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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天煌贵胄     大明优秀青年txt下载     大明优秀青年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百七十一章 北阴酆都大帝请你喝茶!

    当安东卫达到莒州之后,杨少峰就开始了对莒州城的全面封锁,不仅禁止了所有人的进出,还将所有染疾的百姓全部集中到了一处,由专门的大夫做好了防护之后去诊治。

    当然,所谓的防护,基本上也就是勤洗手,用酒精消毒,每天需要换十几次的衣服,戴着口罩去给染疾的百姓诊治——连口罩都是让青楼的姐儿们赶工缝制出来的简易产品,远达不到后世那些专用口罩的标准。

    除此之外,剩下的防护手段基本上就等于零了。

    但是不管怎么说,将染疾的百姓集中起来诊治,强令整个莒州城内没有被传染的百姓们待在家中不许外出,再加上开始抛洒石灰和醋来消毒,这三条就已经将整个莒州的疫情控制住了一大半,起码不会再大面积的无度扩散了。

    然而莒州城的百姓们却难以理解。

    历史上中原王朝出现的大疫并不少,截止到永乐二十年止,光是有记载的就有四十九次之多,最近的一次就在永乐十一年的邵武大疫,死绝者一万两千户。

    一万两千户是个什么概念?

    如果按照每户五口人的标准来计算,一万两千户就相当于六万人,大概就是相当于三个莒州城那么多。

    而且历史上许多次的瘟疫在无法治疗时,往往会选择将患病的地区全面封锁住,然后任由百姓自生自灭。

    这些故老相传下来的例子,让整个莒州城中的百姓都陷入了慌乱。

    如果不是杨少峰提前将病患都集中起来安排诊治,又在封闭了莒州城之后让安东卫的士卒将粮食菜蔬送到百姓家里,只怕整个莒州城都要乱起来了。

    但是。

    庚辰先生曾经说过,福无双至,祸不单行。

    自树先生也说过,屋漏偏逢连阴雨,船迟又遇打头风。

    莒州的疫情确实一天天的在好转,然而让杨少峰万分蛋疼的是,莒州城内的物资开始告急。

    四大仓确实没有空到能跑老鼠的程度,毕竟不是每个人都有夏原吉夏老抠的本事,可以随时让国库里面跑老鼠。

    但是四大仓里面现在跑个马之类的,却是没有丝毫问题。

    毕竟,百姓不出门可以,但是不吃饭不行。

    一万多人的莒州城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每天消耗掉的粮食和果蔬的数量都是极为惊人的。

    偏偏杨少峰又不敢让莒州城进入战时分配状态——原本就已经因为封锁莒州而导致整个莒州人心慌慌,现在要是再进入战时分配状态,只怕整个莒州会立即炸开锅!

    杨少峰阴沉着脸站在大堂上,原本莒州的四个同知外加六个判官还有安东卫指挥使何成分立在大堂两侧,连大气儿也不敢出一个。

    用石灰硝制过的莒州知州陈后兴的人头,现在可是还挂在城门楼子上风干呢。

    过了好半晌之后,阴沉着脸的杨少峰才吩咐道:“粮食,最晚不能再拖过后天,劳烦何指挥使派兵出去接应,无论如何,都得在后天天亮之前将粮食运进来。

    城中的那些富户家中存粮,周同知带人去借用,后天新粮一到便立即归还。”

    安东卫指挥使何成躬身应了,同知周义却躬身道:“若是那些富户们不同意?”

    杨少峰的脸色愈发阴沉:“我要的是粮食,不是那些富户们同意不同意!”

    训斥完了周义,杨少峰又将目光转向了莒州判官万忠杰的身上:“万判官,本官倒是想知道,最近城里这谣言是怎么起来的?”

    万忠杰满脸的无辜,躬身道:“杨状元,下官最近一直在按着您的吩咐办事,又怎么会知道什么谣言不谣言的?却不知,状元公所说的谣言是什么?”

    杨少峰向着身后一示意,从吴明的手中接过一本账簿一样的东西,随手甩向了万忠杰:“这份账薄,万判官认识不认识?”

    万忠杰疑神疑鬼的拿起账簿翻了几页之后,额头上的冷汗就开始狂流,只不过依旧强自镇定的答道:“回状元公,这份账簿,下官不认识。”

    杨少峰也不以为意,只是淡淡的嗯了一声,却又向着吴明使了个眼色。

    吴明点了点头,再向身后一示意,却见一个小厮打扮的人走了出来,向着杨少峰行了一礼,拜道:“卑职王二狗,见过状元公。”

    两条腿都开始发抖的万忠杰终于镇定不起来了,又惊又怒的指着王二狗道:“你!你!”

    王二狗转过身来,向着万忠杰行了一礼,拜道:“锦衣卫坐探王二狗,见过姑老爷,姑老爷,您还是老实招了吧。”

    眼看着舅子哥家的家生子王二狗摇身一变成了锦衣卫的坐探,万忠杰这才想起来洪武年间的一个故事,当下瘫倒在地之后叫道:“我招!我招!”

    杨少峰示意沈颢拿了纸笔记录,然后又笑眯眯的对万忠杰道:“说吧,把你跟你舅子哥办下的那些破事儿都一五一十的交待清楚。”

    万忠杰哭着道:“下官都招!是我舅子哥,他说现在趁着城里人心慌慌的,先囤起一批药材和粮食,等到状元公撑不住了,再拿出来向状元公示好,同时还能把这些东西都高价卖出去,从那些泥腿子的手里换来土地和粮食!

    还有,金银花能治疫情的事儿,也是他最先传出来的,为的就是将他手里前几年囤下的金银花都高价卖出去!”

    杨少峰呵呵冷笑一声,瞧着万忠杰道:“照你这么说,这里面就没有你万判官什么事儿了?”

    万忠杰叫道:“有,下官都招!下官见周同知所管的那一摊子有利可图,便使人将以前的陈棉当成新棉倒卖了过去。”

    杨少峰瞧着瘫倒在地的万忠杰,脸上又一次浮现出斩杀陈后兴时的阴狠之色:“老子早就跟你们说过,你们以前干了些什么狗屁倒灶的破事儿都不计较,现在老子就指着你们能老老实实的办差。

    往常以次充好也就罢了,现在你拿这黑心棉倒卖去做了口罩,岂不就是在谋财害命!

    你勾结你舅子哥家里倒卖物资,还他娘的散布谣言,妄图让你舅子哥能趁着现在的机会发这黑了心的国难财?你当老子是什么人!嗯!?”

    说完之后,杨少峰又向前走了几步,到了万忠杰的身前之后,脸上的阴狠之色已经消失不见,转而笑呵呵的道:“北阴酆都大帝托梦给我,说是要请你去地府喝茶,还特意派了白无常来接你,快去吧!”

    说完之后,杨少峰又一拍脑袋,似乎想起来什么事情没交待清楚:“还有,本官是个好人,怕你路上寂寞,所以就在你过来的时候,锦衣卫的人手已经直奔你家和你舅子哥家里去了。

    这一次,你的全家三族,还有你舅子哥的全家三族,除了七岁以下和七十岁以上的,基本上都会去黄泉路上陪你,到时候一起去酆都城里团聚吧。”

    直到杨少峰摆了摆手,示意亲兵将瘫软在地的万忠杰拖出去之后,万忠杰才终于回过神来,挣扎着叫道:“杨癫疯!一人做事一人当!你杀我也就是了,你杀我家人,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杨少峰却笑眯眯的道:“那你记得回来找本官报仇,本官就在这莒州城等你。对了,要是莒州城找不到本官,你就去即墨找,实在不行就去顺天府的杨家庄子,本官等你来。”

    万忠杰还想继续喊叫,却被杨少峰的亲兵一拳打断了几颗门牙,又有亲兵脱了靴子,把脚上的臭袜子褪下来后塞到万忠杰的嘴里,这才算是消停了一些。

    等到被臭袜子咽得直翻白眼的万忠杰被亲兵们拖出去之后,杨少峰才盯着大堂上的其他同知和判官们道:“现在姓万的敢给老子找麻烦,老子就让他三族老小都陪他上路!”

    心惊胆颤的周义强忍着心中的惧意,躬身道:“状元公杀他一人也就是了,杀他三族,却不知该如何向陛下交待?”

    杨少峰呵的冷笑一声道:“交待什么?交待本官不该杀他三族?交待本官该放任他发国难财?还是说,本官手握尚方剑和王命旗牌,还杀不得这种蝇营狗苟之辈?

    还有,该如何向陛下交待,那是本官的事情,你们要做的,就是老老实实的听本官的吩咐,老老实实的办差,而不是在这里跟本官说些有的没的。

    还有,莒州的疫情早一天平定下来,本官就早一天滚蛋,你们也早一天安生,若是平定不下来,本官倒霉之前,肯定会让你们先倒霉!”

    一通火发完之后,杨少峰又将目光转向了沈颢:“这几天,你就暂代万忠全的判官之职,等回头莒州的事情了了,你再随为师回顺天府。”

    杨少峰的话音落下之后,周义等人才终于见识到了传说中的杨癫疯到底是如何的嚣张跋扈——从五品的知州说杀就杀,从七品的判官更是牵连三族,自己的学生敢指定暂代从七品的州判,换个普通的钦差大臣过来,谁敢?

    偏偏杨少峰就敢!

第二百七十二章 蝗虫状元!

    许是被杨少峰明晃晃的屠刀给吓住了,又或许是收到了那些贪腐害民的血祭,瘟神他老人家不知不觉的就离开了莒州。

    反正疫情没有再继续扩散,而且随着朱老四和朝堂大佬们调派的医生和物资越来越多,疫情也在渐渐的减轻,直到消失。

    至于诸城和寿光两县,因为前面有着杨少峰整治莒州的例子在前,后面两县的知县也是有样学样,封闭城池,集中病患诊治,最究也没有闹出什么大的乱子。

    而在莒城的疫情彻底平息之后,也让朱老四和大明的朝堂上下看到了杨少峰在报纸上发表的那篇文章的价值。

    有备而无患。

    如果不是莒州城里有四大仓,里面还有大量的粮食,估计整个莒州城根本就没办法完全封锁,就算封锁了,估计也撑不到疫情彻底消失的那天。

    如果莒州城里早早的就储备下大量的口罩和大青根、黄莲等常见的药材,估计这场瘟疫也不会在一开始就发展到无可遏止的程度。

    再进一步想,如果大明的地方州县都有应对疫情、天灾的各种预案,那么处理起来是不是会特别迅速?百姓的损失是不是就能减轻到最小的程度?

    如果百姓受到的损失小了,那是不是就代表着大明受到的损失也会小很多?

    为了国库的细水长流,夏原吉几乎是强忍着心头滴血的痛楚找到了工部和吏部、礼部、刑部、兵部的各大扛把子们,一起给朱老四上了一封奏疏,表示应该尽快推进备灾预案并且要让各地方官员们学习实施下去。

    当然,大笔一挥就同意了这封奏疏的朱老四现在并不是很关注这事儿——反正有朝堂上的那么多大臣们研究商量,自己这个皇帝根本就用不着亲力亲为。

    与此相比,朱老四更关心杨少峰这个混账东西。

    到底应该打五十大板,还是应该打八十大板?

    ……

    刚刚上好金疮药的杨少峰趴在床上,语气里满是生无可恋:“你不是喜欢斗蛐蛐么?怎么变成斗蚂蚱了?”

    “蚂蚱?”朱瞻基来来回回的打量了好几次手里的蝗虫,怎么也没办法将蝗虫和蚂蚱联系在一起:你挨揍的地方是屁股,又不是脑子,怎么还变傻了呢?

    还有,这是蝗虫,这玩意跟蚂蚱不一样。现在即墨出现了蝗虫,你知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一听到蝗虫,杨少峰也顾不得屁股上的伤的,当下只感觉嘴里有些唾液在分泌:“知道啊,意味着有好吃的了。”

    “嗯?”

    朱瞻基一脸懵逼的打量着杨少峰:“好吃的?你是不是对蝗灾有什么误解?”

    杨少峰嗤的一声笑道:“怎么可能?说这玩意儿不够吃才是真的,蝗灾?怕不是你对吃货这两个词有什么误解?”

    “吃货?能吃的货?”朱瞻基摇了摇头:“不对,这种从你嘴里新冒出来的词,肯定不是原本的意思,难道是能吃的货色?就是说某个人特别能吃?”

    “正确!”杨少峰打了个响指,强忍着屁股上的疼痛坐了起来,指着朱瞻基手里的蝗虫道:“知道这玩意有多好吃么?知道吃这玩意的好处么?”

    见朱瞻基摇头,杨少峰又接着道:“别废话了,赶紧的,带人给我抓蝗虫去,回来我油炸一下,咱们好好喝两杯。”

    “朕看你是挨的轻了!”杨少峰的话音刚刚落下,门外就传来了朱老四的声音:“伤还没好利索,就想着吃油炸蝗虫?再说了,你知道外面有多少蝗虫么?”

    被朱老四这么一说,杨少峰顿时也反应了过来:“蝗灾?”

    朱老四嗯了一声,自顾自的寻了个椅子坐下,又从无心的手里接过茶壶对嘴喝了一口,然后才叹了一声道:“多灾多难啊!

    也不知道朕这个皇帝到底是哪里做错了,以至于连年天灾不断,水涝干旱疫病蝗灾,一个接一个的来,就是苦了大明的百姓啊!”

    杨少峰顿时警觉了起来——相信朱老四会用这种怨天尤人的语气说话,还不如相信某会公平公正公开呢!

    眼见着杨少峰不上勾,朱老四便换了副嘴脸,恨恨的骂道:“朕看你个混账就不是什么好东西!

    你去倭国,倭国血流成河,你来山东,山东有唐赛儿造反,你去莒州,莒州就有疫情,现在你刚回即墨,即墨就来了蝗虫。还六首状元,朕看你就是个蝗虫状元!”

    被朱老四这么一说,杨少峰顿时恼了起来:“除了倭国的事儿我认,剩下的跟孙儿可没什么关系吧?

    而且,是因为唐赛儿造反,孙儿才来的山东,也是因为莒州有疫情,孙儿才去的莒州,怎么都怪到我头上来了?”

    “那蝗虫呢?”朱老四神善不善的盯着杨少峰道:“蝗虫可是你来到即墨之后出现的吧?”

    瞧着满脸威胁之意的朱老四和想笑又不敢大声的朱瞻基,恼羞成怒的杨少峰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兴许就是老天爷觉得您老人家打我打的太狠了,所以派下了蝗虫呢!”

    “朕看你就是挨揍挨的轻了!”

    朱老四顿时也恼了——这世上怎么就有这种混账东西?记吃不记打,屡教不改,简直可恶!

    被朱老四实打实的威胁之后,杨少峰终于不敢再继续顶撞下去,更不敢再牵扯出老天爷说事儿,当下只是皱着眉头道:“这玩意儿向来只有不够吃的,怎么可能会成灾呢?”

    遍翻历史,似乎只有“遮天”、“蔽日”、“旬日不息”、“田稼尽食”之类的字眼,却很少能看到“捕蝗为食”的记载。

    问题是,这玩意儿油炸之后嘎嘣脆,营养价值还高,后世种花家的兔子一听说哪里有蝗虫,都恨不得开车去抓来吃了,怎么在古代就混的这么牛叉?

    望着杨少峰满脸不解的样子,朱老四忍不住哼了一声道:“这便是何不食肉糜了。

    蝗虫会老老实实的留在一个地方等你来抓么?它们啃食了庄稼草木之后便飞到别的地方去了,又怎么会等你来抓?

