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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Loeva     闺门秀txt下载     闺门秀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四百九十五章 回乡

    广平王此行回嘉定,不打算惊动太多人,因此仍旧沿来时的方式,坐船走海路北上。在出发前,高桢便派出一队人马,提前到沿岸各地打点食宿,自己却陪着父王与张氏、赵琇祖孙慢行一步。

    赵琇仿佛又重新回到了沿运河南下时,在船上度过的悠闲时光。此时不再是隆冬季节,而是春夏之交,每日艳阳高照,晴空万里,海面上波光粼粼,岸上一片青翠,端得是好景致。她最喜欢做的事,就是来到二楼舱房外的走廊里,摆开画案与纸笔颜料,打开一整排窗户,一边吹着怡人的海风,一边画着速写。虽然这个年代的海岸上,还有大片未经开发的荒滩,部分要紧地带的海傍加固工程也在井然有序地进行着,她还是发现了不少美景,将它们化作UU小说的图画,留待日后细细回味。

    张氏起初还非常有兴趣地来到走廊上观赏海景,再看看孙女画的画。但海上的景色几乎日日看着都差不多,她年纪大了精神不佳,撑不到一天就坚持不下去了。兴致来时,就在自个儿的舱房里看看海,无聊时,宁可下楼去陪广平王说说话,听叶大夫说些养生经,也不再陪在孙女身边。

    高桢倒是忽然对绘画产生了兴趣。他也不是自个儿动手画些什么,而是天天跑到二层楼舱来看赵琇画。赵琇习画日久,前些时候在杭州观摹了不少名家大作,学到不少东西。又时常在画中用上些现代西方绘画的技巧,比如焦点透视法,光线明暗以及色彩的运用等等。跟时下常见的绘画很不一样。高桢觉得颇为新鲜,时常向赵琇“请教”,往往引得她说出长篇大论来,他又听得认真,让人教得十分有成就感。

    赵琇如今待他颇为亲近,不但是因为多年相熟,更因为最近这几个月。他们几乎是朝夕相处,自然就混得更熟了。赵琇对高桢有了更多的了解,高桢也摸透了赵琇的脾气。对症下药,总是能讨得她喜欢,又怎能不让人产生好感呢?赵琇对高桢越来越没有戒心,还愿意跟他分享一下自己的快乐与烦恼。

    快乐自不必说。赵琇眼下最大的烦恼。就是哥哥赵玮与米颖芝的婚事了。她明知道症结在哪里,却无从下手,更担心两人婚事真个泡了汤。米颖芝的想法,她不清楚,可是赵玮却明显对米颖芝另眼相看。若两人最终落得个有缘无份的结果,赵玮定会很难过的。赵琇舍不得他难过,只能替他想办法了。

    高桢听完赵琇的话后,想了想:“若只是要想办法令米知府的兄弟同意过继亲子与他为嗣。倒也不是无法可想。但若是想要米知府夫妻诞下亲子,那只怕不是你想就能做成的。横竖你想的只是让玮哥娶得米家女为妻。那无论米家是否有男丁传宗接代,都无关紧要,不是么?”

    赵琇有些不解:“可是……我堂舅和堂舅母若不能确定是否能过继一个嗣子,就不肯轻易答应婚事呀,这对我们家而言,又怎么会是无关紧要呢?”

    高桢笑笑:“若有贵人做媒,促成你哥哥与米家姑娘的婚事,米知府夫妇难道还能回绝不成?他们本来就喜欢你哥哥,不会用这种法子落他的脸面。至于他们把女儿嫁出去后,要如何寻个继承香火的人,那就是他们的事了。你不是说过,米家子嗣繁茂么?哪怕他们过继不了看中的那一个嗣子,总有别的侄儿可以过继。那时候他们也没了退路,自然就下得了决心了。”

    赵琇想了想,觉得他这话也有些道理。不过两家本是亲戚,相处得一向很好,她似乎没必要借权势压人?算了,还是先问过赵玮的意思吧。她先写封家书,走六房的路子急送上京,让哥哥知道现在形势的最新发展。虽然赵玮面对米颖芝时,总是免不了犯蠢,但他并不是真蠢,定会想出个法子来解决的。实在没办法,他们也不妨利用一把权势,只是做法需得委婉些,别让米省之一家生气了才好。否则日后亲家相处起来,岂不是很尴尬?

    高桢观察着赵琇的神态变化,隐隐察觉到她不是很赞同自己的提议,也不再多说了。回舱房的时候,他还在盘算着:王府纪善似乎就是广德州人士,是米省之的同乡,是不是该找纪善商议一下,看能否想办法接触到广德州的米氏本家族人,促成米省之的侄儿过继?如今只不过是这名嗣子候选人的本生父母舍不得儿子罢了,但米省之夫妇都是温和宽厚之人,又与兄弟一家关系良好,就算过继了孩子,想来也不会禁止他们亲人相见。除了名分上有所改变以外,两家人的关系其实跟原来没多大区别,其中大有可通融的地方,也许嗣子的本生父母会改变想法呢?

    赵琇并不知道高桢的想法,她仍旧每日画着画,安心坐船北上。只是船队经过拓林,在金山卫辖下的港口停靠过夜时,张氏忽然有了个想法,要先回奉贤去一趟。离开老家都三个多月了,她怎么也得回去瞧一瞧的。另外,她去杭州时还是冬天,那时并没打算久留,因此行李中带的多是冬衣。虽然后来在杭州做了新的,又命人回奉贤取了些春装过来,但总是有限的。张氏想要回老家去,问一问族中是否有大事发生,看家中留守的下人是否淘气,再做几身新的夏装,打几件新首饰。

    到了嘉定,可比不得在杭州,满城里除了广平王父子,就数他们祖孙身份最高,不必烦心人际交往。嘉定的贵人不少,汾阳王府处也该去多拜见几回,又有正月里曾经上过门的几家女眷,兴许需要回访。张氏出门见客的机会一定不会少的,不做几件时新衣裳怎么能行?江南与京中相比。衣饰翻新,更加讲究。张氏可不打算叫人笑话她是个乡下婆子。

    对于张氏的想法,赵琇眉间打了几个结。她很想劝祖母省事些。但远远看到海岸上正在整修中的大坝,她又犹豫了。离家数月,虽然家中大事都会报到杭州红香坞,账簿也没出什么差错,但她似乎确实应该回去看一看。远在京城就算了,眼下与老宅不过咫尺之遥,怎么就此错过呢?

    祖孙俩最终还是达成了一致。便一起去向广平王辞行。广平王倒也不啰嗦,问明她们只是回老宅看一看,过些时日仍旧要去嘉定的。便微笑说:“这样也好。趁此机会,我让桢儿去为老夫人准备一处好住处,也好叫老夫人在嘉定过得舒心些。”张氏连忙谢过了。

    高桢抿着嘴站在一旁不说话,明显是心情不好。赵琇偷偷看了他几眼。心里十分过意不去。张氏在丫头的搀扶下上楼收拾行李。她便悄悄拉了高桢一把,一同躲到船尾楼梯转角处,小声对他说:“我就是回去几天,很快就到嘉定跟你会合了……”高桢扯了扯嘴角:“我知道,我会帮你找好住处,等着你来的。”笑得十分勉强。

    赵琇担心地看着他,很想说些安慰的话,却听得楼上张氏在叫人:“大姑娘呢?她去哪儿了?回房间去了么?”她知道自己一定要上楼了。只能鼓起勇气,拉了拉高桢的手:“别难过了。就是几天而已。”就匆匆上楼了。高桢连忙提醒一句:“就是几天!你可要快点回来!”赵琇回头深深看了他一眼,又再继续前行。

    高桢低头看了看手上刚才被赵琇拉住的地方,嘴角露出了一丝微笑。

    赵琇陪着张氏,带着一众随行人员上了岸。赵游先走一步,快马赶回奉贤县城报信,赵沥陪同她们慢慢回去。但赵琇一行刚到拓林镇,宗房宗子赵璟就赶了过来。他近日正带着几名族中青壮,领着佃农与仆从在海边协助县令陶澄加固海傍大坝,在拓林已住了好些时候。听闻张氏与赵琇回来了,自然要率众来迎的。简单的寒暄过后,赵璟把张氏祖孙请到自己在拓林镇上租下的宅子去小坐,喝了杯茶,歇了一歇,就连夜亲自把她们送回奉贤县城去了。

    赵家老宅这几个月里一切都好,从京城跟随回来的男女仆妇与留守老宅的人之间,曾经有过几场小口角,但并没有闹出乱子。王双福随张氏与赵琇去了杭州,老宅里由汪福来坐镇,把所有人管得服服帖帖的。王双福赫然发现,自己为了巴结主人离开数月,如今回来,几乎连自己的地盘都丢了,心中不由得懊恼,面上却不敢露出半分。汪福来却非常镇定,一脸若无其事的模样,侍候张氏与赵琇歇下,第二天一早,又带着账本去向她们报告家中近况。

    自打张氏祖孙离开了奉贤,上门来巴结讨好的官家女眷与亲友就少了,倒是有些人家的仆从奉了主人之命,前来接触他们这些有体面的管事,想要让他们帮忙在张氏面前说些好话。汪福来把这些人背后的人家归类为“不能得罪”、“必须拒绝”以及“无可无不可”三种人家,为张氏与赵琇做了简单的介绍,又给出了自己的意见,才请求她们示下。

    张氏暂时把事情押下了,打算过后细细考虑了再说。汪福来也不再多提,转而提起了另一件大事:春耕。

    今年春耕进行得还算顺利。虽然官府征了傜伇,让百姓去协修海坝,但也是在春耕完成后才征的,不会耽误农时。问题是今年开春以来,雨水极少,奉贤虽有河,浇灌起来却不大方便。往年赵家二房的地头上曾经挖过的通水沟渠,因是泥沟,一年下来也早就塌了,不能再把水运到地头上。可是佃户中的青壮被征去修坝,又没有人手加修自家地面上的水利设施,只能让各家妇孺用肩挑了桶去打水浇地,水量少又辛苦,所以地里的庄稼长得不太好。

    再这样下去,今年地里的收成只怕会不大妙。(未完待续。。)

第四百九十六章 对策

    赵琇眉间紧皱,一时间也想不到有什么好法子解决。

    天时不是人力可以控制的,象赵家二房这样,土地上还有条河经过,已经是极好的了,也就是佃农们辛苦一些,需得日日挑水去浇地,离得远的可能得走上几里。赵氏族里还有人的田地里连水源都没有呢,只得跟族人打了商量,借些河水。至于县中那些没有水源又或是水源不足的人,因为争水之事与旁人打起来的,这一两月里也没少发生。陶县令全副心神都扑在大坝上,据说已经有半个月没回过家了,县中事务都是县里的主簿与一个师爷在主持,不过是勉强维持罢了,近来没少四处奔波,苦口婆心地劝县中百姓稍安勿躁。

    赵家二房短时间内,似乎没有太大的烦恼,可汪福来为人老成稳重,背后还有一位老父汪四平指点,他隐隐察觉到了一丝不安。他担心再这样下去,佃农们迟早会不堪重负,地里的收成也会大受影响。就算一时半会儿,赵家二房的佃农还不需要为灌溉之事操心,也需得防范今年会有旱情了。老天爷再不下雨的话,光凭那条小河,可救不了上万亩的田地。

    张氏眉间紧蹙:“这可怎么办呢?得赶紧雇些人手来修沟挖渠才行,再叫人到各处寺庙里多上香油,祈求佛祖降雨。”

    赵琇闭了闭眼,心下无奈。汪福来则回答说:“县中主簿已经在议此事了,只是陶县令还未点头。因此尚没个准话。梁典那边的乡民前儿才请过道士祈雨,可惜没祈成。县城里的人都觉得他们那儿请来的道士没本事,寻思着是不是到苏州去请一位得道高僧。”

    赵琇哂道:“下雨是龙王爷的差事。求佛祖有什么用?道士里头有本事的,如今都在深山里头修行呢,哪里是轻易能请到的?咱们都是凡人,还是用凡人的法子吧。传令下去,让家里想法子腾出人手来,修沟挖塘,架建水车。全家上下所有人口都开始节省用水。眼下天不下雨,我们就先做好预备工作。等下雨了,尽力多积些雨水。以防万一。”

    汪福来连忙答应下来,只是还有个困难尚未解决:“上哪里腾人手呢?底下的佃户们,凡是青壮,都被抽调到海边修坝去了。家里剩下的多是老弱妇孺。即使还有一两个男丁。田地里还有重体力活,也不能一个男子都不留。如今族中有功名在身的爷们不计,家境略好些的,都拿钱赎了傜伇,几位家境略差些的爷,都在海边帮着搬石块呢。家里使唤人手中,倒还有不少青壮,可又各有职司……”

    赵琇打断了他的话:“家里的仆役中。青壮男子有多少?有哪些人是可以抽调出来的?家里总共就祖母与我两个主人在,哥哥回京里去了。我们平日在内宅。身边侍候的都是丫头仆妇,只要不出门,家里除去门房外,也用不着几个男仆。让他们去干几天体力活,想来还不打紧。”

    汪福来噎了一下。

    赵家二房在老宅中的青壮男仆自然不少,除去旧年本来就有的人以外,还有十来房是赵玮袭爵后才投了来的。当时张氏还在奉贤,都一一收下了。她上京后,虽然还有人要投奔,但无主人应承,也没人敢收下。虽然在赵琇这样的人看来,与人为仆太伤自尊,又不得自由,自然比不得做个良民。可世人未必个个都是这么想的。给建南侯府做仆下,比一般平民要有体面得多了。

    赵家二房只有三个主人,用不了多少仆从,又合家在京中,留在奉贤老宅里的仆人,除了完成日常职司,基本都很悠闲。新投奔来的人,有许多是带着家小与田产、房屋、店铺投来的。有建南侯在头上顶着,他们除了断绝科举路之外,依旧过得很好,还省了赋税、傜伇,甚至还可以狐假虎威一下,给自家捞点额外的好处。本就有家私的人,一样大宅大院住着,呼奴唤婢,锦衣玉食。本来家境平平的人,还能借着赵家的威胁与人脉,给自己捞些油水。至不济也能谋个差事,赚几个月钱赏银。反正主人不主动要求,他们连侍候人的活都不用干,何乐而不为呢?

    就算不是新投来的人,家中多年的旧仆,也是从小学规矩,学侍候人,农活却是从来没干过的。除去做粗活的,其他人连重体力活都少干,也不屑去干。汪福来本身就是家生子,怎会不知道这一点?因此赵琇问起时,他就猜到了她的用意,不由得迟疑了。

    赵琇见他不回答,也不啰嗦:“你不知道吗?说得也是,你本来就在京城侯府当差,对老宅的事不太了解吧?叫王双福来。他在老宅守了几年,想来比你更清楚。”

    王双福见又有了在主人面前露脸的机会,顿时喜出望外。本来他也应该有所顾忌的,可如今他一心只想着讨赵琇欢心,就毫不犹豫地回答了她的问题:“在本宅里当差的青壮,若是算十六岁以上,四十五岁以下的,一共有五十六人。在庄子上当差的,有二十四人。在嘉定、南汇、杭州、松江、苏州等地产业里当差的,还有六十三人。”

    人数可真不少呀。庄子上的人直接调用就行了,本宅里的五十六人,最少也可以挤出四十人来,那也有六十多人了,如果能凑足百人就更好。赵琇连忙追问:“在嘉定等地的那六十三人都是干什么的?是在六房的铺子里做事么?还是负责收租子?”

    这六十三人里,其实大半是后来投奔的新仆人以及他们的子侄或仆从,许多人拥有自己的产业。这些人是抽不来的,顶多就是让他们派些仆役或是佃农过来搭把手。另外还有二十多个人,是在各地负责收租子或管理出租房屋、店铺的。这部分的收入。根据刚刚过去的第一季度的数据来看,一季也有四五百两银子,一年就是一千多。算是一项不错的收入了。

    王双福还说:“如今南汇日渐热闹,租子都比往年贵了许多。咱们家在港口附近租给人做仓库的宅子,租金足足翻了两番。听闻如今还有许多人想入手呢,有人最高出到五百两的,谁搭理他?”

    赵琇笑笑。南汇那边的房子,如今已经添到十八间了,是二房租赁业务的大头。当初的房子买回来。每间最高也就是一二百两银子,如今翻了一番还有余,涨得还真快。不过考虑到投资回报率。别说五百两一间,只怕再添一百两,都有人愿意买。这些屋子因不是租给人居住,而是做仓库用的。还要分出人手去看门。所以颇占了不少名额。赵琇如今缺人使,就寻思着是不是要趁着高价出手。

    王双福对此不太能理解:“姑娘为什么要出手呢?如今南汇租金大涨,这些屋子买来不过几年,正是最赚钱的时候呀!”

    张氏也劝赵琇:“何必要把房子都卖了?若只是想添些人手使唤,只管叫他们回来干几天活就是。看守仓库的差事另寻人去做就好。”

    赵琇道:“南汇的堤坝也要修呢,哪里去寻空闲人手来帮忙?况且南汇港如今虽热闹,港口还是小了些,比不得那些久负盛名的大港。我听说如今宁波的港口也有洋行进驻。抢走了南汇港不少生意。杭州那边的洋货,倒有多一半是从那里过来。如今南汇要分心重修堤坝。少说也得有几个月的时间,生意会受影响,宁波却没这个麻烦。万一那边将洋商都吸引过去了怎么办?我觉得南汇的房价,如今就够高的了。在奉贤,五百两足够买一座三进带花园的大宅,在南汇却只够买一间做仓库的小院子,已经有些离谱了,我觉得房价很难再升上去。这时候再不出手,等到南汇受大坝工程影响萧条下来时,房价跌了,我们要到哪里后悔去?”

    张氏听了,觉得她这话也有些道理,也就不再阻止了:“也罢,那些房子原就是你说要买的,这几年也赚了不少,你想卖,那就卖了吧,横竖我们家如今也不缺这点产业。”

    赵琇点头,正要吩咐下去,王双福有些着急地道:“大姑娘,您过虑了。南汇的堤坝修了多少年了,从前也没影响过那里的洋货生意呀?”

    赵琇摇摇头。南汇的堤坝,其实基本还是十多年前修的那一条,当时是广平王亲自南下验收的,质量还过得去。当时港口还未发展起来,也没多少西洋商船停靠,自然不会有什么影响。而前些年所谓的重修堤坝,其实不过是外表做了点翻新工程,内里却没有改变,工程款都叫官员给贪去了。堤坝根本就没有经过大型工程,又怎会影响港口运行呢?现在官府要认认真真地把堤坝破损处重新修补好,不可能对港口内停靠的船只与商业活动没有任何影响的。

    如果没有别的竞争对手,大家忍一时不便之处,几个月后就没事了。可如今宁波在侧虎视眈眈,谁还甘心误上几个月的功?

