坐下,干笑着说:“父王原来真是在皇祖母那儿用的晚膳。皇祖母近日吃斋念佛,吃的东西清汤寡水的。父王一定吃不惯吧?”

    广平王不理会他这些没营养的话,直接点出正题:“你赵家妹妹来了,你很开心吧?我离开王府的时候。你还是怒气冲冲的,如今倒有心情来关注你父王晚膳吃了些啥了。”他叹了口气,“可见儿大不中留。我看你年纪也不小了,你赵妹妹也差不多到说亲的年纪了,等玮哥秋闱结束,我就请赵老夫人和玮哥过来,谈一谈你俩的婚事吧。”

    高桢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但脸上因兴奋而涌现的红晕还是出卖了他此刻的真实心情。

    广平王又叹了口气:“想当年你刚出生时,只有团子大小,如今都快到娶媳妇的年纪了。这个媳妇是你中意的。将来可要好好对待她,别因为得来太过容易,就不放在心上了,让人受委屈。咱们这样的人家。跟寻常门第不同。遇到的难处也不一样。你是男人,要挡在头里,好好护着人家,知道么?”

    高桢连忙正了神色,郑重道:“是,儿子知道了。”

    广平王见他认真,又放缓了神色,笑道:“不过你也别太担忧。咱们家的媳妇,只要你好生护着。能让她受委屈的机会也不多。”

    高桢抿了抿唇,忽然严肃地问广平王:“父王,儿子打算过些日子放出风声,说这回受的伤有些重,恐怕会有后患,将来右手使起来会不方便。父王觉得如何?”

    广平王挑了挑眉,心里明白他这么做的用意了。自己这个做父亲的因为目盲而不再对皇位上的新主人有威胁,儿子是打算步他后尘么?他也没说这主意好不好,只是提醒儿子:“你是骗不了皇上的,硬要说自己有伤,岂不是等于明白告诉他,你不愿意为他效力?”

    高桢神色淡了淡:“明白告诉他又如何?难道他还真能因为这样,就重重罚我不成?他还没那么闲,天下事都要他操心,我又不给他添乱,他何苦非要跟我一个闲人过不去?”

    广平王笑了:“你心里还是怨你皇叔,你觉得,他当真在忌惮你、打压你么?”

    高桢板着脸道:“若说他没有那个心,可他所作所为却是这个意思。儿子如何不多心?”

    广平王想了想,决定要对儿子坦白一些:“你这些日子,可觉得皇后或两个皇子对你不如以往亲近了?”

    高桢有些惊讶,但还是坦然回答:“儿子很少去坤宁宫晋见,倒是常在皇祖母处见到皇后。娘娘一如既往地慈爱,时常关心儿子饮食起居,并没有不如以往亲近,反而还十分关心儿子的功课,时常叮嘱儿子别因为没有先生教导,就无心向学了。至于两位皇子,大郎仍如往日一般与儿子要好,只是他如今大了,又是迟早要立储的,每日都要到乾清宫去接受皇上教导,因此见面的机会少了许多。至于二郎……”高桢皱了皱眉头,“他如今大了,远不如小时候好脾气,时常对我爱搭不理的。”

    广平王心中明白,便对高桢说:“皇后在人前依然行事周到,但背地里对你还是有些怨气的,二皇子这是听她说得多了,因此才会与你疏远。”

    高桢大奇:“这是为何?儿子并不曾在皇后面前有过失礼呀?”

    “这事儿本不与你相干,是别人干的好事。”广平王苦笑着摇摇头,“说来有三个缘故,一来是因为皇上不欲广纳后宫,朝上那些人就转而劝起了皇后,皇后心里有气,却又要端起贤后的架子,不好随便骂人,只好将气撒在我们父子头上了。你这是运气不好撞上罢了,原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至于第二个缘故,却是因为如今教导皇子的老师,就是从前教过你的那几位,他们的脾气你是知道的,从来不会夸奖学生一句,做得再好,也只会挑剔。你从前受过他们多少气,如今皇子们就要受多少气。只不过你受他们气的时候,他们总拿我这个父亲来跟你比,说你如何有诸多不足;而如今皇子们受他们的气,他们是拿你这个哥哥来做对比,说皇子们如何逊色,远不及你……其实不过是不想让学生骄傲自满罢了,又怕夸了贵人一句,会被人觉得是在巴结奉承。因此为了表现自己的风骨,自然对学生们就没有好脸色了。”

    高桢恍然大悟:“皇后这是因为先生们夸我而贬低皇子们的功课,就对我生了怨气?”他也不由得苦笑了。这种事好生冤枉!想当年他身为皇长孙,每日用心学习,起早摸黑地背书、做功课,先生们还不是一句好话都没有?他们拿广平王来做对比,他从小敬爱父亲,自然不会有怨。可现在,先生们把同样的法子用在了皇子们身上。拿他做那个靶子……高桢忍不住抱怨说:“先生们为何不拿皇上做例子?要不用先帝也行呀。”那样皇后就没什么好抱怨的了。

    广平王轻咳一声,没有说话。怎么可能拿皇帝做例子?皇帝当年还是皇子时,就是个活泼好动的性子。功课只能算是过得去而已,他本不是被当成储君培养的,老师们对他的要求自然就低了。皇长子如今的功课比他当年强十倍!老师们总不能睁眼说瞎话吧?至于先帝,那还不如皇帝呢!不然太祖皇帝在决定立谁做储君时。至于百般纠结么?颖王是个反贼。更不可能拿出来做正面范例。广平王猜想,先生们拿高桢做皇子们的例子,大约只是因为他与皇子们年纪相仿,而感情也不错,还一向在皇家小一辈里拔尖,所以习惯性点中了他的名字而已。这些读书人们,又怎会想到自己的言行会给旁人带来什么麻烦呢?

    高桢又问广平王:“还有第三个缘故是什么?”

    广平王犹豫了一下,才道:“当初我还未退位时。曾有人提议过,先帝年迈体弱。未必能撑住几年,而你身为我嫡长子,年纪又太小。国有长君,方是社稷之福,不如先让你皇叔顶上做了太子,等你长大了,再让你皇叔将皇位传回给你。那时候,谁也没想到你皇叔能够坐稳储君之位,还顺顺当当地登基了。”

    高桢听得目瞪口呆:“儿子不知道有这种事!”谁提议的?简直就是害人好吧?

    广平王苦笑:“我也知道此议不靠谱,因此果断地上本自请退位了,又全力助你皇叔争储。后来再也没人提过此事,我只当事情已经过去了。谁成想,你皇祖母今儿告诉我,当日提议的那位宗室长辈,近来时常进宫跟她说话。虽然她只是为了给娘家晚辈进言,但让皇后看见了,不免要想起当年的事来。皇后大约是起了猜疑之心,觉得我不甘心丢了皇位,又想将儿子推上皇储宝座了。”

    高桢断然道:“这绝不可能!皇上有儿子,嫡出,又不傻,身子也康健,好好的怎会不把皇位传给儿子,反而要传给侄儿?况且儿子当年说是皇太孙,其实并未正式册封过。父王退位后,儿子就知道那个位子与自己无缘了。先帝临终前是明白说了要将皇位传给皇上的,并非父王相让,他大可以安安心心坐在那把椅子上。皇后难不成是糊涂了,竟会猜疑起我们来?既如此,索性父王明儿就上本,奏请皇上早日立皇长子为储算了,也省得皇后再胡思乱想!”

    广平王摇头:“此事我们不能插手,你皇叔自有主张。大郎虽好,但年纪尚幼,还需要历练。你也知道,本朝的储君,就从来没有未成年而册封的例子。”

    高桢的眉头皱得死紧:“难不成我们就什么都不能做了?只能由得皇后猜疑?皇上忌惮我们就够了,连皇后也是如此,两个皇子都是她亲生,每日受她教导,耳渲目染之下,迟早也会疏远了我们父子。如今皇祖母还在,他们还能装出个友爱的样子来,等皇祖母去了,这世间还有父王与我的活路么?!”

    广平王低声道:“正因为我们父子名声不错,又是这样的身份,因此才容易受人猜忌。你皇叔想让你去做暗卫首领,倒也不是坏事。你觉得名声有损,可是名声不好的人,又怎能压过皇子,受到朝臣称赞?你手中有权,就能压制那些在暗中乱说话的人,又能帮上皇长子的忙。皇长子习惯了你的辅佐,自会把你当成是心腹,而非对他储位有威胁的人。时间长了,无论是皇后还是皇子,对你就不会再有忌惮了。”

    高桢冷着脸道:“那他们还是继续忌惮我吧!我问心无愧,为什么要受那样的气?!”

    广平王沉默了,过了一会儿才道:“日久见人心。我即使诸般表白,人家也未必会信,只能身体力行,去证明自己了。桢儿,你也不必对你皇叔抱有怨怼之心,寻个机会跟他说清楚吧。只要打消了他的念头,有他护着你,皇后的心思也伤不到你什么。”

    高桢抿着下唇,微微露出几分不服气的表情。

    赵琇看了看天色,好象又要下雨了,不由得抱怨起来:“今天是怎么了?明明昨天还是大晴天,今日就雨下个不停。刚才回家路上就下过一场了,现在天黑了还下,有完没完了?”

    赵玮道:“夏天里雨多也是常事,有什么好抱怨的呢?下过雨后,天气也凉快些。你不是总说天儿太热了,冰用得多,身体容易受寒,还是吹天然的凉风更好么?”

    赵琇看了他一眼,没有吭声。

    赵玮哂道:“你不说我也知道。今儿夜里下雨还没什么,可若是到了明天,这雨还不停,你说好要再去王府探病的事可怎么办呢?”

    赵琇瞪了哥哥一眼,脸却先红了。

    张氏从里间探头望来:“你们兄妹俩在说什么呢?外头又是风又是雨的,当心打湿了衣裳,赶紧回屋里来。”

    赵琇连忙跑回了祖母身边卖萌:“我跟哥哥说笑呢。”回头用威胁的眼神瞪向赵玮。赵玮面带微笑,施施然回到原位:“祖母,今日雨大,也不知道书馆那边会不会受影响。孙儿明日想过去瞧瞧。”

    “是该瞧瞧去。”张氏点点头,又对赵琇说,“你明儿也跟你哥哥一块儿去吧。近些日子,书馆的事都是你在操持,比他知道得多些。回来的路上顺道去方家看看动静,若是他家闭门谢客,就先回来。若是可以让人进门,你也去看看方家五姑娘。他家遭了这样大的事,连她姐姐的婚事都可能受累,你做朋友的,少不得要安慰几句。再者,你们小姐妹几个的聚会,怕是不能进行了,也要跟人说一声。”

    赵琇连忙答应下来。(未完待续。。)

第三百八十一章 稀奇

    第二天一大早,天气依然阴沉沉的,看着随时都会下雨的样子。赵琇还惦记着高桢那边,不过既然答应了要跟哥哥赵玮一道出门,她还是穿戴好上了马车,跟着哥哥上明知书馆那边去了。

    明知书馆接近什刹海,地势本就低些,张氏曾经担心雨水一大,这屋子就会受涝,把屋里的书给泡坏了。所幸去年赵琇搬进来后,就对房子的排水设施做了些简单的整改,祖孙三人搬进侯府后,她又借着整修三间宅子的机会,让工匠们重新疏通了下水道。当时只是想着这书馆里都是书,水火都是大忌,所以各种防范措施都要做足,院子里摆上几个装满了水的大瓦缸,每个院子的排水坑也要挖得够深,没想到书馆还未正式开放,这些防范措施就先派上了用场。除了东馆后院的角落有些积水外,书馆大部分地方都未受大雨影响。赵玮心中庆幸,嘱咐了工头注意整修,也就放心了。

    明知书馆此时已经基本完成了硬件的修整,雇来的童生、秀才们已经开始将一箱箱的书分门别类整理好,摆到书架上了。赵琇事先叫人订做的竹制借书证也做好送来了,还有六个索引本,也整整齐齐地码在书馆正院的厢房里,等候学子们随时前来查询。

    赵琇来到厢房里,翻开其中一本索引瞧了瞧,上头的字迹十分熟悉,正是她亲笔所写。这第一本索引,就是她编的。作为范例,给其他雇来的读书人们做榜样,照着格式做成了剩下的索引本。她瞧着那白纸黑字。整整齐齐,清秀有劲,又不露闺阁娇气,心里挺满意。再走到其中一间书库里,看着书架上已经摆放好的书本,有好几本也是她抄写的,在书的最后一页下方。落有“明知堂”款。

    书馆名为“明知”,这里所有的书都有“明知书馆藏”的印记,但“明知堂”却跟“明知书馆”不一样。书馆里的雇员们都清楚。只有赵家祖孙三人才会用这个落款,代表着书馆真正的主人。但赵玮很少用这个款,他一般会直接写自己的名号,而张氏又从不让自己的笔墨流传在外。因此在这座书馆中。会用这个落款的抄书人,就只有赵家大姑娘一个。当然,在世人眼中,闺阁中笔墨是不该外流的,可人家姑娘又没署明自己的名字,字迹也没有脂粉气,赵家不提,外人又能说什么呢?

    赵琇将书放回书馆上。扫视周围,心里还挺有成就感的。根据这屋子藏书的类别。里头至少有百八十本书是她亲笔所抄,不比任何一个雇员差。谁说女子就不如男呢?

    赵琇面带笑容想要往里屋走,忽然瞥见屋子尽头的竹屏风后隐约有人影,似乎是个男的,正伏案书写着什么。她眨了眨眼,安静地转身往外走。

    真是奇怪,他们兄妹今儿过来视察,所有雇员都在外头跟赵玮说话,她以为这边屋里应该没有人才对,怎会有漏网之鱼?幸好她及时发现,才没有遇上。

    出了屋子,赵琇站在廊下,看着赵玮已经嘱咐完雇员们了,便走过来与她会合:“如何?他们把书收拾得还算齐整么?可是照着你的想法去做的?”

    赵琇点点头:“他们做得挺好的。”顿了一顿,凑过去小声说,“屋里还有人在,是个男的,吓我一跳。不过他好象没发现我进去了。”

    赵玮讶然,连忙进了屋,不一会儿里头便传来他和别人笑得十分爽朗的声音。赵琇在窗外听着动静,发现屋里那位原来也是熟人,正是曾与她有过一面之缘的尚琼。早就听赵玮说过,尚琼近来对明知书馆的藏书产生了兴趣,几乎天天过来借阅。因赵玮没少向他请教学问,因此就对他大开方便之门。他既然不是书馆雇员,那老板来了,自然没必要出来迎接。只怕他整个人都沉浸在学问的海洋里,要不是赵玮进去打招呼,等他们兄妹走了,他都不知道他们曾经来过呢。

    赵玮也知道尚琼的脾气,打完招呼,随意说两句话,也就出来了。他对赵琇笑道:“尚兄近日常来。里头有个小隔间,原是我给自己备下的。需要查书温习功课时,我就到这里来。尚兄如今就在那小隔间里看书呢。先前是我疏忽了,竟没发现他在屋里。”

    赵琇心道果然如此,也不计较,只问:“天气阴沉沉的,若没有事,接下来咱们是去方家呢,还是回侯府?”