    再者说了,就算你能抓到蝗虫又如何?终究是庄稼被毁,只能等到来年再长出来了,而那些吃尽了庄稼草木的蝗虫,又怎么够百姓们吃的?”

    杨少峰眨了眨眼睛,问道:“那就求神拜佛?求着蝗神息怒?真要这样儿的话,那女娲娘娘也别补天了,大禹也别治水了,干脆求水神收了神通不是更省事儿?”

    朱老四神色一僵,刚刚捋着胡须的手险些将胡须都给薅下来:“那你说怎么办?让百姓抓了蝗虫来吃?”

    “对啊,”杨少峰点头道:“蝗虫这玩意用水煮过再晒干后磨成粉,吃了可以治好夜盲症。孙思邈在《千金方》记载胡萝卜和动物的肝脏可以治夜盲症,其实这蝗虫粉一样能行,而且比那些东西的营养都高。”

    “真的?你没有骗朕?”朱老四忍不住有些怀疑:“你知道欺骗朕的后果吧?”

    杨少峰还没有回话,朱瞻基就忍不住翻了个白眼:“皇爷爷别被他骗了!您数数看,自打十三年会试之后,他骗了孙儿多少回?又骗了您多少回?

    不过,这家伙虽然不是什么好东西,可是做的事情还都比较靠谱,尤其喜欢在嘴上抓找,他说蝗虫可以治夜盲症,想来是不差的。”

    杨少峰讪笑一声,说道:“这回真没骗!这东西油炸了是真好吃,磨成粉了也是真的能治夜盲症!”

    眼珠子一转,杨少峰又接着说道:“要不然这么着呗,您让安东卫和青州左卫、兖州右卫还有即墨的百姓去抓蝗虫,孙儿以每十斤一文钱的价格收购,有多少收多少!”

    朱老四本能的就觉得不太对劲——杨少峰这个混账东西不能提钱,只要他提钱,肯定就是打算坑人了!

    早就被坑怕了的朱老四当下只是哼了一声道:“五文钱!十斤活蝗虫五文钱,”

    “那不行!”

    杨少峰当即便叫了起来:“煮熟晒干的蝗虫才多重?活的蝗虫多重?那能是一回事儿么?而且还是五文钱,您这不是让孙儿赔本么?”

    朱老四顿时也反应了过来,不过依旧没有放过杨少峰的打算:“要不然就一文钱一斤?”

    杨少峰皱着眉头问道:“晒干的还是活的?”

    “晒干的,”朱老四道:“晒干的就一文钱一斤,活的就一文钱三斤,这样儿应该就差不多了。”

    杨少峰想了想,便应了下来:“成交!您老人家是皇帝,牙齿可是能当金子使的,绝对不能反悔!”

    想了想原本杨少峰提出来的晒干后一文钱十斤的收购价格,再想想自己生生的涨了十倍,变成了一文钱一斤的收购价格,朱老四顿时也有些不好意思了:“朕金口玉言,怎么可能反悔!”

    杨少峰猛的一起身,尽管疼的龇牙咧嘴,却依旧哈哈大笑了起来,向着门外喊道:“狗子!快去让人抓蝗虫来,告诉少夫人准备好宝钞,咱家要发财了!”

    大喜过望的杨少峰也顾不得朱老四就在跟前的,急冲冲的从床上下来,然后对朱瞻基道:“回头请你吃蝗虫宴,这次的生意算你一成干股!”

第二百七十三章 朱重八的遗泽

    强忍着屁股疼痛的杨少峰直到见识到了铺天盖地的蝗虫大军之后,才深刻的理解了什么叫做蝗灾。

    漫天的蝗虫飞过,转眼间就能将一整块的田地变成一堆废墟,偶尔几个不开眼的撞到人的身上再跌落在地,接着又振翅飞起,追上大军的脚步继续飞向下一块田地。

    蝗虫大军飞行时发出的嗡嗡声,让杨少峰的脸色一变再变,就连旁边打算嘲讽几句的朱瞻基也是一脸惊恐。

    跟在杨少峰和朱瞻基身后的林棠和胡善祥,此时已经脸色煞白,两个从来没有见识过蝗灾的女子,哪怕一个身为正一品的诰命夫人,另一个贵为大明的皇太孙妃,也依旧本能的对蝗灾产生了一丝惧意。

    杨少峰动了动脚步,不知道踩死了多少只的蝗虫,绿色的汁液沾在鞋底上面,有一股说不出的恶心。

    朱瞻基瞧着杨少峰道:“还想吃么?”

    杨少峰瞧了瞧朱瞻基,又瞧了瞧漫天飞过的蝗虫,略显扭曲的脸上带着一股咬牙切齿的恨意:“吃!凭什么不吃?它们吃老百姓的粮食,我就拿它们下酒!”

    朱瞻基却示意杨少峰望向远处的百姓:“瞧见了没有?他们正打算在这里祭祀蝗神,祈求蝗神的原谅,你吃蝗虫,就是跟他们作对,还吃?”

    杨少峰没理会朱瞻基,反而大步向着远处的百姓走了过去,直到走近了之后,才一脚踹了供桌,喝道:“求什么蝗神?去给本官抓蝗虫!”

    头发已经雪白的老农不敢向杨少峰发火,只是跪在地上哀求:“可不敢啊,大老爷,蝗神岂是可以轻易招惹的?您抓了蝗神的子孙后代,这蝗灾就更过不去了呀!”

    老农旁边的汉子明显心有不甘,只不过碍于老农颤颤巍巍的模样而不敢反驳,当下只是老老实实的跪在老农的身边一言不发。

    杨少峰却盯着老农道:“没了地里的这点儿粮食,饿死你了?嗯!?即墨县缺粮食了?用得着求什么蝗神?我招惹他蝗神又能怎么着?”

    一跺脚,又踩死几个蝗虫之后,杨少峰又接着说道:“本官再说一遍,去给本官抓蝗虫,本官要用蝗虫下酒!还有,抓来的蝗虫用水煮过后晒干,一文钱一斤!”

    老农的脸上闪过一丝意动,最终还是败给了对蝗神的畏惧:“大老爷,您就放过小老儿吧,小老儿一家,可就指着这点儿粮食了。

    您打翻了供桌,小老儿重新立起来也就是了,等蝗神爷爷吃饱喝足了,好歹也能给小老儿剩下个三五斗粮食,总不会饿死的呀!”

    一听老农的这般说法,杨少峰顿时就被气笑了:“我看你就是饿的轻!”

    说完之后,杨少峰也不再理会老农,反而对老农身边的汉子说道:“你家养鸭子了没有?”

    那汉子跪在地上,先是向着杨少峰行了一礼,然后才起身答道:“回老爷的话,小人家中养了百十只鸭子,托老爷的福,今年小人家里还攒下了二十多贯宝钞。”

    杨少峰嗯了一声道:“够买粮食不?如果今年这地里没有了收成,会不会饿死?”

    汉子的脸上终于浮现了一丝迟疑,憨厚的表情下隐藏着一丝狡黠:“应该不会吧?不是说朝廷还有常平仓和济农仓?小人家里是民户,按规矩是可以去济农仓贷借些种粮的?”

    杨少峰的脸上也终于有了一丝笑意:“你倒是不傻。去给本官抓蝗虫去,一文钱一斤的价格,只要你敢抓,今年你还能多攒下几两银子!”

    汉子刚想答应,老农却一把将汉子拽倒,哭求道:“可不敢啊!大老爷,这蝗神可不是闹着玩的,您惹恼了蝗神,他明年是会再来的呀!”

    杨少峰顿时有些不耐烦的喝道:“他敢!”

    曲起手指指了指自己,杨少峰又接着说道:“刚才你都说了,我是文曲星下凡,他蝗神算什么东西?还有那边儿站着的那个骚包,就是他,那是大明的皇太孙,说起来也是中极紫薇大帝星君的后人,蝗神敢招惹他,岂不是寿星老吃砒霜?”

    老农依旧在哀求:“大老爷呀,您是天上的文曲星,俺们是地里的泥疙瘩,俺们惹不起蝗神呀!咱即墨不缺粮食,可是蝗神不息怒,明年再来,那又该如何是好啊?”

    刚刚走过来的朱瞻基并没有听到骚包那两个字,倒是听到了后面的话,当下也只是笑着对老农道:“他说的没错,怕什么蝗神?

    有他这个六首状元文曲星,还有本宫这个皇太孙在这里,你们只管抓了蝗虫来,回头找你们家的咸蛋知县换钱买肉,那肉它不香吗?”

    听到朱瞻基自称是大明的皇太孙,老农的神色终于出现了变化,向着朱瞻基拜了拜,咬着牙对朱瞻基道:“太祖爷对俺们百姓不薄,既然您要蝗虫,俺拼着得罪蝗神,也要替您把这蝗虫给抓来!”

    向着朱瞻基行了一礼之后,老农一边流着眼泪一边转身对跪在地上的汉子吩咐道:“去家里拿家伙什儿,抓蝗虫!”

    汉子应了,匆匆忙忙的向着家里的方向跑去,其他同样打算祭祀蝗神的老农几乎都做出了同样的选择——不拜蝗神了,抓蝗虫!

    这一下,愣住的不仅仅是跪在地上的汉子,就连朱瞻基和杨少峰也愣住了。

    朱瞻基万万没有想到,即便太祖高皇帝故去了这么多年,依旧在这些老百姓的心里有这么高的威望,竟然能让这些老农拼着得罪蝗神也要替自己抓蝗虫。

    自己这是受了太祖高皇帝的遗德!

    杨少峰也同样没想到,文曲星的身份不好使,咸蛋知县的身份似乎也有些不够看,倒不如一个死了十多年的朱重八在老百姓的心里来得重要!

    两个人面面相觑,愣了半晌之后,朱瞻基才道:“我?这?”

    回过神来的杨少峰叹了一声,说道:“这不明摆着的事儿么?百姓们念着太祖高皇帝的好儿,所以他们冲着太祖高皇帝的面子去抓蝗虫,否则单凭我这个文曲星和你这个皇太孙,只怕还不够看。”

    跟过来的胡善神低声道:“叔叔说的是。殿下,百姓心中自有一杆称,你如何对待百姓,百姓自然就如何对待你。太祖高皇帝北逐蒙元,重立汉家衣冠,又对百姓极好,百姓们自然也就念着太祖高皇帝的好儿,一如今日之事,殿下不可不察。”

    朱瞻基点了点头,转身抓过胡善神的手,笑着道:“是,夫人说的对,我记下了。”

    杨少峰瞥了朱瞻基一眼,转身抓过自家媳妇的手之后道:“走,咱们去抓些蝗虫,回头炸了吃,不给这两个人。”

    ……

    蝗虫,属昆虫纲直翅目,蝗总科,前翅狭长,后腿有力,喜欢群体生活,能够长距离迁飞。

    把蝗虫裹上面粉之后油炸,色泽金黄,口感酥脆,富含维生素和蛋白蛋,是一种很好的下酒菜和食材。

    将蝗虫用开水煮过,晒干后再研磨成粉,就能变成一种很好的药膳食材,除了能够补充营养之外,还能起到治疗夜盲症的作用。

    好吃,而且有营养,基本上已经满足了被吃到灭绝的基本前提条件,杨少峰实在想不到,区区蝗虫还有什么好嚣张的。

    嘴里一边嘟囔着人工养殖和吃成保护动物之类难懂的话,杨少峰一边将锅里已经变得金黄的蝗虫捞了出来,控干油后捏了一个递给朱瞻基,笑着道:“尝尝,这玩意好吃的很,等这波蝗虫被抓的差不多了,估计你想吃也吃不到了。”

    朱瞻基接过蝗虫打量了几眼,顿时就被蝗虫那略显狰狞的模样给吓到了:“这玩意儿长这么丑,能好吃?”

    杨少峰斜了朱瞻基一眼,一边端着盘子里的蝗虫向正屋里面走去一边说道:“吃过臭豆腐没?那玩意儿的模样也不好看吧?”

    “什么臭豆腐?”朱瞻基有些好奇的问道:“豆腐臭了还能吃?不怕吃坏了肚子?”

    杨少峰也是一愣——还没有臭豆腐么?要不要发明一下?

    脑子里刚刚闪过这个念头,端着油炸蝗虫的杨少峰已经到了屋子里,对早就坐在屋子里的朱老四和朱高炽道:“皇爷爷,义父,来尝尝孙儿的手艺如何?”

    朱高炽的脸色有些难看,只是在朱老四逼迫的目光下不敢有其他的表示,当下只得抱着慷慨赴义的决心捏起一个蝗虫,然后塞到了嘴里。

    朱老四疑神疑鬼的打量着朱高炽这个肥仔——先是眼睛一亮,然后又赶紧咀嚼了几口,之后脸上又出现一丝为难之色,这到底是好吃还是不好吃?

    将蝗虫咽下之后,朱高炽见朱老四用一副好奇的目光望着自己,便不自觉的将蝗虫向着自己身前拉了拉,低声道:“儿臣觉得不甚香,不甚香。”

    说完之后,朱高炽又捏起了两个蝗虫,满脸为难的塞到了嘴里,一边大口嚼着一边说道:“似这般东西,儿臣勉强替父皇吃了吧?”

    朱高炽的话音刚刚落下,冷不防朱瞻基家里的四脚吞金兽也捏了一个扔进嘴里,然后睁着大大的眼睛道:“真香!”

第二百七十四章 不够用的蝗虫

    朱高炽傻傻的望着四脚吞金兽,还捏着油炸蝗虫的手就那么悬在半空,似乎正在纠结着该将蝗虫塞进嘴里还是放回盘子里,然后再将盘子推到朱老四的跟前?

    朱老四平静略带些阴沉的脸色下似乎正在酝酿着火山,刚刚还捋着胡须的右手来回变幻形状,从拳头到掌刀再到鹰爪最后又变成一阳指,眼神中满是杀气:“你们这一个个的!没一个孝顺的!”

    朱高炽手里的蝗虫最终还是塞进了嘴里,只不过没敢再好好咀嚼就强行咽了下去,导致嗓子有些火辣辣的痛,连说话的声音都有些变形:“爹,儿子瞧这东西长的丑,炸的又干了些,所以……”

    越往后说,朱高炽的声音就越低,四脚吞金兽却毫不顾忌的又抓了一个蝗虫,腾腾腾的迈着步子走到朱老四身前,一边往朱老四的嘴里塞着,一边叫道:“太爷爷吃,真香!”

    刚刚还阴雨欲滴,转瞬之间就多云转晴,朱老四用实际行动上演了一出名为变脸的戏法:“好,好,好,真好!”

    唇齿生香!酥脆之中带着一股子草木清香,味道和其本身的模样形成了极为鲜明的对比——

    朱老四干脆拉过盘子,在一群人诡异的目光中抓起两个蝗虫,一个塞到四脚吞金兽的嘴里,一个塞到自己的嘴里,两个人就这么分着吃了起来。

    朱高炽瞧着朱老四暂时顾不上自己,暗自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却又瞧见杨少峰和朱瞻基还傻站在屋子里,当即便伸手指了指厨房的位置:“杵这里干什么?还不再去炸两盘?”

    刚刚出了门之后,手里还抓着蝗虫一直没往嘴里送的朱瞻基依旧处于懵逼的状态,反复打量了好几眼之后才有些疑神疑鬼的问道:“真这么好吃?”