    赵琇还是下达了命令,让人把南汇的房子出手,最好接盘的人答应跟租户继续做生意,别影响了先前的契约。为了能卖个好价钱,她也不强求在短时间内将房子全部脱手,只是命王双福将南汇那边的人多调几个回来。同时再从家里一些不大重要的位置上抽调人手,加上庄子上当差的人,凑巴凑巴,起码能凑足七八十个。等这些青壮仆役到齐了,就分作几班,到田间地头上兴修水利去。泥沟泥潭太容易被水冲塌,就寻些石板、石块砌上,改为石沟、石池。今年卖了南汇的房子,赚了一笔横财,正好全都用在水利设施上头,大手笔地出一次血,也省得日后年年重修了。

    等赵家二房名下田地上的水利设施建好了,再帮族人们建去。反正有懂行的人指点,赵琇觉得,家中这些青壮仆人,帮着做点体力活,还是能胜任的。

    王双福有些怅然若失地答应下来,汪福来冷眼看着,心中好笑。他也不管对方如何了,上前一步向赵琇回禀:“大姑娘,洋行的小威尔斯先生,递过好几次话来,说要带他夫人来见您和老夫人。您看……”

    赵琇精神一振:“是他的新婚妻子吧?我听蒋家姑娘说过了。早就想要见一见的,年后滞留杭州,竟没有机会。他们现在还没离开?那正好。明儿我有空,请他们来吧。”(未完待续。。)

第四百九十七章 迁移

    小威尔斯是个非常精明的年青人。他看起来不过二十多岁,长着小圆脸,蓝色的眼睛,皮肤白里透红,没有他的兄弟们脸上常见的大片雀斑。他身材高挑,穿着英国人典型的花衬衫和长外套、紧身裤,小腿被勒得如同桌子腿儿一般,还穿着尖头高跟皮鞋。鞋跟拉长了他双腿的比例,让他显得比实际上更高挑几分。

    他的新婚妻子珍妮也长着小圆脸,带着一点儿双下巴,五官很漂亮,眼睛是碧绿碧绿的,一头卷曲的金发。虽然格温妮斯也是金发,但她总把自己美丽的头发梳成低调端庄的发髻,日常也穿着黑色、灰色、深蓝色的衣裙,几乎不戴首饰,时刻守着未亡人的身份。珍妮却不一样,她会把自己的金发卷梳成漂亮的发型,学大楚朝的妇女一样,往头发上插漂亮的金镶宝石发簪,就连身上穿的衣裳,也是用本朝的上等丝绸做的,颜色鲜亮,上面还有精美的刺绣,虽然是英国的式样,却处处都显露出东方特色。她甚至还入乡随俗,给自己的双脚套上一对正常大小的绣花鞋,跟赵家二房大丫头们平日穿的几乎是同样的款式,只有鞋底略有不同。

    这对年轻的小夫妻说话走路都带着一股快乐的气息,让人觉得朝气满满。但如果你认为他们年轻就没有经验,容易哄骗,那就错了。小威尔斯不愧是他家族中的一份子,精明得很。总是能在很短的时间内,就能判断出一桩生意是否值得去做,还擅于察颜观色。准确地猜出你心中谈判的底线。

    珍妮在商业上是否有天赋,赵琇不得而知。不过她显然很会说话,这还是头一次上赵家的门,但短短几句寒暄,已经能让人对他们夫妻产生好感了。赵琇能察觉得到,对方事先打听过自己的喜好,特地学过一点大楚官话。还是略带着些许江南口音的官话,并且有意识地去学习本朝商人妻子的说话语气和言辞,交谈时也非常留意她的微表情。若她露出半点不悦。对方立刻就会改变自己说话的立场;相反的,如果她流露出一丝愉悦之色,对方立刻就会针对那个话题进一步深入;要是她有哪个单词或哪句话听不明白,仅仅露出一点疑惑的神情。她就会立刻放慢语速。把那句话再重复一遍,实在是再贴心不过了。

    赵琇跟小威尔斯与珍妮聊得相当愉快。这对年轻的夫妻确实很擅长讨人喜欢。他们给赵家祖孙都准备了礼物,给赵琇的就是一大箱西方书籍,里面从诗歌、戏剧剧本、画册、宗教读物、哲学著作到经济学金融学的大学课本都应有尽有,另有四小瓶用漂亮水晶瓶子装着的香水;给张氏的是一整套的玳瑁镶嵌纯银的梳妆用具,包括大大小小的各式梳子十二把、一套四只的脂粉盒与两把手镜;给赵玮准备的则是完全不同风格的礼物:一把象牙柄的匕首,一只地球仪以及一副黄铜外壳的望远镜。赵琇总觉得,赵玮得的这份礼物。似乎有着某种不可明言的隐喻,不知小威尔斯夫妇是否清楚这一点。

    寒暄过程且不提。等气氛稍微变得融洽些了,赵琇开始询问小威尔斯求见的目的。据汪福来所言,从年后开始,小威尔斯已经上门四五次了,托人递话也有五六次,似乎非常着急着想见她,又或是赵家二房其他人,很可能是有要紧事相询。赵琇有些担心,会不会是洋行的生意受到了影响。想到南汇港近日的形势,她觉得这种事完全有理由发生。

    但小威尔斯的回答却出乎她意料之外。洋行的生意不但没有受到影响,反而越来越红火了。去年一年的净利润,光是建南侯府所占的股份,分红收益就超过了万两银子,比前一年起码涨了三成。这很可能是因为赵玮袭得建南侯爵位后,一直受新君宠信,连带着洋行也受益不浅。再加上建南侯府从中牵线,让洋行与内务府买办直接做起了生意,这部分收益比起散卖货物,又获利更丰。皇家大户,几时差过钱呢?

    可是搭上了内务府,也是有利有弊。内务府也许是个稳定而大方的客户,可同时,它也带着明显的官方色彩。新君对西洋舶来奢侈品的兴趣,远不及先帝,他更有兴趣的是其他东西:粮食、木材、香料、药材……他对威尔斯洋行从南洋运来的货物更有购买**。小威尔斯察觉到了这一点,也非常乐意满足他的这份**。

    从欧洲运送宝石、香水、毛纺织品、钟表等奢侈品到大楚来,一年最多也就是走上一两回,固然可以赚得巨额的利润,但风险也是极大的。万里迢迢,途中风雨无数,万一不走运,翻了船,那可就血本无归了。相比之下,从南洋运昂贵的香料、木材、象牙等物来大楚,路途短得多,一年可以跑上几个来回,销售也更方便——因为内务府几乎都包了,他们吃不下的,京城里有大把的达官贵人排队等着买。

    钟表、宝石、香水什么的,买过一次,就不一定需要买第二次,还有人特地研究着仿制。可是香料、木材等物,却永远都有人需要,买了还可以再买,尤其是木材,一买就是大批量的,整船整船地算,从来没有零散的小宗交易。更别说还有粮食了。去年山西临汾大地震,为了赈灾,朝廷紧急拨粮,各地粮食顿时紧俏起来,粮价一时高涨。皇帝就曾经命内务府寻找西洋、南洋商船,从南洋紧急运来了十几艘的粮食平粜,才应付过去了。也许内务府就是从那一次开始,才转变思路,示意西洋商行们改做南洋生意的。小威尔斯十分乐意配合,因此特地来问合伙人的意思。

    赵琇听完小威尔斯的介绍后。想了又想。反正一样是赚钱,还有机会赚得更多,又对本朝民生更有帮助。她也没什么反对的理由。况且内务府既然有这样的打算,皇帝一定是知道的,说不定就是他的主意。她再反对也没有用。如今国内做西洋货物生意的也多了,为什么威尔斯家的洋行就能得天独厚,受到内务府青睐?还不是因为当年皇帝还是太子时,在江南遇险,他们送人北上。曾立过一功吗?皇家的大腿如此粗,怎能轻易放弃了?赵家在洋行是有巨额利益的,没理由跟钱过不去。

    赵琇爽快地答应了小威尔斯的建议。只是有些舍不得西洋货物的巨额利润。皇帝不好奢侈品,不代表这个市场就萎缩了,如今国内还是非常流行洋货的。对此小威尔斯笑得很愉快:“不会放弃的,我们只不过是放弃自己运货而已。”

    原来他早就打了如意算盘。打算在广州开设洋行分行。那边的西洋商船多。货物价格相对便宜些,但有很多零散来的洋商,在大楚并没有门路,除了将手中的货物用比较便宜的价格卖给大楚的中转商以外,没有其他销售渠道——当然,对于他们而言,这种价格已经可以为他们带来暴利了。小威尔斯打算利用自己商行与大楚皇家的友好关系,在广州收购各种西洋货物。然后运到京城卖给内务府或其他达官贵人。虽然利润相对摊薄了,可是风险却大为降低。因为最大的风险——海上长途旅行时会遇到的风浪——已经被其他人承担过去了。

    他还打算在天津港口设立分行,作为商行在北方的经销商。因为洋商不能未奉召而入京,他们最多只能到达天津,就可以在那里与内务府的人进行交易,又或是另寻合作伙伴,将货物运进京城贩卖。小威尔斯野心勃勃,还想到要在东南沿岸各个大中港口都设立分行,这样他在广州收购到的货物,就可以由海路运到天津,就连往南洋运货的船队,也不愁路上的补给了。

    这是一项大工程,不可能在短短几年内实现的,要付出的成本也会很高。但赵琇还是很欣赏他的进取心。只要他没妄想损害赵家的利益,他越是精明能干,赵家越能得利。赵琇自然是盼着合作伙伴越精明越好的。不过眼下,饭得一口一口地吃,路也得一步一步地走。她劝小威尔斯不用太急,横竖各个港口如今发展得颇为繁华,船队靠岸,也不愁找不到补给。

    小威尔斯谦虚地接受了赵琇的建议,决定先在天津、广州两地建分行。至于南汇的商行,恐怕以后只能作为中转地使用了。他认为天津与广州的商行更有资格发展成为总行。

    赵琇对此不置可否,与他商量了些细节,就端茶送客了——小威尔斯与珍妮夫妻居然连这个礼节都了解。她回到后宅,把小威尔斯说的话告诉了祖母张氏,张氏便皱起了眉头:“洋行生意大旺,收入着实惊人。我看着账簿,都有些胆战心惊。可若就此收了,又觉得可惜。魏家小公子忽然提这样的建议,会不会有别的用意?如今他们搭上了内务府,也用不着我们家保驾护航了。”

    赵琇笑笑:“他们还不致于如此短视。到大楚来的西洋商人多了去了,内务府凭什么看重他们?若是拿当年的功劳说事,他们也不是主动帮皇上的,不过是为了报复仇人,方才答应得那般爽快。如果这么快就背信弃义,内务府也容不得他们。我们甚少干涉他家生意,一向合作愉快,得罪了我们,对他们有何好处?我看那小威尔斯聪明得很,不会做这种蠢事。”

    “但愿如此吧。”张氏叹了口气,“这些事你决定就好,若是拿不定主意,可以去问你哥哥。正好你打算把南汇的房子出手,他们家将总行迁往别处,也算是与你不谋而合了。”

    赵琇笑笑,正要说些什么,忽然有婆子过来传话:“广平王世子打发了跟前的墨池来送信,在外头急等着见姑娘呢。”

    赵琇猛然一惊:“出什么事了么?”(未完待续。。)

    ps:  闹了一晚上的肚子,我到底吃错什么了……

第四百九十八章 信

    高桢身边有两个伴随他多年的随从,一个是武艺高强充当半个保镖的笔山,另一个就是书僮兼小厮墨池。这两人几乎从不离高桢左右。在南下的大船上,他们就住在第一层舱房里,紧挨着高桢的房间。赵琇虽然跟他们说话的机会不多,但时常能见到他们跟在高桢身边,因此还算相熟。

    如果不是要紧事,高桢应该是不会把身边得力的助手派出来的。因此赵琇有些紧张,生怕他在嘉定发生了什么大事。张氏还没说什么,她已经开口:“赶紧把人请进来说话!”

    张氏忙道:“他不是世子身边的人么?是世子派来的吧?虽说咱们家与世子相熟,但你是女孩儿,怎么好见男仆?打发个婆子去问他来意好了。”至于身边的大丫头们,那也是姑娘家,不好见外男的。他们赵家堂堂侯门府第,自有规矩。

    赵琇却不爱守这些规矩,更何况她如今正心急?她忙忙起身道:“世子无事不会特地派亲信前来,不知是不是有要紧大事要告诉我们。这会子卢妈又不在,叫别的婆子去,我还信不过呢。我自己去问就好,光天花日的,众目睽睽,能有什么事?”说着抬腿就出去了,柳绿连忙跟上。张氏阻止不及,只能无奈地叹了口气。

    赵琇匆匆赶到前院外书房,墨池等在这里已经好一会儿了,连口茶都没得喝,见她来了,快步上前行了礼:“小的见过赵大姑娘。”

    “快快请起。”赵琇指了指一旁的交椅。“坐吧,可是世子让你来的?有什么要紧事么?”自己则在正座右边第一把交椅上坐了。

    墨池不敢在椅上就座,只在左边最后一把交椅的脚踏上坐了半边屁股。若是换了别家侯府的千金。他才没那么小心呢,大大方方坐了左边第一个位子,也不是没有可能。他侍候的主子是位天家贵胄,想让他对区区一个侯门千金卑躬屈膝,绝不可能!只有建南侯府的大姑娘,才有这个体面。

    他恭恭敬敬地回答赵琇的话:“是世子派小的前来给赵大姑娘送信。来之前,小的并不曾听闻有什么要紧大事。”说着他就从衣襟里取出一封信来。双手奉上。

    柳绿上前接了信,立刻转到赵琇手里。赵琇马上拆信来看了,先是迅速扫一眼全信。似乎并没有什么大事,高桢在信里说的都不过是日常琐碎罢了。赵琇松了口气,但又忍不住好笑。高桢为了封平常的信,就派亲信小厮做邮差。而她呢?明明只是普通的信件往来。居然会以为是有大事发生了。慌慌张张跑出来问,真是太不淡定了!一会儿要怎么向祖母张氏解释才好?

    赵琇苦笑了下,才低头细细看信。柳绿见墨池额头低汗,衣领隐有湿意,嘴唇也干得厉害,再看书房里没有茶杯,便知道下人不曾奉茶。

    因赵琇下令,家中青壮男仆。但凡不是身处走不开的职位的,都要聚集起来去修水利设施。赵玮不在家。外书房里除了日常打扫就没别的差事了,而打扫这种活,又用不着天天干,因此外书房里侍候的书僮是最先被抽调出去的。结果今日墨池在外书房等了这么久,连个奉茶的人都没有。柳绿担心怠慢了王府世子的使者,太过失礼了,连忙转身到旁边的茶房,倒了碗茶来,放到墨池手边。

    墨池双眼一亮,赶路赶了半日,太阳又晒,他早就渴得不行了。只是当着赵家大姑娘的面,不可以失了礼数罢了。赵家这丫头着实有眼色!他连忙笑着冲柳绿作了个揖,小声说:“多谢姐姐。”就端起茶碗喝了大半碗去,又求她:“好姐姐,烦请你再给我倒一碗茶来。”

    柳绿小脸一红,哪个是他姐姐?明明看上去,一张脸比她要老得多了!不过她还是转身去取了茶壶,整个提来放到他面前,由得他自己倒去。墨池笑得更欢了,起身向柳绿鞠了一躬,柳绿连忙躲开,又跑回赵琇身后去侍立。

    赵琇压根儿就没留意到他俩之间的互动,她细细将信读了两遍,心里不由得有些酸楚,又有些埋怨。

    高桢还真没什么要紧事,他是在嘉定等了两日,不见她们祖孙来,就忍不住写信来催了。他在嘉定城为她们祖孙寻了个上好的住处,离行宫也不远,却是汾阳王府的一处别业。前后三进院子,小小巧巧,还带着两个小花园,是从前太祖皇帝回嘉定祭祖时,时任汾阳王暂住着等候圣驾宣召的地方,数年前才重新翻修过。因汾阳王府人口不少,女眷尤其多,府里平日挺热闹的。当时还是汾阳侯的现任汾阳王若是想要清静一下,就会到那里小住两日,美其名曰“读书”,其实是他躲避家中妻妾、婆媳争端的一方乐土。如今他正有公务在身,也没空闲去躲清闲了,这别业赋闲,便让高桢轻而易举地借了过来。

    高桢细致地在信中描述了别业的格局与景致,大约是看赵琇画速写画得多了,他也学着勾勒了两幅速写,画的分别是别业中两处小花园的景致。这座别业与红香坞大不相同,本是为了避暑、纳凉而改建的,因此院子里种了许多翠竹,还有小桥流水,凤尾森森,龙吟细细,十分雅致。如今天气日渐入夏,一天比一天热,住进这种地方,一定会很凉快吧?

    赵琇一想到这点,就有些迫不及待的意思了。

    不过高桢特地打发心腹送信来奉贤,自然不可能只在信中描写房屋景致而已,他还说了些最新的时闻,比如赵玮与大理寺、刑部的官员合力押送犯官入京,一路顺利,三天前已经过了徐州;又比如嘉定一带但凡是家人、亲友涉案的,许多都惶惶不可终日。有人到处打听消息、托人情,也有人砸锅卖铁地筹银子,好将家人贪墨的钱财如数归还。好为家人赎罪,但也有人无动于衷的,对外只说是亲人糊涂了,他并不知情,甚至有狠下心,公然宣布与跟犯事的人断绝亲缘的,众生百态。应有尽有。

    高桢还说笑,如今皇帝登基不久,正为被先帝耗得差不多的国库烦恼。如果松口说一句允许以金赎罪,只怕国库立刻就能满起来。且不说那些贪墨的官员吞了多少银子去,他们本身就出自大家大族,家底也厚着呢。有好几个还是大商人之子。根本不差钱,不过是贪心使然,才会去打修坝款的主意罢了。如今他们急需挽救自己的小命,钱反倒是其次了。就是不知道他们的家人是否愿意舍了家财来救他们。

    赵琇看得哭笑不得,高桢在信中把各种八卦都说了一遍,却不提广平王的眼睛治得如何了,难道不知道对她来说,什么事更值得关注吗?不过算了。他们分开才几日?就算叶大夫是神医,也没那么快就把广平王给治好了。她还是等到了嘉定。再面对面细问高桢吧。

    她将信收好,笑着对墨池说:“烦请你稍等一等,我去写回信。你是在这里住一晚,明儿再回嘉定,还是今日就走?”墨池忙答道:“世子吩咐了,说今日能回去,就今日回去。他在那里无事可做,正无聊呢。”

    赵琇听了好笑,便吩咐柳绿:“你带他下去吃饭,好生招待。”柳绿应了一声,脸就红了,期期艾艾地想问“好生招待”是什么意思?难道要她亲自去招待墨池吃饭吗?

    赵琇脑子里满是回信的事,哪里注意得到她的纠结?自顾自地走了。柳绿回头看一看墨池,他还一脸无辜地笑着问:“姐姐,我该去哪里?”