    赵玮想了想:“先去方家吧。只是过去慰问一声,若有灵堂,就意思意思上个香,若没有也就算了,耽搁不了多少时候。”

    赵琇应了,兄妹俩出了书馆,天就下起了牛毛细雨。赵琇怕哥哥淋雨骑马会着凉生病,就让他也上了马车。两人坐车来到方家族人聚居的那条街,发现里头安安静静的,几乎不见有行人经过,家家户户都是大门紧闭。方四老爷方奕山家的门口屋檐下,倒是挂了盏白灯笼,门口的对联也换了白纸的,但除此之外,并不见有其他丧家迹象。若是摆了灵堂,至少也会有诵经声,主家也会门户大开,随时迎接上门吊唁的宾客。

    不过考虑到方奕山死得不体面,他老婆孩子也不知从狱里出来没有,赵琇也能理解方家不欲张扬的想法。她犹豫了一下,才问赵玮:“哥哥,看这街上如此冷清,你这位建南侯要是一露面,只怕太过引人注目了。你虽还未入朝,但也是有爵在身的勋贵,大朝会上是有你位置的,可别惹什么麻烦才好。不如让我一个人去吧?你就待在马车里别出来。等我完了事,咱们一起回家?”

    赵玮也有些犹豫。他是建南侯,他出现在方家与他家女眷出现在方家。那所代表的意味是不一样的。他与方家本来也没什么交情,没必要为了方家惹来非议。于是他就同意了妹妹的建议,马车行驶到方家嫡支大宅门前。靠着路边停了,婆子打着伞接赵琇下车,赵玮连面都没露,继续坐在车厢里,还翻出一本刚从书馆带出来的名家文集,借着窗外的光线看了起来。

    赵琇进了方家大门,得了消息的方太太和方仁珠早就迎出二门来了。天正下着雨。她们简单地寒喧了下,就急急进了花厅。方太太看起来对赵琇在这种时候依然敢到方家来做客觉得非常感动,哽咽着连声道:“谢谢。”赵琇只能干巴巴地说些安慰的话。让她放宽心。

    方太太叹了口气:“族人闯下如此大祸,我们未受牵连,已经是皇恩浩荡了。能得到如今的结果,我不知在祖先灵前上了多少次香。感激祖先保佑。如果这样还不能放宽心。这日子还怎么过下去?”

    方奕山的案子很快审完了,对他的处置也下来了,他本人已经死了,自然没什么好说的,但革职抄家还是免不了的。幸好他早已分家,因此受累的只有他这一房,方家其他族人并未受牵连。他妻子儿女都被判了流放,地方倒不是太过偏远。在岭南端州。家产奴仆没入官中。他家大部分下人都是雇来的或是庄上的佃农,如今已经散了。家奴则被官府带走,这两日都是族人们帮着料理丧事。他的遗体被官府发还,方家人心里怨他的有,害怕惹祸上身的也有,都不想节外生枝,因此明明发现他的死因跟官府公布的有出入,也没人提出来。大家都只想着简简单单把他的后事办了,尽了族人的义务,剩下的事就交给嫡支或是他的家眷算了。

    方太太与方三爷已经出面去打听过,官府还未点头说方奕山的家眷几时可收赎,因此方家暂时还不能将方四太太母子等人赎出来。不过想到他们流放的地方是端州,并不是什么偏远穷困的地方,虽然路途遥远些,但族人凑些银子打点打点,也能让他们母子四人少受点罪,因此族内并不是非常忧心。方太太便借机向族人表明,愿意为此出力,倒是为嫡支挣回了不少印象分。嫡支一脉在族中的声望,也渐有回复迹象。

    这些话方太太自然不会跟赵琇一个外人细说,因此简单聊了几句后,她便笑道:“我知道你们女孩儿家一定有不少私房话要说,我也不碍着你们了,到仁儿屋里去吧。我一会儿叫人送茶点过去。”

    赵琇跟方仁珠对视而笑,齐齐起身向方太太行了礼,告退了。

    她们去了方仁珠的屋子。方仁珠看起来精神还算不错,心情也不坏。她已经换上了素淡的家常衣裳,要为方奕山这位族叔服“缌麻”,为期三个月。三个月虽短,但在期限内却是不便作乐的,因此赵琇事先定好的小聚会,她就没办法参加了。同理,曹萝要为舅舅服五个月的“小功”,也不能参加。赵琇心想,四个人的小聚会,有两人不能来,索性取消算了。

    方仁珠劝她:“还有一位蒋姑娘呢。我听说蒋姑娘平日住在天津,难得回京一次,你既与她交好,又怎能为了曹表姐与我,便怠慢了她?你只管与她玩笑,我与曹表姐知道朋友们开心,心里也会高兴的。”

    赵琇想想也对,便笑说:“好,等什么时候你出了服,又回京了,我再单请你俩去玩一回。”

    方仁珠抿嘴笑着点头。

    赵琇问起了方慧珠的婚事:“既要服孝,想必婚期也要推迟的。你们是打算先去济宁,过几个月再回来办婚事,还是等办完了婚事再去济宁呢?”

    方仁珠回答:“母亲的意思是,提前去济宁,等丘家重新订好了日子,我们再回来办喜事不迟。母亲已经命人给眉山伯夫人送信去了,只不知道他家几时有回音。”说起来她还有些不好意思:“先前因为是我们家想要早些办喜事,问丘家能否将婚期提前,他家二话不说就答应了。如今我们家又说要把婚期推迟三个月……好象有些出尔反尔的意思,虽然是不得已,可心里还是挺过意不去的。但愿丘家别怪罪才好。”

    赵琇笑道:“他们怎会怪罪?这也是应有的礼数。”

    正说话间,院门外忽然有丫环急奔而来,匆匆进了正屋。那是方慧珠的房间。赵琇看见了,心中有些疑惑,方仁珠倒是很尴尬:“丫头们失礼了,姐姐勿怪。”赵琇笑着摇摇头:“没什么,刚才那是你姐姐的丫头吗?这是发生什么事了?”

    方仁珠也不清楚,但接下来,她就看到方慧珠面色大变地从屋里走了出来,带着两个丫头急急出了院子。方仁珠连忙起身走到门口,赵琇也跟了上去。

    廊下丫头们正窃窃私语。方仁珠问:“出什么事了?”

    南山从正屋外头走了过来,压低了声音:“刚才大姑娘的丫头来报,说是眉山伯夫人来了。”

    方仁珠皱眉:“这有什么好稀奇的?”

    南山摇摇头:“姑娘,稀奇得很。眉山伯夫人来跟我们太太说,能不能不把婚期推迟,照着原定的日子办喜事?她说他们家不在乎大姑娘身上有服。”

    方仁珠和赵琇都吃了一惊。(未完待续。。)

第三百八十二章 怒火

    方太太更加吃惊,她瞪着坐在对面的眉山伯夫人,半天说不出话来。

    眉山伯夫人也露出几分尴尬之色,她知道这个要求有些过分,但婆婆拿定了主意,她又能如何?况且她觉得这只是一件小事,以方家目前的处境,没有理由不答应的。

    她劝方太太道:“我知道这么做有些于礼不合,但亲家太太,你知道我的为人,绝不是不知礼数的人,我今儿跟你说这个话,也是不得已。你细想想,好好的婚事,日子早就定了,喜帖都发了一半出去,忽然说要推迟,亲友们是一定要问的。我要是跟他们说,是因为新娘子的族叔没了,新娘子要守孝,因此才推迟了婚期,那亲友们必然会问,新娘子的哪位族叔没了吧?亲家太太,尊亲这身份实在不光彩,若不是府上与那事儿不相干,我又实在喜欢令嫒,这门婚事能不能做成都很难说。但我们两家心里是清楚的,也愿意结成这门婚事,可亲友们不知道呀!万一他们问了,知道是个反贼……”她顿了一顿,“他们说不定就会觉得,竟要跟个反贼做亲戚,那还能乐意么?虽然令嫒是嫁到我们家做媳妇,可平日里亲友间来往,她也是要露面的。这还未出嫁就先被嫌弃……亲家太太,你我都是做母亲的人,看着自家孩子受委屈,于心何忍呢?”

    方太太顿时犹豫了。眉山伯夫人这话也有些道理,她当然不希望女儿才嫁人就被婆家亲友嫌弃。不过话又说回来了。那些亲友们真的会问起新娘子哪位族叔没了吗?与眉山伯府关系亲近的人家固然有可能听说,但那些不那么亲近的人家,也需要知道这种事么?反正新娘子身上有服。只能推迟婚期,这个理由就够充份的了,何必寻根问底?即使真有人想要知道,眉山伯府若有心帮着隐瞒,也是极容易的事。眉山伯夫人的理由似乎牵强了些吧?

    方奕山与方崇山这一支是隔房的族亲,都快出五服了。方奕山的下场固然是不光彩,但当年方三爷也曾因为类似的原因丢官去职。眉山伯府当日没嫌弃过方慧珠有那样一个亲叔叔,今日又何必嫌弃她有这样一个族叔?况且颖王与朱丽嫔的连环谋逆才过去一年多的时间,当年参与其中又或是有嫌疑的人家多了去了。若不是当今皇上仁厚。不欲多造杀孽,京中会因涉嫌谋逆而家破人亡的人家恐怕会成千上万,而会受到牵连的人家,更不知会有多少。方太太当初为长女说定丘家这门婚事时。就曾详细打听过对方的底细。心里清楚,眉山伯府的亲友里头有不少这样的人,他们有什么资格嫌弃方慧珠呢?

    方太太心中定了一定,郑重对眉山伯夫人道:“府上的顾虑我也明白,只是礼不可废。若是府上亲友因为我们慧儿的族叔而对她有所成见,我虽然不乐意,却也无法左右别人的想法,只能期盼慧儿将来过门。能够以自身言行去搏得亲友们的赞赏了。”

    眉山伯夫人听了这话有些吃惊,她连忙问:“亲家太太何必固执?方四老爷做出这等事来。已经给方氏一族蒙羞了。你何必再让自己的女儿为他受委屈?”

    方太太笑了笑:“我让儿女为他们族叔守孝,不是为了死去的人,而是为了方家的名声。无论如何,方家世代书香,知书守礼。违礼之事,我们是不敢做的。若是做了,败坏了方家的清名,日后我们又有何脸面去见列祖列宗呢?”

    眉山伯夫人的脸色有些难看,心想方家子孙谋反都做了,女儿家背约毁婚的事也不是没干过,还说这种冠冕堂皇的话做什么?她不屑地撇撇嘴,想了想,又出了个主意:“既然方家一定要儿女为族叔守孝,那只要死的不再是他们族叔就可以了吧?”

    方太太一怔:“什么意思?”

    “就是让方奕山这一房出族呀!”眉山伯夫人说,“他做出这样的蠢事,差点儿连累全族人,还留着这样的子孙做什么?与逆贼为伍,助纣为虐,既是对君不忠,也是对父祖不孝。这样不忠不孝的东西,你们方家还要认么?不如早早逐出宗族,摆脱了自家的嫌弃,也是对族中其他子弟的警告。让他们知道,日后若胆敢做这种无父无君的事,就一家子都不会有好下场!这种做法光明正大,让皇上知道了,想必也会更加信任方家的忠心吧?最好的例子,建南侯府上一辈的长房,不就是因为这种事被出族的么?如今又有谁会说建南侯府曾经出过反贼呢?反而人人都说建南侯是皇上最忠心的臣子呢。亲家太太,有些事情当断则断,你是宗妇,宗主不在,你就得早下决断才是!”

    方太太的脸色变了。眉山伯夫人这个主意似乎不错,若真能从此摆脱了方奕山一房,方家全族也不怕会受污名所累了,顶多她私下接济一下他的妻儿就是。不过……方太太想起方三爷,就知道这个主意丈夫是绝不会答应的。既然他当初保住了嫡亲弟弟,今日他就不能因为相似的罪名驱逐方奕山的妻女,否则落在族人们眼中,只会觉得他这个宗主处事不公。嫡支地位已然不保,再引起族人不满,她的丈夫今后如何主持族务?

    方太太低下了头,缓缓道:“这样的大事,我妇道人家不敢擅决,需得问过我们老爷才行。”

    方崇山身在济宁,从京城送信过去,等他写完了信再送回来,正常时间恐怕要花上二三十日,到时候方丘两家所定的婚期都到了,哪里还来得及?方太太这话,只不过是变相的婉拒罢了。

    眉山伯夫人的脸色更不好看了:“这不是耽误事儿么?方太太,当初你们家说要提前婚期。我们家二话不说就答应了。如今我们不想再推迟,耽误了我儿子娶妻生子,你们又推三推四的不肯点头。也太过分了吧?什么都是你们方家说了算,把我们丘家置于何地?你们方家出了反贼,跟我们丘家可没关系,你们的错为何要我们丘家来承担?!”

    她冷着脸站起了身:“总之就这样吧,我话就放在这里。七月初九,我是一定要把二儿媳妇娶进门的。若令嫒非要为个反贼守孝,不肯照我们丘家的意思嫁过来。那有的是姑娘愿意嫁。到时候你们可别后悔!”说罢她就大摇大摆地离开了。

    方太太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本来她面对眉山伯夫人还有几分愧意,但如今这些愧意已经完全消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满满的怒火。

    不想要个谋反的姻亲。是人之常情。眉山伯夫人提议把方奕山一房逐出宗族,虽然有越俎代庖的嫌疑,但方太太也能理解。可是,要求方家一定要在七月初九将女儿嫁进丘家。否则婚事就作罢。这完全是威胁!方家几时沦落到要受这种威胁的地步了?除了丘家,方慧珠又不是嫁不出去!丘家欺人太甚了!

    方太太气得浑身发抖,连长女方慧珠到了跟前都没顾上。方慧珠刚刚赶到,不料眉山伯夫人已经离开了,她关心自己的婚事,连忙问方太太:“母亲,眉山伯夫人走了么?她都说了些什么?照常办婚事是什么意思?丘家是担心四叔的丑事连累了他家的名声么?”

    方太太气愤地说:“天知道他们家在想什么?!即使你四叔坏了事,方家也依然还是方家。不是他们区区一个眉山伯府能踩在脚底下的!若他们因为你四叔的事,就小看了你。处处欺辱我方家门楣,那这门婚事作罢就作罢!我们方家的女儿又不是嫁不出去,何必受这等委屈?!”

    方慧珠吓了一跳:“母亲在说什么呢?好好的婚事为何要作罢?”

    等方太太说完了事情经过,她才明白原委。不过跟母亲的想法不同,她虽然觉得丘家的态度过于咄咄逼人,但并不觉得自家需要强硬以对:“四叔的事闹成这样,我们自家都觉得丢脸,他家不想沾惹也是人之常情。眉山伯夫人一定是太过心急了,才会口不择言,其实并没有欺辱我们方家的意思,母亲就别生气了,还是先想想事情该怎么处置吧。”

    方太太用怪异的目光看向她:“哦?那我倒要听听看,方大姑娘打算如何处置这件事?”

    方慧珠微微红了脸,低头小声说:“眉山伯夫人建议我们将四叔一房出族,也是个不错的主意。如今合族都在议论此事,担心四叔的案子会连累其他族人的前程。若是四叔不再是方家族人,自然无须担心此事了。母亲与三叔也没必要再四处陪小心,花银子打点,把四婶他们赎出来。”

    方太太冷笑了下:“我们大姑娘果然不同凡响,以你从小受到的教导,能说出这样的话来,还真是不容易!”

    方慧珠顿了一顿,觉得母亲这话有些怪怪的,似乎并没有夸奖的意思。理智告诉她这时候最好别说话,但关系到她的婚事,她实在是忍不住:“母亲不想这么做么?那您打算怎么办呢?”