    杨少峰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反问道:“你家那四脚吞金兽会说谎么?”

    “不会,”朱瞻基将蝗虫塞进嘴里嚼了两下,然后脸上出现了和四脚吞金兽一样的表情:“真香!”

    三两口将香酥脆爽的油炸蝗虫吞下肚,朱瞻基的脸上又露出一副颇为不好意思的神色:“话说,这玩意止这一种吃法么?”

    “怎么可能?”

    杨少峰一边抬腿向着厨房走去,一边笑眯眯的答道:“这东西可以炒来吃,也可以烤着吃,还可以腌成咸菜,当做下酒的小菜,也是极为爽口的。”

    被杨少峰这么一说,朱瞻基顿时觉得嘴里开始疯狂的分泌唾液:“真的?赶紧的,弄来尝尝。”

    杨少峰停下脚步,满是不怀好意的打量了朱瞻基一眼——中午的时候,是哪个混蛋玩意儿在地里洒狗粮来着?

    直到将朱瞻基看的浑身都有些发毛之后,杨少峰才淡淡的吐出来两个字:“不行!”

    朱瞻基向后退了一步,疑道:“为什么?有什么条件,你尽管提!”

    杨少峰笑呵呵的摇了摇头,说道:“因为我媳妇还没吃油炸蝗虫呢,怎么着也得先让我媳妇尝尝,然后再考虑其他的做法。

    另外,这东西不仅能治疗夜盲症,还能治疗百日咳,磨成粉后掺在饭里给人吃能补充营养,掺进饲料里给牲口鸡鸭也能让牲口鸡鸭更健壮,简直浑身都是宝。

    你现在大口一张就要将这玩意儿给吃掉,可是你知道不知道,蝗虫粉供应给边关将士,究竟意味着什么?”

    “银子!”

    朱瞻基脱口而出,只不过说完之后就后悔了:“这事儿怎么能说银子呢,明明就是能让边关将士们不得夜盲症,可夜袭敌人而不惧敌人夜袭,这是利国利民的大好事儿!”

    杨少峰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脸上满是欣慰之色:“看起来,你已经领悟到了如何做好皇太孙的真谛。

    不错,就是利国利民的大好事儿,其他的比如咱们兄弟从中赚了多少银子,这种细节就不要在意了嘛。”

    朱瞻基刚想点头,忽然又猛的摇了摇头:“不对!没有国库的那一份,你觉得夏老抠能愿意?”

    杨少峰无奈的摊了摊手,反问道:“你能保证年年都有蝗灾么?这玩意儿基本上就是一锤子买卖,过了这个村,就没下个店了,你还指望给国库一成份子?”

    正说话间,锅里的蝗虫已经出锅了,朱瞻基也顾不得烫手,待杨少峰盛好之后便立即下手抓了两只,一边猛嚼一边含糊不清的道:“这东西这么好吃,怎么民间百姓都不吃?”

    杨少峰指了指锅里已经变成黑色的炸油,无奈的道:“油炸蝗虫是不是要用油?这油用上几次之后,颜色就黑的用不成了,百姓能用得起么?”

    朱瞻基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又是两个蝗虫下肚之后才斟酌着说道:“这么弄也行。”

    见杨少峰有些懵逼,朱瞻基便接着说道:“让百姓吃蝗虫,填不饱肚子不说,还有可能吃不起,倒不如让他们把蝗虫抓来卖给咱们,有了钱,倒也虞饿了肚子。”

    杨少峰点了点头,拿出来一瓶神仙醉给两个分别倒上,然后才慢条斯理的道:“就是这个理儿。蝗灾之所以可怕,就是因为这玩意儿的数量太多,而百姓又不敢扑杀。

    最关键的是,就算百姓敢扑杀这东西又能怎么样?终归是换不成粮食的。

    现在好了,百姓抓了蝗虫能换成钱,有了钱就能去买粮食,就算是为了让一家老小吃饱饭,他们也会积极的扑杀蝗虫来卖。”

    蝗虫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招谁惹谁了。

    好不容易长大了,欢快的跟祖祖辈辈一样跑到地里大吃特吃,转眼就有一大群的两脚兽带着网子之类的玩意向着整个族群下了手。

    这些两脚兽似乎极度缺乏对于蝗神的尊重,光把蝗神的子孙后代给抓起来还不算,还全都投入了滚开的开水当中——

    众所周知,蝗神他老人家或许不怕开水,但是他的子孙后代们却是怕的要死。

    你以为这就完事儿了?

    不,被投入开水的蝗神后裔又被爆尸三日!

    爆尸三日之后又被人装进了口袋,经过了一阵颠簸之后又被人一袋袋的取出,投入到石碾下面磨成了粉,装进袋子后一摞摞的堆在了一起!

    这一届的蝗虫简直就是蝗神之耻!

    尤其是朱瞻基家里的四脚吞金兽,居然还想拉着朱老四陪他一起去抓蝗虫——四脚吞金兽的理论很简单,抓了蝗虫可以送到干爹家里,干爹会把蝗虫裹上面粉然后油炸,嘎嘣脆!

    更让朱高炽上火的是,朱老四还真就陪着那个四脚吞金兽去抓蝗虫了。

    合着自己三兄弟都是垃圾堆里捡来的?

    ……

    四脚吞金兽的手里抓着长长的竿子,不时用力的将竿子尽头的网兜扑向遮天盖地的蝗虫,然后倒腾着两条小短腿跑到朱老四的身边邀功。

    朱老四也一副含饴弄孙的恶心模样,将这个重孙子给宠上了天——谁能相信,眼前这个一身布衣,手里抓着一个大大的口袋,亦步亦趋的跟在一个小娃子身后帮着扑蝗虫的,居然就是当今的大明皇帝?

    就连朱高炽都特别想回顺天府,然后去仁孝徐皇后的墓前问一问,自己到底是不是朱老四的亲生儿子?

    不远处的杨少峰伸手从腰间的口袋里抓了一把蝗虫塞进嘴里,然后又抓了两个递向了林棠:“尝尝,这玩意真的能吃,还很好吃。”

    林棠一张俏脸变得煞白,跟在林棠身边的林若冰倒是毫不客气的伸手从杨少峰手里抓过蝗虫塞进嘴里,一边嚼着一边含糊不清的道:“姐,确实好吃的紧,你尝尝呗?”

    “死丫头!也没个女儿家的样子!”

    林棠退了一步,打死也不愿意去接杨少峰手里又抓起来的蝗从,旁边同样俏脸煞白的胡善祥也靠向了林棠,对朱瞻基道:“拿走!”

    林若冰瞧着两人一副怕的不行不行的样子,顿时笑了起来:“哎哟,我那个横枪立马的姐姐,如今倒是有了女儿家的模样?”

    林棠神色不善的瞪了林若冰一眼,骂道:“死妮子!看你以后怎么嫁的出去!”

    林若冰将手伸向杨少峰,挤了挤眼睛,笑道:“姐夫,再给我点儿。”

    待从杨少峰手里又接过一把蝗虫之后,林若冰才嘿嘿笑着对林棠道:“我一个未出嫁的女儿家都敢吃,你这个已经嫁出去的女儿家还装什么淑女?”

    杨少峰一脸无奈的瞧着小姨子和自家媳妇斗嘴,想劝又不能劝,当下也只能扭头对朱瞻基道:“走吧,咱们再接着往前走走,年年百姓们抓的都怎么样了?”

    朱瞻基向前走了两步,然后示意杨少峰过来看前面的百姓:“口袋,竹篓,网兜,大人小孩齐上阵,估摸着再有同天的时间,这蝗灾也就差不多了?”

    杨少峰点了点头,又从口袋里摸出一个蝗虫塞进嘴里,才含糊不清的说道:“原本我还打算留些蝗虫去喂一喂鸡鸭,看看这么喂出来的鸡鸭和普通百姓家里喂出来的到底有什么不同。

    现在看到倒是不行了,就眼下这么点儿蝗虫,只怕连吃都未必够吃的,更别说拿去喂鸡鸭了。”

    朱瞻基点了点头,问道:“这批的蝗虫被抓完了,那蝗虫粉的事情怎么办?要不然咱们养蝗虫?”

第二百七十五章 蝗虫知县私访记

    杨少峰用关爱智障的眼神瞧着朱瞻基。

    老朱家的皇帝多奇葩,喜欢嗑药的,喜欢修仙的,喜欢当木匠的,喜欢打仗的,什么样儿的都有,如今又多出来一个想养蝗虫的?

    亏得这傻孩子敢想!

    “养殖蝗虫得有养殖环境吧?得有饲料吧?得做好管理吧?

    养这玩意可跟养鸡鸭鱼之类的玩意儿不一样——鸡鸭鱼之类的再多,吃了也就是了,大不了埋掉,可是蝗虫这玩意是会飞的,一旦大量飞出去之后,绝对就是一场灾难。”

    你说,到时候朝廷和地方官府是忙着扑灭蝗灾还是把这些祖宗给抓起来送回去?

    被杨少峰这么一问,朱瞻基顿时傻眼了:“不会吧?用细网罩着,喂些树叶杂草之类的不就行了?”

    杨少峰转头瞧了朱瞻基一眼,走到一堆杂草前弯腰抓了一把,摊开手道:“你说,这么小的蝗虫,你得用多密的网才能罩得住?改用轻纱么?赚回来的钱够不够成本?”

    就这么两句话的功夫,杨少峰手中的一堆小蝗虫已经各自跳开,转眼就消失不见:“养蝗虫这事儿跟我说说也就算了,可千万不敢让皇爷爷他老人家知道,小心他抽你!”

    朱瞻基半信半疑的问道:“抽我?不能吧?”

    杨少峰呵呵笑了一声,扭头示意朱瞻基瞧了瞧他家的四脚吞金兽,然后问道:“你觉得现在是你受宠?还是你家的四脚吞金兽更受宠?”

    朱瞻基顿时哑火了。

    毫无疑问,以前没有这个四脚吞金兽的时候,自己就是最受宠的那个崽,但是有了四脚吞金兽之后,自己在皇爷爷的心中已经降到了第二位。

    扭头瞧了瞧笑得没心没肺,正在和母妃一起扑蝗虫的父亲,朱瞻基忍不住又长舒了一口气。

    幸好,自己后面还有好几个垫底的。

    心里正在胡思乱想,前面杨少峰已经哼着一首极为怪异的小调走远了:“是什么祸害庄稼呀--蚂蚱!为什么不捉它呀!--蹦跶!因为它呀长了六条腿啊,一捉一蹦跶!”

    朱瞻基此时也熄了想养蝗虫的想法,干脆笑着摇了摇头,跟着杨少峰一起向着远处的人群走了过去。

    待走到人群近前,却见杨少峰已经跟那些庄稼汉一样盘腿坐在了地上,几个青壮正聚精会神的听着一个老农在那里侃大山。

    “那时候哪儿有现在的好日子啊,还常平仓预备仓,还有咱们咸蛋知县带着咱们发家致富,换成那时候,想都别想!

    官府?官府那就是要人命的,老老实实的给地主家做佃户,兴许还有一丝的活路,要是不老实,被地主买通的官府就会把人捉了去打板子,几板子下来,这人也就差不多了。

    你们有的可能听说过,有的可能不知道,以前咱们这些人被人打死了,人家那些大老爷们只要赔上一头驴子就行了,再多就不值啦。”

    老农的话音刚刚落下,旁边一个汉子就呸了一声,骂道:“入他娘的歪批!这不是作践人么?”

    老农的脸上堆满了苦涩:“作践人?告诉你,就这一头驴子,往往那些苦主们都是欢天喜地的受了!

    你想啊,那驴子的价格也不便宜,既然指望不上官府能替咱做主,也没什么杀人偿命的说法,那还不赶紧受了驴子?好歹能让一家人的日子好过点儿!

    可是这话又说回来啦,虽说是打死人只要赔一头驴子,可是也没多少人真的见着过这些驴子,大概都是被官老爷们给拿走了。

    还有,搁那时候在集市上被人偷了钱,都不带有人报官的,你们道是为什么?”

    见老农停下不说,朱瞻基顿时也来了兴致,学着杨少峰的样子盘腿坐下,然后催促道:“为什么?”

    老农呸的一声吐了口唾沫,接着说道:“报官?那官爷差爷又岂是那么好报的?

    什么好看钱,孝敬钱,麻鞋钱,洒花钱,茶水钱,不管什么你能想出来的还有你想不出来的名堂,那些官老爷和差爷兵爷们都能想得出来,反正就是得让你拿钱。

    像那些被人偷了钱的,不报官也就罢了,往往报了官,你孝敬给官爷差爷的往往比你丢的还多,你说这上哪儿说理去?”

    一个汉子叫道:“入他娘驴球子的!干死他们算了!”

    老农一拍大腿,哎了一声道:“对啦!干死他们!当年太祖爷反元,咱山东可没有拉稀的软蛋,跟着太祖爷干!”

    说完之后,老农干脆撩起身上的短襟,指着后背上的一道伤疤道:“瞧见没有?这就是老子当年替太祖爷运粮的时候,被那些狗日的元兵给砍的。

    当时老子机灵,趴人堆里装死,可是不曾想那些狗日的也忒不是东西,还在死人堆里补刀!亏得老子命大!”

    似乎是觉得提起了当年不光彩的事儿,老农又岔开了话题,接着说道:“想想那时候,吃啥?喝啥?也就是把脑袋系在裤腰上跟他们干!

    还记得当时没有吃的,我家老六当时还小,夜里饿的直哭,就想着能有点儿吃食,可是有个屁!

    别说没有,就算是有,也得省着点儿吃,老子还得把粮食给太祖爷运过去当军粮呢!

    你们想啊,当时太祖爷的大军要是吃不饱,拿什么去跟元兵拼命?又哪儿有你们现在的好日子过?”

    杨少峰向着老农比划了一个大拇指的手势,赞道:“您老是这个!纯爷们!纯的!”

    老农颇为自豪的道:“哎!对了!就是纯的!纯爷们!

    昨天俺听说咱咸蛋知县和皇太孙要让咱们抓蝗虫,老子当时就来劲了!

    蝗神咋了?蝗神再牛逼,他还能有当年的元兵牛逼?

    当年没吃的没喝的,眼看着都要活不下去了,咱山东人都没怕了那元兵,现在咱有太祖爷立下的预备仓和常平仓,怎么着都不怕饿死,怎么就怕了什么蝗神?老子就不信这个邪了!”

    杨少峰的脸色有些难看——当着我的面还喊咸蛋知县?这不是当着和尚骂秃驴么?

    心里一不高兴,杨少峰就直接对老农道:“大爷您瞧我眼熟不?”

    老农来回打量了杨少峰几眼,咂巴着快要没牙的嘴,摇头道:“不熟。不过,看你这细皮嫩肉的打扮,倒像是个读书的。

    听说那咸蛋知县带了好几十个学生来的咱即墨,莫非你就是那咸蛋知县的学生?

    不对,现在不能叫他老人家咸蛋知县了,他老人家现在喜欢抓蝗虫,听说是抓来吃的,那该叫他蝗虫知县才是。”

    朱瞻基终于忍不住了,哈哈狂笑了好几声之后才指着杨少峰道:“他就是您说的蝗虫知县!”