    柳绿啐了他一口:“哪个是你姐姐?你一看年纪就比我大!”又觉得自己无礼,脸更红了。

    墨池笑了:“好啊,妹妹。”

    柳绿瞪大了双眼,他却仍旧睁着一双无辜的大眼看着她。

    过了一会儿,她就泄了气:“跟我来吧。”领着墨池下去吃饭不提。

    赵琇回了房,就立刻开了文具盒去写回信。写着写着,张氏过来了:“世子在信里说了什么要紧事么?”

    赵琇连忙把吸墨纸往自己的回信上一盖,起身笑道:“倒也没什么要紧事,只是说了哥哥三日前已过了徐州,一路平安。”

    张氏连忙念了声佛:“那可太好了。他们走得够快的,比咱们南下时要快得多了,这才出发几日?竟然已经过了徐州。”又掐指算了算,“照这个脚程来看,今日只怕能到济宁了吧?”

    赵琇点头:“应该差不多了。世子在信中还说了,已经帮我们借到了住的地方,是汾阳王府的一处别业,平日汾阳王消暑时用的。如今他有差事在身,没这个闲情了,正好空出别业给我们借住。听说那别业里头种满了翠竹,夏天住着最凉快了。世子还画了画儿呢。”她将信中附的两张速写拿给张氏看。

    张氏见了笑道:“这是世子从你那里学来的,我瞧着,倒比你画得还要好些。”

    赵琇忍住翻白眼的冲动。如今她已非吴下阿蒙,南下时高桢在船上还冒充过绘画内行,早被她拆穿了,只不过为他的面子着想,才没有挑明罢了。高桢冒充一下理论高手,又或是从纯粹的欣赏水平来看,还是可以蒙人的。但如果真刀真枪地画给人看,他那点技术比她可差远了。万幸他还是受过系统绘画训练的,因此画出来的东西还能唬唬人罢了。张氏在书画上头的鉴赏能力很强,赵琇不相信她真看不出高桢的绘画水平,只是看在他身份面上说好话而已。

    张氏只看了几眼那画,就放下了。赵琇怕她讨信去看,又赶紧把信里提到的那些嘉定世家八卦说了出来,张氏很快就丧失了兴趣,评论几句,就回房去了。

    赵琇送她出门,暗暗松了口气。

    她还真不敢把信拿给张氏看。虽然高桢在信里说的都是寻常事,但他的用辞和语气……都带着一般朋友之间通信时不会有的亲昵。怪不得他特地派心腹充当邮差呢,这信要是落到别人手里,就是妥妥的绯闻。

    赵琇心中暗暗埋怨,他为何这么不谨慎?可是埋怨之余,她心中又隐隐有一股甜蜜。

    这样的心情还真是复杂呢。(未完待续。。)

第四百九十九章 白玉兰

    既然高桢已经来信催促了,赵琇回信之余,也不免想到,也许她该加快手中工作的进度了。早日赶到嘉定与广平王父子会合,也能早一日得个清静。

    这两日其实还是有族人亲友跑来求见面的,就是不知道暗地里都打着什么主意,是来求情的,还是来巴结的?不管是哪一种,赵琇与张氏都没闲心去理会。若是跟广平王在一处,万事有他顶在前头呢,也不会有太多人来打扰她们祖孙。

    赵琇很快写好了回信,把自己近日要做的事列了个清楚明白,然后赫然发现,原来事情还挺多的,这一忙活,起码也得十天半月了。想到这里,她就有些郁卒,忍不住在信中撒了两句娇,过后又觉得似乎有些过火了,拿过一张新彩笺就想要重写。可是想到高桢在信中用辞如此亲昵,自己若写得太过正经,不是很扫兴吗?她犹豫了半日,最终还是红着脸在原本的信笺上继续写完了信。

    封好信封后,她本想立刻拿去给墨池的,走到廊下又迟疑了。她默了一默,伸手够到廊外那株白玉兰树的花枝,从上头摘了一朵白玉兰花下来,闻了闻,觉得还挺香,就微笑着又转回房间里去了。她把花塞进了信封中,又在信尾添上了一句:“窗外白玉兰开得正香,不知君的窗外,可有同样的花香?”写完了,她自己倒忍不住先笑了起来。

    墨池立刻起程,快马赶回了嘉定。在华灯初上时刻。高桢拿到了赵琇散发着白玉兰香气的回信。看完信后,他也有些郁卒,可是闻着白玉兰的香气。他又觉得精神起来。

    嘉定行宫西苑中,并没有白玉兰花。但高桢记得,行宫的花园里头,似乎有好几株玉兰树,眼下正是开花的时候,也不知当中有没有白的?一想到赵琇的窗外就有白玉兰,若是他窗外也有一株。岂不是离她又近了些?这么想着,高桢立刻就起身出门,亲自跑到花园里去摘花。

    行宫里的侍从有些无措。不知道他大晚上的独个儿去花园做什么,忙忙提了灯追上。高桢却把提灯夺了过去,挥手把他们赶走了,自个儿进了花园。没过多信。他手里拿着一大枝白玉兰摇摇走回来。脸上还带着满足的微笑。侍从只觉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只得糊里糊涂地跟着他回住处去了。

    回到房间,高桢就把那枝白玉兰稍加修剪,寻了个定窑白釉的梅瓶,灌上水,把花枝插了进去,放在窗台上细细观赏。赏着赏着,还觉得不足。洗漱时要放在近前,洗澡时要放在屏风后面。洗完了还要命人将梅瓶往床边放,预备晚上看着花入睡。至于赵琇送的那一朵白玉兰,他早已用素丝帕小心包好,揣进怀里了。

    晚间他去向广平王晨昏定省,才进屋,广平王就闻到了他身上的花香,不由得笑了:“我听说你夜里跑花园中折了枝玉兰回来插瓶,还细细观赏了半晌。怎的忽然有此兴致?”说着说着,儿子已经走到近前,花香竟然越发浓了,他又诧异起来:“你难不成把花随身带着?这是把花送过来了?”

    高桢不由得惭愧,他居然没想到折花时多折一枝,那样就可以另送一瓶给父王赏玩了。他有些讪讪地说了实话:“方才收到赵妹妹的信,她在信中附送了儿子一朵白玉兰。儿子一时兴起,就跑去园子里折了一整枝。不过那花还在儿子屋里呢,父王闻见儿子身上有花香,是因为儿子带着赵妹妹送的那一朵。”

    广平王有些无语,过了一会儿才道:“你素日不喜这些花香熏香的,没想到今日倒有兴致。”

    高桢干笑了下,连忙问候起了父王今晚的身体感觉,得知他一如既往地好,便笑着说起了赵琇在信中提到的事。

    得知威尔斯商行的人有意改变往日主要从西洋运载奢侈品来大楚销售的做法,改为向广州地区的西洋商人入货,另将船队派往南洋采购香料、木材、药材、粮食等更为实用的货物,广平王只是淡淡一笑:“这样也好,对朝廷是更有益处了。往日他们卖的宝石、香水、自鸣钟、毛呢料一类的货物,也就是达官贵人、豪强富商会光顾,买回去除了炫耀,也无甚旁的好处。粮食虽然占的地方多,价钱也低一些,可南洋离得近,威尔斯家若是多买几条船,大可以多运些回大楚,还能跟朝廷打好关系。木材、香料等物,也都是皇家必需之物,他们并不吃亏。”

    高桢道:“儿子也是这么想的。况且他们又不是从此不做西洋货物的生意了,不过是将利润让给了旁人,他们只做个中转罢了。不过这么一来,他们跟来到大楚的所有西洋商人都混熟了,倒还有些别的好处。这小威尔斯精明着呢,他想要做的,大概不仅仅是一个商人而已。”

    广平王微笑:“他若真有那个本事,就让他试试又何妨?横竖不过是一介洋商,在大楚的地界上,他再怎样也成不了气候。倒是赵家人口少,玮哥儿有公职在身,赵老夫人又是个不管事的。你赵妹妹虽聪明,却不能时时留意小威尔斯所为。你从府里挑两个妥当人,仔细留意着,免得那小威尔斯有朝一日噬主,你赵妹妹没提防吃了亏。”

    高桢立刻答应下来。

    广平王又道:“若他是个老实的,万一遇到哪个不长眼的家伙要跟他过不去,你们也可以帮上一把。他是你赵妹妹手下得用的人,只当看在你赵妹妹面上。”

    高桢高高兴兴地说:“这是自然。儿子会处置好的,父王不必担心。”

    他爽快地答应下,但很快又想到了另一件事:“父王。赵妹妹似乎不大看好南汇港日后的前程……”赵琇连那些行情正好的南汇租房都打算卖掉了。

    广平王叹了口气:“我看她未必是不看好,只不过是觉得太费事罢了。如今洋货盛行,南汇港一日比一日热闹。许多西洋商队都到那里卖货。嘉定城中,多少宗室皇亲掺了一脚?就连你汾阳王叔那样省事的人,都拗不过王妃,在南汇港附近置办了几十间小宅子,租给往来客商暂住。赵家在南汇既有洋行,也有租赁给人的房子,收入颇丰。若不是玮哥儿已经袭了爵。又得圣眷,只怕早被人盯上了。但他家可以保住手中产业,赵家六房却未免有些吃力。赵珲名下也有上百间仓库。比二房要多得多了。如今赵老夫人与你赵妹妹在老家,玮哥儿又参与堤坝案,旁人不会对赵家六房的产业做什么。但等堤坝案风声过去,他们祖孙又离了江南——你等着瞧吧。赵家六房定要出点血的。倒不如趁着如今势头好。早些把产业脱手了是正经。”

    高桢道:“父王也说了,眼下洋货生意正兴旺,赵家六房是商人,怎会放过这株摇钱树?”

    广平王笑笑:“你赵妹妹就舍得,只是旁人未必有她的眼光。”

    高桢听了,一时不由得生出几分骄傲来。他喜欢的女孩儿,自然比别人要强。

    广平王想了想,又对儿子说:“你赵妹妹素来是个极周到的人。她如今要从南汇脱身。又命人在自家田地上兴修水利,自有她的缘故。今年天气比往年要旱。时至今日,竟然没下过几场雨,天儿又热得出奇。回头你去寻你汾阳王叔说一声,提醒他记得在自家田产上修些沟渠,引河水灌溉。免得真有旱情,误了今年收成。”

    高桢心知广平王有意让他与宗室中人亲近,便答应了。回房间的时候,他还在想:若今年当真有旱情,等赵妹妹来了嘉定,该如何安排,才能让她祖孙的生活不受影响呢?

    赵琇倒是没他想得这么长远。为了早日到嘉定去,她加快了手上工作的进行。第一件要做的事,自然是召集赋闲的青壮男仆,到田间地头去兴修水利设施了。卖房子的事还得慢慢进行,不能着急,免得卖贱了,吃了亏。至于水利设施,自有懂行的工匠去做指点,早早画出了设计图,看好地点,只需要人手齐了,就能直接动工。至于南汇那些房屋,留下两个人暂时看着就是了。守仓库这种事,跟货主商量一下,让对方自行派人负责。

    赵家二房的主人是侯爷,家中下人享惯了福,哪里做得了粗重体力活?自然不免有人偷奸耍滑,寻了各种理由不奉召,有说生病了,有说摔伤了,有说家中亲人有恙,他需要日夜侍疾的,也有人说自己的差事重要,一日都不能轻离,因此没法为主人分忧。

    赵琇哪有这么好骗?前一日还是好好的,家中上下一片祥和,今日忽然多了二十几个人生病——还都是下不了床的重病——又有二十几人摔伤,还有十几个人的父母或祖父母重病,五人儿女重病,简直就象是赵家仆从忽然遭到了老天爷的惩罚,一日之间全都变成了老弱病残似的。

    对于这种人,赵琇的手段简单粗暴:她请了几位在县里有名声的大夫来,一个一个给这些仆人以及他们的父母亲人看伤看病。真有病或受了伤的就罢了,她也不是个刻薄的主人,但那些装病撒谎的,别想她有好脸色!初犯只是扣三个月月钱,然后继续撵去地里干活,本来好好的差事也丢了,让给那些积极响应主人号召去挖沟的人。如果有人再犯,那就直接把人请出门去吃自己,消奴籍是不可能的,连这些年积攒的钱财也不许带走,让他带着一家老小另谋生计去——这简直就是掐住了那些仆从们的脖子。为了保住差事和自己的财产,他们只能咬牙忍了,硬着头皮干几天活,仍旧过舒服悠闲的日子去。

    就这样,在赵琇大棒政策的高压下,水沟、水渠、水车、积雨水的水塘等各项设施很快就修建起来了。整个工程只用了半个月的功夫。同时,南汇港的房子也卖掉了十来间——租金正高的时候,赵家只稍稍放出点风声,就有好几个买家涌上来问价了。汪福来手段了得,每间是以平均五百六十两银子的高价卖出去的,比赵琇原本预计的还要多。最后只剩下几间地段格局不太好的房子,慢慢放着卖,倒也不愁没人接手。

    家中诸事已料理妥当。赵琇觉得没什么可担忧的了,便与祖母张氏收拾了行李,交代王双福看家,带了赵游与汪福来,坐船往嘉定进发,跟广平王与高桢会合去了。(未完待续。。)

第五百章 聚首

    赵琇陪张氏坐船沿着河道前行。江南河网密布,这样的景色她其实从小就看惯了,可是在京城住了两年,如今再见,倒有一种特别的亲切感。

    想想京城虽然繁华,但住起来还真未必有江南舒适称心呢。不过是为了种种原因,不得已搬回去住罢了。这次南下后回了京城,也不知是何年何月,才会有机会再回家乡了。这么一想,赵琇就不由得有些惆怅,每日都要坐在舱房窗前,盯着窗外的河景细看。

    张氏起初还没这个兴致,听她说完缘由后,也犯了思乡之情。跟赵琇相比,她离开家乡的时日更长,如今年纪大了,也不是很适应京城的生活,只会比孙女更想念在江南的日子。她开始长吁短叹,也命人搬了椅子放在窗前,每日坐在那里,赏赏河景,看看家乡人的诗词文集,也拿起久别多时的画笔,画一画这熟悉的水乡。偶然停靠在哪个港湾,还要命人上岸去买些特产,甚至是亲自去逛一逛。这么拖着,行程又慢了下来。

    赵琇虽然也对沿途的人文景致很有兴趣,但她没有张氏那么多愁善感。每个港湾村镇卖的特产其实都是大同小异的,毕竟这些地方离奉贤又不是很远,从前她们祖孙也不是没来过。陪张氏逛了两回,她就把这个任务交给汪福来了,自己躲在船上,乐得清闲。这时候已近五月,天气越发热了,今年的太阳又格外猛。气温特别高,她才不要冒着中暑的危险跑上岸去晒太阳呢。

    有时候赵游会过来跟她说说话。

    家常话且不提,关于将来赵游在京城会负责什么事务。也早就谈过了。赵游最近吞吞吐吐想要问的话,其实外六房的赵沥托他来打听的。他俩陪着张氏与赵琇去了一趟杭州,相处的时日多了,倒混得比旁人都熟悉些,交情也深了,说起话来少了许多顾忌。

    赵琇命家下人等出售南汇港一带租给客商做仓库或临时居所的房子,又有传闻指。洋行的威尔斯家打算到广州与天津另起炉灶了,六房深感不安。他们在南汇的利益,大都是依靠二房与威尔斯洋行而来。要是他们都离开了。六房要怎么办?最近还有人盯上了六房的产业,赵珲等人实在是不得不防。

    赵琇恍然,原来自家的商业决定对六房还有这么大的影响,她之前竟一时没想到。只因六房上下向来精明干练。从前没有二房撑腰。也把生意越做越大了,甚至还不大买二房的账。没想到他们也会有倚仗二房这么深的时候。

    她想了想,就对赵游说:“因今年天旱,我又烦了年年重修水利,所以索性今年命人修一次坚固些的,省得日后年年翻工了。如今我们二房地头的水利修完了,族中几房鳏寡孤独的人家,我也叫人替他们修了。再有海边那片堤坝。我们家也是出钱出力的。这两笔支出加起来不小,卖了南汇的房子。正好补上。再说,眼下南汇房价正是最高的时候,将来再升也是有限的。港口就这么大,又有别的港口竞争,万一将来房价降下来了,我们错过了最佳出手时机,岂不是可惜?我们家在南汇的房子并不多,每年挣个千把银子,卖了也不可惜。若有多余的钱,回京城后多买几处房舍,预备举子上京考会试时出租,又或是租给外地的官员、客商,租金收入能比在南汇高五六倍呢,不是比这一年千把两银子更划算?”

    赵游明白了:“那……六房若想要继续在南汇出租房子……”

    赵琇笑笑:“这是他们自己的事,问我做什么?若是怕被人盯上,可以适当卖掉些,又或是跟官府打声招呼。”

    赵游小心地说:“就怕对方来头太大,官府也不管用。”

    “咱们家与汾阳王府还有些交情,过几日你给珲大哥带个话,让他带着嫂子过来看望祖母与我,我好带嫂子去王府给太妃请个安。后面的事就不用我教你了吧?”

    赵游眼中一亮,笑道:“是,姑姑放心,侄儿会告诉沥哥儿的。”

    赵琇看着他,放柔了表情:“你在家里处境也不容易,跟六房的人交好,日后在家也好过些。有些消息不需要一次过全都告诉他们,一点一点地透露就好了。比如洋行的事,其实是小威尔斯自己的主意。我觉得不会影响我的利益,反而得利更高,就由得他去了。他只是想要把摊子铺得大一点,并不是要结束南汇的生意,你让沥哥儿别担心。”

    赵游连忙应下,又与赵琇说了一会儿话,便回自己的船上去了。他还得斟酌一下,看如何写信告诉赵沥,刚刚打听到的消息呢。

    赵琇一行走得再慢,三日也走到嘉定了。还未上岸,她在甲板上就老远看见高桢骑马候在码头上,不由得露出了微笑。

    赵家人现在今非昔比,一些规矩也该讲究起来。赵家人靠了岸后,赵游就快速上岸,先去与高桢见礼。汪福来带人撑开围帐,在广平王府的人手配合下,将码头清空了一小块地方,方才禀报张氏,请她与赵琇移步。

    高桢下马进了围帐之内,高高兴兴地给张氏行了礼:“赵老夫人一路安好?这几日在路上可顺利?莫非是遇到了什么阻碍?我原以为你们前日就能到了。”嘴里问着,眼睛却往赵琇瞟过去。赵琇微微一笑,又忍住了。

    张氏有些不好意思:“路上很顺利,没遇到什么事,原是我贪玩儿,每到一地总爱上岸去逛逛,想着这回不逛,还不知道要过几年才能再来了。没想到就耽误了行程。让世子久等了,老身实在过意不去。”

    高桢放下了心,怎么也不会让张氏自责的:“您老人家言重了,其实多逛逛也好。江南水乡景致,本就十分吸引人。若不是我不得闲,也要去逛的。”说完了这句,他总算可以跟赵琇搭话了:“赵妹妹也去逛了么?不知近日可有新作?”