    方太太沉下脸:“我会跟你父亲、三叔商量的,你且回去吧。这些事自有长辈们处置,不用你操心。”

    方慧珠急了:“这怎么能行?!父亲远在济宁,远水救不了近火;三叔一向与四叔交好,他肯定不会同意将四叔出族的,就怕族人会提出将他也一并出族呢!他定有私心,绝不会真心为家族着想。”

    “闭嘴!”方太太怒声斥道,“对长辈擅作非议,是谁教你的规矩?!你没有私心?是真心为了家族着想?你以为你母亲我是个傻子?!给我回房去抄一百遍家训,没抄完不许出房门一步!”

    方慧珠面色苍白地出了门,狼狈地回自己院子去了。她心里很委屈,难道她的话有哪里说错了么?

    方太太懒得教训这个女儿,她深吸了几口气,才叫来丫环:“去把三老爷请来,我有要事跟他商议!”

    赵琇一直待在方仁珠的房间里,并不知道前院都发生过什么事,只看到方慧珠匆匆忙忙出去了,又踉踉跄跄地回来,脸色十分难看,便料想方家跟丘家的婚事兴许有了什么变故。

    说实话,丘家那提议也着实太过分了些,就算丘家出身草莽,不在乎未过门的媳妇身上还有族亲的孝,人家方家还要守礼仪呢,哪能因为丘家不在乎,就什么规矩都不顾了呢?其实总共也就是推迟三个月而已,能碍着什么事?丘家怎的就连这点时间都等不及?

    赵琇私下开了个脑洞,猜想该不会是方慧珠的未婚夫弄大了哪位姑娘的肚子,急等着娶正室入门后就纳妾吧?不过她随即又一笑置之,觉得这种情节太狗血了,应该不会在现实里发生。如果丘家二少爷真的出了这种事,大不了就把人收了房,生个庶长子好了。名声虽然不好听,但方家的婚事早就定了,方慧珠一副急着嫁他的模样,想必不会因为这种小事就退婚,那又对丘家有什么不好的影响呢?丘家也没必要非得急着娶媳妇吧?

    方仁珠的心思恐怕也在这件事上,跟她聊天时一直有些心不在焉。赵琇记起自家哥哥还在方家门口等候呢,该说的话说完了,她也该离开了。于是她便起身笑道:“时候不早了,我先告辞。你们若定了离京的日子,就给我捎封信去。说不定还能赶上明知书馆开馆,到时候我也带你去瞧瞧热闹?”

    方仁珠刚才就在跟她聊书馆的事,闻言也打起了精神:“真的可以么?不怕撞着人?”

    “不怕。”赵琇笑说,“西馆是不对外开放的,那里一般都是雇员在抄书,另有门户出入。我事先叫人打招呼,让他们回避就是。光看书单,终究不如亲手将书捧在手里有感觉。你到时候若瞧着哪本书好,想要看,以我的名义借走几天也无妨。但如果想带去济宁细读,那就只能自己抄一遍,又或是打听得那书在外头是否有卖的,买上一本收藏了。”

    方仁珠感激地握了握她的手:“多谢多谢,那就这么说定了。”

    两人手拉手地笑着出了院子,赵琇本想去向方太太辞行,丫头却回禀道,方太太正跟方三爷商议事情,让她不必多礼,赵琇便只跟方仁珠告了别,就带着她归还的三本书出了方家大门。

    她上了自家马车,赵玮靠着车壁望了过来:“怎的这样迟?我都快看完一本书了。”赵琇笑笑,正要叫车夫出发,却有个小厮从方家大门里急奔过来,在马车前对着赵家的婆子说:“我们五姑娘漏了一本书,忘了还给赵大姑娘,请妈妈转交。”

    那婆子将他手里用布包裹着的书送进了车厢,赵琇心里就纳闷:方仁珠借了她三本书,全都归还了,哪里还有漏的?等看到那包裹,还有包裹中上了锁的书匣子,她顿时明白了。

    看来她今日又要做一回信使啦。(未完待续。。)

第三百八十三章 木梳

    刚分别不到一日,赵琇又再次见到了高桢。

    高桢今日的气色比昨天好多了,看到赵玮与赵琇,情绪似乎还非常好。不过看到赵琇时,他稍微红了一下脸,只是接下来看向赵琇的目光却比平日更热切几分。赵琇有些不好意思,倒是没有多想,不过赵玮发现了。他面露狐疑之色,多盯了高桢几眼。高桢连忙收敛了些,用尽可能自然的表情面对他们兄妹。

    赵琇拿出了书匣,高桢听说他们刚从方家过来,就知道那是什么了。如今他在王府养伤,早前那些事务都移交出去了,他对那匣子里的内容就有些兴趣缺缺。但赵琇特意亲自把东西送来,他也不能表现得太过冷淡,便当着赵家兄妹的面,打开匣子,草草读了里头的信。

    读完信,他皱起了眉头,冷笑道:“这等私事,方老三也要报给我知道,难不成是打算要我替他撑腰?荒唐!”

    赵琇好奇地问:“怎么了?他在密信里写的是私事?”既然是私事,问问也无妨。

    既然是私事,高桢也不打算瞒着赵琇,就简单说了几句:“方崇山的长女与眉山伯府丘家订有婚约,原是定了七月过门。如今方奕山死了,她要为族叔服孝三个月,方家打算将婚期推迟。但丘家人不肯,建议方家人将方奕山一房逐出宗族,好撇清关系,还坚持要在原定的日子将媳妇娶进门,若是方家人不答应。就威胁要将婚事作罢。方老三一状告到我这里来了,说担心侄女婚事有波折,会影响……”他顿了一顿。“会影响朝廷交代他去办的事。真是可笑,他侄女能不能出嫁,跟丘家是否能结亲,又与朝廷的事有何相干?想来他不过是欺我年少气盛,想激我为方家出头罢了。他们两家的亲事,能成就成,不成拉倒。虽然我厌弃方奕山。但方家族中事务不与外人相干,我又何必替他操心?”

    原来是这件事。赵琇连忙说:“眉山伯夫人就是刚才到方家说这件事的。我当时在方家五姑娘院子里,虽然没有亲眼目睹、亲耳听闻。却看到了他家大姑娘闻讯赶去见方太太,接着又脸色难看地回房。但我以为他们两家顶多就是有些意见不统一,迟早能商量出一个解决方法的,没想到会闹到婚事做罢的地步。至于吗?丘家把婚事推迟三个月又能怎么样?本来婚事就筹备得很匆忙。时间非常紧。如今多了三个月,反而是好事才对呀。丘家这个态度,倒象是找借口要将婚事退了似的。可这种理由,说出去他家也不占理吧?”

    高桢与赵玮便问起赵琇,事情经过是怎样的。赵琇将自己知道的说了,赵玮想了想:“丘家不可能因为方奕山之事就找借口退毁的。方奕山跟方崇山是隔房族兄弟,都快出五服了。方三老爷身为方崇山嫡亲兄弟,当初坏事丢官时。也是谋逆的罪名,只是轻些。皇上又仁厚,才饶了他的性命。丘家若是在乎这些个,当初也没必要跟方家结亲了。”

    赵琇点头:“是呀,再说方家大姑娘的情况,丘家肯定事先就打听清楚了的。他家连那种事都不在乎了,又怎会在乎一个族亲的官司?所以我说丘家古怪。”

    高桢笑笑:“丘家未必是想退婚,若真心想退婚,只须借着方奕山的官司,明白说出来就是了,方家只怕也没法辩解。但丘家要求照原定婚期成亲,又建议将方奕山一房出族,万一方家照做了呢?到时候丘家又有什么理由退婚?可见他们家还是想做成这门婚事的。”

    那问题就来了,丘家非要坚持在七月初九娶方慧珠进门,到底是什么原因?

    赵琇又想起了一件事:“这个日子好象是丘家那边定的。方家虽然因为方知府远在济宁的缘故,打算尽快把长女嫁了,然后家眷南下赴济宁与方知府会合,但他们本来是打算赶在八月十五前到达就行了的。从通州坐船南下济宁,若是一路顺利,有个十来天也够了。而我记得时宪书上写着,七月底和八月初都有好日子,偏偏丘家却出人意料地挑中了七月初九,害得方家手忙脚乱。当时我就跟方家五姑娘说了,这事儿透着古怪。但方家人正觉得提前婚期的事,丘家答应得爽快,他们就不好意思挑剔了。”

    高桢皱了皱眉,问:“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赵琇答了,高桢便一直低着头沉思。赵琇见他如此专心,也不忍打搅,跟着一块儿沉默了。

    赵玮清了清嗓子想要说话,赵琇迅速瞥了他一眼,暗示他别打搅高桢思考。赵玮猜到了妹妹眼神里的意思,心里酸溜溜的,磨了磨牙,压低声音对她说:“丘家的举动十分古怪,他们坚持要在七月初办婚事,必然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缘故。”

    赵琇也压低了声音回答说:“我也是这么想的,但会是什么缘故呢?只不过是推迟三个月罢了,有什么大不了的?又不是新娘子赶着要生孩子,必须要赶在肚子大起来前过门,否则脸上不好看。”

    赵玮白了妹妹一眼:“胡说些什么呢?叫人听了去,当心方家人跟你急!”

    赵琇撇了撇嘴:“这里不是没别人在吗?我当然知道这是不可能的,否则着急办喜事的就不会是丘家而是方家了!”

    高桢心下一震,抬头向赵琇望来。

    赵琇眨了眨眼:“怎么了?世子哥哥,你是想到什么了吗?”

    高桢露出一个微笑:“没什么。我听见你们说话,没听清楚,有些好奇而已。”

    赵玮可不想让高桢听到自家妹妹说那些不该说的话,忙将话题扯开:“只是随便聊些家常——对了。方三爷写密信向世子求助,世子打算怎么做呢?”

    高桢笑道:“我瞧方三对方奕山这个族兄弟也并不是非常待见,丘家的提议。他未必就不赞成。只是他自己在家族中处境尴尬,万一族人因方奕山的罪名将其一房逐出宗族,那他本人又是否会受池鱼之灾呢?若是能解决这个问题,他大概也会很乐意跟方奕山撇开关系吧?到时候方家上下都不需要守孝,方家大姑娘自然也可以照原定婚期出嫁了。”

    赵玮想了想:“若是如此,我倒有个想法。在我们赵氏一族,有个规矩。若是族人铸下大错,危及家族声名,族长无法做出决断。又或是决事不公,不能服众,那就将事情提请族中公议,由各房派房主或是一名男丁出面投票。按照投票结果决定事情该如何处置。这还是我妹妹小时候提出来的法子。族中用了几年,颇为便利。方家族长不在京城,方三爷又不敢轻率做决定,倒不如用这个法子。那样无论方奕山一房是否要被出族,责任也不是方家嫡支长房一家承担的了。而方三爷若是平日人缘不是太坏,想来也不至于轻易遭到过半族人厌弃的。”

    高桢有些惊讶地看向赵琇:“这是赵妹妹的主意?真聪明!”

    不知怎么的,赵琇听了他的夸奖,心里顿时自豪无比。连忙坐直了身体,笑着点头:“是我的主意。不敢说聪明,只是灵光一闪,就想到了。”接着将自己参与制定的族规细细跟高桢做了介绍,还拿外八房那个不肖子弟以及小长房出族之事做了范例,最后道:“其实我会提议族规添上这一条,是因为当年的宗房族长偏向小长房的人,总是跟我们二房过不去,他的儿子身为宗子,倒是明白事理,无奈拗不过他父亲,所以我才会提出此议,打算釜底抽薪,利用合族人的力量压制宗长。方家的情况跟我们赵家不太一样,我也不知道他们是否愿意用这种法子。如果真的用上了,也许这一回方奕山的事,方崇山一家可以取得主动,但要是方氏族人有心使坏,日后也用这种法子来制约方崇山,对他们可未必是好事。”

    高桢才不在乎方崇山在方氏一族里的威势地位呢,他倒是觉得这个法子不错,可以推荐给方三爷。要是方家嫡支有意撇开方奕山一房,有了族人公决的名头,就不必受部分同情方奕山的族人非议了,而方奕山的妻女要怨恨,也怨不到他们头上。但如果公决结果是不出族,方慧珠仍要为族叔戴孝,方家嫡支也有理由向丘家交代。到时候丘家是否毁婚还是未知之数,但方家却是不必承担背约罪名的,倒是丘家要被人说闲话。

    高桢想起前些时候在宫里得到的消息,觉得如果他的猜测是正确的话,也许他还可以给丘家添点麻烦,省得他们闲来无事,还要算计他的婚事。

    他笑着拍了拍手:“就这么办吧。我会给方三回信的,把这个主意写在信里,要不要采纳,就是他的事了。横竖我如今是个病人,整天在家里养伤,也没空去给他做靠山,帮他吓唬眉山伯府。”他郑重向赵琇道谢:“今儿多谢赵妹妹送信了。本来事情已经结束,谁知因为方家的私事,又劳烦了妹妹一趟。我实在是过意不去。”

    赵琇连忙摆手:“这有什么?我本来也想要再来看你一回的。不知世子哥哥今日觉得如何了?伤口没那么痛了吧?”

    “已经好多了。”高桢顿了一顿,“先前送信递消息的事,劳烦了赵妹妹,我心里着实感激……”

    他还没说完,赵玮就咳了两声打断了他的话。高桢转头看赵玮,赵玮冲他眨了眨眼,假笑了下,暗示自己也是有份的,要感谢就别光顾着感谢赵琇一人。

    高桢又顿了一下,扯了扯嘴角,继续说下去:“这次我能立下功劳,多亏了贤兄妹的帮助,我心里着实感激……”他看了赵玮一眼,“所以我备下了两份薄礼相谢,不是什么贵重东西,却也代表了我的心意,还望赵兄与赵妹妹别嫌弃。”

    赵琇有些惊讶:“还要送什么礼物呀?这不过是小事……”

    “要的!”高桢严肃地看着她,“请一定收下!”

    他如此坚持,赵琇有些意外地被唬住了,呆滞地点了点头,心里却在疑惑:高桢很少跟她这样客气的,今儿是怎么了?

    赵家兄妹各自捧着一个锦盒回家了。半路在马车上,赵玮打开自己那只锦盒看了看,发现是一套上好的文房四宝,虽然不错,但也不是什么稀奇物件,看着似乎是广平王府平日用来送礼用的。他皱了皱眉头,看向赵琇:“妹妹得的是什么?”他总觉得,听高桢那语气,似乎是打算要专门给他妹妹送些什么似的。

    赵琇慢慢地打开锦盒,摸了摸里面的东西,又慢慢转过去给兄长看。赵玮见里头也是一套上好的文房四宝,只比自己这套略显秀气些,就猜想大概是自己想多了。

    他没有留意到,赵琇在他不注意的时候,已事先将锦盒里放着的一把木梳藏在了手心里。

    那是一把紫檀木制成的木梳,款式简洁大方,上头雕刻的纹样却稍嫌有些粗糙,绝不是有经验的工匠做出来的东西。

    而赵琇分明记得,昨日随祖母张氏前来探病时,这把木梳就放在高桢房间木炕的炕桌一角。那时候它还没有打磨完成,旁边就放着工具。

    这是高桢亲手所做的东西。

    亲手为她做的。(未完待续。。)

第三百八十四章 藏梳

    赵琇的心嘭嘭直跳。她心里清楚,梳子这种东西作为礼物,是有特别寓意的,不是随便什么人都可以送。高桢竟然当着她兄长的面,把这份礼物送给她,真是太大胆了!