    朱瞻基的话音刚落下,围在老农身边的一众青壮顿时面面相觑,过了好半晌之后才反应过来,一个个的慌忙站起身来,打算给杨少峰行礼,倒是把刚刚吹牛皮的老汉给扔在了那里。

    老汉也傻眼了——编排知县大人不算啥事儿,整个即墨的百姓都好这口,也没听说知县大人怎么样,可是现在撞到了正主儿……

    心中一慌,老汉倒是把北元定下的那套规矩给想起来了,当下便翻身跪倒在地,不住的向着杨少峰叩头:“大人恕罪,小老儿胡说八道惯了的……”

    这么一来,倒是把杨少峰和朱瞻基给唬住了,两人慌忙扶住老汉,忙不迭的安抚着受了惊吓的老汉,好半晌之后才让老汉坐了回去。

    摆了摆手,示意其他人都跟着坐下之后,杨少峰才笑眯眯的对老汉说道:“要不您还是叫我咸蛋知县算了。

    您这是知道我让你们抓蝗虫是为了吃,换个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来即墨就跟那蝗虫过境似的搜刮无度呢。真到了那个时候,我这官声可就臭了,那些御史言官少不得要弹劾我!”

    老汉顿时一瞪眼,怒道:“谁敢!他们这些小年轻不知道洪武大诰,可是小老儿当年可是背过洪武大诰的,知道太祖爷定下的规矩!

    您老人家在咱即墨干了些什么,咱即墨人不瞎,谁要是敢借着这事儿来弹劾您老人家,小老儿就带人去京城告御状,替您老人家伸冤!”

    杨少峰顿时有些哭笑不得:“您老知道京城在哪儿吗?”

    “咋不知道?”

    老汉抬手指了指北边,咧开嘴道:“皇爷把京城搬到顺天府了,咱大明还有人不知道是咋的?就算不知道,小老儿就带人械了那些弹劾您的狗官,让他们带路进京!”

    杨少峰见老农越说越没溜,干脆起身拍了拍屁股上的灰尘,笑道:“行啦,不听您老在这里吹牛皮啦,我还得去其他地方瞧瞧,您再歇会儿?”

    说完之后,杨少峰也没再理会老汉各种咋就吹牛皮了之类的喊声,慢慢的又踱着步子往其他地方而去。

    朱瞻基跟在杨少峰身侧,时不时的扭头打量杨少峰一眼,嘴里啧啧有声的赞道:“行啊,这即墨的民心,你算是糊弄住了。”

    杨少峰撇了撇嘴,说道:“我糊弄?根本就是这百姓们念着太祖爷老人家的好儿!人家泥腿子们不傻,谁对他们好,他们心里头门儿清,有数着呢!”

    说完之后,杨少峰又一次哼起了那怪异的小调:“是什么祸害庄稼呀~~”

    只不过,还没等杨少峰哼上两句,却见北宫鋆匆匆忙忙的跑了过来,也顾不得向朱瞻基行礼,便直接说道:“皇爷忽感不适,命殿下和状元公速归!”

第二百七十六章 咎由自取朱老四

    北宫鋆的话音刚刚落下,朱瞻基便急了,一边向着即墨县衙跑去,一边急道:“皇爷爷怎么会忽感不适?”

    北宫鋆却是一边小跑着跟上,一边答道:“奴婢也不清楚,皇爷刚才还好好的,忽然就觉得腹部疼痛,疼得几乎走不了路,太子殿下已经派人召御医前来了!”

    听北宫鋆这么一说,杨少峰顿时也有些着急。

    原本的历史上,朱老四确实是在永乐二十二年挂掉的,可是现在不过是永乐二十年,明明还有两年多的时间,而且朱老四也没去漠北砸人家的场子,怎么就忽感不适了?

    一路紧赶慢赶到了即墨县衙后院里朱老四的房间,却见一大群人都围在朱老四的床边,朱老四的额头上也满是冷汗,似乎在强忍着疼痛一般,御医韩彝正在给朱老四把着脉。

    朱瞻基和杨少峰两人紧张的瞧着朱老四,又紧张的瞧着御医,却是连大气都不敢出,生怕影响了御医诊脉。

    待韩彝把完了脉,同为御医的盛寅又过去替朱老四把了脉,然后和韩彝对视了一眼,又相互点了点头,两人眼中都有着说不出的尴尬之色。

    朱高炽和朱瞻基还有杨少峰顿时觉得其中有些蹊跷,最后还是朱高炽开口问道:“父皇所患何疾?”

    韩彝没有开口,而盛寅的脸色也有些不好看:“依着陛下的脉象,分明是症瘕之疾,陛下最近可是又吃了生芹?”

    朱高炽疑神疑鬼的瞧了朱老四一眼,问道:“不是说不让吃?父皇还是偷着吃了?”

    朱老四强忍着疼痛哼了一声,却是根本没有回答朱高炽的问题,神情像极了耍无赖的乡间老农。

    一见朱老四这般的作派,朱高炽顿时也明白过来了,急道:“爹!人家御医都说了不让吃生芹,您怎么就忍不住呢!”

    抱怨完了朱老四,朱高炽才转过身来,向着韩彝和盛寅施了一个揖礼:“烦请二位施展妙手,解了父皇的痛楚。”

    盛寅点了点头,却有有些疑惑的问道:“皇上最近可是吃了什么补药?皇上喜食生芹,腹中多有虫,龙体虚弱原是应有之意。可是方才把脉,陛下脉象强健,分明不像是体虚之人。”

    韩彝也点了点头,说道:“奇便奇在这里了。症瘕之疾必然体虚,若是服了虎狼之药或是人参之类,脉象必然不会这般平稳,太医院中也应该有所记载才是?”

    朱高炽想了半天也没有想出个所以然来,忍不住将目光投向了朱老四的随身大太监无心:“父皇最近可是吃了什么东西?”

    无心的神色也有些不自然,从袖子里掏出一个口袋递给盛寅之后才道:“皇爷最近所食之物与原本并无不同,唯一所多了的,便是此物。”

    盛寅打开口袋,从中取出一物瞧了半晌之后又递给了韩彝,疑道:“蝗虫?”

    说完之后,盛寅干脆将油炸的蝗虫扔进嘴里嚼了几下,咽下去之后又接着说道:“味道上佳,药性平和,不知道还有没有其他的用处?”

    韩彝干脆也抓了两只蝗虫扔进嘴里,嚼了几下之后才疑道:“往常都说蝗虫乃是蝗神降灾,谁曾想此物竟然如此味美,偏又能滋补身子?

    与其说是蝗灾,若此物当真能滋补身子,又能入药,倒不如说是老天爷赏下的好食药?回头该当好生研究一番才是。

    不过,陛下最近还是不要吃这油炸蝗虫了,此物虽然滋补,却是含了许多油腻之物,不利身体恢复。”

    瞧着两个御医在这里研究起了药性,朱高炽顿时急了,又向着两人施了一礼之后道:“还请二位施展妙手,解了父皇的痛楚,稍后本宫自会命人将蝗虫给二位送去?”

    韩彝这才点了点头,走到桌子旁坐下,挥笔写好了药方之后交给一旁等候的无心,吩咐道:“便照着方子去抓药煎药,待服下一时三刻之后,陛下之疾可解。”

    躺在床上眯着眼睛的朱老四哼了一声,却是知道韩彝和盛寅是在故意跟自己为难。

    旁边跟朱瞻基一起冲进来,刚刚还担心不已的杨少峰却是激动的想要唱歌了。

    皇帝吃药,原本就和常人吃药不同,从抓药开始就要有多人陪同,待药物煎好之后,又得让两名御医先行喝下,再过上半个时辰之后,确认御医没有出现问题,这药才能喂到皇帝的嘴里——

    这就意味着朱老四得再疼上一个多甚至两个时辰。

    然而朱老四偏偏又无可奈何。

    洪武十九年的时候,朱老四就已经得过一次症瘕之疾,当时为朱老四诊治的就是韩彝的堂兄韩奭。

    只不过,无论韩奭怎么治都治不好,无奈之下只得派人向朱重八报信,朱重八便派了御医戴思恭去顺天府替朱老四看病。

    戴思恭先询问了韩奭所用的药方,又问燕王有什么饮食嗜好,知道朱老四喜欢吃生芹菜之后,戴思恭便开了打虫的药方,之后朱老四的症瘕之疾便好了。

    只不过,朱老四就是那种典型的记吃不记打,病好了就视医嘱如无物的神仙——永乐初年的时候,朱老四又因为吃生芹菜而得了症瘕之疾!

    也就是说,加上前面洪武十九年和永乐初年的两次,现在已经是第三次了!

    像朱老四这种病人要是放在后世,估计要被医生给骂死,完全属于那种咎由自取,死了活该的病号!

    当然,朱老四是大明的皇帝,他不遵守医嘱,脾气再大的御医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下,但是像现在一样趁机给朱老四穿一穿小鞋,却是完全没问题的。

    想必朱老四对此也是心知肚明——偏偏韩彝和盛寅还是替他着想,根本就没办法怪罪!

    更重要的是,现在把这两人都给治了罪,以后还找谁来替他看病?

    皇帝就得有皇帝的气度,不能一生气就砍了御医的脑袋,那么做的后果只能是让太医院里的御医都变成废物。

    小半个时辰过去,给朱老四的药终于煎好,又由两位御医试药之后才给朱老四灌了下去,又等了足足有大半个时辰,朱老四的肚子里才轰隆隆的响了起来。

    离着朱老四最近的朱高炽忽然耸了耸鼻子,然后示意除了无心之外的所有人都退出去,等包括杨少峰和朱瞻基内在的所有人都出去了之后,朱高炽才和无心一起伺候着朱老四出了恭——又是一副让人腹泻顺便打虫的猛药!

    等到服侍着朱老四排完了虫,朱高炽一边洗着手一边抱怨道:“您就吃吧,这次治好了,下次还得治。

    现在老二和老三他们两个一个在西域,一个还在海上漂着,您就不能替我们三个考虑考虑?

    就算您不考虑我们兄弟三个的尽孝之心,那您想想瞻基家的重孙子行不行?眼看着再过个十几年,您就能当高祖爷爷了,怎么就不能让人省点儿心!”

    朱老四瞧了朱高炽一眼,忍不住哼了一声道:“怎么,伺候你爹解个溲,你就这么多屁话!早知道这样儿,朕当初就该打死你个不孝子!滚出去!”

    朱高炽见朱老四有力气骂人了,当下气呼呼的洗完了手,又等无心收拾好了之后,才推开门走了出去,对候在门外的众人吩咐道:“父皇已经安好,不过如今正是需要静养的时候,诸位还是都散了吧。瞻基,少峰,你们两个去熬碗粥过来。”

    ……

    放下心来的杨少峰蹲在厨房里,时不时打量一下锅里熬的米粥,等到觉得火候差不多了,便满脸坏笑的抓了一把蝗虫粉洒了进去搅了搅,然后才将粥盛了出来,和朱瞻基一起端着粥碗走向了朱老四的卧房。

    对于杨少峰的这波操作,同样不再担心的朱瞻基却是感到深深的怀疑:“你确定能行?这蝗虫粉的味道可不如油炸的蝗虫香。”

    杨少峰嘿嘿笑着道:“刚才人家御医不都说过了么,这蝗虫药性温和,有滋补之功,只不过是因为油炸的含油太多才不能吃。

    现在咱们给皇爷爷准备的是蝗虫粉,我又在粥里加了些许瘦肉和芫碎末,保证皇爷爷喜欢吃。

    对了,那批煮过的蝗虫都冻好了吧?别到时候冬天了想吃却没这玩意儿了。”

    左右朱老四已经没什么事儿了,放下心来的朱瞻基也有心情跟杨少峰讨论蝗虫的事情了:“幸好有用硝石制出来的冰,要不然这大时候你让我上哪儿给你弄个冰库出来。

    对了,除了已经放进冰库的那些,剩下的是不是就都碾成粉,然后往军中卖?”

    杨少峰摇了摇头,说道:“不成,现在光咱们两个说这玩意儿是好东西没用,还得找个份量足的才行。”

    “找谁?”朱瞻基疑道:“我是大明的皇太孙,你是大明唯一的一个六首状元,民间都当你是文曲星下凡,咱们两个的份量要是还不够,那就只能是父亲或者皇爷爷?”

    随手从包里抓出几只油炸好的蝗虫,分给朱瞻基两只之后,杨少峰才贱兮兮的道:“刚才韩彝和盛寅这两大御医可是亲口说出了蝗虫是好东西这句话——尽管他们还要研究,但是就当他们已经确认不就行了?”

第二百七十七章 弄巧成拙欲喷人

    在大明,想要求人办事儿就得有个求人办事儿的态度,比如拎上两斤油炸蝗虫和几瓶神仙醉再登门拜访,这就是个求人办事儿的态度。

    两盘油炸蝗虫和一瓶神仙醉下肚之后,杨少峰也就开门见山的亮明了自己的来意:“韩大夫,盛大夫,我这次来的目的,想必二位也已经猜到了。不错,就是关于这蝗虫的。”

    向着桌上所剩无几的油炸蝗虫示意了一下,杨少峰又接着说道:“这次来,就是想请二位于百忙之中抽一点儿时间出来,好生研究研究这东西的药性如何?”

    盛寅捋着胡子道:“就目前来看,蝗虫的药性中正平和,又能滋补身体,当真是不可多得的好东西。

    只不过,状元公所关心的其他药性,却不是一时半会儿能研究出来的,快则两三个月,慢则一两年。”

    韩彝却忽然开口道:“能止咳。老夫往年落下个病根,一到快入秋之时便咳嗽之止,可是自打吃了这蝗虫之后,竟有些不药而愈的意思,当真神奇。”

    盛寅奇道:“药性如此平稳,偏生又能止咳,那当真是好东西了!”

    “不错,”韩彝也点了点头,说道:“能滋补身体的药物不少,能止咳的药物也有许多,可是两者兼而有之的药物,却是少之又少。

    说起来,陛下这次的症瘕之疾,若非是陛下先吃了许多的蝗虫,起到了一定的滋补作用,只怕诊治起来也要麻烦许多,毕竟……”

    盛寅没有再接着往下说,但是后面没有说出来的话,在场的三人却是心知肚明。

    若是换了个昏庸一些的皇帝,或者是换个不那么勤政的皇帝倒也罢了,偏生朱老四是个勤政的皇帝,还喜欢带兵砸人场子,风里来雨里去,这身体可就慢慢的开始亏空了。

    尤其是朱老四还特别喜欢吃生芹菜,结果就是肚子里有了许多的寄生虫,而想要打掉寄生虫,就得用一些虎狼之药。

    然而能让人腹泻打虫的虎狼之药,却又没有人轻易敢开给朱老四服用。

    毕竟一个不慎把皇帝给治死了,面临的就可能是灭门之祸。

    现在好了,有了蝗虫这个好东西之后,朱老四往年亏空下的身体总算是补回来一些,尽管不多,却也足以抗得下催泻打虫药的虎狼之力了。

    如果朱老四以后能不吃或者把生芹菜生得干净彻底一些,只怕朱老四的身体素质比现在还要好上一些,纵然比不过当年在马背上征战的时候,也不至于像现在这样儿虚弱。

    想了想,盛寅又接着说道:“状元公既然已经将此物碾成了粉,味道也还算不错,倒是可以趁着现在蝗灾的时候多抓一些,否则等蝗灾过去,这东西可就不好找了。”

    杨少峰点了点头,应道:“原本抓蝗虫不过是为了让百姓能保下一些收成,顺便再满足一些口舌之欲,现在看来,倒是误打误撞了捡了许多好处。”

    盛寅是个真正的实成君子,对于杨少峰这番胡说八道的说法都没有怀疑,当下只是赞道:“往常曾听人说无心作恶,虽恶不罚,有心行善,虽善不赏。

    如今岂不正是应了这句话么?状元公一心只为百姓,却不想抓扑来的蝗虫竟还有这许多妙用,倒真是该着了。”

    被盛寅这样儿的正人君子一夸,即便是脸皮厚如杨少峰,也难得有了几分不好意思:“盛大夫谬赞,在下愧不敢当。”

    韩彝笑着道:“往常听人说状元公如何如何,老朽还对状元公多有误角。直到亲眼见到状元公亲往莒州赈济疫情,又在即墨扑杀蝗虫,方知耳听为虚之理。”

    盛寅也点了点头,端起酒杯向着杨少峰敬了一杯,说道:“老配往常也是对状元公有所误解,还望状元公大人大量,不要与我等老朽之辈一般见识。”

    杨少峰更是连连谦虚,一个劲的夸赞韩彝和盛寅两位国医圣手如何医术超群,大有赛过扁鹊华佗,似再世神仙般有肉白骨医死人之能——

    如果不是知道你们两个就在京城,拍卖会的时候也曾各自拍下一处院子,本公子还以为你们是真心夸赞!