    赵琇看了他一眼:“画是画了几幅,不过是随兴之作,不值一题。世子若有兴趣,改日闲了,就过来看看吧?”

    高桢高兴极了:“我一定来!”

    寒暄完了,码头上不是说话的地方,高桢连忙送了赵琇与张氏上轿,然后翻身上马,领着他们一行人往住处去了。

    他给赵琇祖孙寻的汾阳王府别业,离嘉定行宫不是很远,而且比较靠近西苑一方,距离大约是三里左右,骑马就是一会儿的功夫,走路也不过一两刻钟。虽然比不上红香坞与西湖边那处大园子的方便,但已是他能找到最合适的住处了。

    那别业有个雅名叫“翠庐”,来源于宅中遍布的森森翠竹。这宅子虽说是三进,其实并不是十分规整的四合院。大门进去是前院,倒是寻常的厅堂,正屋三间,但厅堂之后,却是位于东南、西北两个方位的两个院子,院中都有花木湖石,后头的院子还有小桥流水,两院之间以月洞门相连,彼此相互独立。两处院子西边,还有一长排的房屋,作仆从下处以及厨房等用处。后院与这排房屋有小门相通,可以通往后门。住在此处的人,不必经过前头院子,就能到外面去。

    高桢事先领着人来做过预备工作,因此他非常热情地给张氏与赵琇提建议:“中间的院子花木繁盛,还有许多湖石,形态各异,十分可爱。老夫人在杭州园子里时,不是很喜欢那里的湖石么?不如就住在这里吧?这里虽然只有一座两层小楼,但您老人家带着丫头,也够住了。如今天气又热,住在楼上要凉快些。妹妹就索性住到后头院子里去,那儿有小桥流水,竹子也多。我上回听说妹妹正想学画竹,这岂不是个就近观竹的好机会?”

    赵琇怀疑地盯着他,张氏却深信高桢的提议十分恰当,高高兴兴地答应了。

    其实,她会答应得这么爽快,也是因为她亲眼看到了这处宅子的不足之处:每个院子都有房屋可以住人,但屋子都太小了,主屋只有一处卧室。她要是坚持让孙女与她同住,就要委屈孩子了。明明有房子,何必让孙女睡躺椅?

    这是当然的,汾阳王重修此宅,是为了躲清静来的,连王妃都不带。不管哪个院子,他爱住哪个就住哪个,可没打算带着谁过来。

    赵琇就这么住进了后头的院子。那里种满了各色竹子,有清澈的溪流,也不知是打哪里引来的活水,还有小巧的桥,以及别致的凉亭。同样是两层小楼,这座楼的一楼檐廊却格外宽敞,借着竹荫,她可以在廊下摆开画案,一边练画,一边享受着徐徐清风。不用跟张氏住在一处,相隔还有些距离,就意味着她拥有更多的自由时间,可以多做点自己爱做的事了。

    不过,高桢悄声跟她说的是什么话?有空时可以带她出去逛街?

    真当她是没见过世面的小女孩么?从前未上京时,她可是经常上街去的。嘉定的街道也不是没逛过。

    不过……高桢似乎描述得很吸引人。也许,嘉定在这两年里,已经发生了巨大的变化,很值得她亲身去看一看?

    高桢看出她心动了,连忙进一步劝她:“过几日就是端午了,嘉定城有龙舟大会,还有祈雨大典。届时全城人都会去观看此等盛事。赵妹妹不想去开开眼界么?”

    赵琇挑挑眉,歪头看了他一眼。(未完待续。。)

第五百零一章 潮

    赵琇卖了个关子,也不说答不答应跟高桢出去,只是笑而不语,转身去帮祖母张氏整理行李了。

    高桢如今也算是吃到被卖关子的苦头了,奈何他之前吊过赵琇的胃口,腰杆子硬不起来,只好咽下了自作自受的苦水。

    赵琇也不知自己会在嘉定住多久,但老家奉贤离得不远,又有六房的货船定期来往两地,她便只带了夏秋两季需要用到的东西过来。天气热,衣裳被褥都薄,不过半天就都收拾好了。在新居所歇了一晚,第二日她就去探望广平王。

    张氏本来也要去的,只是高桢一大早过来接人时劝她:“父王这两日身体有些不适,兴许是中暑了。他比您年轻多了,尚且如此,您老人家若真在太阳底下跑这一回,万一也中暑了,岂不是让父王不安么?还是等改日天气凉快了再见,也不迟。其实两家常来常往的,不到二十天前,您才跟父王分别,也用不着如此客气。让赵妹妹替您问一声好就是。就算是赵妹妹,我也不敢让她晒着了,包管一路平安把她给您送回来。”

    张氏想想也是。其实她前几日兴头上来,总爱到岸上去逛那些水乡村镇,当时不觉得有什么,如今安顿下来了,就有些后遗症。食欲不振,头晕眼花,还有些犯恶心。她觉得自己大概是中暑了,早起已经吃了丸药,但还是有些懒懒的。若不是广平王对她来说是救命大恩人,她都不想出门了。但既然广平王如此关心她的身体。她自然也愿意接受对方的好意。赵琇很得广平王喜爱,作为代表前去问候,是再恰当不过的了。总不能她们祖孙到了嘉定。却全都不去给广平王请安吧?

    张氏吩咐了赵琇许多话,赵琇一一答应了,耽误了足有两刻钟,方才大包小包地出了门。她带上的都是张氏准备送给广平王的东西,有松江织场出的专门做夏装用的葛纱衣料四匹,有自制的夏天专用熏香,有特意寻来的好匠人制的竹风铃。还有两小坛赵家自酿的桃花酒和果酒,以及果脯。东西不值钱,却是她们祖孙的心意。

    高桢一路看着赵琇命人将东西装上车。只觉得件件都是给他父王的。他忍不住走近了赵琇身后,小声问:“妹妹怎么忘了给我准备礼物?”

    赵琇没有回头看他,只忍下一个笑,径直上车去了。柳绿提了两个小包袱迅速跟上。

    高桢有些郁闷。但转念一想。只要有赵琇在,礼物又算什么呢?他难道还要跟父王争这个?便又转愁为喜,很快翻身上马,领着赵琇马车一行,往嘉定行宫方向去了。

    行宫离得不远,西苑另有门可供出入。这门虽不是正门,却也有官兵把守,若不是高桢领着。赵琇自己是进不来的。她知道这地方不是寻常王公贵族的府第,四处都有人值守。便也不敢太过随意了,一路上都老老实实地坐在车里,没有掀起车帘探头张望。马车不急不徐地走了一段路,在一处宫墙前停下。她听到高桢下马的声音,还有内侍向他行礼问好,便知道到地方了。

    她带着柳绿下了车,微微低着头,只觉得有不少人在盯着自己看。她规规矩矩地跟在高桢身后进了那处宫门,直到进了里头院子的长廊,感觉四周似乎没人盯着了,方才暗暗松了口气。

    这处院子便是广平王这些日子以来,在嘉定起居的西苑后院。前院有诸多御用物品,广平王不敢大意,不肯搬进去,只说是喜欢后院凉快,就住在这里了。此院极大,前后三进,地方十分宽敞,足够广平王父子带着侍从一起住进去。

    赵琇一路吹着微风,一路跟高桢沿游廊前行。中间院子正屋是穿堂,颇为通风,院中各处又种了许多花木翠竹,绿荫森森,在夏日里分外凉爽,倒是极适合夏天起居。难得的是这样多花木的地方,院中俨然是作花园使的,地面居然十分平坦,没有什么碎石子路,没有假山曲径,也没有小桥流水,就是简简单单的十字甬道,只在四角的空地上种了许多植物而已。这对双目不便的广平王而言,无疑是个福音。他闲极无聊时,也可以自行到院子里散散步,而不用担心脚下会跘着了。

    广平王在这里住着,似乎还算愉快。赵琇见到他时,他眼上蒙着一块散发出淡淡药香的白布,正坐在屋里抚琴,琴声宛转,慢慢悠悠的,别有一番意趣。没想到他如今又寻到一种新消遣了。赵琇也学过古琴,只是琴艺平平,不过还是能听出好坏的。广平王的琴艺,显然不是一般初学者的水平。

    广平王很高兴赵琇来看他,对她送来的礼物更是无比欢迎,尤其最喜欢桃花酒与果酒,还要叫人去把酒湃凉了,好喝来消暑。高桢不赞同地拦下了:“父王,叶大夫说了,您暂时不能喝酒,还是过些日子再说吧。横竖这酒三两月的坏不了。”

    广平王哂道:“你如今样样都管着我,我都不知道谁才是父亲,谁才是儿子了。”却笑着接受了儿子的劝诫。

    赵琇关心地问起广平王的双眼医治得如何,广平王心情愉快地回答:“略微能看到一点儿灰蒙蒙的光,不象从前那般一片漆黑了。不过如今还早着呢,过两个月再看吧。”话虽如此,他原以为这辈子都要生活在黑暗中了,没想到还有能看到光的一天,心情怎能不愉快?他虽嘴上说还早呢,其实心里是抱有很大希望的。

    赵琇也为他感到高兴:“太好了!那位叶大夫真是神医!”

    高桢笑道:“我心里也十分感激他,若不是他无意进京与权贵结交。我都想带他回京城王府,长年为父王效力了。如今只好滞留江南,也不知要花多少时间。才能把父王治到双目能视的地步。京城来了旨意,劝父王回京去,父王推说夏日天太热,不想出行,勉强搪塞过去了。等到秋高气爽,怕是宫中会再有人来。”

    广平王微笑:“来就来,我说我想在江南多游玩些时日。皇上是不会见怪的。到时候大不了跟你皇祖母说实话就是。”

    高桢对皇上,却不如他父王这么有信心,听了这话只是笑笑。便谈起了别的话题。赵琇知趣地说起了分别后的经历,包括洋行以及兴修水利诸事,广平王听得饶有兴致,还夸她有远见。又说嘉定这边也有人家开始采取措施。应对已经显露迹象的旱情,挖塘架水车蓄水自不必说,过几日的祈雨仪式也准备得很盛大,不过他本人对这种事是否能凑效抱观望态度。

    赵琇在广平王这儿聊了半日的天,又陪着用了午膳,等他要午休了方才告辞出来。高桢一路送她出去,路上发现跟在后头的柳绿手里只拿着一个包袱,不由得问:“这丫头是不是漏下什么东西忘了拿?”柳绿偷笑着摇头。

    赵琇回头看了一眼。就嗔道:“你这个呆子!”不再说话了。

    高桢隐约好象明白了什么,当即大喜。等把赵琇送上马车,一路送回翠庐,他就颇不及待地飞奔回西苑,寻到广平王起居的屋子,终于发现在自己常坐的那张圈椅里头,多了一个小包袱,打开一看,却是一件青色葛袍,看那针线,分明就是赵琇的手笔。

    他抱着那件新衣裳,傻傻地笑了。

    赵琇也不理会高桢如何,次日张氏觉得身体好些了,她就陪着祖母跑了一趟汾阳王府。那地儿往年她们也来过,当时只跟现任汾阳王的母亲汾阳太妃打过交道,没想到这回连老太妃也一并见了,自然也少不了汾阳王妃。不过除了太妃性情温和,表现得十分平易近人,老太妃与王妃都有些古怪脾气。老太妃是自视甚高,目下无尘,还喜欢驳儿媳妇的话;王妃则是初看还好,相处久了就发觉她面上总带着几分尖酸,最爱盯着身边侍候的妾室,随时随地向客人吐嘈她们的毛病。

    赵琇与张氏可没兴趣卷进汾阳王府内部的婆媳矛盾与妻妾矛盾,依礼道过谢后,就没再上门了,只是打发人去送些东西,以表示敬意而已。直到赵珲夫妻来了嘉定,赵琇才遵守诺言,打听到汾阳太妃要去看龙舟大会,便陪着张氏,带上赵珲夫妻一同出席,然后寻了个机会,让赵珲夫妻拜见了太妃,帮着说了几句好话。

    汾阳太妃不是个重利之人,赵珲之妻又斯斯文文的,十分有眼色,颇合她眼缘。她特地下了帖子请赵珲之妻陪着去烧香礼佛,叫外人见了,他们自然就会收敛。

    此事了结后,赵琇就安心陪着张氏在嘉定住下,偶尔出门游玩一番。广平王那边一直在治眼睛,不欲多见外人,张氏也就是去探望过一回罢了。日子平静地慢慢过去,等到赵琇从高桢处得知,赵玮已经回到京中,开始参与堤坝案的审理,每日十分忙碌时,时间已经来到了五月底。盛夏的天气,似乎一日比一日热,天上半点雨都不见落下。奉贤那边已有信来,说已经用水车送了些水进挖好的水塘中,方便周围田地灌溉取用,只是河流水位下降,水塘中的水量不多,恐怕维持不了多久。今年地里的收成是注定了要减产了。

    赵琇只能传令回去,命家人找六房帮忙,设法从外地购粮,以免闹起饥荒。但她心里还是发愁的,赵家家大业大,倒没什么可担心的,可寻常的百姓怎么办?

    正发着愁,六月初一那日忽然就下起了大雨,又有大风。赵琇在翠庐住着,虽觉得狼狈,心里还挺高兴的,觉得这下终于不用担心会有旱情了。没想到半夜里睡得迷迷糊糊时,忽然听到外头一阵喧哗。她坐起身来掀开帘子往外看,只见到外面气死风灯晃来晃去,似乎又刮起了很大的风,还把窗页都吹开了,啪啪作响,雨倒是停了。

    她扬声叫:“柳绿?”不一会儿,柳绿苍白着脸跑了进来:“姑娘,是世子过来了。”赵琇不解:“现在?出什么事了吗?”

    “刚刚从海边传来的信。”柳绿声音都在颤抖,“海水发了大潮,说浪头足有两丈高呢,岸边好多地方都淹了!”

    赵琇大惊。(未完待续。。)

    ps:  终于写到这个情节了,其实之前一直在铺垫。

    又:写完后发现有些疏忽之处,又做了点小修改。

第五百零二章 灾难

    两丈高的海浪!那不是足有六米多了吗?这根本就是海啸了吧?嘉定城离海边才多远?地势还那么低!

    赵琇的手都是颤抖的,她深吸了几口气,才让自己镇定下来,匆匆忙忙穿好了衣服起身,连头发都顾不上梳,还是睡觉时那松松的两条麻花辫。但她已经顾不上了,冲到门边打开门,高桢就站在外面廊下,头上戴着斗笠,身上披着防水料子做的斗篷,已经被风吹得歪了。

    “赵妹妹!”高桢一步跨进屋来,抓住了她的手臂,“别慌,看你面色这样白。”

    赵琇颤抖着声音说:“我怎能不慌?海潮足有两丈高呢!就这么冲上岸来,有多少人能逃得过去?”也许她也逃不过去,只不过是时间早晚而已。想到这里,她就忍不住把高桢往外推:“你在做什么?你跟王爷身份不一般,有事别人自然是护着你们先走的。你不赶紧骑快马离了这里,还跑来找我干什么?!你不要命了吗?!”

    高桢镇定地说:“赵妹妹忘了?嘉定的海坝筑得比别处都坚固,足有三丈高呢,事情没你想的那么糟糕。”

    赵琇怔了怔,这才想起了海傍大坝这回事。嘉定是皇室原籍,皇帝、朝廷和宗亲都盯着工程,修的堤坝自然没人敢偷工减料。她不知道大坝到底有多高,但要是真有三丈的话,那海浪应该不会真的淹上岸来。

    只是她还有些担心:“柳绿刚才说……”

    “柳绿说的只是传言。”高桢安抚她说,“现在知府衙门的人都赶过去查看是怎么回事了。所谓两丈高的浪头。只是从远处看过去的目测,实际上可能并没那么高。堤坝有些地段因地势之故,比别处要矮一些。却也至少有两丈。浪头打在坝身上,有不少海水漫到了岸上,兴许会淹没部分田地。但嘉定大坝往内陆一里之内都不许建屋住人,海水也没有漫进城中来,事情应该还不到糟糕的地步。”

    赵琇总算镇定些了,可嘉定的情况还不算糟,不代表其他地区也是如此。她忽然想起了奉贤与南汇:“奉贤的堤坝修得早。应该已经差不多完工了,可是南汇新任县令上任迟,工程才开始两个月。堤坝才加固了一半,听说做工的人很多都住在工地上……”她不敢再想下去了。

    高桢镇定地安抚她:“那里未必也有潮灾,在消息来之前,你先别担忧。先收拾些衣服细软。和你祖母一道随我来。我带你们去行宫避一避。行宫的听风阁是嘉定地势最高的地方。也十分坚固。若海水果真冲入城中,那里比翠庐要安全些。我父王已经先一步挪过去了,我是特地来接你们的。”

    赵琇点点头,回头招呼脸色略微没那么苍白的柳绿,跟她一块儿收拾东西,只拣了几件方便行动的棉麻常服,大衣裳礼服、华丽长裙之类的就算了,首饰全都倒进一个匣子里。再拿些碎银子,方便零用。正好赵琇这些天时不时应高桢邀请。四处游玩,为了带东西方便,就做了两个简易版的背包,此时就用上了。衣服细软什么的胡乱往背包里塞,赵琇还将屋里多宝格上的点心匣子也捎上了,各种成药也没漏下。收拾行李的整个过程只用了一炷香的功夫,赵琇已换上了方便走路的布鞋,背着背包准备出门。

    外面的风似乎更大了,开始夹杂着雨丝倾泄而下。柳绿身后背了个背包,身前绑着自己的小包袱,艰难地撑起一把油纸伞,想要替赵琇遮风挡雨。没想到才出门,伞就被吹得东倒西歪的,差点儿把她也带跑了。她稍一用力,伞面便直接撕裂开来,吓得她大声尖叫。

    高桢在风中大喊:“伞没用!去换斗笠!”说着就掀开身上的斗篷,罩在赵琇头上,搂着她就要往外走:“快点,老夫人一定等急了。”

    赵琇冷不妨被他护在身下,定了定神,觉得方才从四面八方向她脸上、眼睛袭来的风雨全都消失不见了,他的斗篷下面意外地温暖,给人无比的安全感。她抬头跟他对视一眼,什么话也没说,就由得他搂住自己往院门方向走。

    风很大,雨也越来越大,在这样的风雨中前行,似乎十分艰难。可赵琇一点都不害怕,她知道,在身边有个可靠的男人,会护住她不受风雨侵袭。

    不一会儿,他们就到了张氏屋里。张氏也换了一身方便行动的衣服,多罩了件夹的半臂,面色惨白。丫头们围在她四周,也都纷纷背着大大小小的包袱,想必里头也打包了一些要紧行李。丫头们都是半夜被紧急叫醒的,除去值夜的人,大部分人连头发都没梳好,就随便拿发带束成了发辫,个个脸色苍白得跟纸一样。

    高桢护着赵琇进门,所有人看到都大大松了口气。张氏连忙起身拉住孙女上下打量:“没事吧?可吓着了?别怕,王爷和世子都不会丢下我们不管的。这翠庐地势低,房屋又不甚牢靠,因此王爷特地派世子来接我们去安全的地方暂避呢。”

    赵琇点点头,回头看高桢。高桢左右望望:“人想必都到齐了,我们出发吧。翠庐本有人看房子,你们不必担忧行李。”他自嘲地笑笑,“若是此处未受风雨摧残,行李自然也不会有事。”若是情况相反,那担心也没什么用了。此时重要的是尽快离开,行李又能算什么?