    赵琇心里又是担心,又是害臊。如果高桢这时候就站在她面前,她早就忍不住要嗔怨几句了。她跟他是什么关系?他怎能送她梳子?!

    但如果要叫她把梳子还给高桢,她又有些不太愿意。

    至于为什么不愿意?她告诉自己,高桢亲手为她做了把梳子,东西虽小,心意却难得。如果她把梳子还回去了,叫他把面子往哪里搁?好歹也是从小就认识的青梅竹马,她总要为好朋友多想一想的。

    赵琇将那把木梳紧紧握在手心里,心安理得地收下了这份礼物。

    只不过这件事还是别让祖母和哥哥知道比较好。古人的思想总是比较保守,要是让他们知道了,一定会不停地念叨的。

    赵琇小心地将木梳藏进了袖袋中,一路回家都没露出异状,照旧与祖母和兄长说话,等回了房,才敢将梳子掏出来。

    该把东西藏在哪里呢?她这屋子平日家人来得不多,即使来了,哥哥也不会走进她的卧室,祖母会进卧室,却不会翻她的东西。但她身边还有几个丫头呢,无论是梳头打扮,还是穿衣着裳,丫头们都会近身侍候。她房间里的每一个柜子、箱子、匣子……就几乎没有丫头们开不了的。况且丫头们管着她屋里的每一件东西,多了什么。少了什么,她们心里统统有数,绝对瞒不过去。除非……她把木梳跟那些重要的契约文件或是银票之类的东西放在一起。钥匙自己带在身上,完全不假手于人,那倒还有可能瞒得住。

    可是……那种东西平日都是紧密收藏,轻易不会去开锁拿出来。那岂不是意味着她不能想看木梳就看,想拿在手里把球就拿吗?如果她老是开锁去取东西,丫头们也是会觉得奇怪的。

    赵琇心里有些烦恼,她开始怀念现代时的日子了。那时候她身边没有人侍候,生活得没现在那么**,可至少比现在自由呀。

    她捏着那把木梳。摸了摸,心里有些拿不定主意。

    她只顾着心烦了,没有留意到碧菡不知几时走进了卧室,将几件浆洗上刚送回来的干净衣裙放回衣柜里。回头看见赵琇拿着一把梳子发呆。便笑问:“姑娘这是哪儿来的梳子?从前没有见过。”

    赵琇吓了一跳,差点没把梳子掉到了地上。她现在烦恼的就是这种事,她没法控制身边的大丫头什么时候进屋,如果严格声明不许她们进来,很多事都做不成了。

    她捏紧了梳子,犹豫了一下,才吞吞吐吐地说:“这是我新得的……”

    碧菡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是姑娘今儿出门时买的么?”但她马上又发现问题了,转头去问站在外间的柳绿:“你今日跟姑娘出门时。去逛外头的铺子了?竟然不告诉我知道!”

    柳绿忙说:“没有呀,姑娘今儿跟侯爷一块儿出去的。先去的书馆,接着在方家坐了一会儿,然后就到广府王府去了,哪里去逛铺子了?”

    碧菡疑惑地看向赵琇,赵琇只能含糊地说:“不是买的,是别人送的。你们就别问了,不过是一把梳子。”她左右看看,拉开梳妆匣底层的小抽屉,见里头放着一把梳子和两朵绢花,还有些零碎的珍珠流苏什么的,便将那把檀木梳也放了进去,然后将小抽屉合上。

    碧菡看得分明,并没有起疑心,反而笑说:“这是方家五姑娘送给姑娘的?好好的怎会送这样的礼?瞧着做工也有些粗。”

    赵琇正色道:“不管东西如何,总是别人的心意。你们可别在外头到处乱说,若传到方五姑娘耳朵里,还以为我嫌弃呢,那就不好了。”

    碧菡吐了吐舌头,笑着答应了。柳绿也跟着附合,不过她小心地再看了赵琇的梳妆匣一眼,眼神有些发虚。

    她今日跟着赵琇出门,也跟在赵琇身后进了方家五姑娘的闺房,非常确定,方家五姑娘绝对没有送这么一件礼物给赵琇。这把梳子,是在赵琇离开方家之后,回到侯府之前得到的。而在这段时间里,赵家兄妹只去过广平王府。柳绿想到上回广平王世子在建南侯府的举动,就觉得自己明白了什么。不过她是个聪明丫头,当然不会将这种事随便说出去。

    院子里的小丫头浇花时多浇了水,碧菡透过窗子瞧见,忙忙出去骂人了。屋子里就只剩下了赵琇跟柳绿。赵琇发现了柳绿脸上的异样,也想起她跟着自己去方家,深知方仁珠并没有送自己什么梳子了。赵琇清了清嗓子,看着柳绿,有些迟疑。

    柳绿非常有眼色地给她倒了杯茶来:“姑娘润润嗓子。”

    赵琇接过茶,抿了一口,瞥她一眼:“你今儿跟着我出去,可知道这把新梳子我是怎么得来的?”

    柳绿笑道:“姑娘方才不是说了,是方家姑娘送的么?”

    赵琇笑了笑,又问她:“你到京城来了这一年,可想家里了?”

    柳绿心下一喜,两眼亮晶晶地看向赵琇,连连点头:“想,可想了!只是侍候主人更要紧,家里父母兄姐也是这般嘱咐奴婢的,因此……奴婢也只能忍着。”

    赵琇笑道:“如今京中侯府诸事都定下来了,虽有不少旧仆,但比当年还是少了许多人手。祖母前儿正跟我商议,是不是要从老家再挑一些人来呢。别的不说,新买的庄子上就需要添人。我也有意在京中再置几处产业,没个信得过的人帮忙照看可不行。”

    柳绿忍住心中的激动。跪下道:“奴婢谢姑娘大恩!”还要磕头。

    赵琇一把扶住她,笑说:“我喜欢聪明人,什么下跪磕头都是虚的。我只看你平日行事。你忠心为我办事,我自然不会亏待了你。我自问还算是个不错的上司,若不信,只管瞧你碧莲姐姐。”

    碧莲已经不在建南侯府里侍候了,她姐弟立了功,连带着一家人都脱了奴籍。张氏又送了卢妈一处小宅子,如今他们一家就住在侯府后街上。靠着卢妈多年积蓄。赵玮又送了他们四十亩良田,张氏、赵琇另有馈赠,一家子过得很是富足。听闻年后还买了一个小丫头与一名小厮侍候。卢妈得了空就会进府陪张氏说话,她丈夫卢昌秀和长子卢大寿因早年犯过错,如今闲赋在家,正准备给卢大寿再娶一房妻室。次子卢明章正用心苦读。准备考秀才。碧莲年纪不小。都快成老姑娘了,但长得好,针线好,又识字,还曾经侍候过侯府千金,每日上门说亲的媒婆就没断过,说的对象既有乡下土财主,也有读书人。个个都是好对象,卢家人都不知该怎么选择呢。这样的福气。寻常小康人家的女儿都未必有,碧莲却得了。在侯府的丫头圈子里,她就是众人艳羡的对象。

    因此赵琇拿碧莲来激励柳绿,柳绿脸都红了,激动得差点儿说不出话来:“奴婢相信姑娘,姑娘有事只管吩咐,奴婢一定会尽全力做好的!”

    赵琇满意地点点头,她瞥见碧菡骂完小丫头了,说不定就要回屋,便对柳绿说:“起来吧,这事儿你我知道就行了,不必告诉旁人,免得旁人生妒。”

    柳绿机灵地点点头:“是,奴婢明白。”她起身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裙,又深呼吸几下,让自己的脸色迅速回复到正常模样,然后状若平常地出去提了茶壶,又重新走进卧室,给赵琇添了点热茶。

    碧菡一边抱怨着小丫头,一边进了门:“早就嘱咐了无数次,那花不能浇太多水,隔日浇一回就成,怎么都不肯听。先前连着三天没浇,昨日和今日却接连浇了那么多水,万一花受不了死了怎么办?这才搬进来几日?就出这样的漏子,我早说这些小丫头是不骂不行的。”

    赵琇笑眯眯地说:“好好教就是了,她们年纪还小呢。”

    碧菡不以为然:“姑娘总是那么宽厚,可您年纪也没比她们大到哪里去。您如此聪明能干,她们却连浇个花都做不好,可见这人比人,气死人!”

    柳绿笑着劝她:“好姐姐,你当谁都能跟姑娘比么?消消气吧。谁新来时不是这样的呢?耐心教导也就是了。”

    碧菡哂道:“她们若是能学好,我耐心教教也就罢了。可她们老是这样,叫人看了都生气。说出去,让人知道是我手里调理出来的人,我脸上也没光!”

    赵琇笑笑,也不多说。碧菡如今是她院里的一等大丫头,比从前要有体面多了,自然脾气也大了点。虽然比起碧莲,她稍嫌轻浮了些,但也没犯什么错。赵琇觉得自己还是别管那么多的好。

    柳绿好声好气地拉着碧菡出去了,赵琇看着那个梳妆匣,忍不住拉出小抽屉,又把那檀木梳给摸了出来。她有些不放心,小抽屉里装的东西都是平日极少用到的,绢花已然陈旧,她早就不戴了,梳子的材质却稍微坚硬了点,上面的齿也挺尖的,还有那两串小流苏上的碎宝石坠角,万一把檀木梳的表面给刮花了怎么办?

    她犹豫了一下,转头在卧室里四处张望,然后摸到窗下木炕上的炕柜里,找出一个做好了的绣花荷包来,将里头的东西随手一倒,就不管了,转身跑回梳妆台边,将檀木梳放进了荷包里,重新放回小抽屉里去。

    赵琇小心地将小抽屉合上,将梳妆匣子重新摆正,还整理了一下遮镜子的镜衣,这才放心地起身离开。(未完待续。。)

第三百八十五章 小聚

    转眼就到了六月十六,正是赵琇订下小聚会的日子。原本要来参加的方仁珠与曹萝都因为身上有服而缺席,客人只剩下蒋雯一个。赵琇就把原先安排的流程做了点修改,还针对蒋雯的喜好作了安排,争取要让这位蒋家千金乘兴而来,尽兴而归。

    蒋雯早早来到了建南侯府,赵琇迎出二门,两人相见,就手拉手的十分亲热。蒋雯笑说:“平日跟着家里人出去做客也多,没少跟别家姑娘们在一处玩耍,但能象今日这般,没有长辈看着,能随心所欲的却几乎没有过。即使是跟自家姐妹们在一处玩笑,还要守个规矩礼仪呢,生怕哪位姐妹或是侄女挑出我的不是,一状告到长辈跟前。好妹妹,你这回的邀约真是太贴心了!”

    赵琇笑道:“本来就是我们女孩儿自己的游戏,又是在内宅,没有外人在,自然是随我们想怎样就怎样。至于规矩礼仪什么的,以我们自幼的教养,再放肆也是有限的。长辈们应该信任我们才对。”

    蒋雯哈哈笑了:“这话说得很是。”

    今日天气比前些天热一点,还有太阳,蒋雯家里是书香名门,出门做客,是穿着大衣裳来的。时下京中流行立领衣裳,蒋雯今儿穿的就是一件银蓝色的对襟立领罗衫,下配绣花马面裙,领子紧紧缚着脖子,不过是下马车走几步到二门前这么一小段路,她就热得出了一头的汗。连连拿着纱帕擦拭,脸上的脂粉都有些花了,害得她怪不好意思的。

    赵琇引着蒋雯往西院张氏那边领。照着礼数,蒋雯入府应该先往张氏处拜见才是。可从二门到西院,路途虽然不远,却没什么树荫遮挡。蒋雯一路走一路晒,虽然手里有她从家里带来的团扇,可以扇风,也可以遮阳。但汗水还是不停地往外冒,小脸也热得通红。赵琇略走慢一步,就能看到她衣裳背后湿了一片。

    蒋雯更不好意思了。红着脸小声抱怨:“我母亲说,今儿个出门做客,不能失礼,因此一定要我穿上大衣裳……”

    赵琇明白。她出门时何尝不是如此?只不过她的大衣裳都是用轻薄凉快的衣料所制。没有高高的立领,也没那么多的绣花,因此不会热到蒋雯这个地步。她还挺同情蒋雯的:“我祖母的屋子比别处凉快,一会儿到了地方,你就不热了。我叫婆子们拿把伞来吧,怎么也比晒着强。”

    蒋雯连声道谢,说话间,她们已经到了西院。这里院前院后都种了花草树木。院中也有抄手游廊,果然比别处要凉快得多。进了屋。四个屋角都摆了冰盆,房间里凉意阵阵,让人大感清爽。蒋雯不由得大大松了口气。

    张氏对蒋雯非常热情。不但因为蒋雯是太后的侄女,而太后又与张氏素来关系不错,更因为蒋雯时常有机会与地位尊崇的贵妇人相处,经验丰富,非常懂得如何讨她们欢心。仅仅是寥寥几句寒暄,张氏心中对蒋雯的喜爱之情就大涨。若不是赵琇早有明言,她都恨不得把人留在西院里玩一整天了。

    当赵琇要把人拉走的时候,张氏还再三嘱咐她:“想什么吃的、玩的,只管吩咐下去。蒋姑娘难得来咱们家一回,可要招待好了。”又对蒋雯说:“蒋姑娘有空只管来寻我们琇姐儿说话,她没几个要好的小姐妹,平日里也是寂寞。”

    赵琇暗暗擦了把汗,总算把人给拉走了。虽然祖母对她的朋友热情是好事,但蒋雯是太后的侄女,热情的太过了,不免会让人觉得赵家在巴结太后,这又是何必?

    蒋雯倒是一直笑吟吟的,并不在意。她还反过来对赵琇说:“其实长辈们都希望小辈多陪陪她们,老夫人说你平日寂寞,没有要好的小姐妹来往,其实她自己何尝不是如此?老夫人待人和气又亲切,又不挑剔我的礼仪规矩,我得了空也高兴常来呢。”

    赵琇听了,心下倒有些愧疚,这些日子是不是真的冷落了祖母?自从搬进建南侯府,宅子大了,祖孙俩又住得远,她跟祖母每日见面的时间确实大量减少,即使是料理家务的时候,也不会到张氏跟前去。卢妈又搬出去了,只是三五天来上一回。兴许张氏是真的寂寞了吧?

    赵琇心想,以后还是抽空多来陪一陪祖母好了。比如练针线的时候,就可以跑到西院来做,一边做一边陪老人家聊聊家常,张氏应该会高兴的。

    婆子早就取了伞来,候在西院门外。赵琇与蒋雯一出门,她就把伞送上了。赵琇亲自打了伞,先把蒋雯带到自己的院子。蒋雯还是头一次过来,瞧见院角的葡萄架下还有秋千,顿时羡慕上了:“真好,你平日还能玩这个?”