    ……

    任凭杨少峰使尽了浑身解数,搞出来油炸蝗虫、红烧蝗虫、烧烤蝗虫,任凭杨少峰和朱瞻基兄弟两个怎么劝,林棠和胡善祥的态度都很坚决——绝对不吃蝗虫!

    蝗虫这么丑,怎么下得去口?

    但是有了大明两大著名御医韩彝和盛寅的背书之后,林棠和胡善祥就开始慢慢尝试着接受蝗虫粉了。

    毕竟,那可是御医认证推荐的,能滋补身体,能让孩子更健康,好处多到数不胜数的蝗虫粉。

    即墨县的蝗虫也直是倒了血霉了。

    没招谁没惹谁,充其量不过啃了点儿树叶和庄稼,结果硬生生的遭了灭顶之灾,整个族群愣是没能飞出即墨,全被即墨的百姓给抓了!

    问题在于,蝗虫们觉得自己倒霉,杨少峰觉得自己也挺倒霉的——御医认证背书的消息传出去之后,许多百姓就不怎么愿意把蝗虫卖给杨少峰了。

    油炸蝗虫太费用?

    碾成粉再放到粥里,它不香吗?

    还是鸡肉味儿的!

    正是因为如此,一连好几天,杨少峰都是骂骂咧咧的,尤其是当他看到百姓抓了蝗虫就往家里弄的时候,心里的怒火就怎么也忍不住。

    “凭什么!”

    杨少峰又一次开启了骂街模式:“蝗虫的好处是我最先发现的!也是我最先要收购的!现在他们不把蝗虫卖给我!啊!”

    听杨少峰骂街听得多了,朱瞻基都有些烦了,不知道第几个掏耳朵之后,朱瞻基干脆开启了嘲讽模式:“还不是你吵吵着去找韩彝和盛寅的?

    若不是他们两个替你吹嘘,又何至于出现眼前这般局面?

    若是你觉得自己亏了,那你大可以把那些不卖蝗虫给你的百姓抓起来打,打到他们把蝗虫卖给你,如何?”

    被朱瞻基这么一说,杨少峰也是难得的红了脸,只不过红得不太明显,而且转瞬即逝,就像脸色没有任何变化一般。

    气哼哼的一屁股坐回了椅子上,抓起茶水灌了几口之后,杨少峰才呼的一声吐出一口浊气,说道:“现在算是完了,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被他们两个这么一吹嘘,百姓们大多都想把蝗虫晒干了收起来放着,再不会有人想着拿来卖钱了。

    而且他们两个的名声太大,这破事儿又封锁不住,估计用不了多长时间,整个大明的百姓就会知道这个消息了,以后咱们也不会再有收购蝗虫发财的机会了。”

    朱瞻基道:“那你说的一成干股,现在还能值多少银子?”

    杨少峰呵的笑了一声,说道:“原本能值千两万两的干股,现在充其量不过是百十两,若是你想要,我可以把我的份子也卖给你,如何?”

    朱瞻基撇嘴道:“不如何!我发现你坑我坑习惯了,就连这时候都不忘了坑我!”

    杨少峰满脸的不爽:“我不也被我自己给坑了?彼其娘之!一家存那么多的蝗虫,也不怕撑死他们!”

    反正一成的份子已经不值钱了,朱瞻基倒是也看开了一些,反而转过头来劝起了杨少峰:“这不也是好事儿么?

    百姓们现在知道蝗虫是好东西,以后大明就再也不用担心蝗灾了,估计百姓们还会担心没有蝗灾,到时候没地方抓蝗虫呢。”

    杨少峰哼了一声,骂道:“关我屁事儿?既然蝗虫靠不上,那我我也不指望这玩意儿了,干脆还是接着干我的老本行算了。”

    “什么老本行?”

    一听杨少峰提到老本行两个字,朱瞻基顿时好奇起来:“读书?还是写文章?”

    “写文章。”满肚子邪火无处发泄的杨少峰不能把怨气发泄到百姓身上,自然而然的就将目标对准了那些腐儒和士绅:“上次忙着去莒州赈灾,有几个月没在报纸上写文章骂人了。

    正好,现在有时间了,回头写篇文章发到报纸上怼人。

    我倒是想要看看,那些腐儒们还有什么话好说!”

    朱瞻基嗯了一声道:“最开始的那篇有恒产者有恒心也就算了,这些人找不出来什么可以攻讦的地方,上次那篇有备无患更是实际证明了的,这些人现在都挺老实的,居然没有人往报纸投稿骂你了。”

    杨少峰不屑的撇了撇嘴,说道:“骂我?想要骂我,就得先证明孟子是错的,就得证明《左传》也是错的,你觉得他们有那个本事?

    不过,这些人现在没什么动静,我宁肯相信这些人在憋什么大招,也绝不愿意相信这些人就此屈服了。”

    朱瞻基点了点头:“我觉得也是。听边城说,南北两座国子监最近来往频繁,似乎想给你来一个狠的,你最好还是当心一些。”

    杨少峰呵了一声,说道:“我当心他们?你什么时候见过狮子会在意一群草鸡的?我这几天已经想好了文章内容,等明天写出来,你就知道究竟该谁担心了!”

第二百七十八章 祸从天上来

    顺天府,国子监。

    拿着大明月报十月刊翻来覆去瞧了一遍又一遍,直到手指都因为太过于用于而有些发白之后,恶狠狠喘着粗气的祭酒司长卿才啪的一声,用力将报纸拍在了桌子上。

    司长卿已经连续十几天没有露出过一丝笑容,整个国子监几乎都被笼罩在一片乌云之中,就连各科教授都变得谨小慎微,生怕触怒了司长卿这个古板的老儒。

    对于清贫了一辈子的司长卿来说,像陈后兴这样儿贪腐害民的门生子弟,死了也就死了,别说是牵连三族,就算是牵连了陈后兴的九族,十族,司长卿都尤嫌不足!

    但是千不该万不该,陈后兴不该死在杨癫疯的手上,而杨癫疯更不该写一篇狗屁倒灶的文章出来骂人!

    人死为大的道理,那姓杨的都不懂么?还隐晦的骂起了教出陈后兴的先生同样该死?

    不堂先生曾经说过,忍一时越想越气,退一步越想越亏。

    当司长卿看到桌子上那许多篇自己呕心沥血才写好的,想必能让那杨耻小儿羞愤欲死的文章,却因为家无余财而不能发表于报纸,司长卿心中的怒火就怎么样儿也忍不下来。

    再想想自己原本不多的俸禄除去养家糊口之外,还要还着二十年后才能还清的房贷,司长卿更是气得大骂一声:“无耻小儿!杨癫疯!”

    站在司长卿身后的小吏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突然站起来的司长卿喷出了一口鲜血,然后缓缓的栽倒在地上,甚至还没等惊慌失措的小吏跑出去叫人,司长卿的脸色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灰败下来,两个瞳孔之中也失去了光彩。

    这就么活活的被气死了。

    司长卿的死,无异于一场地震。

    从官位上来说,司长卿不过是个从四品的国子监祭酒,比之被杨少峰一剑宰了的陈后兴也没高上几级。

    但是从另一方面来说,担任国子监祭酒的司长卿却是个实打实的大德文宗,一辈子兢兢业业不贪不敛的名声比之正二品的夏原吉还要高出许多。

    更不要说国子监的特殊地位,与遍布天下的门生故吏。

    尤其是司长卿临死之前喊出来的那一句无耻小儿杨癫疯,还有那些染了司长卿鲜血的文章,更是在群情汹涌之下成为了指向杨少峰的矛头。

    恨杨少峰不死的人实在是太多了!

    正七品的县令,擅自带着尚方剑和王命旗牌跑到莒州去处置疫情也就算了,可是擅杀了从四品的莒州知州,却让太多人有了兔死狐悲的感觉——很多人的屁股底下都不干净!

    也正是因为如此,擅杀陈后兴,气死司长卿的事情,最终在有心人的推动下愈演愈烈,以至于原本打算留在即墨养病的朱老四都不得不紧急回到了京城。

    ……

    “司长卿居然不贪?”

    杨少峰无论如何也不敢相信,居然还真有人能做到海瑞的那般程度:“连治理丧事的钱财都要靠借贷?”

    “这下子麻烦大了,”朱瞻基的脸色也很不好看:“若是司长卿贪财倒也罢了,可是现在看来,司长卿却是个真正的大德君子。”

    “他妈了个巴子的!”

    向来温文尔雅的朱瞻基也难得的爆了一句粗口,也不知道是在骂谁:“这算什么破事儿?司长卿没错,你也没错,错的是陈后兴那些王八蛋,可是现在倒好,该死的陈后兴死了,不该死的司长卿也死了!”

    杨少峰顿时也沉默了下来。

    自打穿越以来,一直顺风顺水的杨少峰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自己居然会摊上这种破事儿!

    司长卿死前的叫喊,还有那些染血的文章,几乎就成了一道催命符——无论如何,朱老四都要给天下人一个交待,高高举起再轻轻落下的处罚,是没办法向天下人交待的。

    问题是,这个天下人到底是谁?老百姓?还是那些腐儒士绅?

    司长卿固然不该死,可是莒州那些百姓就该死?

    凭什么?

    同样的问题,朱老四也在问眼前的一众大佬。

    杨少峰身上有尚方剑和王命旗牌,在朝堂之上几乎是众所周知的事情,而杨少峰之前去辽州赈灾也好,去临清赈灾也罢,包括去边市城和倭国,都是有着朱老四的旨意,所以也不会有人跳出来说什么。

    问题在于,杨少峰跑去莒州,根本就没有朱老四的旨意,反而是在朱老四已经严禁杨少峰去莒州的情况下偷跑去的!

    这些破事儿只要想查,起居注里面就有黑纸文字的证据,是无论如何也抹不掉的。甚至等朱老四龙驭上宾之后,要是被记入《实录》里面的。

    也就是说,杨少峰这个的即墨县令抗旨不遵在前,擅自跑到莒州处置疫情在后,接着又以不该使用的尚方剑和王命旗牌,以正七品的县令之职,擅杀了从四品的知州和从七品的判官,甚至还自作主张的掀起了牵连三族的大狱!

    当然,如果没有司长卿忽然吐血而亡这事儿,那么朱老四不追究,朝堂之上的顶尖大佬们也装聋作哑,剩下的那些小杂鱼就掀不起多大的风浪。

    可是司长卿这么一死,这事儿就再也盖不住了,朱老四无论如何都要给天下人一个交待才行。

    夏原吉皱着眉头和杨士奇等四大天王对视了一眼之后就互相移开了目光,各自都盯着自己靴子上的花纹,打算研究一下靴子上的花纹到底是用什么针法绣出来的。

    朱老四见四大天王和六部尚书还有都察院左都御史、大理寺正卿等一众大佬们都不开口说话,当下便对着都察院左都御史刘观问道:“刘爱卿怎么看?”

    刘观其实并不想说话——这种破事儿问大理寺正卿或者刑部尚书都行,可是你放着那两个主管刑罚的部门都不问,跑来问我一个都察院负责喷人的干什么?

    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跟那杨癫疯有过节!

    沉默了一会儿,刘观才躬身道:“启奏陛下,臣以为杨知县虽有大功,然则亦有小过,理应……”

    “应什么?”

    不等刘观的话说完,夏原吉顿时就怒了——虽有大功,亦有小过?这种狗屁倒灶的文字游戏一旦玩了起来,后果就是越搞越大,杨少峰就算不死也得脱层皮!

    “是莒州城的百姓该死?还是他陈后兴不该死?”夏原吉伸手指着刘观问道:“亦或是为了给那些腐儒士绅一个交待给委屈了为国为民的状元公?本官问你,凭什么?”

    李鹤中等人顿时看起了热闹。

    正常来说,像这种情况本就应该交由三法司来处置,毕竟杨少峰抗旨在前,擅杀从四品知州在后,这事儿是无论如何也绕不过去的。

    但是——

    问题往往就出在了但是上面。

    像朱老四在抛出这个问题的时候不先问六部,也不问主官刑狱的大理寺和刑部,反而最先问了跟杨少峰有过节的都察院左都御史刘观,这本身就是不按套路出牌。

    而在刘观发表了意见之后,夏原吉这个原本应该等大理寺和刑部发言的户部尚书却急吼吼的跳了出来,这也是违反了“正常流程”的……

    带头不按套路出牌的朱老四自然不会追究夏原吉违反流程的事儿,反而直接把皮球踢给了夏原吉:“那依夏爱卿之见,又当如何?”

    夏原吉恨恨的瞪了一眼刘观,然后躬身道:“启奏陛下,臣以为状元公虽有小过,然有大功于国,虽不当奖,亦不当罚。

    司祭酒虽吐血而亡,但是当时状元公远在即墨,而且状元公与司祭酒素不相识,若说司祭酒因状元公而亡,未免太过于牵强。”

    想了想,夏原吉又强忍着心痛许诺道:“古人有云,人死为大,司祭酒生前一直在国子监教书育人,纵然没有功劳也有些许苦劳,所以微臣愿代银行许诺,免了司祭酒所欠的五万五千三百二十七贯贷款,此次司祭酒之子所贷三百贯也一并免了。

    至于状元公,当念其有大功于国,先是平定草原,又收石见国矿山,如今更是在即墨和莒州活人无数,陛下下诏训斥一番也就是了。”

    刘观顿时有种欲哭无泪的感觉——这和自己想说的小惩大诫有什么区别?都知道本官和他杨癫疯有过节,现在本官还能往死里整他?本官也不过是想借这个机会收了他的尚方剑和王命旗牌啊混蛋!

    心中同样暗骂杨少峰不止的朱老四却是屈指敲了敲桌子,沉声道:“若止如此,又如何堵得住天下悠悠众口?”

    夏原吉顿时也有些犯愁。

    问题在关键在就在于这一点!

    司长卿跟杨少峰属于八竿子打不着的两个人,若不是突然吐血而亡,只怕杨少峰擅杀陈后兴的事情根本就没有人追究,最多也就是吏部尚书蹇义需要头疼莒州的官场人选。

    现在问题的关键就在于司长卿吐血而亡之前喊了杨少峰的名字,如何堵住天下人的嘴,就成了最令人头疼的问题了——比起那些掌握了乡间舆论的士绅,现在的报纸还是有些不够看!