    柳绿这时候才顶着个竹笠东倒西歪地进门,她倒是没忘给赵琇也捎来了一顶。

    大半夜的,翠庐外灯火通明。赵游与汪福来带着所有随行人员,提着不停乱晃的气死风灯,已准备妥当了。这两位也是匆忙间不曾梳洗,赵游连梳头的时间都没有。随手拿支笔盘了个发髻,衣袍之下,穿的还是睡觉时的阔脚裤。

    赵家祖孙连主带仆。上了马车就走。行宫西苑本就离翠庐不远,虽说他们人多,正常情况一刻钟也能到了,可是今夜却不太顺利。离行宫越近,路上的马车就越多,个个都跟他们情况类似。一瞧马车檐下挂的灯笼,好几家都是宗室。高桢少不得过去打声招呼。问了才知道,都是得了消息,匆忙逃出家来的。大家都知道行宫里有高楼。便都想去那里避一避。毕竟大家都姓高,而嘉定行宫则是高家的老祖宅扩建而成。不少人都觉得自己有资格进去。

    这些人知道去往高处躲避,还算是好的,头疼的不过是行宫总管罢了。高桢只要推说做不了主。他们父子是得了皇帝恩旨才敢入住行宫。旁人也不会跟他一个晚辈为难。更棘手的,是另外几家宗室,据说闹着要从西门出城,在西城门处跟守门的官兵吵起来了。

    他们只知道海水是从海边漫上来的,出了嘉定城往西走,越往西,离海边就越远,他们就越安全。所以闹着一定要在此时出城。守城门的官兵却不敢造次,照规矩。时辰未到,城门是开不得的。如今知府带着人跑海边去看情况了,他们得不到知府的允许,不敢轻动。更怕这城门一开,就压不住了。宗室们跑了,百姓难道会老实待在城里?万一造成混乱,他们可是要担干系的。此时城中还未见水淹街道的情形,他们只会觉得这些宗室在捣乱,并不觉得逃出城去是件多么迫切的事情。

    高桢听得眉头紧皱,这种时候,急需一个领头的人来做主。否则宗室带头冲击城门,迟早要闹出乱子来。他环顾四周,想要找汾阳王——此君是嘉定宗室中身份最高之人,有他出面,旁人应当会给些面子。

    谁知汾阳王此时并不在城中。因堤坝案发,又有好几处堤坝城要重修,他带着几名官员往川沙去了。倒是在西城门闹事的人当中,有他家老太妃和王妃在,另外还有几个亲戚。汾阳太妃反而没动,仍旧坐镇王府之中,连避都不打算避一下。

    与婆婆、儿媳妇相比,汾阳王妃这份镇定的气度,着实令人佩服。可是佩服归佩服,赵琇还是忍不住为她担心:“这样真的不要紧吗?”

    张氏也道:“是呀,王府地势并不高,万一潮水真的来了……那可是两丈高的大浪!”

    赵琇忽然心下一动:“这两丈高的大浪,是在哪里看到的?如果是在岸边,且不说堤坝会把它拦下,就算真的漫上了岸,也不可能一直保持这样的高度吧?肯定会越来越低的。一般的楼房,两层楼往上也有两丈了。江南多盖小楼,若是不逃,躲到三楼或是二楼楼顶上,应该可以逃生,就是不知道楼房是否足够坚固。”

    翠庐的楼房自然比不上行宫的坚固。往行宫里躲避,确实要安全许多。

    赵琇正寻思间,道路渐得疏通,各家马车又继续前行往行宫去了。行宫总管不敢轻易往人入内,最后还是高桢说了请,让众人入西苑去了。虽然听风阁是在行宫正苑中,但西苑也有几处楼房。众人各自择地入住,且对付一晚上。这些宗室贵人们尚且上不了听风阁,张氏怕受人嫉恨,便也不肯去。赵琇拗她不过,只得跟高桢说了,祖孙俩在高桢引领下,去了广平王平日所住后院里的一座楼房。

    下半夜里,没人睡得着。赵琇看着窗外摇晃不休的树影,听着狂风暴雨的声音,直至天明。

    天亮后,海水退了。各处的最新消息也纷纷报到行宫来。

    嘉定、吴淞、川沙等地,因堤坝高大坚固,受损尚轻,却也有五六百人丧生。

    柘林八、九团处,完全依靠旧堤抵挡海潮,海水直漫入数里地,农田全数淹没,有两个村子被淹了,初步统计可能有上千人遇难。

    南汇港口数百艘船受牵连,码头附近上千房屋被淹,死亡人数也有近千人。奉贤受灾情况略好些,新修的堤坝还算坚固,只有海岸附近有数十人没来得及逃走。最可怕的,却是崇明一直没有消息。官府已经派人出海上岛,探明情况了。

    赵琇听着高桢带来的消息,久久说不出话来。(未完待续。。)

    ps:  一直纠结着不知该怎么写这一段。其实跟历史上的这场潮灾造成的后果相比,现在的结果真的已经很好了,当时死了十几万人……

第五百零三章 善后

    六月初三、初四,各地关于灾情的更准确消息进一步传来。

    崇明没有建高大堤坝,受灾惨重。海啸是在半夜来的,几乎所有人都在梦乡之中,潮水过后,岛上居民只剩下不到两成的活口,不少人还受了伤。房屋已经没有一间可住了,即使是石砌的,屋中的一切也都被海水冲毁,徒留一片狼籍。官府已下令,命官兵坐船上岛,将所有尸首尽快就地掩埋,以免天气潮湿炎热,会生瘟疫。至于伤者与幸存之人,则统一被运回大陆安置。等情况安稳下来,再提重建之事。

    其他各地的死亡人数已经统计出来了,上海府辖下各地,受潮灾影响,共有八千余人不幸遇难,伤者过万,房屋受损、倒塌不计其数,农田被淹、农作物全毁就更不必说了。如果不是海傍大坝还算给力,死的人也许会更多,海水还有可能直接冲进大城镇中,造成更大的损失。

    繁华的南汇港在此次潮灾中,损失也十分惨重。因南汇的堤坝只修好了一半,其他大部分都要靠旧堤抵挡海浪,还有一部分地段是刚刚扒开了破损的旧堤,还未补上新的,就被海水直接冲塌了。工地上就地留宿的工匠、民伕死伤殆尽,附近码头沉了许多船,除去住在低洼地带的民众外,遇难者中还有不少外地的客商与西洋商队的人。房屋浸水后,货物被浸泡毁坏,更有无数商家欲哭无泪。

    赵家上下的损失也很大,且不说二房还有十来间出租用的小院子尚未出手。价值高达数千两银子,威尔斯商行的船队刚刚从南洋运来的几船粮食、香料和木材,全都泡了水。半年的利润就这么没有了。小威尔斯夫妻刚去了南京,倒是逃过大劫,可他们从英国带来的一个侍女和一个船队的二副死了,还有一位船长在逃命时摔断了腿。至于六房那些房子,足有过半被海水泡过,货物多半不能用了,自家的货没话可说。别家的货只怕还要扯皮。六房购置这部分产业时花出去的银子,还未曾回本,现在还不知道要到哪里去哭。

    奉贤那边的田地。受影响也不轻。托新修堤坝的福,赵氏一族在海岸附近的田地保住了,只有几家佃户遇难。但会造成损失的不仅仅是海啸,海啸来前的大风大雨吹倒了不少作物。半夜随台风而来的大雨更是造成了全县农田浸水。今秋的收成是彻底毁了。幸好赵琇之前一力主张要在田地上挖沟挖塘,虽然当时是为了蓄水灌溉,如今却误打误撞地成了疏导雨水的好工具,干涸的河床也及时将雨水排走,没有令积水漫入村镇中,造成更大的损失。

    王双福沾满泪痕的信送到嘉定,赵琇看着,心里满不是滋味的。一直以来。她都过得很顺利。前几年奉贤闹涝灾的时候,她还觉得自己应对得不错。没想到那不过是小意思罢了。眼下这等情况,才真正棘手。她在回信中,除了吩咐王双福做好灾后的善后工作,死伤者抚恤,消毒防疫,赠粥施药,协助重建……似乎就不知道还有什么可做的了?二房对于族人、佃户与奴仆负有责任,也可以为本地乡亲尽一份力,但真正困难的局面,并不在奉贤。

    嘉定城受灾轻微,原本四散逃窜的城中百姓已经纷纷返回家中,想办法去探听住在灾区的亲友情况。那些闹着要出城的宗室与富户,据说都往苏州去了,正观望着上海府的情况,再决定要不要回来。避入嘉定行宫的宗室,也都各回各府,有人也打算暂时避到内陆更安全的地方。汾阳王心系亲人,初二从川沙赶回来,得知祖母与妻子的作为,气得当场摔了斗笠,倒是对他母亲更加敬重孝顺了。

    广平王已经离开了听风阁,重回原本的住处。他的心情十分沉重,很想要去做点什么。可他如今不过是个稍微能看到点微光的瞎子,自己还离不开别人的帮助呢,能做什么呢?到了现场,也是给人添乱。他只能按捺住自己,转而吩咐王府属官与亲卫队前去参与救灾工作。

    但他们都露出了为难的表情。谁也不愿意冒风险,天知道海水还会不会再来一回?况且受灾的地区情况一定很糟糕,还有发生瘟疫的危险,他们实在不想去受苦。不过当着广平王的面,他们当然不会实话实说,就声称是奉旨侍奉广平王,不敢轻离职守,又说上海知府会负责一切的。广平王听得无奈,却也知道不情愿的人,强逼了他去做事,也帮不上什么忙,反而有可能给本地官府添乱,便不再提了。

    上海如今这位新上任不到两年的知府,原是朝廷精挑细选而来的,无论家世、声望、能力和经验,都是上上之选,做官也很廉洁,更对朝廷忠心耿耿,绝不是会谋逆的那种人,还与颖王势力、上海本地世家望族全无关系,保证了独立性。放他在龙兴之地做父母官,皇帝与朝廷上下都很放心。可这位知府的独立性大概是太好了,跟本地势力完全说不上话,上任之后就一直受到他们的牵制,又未能寻得帮手,因此诸事不得顺心。堤坝案发,将桎梏他的力量打掉了一半,剩下一半不是忙着为亲友说情疏通,就是躲起来避嫌,反而让他有了施展的空间。

    自海啸发生,这位知府的表现就十分突出。不畏艰险,做出的决定也很及时。掩埋尸体、消毒防瘟、组织医员医治伤者、搭建临时居所、统一安置灾民、统计损失情况等等,想得很周到。他还命手下属官差役加强了巡逻,以免有人混水摸鱼,破坏治安,并命人在海边用最快速度搭起了望塔,全天候轮班值守,若是再次有大潮袭来,了望塔上的值勤人员可以第一时间发出警报,通知百姓到高处躲避。

    有这样一位给力的知府在,其他官员也都还算老实,广平王觉得,自己大概是没什么用武之地了。他能做的,就是将自己知道的最新情况用八百里加急送回京中,报给皇帝知道,请求对方尽快出台政策善后,救助灾民。

    他曾经多次对高桢与赵琇叹息:“我以往总觉得自己还算有用,如今才知道,我不过是个废物罢了。灾难来临时,除了让自己躲好了,不给别人添麻烦,就什么都做不了。”

    高桢不赞同地道:“父王觉得自己没用,难道是因为不能亲往受灾之地帮忙么?父王能做的事,并不在安抚灾民、指导重建这样的琐事上。您上书皇上,说动他尽快下旨救助灾民,就是帮了大忙了。否则天知道朝廷里那些官员要扯皮多久,才会有赈灾的粮食与银子下来?”

    广平王苦笑着摇摇头:“嘉定又不是寻常地方,朝廷官员哪个敢在这时候扯皮?我能帮上的忙,不过是让消息能早一步送到京城,皇上下的旨意,也能早一日到嘉定罢了,实在是微乎其微。你也不必安慰我,我知道你是个孝顺孩子,但再孝顺也不能睁眼说瞎话。”

    高桢欲言又止,赵琇便柔声说:“王爷不必难过,您的能力经验都比一般人强,之所以有心无力,都是因为您双目不便之故。只要您尽快把眼睛治好了,想做什么不行呢?”

    广平王听得笑了:“这话倒是很有道理。你说得对,我应该更好好治眼睛才对。”

    治眼的事却暂时需要拖延一下,因为叶大夫心系灾民,很想要去出一份力。若换了是别的权贵,大概会将他扣下不许离开,但广平王却不是这样的人。难得他身边有人肯去为灾民做点事,他当然不会阻拦。因此叶大夫留下了十天份量的药,背着药箱,带着僮儿跑了。高桢拦不住,只能派笔山一路跟随,一方面是给叶大夫做个保镖兼帮手,另一方面也是要看住他、提醒他,免得他十天后忙得昏头,忘了赶回行宫为广平王复诊。

    广平王坐困行宫之中,为了不给人添麻烦,也不说要出去的话,更无心寻什么消遣。他每日都要派儿子高桢出去打探外界的情况,也会特地叫人请赵琇过来,向她询问赵家产业的情形。这是在借助赵家的耳目,打探民间受灾的严重程度。赵琇完全没有隐瞒,凡是知道的事都跟他说了。他听到情况不严重的好消息就开心,听说何处受灾严重就觉得难过,心情起伏不定,晚间睡眠也受到了影响。

    赵琇私下寻高桢说:“这样下去不行。得给王爷找点事情做做。”

    高桢发愁:“有什么可做的呢?我也不希望父王再忧心下去。可我虽是亲王世子,却没个官职在身,也不好干涉地方政务。我如今四处寻人打听消息,已经有些不好意思了。知府衙门那边虽没说什么,心里却不知是如何想的。我不敢十分打扰了他们,免得耽误了他们的正事。”

    赵琇想了想:“如今潮灾算是过去了吧?这几天都算是风平浪静的,死者都掩埋了,伤者也都得到了治疗,也没听说有瘟疫发生,情况算是稳定的。我想接下来的重点,大概就是求助灾民生活,以及灾区重建了。虽然不清楚朝廷的赈灾款几时能下来,但你我心里清楚,那笔钱是不够用的。我们是不是想些法子,帮忙弄些粮食、被褥、药材之类的,或是筹集善款,帮助灾民重建家园?能做的事情还很多呢。”

    高桢双眼一亮:“这倒是个好法子。”但他转瞬表情一变:“就怕犯了忌讳。”

    赵琇笑笑:“又不一定要以王爷的名义去办,犯什么忌讳?王爷素来不好虚名,只要能出一份力,大概不会介意做个幕后之人吧?”(未完待续。。)

第五百零四章 慈善

    赵琇有这个念头并不是一两天的事了。自从海啸过后,各地受灾情况传来,她想起了现代社会面对同类事件的反应,就觉得应该为救灾重建出一份力。至少,得捐点儿款吧?

    虽然赵家也受到了不小的损失,但比起一般灾民,并没到伤筋动骨的程度。全家上下依然可以过着锦衣玉食的生活,随手拿出几千两银子都不是问题。当然,做慈善不是这么个做法的,得有个周全的章程,不是说有钱人只要拿钱出来就行。没有可靠的执行人,最后赵家很可能会落得个“花了钱却便宜了贪心的人,真正需要帮助的人一点都没沾到光”的结局,那就太傻了。

    在这古代社会里,她不指望能象现代那样有大型的慈善机构,有专门的银行账号接受捐款,又或者可以往灾区寄送赈灾物资。采购些粮食用品送去是可以的,但须得找到可靠的人手,能将东西分发到灾民手中才行。可若是贸然派自家仆人去做,说不定还会给别人添乱,影响人家灾区的正常秩序。最好是事先知会过官府,得到他们的允许和配合,还得确保官府的人不会把东西与钱贪掉才行。

    还有一件更麻烦的事,在这个年代,兴许连施恩百姓这种事,都不能随便做。需得提防有人在背地里眼红使坏,栽他们一个收买人心的罪名。

    考虑到种种顾虑,赵琇只能先行观望,等上海知府返回衙门。再想办法跟他搭上话。从他这些日子以来的表现看,他应该是个挺靠谱的官员。如果把钱和物资交给他,他应该能把东西送到最需要它们的人手上吧?

    目前上海知府还在受灾最严重的地区之一南汇。赵琇只能先吩咐奉贤老宅的家人,依照往年涝灾时定下的章程,尽力救助赵氏族人与县中百姓。赵氏族人都有经验,虽然这回受的损失又更大一些,但人命都保住了,就是万幸。

    大家先帮官府的忙,把不幸遇难的死者安葬好。寻大夫为伤者治疗,给缺粮的人家送去救急的粮食,疏通水道将积水排走。抢救庄稼看能挽回多少损失,被海水冲塌的房屋、被积水泡坏的房舍,都可以陆陆续续帮助重建了。还有刚修好不久的堤坝,因受了海啸冲击。也不知道是否有破损处。得尽快派人加固。赵氏族学也停了课,八老太爷不顾自己老迈体弱,带着族中小辈与学生们四处劝说其他大户出力,救助县中灾民。奉贤全县在县令陶澄的带领下,所有世家大户富家都出钱出人出力,自救的局面日渐形成,给上海知府省了好大的力气。赵氏一族,也开始被公认为是县中的望族翘楚。士绅名门。

    赵琇得知家乡一切工作都进行得很顺利,心中也松了口气。不过如今她又有了个新想法。如果她能说动广平王出手,兴许救助的规模还会更大一些。上海一府,既是皇室的原籍,也是赵家人的故乡。故乡遭此横祸,大家都应该尽一份力量。赵家凭着建南侯府的名头,在别处可以做个领袖,在嘉定却不好越过众多宗室出头。但如果广平王加入,那就完全不一样了。哪怕是为了避免皇帝再次猜忌,广平王不好为自己赢得太多民心,只能在背后出力,他能发挥的能量也不是一个小小的建南侯府可比的。

    赵琇与高桢没花什么力气,就说服了广平王。广平王一直希望能做点什么,如今有了机会,岂有不应之理?