    赵琇笑着收了伞,拉她去荡秋千。蒋雯小时候也玩过这个,只是年纪稍长,家里人便严格要求她的礼仪,这种不够稳重娴雅的活动自然是不能再参与了。如今又能重温儿时的游戏,她还真有些小兴奋。跟着她来的丫头一脸慌张地劝她:“姑娘,别这样,太失礼了!”不等她回答,赵琇就替她反驳回去:“这有什么?又没有外人看见,不过是玩儿罢了。我平日闲了也常坐这个玩的。”

    蒋雯得意地瞥了自己的丫头一眼,就往秋千上坐了,悠哉游哉地荡起来。

    赵琇在自己院子里架的这座秋千,其实只能算是休闲的种类,象是长椅一般,还有靠背与扶手,不能荡得太高,天气好的时候,坐在上面慢慢地边晃边看书,也是不错的消遣。因此蒋家的丫头看见蒋雯坐上去并没有什么危险,举止也没有什么失礼的地方,也就不多说了。

    秋千是架在葡萄架下面的。因此很凉快。蒋雯方才在张氏凉快的屋子里坐了一会儿,一路走来又吹了风,此时一凉快。越发觉得背上的湿意寒冷了,她忍不住打了个冷战。

    赵琇马上就发觉了,建议说:“蒋姐姐,你的衣裳有些湿了,等进了屋,里头又有冰盆,当心会着凉。不如换一身衣裳吧?”

    蒋雯犹豫了一下:“我虽然带了衣裳来,但也是大衣裳,只怕一会儿又出汗了。”

    赵琇笑道:“这个好办。我这里有新做的衣裳。还没穿过的。你和我身量差不多,想来我的衣裳,姐姐也穿得下,索性就送给姐姐。我这衣裳是用夏天专用的料子所制。比你这一身可凉快多了。”说着她在蒋雯面前打了个转。“瞧,就是我这样的,只是颜色花样儿不同。”

    赵琇今日穿的是一身对襟襦裙,薄荷绿的纱衫,鹅黄抹胸,乳白色的绣花罗裙,腰间系了红丝绦,脖子上挂着玉锁。整个人清清爽爽的,让人见之忘俗。她还将头发全都梳到头顶。挽了个别致的倭堕髻,只戴了两朵堆纱花,其他一概钗环不见,配着玉珠耳坠,露出了修长白晳的脖子,更显得人身姿挺拔,腰肢纤细。

    蒋雯打量了赵琇几眼,留意到她身上的襦裙用料确实少见,应该挺凉快的,就动心了。赵琇拉着她进了自己的房间,亲自从衣柜里挑了一套新衣出来,供她替换。

    等丫头们侍候着蒋雯换好了衣裳,从屏风后出来,赵琇顿时眼前一亮。

    她给蒋雯挑的这套衣裳,是烟粉色的对襟衫配玉色纱裙,衫上用同色丝线绣着星星点点的小花,裙摆上绣了一圈藤蔓,雅致秀气,非常衬蒋雯的气质。比先前蒋雯穿来的那一套,更能衬托出对方的美貌。

    蒋雯对着镜子端详几眼,也发现了这一点,高兴地拉着赵琇的手说:“好妹妹,去年你给我做的那两套衣裳,我就觉得十分好看,穿着进宫去,太后也说好的。今儿你又送了我一身新衣,一样的好看。你怎么就会有这么巧的心思呢?”

    赵琇笑道:“我心思再巧,也要姐姐撑得起好衣裳,否则岂不是明珠暗投?况且我觉得这衣裳其实再平常不过了,是姐姐人漂亮,身段儿好,才把衣裳衬得好看起来。”

    蒋雯哈哈笑了:“你方才在老夫人那里还说我嘴甜,其实你比我甜一百倍!”

    虽然明知道赵琇是故意夸她,但蒋雯对着镜子,也知道这身衣裳极配自己,美滋滋地转了几圈,又向赵琇道了谢。赵琇不以为意:“去年我在天津,一件好衣裳都没有,还是多亏了姐姐和蒋太太帮我筹备,你们又派人送我回京与哥哥团聚。我心里不知有多么感激。如今不过是送一套衣裳罢了,值得什么?这是我们自家作坊出的料子,不费什么钱。姐姐又何必跟我客气?”

    “东西虽小,难得的是这份心。”蒋雯道,“好妹妹,你当我不知道呢?若是随便什么衣裳,我穿着都能好看,平日也就不必费心思去琢磨,该做什么样的新衣裳了。”她其实也明白,这套衣裳定是赵琇照着自己的特点挑选的,只看衫子上的绣花与裙上的藤蔓,就知道这本来并不是一套。赵琇只在自己的衣柜里看了几眼,就挑中了这两件,凑在一起给她穿用,眼光自然是不用说的。

    蒋雯摸了摸袖子:“这料子真好,又轻又软又薄,穿起来凉沁沁的,但不用上里,做了单衣,穿起来也不会透。有这样轻薄凉快的衣裳,怪不得你在太阳底下走来走去,也不会象我这样大汗淋漓。”

    赵琇道:“这是我家松江那边的织场做出来的料子,是怎么织出来的,我也不清楚。我给它起了个名字叫‘软烟罗’,专门用来做夏衣,跟葛衣一样凉快呢,颜色又好看。它至今只有五种颜色,一种是我穿的薄荷绿和乳白,还有你身上的烟粉和玉色,再来就是浅烟灰。我祖母就有两件浅烟灰的,我哥哥也有一件直裰,只是今儿没穿。”

    蒋雯有些羡慕:“真好,你家铺子里有卖么?赶明儿我叫人去买几匹,也给我祖母、父亲和母亲做一套,说不定宫里太后也喜欢。”

    赵琇笑说:“产量不大,如今他们织场正研究如何加大产量呢,目前织的只够供我们家自用。你要是喜欢,回去的时候,我送你几匹,不过颜色却是每种都有。”

    蒋雯大喜,连忙道谢:“这已经极好了,多谢多谢,就怕太破费了。”

    赵琇摆摆手:“如今都六月了,我们自家做的夏衣已经够穿,剩下的到了秋天就不能穿了,留着也是浪费。横竖等明年,又有新的料子送来了。”

    蒋雯闻言也就不再多说,只是郑重再次相谢。赵琇道:“客气什么?咱们在这里谢来辞去的,太阳都升得老高了。今儿我们还要游园子,还要玩游戏,我还交代厨房做了许多新鲜点心。再耽搁下去,就该吃饭了,点心们岂不寂寞?”

    蒋雯哈哈大笑,拉着赵琇的手,叫丫头打了伞,两人亲亲热热地往花园里去。(未完待续。。)

第三百八十六章 诉苦

    蒋雯曾经参加过建南侯府的暖居宴,当时女宾的宴席是摆在听风堂的,宴后赵琇又邀请一帮姑娘们到曲水边游戏,这一片建筑对于蒋雯来说,大概没什么新鲜感。因此赵琇今日就换了地方,改在听风堂旁边假山上的揽月亭,准备了茶炉和点心。

    揽月亭地势高,望得远,又有凉风习习吹来,比在地面上凉快得多。赵琇命人在亭子檐下挂了两卷竹帘,挡住太阳光,就更凉快了。蒋雯上了假山,在亭中坐下,连声夸赞,时而起身居高临下整个花园的景致,时而眺望建南侯府外的行人街景,看什么都觉得新鲜。赵琇看到丫头们送点心捧盒上来了,连忙叫蒋雯:“来喝茶尝尝点心吧?”

    赵琇对今日待客用的茶水点心,是用过一番心思的。茶叶是自家茶园所出的名品前岗辉白,泡茶用的是清晨从荷叶上采的露水,带着淡淡的荷叶清香,还有清热解暑的功效。至于点心,眼下当季的水果也有几样,赵琇叫人用井水湃了,然后切成小粒做了水果沙拉,拿酸奶去拌,吃起来酸甜清凉,十分可口,又不用担心吃了冰会闹肚子。除此之外,还有新鲜的菱角,做成了小巧酥脆的菱角酥,当造的新鲜莲子,做了糖渍莲子米。她还叫人寻来琼脂,用山楂、南瓜和酸奶三种材料做成三色水晶糕,又好看又开胃。

    蒋雯十分喜欢水果沙拉,又盯着那水晶糕瞧个不停。啧啧称奇:“好巧妙心思,这是如何想来的?赵妹妹,你家的厨子真是好手艺。”

    “姐姐若是喜欢就多吃一点。”赵琇笑眯眯地。没打算显摆那是自己提议的,反正她也就是在现代时吃过,顺嘴跟厨娘一提罢了。大概的做法虽是她口述的,但照着她的话找齐原材料,又做成实物,主要还是厨娘的功劳大些。

    蒋雯还是盯着水晶糕:“妹妹说这红色的是山渣做的,黄色的是南瓜。白色的是酸……酸奶?那或是我改用绿豆,是不是就能做出绿色的水晶糕来?要是用黑豆呢?”

    赵琇笑了:“应该可以吧?我没试过,回头让厨房的人再试一试。看能做出几个颜色的。”她想了想,“要是调色的时候,多掺点水,兴许还能弄出颜色深浅浓淡来。更加好看。”

    蒋雯听得双眼一亮:“赵妹妹。你这个糕……是怎么做的?”

    赵琇看了看她,想着自己又不开点心店,其实留着个秘方没什么用,就道:“姐姐若想学,回头我问问家里的厨娘,看她愿不愿意教你。其实这个做法并没什么难的,主要是材料麻烦些,不过对于府上来说。也不是什么难事。”

    蒋雯高兴极了,连忙道谢:“多谢妹妹了。我就是觉得这个好吃又好看,什么时候我学会了,也可以做给太后和祖母、母亲尝尝。”

    吃过点心,两人又手拉手下了假山,在花园里四处逛了一圈。此时正值盛夏,园子里梅花不当季,玉兰已凋谢,兰花还未到开花的季节,倒是玫瑰开得一片灿烂,又美又香。两人便在玫瑰丛里玩闹了一阵,折了几枝插瓶,光是配什么瓶子好看,就讨论了足足半个时辰,又摘了两朵戴在头上,兴致勃勃地议论着用玫瑰制成的美食与护肤品。又因为其中一丛玫瑰红得格外好看,蒋雯顺口说了句:“若是能用来染指甲就好了。”赵琇便从善如流地摘了几朵花下来,拿小捣药盅捣成花汁试着染,可惜效果不太令人满意,反倒是糟蹋了一地的残红。

    蒋雯有些不好意思,但赵琇自己也玩得很愉快,并不在意。女孩子嘛,闲来无事也喜欢讨论一下各种护肤品、化妆品什么的,好把自己打扮得更好看些。赵琇对古代这方面的知识了解有限。她本来年纪就小,还没到涂脂抹粉的时候,顶多是从祖母张氏处学会一些基本的护肤手法。但张氏是寡妇,年纪也不小了,平日不用脂粉,赵琇自然就很少接触当下流行的化妆品了。她平日里穿衣打扮,用的都是在现代时学会的那点皮毛。倒是蒋雯,对于现如今上流社会女性常用的各种护理方法与化妆品如数家珍,连宫中内造的珍品也非常熟悉,一一道来,让赵琇开了眼界。蒋雯见她有兴趣,还送了她两套内造的脂粉套装,据说是宫里公主们惯用的,不但有很好的修饰效果,还不伤皮肤,并有护肤功效,常用能使人肤色白晳,柔嫩光滑。

    这种深受女性喜爱的话题拉近了赵琇与蒋雯之间的距离。她们仿佛一下子就变成了极要好的闺蜜。蒋雯在赵琇面前越发放松了,有时候说话都直率了许多,透露了不少宫闱中后妃美容穿戴方面的秩事,听得她的丫头心惊胆战的,连连提醒自家姑娘注意分寸。蒋雯听是听了,但眉宇间不由得露出几分不耐烦来。她不明白,这种事知道的人多了去了,怎么就不能跟朋友说呢?

    赵琇见状,便给柳绿使了个眼色。柳绿非常机灵地离开转了一圈,回来就拉走了蒋家的丫头,说是她们姑娘吩咐下了,特地给蒋雯身边的人也设了一席,让大家伙一块儿乐一乐。这种事自然是喜闻乐见的,跟随蒋雯来的丫头婆子在柳绿的招呼下,大吃大喝了一顿,度过了美好的一天。而身边不再有人拘着的蒋雯,也高高兴兴地放开了闹腾。直到张氏那边打发了人来提醒她们,午饭时间到了,她们才丢下残局,转移战地回了赵琇的院子。

    重新梳洗过,又换上了干净衣裳,两位姑娘又变回了平日端庄稳重的形象。但彼此互望几眼,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蒋雯叹道:“今日玩得果然痛快!赵妹妹写信请我时,说定会让我尽兴。我心里还在想,不定要对几个对子、行多少酒令呢,万万没想到这般有趣。”

    赵琇笑道:“我本来还准备了毽子、跳绳什么的。可惜天太热了,懒得动。等什么时候天气凉快了,我再把姐姐请来,咱们痛快玩一场!”

    蒋雯拍手叫好,还提了个建议:“秋天里赏桂赏菊都是好名目,我还养了几盆极好的菊花,到时候一并搬来。请妹妹共赏。”说完挤了挤眼睛,“如此斯文的理由,我母亲是一定会答应的!”

    赵琇哈哈笑了。

    两人一起去了张氏的屋子用午饭。席上的菜色自然也是赵琇吩咐人准备的,虽然是家常口味,但胜在材料新鲜,味道也清爽可口。蒋雯玩了半日。出了一身汗,早已饿了,忍不住多吃了半碗饭。等放下筷子,发现自己今日竟然比平日多吃了五成的食物,她自己都吓了一跳。

    吃过饭消食,两个女孩子陪张氏聊了一会儿的天,张氏要午睡了,她们便又回赵琇的屋子去。打起了双陆。赵琇平日除了偶尔跟张氏玩玩,很少碰这些游戏。未免有些生疏,叫蒋雯赢了好几盘去。

    蒋雯笑说:“你平日很少玩这个吧?我听你们祖孙说话,好象你平日除了读书写字,就是管家做针线,连出门应酬都少。我常听我祖母和母亲说,京中象府上这样不爱交际的人家实在不多,如今总算明白是什么意思了。”

    赵琇听着有些惭愧:“我们家离了京城多年,再回来已是物是人非。从前相熟的人家,许多都不在了。京中的新贵,多半是我们不认得的。我哥哥年纪又轻,尚未入仕,只专心在家读书备考。他没空闲,祖母与我怎么好到处去?所以交际就少了。”

    蒋雯道:“这也没什么。京里爱交际的人家,交际来交际去,也不过是这么着,能有什么用?平白无故费时费力费银子。比如这大半年,那些家里有女儿的人家不是到宫里向太后、皇后献殷勤,就是互相串门攀关系,指望着谁能帮自家一把,铸一条通天路。可事实上,最后能拿主意的人,哪里是交际得来的?反倒是他们这等行止在贵人眼里,就落了下乘。”

    赵琇明白她在说什么,只是笑笑:“前朝因女得势的人家多,旁人看着眼热,见如今似乎有一个好机会,大家便都不能免俗了。世人皆是如此,你我觉得傻,说不定在那些人眼里,会觉得我们才是真正的傻子呢。”

    蒋雯摇摇头:“那个位子有什么好的?男人们为了权势名利争来夺去,还可以说是有为万民谋福祉的抱负,女子争来夺去,又是为了什么?我姑妈进宫多年,生了两个儿子,连先帝元后都要让她三分,她在后宫中的地位本无人可比。但在成为太后之前,她事事都要小心谨慎,整天敲经念佛,也不可避免成为别人的眼中钉,遇到无数次的算计。成为太后之后,她虽然得了舒心,但也只能困在慈宁宫中,还不如我祖母自在。如今的皇后娘娘,日子就过得更憋屈了。明明就不是端庄大方温柔娴雅的性子,却非要端着那个款儿。都生三个孩子了,外头的大臣还要逼她给皇帝纳妃,不纳就说她不贤,不为皇帝子嗣考虑。她脾气越来越坏,一双眼睛看见个平头正脸些的姑娘,就要疑心人家是狐狸精。太后劝她放宽心,她不听不说,连不相干的人都嫉恨上了。这日子过着有什么意思?”