    眼看着朱老四眉头紧锁,夏原吉也是一脸的愁容,杨士奇却道:“正所谓解铃还须系铃人,若操作得当,此事却也不难。。”

第二百七十九章 锦衣卫办案!

    杨士奇的话音刚刚落下,有心扭转自己在朱老四心中形象的刘观就皱着眉头问道:“系铃人乃是已然亡故的司祭酒,除非司祭酒能够复起于地下,又愿意替杨知县来洗清,否则又有何人可解?”

    见朱老四和夏原吉等人都望着自己,杨士奇便接着说道:“若是单独看司祭酒亡故一事,自然是死结,确实无人可解。

    但是再往前面看,此事的起因却是状元公心忧莒州疫情,一心要替陛下分忧,故而才有了后面这许多事情。”

    刑部尚书金纯却摇了摇头:“无论如何,抗旨不遵,擅杀陈后兴的事情,都是说不过去的,如今群情汹涌,也正是因为这一点。”

    杨士奇道:“状元公身为陛下之孙,一心要为陛下分忧,此为大孝,陛下不许状元公去莒州,乃是出于舐犊之情,且此事仅为起居注所载,未见诏书,何来抗旨不遵之说?”

    瞧了瞧朱老四,杨士奇也有些吃不准到底有没有诏书,便将目光投向了站在朱老四身后的无心:“敢问公公,司礼监中可有诏书存档?”

    侍立在朱老四身后的无心瞧了瞧朱老四,低声答道:“回杨阁老,陛下彼时并无明旨,故而司礼监中并无陛下诏书存档。”

    杨士奇捋着胡须笑道:“这就对了。司礼监中没有诏书存档,而中书科中也没有,抗旨不遵的事情,自然也就无法成立。

    归根结底,所有的事情都不过是所谓的状元公擅杀知州而起。

    但是,陈后兴于莒州之所作所为,无异于国贼,自有其取死之道,状元公手握尚方剑和王命旗牌,相当于陛下亲临莒州,状元公也并非是滥杀无辜,如何说得上是擅杀?

    最关键的是,此事起于莒州,受益者乃是莒州百姓,所谓的系铃人,自然是莒州百姓,而非司祭酒。”

    说完之后,杨士奇便又站了回去——杨士奇的话已经说的很透了,在场的都是些人精,自然不需要杨士奇再多作解释。

    朱老四也是轻轻嗯了一声,曲指敲了敲桌子,又将目光投向了刘观:“朕记得,现在山东道监察御史应该是邓真吧?”

    刘观躬身道:“启奏陛下,正是邓真。”

    朱老四道:“朕记得莒州之事后,邓爱卿并未弹劾那个混账东西?如此见事不明,又如何当得监察御史之职?着罚俸半年,以儆效尤。”

    就在刘观吃不准朱老四到底是个什么意思的时候,朱老四却又将目光投向了吏部尚书蹇义:“朕记得,莒州知州之职尚且空悬?”

    蹇义躬身道:“陛下恕罪,莒州疫情事发突然,吏部尚在遴选知州人选。”

    朱老四嗯了一声道:“知州之位空悬至今已近两月,诸多同知判官又与陈贼皆是一丘之貉,着大理寺与刑部共同处置,吏部还是早做准备。

    明日大朝会后,纪纲亲自率人前往即墨捉拿杨少峰下诏狱,由三法司会审,决不能放过一个坏人,更不能冤枉一个好人!”

    ……

    金色的油脂滴入火堆,腾起一股股的青烟,整只羊羔的表皮已经变得酥脆,略微撒上一些孜然,杨少峰便指挥着狗子等人将烤全羊取了下来,又用刀子切开分了,自己拎着一只羊腿大嚼起来。

    朱瞻基瞧了瞧旁边众人都是一副没什么胃口的样子,再瞧瞧依旧埋头大吃的杨少峰,心里忍不住就腾起一股怒火:“你还有心情吃!”

    杨少峰抬起头,一脸的愕然:“为什么不吃?好好的烤全羊还不趁热吃?”

    朱瞻基顿时气结,指着杨少峰道:“现在有多少人在弹劾你?据说还有人要联名上书,这摆明了就是要置你于死地,你还有心情吃?”

    杨少峰满不在乎的道:“要死鸟朝天,不死万万年,爱咋咋的吧,反正总不至于宰了我吧?”

    朱瞻基指了指院子外面,怒道:“那即墨呢?即墨的这一摊子该怎么办?即墨的百姓心里又该怎么想?”

    “该咋办就咋办!”

    杨少峰摊了摊手,脸上满是无奈之色:“谁知道司长卿死的这么突然?谁知道这货居然一文钱不贪?摊上这种破事儿,皇爷爷肯定要是给天下人一个交待的。

    不过,我估计最多也就是丢官去职,让我滚回家去做个富家翁。”

    朱瞻基顿时被气笑了:“这还不够么?你要知道,如果因为这事儿被罢官,你以后也就没了做官的机会。”

    杨少峰嘿嘿笑道:“那就不做官呗。回了杨家庄子的学堂去教些学生,顺便再折腾折腾自己感兴趣的东西不也挺好?”

    “那不一样!”朱瞻基怒道:“你做官,受益的是天下百姓!你在杨家庄子折腾,受益的就只有一个杨家庄子!我陪你折腾了这许多年,眼看着大明越来越好,你现在跟我说不做官?”

    离着两人远一些的位置,胡善祥也皱着眉头:“叔叔好大的心!如今这般局面,叔叔不想想该如何处置,反而折腾着吃,你就不能好好劝劝?”

    林棠抬起头望了杨少峰一眼,目光中满是坚决:“我家相公又没做错什么,我为什么要劝?真要有什么不公的事,我陪着他便是了。”

    林若冰低声道:“姐,要不然咱们带姐夫落草吧?想想就好玩儿!”

    胡善祥敲了林若冰一下,呸了一声道:“亏得你敢想!落草说得容易,敌得过朝廷大军么?

    再说了,叔叔又罪不至死,倒是削职罢官的可能性更大些,到时候即墨的一番心血可就白废了,殿下心里肯定也不好受。”

    林棠低声道:“相公心里肯定也不好受。可是事情已然至此,总该给天下人一个交待才是,躲不过去的。”

    胡善祥还想再说些什么,却听得远处传来一阵马蹄声,一行锦衣卫打扮的骑士纵马而来,直到杨少峰和朱瞻基近前才勒住了马缰。

    林棠的脸色终于不复刚才的平静,缩在袖子里的手握紧了拳头,迈步向着杨少峰所在的方向走去。

    随同纪纲一起前来的北宫鋆脸色不是很好,只是将一封圣旨道给了杨少峰,等杨少峰看完之后才向纪纲点了点头,然后纪纲就直接一摆手,示意随行的锦衣卫将杨少峰装进囚车。

    刚刚走过来的林棠俏脸含霜,并着双手伸出,沉声道:“我家相公犯事,我这个犯妇自当一并拿下?”

    纪纲身后闪过一人,喝斥道:“胡闹!还不退下!”

    林棠却没有退开,反而讥讽道:“岳父来拿自家女婿,当真是大义灭亲!”

    林安气极,除了心里暗骂女生外向之余却又毫无他法,瞧向杨少峰的脸色也就更加的难看。

    朱瞻基同样闪身站在杨少峰的身前,双手并在一起伸向纪纲,冷冰冰的道:“来,纪指挥使将本宫也一起拿了如何?”

    纪纲的脸上闪过一丝无奈,向着朱瞻基躬身道:“殿下,这是陛下的旨意,否则臣又怎么会来锁拿状元公?”

    北宫鋆也低声道:“殿下息怒,这事儿确实是陛下的旨意,纪指挥使也是奉命办差。再者说了,就算状元公被下了诏狱,难道诏狱里还有哪个不开眼的敢为难他?”

    左右瞧了一眼,见一众锦衣卫除了纪纲和林安之外都离得比较远,北宫鋆又低声道:“皇爷说了,锁拿状元公,从即墨县穿城而过。

    另外,皇爷命状元公的学生白庚前来暂代即墨知县一职,同时要让百姓们熟读洪武大诰。”

    听北宫鋆这么一说,朱瞻基的心里顿时闪过一丝了然,当下便闪开了身子,任由靠上来的锦衣卫校尉将杨少峰装进了囚车。

    瞧了瞧装在囚车里的杨少峰,朱瞻基忽然一拍脑袋,叫道:“把他的衣服给扒了,换一套囚服上去,你们谁见过犯人还穿着官服的?”

    就在众多锦衣卫手忙脚乱的给杨少峰换上囚服的时候,北宫鋆却又低声道:“纪指挥使?”

    纪纲点了点头,应道:“北公公放心,消息早就传出去了,等咱们出发的时候,估计整个即墨城里的百姓全部都得到了消息,最多明天这时候,莒州城的百姓也会知道消息。”

    北宫鋆这才点了点头,尖着嗓子喊道:“钦犯已经拿下,启程!”

    不过,捉拿杨少峰很容易,想要离开即墨县城,却变得很困难——即墨县城的百姓几乎都堵在了大路上,根本就没有让锦衣卫带着杨少峰离开的意思。

    骑在马上的北宫鋆和纪纲也是暗骂倒霉。

    也不知道是哪个混蛋玩意儿起的头,臭鸭蛋和烂菜叶子横飞,砸的目标却不是装在囚车里的杨少峰,反而是以纪纲为首的锦衣卫,就连北宫鋆的脸上也挂着一摊子的鸭蛋清。

    至于那些普通的锦衣卫,身上早应当挨了不知道多少黑拳黑脚倒也罢了,偏生又得了纪纲的吩咐,不敢对普通百姓还手!

    无奈之下,纪纲只得掏出随身携带的短铳,装好了火药之后又点燃火绳,向天鸣了一枪之后叫道:“锦衣卫办案!”

第二百八十章 我曾跟皇帝一起抓蝗虫?

    纪纲敢对天发誓,自打当了这个锦衣卫指挥使,自己还从来没有这么憋屈,甚至被人逼到了鸣铳示警的地步!

    若是换了往常,一句锦衣卫办案,不知道能把多少人吓尿,偏偏在这即墨城里,即便自己喊了一声锦衣卫办案,也不过是让漫天横飞的臭鸭蛋和烂菜叶子停了下来,而那些百姓却丝毫没有让开的意思。

    纪纲甚至不敢下令让锦衣卫对普通百姓出手——其他人不知道怎么回事儿,但是被朱老四授意,让锦衣卫去莒州散布杨少峰被抓消息的纪纲难道也不明白?

    如果现在命令锦衣卫对普通百姓出手,那后果就是杨少峰屁事儿没有,自己这个锦衣卫指挥使倒是很可能会有事儿……

    无可奈何之下,纪纲只得勒了勒马缰,让后面囚车里的杨少峰出现在人前。

    杨少峰瞧着眼前这一幕,倒是好气又好笑。

    那个趴在死人堆里装死逃生的老农就堵在了锦衣卫的最前方,现在怎么不怕死了?

    那个满嘴驴球子,吵吵着要弄死元兵的壮汉站在老农的旁边,手里握着的锄头似乎想要招呼到纪纲的脸上去?

    咳了一声之后,杨少峰才朗声道:“该干什么的都干什么去!围在这里干什么?陛下圣明,定然不会冤屈于我!”

    人群没有散开,装死逃生的老农颤巍巍的向前走了一步,叫道:“凭什么抓人!姓陈的狗官该死!太爷杀的对!”

    纪纲的嘴角微微动了动,忽然想到自己应该扮演的角色,便强忍着笑意,努力摆出一副凶恶的样子道:“都给本官退去!尔等所言,本官自会代为转陈陛下,都散了吧!”

    “嗬~呸!”

    老农根本就不买账:“老汉今年七十有二,当年往太祖爷军中送粮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干什么呢!有种你杀了老汉!”

    眼见着纪纲开始傻眼,杨少峰只得把话茬给接了过来:“都散了!你们越拦着,本官的罪过越大!”

    老农却反驳道:“太祖爷说过,像您这般情况,俺们可以拦下这些狗官,护着您去京城伸冤!”

    杨少峰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什么乱七八糟的!太祖爷在洪武大诰里说的是你们能进京替本官伸冤,不是你们能拦了官差!赶紧的,都散了,别耽误了时间!”

    老农这才恨恨的向一边退去,转而又向杨少峰喊道:“您等着,老汉这就去京城,就不信还没个说理的地方了!”

    ……

    跟其他的监狱不同,甚至和诏狱里的其他牢房都不同,杨少峰所住的单间堪称豪奢——盖的是杨家庄子送来的锦被,吃的是醉仙楼送来的酒菜,什么手铐脚镣之类的玩意儿更是一样没有,而且杨少峰可以随意去其他的牢房里串门,里面个个都是人才,说话又好听,比外面可有意思多了。

    直到大半个月的时间过去,天上都开始飘起了雪花,杨少峰才迎来了过堂的日子。

    顺天府大堂被临时征用,都察院左都御史刘观,刑部尚书金纯,刚刚被朱老四从诏狱里放出去不久的大理寺卿汤宗,共同组出了三司会审的豪华阵容。

    另外,宗人府也派出了宗人府经历作为旁听,司礼监则是派出了北宫鋆做旁听,再加上神色阴鸷的纪纲,这三人基本上代表了朱老四的态度。

    过堂听审的程序很简单,先是被指定为主审官的汤宗宣布升堂,接着便是带了杨少峰前来问话,接着又传了同样被关在诏狱的莒城同知和判官,然后分别问话。

    问完之后,杨少峰继续回到诏狱去潇洒,而汤宗等人则是带着审问结果回到朝堂之上,向朱老四汇报,等着朱老四做出最终的审判。

    而朱老四为了体现大明朝堂的公正公开,干脆又将皮球踢了回去,要求汤宗等人把所有的审问结果在朝堂上说出来,然后由朝堂上的一众大佬们进行讨论。

    首先站出来的就是都察院左都御史刘观:“启奏陛下,臣以为其中事情多有蹊跷。

    其一,据杨少峰所言,他前往莒州之时虽然违背了陛下的意思,但是陛下并没有明发诏书禁止他前往,臣查阅中书科档案,发现确实没有记录。

    其二,据杨少峰所言,他到莒州之时,前莒州知州陈后兴正与同知周义、判官万忠杰等人饮宴,没有对莒州灾情做出任何的处置,更没有上报朝廷,这一点在审问周义等人之时也得到了证实。

    其三,臣查阅了有关司祭酒一事的所有卷宗,发现司祭酒与杨少峰素不相识,若是单凭司祭酒生前所留文章便强行牵扯司祭酒之事与杨少峰有关,只怕有失偏颇。”

    汤宗也出班奏道:“启奏陛下,臣特意派人请了司祭酒之子过堂问话,事情确实如刘左都御史所言,司祭酒与杨少峰两人素不相识,更无过节。

    而根据当日伺候司祭酒的小吏所言,司祭酒是看过了大明月报之后才吐血而亡,司祭酒之死,只怕另有其因,望陛下明断。”

    朱老四嗯了一声,却又望着刑部尚书金纯道:“依金爱卿之见,如何?”