    他直接问赵琇:“琇姐儿打算怎么做?若只是从自家账上取一笔钱,用于救济灾民,你自个儿就能做,也用不着叫上我了。”

    赵琇笑道:“王爷英明。我是觉得,只凭我一家之力,太过渺小了,能做什么事呢?就算我家财万贯,家里人也不可能让我把钱都捐出来的。但我又希望能尽可能多地帮助别人,所以少不得要汇集群众的力量了。我想上海府这么大,达官贵人、世家望族都不少,哪怕每家每户只出一百两银子呢,也是好大一笔钱,买到的粮食足够受灾的民众吃了,买来的衣裳被褥也能保证他们今年不受寒风侵袭,说不定还有余力给他们建造新家呢。只是,若没个身份、地位、名望都够高的人出面,只怕未必能说服众人慷慨解囊。”

    广平王略一沉吟:“也罢,我来做这个人好了。虽然我是个瞎子,大约还有几分脸面。”

    高桢忙道:“父王,若是皇上那边……”

    广平王伸出手阻止了他的话:“皇上不至于如此不分轻重。至于我自己,倒是无所谓那些虚名。用不着四处宣扬我做了什么,就算那些捐款的人心知肚明,他们难道还会感激我不成?万没有告诉百姓的道理。”

    赵琇眨了眨眼:“其实我觉得,王爷不一定要独个儿去做这个事儿。汾阳王也是明理之人,不如算上他如何?汾阳王太妃也很和气。我再去说服祖母好了。有您二位贵人在前,祖母再以建南郡公夫人的身份附和,应该不算出格。”

    广平王听得笑了:“你这丫头倒是机灵,竟然能想到汾阳王太妃身上。这确实是个好主意。汾阳王是一定会答应的。”

    汾阳王当然要答应了。并不是因为这件事会给他的名声带来大大的好处,而是因为广平王往京中送急信时,曾提过嘉定宗室们在潮灾到来之时的表现。汾阳王母子都是其中的正面典型,可汾阳王妃与老王妃就是反面例子了。此外还有许多跟守城门的官兵争吵不休、又或是闹着要躲进行宫里的宗室,皇帝肯定会生他们的气,还不知道要如何责罚呢。为了向皇帝求个饶,他们一定不会吝于出点小钱来弥补曾经的过错。

    事情就这么定了下来。

    广平王总揽全局。也负责在背后策划。他动用自己的名帖,命世子高桢与几位属官做使者,往知府衙门、本地官员、宗室府第、皇亲贵族、世家大户等送去书信。邀请众人坐到一起商量协助救济百姓之事。他建议每家出一笔钱,也可以是粮食、药材、布料或建屋材料等物资,再由各方面选拔出几位代表来,负责分配钱财物资的使用,各家家主再从旁监督。他还迅速得到了上海知府的配合,知道了各灾区最急需的物资名单,并率先捐出二千两银子。购买粮食与药材,由官府派出差役用最快的速度送往灾区,分发到灾民手中。

    赵琇则紧随其后。说服了祖母张氏,也捐出了一千两银子并六千斤的粮食。粮食是她出钱向六房收购的。六房如今生意做得大了,很容易就从湖广等地采购到足够的粮食。赵琇要买,他们没有二话。八折卖了。转头又再去产粮区买粮。赵琇这头捐出钱与粮食,那头又派赵游回奉贤去见赵璟与八老太爷,把族中自救救人的章程详细写下,再送回嘉定,给广平王做参考。

    高桢从广平王与赵琇处得到了指示,亲自前去说服汾阳王,不到半个时辰,汾阳王府就捐出了一千八百两银子的款项。还主动将王府位于南汇的所有空置房产拿出来,给官府做临时安置灾民的场所。王府养的府医六人。也被汾阳王派到了各个灾区去救治伤员。

    汾阳王太妃顾不上去接回滞留外地的婆婆与媳妇,反而下帖子请了张氏过去茶叙,商议两人要如何在嘉定的贵妇圈子里带头捐脂粉银子一事。等赵琇陪着张氏过去跟她见了面,才知道原来她想做的还有更多。汾阳王太妃可不想只是捐银子而已,她认为在灾难中失去父母的孤儿与失去儿女的老人,都需要别人照顾扶养,而这种事,正是她们这些贵妇人可以帮得上忙的。她们完全可以出钱出人,弄出个跟善堂一样的机构,使这些受苦的人们老有所依,幼有所养。

    还有受灾的妇人女子,若是失去了支撑家计的依靠,可以利用技艺养活自己与家人儿女。贵妇人们完全可以给她们提供工作机会,纺纱、织布、编织、浆洗……谁说除了捐钱和买下灾民为奴,就没有别的法子能帮到他们了?

    赵琇对她的想法十分赞同,张氏则是从未想过还有这样的法子。她素来觉得,救济别人,要么是给寺庙捐香油钱,让出家人去施粥赠药,念经超度亡者;要么是象家族内部互助一般,亲友间彼此援手。所有贵妇人们聚集起来,形成一股力量去帮助别人……她以前从未想过,不过似乎很有意义?

    张氏有些心动,却又担心自己做不好。赵琇便道:“祖母年纪大了,身体又不好,若是怕做不来,孙女儿陪您去做如何?”她还向汾阳王太妃自荐,“我能写会算,身体也不错,能吃苦的,也不怕抛头露面。”

    汾阳王太妃有些惊奇:“赵姑娘这样花一般年纪的女孩儿,原来竟有这样的胆识?”她非常欣赏赵琇,也不想追究赵琇是真心想帮忙,还是仅仅说好话而已,当即就给她分配了任务:算账。

    赵琇也知道,汾阳王太妃不可能真叫她去抛头露面做苦力,不过会计工作也很重要。她立刻就接手账务,将贵妇人们捐出的款项理得清清楚楚的。何时何人捐了钱进账,何时何人为何事支出了多少银子,也都记录得清晰详细,数字全用大写汉字,字迹端正娟秀。汾阳王太妃看了十分满意,当场就拍板,聘用了她这位账房。至于张氏,她只需要跟在太妃身边帮着摇旗呐喊就好了。

    为了行事方便,赵琇每日到汾阳王府来议事,早出晚归,看着汾阳王太妃接待一位又一位的贵妇人,高兴的,沮丧的,愤怒的,怨怼的,什么样情绪反应的人都有。但无论对方是什么态度,离开汾阳王府时,都必定会留下一笔银子,嘴上还要说这是她的荣幸。赵琇不动声色,暗暗观察着,将每个人的身份名字与反应记了下来。

    至于张氏,她没有孙女这么健壮,无法天天过府。但是跟在汾阳王太妃身边多日,她似乎学到了不少,还悟到了什么,倒是越来越沉默了。(未完待续。。)

第五百零五章 感悟

    张氏一直觉得,自己做了建南侯府的女主人,执掌中馈二十余年,一直安安稳稳的,没出过大岔子,可见她还是挺能干的。

    但经历过后来的种种挫折不幸,她渐渐认识到一个可悲的事实:如果没有老郡公坐镇,她这二十几年的女主人,未必就能做得这么顺心。

    刚嫁进建南侯府的时候,她年轻,生涩,没什么经验,初接手中馈,虽有府中能干的管事协助,还是出过几次小差错的。不过那时候能安然度过,大概是因为世子位已经稳稳落到了赵炯头上,牛氏也有了儿子,嫡长女赵元娘出嫁到了外地,管不着娘家的事了,老钱姨奶奶把整个侯府都看成是自己的囊中之物,压根儿就不把张氏这个年轻的继室放在眼里,老郡公又事先警告过她,所以她一直老老实实地,没给张氏制造什么大的麻烦。否则当时老郡公尚在边关镇守,张氏一个人在府中孤立无援,哪能过得这么舒服?

    后来老郡公解甲归家,对年轻的妻子十分宠爱,有求必应。就算老钱姨奶奶母子发觉到张氏的威胁性,并对真正的嫡子的诞生忌惮不已,因怕得罪了老郡公,也不敢有大动作。久而久之,张氏就生出了懈怠之心,不再警惕。哪里想到,老郡公一去世,他们就露出了凶恶的嘴脸?

    如今回想起来,小长房一家固然品行低劣,心肠恶毒,可是张氏执掌中馈二十多年。自觉是个称职的主母,却在面对妾室庶子的逼迫时,毫无抵挡之力。以至失去了儿子的性命,也够无能的了。张氏心中一边悔恨,一边无比怀念死去的丈夫。但平心而论,她这时候只是恨自己警惕心不够,恨小长房手段太毒,却不觉得自己的能力有太大问题。孙女赵琇从小管家,有时候做事比较出格。她总是忍不住去教训、指点。

    可现在,张氏开始质疑自己的能力了。

    孙女赵琇在赵玮尚未袭爵之前,做出的几项投资决定。包括洋行生意、织染坊、房屋租赁、果脯果酒等等,获利都颇为丰厚,再加上各个田庄的收益,若不是刚刚过去的潮灾。侯府这两年平均每年能净得数万两银子。跟十年前相比。简直就是天渊之别。

    赵琇前不久决定要卖掉南汇用来出租的房屋时,张氏并不觉得有什么。那些因此失去差事的仆从却慌了。他们不介意分出几天时间去干点重体力活,却不愿意丢了这项美差。在南汇做个看房子的门房,虽然月钱不多,但帮租仓房的货主看货,总能得到红包打赏,心思灵活点的人,还能帮人牵线做交易。从中赚点茶水钱,一个月下来也有好几两银子呢。上头还没有人管着。离主人家又远,精明的人都可以开起自己的店铺来了。如今丢掉了差事,跟割他们的肉何异?他们不敢去跟赵琇说,就在张氏那边下功夫。张氏起初差点儿被说动了,但听得赵琇说,卖房子的钱用来资助大坝重修工程,还可以接济族中孤寡,都是善事,她就没阻止。如今回头去看,赵琇及时卖掉了最值钱的房子,岂不是最正确的决定吗?

    试想如果赵琇听了她的话,没去做洋行生意,也没卖掉南汇的房子,赵家二房如今会是什么情形?张氏不得不承认,孙女在管理家务上头,显然比自己更有能力与天份。她已经老了,以后还是把家里的事交给孙女的好。将来等孙媳妇进了门,还有孙媳妇孝敬她。她看中的米颖芝,同样是个熟悉中馈的能干姑娘。

    而如今张氏跟在汾阳王太妃身边,陪着她唱红脸白脸,向嘉定各家的贵妇人们化缘,汇集资金做善事,救济受潮灾影响的百姓,她又学到了更多的东西。

    汾阳王太妃与她同辈份,是太后的妯娌,年纪却比她大,私下总是把她当成是单纯的妹妹一般,对她很好。张氏非常尊敬她,私下认为她是自己所认识的最端庄仁善的妇人了,乃是女流中的君子,闺阁中的圣人!

    且不提汾阳王在太妃教导下,为人正派,十多年前曾在赵炯面前为张氏母子执言,多年来也跟张氏保持来往,从不曾轻视过失势的祖孙三人。如今日夜相处,汾阳王太妃对张氏与赵琇也依旧十分关心,在生活上嘘寒问暖。最让张氏感动的是,每有一位她不认识的贵妇人上门,汾阳王太妃总会想到她在社交方面的孤僻,体贴地赶在客人进门前先告诉她对方是谁,性情如何,该怎样去打交道——以免张氏在会客时露了馅,平白得罪了人。张氏对此十分感激,更意外看上去温和亲切的汾阳王太妃,竟有十分了不得的手段,不管来的是谁,她全都能应付自如,实在让她大开眼界。

    最关键的是,汾阳王太妃每次搞定一位不情不愿又或是指桑骂槐的贵妇时,手段心计百出,令人叹为观止,却全都是叫人挑不出错的阳谋。张氏头一次发现,原来一个正派善良的贵妇人,也能有这么了得的手段。她以前总告诉自己,要秉承君子之道,不可与人为难,不可尖酸刻薄,要善良,要大度……却原来,正派人也是可以耍心计的?正派人做好事,并不一定要自己吃亏?正派人受了委屈,也是可以报复出气的?

    张氏的三观受到了冲击。汾阳王太妃是她所敬重的贵人、恩人,她绝不会认为是对方做错了,那当然就是她自己从前想错了。原来她以前都在犯傻么?

    汾阳王太妃就曾私下说过她:“你心地是极好的,却未免太软了些。明摆着要吃亏的事,别人哭几声,拿些似是而非的大道理来压你,你就让步了。偏你不仅自己让步。还要让你孙儿孙女让步,委屈了孩子还觉得没什么。我都替建南侯与琇丫头不平!其实你呀,不过是仗着孩子们孝顺你罢了。”

    当时张氏还有些委屈:“不是这样的。我对两个孩子都十分疼爱,怎会委屈了他们呢?”

    汾阳王太妃笑笑:“瞧吧,他们受了委屈,你还不知道呢。既然你如此心疼孙儿孙女,为什么不能为了他们,稍稍委屈一下自己?别太在意自己的好名声了,那都是虚的。就算有人说你几句闲话又怎么了?就算你做了一两件不合规矩的事又怎么了?我婆婆不喜欢我妨碍她去做些糊涂事。我知道这样有碍孝道,但还是做了。我媳妇常怨我把她生的儿子抱走养活,害她骨肉分离。我知道这样伤了她的心,但还是做了。如今王府少了多少麻烦?我两个孙儿都孝顺知礼,相互友爱,半点没有卷进后院妻妾争风的糟心事。这就是我不守规矩的好处了。即使往日有些非议。今日我做下一桩大善事,谁不夸我?哪个还有闲情理会旁人的碎嘴呢?”

    张氏恍恍惚惚地回到下榻的翠庐,呆坐半日。

    赵琇不知她是怎么了,担心地去问她。她便问孙女:“琇姐儿,往日祖母是不是常常让你为难了?因为祖母太容易心软,所以给你们兄妹添麻烦了么?”

    赵琇诧异:“您怎么忽然问起这个来?”

    “你只管回答就是。”张氏执着地要得到一个答案。

    赵琇想了想,就老实回答说:“祖母就是心太善了,有时候容易被人利用。不过嘛。这也是您的可爱之处。您是位正派人呢。哥哥和我,其实都更愿意有一位正派的祖母。反正您从来不会有太过过分的要求。我们尽量满足您的愿望,就当作是孝敬您了。”因为过分的要求,赵玮和她通常都事先想法子打消张氏的念头了。

    张氏听了这话,反而难过起来。原来汾阳王太妃说她的话是对的!她从前真的让孙儿孙女受委屈了。两个孩子只是碍于孝道,不愿意驳了她的心意,其实都为难得很。

    张氏难过得一晚上没睡好,第二天起来就有些精神不济。赵琇见她这样,就劝她先别去汾阳王府了,在翠庐先好好歇一歇吧。至于赵琇自己,还得要继续工作。她今日不但要整理账目,还得跟着汾阳王太妃,到施粥现场去视察呢。

    张氏很想让孙女留下来陪自己,就提出了要求。赵琇面露一分难色。汾阳王太妃那边都说好了,今日还是有正经事要做,张氏身体又无恙,不过是缺觉罢了,最应该做的就是睡上几个时辰,不一定需要她的陪伴。

    可是……张氏毕竟是她祖母。赵琇想了想,还是决定要向汾阳王太妃赔罪了。

    但这时候张氏却改主意了。她发现了赵琇的难色,顿时想起了汾阳王太妃的话。她又为难孩子了,明明赵琇要做正经事,她却任性地想留赵琇在身边。其实她喝过安神汤后,正想好好睡一觉。想要赵琇留下,不过是想有个人陪着聊天,直到她睡着罢了。这个聊天的人不是赵琇也可以的,夏露冬霜都是贴心的好姑娘,知道她最喜欢什么样的话题,比赵琇还清楚她的喜好呢。这么一想,张氏就改口了:“罢了,你还是去汾阳王府吧。今日要出府办事,千万别淘气,要紧跟在太妃身边,凡事都听太妃的吩咐,不许乱跑!”

    赵琇惊讶极了,反而有些迟疑:“我还是留下来陪您吧?或者我等您睡着了再去?”

    张氏推她:“快去快去,别啰嗦了。记得多带几个人,别叫那些灾民靠近你,仔细他们饿急了伤人。”

    赵琇笑了:“他们不会的。灾民原也是百姓,王府施粥,他们不至于连这点规矩都没有。”

    张氏脸上微红,心知自己的话不妥,只一味催促孙女走人。赵琇只得细细吩咐过丫头们,才转身走了。

    张氏躺在长榻上闭目养神,两个大丫头一人替她捶腿,一人跟她说些丫头婆子之间发生的小趣事。她渴了立刻有人送茶到嘴边,热了也有丫头替她扇扇子,冷了会有人将冰盆移开一两尺。所有人围着她转,再舒服不过了。可她心里却还是有些寂寞。

    “太妃说得对,我真是好日子过习惯了,快被孩子们宠坏了。再这样下去,迟早会变得面目可憎的。”张氏心里如此想。(未完待续。。)

第五百零六章 巡视

    赵琇今日要去施粥的地方,是位于宝山与嘉定城之间的一处小镇。附近海边受灾的民众,以及从崇明转移过来的幸存者,都被安置在镇外的房屋里。

    因小镇离嘉定城颇有一段距离,所以她到了汾阳王府后,陪着汾阳王太妃快速处理了几件事务,记好了账,便要出发了。估计今日出行,要花上大半日的功夫,不过天黑之前是一定要回来的。

    她与汾阳王太妃坐一辆马车。王府的马车比建南侯府的马车要宽敞舒适,坐两个人,再加上太妃的两名心腹侍女,一点都不显拥挤。马车出府的时候,不知为何停了一下,接着便有跟车的人来向太妃禀报:“广平王世子带人来护送太妃出行。”

    汾阳王太妃温柔微笑道:“那可真是太有心了。快请世子过来说话。”

    赵琇坐直了身体,心里有些小高兴。若有高桢一路相伴,就算不能时时说话,只要知道他就在离她不远的地方,路途上也不觉得无聊了。

    高桢骑马过来,在车前下马拜见:“高桢见过叔祖母,叔祖母安好。父王得知叔祖母今日出城,感念叔祖母一片仁心,特命侄孙前来护送。”

    汾阳王太妃慈爱地道:“你父王还是这么设想周到。本来你叔叔还说要送我去的,我想着他也有公务在身,还是别碍了他的正事为好,我多带几个护卫也就够了。两个孙子,也跟他们父亲见世面去了。我跟赵家大姑娘去粥场。其实心里还是有些打鼓的。你来了,我就真真正正能安心了。”

    高桢恭敬地说:“叔祖母有事只管吩咐侄孙儿就是。”

    汾阳王太妃脸上带着微笑,请他在前头领路。一行人终于重新起程了。只是汾阳王太妃多看了赵琇一眼,目光满含深意,让赵琇不由自主地微微红了脸。

    路途遥遥,一路无事,赵琇便陪着汾阳王太妃说几句闲话。她生怕汾阳王太妃方才那眼神是明白了什么,就故意把话题集中在赈灾的事情上。对方倒也配合,只是脸上那笑意。怎么看都带着几分“我知道你在装模作样,但我很有眼色,不会说出来”的味道。赵琇心中不好意思得很。却只能硬着头皮继续装若无其事,耳朵却有意识地倾听着车窗外的声音,捕捉着高桢的所有动静。

    其实汾阳王太妃这样的人精,怎会察觉不到高桢态度的异样呢?都是宗室。广平王几次来嘉定。都少不了拜访汾阳王府。汾阳王太妃可以说是从小看着高桢长大的,清楚他的性情,小时候活泼可爱,聪明伶俐,就是个纯真又懂事的孩子;等广平王从东宫退位,避居王府,皇子夺嫡争斗不休时,他整个人就变得冷冰冰的。仿佛拒人于千里之外;可如今才过了两年,他表面看起来似乎还是十分冷淡。但说话行事,都变得温煦许多。汾阳王太妃不知道是什么改变了他,却知道他原本对她没那么殷勤。广平王父子在嘉定小住期间,她不知出过几次门,没有儿孙陪在身边,怎不见他前来护送?