    赵琇怔了怔,抬头看了她几眼,有些摸不准她怎么忽然提起这种事来,只能含糊地说:“我没晋见过皇后,只听说她是位和气的人,没想到真相竟是如此。”

    “她也不是不和气。”蒋雯想了想,“就是如今被外人逼得紧了,有些喘不过气来,性子就暴躁了些。”

    她如此坦率,赵琇的胆子也大了点:“都是谁在劝皇上纳妃呢?皇上不是已经说过了吗?要为先帝守孝三年,因此暂时不考虑纳妃的事儿。”

    蒋雯笑笑:“比如你本来要请的方家五姑娘,她姐姐订亲之前,家里是怎么打算的,你知道吧?难道京中就只有他们一家人有这种念头?自然是旁人也有女儿,旁人的女儿年纪也不小了。”

    赵琇恍然大悟,忍不住摇头:“说来都是私心作祟。其实这么做都是图什么呢?宫里不缺皇子,皇上还没急呢,他们着什么急?还把皇后也逼到这个份上。若他们的女儿能进宫,还不是要在皇后手底下度日?真把人得罪了,他们的女儿能得了好?”

    蒋雯叹了口气:“道理谁不知道?只是利欲熏心之下,顾不了这么多了。大家也都明白,古往今来就几乎没有一个皇帝是不纳妃的,今上能推迟三年,已经是极难得了。既然迟早要纳,他们为何不争上一争?若是争赢了,将来的富贵体面自不消说。有这样的好处,冒险得罪皇后又能怎样?大不了就是牺牲一个女儿罢了。”

    赵琇听得心生厌恶,暗自庆幸自家祖母与兄长从来没起过这种念头。

    蒋雯又轻叹:“皇后娘娘就是看不开,皇长子又一直未能立储。她心下不安,总是疑神疑鬼的。我回京后,多往宫里走了几回,她本来还对我很是亲热,这几个月里,态度却古怪起来,好象还猜疑太后想让我进宫,为了铲除我这个麻烦,还提议把我许给广平王世子——什么乱七八糟的!广平王可是我嫡亲的表哥!”

    她的丫头此时回来了,听到这句话,吓得连忙提醒她:“姑娘,慎言!”

    “知道了,我就是随口说说。”蒋雯白了丫头一眼,“在家说不得,进宫又受气,太后一边安慰我,一边跟皇后生气,我夹在中间不知有多难受。如今有了个能放心结交的朋友,诉诉苦又有什么要紧?”她随手抛下骰子,得了个点数,顿时欢呼一声,快速将棋子走到目的地,又赢了。

    赵琇又输了一盘,这回却是心不在焉才输的。她连忙抛开脑子里的杂念,收拾心情,跟蒋雯重新开始了游戏。这回她慢慢抓住了一点决窍,玩出点心得来了,接连赢了两盘。可惜这个时候,蒋家已经打发人来要接蒋雯回去了,两人只得依依不舍地分了手。

    蒋雯临走时再三叮嘱:“什么时候再聚会,千万记得叫我一声。”

    赵琇答应了,一直送她出了二门,回头向西院走的时候,心里开始思考一个问题:皇后竟然昏头到乱点鸳鸯,要撮合高桢跟蒋雯这对姑侄的地步。她要是只想铲除一个可能的竞争对手,大可以提议将蒋雯许配给其他人,为什么偏偏是高桢?她对高桢,如今到底是个什么态度?(未完待续。。)

第三百八十七章 通信

    赵琇起了疑心,又不好直接去问高桢,正好有蒋雯这个深知宫闱八卦的朋友在,她索性就向蒋雯打听了。当然,她不可能直接对蒋雯说我想知道皇后在搞什么鬼,就把她与方仁珠之间的通信模式告诉了蒋雯,把后者也发展成了笔友。

    高门大户的千金要出个门不容易,但女孩儿之间通通信,却是没问题的。

    蒋雯平日在家也是寂寞。从前她还会时常随长辈进宫,陪一下太后,讨讨她老人家的欢心。但如今皇后对蒋家女的戒备上来了,太后虽然生气,但也没打算跟儿媳妇对着干——毕竟她又不是真的打算让娘家小辈入宫为妃,何必为了些莫须有的误会跟皇后闹翻呢?所以她就嘱咐娘家人,少把未婚的女孩儿带进宫来了——连六岁以上、十二岁以下的小娃娃都不带,省得皇后又疑心蒋家看上了皇子妃的名头,如果真要带,那也得避开皇帝、皇后与皇子们到慈宁宫来的时间。

    正因为这个原因,蒋雯近来多了许多空闲时间。她长年随父母在外,跟家族中的堂姐妹与侄女们都不太亲近,大家子内部勾心斗角斗气的事情也多,她懒得理会,自然就无聊了。

    赵琇的提议引起了她极大的兴趣。她总算有了个消遣的方式了。有时候她会花上大半天的时间去写一封信,跟赵琇吐嘈家里的事。由于赵琇每次都会派柳绿去蒋家,丫头可以直接进蒋雯的闺房送信。然后陪在一旁看着蒋雯读完信后回复,直接拿着信走人,蒋家任何一位长辈都不会没有眼色地跟赵家的丫头说“让我先瞧瞧信里写的是什么”。所以信件的保密性十分可靠,蒋雯自然也就放心大胆地在信里写一些平日不会在外人面前提起的话了。

    当然,她也不至于整天在信里说宫闱秘闻,大部分时间谈论的都是她在家里生活上的小事,侄女们拌嘴牵连到她身上啦,堂姐看中了赵琇送她的料子想要讨走一半啦,伯娘婶娘们总想在祖母面前压着她母亲的风头。结果反而出丑啦,晚饭某个菜色太软又太咸,但因为祖母喜欢所以她必须跟着吃还要违心夸美味啦……诸如此类的。都是鸡毛蒜皮。赵琇一边安慰,一边说些自己的事情作为回报,一般都是她在管家时遇到的麻烦和解决办法,偶尔也会有下人之间的八卦。

    蒋雯倒是很爱看这些。她深受父母宠爱。平日无忧无虑的。虽然也曾跟着母亲学些管家手段,但并没有真正下手管过,自然比不得赵琇经验丰富。有时候她看到妙处,还会拿去跟母亲讨论。蒋四太太就会趁机指点女儿一番。蒋雯跟赵琇通信,竟还有这个好处,蒋四太太惊喜之余,就更加赞成两人之间的交往了。

    有了母亲撑腰,蒋雯在写信时越发大胆起来。赵琇终于可以看到一些与太后有关的小道消息。比如太后对皇后越来越不满了。皇后表面上依然做足贤媳的本分,当着外命妇的面也表现得非常孝顺端庄。但从前总会亲自为太后挑选换季新衣、亲自过问太后日常饮食起居的皇后,如今把这一切事情都交给了内务府,只专心照看自己和两儿一女。虽然内务府送到慈宁宫的东西依然是上好的,但有没有用心,太后可以感觉得出来,太妃太嫔们也能感觉出来。皇后如今是太后唯一存世的儿媳,在贴心方面,居然还不如宗室里的侄媳妇,这让太后很没有面子。更让太后觉得不满的是,皇后不止一次用皇子们功课繁忙为借口,削减儿子们见太后的时间和次数。太后已经向皇帝抱怨过了。

    赵琇看着这些消息,有些不明白皇后心里到底在想什么。如此明目张胆地得罪婆婆,她又能得什么好呢?如果说太后确实有意在儿子身边插人,也就算了,可现在太后没有这么做。听蒋雯的意思,蒋家也暂时没有这个打算。皇后难不成是仗着所有皇嗣都是自己所出,所以不在乎婆婆的面子了?那皇帝又是怎么看的呢?

    赵琇更想知道,皇后对高桢又是什么看法。

    如此过了十来天,赵琇与蒋雯几乎每天都通信,她得到的消息也越来越多,终于有涉及到广平王府的了。根据她的归纳总结,情况大致是这样:

    第一,宫中两宫不和,原因是皇后认为太后偏心广平王世子,夸奖得太多,对待两位皇子却没有那么亲切。而有人过去曾在皇帝成为太子前,到太后面前建议皇帝立广平王世子为储,太后与广平王当时都反对,现在那人又再凑到太后面前奉承,皇后认为太后也许想要重提旧事,因此心中更加不满。

    第二,皇帝刚刚换了两位皇子的师傅,原因是皇后对他们夸奖广平王世子,却挑剔皇长子而有所不满。此事引起了朝中几位重臣的不满。严师出高徒,师傅们对皇长子严厉些,才是真正为人师表该做的,却因此引来皇后不满,以致丢了官职,实在太过冤枉。有人认为慈母多败儿,皇帝不该因为皇后的想法而忽视皇长子的教育,也有人担心两位皇子在皇后的溺爱下,是否能成为优秀的栋梁之才。但皇帝挺皇后,也觉得师傅们的做法有所不妥,严格是好事,但那种说话方式却有挑剔皇家手足感情的嫌疑,所以坚持换人。如今新的师傅已经上任了,不但没再在皇子们面前夸奖广平王世子,还要偶尔贬低几句,对两位皇子也是夸多批少。皇后很满意,太后却很不高兴。

    第三,皇后的种种行为引起了蒋家人的强烈危机感。如果太后还在世,皇后就已经不把她放在眼里,那么等皇长子日后立储,甚至登基为帝。皇后眼里还能有谁?如今她会当着太后的面给蒋家女眷没脸,日后是否会怂恿皇帝或是皇长子给蒋家人穿小鞋呢?蒋家人从前是没想过再送女入宫的。太后深受此苦,也不愿意娘家小辈们重蹈她的覆辙。反正有她在,有皇帝在,蒋家富贵已经无忧了。但眼下的形势却大不相同,蒋家开始讨论,如果皇帝两年后纳妃的话,蒋家是否要再送一女进宫?有着表兄妹的名份,再看在太后面上。皇帝想必不会太不给面子。而只要此女有个一儿半女,蒋家将来也算是有了那么一点底气。

    太后对此不置可否,蒋家也还没决定人选。不过蒋四太太已经去信天津,问过丈夫,确定蒋雯绝不参与其中了。这么一来,能够入选的就只有两人:蒋三老爷庶出的小女儿。以及蒋二老爷嫡出的老来女。前者容貌美些。年纪稍大,两年后就十八了;后者出身更高,容貌稍逊,才情倒是不错,今年只有十二岁,两年后也有点小,性情又稍嫌娇纵天真。蒋家二房与三房之间已经开始明争暗夺这个名额了。但除此之外,蒋雯还有几个姑舅表姐妹。也有可能参与其中。因此蒋家越发热闹,慈宁宫里的太后。也是天天都有人来探望陪伴,半点不愁寂寞。只不过皇后那边,心情就可能不是很好了。

    蒋雯在信里向赵琇诉苦,她父亲明确决定不送女入宫后,她曾随母亲进宫见过一次太后,说明自己的心意与志向。太后对此很是欣慰,听口气也不太赞成侄女们入宫争宠。但皇后也不知是听了哪里的小道消息,对蒋雯越发忌讳了,带着人半道上截住了她们母女,说了些不咸不淡的话,还说要为她做媒,包管帮她挑个好夫婿。蒋四太太当时吓得不敢接话,糊乱搪塞过去了,但回到家里一想起皇后当时的脸色,就觉得不妙。只怕皇后如今误会更深了。蒋雯自己也很烦恼,不知该如何是好。

    赵琇对她的处境深深同情,就给她出主意:“皇后完全是误会,这是沟通不良才导致的。等皇后明白到,太后不赞成蒋家女入宫,还有即使蒋家有女入宫,那个人选也不会是蒋雯,那她的态度就会有所改变了。不过皇后比较多疑,直接跟她说,未必能让她相信,最好能想个法子,让她自己‘发现’这个真相。”

    蒋雯读了信后,深以为然,便去跟母亲商议。蒋四太太头一次知道,原来自家女儿会把这种事情写在信里,告诉朋友,真真吓了一跳。蒋雯不以为然地说:“琇姐儿可好了,从不把我的事告诉旁人,连她贴身侍候的丫头都不知道。我曾试探过柳绿,她还以为我们在信里只讨论怎么做衣裳、怎么做点心呢。琇姐儿还会给我出些主意,上回大姐姐回来省亲,我言语间一个不慎得罪了她,就是照着琇姐儿建议的法子,跟大姐姐和好了的。二伯娘前儿拿家务事来为难母亲,我也是学了琇姐儿信里提到的管家法子,把二伯娘给挡回去的。还有那回给大长公主送生辰礼的事,不也是琇姐儿帮忙打听到大长公主的喜好,母亲才备下了合适的礼物么?”

    蒋四太太想想也对,但还是不忘嘱咐女儿:“话虽如此,但你言行也要注意分寸,家里的事,宫里的事,别样样都告诉人知道。”

    “女儿知道了。”蒋雯偷偷吐了吐舌头,又问,“那琇姐儿今天在信里提的建议……”

    蒋四太太想了又想:“也罢……我去跟你祖母商量商量吧。继续跟皇后僵持下去,也不是办法。宫里太后看了生气,皇帝夹在中间也觉得为难,我们还要提防谢家在暗地里给我们添堵。”她抬头看向女儿,怜爱地摸了摸女儿的脸:“最要紧的是,你如今已经是相看人家的年纪了,别为了这个,耽误了你的终身大事!”

    蒋雯害羞了,红着脸嗔道:“母亲说什么呢?!”跺跺脚,扭身跑了。(未完待续。。)

第三百八十八章 探望

    赵琇并不知道自己信里的几句话,让蒋雯看了以后会引起什么反应。这种事毕竟要看蒋家的意思,所以她提了建议,就放下不管了。她现在比较关心高桢那一边的情势。

    既然从蒋雯那里得到的消息,告诉她皇后确实看高桢不大顺眼,那么她自然就要关心一下高桢的处境了。

    广平王是曾经做过储君的皇帝胞兄,没有犯过错,在位时也广受好评,论才华论能力都比胞弟更出色,出身也不逊,完全是因为运气不好才丢了皇位的,因此有不少朝臣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对他心生警惕,担心他会对皇帝有所不满,做出什么事来威胁到皇帝,时不时就有御史拿着芝麻绿豆大的小事为理由,参他一本,给他添麻烦。

    不过这种情况近来已经很少了。自从皇帝登基,广平王就一门心思做宅男,他除了皇宫与自家王府,几乎哪里都不去,也很少见外臣,来往得比较多的就是建南侯府这类有私交的人家,或者是宗室皇亲。但宗室皇亲是人家亲人,谁能拦着广平王跟亲戚正常往来呢?建南侯府又没有重臣,一家子老弱妇孺,谁也不会认为广平王跟他家来往,背后会有什么阴谋。广平王虽然偶尔会给皇帝做参谋,但这种事皇帝不声张,他又不跟外界交流,一般的朝臣自然不清楚。广平王如此低调识趣,皇帝也表现得很友爱兄长,朝臣们便都没心思盯着前者了。把注意力放在更值得关注的事情上。

    正因为广平王府的处境开始转好,赵琇才没有预料到皇后这边会出差错。尽管她对皇帝还是挺信任的,觉得皇帝不会伤害广平王父子。太后也很关心长子长孙,可要是皇后真的要为难高桢以及他的父亲,那高桢还真是麻烦了。那是皇后,是皇帝元配妻子,生有两位皇子一位公主,只要不出差错,那她将来也会稳稳当当地成为太后。是这个国家最有权势地位的女性。而高桢,如今只不过是一个近支宗室子弟罢了。即使他是太后的嫡亲孙子,皇帝的嫡亲侄子。他也仅仅是一名宗室子弟。

    就算太后能护着儿子孙子,又能护几年呢?她又不是只有一个儿子,一个孙子。

    就算皇帝关心兄长和侄儿,又能敌得过妻子长年累月的枕边风吗?他用不着下狠心做什么伤害兄长和侄儿的事。只需要对他们略冷淡些就行了。这足以改变高桢的整个未来。

    就算皇后目前还不能对广平王父子做什么。但她有儿子,她的儿子几乎已经确定会成为这个国家的皇储。如果她一直在儿子耳边说高桢他们的坏话,那等到下一任皇帝上位时,等待着广平王与高桢的又会是什么?