    金纯躬身道:“启奏陛下,臣以为……”

    金纯的话音未落,宫外却是远远传来了沉闷的鼓声,将金纯刚刚想要说的话全给噎了回去,殿中群臣也是脸色大变。

    宫外的鼓声能够传到宫内大殿,唯一的可能就是登闻鼓被人敲响了——

    跟建奴规定“必关军国大务,大贪大恶,奇冤异惨”这种普通百姓只能仰望的规则不同,大明自立国之初起,朱重八就允许百姓敲登闻鼓鸣冤,而登闻鼓一旦被敲响,皇帝就必须亲自受理,官员如有从中阻拦,一律重判。

    当然,朱重八当皇帝的早些年间,登闻鼓还时不时的有人敲,后来朱老四靖难登基,登闻鼓基本上就没人敲了,待到朱老四迁都顺天府之后,登闻鼓更是从来都没有响过!

    如今登闻鼓忽然被人敲响,朱老四的脸色瞬间变得阴沉,扭头对无心吩咐道:“去看看怎么回事儿,好好的怎么会有人敲了登闻鼓?若是有百姓喊冤,便将人带进宫来。”

    无心应了,匆匆忙忙的向着宫外跑去,朱老四却又将目光投向了金纯:“金爱卿继续说。”

    金纯再一次躬身道:“启奏陛下,臣以为杨少峰擅自前往莒州,既是为了替陛下分忧,也是为了治理疫情,大孝的同时又顾全了大义,实属难得。

    至于司祭酒之事,依小吏与祭酒之证言,可知司祭酒多半是气恼门生陈后兴贪腐害民,以致得落得尸首两处的下场,气急之下怒气上涌,急火攻心,故而吐血而亡,实与杨少峰无关。”

    尽管刘观,汤宗,金纯这三大主审都先后替杨少峰做了说明,朱老四却依旧不打算这么轻易揭过:“那司爱卿临终之前怒骂杨少峰无耻小儿,却又该如何解释?”

    金纯还没有开口说话,礼部尚书吕震却站了出来,躬身道:“启奏陛下,臣有本奏。”

    朱老四嗯了一声道:“爱卿尽管说来。”

    吕震躬身道:“启奏陛下,臣要弹劾杨少峰无礼之罪。

    昔报社初立,杨少峰便定下了规矩,若欲在报纸上发表文章,每须向报社支付版面费,每一千字便是五文钱。

    杨少峰于报纸上发表了许多文章,其中多有惊世骇俗之言,司祭酒纵然有心辩驳,可是苦于家中无有余财,又尚欠银行五万余贯贷款,故而文章不得发表,司祭酒心中也是积了一股愤气。

    故而依臣之推断,司祭酒之事,与此事也脱不开干系,故而,臣要弹劾杨少峰失礼之责,同时请陛下更改报社之制。”

    朱老四沉声道:“准。杨少峰虑事不全,着罚俸三年。报社自此后不许再收版面费,若有人投稿,一经采用,便须向投稿人支付每千字十文钱的润笔费,由内帑支出。”

    话音刚落,还未等群臣大呼陛下圣明,出去半天的无心便小跑着回到了殿中,到了御阶之前躬身道:“启奏陛下,皇城外有山东百姓敲响了登闻鼓,称有泼天一般的冤情要面陈陛下,人已在殿外等候!”

    朱老四的脸上不见喜怒,只是淡淡的嗯了一声,吩咐道:“宣!”

    无心再一次向朱老四躬身行礼,然后倒退着走到大殿门口,转身道:“陛下有旨,宣~”

    四个低着头的百姓随着无心进了大殿,拜倒在地之后喊道:“草民拜见陛下!”

    朱老四的脸上堆满了笑容,说了一声平身之后干脆自己也从龙椅上走了下来,一直到四个百姓的身前才说道:“四位老哥哥,有什么冤情,你们可以跟朕说。”

    和颜悦色是什么样儿的?平易近人是什么样儿的?

    就是朱老四这样儿的!

    四个百姓听得朱老四这般说法,连路上无心交待过的礼节都忘了,其中一人更是抬起头打量了朱老四一眼,咦了一声道:“你不就是那个抓蝗虫的?那个咸蛋知县的爷爷?”

    朱老四哈哈笑了一声,示意无心去搬几个凳子过来,自己却对那说话的百姓道:“对!咱们还一起抓过蝗虫来着!”

第二百八十一章 朱老四怒斥群臣(第四更)

    单纯的就演技来说,大明永乐皇帝朱老四既能跑到猪圈里装疯卖傻,也能站在朝堂上指点江山,更能跟一群老农坐在一起吹牛逼,当之无愧的做到了千人千面,演谁是谁,足以令某些又唱又跳的姑娘们羞愤欲死。

    一句咱们,直接就将朱老四这个皇帝和老农之间的距离拉到了无限小的程度,原本紧张的双腿都在发颤的老农也放松了一些,起码敢坐在无心搬来的凳子上说话了。

    朱老四悄然打量了大殿中的群臣一眼,又笑着对老农问道:“几位老哥哥怎么来京城了?可是那即墨知县坑了你们?你们尽管说,朕替你们做主!”

    老农哎了一声,语气中尽是不满:“俺是来喊冤的!凭啥抓了俺们的咸……俺们的县太爷?”

    毕竟是和朱老四一起抓过蝗虫的,老农说起话来也就带了一分随性,可是坐在老农旁边的另一个士绅模样的可就慌了,当即从凳子上滚身跪到地上,向着朱老四拜道:“皇上开恩!”

    朱老四顿时被这士绅给弄得有些懵,一边将这士绅扶起,一边满脸茫然的问道:“这是怎么了?朕刚才不是说过了,有什么事儿,朕替你们做主!”

    士绅起身,半个屁股挨着凳子坐了,又向朱老四拱手一拜,才开口道:“皇上,旁边这位郭老哥和李老哥是即墨的,草民吕有财,和旁边的陈小乙却是莒城的。草民这次进京敲了登闻鼓,惊扰了陛下,死罪,死罪。”

    朱老四却摆了摆手,笑呵呵的说道:“有什么罪?这登闻鼓便是给百姓敲的,皇帝也是要为百姓主持公道的,不能替百姓主持公道的皇帝,那还能是个好皇帝?”

    吕有财讪讪的笑了笑,又接着说道:“皇上容禀,草民和郭老哥他们是在路上遇见的,一番攀谈,却发现都是要进京来替杨状元伸冤的。”

    朱老四拍了拍大腿,佯怒道:“那个混子有什么冤的?朕这个当爷爷的,简直没有一天不替他操心头疼,没被他气死已经算是好的了!”

    吕有财心中的紧张又去了一分,转而说起了许多不为人知的隐秘:“皇上啊,若不是杨状元去了莒州,只怕莒州阖城上下都要死尽死绝,草民等怕是也没有机会来前京城啦!”

    朱老四的脸上立即显出一股子震惊之色:“这话是怎么说的?不是说那混子跑到莒州城杀人放火来着?”

    “那狗官该杀!”

    一句话脱口而出之后,吕有财才反应了过来——当着皇帝说狗官该杀?这?

    左右话已经说出了口,也就没有再收回去的道理,吕有财当下把心一横,又接着说道:“杨状元去莒州之前,草民曾将家中铺子里存下的药都捐了出去,可是那些药,哎!”

    朱老四疑道:“药?什么药?”

    吕有财一脸的心痛,猛的一拍大腿,哭诉道:“千余斤的药材啊!草民原是想着把药材捐了出去,好歹也能多活几个人,可是没曾想,那惠民药局,他们把药材给了那陈狗官等人一部分,剩下的全都被他们给变卖了呀!要是早知道,草民自己拿着这些药材去卖,就凭着那疫情,草民的身价好歹要翻几番的呀!”

    朱老四这回是真的懵了,转头瞧向刘观和汤宗等人,问道:“卷宗里面,为何没有此事?”

    三司会审,在某种程度上来说是公正公开的,因为当时的大堂是借用的顺天府大堂,允许顺天府的百姓去旁听。

    但是,三司会审又不是公正公开的,许许多多的问题根本就没有主审官问起,反而要在私下里由锦衣卫进行审问。

    毕竟,有许多问题可以事后处置,但是当着顺天府百姓的面,却不能拿出来审问——比如莒州上上下下全部烂透的情况,这要是当堂审问,大明的脸面还要不要了?

    而这里面的许多破事儿,汤宗等人又不太好意思当着吕有财等人的面明说,无奈之下只得躬身领罪:“臣该死,或许尚有疏漏之处。”

    朱老四冷冰冰的哼了一声,转而又将目光转回了吕有财等人的身上:“除了这事儿,还有其他的么?”

    “有!”吕有财道:“当时雨灾过后,草民家中药铺里的坐堂先生就曾经说过可能会有疫情,可是,他被那陈狗官拿了去,问了个妖言惑众的罪名给关进了大牢里!

    后来莒州城近三千人家,有近半都染了疫病,可是那陈狗官他们有药,有吃有喝,对于染了病的百姓却根本不闻不问,任由百姓自生自灭。皇上啊,您可知道草民等那时候有多绝望?只能眼睁睁的等死啊!”

    抹了一把泪,吕有财又接着说道:“后来杨状元来了,替先生洗了身上的冤屈,又派了大夫给染病的百姓看病,又从别处弄来了药材,开了仓,放了粮,莒州城这才没有死绝!

    皇上啊,官场上的那些事儿,草民不懂,可是草民就想不明白了,怎么就要把杨状元给抓了起来?

    还有那什么官老爷,说是陈狗官的恩师被杨状元气死了?草民斗胆说一句,他教出来的什么狗东西?死的好!死的活该!”

    吕有财说一句,朱老四的脸色就阴沉一分,等到吕有财说完,朱老四的脸色就已经黑的不成样子了:“他们好大的狗胆!”

    曾经跟着朱老四一起抓过蝗虫的老农却又把话给接了过去:“还有即墨。莒州的事儿,俺不清楚,可是即墨的事儿,皇上您是知道的,要是没有咸……县太爷,咱即墨县今年还能有什么收成?早就被蝗虫给吃干净了!

    还有那咸鸭蛋,还有那些生蚝扇贝之类的玩意儿,草民家里靠着这些,如今也算是薄有积蓄,再不像前几年一样啦!

    皇上,咱山东以前为啥穷?不就是那陈狗官们给害的?

    不瞒您说,草民这次来,不是空着手来的,咱即墨百姓寻思着太爷就好这一口,所以让草民带来了咸鸭蛋,保证个个都有油,现在就等着您把太爷给放出来啦!”

    说完之后,老农更是变戏法一样从袖子里掏出了两个咸鸭蛋递给了朱老四,神情中颇有几分不好意思:“您也尝尝?”

    朱老四搓了搓手,又在龙袍上蹭了蹭,这才双手从老农手里接过一个咸鸭蛋,曲指敲了个缝,慢慢的将鸭蛋皮给剥掉之后,便一口咬下了半个,然后慢慢的嚼着。

    雪白的蛋黄透着一丝韧劲,糯糯的蛋黄看起来像细沙一样,金黄色的油脂溢出,很快就流过了剩下的半个鸭蛋,继而又流到了朱老四的手上。

    朱老四却恍若未觉,只是慢慢的嚼着口中的半个鸭蛋,慢慢的就湿了眼眶,带着三分慌乱,将剩下的鸭蛋都塞进嘴里,大口嚼了两下咽进肚,这才向着老农竖起了大拇指:“好!”

    老农嘿嘿笑着,眼角同样在流泪:“这也是太爷教的法子。没有太爷,咱即墨的百姓还在光着腚打渔种地,哪儿有现在的日子?皇上,您什么时候才能把太爷给放了?咱即墨的百姓,都在等着呢!”

    朱老四将满是油脂的手在龙袍上擦了擦,起身后哈哈笑着道:“放!朕现在就把他给放了,让他滚回去给你们当太爷!”

    说完之后,朱老四便大步转回了龙椅,沉声道:“拟诏!杨少峰处置莒州灾情有功,治理即墨有功,当即无罪开释,官复原职!念其所受冤屈,赐顺天府外皇庄一座!”

    说完之后,朱老四才将目光转向了吕有财等人,脸上又浮现一丝笑意,问道:“朕这么处置,几位老哥哥满意不?”

    吕有财等四人当即跪在地上,向着朱老四拜道:“皇上圣明!”

    待到吕有财等四人在无心的引领下出了大殿,朱老四脸上的笑意才隐而不见,冷着脸哼了一声道:“都听见了?

    陈后兴在百姓的嘴里是什么?狗官!被你们喊成杨癫疯的,他在百姓嘴里是什么?是恩人!是太爷!

    陈狗官!死的好!这一字一句的,扇的不止是你们,更是朕这个皇帝的脸面!不疼吗?啊?!

    当官当官,不替百姓做主,不能代天子牧民,你们当的什么官?给谁当的官?嗯!?

    那老农说山东为什么穷,是因为陈狗官那样儿的?

    可是在朕看来,他说的不是为什么穷,而是为什么会有唐赛儿造反!为什么太祖爷会起兵反了元!

    因为活不下去了!

    百姓们的道理很简单,谁对他们好,他们就对谁好,谁让他们活不下去,他们就让谁活不下去!

    当年盛极一时的大元怎么亡的?不就是亡在了这些人的手上!

    朕在即墨的时候,那老农曾经说过当年往太祖爷军中运粮的事儿,现在离大元灭亡才几年?都忘啦?啊!

    都看看,都想想,那一个混子,能让即墨和莒州两地的百姓不惜千里之遥也要跑来京城敲响登闻鼓替他伸冤,为什么?

    因为他给了百姓活路!因为他让百姓的日子好过了!换成你们,能吗?!

    都给朕好好想想,以后这个官到底该怎么当,是嘴上喊着爱民如子,还是跟那个混子一样弯下腰去做事!”

第二百八十二章 要当爹,先种菜!

    锦衣卫的刑罚并不是所有人都能抗得下来的,最起码周义等人是抗不住的,三木之下,这些人便如竹筒倒豆子一般,将过往所有的事情都招了一遍。

    最终的审讯结果已经不能用触目惊心来形容了——就连朱老四和朝堂上一众大佬们都没有想到,区区一个下等州的知州,同知,判官,居然那么能贪!

    朱老四忍不住暗自庆幸,当时若非是杨少峰去莒州直接杀了陈后兴又止住了疫情,只怕整个莒州甚至于周边的州县都有可能倒霉,最后的结果很可能就是扩散到整个山东!

    越想越恨,朱老四连刚刚死了的司长卿都给恨上了!

    若不是司长卿这辈子为官清廉而且和莒州案并没有什么关系,朱老四甚至恨不得把司长卿也给挫骨杨灰!

    如此一来,司长卿案基本上就以杨少峰无罪开释,周义等人族诛而结案——如果不是周义等人在后来整治疫情的时候出了力,估计也是个诛三族的下场!

    ……

    杨少峰刚刚出了诏狱门口,却根本就没有看着朱瞻基和林棠等人的身影,只有那个好吹牛逼的老农和其他几个即墨、莒州的老相识一起站在狗子的身旁等着自己。

    吕有财一见到杨少峰的身影,就赶忙迎了上来,也不顾旁边锦衣卫校尉在侧,直接扑倒在地上,向着杨少峰拜道:“恩人啊!您可算出来啦!”

    好吹牛的老农倒是没有像吕有财一样扑上来拜倒,不过依然快步跟了上来,流着泪道:“太爷,太爷。”

    杨少峰一把扶起吕有财,笑着道:“你们怎么来京城了?不是早跟你们说过么,我没事儿。”

    几乎有些泣不成声的老农似乎刚刚想起来,赶忙又折回了刚才站着的地方,随后又拎了一个袋子回来递向了杨少峰:“太爷,这是咱即墨县的百姓为您准备的咸鸭蛋,保证个个都流油,上午俺们敲登闻鼓的时候,俺特意带了两个给皇上,皇上都说好吃呢!”