    若说她这趟出行,与往日有什么不同,那就只有多了一位赵大姑娘这一点了。

    赵家与广平王府也是多年的交情,只看高桢与赵玮、张氏平日相处的熟稔,就可以推断两家的情谊非寻常友人可比,赵大姑娘自然也是跟高桢极熟的。两人年纪相仿,品貌相当,从来青春慕少艾,高桢担心人家女孩儿出行,特地赶来护送,又有什么出奇的呢?

    汾阳王太妃心里还有些可惜,其实赵琇无论品貌还是行事脾气,都挺对她的胃口。她本来还想,自家嫡长孙也差不多到了该娶亲的时候了,若能娶到这么一位孙媳妇,她就不必担心王府日后会无人主持内宅,被不靠谱的儿媳妇搞得乌烟瘴气了。无奈有人早早盯上了她中意的孙媳妇人选,人家看起来还是两情相悦的,她也只能放弃了。强扭的瓜不甜,这个道理她还是明白的。

    不过孙媳妇的人选很重要,这回可不能让儿媳妇插手了,她能挑中什么人?多半是她娘家的亲眷吧?要不然就是听老太妃的意思。这回若是再叫老太妃得手,府里就更乱了。汾阳王太妃暗暗决定,要亲自上京一回。京中想来有不少名门淑女,而且与老太妃、汾阳王妃都没有瓜葛。

    赵琇与汾阳王太妃就在各有心事的情况下,把这段路程走完了。

    她们来到小镇的时候,粥棚已经事先搭起来了,不过灾民尚未围过来,因为粥还不曾熬好。这里是官府管理的灾民安置点,有官差在此维持秩序,灾民要听众统一号令行事,不会乱走。在所有类似安置点中,这是离嘉定城最近,也是秩序最好的一个。汾阳王太妃选择这里作为她们这个贵妇慈善组织第一次施粥的地点,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高桢远远地站在路口处守着,赵琇戴上帷帽,跟在汾阳王太妃身后,看着她问管理粥棚的人一些相关问题,又去检查煮粥的大锅里米粥的粘稠度,样样都问到了点上。赵琇心下一动,就问煮粥的婆子要了一个大木勺,伸进粥里用力搅拌了两圈,然后舀起一勺来看了看。

    白粥很稠,而且没什么杂质,应该足够充饥,只是火候还差着些,跟自家熬的粥是没法比的。这粥是赵家出的,全是六房从湖广闽粤等地收购来的去年陈米。这些地方已经快到新米上市的时候了,去年的存粮就需要陆陆续续清仓。虽是陈米,质量却依然很好,只是口感比不上新米罢了。这个粥棚的管理人员都是汾阳王府的仆从,看来做事还挺靠谱,没做什么手脚,也没掺乱七八糟的东西。

    汾阳王太妃过来看了看粥,也很满意,表扬了管事的人。她接过赵琇手中的木勺,也想去搅一下,没搅动,面上不由得露出了诧异之色,不由得笑着对赵琇说:“看不出来,你竟有这样的力气。”

    赵琇笑道:“小时候哥哥跟着武师傅学拳脚骑射,我在旁看着,也跟着学了一些,平日也时不时打一两趟拳,因此身体还算不错。前儿我跟太妃说的话,可不是夸口。”

    汾阳王太妃叹道:“身体好最重要,你这么做是对的。我也想要多活动活动手脚呢,否则风一吹就病倒了,还能做什么事?”

    检查完了粥锅,她们又去看药锅。施粥的棚子里还施另一种东西,就是照王府府医开的方子熬出来的药茶,可以防治疫病、清热怯湿,正是眼下灾民最需要的。每个来领粥的灾民,可以先去领两个免费的空碗,清一色的粗白瓷大碗,街上五文钱一个,是市面上最便宜的货色,胜在容量大,又够粗笨,不容易摔坏。这是另一位出钱的贵妇人陪嫁的铺子掌柜牵线采购来的,一百两银子,拉了两万三千个回来,不够还可以再补充。灾民们拿了空碗,可以去领一碗药,一碗粥,或者领了药后直接喝了,再去领两碗粥也行。但不领药的人,是领不到粥的。汾阳王太妃可不希望接受救济的人只顾着填饱肚子,却留下了疫病的隐患。

    看完所有这些,时辰已经快到中午了。灾民众多,再不开始领粥,还不知要耽误多久。汾阳王太妃便问赵琇:“你觉得哪里还有不妥么?没有就开始吧。”赵琇想了想:“让他们把锅与锅之间的距离放大一点吧,总要给人家排完队领了粥后转身离开的空地儿,免得挤在一起,容易生事。”汾阳王太妃觉得有理,便吩咐下去了。

    两人随后回到了马车上,粥棚就开始施粥了。灾民们一拥而来,但很快就在官差与王府仆役的斥令下,老老实实排成几队,开始依次领碗、拿药、领粥。有人领到粥,还未走出来,就迫不及待地将粥喝下了肚;也有人小心翼翼地把两碗粥抱在怀里,一路带回住处去;还有人哀求着施粥的仆役,多给他们一些,却被四周的人骂着灰溜溜离开的。赵琇掀起车帘一角,看了一会儿,心里有些不好受,就放下了帘子。

    汾阳王太妃淡淡地道:“看着难受吧?这已经算是好的了。咱们施的粥都够稠,份量也足够。这还是在离嘉定城如此近的地方。若换了在别处,只怕比这个还不如呢。”

    赵琇定了定神,问:“现在看来,我们订的章程还是挺合适的,并没有大的差错。那以后是不是也照着这样行事?”

    汾阳王太妃点头:“就这样做吧,只是管事的人需得选好,否则有人做点手脚,贪点小钱,受苦的就是成千上万的百姓了。”

    赵琇想了想,决然道:“哪里去寻那么多靠谱的管事?这还是每日都要施的,不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既如此,我索性亲自走一趟,各处巡视一圈,若有人胆敢做手脚,我必饶不了他!”

    汾阳王太妃吃了一惊:“这……能行么?你一个小女孩儿,哪里做得了这样的事?”

    赵琇笑笑,她有信心自己能做好。再说……她还有一个挺可靠的保镖,可以一路陪着呢。(未完待续。。)

第五百零七章 同行

    赵琇跟高桢提出了自己的想法,高桢二话不说就答应了:“父王那儿不缺人侍候,如今他不出门,叶大夫也回来了,我正好可以出门走走,顺道替父王四处看看。”

    高桢答应了,后面的事情就好办了。赵琇是想着这回要轻车简从的,丫头只带一个柳绿就足够,其他人除了办事的人手与护卫,一概不带。横竖赵家在上海府辖下各县都有产业,六房更是每个村镇都有铺子,要借几个人手,再容易不过了。至于在粥棚当差的人,她们这个贵妇官眷慈善联盟里头,在各地都有田庄产业,哪家离得近了,往哪家借人就是。她们银子都出了,难道还真要袖手旁观,把大好善名平白让给旁人?

    广平王那边也很爽快地答应了,只是嘱咐高桢:“多带几个人,一路上小心护好你赵妹妹,万万不可出差错。”倒是张氏那边心疼孙女,不想让赵琇出这个远门。赵琇一再说明这么做的重要性,张氏还是舍不得。不过她也知道这是在做善事,是大功德,比她往佛前添几百几千两香油都有用。所以再舍不得,张氏也没有阻止赵琇去帮人,却决定自己也陪着一道去。

    这回轮到赵琇和高桢头痛了。他们俩是年轻人,身体又好,快马轻车赶路,多么省事?可若张氏要跟着走,她身份在这里,年纪又大了,素来养尊处优,定抗不住旅途辛苦,赵琇也不会让祖母受罪。但如果真照着张氏平日的习惯摆出仪仗来。他们就不象是去救济灾民,倒象是游山玩水去的,叫人看了未免不象。行程也会被拖慢。

    张氏是长辈,高桢不好多说什么,赵琇却心知事情轻重,就细细给张氏说了此番出行的准备。张氏一听就道:“这也太苦了些,你堂堂建南侯府的千金,怎能这般委屈?”

    赵琇道:“如今是去救人,说什么身份架子呢?带上柳绿。我都觉得脸上惯臊的。不过柳绿很能干,有她在身边,我也添个帮手。因此才叫上了她。祖母放心,我不会饿着冷着自己的。再说,咱们家在灾区又不是没有产业人手,哪里就真委屈了呢?世子金枝玉叶。都跟着我去了。他都不觉得委屈,我怎好说一个苦字?”

    张氏想想也对,红着眼圈道:“我也知道我这副身子不中用,强跟着去,也只会拖累了你们。我不去也行,只是你身边不许只带一个丫头,我把冬霜给你,你每到一处。但凡有咱们家的产业,又或是有六房的铺子。定要使人捎了信回来,叫我安心。”

    赵琇答应了,张氏又叫了赵游进来,吩咐他跟着赵琇办事,还盯着丫头们替孙女收拾好行李,这才罢了。

    赵琇与高桢次日出行,还带了赵游与广平王府的亲卫,还有一个汾阳王府的管事,一行人足有二十多个,其实排场也不小了。但身份最高的高桢要求严格,一路疾行,谁都不敢哼一声,赶路的速度飞快。不过个把时辰,就到了宝山。

    宝山的粥场仍旧是汾阳王府主事,事事周全,灾民们的秩序也井然。赵琇查看过粥水的浓稠度,还有药汤的味道,问了管事的几句话,见他办事老道,人也本分,便不多耽搁,又起程往下一个地方去了。

    离嘉定城近的地方,不是汾阳王府开的粥场,就是其他宗室府中开的,汾阳王太妃插过手,办事的人也一个个亲自过问,没有什么差错。而且这几个地方,受灾情况不算严重,赵琇他们也就走得飞快。他们一行人除了途中停下来,在一处小镇吃过午饭,其他时候几乎都在赶路,天黑的时候,竟然已到了川沙堡。

    赵家六房在川沙堡有分号,得了消息,忙过来将他们一行人接了过去,腾出几个院子来安置了。赵琇带着柳绿独居一个院子,正想问高桢那边安顿得如何,却听闻他带着人出去了,说是到卫所打听情况去。赵琇只得自己先行梳洗。柳绿问几时摆饭,她惦记着高桢不知几时才能回来,说不定没得好吃,就说要等世子回来了再说,又问厨房准备了什么菜色。她想着今日高桢骑了一日马,太阳又晒,辛苦极了,给他准备几道他爱吃的菜,也好犒劳他。

    谁知高桢回来的时候,也带了一篮子点心给她,却是离开卫所时,路过街上的老字号点心铺子,想起上回随广平王巡视堤坝时,他曾吃过一回,知道美味,就买了一篮子回来给赵琇品尝。两人都挂念着对方的晚饭,见面时,彼此都觉得好笑。赵琇也不顾什么繁琐规矩,邀他坐下来与自己一道用了饭。

    晚上高桢自回下处歇息,赵游却带了赵沥来见赵琇。潮灾发生后,为了盘点各地铺子损失,六房家主赵珲将得用的子侄都派了出来,赵沥负责的就是川沙堡,遇上赵游,还真是惊喜。他特地来给赵琇请安,还把老家的情形细细告诉她知道:“虽然淹了些田,今秋收成最多只能保住两三成,但咱们全族上下平安,如今也都安稳下来了,请姑姑上禀曾叔祖母,让她老人家安心。”

    赵琇点头,家里的情形,王双福早就写了好几封信来禀报了,她心里都有数。倒是八老太爷劳累了几日,听闻身体有些吃不消,三房那边来信说他没事,她却不太放心。赵沥才从奉贤过来,比较清楚情况,她就多问了几句。赵沥说他老人家确实是累着了,但看过大夫,吃了药,已经没有大碍。她也就能安心了。

    赵琇还问起了各地救灾的情形,赵沥说:“咱们奉贤自不必说,底下有咱们家领着县中几家大户,上头还有陶县令这样的好官,再出不了什么差错的。倒是南汇那头。他家县令上任不过两个月,就遭遇这场祸事,他没能早早将堤坝修好。叫海水淹了半个县,听闻这官已经做不下去了。他自个儿逃命时还摔断了腿,如今索性赖在家里养伤,往上头告了假,只将政务交给县衙其他人,他一概不管。幸好知府大人贤明,命咱们陶县令暂时先把南汇的事情管起来。否则还不知乱成什么样子。”

    赵琇听得眉头大皱,南汇遇上这么个糊涂官,还真是倒霉。本来这是天灾。他只是运气不好,上任迟了,误了修坝,谁也不想的。他有始有终。把善后工作做好。说不定知府看他顺眼,就保下了他,至不济,也不会叫他受牢狱之灾。可他如今破罐破摔,却把这一县的百姓置于何地?这样的大灾,灾后救济工作迟一天,会关系到多少条性命?他居然只顾着自己了。摔断了腿又如何?又不是一定要他亲自跑腿。广平王目不能视,还能运筹帷幄。主持救灾事宜,他能看能写能说话。居然躲起了懒。还好有陶澄救场,否则后果真是不堪设想。

    既然有陶澄出面,那南汇这边的情况,大概也能控制住了。赵琇到了那儿,只管找他说话就是。需要什么物资,他们都可以帮忙出。赵琇又命人送信回奉贤老宅,先前那些曾在南汇当过差的仆人,如今都闲赋在家呢,个个都有一把子力气,机灵能干,还熟悉地界儿,正好去把粥场给管起来。

    等到赵琇与高桢到达南汇的时候,奉贤老宅的仆人们也到了。如今他们已不再埋怨赵琇夺了他们的差事,反而全都庆幸不已。若不是这位小主人把他们都调回去了,说不定他们也遭了祸。看着曾经熟悉的街坊邻居都成了灾民,家中全被淹了,他们心里很不是滋味。若有机会能为熟人们出一把力,他们自然是愿意的。

    陶澄短短几日已经控制住南汇大局,奉贤一切安好,用不着他操心,他就专心留在南汇理事了。赵琇与高桢找上门的时候,他刚刚收到救灾粮食告急的消息,对他们的到来简直欣喜若狂。他立刻答应出借县衙大部分的人手,协助维持粥场秩序,还提出了好几样缺货的物资,求高桢与赵琇帮忙采买。

    因县令误事,南汇受灾又严重,近日因高温潮湿天气,灾民身处的环境又比较脏乱,已经有疫病的症状了。陶澄急需大夫与药材,还有干净的水源。南汇本地的大夫已经不够用,他可以从奉贤调人,但药材却不是说采买,就能采买得到的,水源也是一大难题。

    采买东西的事,可以交给赵家六房去办。高桢也四处拜访本地大户,特别是那些嘉定宗室王府在南汇安插的管事或掌柜,让他们帮忙搜罗各种物资,嘉定方面,也源源不断地将东西运送过来。赵琇这边,则是带着人用各种方法把水井、河流中的水进行多次过滤,等水变得清澈了,再行煮沸,方才使用。

    所有灾民都需要定期清洁身体,接受医者诊治,保持住处清洁,每日喝粥棚所施的药汤。若谁有感染疫病的迹象,就必须立刻隔离开来,只允许家属中出一个身强力壮的跟去照顾。不管那家子是否哭闹,都不许任何人破了规矩。有人觉得这样太不人道,害得人家一家子不能团圆,病人在病中无法享受儿孙的孝心,赵琇只当没听见。她有高桢撑腰,本身也是侯门千金,家族在乡间享有盛名,连官府都站在她这边,谁敢违她的令?

    赵家大姑娘冷情心硬之名渐渐传开,赵琇也不在乎,直到染疾的人日渐痊愈,却没有更多的人感染疫症,人们才开始认识到她之前的主张有多么正确,不再说她的闲话了,反而开始说起好话来。

    如此忙了将近一月,南汇的情况也稳定了下来。没有出现大规模的疫症,也没有灾民因无米果腹而饿死,房屋重建的工程进展得很顺利,赵琇才放下心,回了奉贤一趟,处理了几样紧急家务,又跟着高桢赶回嘉定去了。

    对于这一场潮灾的事后救济,皇帝终于有了旨意下来。(未完待续。。)

第五百零八章 相见

    进了嘉定城,高桢先把赵琇送回了翠庐,又给张氏见过礼,请过安,方才告辞回了行宫。

    张氏一看到孙女,见她黑了又瘦了,脸上还带着疲惫之色,心里疼得不行。碍着高桢在场,只能干巴巴地说几句辛苦,等高桢一走,她就迫不及待地拉了赵琇进房间。

    赵琇笑着推说:“等孙女去梳洗了再来与祖母说话。一路风尘仆仆,孙女儿身上的灰还未拍干净呢。”

    张氏眼泪就出来了:“你长了这么大,哪里吃过这个苦头?从前咱们家未得爵位时,你也是二房金尊玉贵的姐儿。你哥哥做了侯爷后,你就连出门都没叫吹过风。如今却瘦得这样,还晒得这么黑,瞧额头上都有帽子的白印了。小门小户的女孩儿都没你这样狼狈。”

    赵琇笑说:“这有什么大不了的?出门在外,还是在灾区,总不可能象家里一样吃好喝好吧?晒黑了养回来就是,瘦了正好减肥,我觉得自己气色挺好的,见了世面,经了大事,还得了不错的名声。祖母应该为我高兴才是。”

    张氏听着倒有几分欢喜:“是啊,我在嘉定也都听说了。起初她们还说你心肠够硬呢,要强分人家一家子骨肉,又抛头露脸的不似个大家闺秀。我忍不住驳了她们好几回!若你这样善心的孩子,都要被人说心硬,世上还有心软的人么?得了疫病自然要隔绝开,若换了是嘉定城出了这样的事。看她们怎么说?况且事情总要人去做,她们倒是不抛头露脸了,那就别成天四处炫耀自个儿做下了多大的功德。不过是出银子罢了,谁没出银子?真正做事的人还被她们嫌弃着呢!被我说得多了,她们自个儿先觉羞愧了,也不敢再提,后来知道了灾区百姓安好,倒还会夸你几句。”

    赵琇笑得开心,若换了是往日。张氏肯定是忍了这口气,嘴上说懒得与人计较,其实是怯弱怕事。如今她能为自己出头。打破一惯不与人争的原则,赵琇心里自然高兴。

    她问张氏:“京里来旨意了?可知道是怎么说的?哥哥有信没有?”