    赵琇越想越就觉得心惊。她无法再安心端坐了。宫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她迫切地想从当事人高桢那里得到一个确切的答案!

    为此她特地跑去怂恿祖母张氏,劝张氏再去广平王府探望一次,理由也早就想好了:“王妃周年祭,因为先帝周年祭也是在同一天,王爷和世子只能进宫去参加先帝的大祭。王府这边虽有王总管主持,但冷冷清清的也怪可怜的。王爷与世子心里一定不好受。如今他们已经出宫回府了。咱们不正该去慰问一声吗?世子的伤想必也快好了,正好顺便探望一下。”

    张氏被她说动了心:“说得也是。那日我从宫里回来,到家后换了衣裳就带着你们兄妹去王府,那场面就别提多冷清了,还不如一年前呢。外头还有传言,说皇后娘娘不喜广平王妃,妯娌周年大祭也没点表示,甚至不曾派人去王府上个香,前些时候还跟人说,要帮王爷续弦。王爷与世子听了这话,只怕心里也不好受吧?”

    这个传言对赵琇来说还是新闻,她忙问:“真的吗?祖母是从哪里听说的?”

    张氏叹了口气:“就是那日先帝大祭,我进宫时听别家老夫人和夫人们私下说的。是真是假我也不知,但空穴来风,未必无因。想来王妃娘家亲眷曾经参与过谋逆,害得皇上差一点就陷在江南了,皇后娘娘与皇子、公主们在宫里受了不少苦。如今事过境迁,皇后娘娘想起来,心里难免会有几分迁怒。只是她怨恨广平王妃是人之常情,但王妃怎么也是王爷的元配妻子,是世子的亲生母亲,哪怕是看在王爷和世子的份上,也该给王妃一个体面。钟家如今都败落了,王妃也已经逝世,人死灯灭,又何必不依不饶呢?”

    赵琇心中深有同感,连一向消息不灵通的祖母,都察觉到皇后的不妥之处了,可见皇后真的做得很明显。赵琇比张氏还知道得更清楚些,晓得皇后如今已经不把广平王父子的面子当一回事了,更何况是广平王妃?

    她再度劝说张氏去王府看望广平王与高桢,表达一下慰问。张氏同意了:“先前事多,王爷与世子又进了宫,咱们去了也见不着人。如今诸事已毕,王爷和世子都回来了,我们确实应该过去看望一下。”祖孙俩商量了第二天就去,但赵琇有些小私心,就说服了张氏,不带赵玮去,理由当然是后者备考要紧。

    祖孙俩提前一天递了拜帖,确定广平王父子都在家,便在次日上午坐着马车去了王府。王总管亲自出来迎接他们,面上满是喜色,似乎对于她们祖孙的到来非常高兴。

    如今已经很少有人来王府做客了。当中固然有广平王宅在家里很少与外界来往的原因,但近日一些小道消息的流传,也减少了宗室皇亲上门的次数。再者,因为广平王丧妻已满一年,王府没有女眷主持中馈。有风声说太后、皇帝与皇后都有意为他择取继妃人选,所以有些人家开始上门试探推销。广平王不堪其烦,世子高桢也很不喜欢。所以关门闭客。象建南侯府这样,完全不必提防的客人,自然会受到王府上下的欢迎。

    张氏闻言不由得叹息,又问起上回王妃周年大祭时,他们祖孙离开后,是否还有很多人来上香,王总管就连连摇头。

    三日的周年祭。真正上门来祭拜的人,只怕每天都只有十来个。人走茶凉,不外如是。而在这些人里头。多一半是看在广平王的面上去的,又有七八个是世子这一年里新认识的朋友,比如方家少爷、尚家公子等等,出于朋友情面才来。真正为钟王妃而去的人。实在寥寥无几。去年来吊唁过王妃的许多女眷。比如王大奶奶之流,就没再出现过了。后来世子参加完宫中大祭,争取到最后一个时辰的时间,出宫回府参加母亲的祭礼,稍带上了太后赐的东西,才勉强挽回了王妃的两分体面。但那个时候,祭礼已经快要结束了。广平王府甚至不能拖长祭礼的时间,因为广平王妃的周年祭。不可能比先帝的周年仪式耗时更长。

    看到去世的主母落得如此冷清的结局,王总管提起都心酸。

    张氏心里也难受。不过到了广平王与高桢面前,她就不再提起这种事了,还面露微笑,亲切地问候王爷的身体与世子的伤势,顺便聊了一下炎热的天气。

    赵琇好几回偷偷打量高桢的脸色,见他气色不错,看起来伤势好象没什么问题了,暗暗松了口气。高桢抬头瞥见,冲她微微一笑。她顿时红了脸,连忙低下头去,专心听广平王与自家祖母的对话。

    广平王似乎心情不错,亡妻所受到的不公待遇以及外头的流言蜚语,对他而言好象什么都不是。他还提到皇帝新赐了几位技艺出众的琴师给他,让他闲暇时可以听曲解闷,十分体贴。

    张氏与赵琇的脸上都不由自主地露出了古怪的表情。皇家的孝期比一般民众要守的短得多,通常是以月代年,甚至有以日代年的。但当今皇帝不止一次提过,他要依照古礼,为亡父守足三年孝,为此不惜推辞了群臣劝他纳妃的美意,还得了外界的好评,说他是孝子,有古之君子遗风。同样是先帝亲子,还是一母所生,如果皇帝真的为先帝守足三年孝,广平王却在周年期满后开始听琴取乐,那外界的人会如何评价后者呢?皇帝会不明白这一点吗?他为什么要明晃晃地给广平王赐琴师?

    张氏看着广平王,欲言又止。广平王似乎毫无察觉,还兴致勃勃地邀请张氏与赵琇一起去欣赏御用琴师的演奏。王府西路靠后的一处院子,刚刚被收拾出来充作听琴的专门场所。王爷今儿还是头一回过去听效果呢。他如此盛情,张氏自然不好推辞,只得带上孙女一起过去了。

    盛夏时间,太阳光极猛。他们一路走过去,都是走的抄手游廊,既荫凉又舒适,就是廊宽稍窄。广平王走在前头,扶着身旁近侍的手,就没什么位置留给旁人了。张氏稍微落后一步,也扶了个丫头,同样没有位置给第三个人。所以赵琇自然就落在了后头,高桢自然就与她并行相伴了。赵琇转头看了看他,再看了看走在前头的广平王和张氏,心里有些怀疑,但没有说什么。

    广平王在前头有一句没一句地跟张氏搭着话,高桢在后头不紧不慢地一边迈步,一边和赵琇聊些家常小事。走着走着,赵琇就发现自己和高桢好象落后了,与前方大部队足足隔了六七米,后面的跟班——其中包括她的丫头柳绿——也在不知不觉间远远落后她与高桢六米以上。这是怎么一回事?

    赵琇正讷闷,高桢就压低声音跟她说话了:“赵妹妹好象有心事,发生什么事了?”

    赵琇吃惊地看了他一眼,脸微微一红,双眼便朝四处张望,吱吱唔唔地说:“也没什么……就是听说了你们的一些消息,有些担心……”她咬咬唇,忧心忡忡地问高桢:“听说皇后娘娘最近好象不大待见你,不要紧吧?”

    高桢笑了笑,仍旧是小声说话:“你从哪里听来的?应该不会是外头的流言吧?我想想——听说你最近跟蒋家雯姑娘打得火热,难不成是她说的?”

    赵琇扭开头:“你别管我是从哪里听来的,蒋姐姐也不是会把不该说的事情到处乱说的人,你只要回答我就好了。”

    “没什么大不了的。”高桢轻描淡写地回答,“你不必放在心上。父王和我心里都有数。”

    “这么说是真的了?”赵琇不但没有放下心,反而更紧张了,“到底是怎么回事?按理说不应该呀?”

    高桢笑而不答,反而问起了别的事:“上回的礼物……你可瞧见了?喜欢么?”

    赵琇急得都要跺脚了,见他一副悠哉游哉的模样,倒显得自己着急得很可笑。她心下不由着恼:“礼物?是那套文房四宝吗?是啊,挺好的,不过我自己也有,所以就叫人收起来了,正打算等朋友过生日时,拿它送礼呢!”

    高桢听了一脸愕然,不由得紧张起来:“我说的可不是文房四宝,你到底有没有打开来看清楚?”

    “自然是看了的!”赵琇恨恨地瞥他一眼,觉得他这副着急的样子实在是太解恨了,决定要多吊他一会儿胃口。

    高桢眉头紧锁,正要追问得清楚些,冷不妨前头张氏回首望来:“你们在说什么呢?可别拌嘴。”

    赵琇与高桢齐齐僵了一僵,齐齐露出笑脸,齐齐摇头:“没事,我们正说笑呢。”异口同声地说出了同样的答案后,两人脸上又是一僵,互相对视了一眼,讪讪地各自转开头去。

    张氏只觉得怪异,盯着孙女多看了几眼。赵琇只得干笑:“上回来时,世子送了我和哥哥每人一套上好的文房四宝,我正向世子道谢呢。”高桢轻咳一声:“大家从小相熟,不过是一套文房罢了,有什么好谢的?如此客气,反倒显得生份了。”赵琇冲张氏笑着点头,以示附和高桢之意。

    张氏满腹狐疑地转回头来,总觉得孙女今天怪怪的。不过不等她细想,广平王就先笑着问她:“老夫人出身江南,又在沪地久居,想必对江南丝竹更加了解,不妨为小王作些介绍?”她的注意力立刻被这个问题吸引过去了。

    逃过一劫的赵琇偷偷转眼去打量高桢,却正好见到高桢微笑着看向自己,她脸又是一红,连忙别开头去,手里绞紧了帕子。(未完待续。。)

第三百八十九章 脸红

    赵琇心里不好意思,高桢因为方才自己与赵琇表现出来的默契,心情正美,两人都没再说话。不一会儿,一行人就到了目的地。

    这是广平王府的西路后院,正好位于广平王夫妻所住的正院以西。赵琇是头一次来,就看见院子正面新建起一座戏台。戏台正对面,院子南边一溜儿都是宽敞的长廊,廊下摆放着桌椅。在长廊里坐着听曲看戏,不畏阳光,不畏风雪,着实舒适,离戏台也就是两丈不到的距离,能把台上的人看得清清楚楚,音响效果也不错。

    此刻,几位御赐的琴师都已经在台上准备好了,琴也都摆放好了,两边还有几个伴奏的乐师,大约是王府寻来的人选,清一色穿着绿色的单袍,神情恭敬。

    广平王在廊下的正座上坐了下来,张氏则坐在他左边第一个位子,都是宽敞平整的圈椅,左右手边各有两张小几,上头摆着茶水点心,还有炉瓶三事,以及带有雅致香气的湿巾。几个王府的侍女穿着统一的服饰,立在椅后随时听候吩咐,手里也不忘拿着把扇子轻轻地扇着风,为主人与客人们降温。

    张氏看着王府这副招待的架势,心里也很受用,觉得比自家待客时的安排要周到多了,真不愧是王府作派。她抬头看向孙女赵琇,正想把赵琇叫到自己身边来坐下,忽然发现广平王身后侍候的人太多了,把廊道给堵了。自家孙女却被她们堵在了另一头,要过来似乎不太方便。但广平王世子高桢却非常热情地邀请赵琇与他坐在一块儿——当然,中间还隔着一张小几。尽管张氏不明白为什么自己跟广平王之间隔了四张小几,轮到高桢和赵琇就变成一张了——张氏虽然觉得自家孙女还是跟着自己坐比较好,但有些事情还是要客随主便的。赵琇已经应高桢所请,在他右手边的椅子上坐下,张氏就觉得自己再把孙女叫过来,似乎有些失礼。

    张氏正纠结着,王总管就恭敬地走了过来。问广平王想听什么曲子。广平王让张氏先点,张氏连忙收回注意力,与广平王彼此客气了一番。自然也就不再纠结孙女的座位了。赵琇瞥见祖母被其他事情吸引了注意力,竟然没追究自己坐在哪里,心里暗暗松了口气。不过看到小几另一头的高桢,她又忍不住嗔怨地瞪了一眼。然后收回视线来。直盯着戏台的方向了。

    广平王与张氏在讨论要听什么曲子,高桢借机凑近了赵琇,压低声音问:“赵妹妹,你方才是在跟我说笑的吧?其实你知道我指的礼物是什么,对不对?”

    赵琇看都不看他:“我不知道世子在说什么。”

    高桢低头轻咳一声,有些委屈地看着她:“不是我不肯把事情告诉你,而是……事情非常复杂,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要不……我改日专程去看你。把事情给你讲清楚,如何?”

    赵琇又瞥了他一眼。有些心软了。说起来他的顾虑也很有道理,自己实在不该发他脾气。这么一想,她就抿嘴笑了一笑:“知道了。其实你只要不是故意吊我胃口,耍着我玩,我也不是爱强人所难的人。若有什么不方便告诉外人的事,你不跟我说也没什么。只不过……”她绞了绞帕子,“我会忍不住担心罢了。”

    高桢放柔了神色,微笑道:“我明白的。我知道赵妹妹是在关心我。我心里真高兴。”

    赵琇脸上一热,连忙避开他的视线,扭开头去。

    广平王与张氏终于讨论完了要点什么曲子,王总管将单子递到台上,乐师们开始演奏了。第一首曲子是江南名曲,赵琇从前在奉贤时就听过好几回了,但今儿还是头一次欣赏到御用乐师的演奏水平,头几个音节出来,就顿觉他们实力不同凡响。此时她内心焦急已去了一半,也能定下心神来欣赏曲子了,便静静地听着,没再跟高桢说话。

    高桢听惯了这种水平的演奏,倒不觉得有什么。他此时的心神仍旧放在赵琇身上。今儿难得离得这样近,张氏那边有琴声吸引她的注意力,又有广平王以及他身边的一群侍女遮挡视线,高桢可以光明正大地盯着赵琇看,越看就越觉得移不开眼。

    原来赵妹妹认真听曲子的时候,也是非常可爱的,眼睛又黑又亮,要是看的是我就好了。

    赵妹妹的嘴唇水润润的,肌肤白晳细腻,还不施脂粉,比那些庸脂俗粉真是强一百倍!

    赵妹妹的侧脸真好看,眼睫毛真长,头发也乌黑亮泽,看起来好象非常柔顺,令人不由自主地想摸一摸。

    高桢这么想着,手不由得动了一动,还没来得及伸出去,就有个侍女很没有眼色地凑过来,给他和赵琇添茶水,然后才退下了。而由于她这个动作,赵琇把注意力从乐师们身上收了回来,转头看了她一眼,微笑点头致谢,然后才转回头去。

    高桢心里暗恨,这个侍女叫什么名字来着?一会儿等赵老夫人和赵妹妹走了,他就让王总管把这个侍女给赶到浆洗上去,免得下回又出来碍他的事!他们杯子里还有大半杯茶,这种时候添什么水?!

    还有,方才他盯着赵妹妹看了半天,赵妹妹为什么宁愿看倒茶的侍女,也不瞧他一眼?!

    高桢心下忿忿,给斜后方侍立的烟雨递了个眼色。烟雨面无表情地往右边移了几步,把方才那侍女手上的茶壶给接了过来,又示意她退下。那侍女怔了怔,心里老大的不愿意。她可是好不容易才争取到在王爷与世子跟前侍候的机会的,刚站了不到一刻钟,才倒了一次茶。就要走人,她如何甘心?但烟雨是世子跟前的红人,她也不敢得罪。犹豫了一下,还是乖乖退下了。

    此时高桢与赵琇身后,就只剩下烟雨、柳绿两人,其余小丫头婆子们都离了有一段距离,免得人太多了,挡住吹来的凉风。

    柳绿正给赵琇轻轻打着扇子,忽然间察觉到有人在扯自己的袖子。不由得愣了一下,扭头看去,发现是烟雨在拉自己。烟雨常往建南侯府去。因此与她也算是相熟。见状她犹豫了一下,便由得烟雨把自己拉着后退了几步,同时加大了手中扇扇子的力度,好保证自家姑娘依然能感觉到背后的凉风。却没有人能听清赵琇与高桢之间的交谈了。

    但赵琇怎么可能察觉不到?她回头诧异地看了一眼忽然间空了的后方。心里立刻就猜到是怎么回事了,直接小声问高桢:“你想做什么?”

    高桢笑而不答,同样用极小的声量问她:“我的礼物,你喜欢么?你刚才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赵琇觉得又好气又好笑,他到底要对这个问题纠缠多久?她没好气地说:“难不成我还能对着送礼的人说不喜欢?不过我也想知道,你为什么会送一把梳子给我?”

    高桢微微一笑:“当然是为了有朝一日,能亲手用那把梳子为你梳头呀?那是我亲手做的,跟别的梳子不一样。”

    赵琇听得脸都红了。结结巴巴地说:“你……你说什么呢?你就这么有自信,会有那样的一天?”

    高桢露出得意洋洋的表情:“那是自然。”

    赵琇啐了他一口。这时戏台上的乐师正好奏完一曲,她忽然发现自己的态度实在太不尊重了,有些不好意思地坐端正了,小心去看广平王与张氏那边的动静。广平王离她和高桢更近些,但看起来什么也没听到,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张氏离他们足有十米远,就更不可能听到什么了。但赵琇心虚,有些坐立不安。

    高桢看了她一眼,转回眼去,又再看了她一眼。

    她恨恨地瞪他:“干什么?!”

    高桢移开视线,嘴里依然在小声说话:“赵妹妹,天气这样热,你不去洗把脸么?”

    赵琇满腹狐疑地看向他,不明白他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但他又把头转开去了,还笑着给广平王和张氏提建议,接下来让琴师奏什么曲子。

    赵琇心里呐闷,不过想来他不可能无端端说这么一句话,难不成是要跟她私下说些什么?

    赵琇只觉得双颊滚烫,似乎真的太热了,需要去洗一把脸。她起身告罪,琴师们又再次开始了演奏,广平王与张氏都需要集中精神去欣赏琴曲,并没有把她的举动放在心上——反正她只是独自带着两个丫头暂时离席,不是么?

    他们没有注意到,在赵琇离席后没多久,曲子刚演奏到一半的时候,高桢使了个眼色,将王总管叫过来,低声吩咐了两句小事,等王总管退回一旁后,很快也无声无息地起身离开了。张氏虽然瞧见了,但并没有多想,她还以为是王总管有事禀报了高桢,高桢才会离开去处理什么紧急事务的。如今广平王在王府里不管事,高桢就是话事人,如此忙碌,偶尔走开一下,实在是再平常不过了。

    至于自家孙女,应该是更衣去了吧?

    她并不知道,赵琇在烟雨的引领下,带着柳绿到了附近的一处小天井。这里是长廊的终端,房间是空的,沿着墙脚种了一溜儿的翠竹,比外头荫凉几分。赵琇在廊栏上坐下,烟雨命小丫头送了洗脸的水盆和香巾过来,亲自侍候着她洗了个脸。柳绿奉上自家配制的花露,是赵琇充当润肤水用的。她往脸上拍了一点,简单地匀了一下,又洗了个手,便瞧见高桢不知几时站在了入口处,面带微笑,不知看了多久。

    他刚才看见她洗脸的过程了吗?

    不知怎么的,赵琇竟觉得不好意思起来。刚刚洗过后降到了正常温度的双颊,又再度火辣起来了。(未完待续。。)

第三百九十章 正经事

    不等高桢吩咐,烟雨就迅速而安静地带着一帮王府侍女撤离现场。

    小天井里只剩下赵琇、高桢和柳绿三人。烟雨离开前给柳绿使过眼色,高桢也看了柳绿一眼,但是柳绿涨得满脸通红,浑身大汗,依然牢牢地守在了自家姑娘赵琇身边。

    没办法,赵琇正扯着她的袖子呢。况且柳绿是个聪明丫头,她还没忘记,自己的身家前程都系在赵琇身上,她知道自己的主人是谁。

    可是……

    柳绿可怜兮兮地看向高桢,察觉到他眉间的不耐烦,顿觉心惊胆战。尽管赵琇是她的主人没错,但这位广平王世子身份高贵,看起来似乎还有很大可能会成为她家姑爷,那也就是她的主人了。身为一个小丫头,居然得罪了另一个主人,她的前程似乎也是一片黑暗。她该怎么办?!

    高桢见柳绿哭丧着脸,却站着不动,皱了皱眉头,不得不出声对赵琇说:“赵妹妹,你让这丫头下去。”

    赵琇扯紧了柳绿的袖角,抿了抿唇:“为什么要让她下去?她在这里挺好的。”接着又瞪了高桢一眼:“我就知道,你又想干什么不能让人知道的事了。你是身份高贵的公子哥儿,当然无所谓,可万一有人把这种事说出去,你能想象我的处境会有多么尴尬吗?小时候不要紧,但现在我们都长大了,你就不能稍微规矩一点?”孤男寡女的容易叫人说闲话,但多一个丫头就不一样了。柳绿是她打点好的人。会闭紧嘴巴的。赵琇觉得留下柳绿也挺好。

    高桢可不愿意柳绿留下来,如今大白天的,他不需要一根明亮的蜡烛在旁碍事。他直接对赵琇说:“我有正事要跟你说。留个丫头下来做什么?事关大内,你真要让这丫头听见么?”

    他这么一说,赵琇倒有些犹豫了。如果高桢想说的真是与宫里有关的事,那柳绿留下来旁听,确实不太妥当。她想了想,就松开了柳绿的袖角,嘱咐说:“我要跟世子商议要紧事。你去守在拐角的地方,若看见有人过来,就叫唤一声。”

    柳绿暗暗松了口气。只觉得鼻头都要冒汗了。她连忙屈膝一礼:“是。”便迅速收拾好赵琇出门用的妆匣,拿包袱布裹了,低头退到赵琇指定的地方。那里离赵琇与高桢足有十多米远,有几丛翠竹遮挡。柳绿站在那里。能隐约瞧见自家姑娘跟广平王世子在做什么,却看不仔细,也听不清他们的对话。但若有人过来,她将会是第一时间发现的人。真是再合适不过的位置了。柳绿从袖子里掏出一块帕子,给自己擦了把汗。刚才真是吓死她了。

    高桢见没了碍事的人,脸上终于露出了微笑。他看了赵琇一眼,顿了一顿,便挨着她在廊栏上坐下了。离她非常接近——也许还不到一公分。

    赵琇能察觉到他身上传过来的热量,这让她脸上发烫得更厉害了。呼吸也有些急促。她连忙往另一边挪开些许,起码离他有半尺的距离。

    高桢心里不满,就往她那边也挪了半尺,仍旧紧挨着她。

    赵琇有些着恼,她迅速再次挪开,这回距离长达一尺,刚挪完,不等高桢有所举动,她就竖起食指,严肃地盯着他:“你既然有正经事要跟我说,那就好好说,贴那么近做什么?”

    高桢平静地微笑着:“我是有话要跟你说,因为关系到宫闱秘事,不可叫别人听了去,因此我想离你近些,说话也方便一点。”说着就要往赵琇那边挪过去。

    赵琇红着脸站起身,坐到对面的廊栏上,瞪着高桢说:“你骗谁呢?离我们最近的柳绿都至少在三丈以外,你要是好好说话,稍微小声点,谁能听得见?我看你是故意找个借口来占我便宜吧?你这人怎么这样?以前还是规规矩矩的,就算偶尔有些越礼,也只是一时激动,不会太过分。今天你好象格外轻佻些,明知道有人站在不远的地方,还故意贴过来,万一叫人看见了,你让我怎么自处呢?你根本就不为我着想!”说着她自己都觉得委屈了,“我刚才一再向你追问宫里的事,为的是什么?还不是担心你和王爷吗?你却这样对我……我真是瞎了眼!”

    高桢听了就急了:“我没有这个意思,赵妹妹,你要信我!”他开始反省自己今日的言行举动,似乎确实有些逾越之处。他以前不会做得这么明目张胆,但近来,大约是因为父王已经明确说过,会为他与赵琇的婚事做主,所以他就有些忘形了。他一想到赵妹妹再过几年就会成为他的妻子,就有些坐不住,不可抑制地想要见她,看她,跟她说话,与她亲近,却忘了两人如今还未成婚,一切越礼的行为,都有可能带来流言蜚语,败坏赵琇的闺誉。

    他有些羞愧地低下了头:“是我错了,赵妹妹,你别生气。我只是……情难自禁。”

    赵琇见他态度诚恳,心也软了:“不是故意的就行……我也不是要怪你,只是提醒你小心一点。”

    高桢抬头微微一笑:“我会小心的。你也请放心。这里是我家,不会有人胆敢议论我的闲话的。广平王府的侍从,只会比建南侯府的下人更加守口如瓶。”

    赵琇知道如今王府上下的事务都是高桢在掌管,而这里是内宅,既然他这么说,自然意味着他有绝对的把握。不过事情谨慎一些总没有坏事。她看了看高桢,轻轻“嗯”了一声,就开始切入正题:“刚才你在长廊那边说,那里不是说话的地方,这里又如何?皇后对你们家到底是个什么态度呢?”

    高桢听了她的问题,很自然地就从对面走到她身边坐下,这一回注意到了两人之间的距离,刚好隔着一尺远,足以让赵琇放心。所以,赵琇什么也没说。高桢闻着赵琇身上传来的淡淡的花香味,心里颇为满足,就耐心地为她作起介绍来。

    高桢所说的比蒋雯的版本要详尽十倍,但大体上是差不多的。皇后谢氏原本对广平王父子态度很好,但近半年来,因为种种原因——每天赞高桢而贬皇长子的师傅们是一个,来自宗室皇亲那边建议立高桢为储的流言蜚语也是另一个,还有太后偏爱长子一脉等等,但更重要的是皇帝至今没有答应下旨立储,而朝廷上劝说皇帝纳妃的情况从来没停止过。

    皇后一边担心丈夫会被别的女人抢走,一边担心丈夫要是真的纳了妃子,就会有别的皇子出生来抢夺他们母子的地位。皇帝迟迟不肯立皇长子为储,更象是在挑剔、嫌弃他们母子。可是所有的这些担心,她都没办法明白说出口,即使向娘家亲人抱怨,他们也只会让她忍耐。所以,广平王父子相对来说就成了比较好捏的软杮子,也许太后会不满,皇帝会不以为然,但朝臣们却是不会多说什么的。她就索性在他们身上发泄心头的压力了。看起来这个发泄渠道让她挺满意的,她如今渐渐的连表面功夫都不想做了,在外命妇面前也很少加以掩饰,因此流言才会传到宫外来,越传越开。

    赵琇听了,真不知该怎么反应才好,她问高桢:“这么说你知道是怎么回事?你们就什么都不做吗?皇后只是发脾气?她不会对你们造成实质上的伤害吗?”

    高桢淡淡地笑道:“她能做什么呢?她虽是后宫之主,但宫中没有妃子,她只需要管理宫务,照顾子女饮食起居,真有大事,是不可能越过太后发号施令的。而父王与我如今很少在宫里留宿,她没法把手伸到宫外来。父王与我安安分分地待在王府,只要皇上不说什么,皇后就只能发发脾气而已。至于那些因为畏惧她、奉承她而对我们父王冷淡以对的人,我们本来就不需要在意。”

    赵琇听完后,稍微安心了些,但她马上抓住了重点:“那皇上对王爷和你的态度依然友好吧?他没有为难你们的意思吧?为什么他明知道皇后是什么态度,却不表示一下,稍做点补救工作呢?这很简单,只需要在见朝臣时顺口提一句,又或是多赐你们家几回东西,外界就会明白,王爷与你的圣眷不变,那些流言也不会传得这么厉害了。”

    高桢摇了摇头,微笑着说:“皇上日理万机,这些只是小事,何必劳烦他?”他心里不以为然,皇帝只会高兴广平王府与朝臣疏远,又怎会主动为王府解释?

    赵琇不同意他的说法:“你们是他的亲人,关系到你们家在外界的名声,又怎会是小事?”

    高桢不愿意赵琇为了这种事而操心,就安慰道:“当真没事,对父王与我来说,不痛不痒的。只要有我皇祖母在,谁都不敢怠慢了我们。”

    赵琇皱眉,太后是可以护着他们父子,但能护几年呢?十年?二十年?看高桢的反应,似乎皇帝的态度也有些**。皇后是皇子们的生母,若她的态度影响到了下一任皇帝又怎么办?

    赵琇直接问高桢:“我想知道,皇长子对你们父子俩又是什么看法?他知道皇后对你们有偏见吗?他是否会受到皇后的态度影响?皇上是否跟他就这个问题有过讨论?”

    高桢有些惊讶地看着赵琇,脸上露出了苦笑。看来他所钟情的赵妹妹,不是随便几句好话就能打发得了的。他有些苦恼,不知该怎么回答,但内心深处,却又有一种难以言说的自豪。

    这是他看中的女孩子呢,自然不是寻常女子能比得上的。(未完待续。。)

    ps:  其实这章的重点不是正经事……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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闺门秀介绍:
赵琇有个哥哥是侯爷,亲的 她家世、容貌、才学、女红、能力,样样都不缺 但她知道在别人看来 她仍旧是个 半路上道的侯门千金 与那些根正苗红的大家闺秀 不能比 可是…… 谁要跟她们比?!闺门秀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闺门秀,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闺门秀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