    张氏忙道:“你哥哥来信了,如今他要协理审案,脱不开身。心里急得不行。听说我们无事。老家也安好,他还不放心,催着要我们赶紧回去呢。送信来的是冬生,跟着传旨的钦差一道来的。我问他你哥哥的日常起居,说是日忙夜忙,连饭都不能好好吃,我听得心里都急了。他不催,我们也要尽快回去的。”

    本来跟着南下。就是因为舍不得孙子。没想到阴差阳错,还是要跟赵玮分隔千里。张氏如今想孙子想得慌。先前担心孙女,还没这么心急,如今孙女无事了,她又操心起孙子在京中的起居来。

    但她们祖孙来时是跟着广平王的船,如今广平王那头还不知几时动身回京,张氏也不知道该怎么办,要不……叫六房备船送她们回去?

    赵琇却觉得,广平王在嘉定大概留不了多久了。此番传旨的钦差来了,同行的人里肯定会有宫中使者。近日因高桢在外,叶大夫去了灾区,前不久才回来,侍女婆子只能在内宅侍候,拦不住各家宗室、王府属官与行宫总管去见广平王,他双眼正蒙着药呢,肯定瞒不住众人的眼睛。说不定这时候,宫中使者已经知道了广平王在治眼睛的事。消息传回宫中,不管是出于关心还是忌惮的目的,太后与皇帝都肯定要召他回京的。

    她便对张氏说:“王爷出京都快一年了,差不多是时候回去了。咱们也不必另外费事,跟着王爷一道走就是。他的船稳当,又有官兵护送,比咱们自己折腾要强得多。咱们自家虽有船,但南下时从镇江过来,祖母不是说船太颠了,坐得您难受么?那点路您就这样,真要坐那样的船走上千里水路,您肯定又得病一场了。”前年上京,张氏可是足足在路上走了几个月,那还不如跟着广平王呢。

    张氏听得有些不好意思,自觉如今养尊处优久了,身体也娇气起来,便依了孙女,笑说:“回到家就好了,如今住在汾阳王府的地方,不好劳师动众的。等上了王爷的船,我就叫人调了香膏来给你敷脸敷手,管把你这身皮子重新变白了,再给你多做些好汤,一定要把身体养回去。”

    她倒是不把广平王府当成是外人了,赵琇听着只是笑。

    而另一头的高桢进了行宫,见到迎上来的烟雨,就先问她广平王身体可好,眼睛治得如何。

    烟雨回禀道:“王爷一切安康,饭都比先时多吃了半碗,精神也好。眼睛上的药仍旧敷着,昨儿换药时,叶大夫问过王爷,说是比先时又多了些光,虽还是看不清楚东西,但已经能知道面前有没有挡着人了。叶大夫换了方子,改了两味药,如今仍旧要敷眼睛。”又说:“宫里的罗公公来了,正在里头跟王爷说话呢。”

    高桢正为父王的病情进展而高兴,听说宫中有使者来,顿时凛然。这罗公公是皇帝身边侍候的,虽不是一等一的心腹,却也算得重用。不用说,他定是奉了皇帝密令而来,只不知是为了什么。

    高桢心急着想去见父亲,但想到身上还带着路上的尘土,就却了步。他刚从灾区回来,也不知有没有带了不好的气味,还是先梳洗过,换了干净衣裳,再来见父王的好。父王体弱,未必受得了那些东西。

    等他把自己全身都弄干净了,连头发都洗过了,松松散开,穿上赵琇给他做的宽松葛袍走进广平王的屋子时,那罗公公已经离开了。广平王侧耳一听脚步声,就笑道:“多早晚回来的?这是梳洗过了?”

    高桢走到他对面坐下:“回来有一会儿了。听说罗公公在父王这里,一个人也没有跟前侍候,儿子担心是皇上有什么要紧事吩咐。不敢擅闯,就先去梳洗了来,也免得一路疾行,身上带了汗臭味,熏着了父王。”

    广平王笑笑,问他这一路上的事。高桢先时已经捎过几次信回来,详情都说了。如今就是交代近几日的事罢了。灾区的事还算顺利,倒是有几家大户,见灾情渐平。从嘉定来的贵人们施粥舍药,又赢得了好大的名声,便也跟着学起来。那些老老实实施粥赠药的也就罢了,却有两家自作聪明的。既想要善名。又舍不得下本钱,施的粥水稀得可以当镜子照,又或是用了不知积了几年的陈米,灾民见了都不想去吃。赵琇与高桢听说了,亲自跑了一趟现场,那两家的仆从还想拦着不让他们看粥锅,拗不过他二人背景深厚,又有许多随从。还有官府的人陪同,当场曝了光。

    高桢冷笑着说:“两家子都是蠢货。他们的子侄还陷在京里呢,在堤坝案上他们自个儿就不干净,如今又来这一招。赵妹妹当时就问他们两家的管事,他们的主人是不是要钱不要命了?问完直接就拉着儿子走人。儿子回头看见,那两个管事脸色难看得要死。听闻第二天,他们两家就老老实实换上了新米熬的粥,还熬得特别稠,样样比照着咱们弄的粥棚来。两家家主还托人了给儿子递话,想要向儿子请罪。他们跟我请什么罪?!”

    广平王也听得冷笑。堤坝案的犯官固然已经被锁拿进京受审了,但他们又不是孤家寡人,身后的家族不可能没有得好处。等案子审清楚了,皇上腾出了手,还要收拾他们背后的家族呢。在这种敏感的时候,涉案的世家富户若是老老实实做些善事,在乡间挣点好名声,将来朝廷说不定还要看在舆论面上,对他们从轻发落。如今既想要善名,却又舍不得那点钱粮,只会被人说是沽名钓誉,还不如什么都不做呢。就算他们换了稠粥,也在灾民心目中得了坏名声,灾民们往后感激的只会是带来这份变化的高桢与赵琇,却不会记那两家人的恩情。这岂不是赔了夫人又折兵?果然是蠢货!

    不过正因为是蠢货,皇帝要割他们的肉时,才会大快人心。罗公公此行随钦差而来,其实就是要传达皇帝的密旨——国库已经没多少钱了,先帝糊涂了十多年,留下了一本糊涂账,为了他的丧事,皇帝又再往外支了一大笔;北方边境的军费不能裁减;山西去年大地震,如今还未恢复元气,仍旧需要钱粮支持;江南海傍大坝修了几回,已经花了不少钱,接下来谁也不知道哪里又会有灾。皇帝自登基以来,已十分节俭,连宫室用度都减了一半,还放出了不少宫人,甚至为了节约开支,把册封太子的仪式往后推了又推。如今朝廷只拨下了二十万两银子救灾,幸好上海府本地的宗室、世家、富户们先行撑起了赈灾大业,才没有出乱子,还大大减轻了朝廷的负担。

    接下来的事就不用他们再出钱了,皇帝正打算把涉及堤坝案的几家大户抄了,好贴补赈灾款呢,也不必等审案结果了。那些蠢货却不自知,如今岂不是把现成的把柄送到了钦差手中?

    扫兴的事不需多提,广平王听儿子说完近日经历,就笑问:“你赵妹妹很能干吧?她才多大的年纪?这一路行来,竟也撑下来了,做事不慌不乱的,很有章法。”

    高桢忙道:“赵妹妹自然是能干的。很多事儿子没想到,她却先想到了。连儿子也不明白,她是从哪里学来这么多稀奇古怪的事?”接着又有些高兴地说:“在灾区的时候,诸事不便,也没法讲究什么规矩礼仪。儿子都是跟赵妹妹一处用饭的,她也不在意。儿子跟她相处得久了,才知道原来她喜欢咸口的饭菜,尤其爱椒盐的,甜品只有几样还算爱吃。江南多甜糯之物,她就不大吃得惯,面食也不惯多吃,爱吃米饭。”

    往日赵琇跟着广平王一路行来,饮食自然是随了广平王一家的。皇室祖上是嘉定人士,王府的饮食本就偏江南口味,但王妃钟氏是山东人,又把山东风味带入了王府,多年调和,王府饮食已经形成了独有的风味。这风味跟赵琇的喜好略有偏差,但她从前极少在做客时显露出来,高桢竟是随她吃了将近一个月赵家二房与六房准备的饭菜,方才发觉了这一点。

    广平王听得笑了:“既如此,等回了京,多寻几个擅做咸口菜色的厨子回来,也省得日后不习惯。”

    高桢听出了几分言外之意,一时间有些惊喜:“父王这意思是……”

    广平王笑笑:“我们出来也差不多有一年了,等回了京,哪里还能拖得下去?正该把你订亲的事提上日程。早早将事儿定了,咱们也好安心。”

    高桢大喜,旋即脸上便有些羞涩的微红:“真……真能成么?就怕赵老夫人和玮哥不愿意……”

    广平王叹了口气,忍不住扭过头去:“蠢材,老夫人若不愿意,怎会答应让孙女儿跟着你出门这么久?这样的蠢话,日后休要再提!”(未完待续。。)

第五百零九章 欲行

    张氏心疼孙女,见她好不容易回到了身边,也不许她出门,拘着她在家休养,就连汾阳王太妃那边的账,也每日拿回来让她算,不许她每日去太妃处点卯。等看到她脸上的肉回来了一半,肤色也没刚回来时那么黑了,张氏才肯松口放她出门。

    赵琇被拘了十来天,早就有些不耐了。虽然每天练习画画,时间也算容易过,但她现在的心思可不在画上。广平王与汾阳王太妃主导的慈善赈灾计划进行得如何了?灾民们可还过得好?朝廷下来的救济有没有到位?她都想知道。又听得说嘉定有几家世家大户因堤坝案的牵连,后头还被揭出跟颖王有勾结的事儿来,已是被抄了,一家老小全都判了流放,保得住性命,已经是皇恩浩荡。

    赵家的下人们也在议论纷纷,有人上街去采买,遇到官兵去抄家,又或是这几家大户的奴婢被官府当街发卖,有许多人围观其中的美人,等等。众人有心要去看热闹,却碍着张氏拘束,赵琇严厉,都不敢轻动。有人好不容易得了假,就飞奔了去开眼界,回来没人不说那些被发卖的丫头长得好的,还有人心动了想要买一个做媳妇,偏自个儿也不是自由身,不敢瞒了主家如此行事。倒是赵游身边一个他嫡母送的小厮,怂恿着他去买一个回来作丫环使,也就不必事事都要二房的长辈操心了,至少房里也有个人端茶倒水、叠补铺床。

    赵游没理会。

    丫头哪里买不得?那些人都是犯官家出来的,天知道里头沾着什么干系?他不过一个小人物。有二房曾叔祖母与叔叔、姑姑看护,才不去搅那摊子浑水。

    张氏知道了,倒夸他两句。又命把那小厮打发了,令其回奉贤送信,却通知赵游之父赵珝另派一个老实的小厮过来,接着又派了一个十一二岁的小丫头去侍候赵游起居,还叫人给他做新衣裳,预备出门交际。赵游心中感激,对二房上下更加恭谨起来。

    高桢知道赵琇祖孙俩如今看中这个族侄。便也有心抬举他。他几次出入嘉定各宗室府第,或是奉父命出门办事,只要能带人的。就会把他叫上,也算是让他见见世面,练一练待人接物的本事。赵游不是建南侯府的仆从,而是正经的族里少爷。日后到了京中。是要代表侯府出门交际,与赵玮作个臂膀的。京中达官贵人多,势利眼也多,他若束手束脚的,容易叫人看不起,也给侯府丢了脸。趁如今在嘉定,这里一样有达官贵人,却不敢在广平王府面前弄鬼。正好让赵游历练一番。等习惯了跟那些贵介子弟平等交往的作派,他到了京中。也能如鱼得水,自不会有人轻看了他。

    赵游心知高桢有意抬举自己,十分感激。如今高桢得了父王准信,早已将赵琇看作是未来的妻子,对待赵游,只当是自家子侄一般,言语间不免露出几分。赵游是个机灵的,起初有些吃惊,但细细一想,又觉得这再应该不过了,见张氏对高桢也极亲近,并不禁他与赵琇见面,可见两家都有了默契。将来婚事既成,高桢便是他姑父,再不是外人。

    赵游心里有数,待高桢越发敬重信服,偶尔也会帮他传个话,递点小玩意儿。张氏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赵琇索性就丢开了顾忌。若是得空做了什么衣裳,也让赵游转交。高桢得了新东西,越发高兴,恨不得立刻回了京城,禀上皇祖母,央她老人家赶紧做主,替他定下了亲事才好。

    广平王府与建南侯府亲近,本就是众所周知的事。可是两家亲近到了一家的儿子与另一家的女儿出行,两家长辈也由得他们去,知道的人自然会惊讶的。嘉定的宗室皇亲圈子里头,关于此事也有各种议论。有人说这样不合规矩,有私情嫌疑;有人问这两家莫非是早已定了亲?有人见高桢丰神俊秀,想到自家亲眷中有年纪品貌相当的女儿,有意做个大媒;也有人想到建南侯赵玮年少有为,圣眷正隆,岂不是上好的女婿人选?就是没几个人看中赵琇,想要说给自家子侄的。

    一来赵琇与高桢是否有私情还不好说,两家长辈都不管,说不定是早有默契,迟早要做亲的,这时候去提亲就是打广平王府的脸了;二来则是赵琇这一个多月里施展出的手段叫人佩服之余,又未免显得太过厉害了些,且心肠又硬。做母亲的自然愿意未来的儿媳妇能干,可以帮儿子撑起家业,但人太过厉害了,就怕会辖制住了儿子,反把她这个婆母架空了。所以她们只是嘴上夸赵大姑娘能干,却从没想过要把这个能干的姑娘娶回来做儿媳。

    反倒是各家宗女对赵琇十分好奇,见她在嘉定安稳住下了,便寻了名目要请她过门作客,什么七夕、盂兰盆节,或是哪个人过生日了,什么理由都有。沿海的灾民还无家可归,一日三餐都要依靠救济,嘉定的富贵大宅门里头,已经摆起了大大小小的宴席来。人人吃喝玩乐,一如既往,若提起赈灾,就叹息一番,接着继续寻欢作乐。他们也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对,就算别处遭了灾,日子不是还得过么?

    赵琇如今不大耐烦去这种场合了,不是推说汾阳王太妃那里有事,就是推说自己病了不去。但别家相请可以推,汾阳王太妃叫她,她却没法子推了,只好跟着张氏一道过府。

    她在女眷席中,与小姑娘们在一处玩。小姑娘们心思还算天真良善,问起她灾民们的境况,也会掉两滴泪,还有人当场要褪了镯子说捐出去的,听得她心都软了,有问必答,极有耐心。把她素日“心硬厉害”的形象完全打碎。小姑娘们都说她和气极了,偶尔有哪家夫人拿她取笑,她们就先不依了。必要帮着争辩一番。知道她与高桢之间很可能要结亲,都说有这么个和气亲切的嫂子真是太好了。

    还有人说:“广平王府的堂兄凶得很,赵姐姐这样的和气人,若真个嫁了他,才叫糟蹋了呢。”

    话传到高桢耳中,他都不知道是该生气,还是该高兴。

    不过赵琇未过门就先在宗室里结下了善缘。倒是不错的结果。高桢郁闷了一晚上,次日便打发人把底下新送来的几篮子新鲜水果送到各家宗室府上去,专给堂姐妹们尝鲜。惹得这些宗女们私下议论:“难不成是在讨好我们?嫌我们说他配不上赵姐姐了?”有年纪小的便咯咯直笑:“素日看桢堂兄凶。原来他是个这样的人,从前都叫他的冷脸给骗了!”

    日子一日日过去,到得七月底,京中又有了旨意来。这回却是要宣广平王回去了。罗公公私下来劝广平王:“太后与皇上一听说王爷的眼睛有了起色。都坐不住了,高兴得不行,担心嘉定人多繁杂,扰得王爷不能安心休养,特地让王爷回京去治呢。王爷只管放心,先前用的大夫只管带了去,皇上特命了江太医来打下手,叫太医院其他人别来碍事。王爷要用什么药。只管吩咐就是。”

    广平王挑挑眉:“哦?太后与皇上都是这样吩咐的?”

    罗公公陪笑:“可不是么?太后急得不行了,连饭都吃不下。就盼着能尽快看见王爷呢。皇上说,今年过年已是在外头过的了,明年除夕怎么也要一家子坐在一处吃顿团圆饭。”

    广平王放缓了神色:“既如此,那我就早些回去吧。此处事务原有汾阳王弟看着,我也没什么好不放心的。”

    罗公公心下大喜,连忙下去命人准备起来,又往京中报信,还要派了人沿路打点。

    广平王要回京了,赵琇跟张氏不一时就得了信。她们自然也要回去的,但在回去之前,还得回老家一趟,料理些事务,再辞别亲友。为着潮灾,她们在嘉定滞留了多日。若不是担心路上不便,此时说不定早已回去了。但广平王眼看着就要起程,她们也不能再拖下去了。

    赵琇陪着张氏,带着赵游等人又回了奉贤,等把该见的人都见了,该料理的事务也料理了,她们就得北上返京。这一去,还不知道要几年后才有机会再回来呢。族中众人都十分不舍,不过想到多名子弟都有了功名,将来说不定就要进京赶考,少不了相见之日,就没那么难过了。

    内三房八老太爷的儿子赵焜这回要带着长孙赵沐一并进京去。他受张氏所托,要去主持明知书馆事务,带着孙子也好时时指点学问。至于他的儿子赵珉,则留在老家侍奉祖父,继续苦读备考。今科乡试,他是必得下场再试的。

    张氏还要派家人往杭州那边送信,通知米家。米家考虑了那么久,也不知跟别的房头商量得怎么样了,到底能不能过继个儿子来?亲事几时才有个准信?不是张氏心急,这次回京,赵玮的亲事一定要有个结果了。如果米家不能决断,她也不可能让孙子一直等下去。

    就在张氏等待米家回音的时候,赵琇那里忽然来了位客人,却是长房宗子赵璟之子赵源。赵琇还以为他是替父母传话来的,微笑着问:“怎么了?可是明儿合族的大宴上缺了什么东西?”

    赵源摇摇头,看了屋里的婆子丫头们一眼。赵琇心里奇怪,给了柳绿一个眼色。柳绿做了个手势,屋里其他人就退了下去,她自个儿却在赵琇身后站得稳稳的。

    她是赵琇心腹,赵源也不避她,径直走到赵琇身边,压低了声音道:“从前小二房的赵演来寻侄儿,侄儿瞧他的样子,似乎十分落魄,象是也遭了灾。他想求见侄儿的父亲,侄儿不敢做主,就想着先来告诉姑姑一声。”

    赵琇挑起了一边眉毛。(未完待续。。)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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闺门秀介绍:
赵琇有个哥哥是侯爷,亲的 她家世、容貌、才学、女红、能力,样样都不缺 但她知道在别人看来 她仍旧是个 半路上道的侯门千金 与那些根正苗红的大家闺秀 不能比 可是…… 谁要跟她们比?!闺门秀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闺门秀,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闺门秀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