    杨少峰顿时眼睛一亮,低声对老农道:“记着,等回了即墨,就在装鸭蛋的箱子上印字,就印皇上吃了都说好这几个字儿!”

    老农忽然就被杨少峰逗笑了,用力的点了点头,嘿嘿笑道:“对!还是太爷精明!”

    抬起袖子抹了抹脸上的鼻涕和泪水,老农又接着说道:“太爷赶紧回家,这锦衣卫的诏狱就是个吃人的,不宜久留啊。”

    杨少峰也不想再进诏狱了——虽然进去了住的挺舒坦,可是这从诏狱里面出来回家,却是一条艰难无比的道路。

    首先,要跨火盆,这玩意儿成婚的时候林棠跨过一次,如今居然轮到了自己?

    其次,要洗澡,洗澡水里加了什么玩意儿,程序猿出身的杨少峰并不认识,但是灵儿和芫儿两个人恨不得把自己搓掉一层皮的力度,却是让杨少峰有些受不住。

    跨过火盆洗了澡,接下来还得面对着娘亲的眼泪,接着又是林棠的眼泪,就连顾眉波和灵儿芫儿都跟着来了一波眼泪攻势。

    这不是要命么!

    更要命的是借着庆祝杨少峰出狱而举行的酒宴,陪着父亲喝,陪着朱瞻基喝,陪着谁谁谁喝来着?

    反正杨少峰是直接喝到断篇,第二天除了嗓子干疼之外,基本上已经没有那场酒宴的什么印象。

    直到日上三竿了,又在灵儿和芫儿的服侍下换了衣服洗了脸涮了牙,杨少峰这才觉得自己又活了过来,等杨少峰从林棠口中得知已经有太监过来宣旨,自家又得了一处皇庄后,杨少峰顿时就变得精神了起来。

    至于罚俸三年?那玩意儿就没见着过,无所谓!

    朱瞻基对此嗤之以鼻:“有好处你就高兴,沾不到便宜就骂街,哪次都是这样儿,我看你也就是这么点儿出息了。”

    杨少峰拿牙签剔了牙,斜着眼睛道:“怎么?难道你不是这样儿的?上次是谁要跟着我折腾咸鸭蛋来着?还有上上次,是谁让我替他出了银子占干股来着?

    你要觉得你跟我不是一类人,那倒也好办,反正现在已经昨近入冬,这次大棚种菜的事儿,你别掺股就行了。”

    一听到大棚种菜,刚刚还想翻脸的朱瞻基顿时换上了笑脸,甚至主动端起茶壶给杨少峰倒了杯茶:“瞧你说的,一世人两兄弟,咱们两个谁跟谁?”

    不远处的胡善祥原本正和林棠说着悄悄话,一见朱瞻基这般作态,顿时就忍不住了,掩嘴笑道:“殿下当真是能屈能伸,在叔叔面前浑没有个兄长的样子?”

    朱瞻基不以为意的道:“正所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跟他这种混子在一起相处的时间长了,好人都能学坏。”

    胡善祥笑着道:“殿下还是和叔叔慢慢聊吧,我和林家妹子出去走走,好长时间没来庄子上,倒是想念的紧。”

    林棠也笑着点了点头,正欲起身,却莫名的感觉一阵抑制不住的恶心,干呕了两声却是除一些酸水之外,剩下的什么东西都没有呕出来。

    杨少峰顿时急了,连忙起身过去扶住了林棠,刚想让灵儿和芫儿去喊大夫,却见林棠摆了摆手,说道:“相公勿慌,妾身刚才就是有些不舒服,这会儿倒是没什么了。”

    杨少峰有些吃不准,还是打发了灵儿和芫儿去喊大夫,然后自己也伸手抓住了林棠的手腕,半眯着眼睛道:“为夫先替你把把脉。”

    林棠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伸手打了杨少峰肩膀一下,红着脸道:“相公少在这里装模作样了,您向来就不会瞧病,就算想宽慰妾身,也用不着这般作态吧。”

    胡善祥瞧了瞧林棠,忽然开口对杨少峰道:“叔叔暂且回避,我有几句话要问林家妹子。”

    杨少峰狐疑的道:“未曾听闻嫂嫂会看病啊?”

    胡善祥意味深长的笑着道:“看病么,确实不会。可若是林家妹子有了身孕,那我倒也能看一看。”

    林棠哎呀一声,红着脸扑向胡善祥,一边要伸手去捂胡善祥的嘴巴,一边低声道:“想来应该就是了。等灵儿和芫儿请了大夫便知道了。”

    杨少峰顿时一脸懵逼的望着林棠,又曲起手指指向自己,傻傻的问道:“我?要当爹了?”

    林棠低下头,红着脸嗯了一声,却又有些迟疑:“妾身也拿不准,还是等大夫来了再说吧?”

    杨少峰傻傻的在屋子里转了两个圈子,忽然一把抓住朱瞻基的肩膀,狂笑道:“瞅见没?我要当爹了!”

    朱瞻基道:“我儿子都好几岁了!”

    “没关系!”

    杨少峰大手一挥,似乎开启了胡言乱语模式:“若我家娘子生个儿子,那便让他和你儿子结拜成兄弟,就像咱们两个一般。若是我家娘子生了女儿,那就让你家儿子离我女儿远点儿!就这么说定了!”

    朱瞻基顿时大怒,叫道:“若弟妹生了女儿,我便去求皇爷爷指婚!总是要让你女儿嫁给我儿子的!”

    杨少峰满脸的嫌弃:“你儿子太胖,生得又笨,还比我女儿大了那许多岁,岂不是有老牛吃嫩草的嫌疑?除非你现在再生一个儿子出来!”

    朱瞻基更怒,指着杨少峰道:“你懂得什么?胖了喜庆!再说了,现在胖,又不是说以后一直胖,大不了让他少吃一些,慢慢的将这身肉减下去也就是了!

    还有,你女儿嫁不嫁我儿子,你说了不算!我去求皇爷爷指婚!”

    想了想,朱瞻基又打算把儿子也卖掉:“你想想啊,你女儿嫁了我儿子,还能亏了你这个当国丈的?你不亏啊!”

    胡善祥咳了一声,望着越来越没溜的两个人道:“是男是女还不知道,殿下和叔叔便在这里吵了起来,传出去岂不让人笑话?”

    说完之后,胡善祥又转身对林棠道:“咱们走,让他们两个在这里疯吧,一个当朝皇太孙,一个六首状元,却跟乡间农妇一样骂架,传出去且有的好听!”

    杨少峰望着林棠的背影,忽然摸着下巴道:“回即墨,赶紧回即墨去,大棚种菜的事儿,一天都不能耽搁!”

    朱瞻基疑道:“你抽什么疯?若是弟妹有了身孕,又怎么能长途颠簸?好生留在杨家庄子上养胎才是正办。”

    杨少峰嗯了一声道:“咱们回去!让你媳妇留下来陪我媳妇,咱们回去种菜。多种一些,各式的青菜都种上,到时候再派人快马送回来。”

    朱瞻基捂着额头道:“你别发癫病了!有这个功夫,你还不如现在就进宫去求皇爷爷,让他老人家把你留在顺天府,岂不是更好?”

    杨少峰忽然沉默了下来。

    留在顺天府当然是最好的选择,这里是自己的家,这里有自己的父母和妻妾,有杨家庄子,有自己最熟悉的一切。

    可是,即墨怎么办?

    原本就计划在即墨开始大棚种菜的计划,如今忽然改变,即墨的百姓怎么办?

    是即墨的百姓敲了登闻鼓,也是他们给自己送来了咸鸭蛋!

    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后,杨少峰才斩钉截铁的道:“去即墨!”

第二百八十三章 抓人干活美滋滋

    杨少峰都快被自己给感动了!

    瞧瞧那些穿越了就想着往家里捞钱的,还有那些动不动就要逆天而行的,还有那些拿着古人当傻子耍的,自己这个穿越者跟他们一对比,那简直就是一股泥石流啊!

    然而来到杨家庄子蹭饭的朱老四却给了杨少峰沉重一击。

    两个蠢货!

    朱瞻基到目前为止就当了一次爹,而杨少峰上一次当爹还是在没穿越之前,这辈子的经验值为零。

    兄弟两个根本就没有想到,女子有了身孕,最容易动了胎气的是前两个月和后两个月,而林棠的身孕到现在正好两个月多一点儿,就算跟着杨少峰一起去即墨,只要路上多加小心,其实是没有什么问题的。

    一顿烤全羊把朱老四给安排的妥妥当当之后,心满意足的朱老四喝着茶水,扯起了闲篇:“你说,怎么就止不住呢?有都察院,有大理寺,有刑部,有锦衣卫,怎么就是止不住这些人的贪欲呢?朕现在恨不得把他们一个个的全都扒了皮喂狗!”

    趴在朱老四脚下的大狗子和二狗子抬起头瞧了朱老四一眼,忽然起身跑了出去。

    杨少峰瞧着两只狗子越跑越远,只得摊了摊手,无奈的道:“自古来清官难做,除了像孙儿这般自己家里就有钱的,剩下的哪个不想着往自己家里搂钱?”

    “你在夸奖你自己么?”朱老四道:“你在莒州做的不错,在即墨做的也不错,总算没有辜负朕对你的期望。

    不过,以后还是要注意一些,像这次的情况出现一次也就够了,总出现,对你的影响也不太好。”

    杨少峰满脸无所谓的道:“孙儿才不在乎那些土鸡瓦狗。一群狺狺狂吠的穷酸腐儒罢了,没什么好在意的。”

    “胡说八道!”

    朱老四训斥道:“这次有莒州和即墨的百姓替你敲登闻鼓,是因为你把事情做在了实处,让百姓实打实的看见了。

    可是等以后你的官位高了些,事情一时半会儿的见不到成效,你还指望谁来替你敲登闻鼓?

    远了不说,便是这边市城和顺天府,又有谁替你喊一声冤了?哪个不是在等着看你的笑话?没脑子的东西!”

    训斥完了,朱老四才又气哼哼的道:“下次长点儿脑子,凡事别这么冲动,你如今又不是一个人,也是要当爹的人了,该长大一些了。”

    杨少峰嘻皮笑脸的道:“孙儿再怎么大,在您跟前不还是个孩子么?谁还不是个宝宝了咋的?”

    “噗!”

    一口好好的茶水喷了个干净,朱老四指着杨少峰骂道:“混账东西!狗肚子存不了二两香油!朕护得你一时,便能护得你一世?现在又如此无赖,简直混账!”

    朱瞻基都有些嫉妒了——自打家里有了那个四脚吞金兽,自己在朱老四心中的地位明显有直线下降的趋势,可是现在,这杨癫疯还如此无赖……

    朱老四瞧了朱瞻基一眼,又哼了一声之后才又对杨少峰道:“你个混账东西不是总嫌官职太小么,朕打算给你加加担子,如何?”

    “不要!”

    杨少峰难得的表示了反对:“孙儿打算研究一下大棚种菜的事儿,等这事儿试验完了再说呗?”

    “大棚种菜?”

    朱老四疑道:“这菜不种在地里,要种在大棚里?莫非是有什么说道?”

    朱瞻基道:“回皇爷爷,往常这菜种在地里,须得春种秋收,冬天的时候便只能吃夏秋之季存下的,否则难以见到青菜。

    按照义弟的说法,便是可将这菜种到大棚里面,秋天的时候种下,冬天便可收获,以后在数九寒冬也能吃上青菜,倒是和温汤监有异曲同工之妙?

    另外,去年的时候他就已经试过一次了,当时种的少了些,总共也没结出多少,还全被他给吃了!”

    眼看着朱瞻基毫不犹豫的就把自己给卖了,杨少峰顿时大怒,指着朱瞻基道:“你还有脸说!去年我一共得了不到一半,剩下的不全都被你给弄走了!”

    朱瞻基正想反驳,却见朱老四阴沉的目光扫了过来:“所以,你们两个混账都只顾着自己吃了,根本就没有人记得朕?两个都是混账!”

    骂完了杨少峰和朱瞻基,却见大狗子和二狗子各自叼着一只野兔跑了进来,又将已经咽气的野兔扔在了朱老四的跟前,朱老四心中的怒气就更盛了:“还比不过它们两个!”

    气咻咻的站起身来,朱老四干脆抬腿向着门外走运:“都给朕滚!滚回即墨去,别让朕再看见你们两个混账!”

    ……

    咸蛋太爷杨少峰能平安无事的回到即墨,对于整个即墨的百姓来说都是一个好消息。

    百姓的要求很简单,甚至可以说是很卑微——能替百姓多考虑考虑,能让百姓有个安稳日子过,那就是妥妥的好官,如果能带着百姓发家致富,那就没什么好说的了,立个长生牌位都有人愿意!

    噼里啪啦的鞭炮声自杨少峰回来之后就连着响了好几天,鞭炮的碎屑和硝烟使整个即墨城里都变得乌烟瘴气,气得杨少峰连着骂了好几天的街。

    当然,骂街归骂街,百姓的心意该领还是得领,该折腾百姓去弄大棚的还是得折腾,要不然再让他们这么闲下去,估计这些人该琢磨烟花了。

    城外又一次变成了巨大的工地——远处往顺天府的路还在修,近处的大棚工地又开始了折腾。

    朱瞻基瞧着一天一个样的工地,忍不住摸着下巴道:“现在种,还来得及吗?我总觉得咱们下手有些晚了。”

    杨少峰无奈的道:“那有什么办法?原本夏天的时候就该动工,可是莒州的疫情还有那场蝗灾彻底打乱了咱们的计划,只能拖到现在咯。

    还有司长卿,未免死的太不是个时候,哪怕他晚死上几个月或者早死上几个月都要比现在强!”

    “……人死为大,”朱瞻基揉着额头道:“你就不能给他留几分面子吗?”

    杨少峰呸了一声道:“我给他留个锤子!自己倒是一辈子清廉如水了,可是看看他教出来的陈后兴,一个人贪不够,还得带着整个莒州上下一起贪,整个莒州成什么样子了?

    还有,就因为他这一折腾,咱们的大棚计划就耽搁到了现在,眼看着再有个三五天就彻底入冬了,到时候大棚怎么弄?我媳妇现在害喜,没有青菜怎么能行?”

    说完之后,杨少峰忽然从凳子上站了起来,对朱基瞻道:“你先在这里盯着,我回家一趟。”

    朱瞻基愕然:“你干什么去?”

    “织炕!”杨少峰道:“我媳妇怀孕了,大冬天的这么冷,没有个火炕可怎么行?”

    朱瞻基顿时无奈的道:“先坐下,咱们慢慢商量商量再说。”

    杨少峰道:“商量什么?没炕肯定是不行的,这事儿就没得商量!”

    “你会织炕么?”

    朱瞻基问道:“除了知道织火炕要用砖之外,剩下的你怎么怎么弄?可不是拿青砖砌个炕就行了,里面是不是得考虑烟火通道什么的?”

    杨少峰这才坐了下来,一边吩咐狗子去准备青砖,一边皱着眉头道:“你这么一说,倒是提醒我了。

    火炕这玩意儿弄起来挺麻烦的,可是一理弄好了,可不止是能让人睡觉那提出简单,熥一熥鱼干什么的倒也能用得上,而且咱们这大棚里也可以用得上?”

    说完之后,杨少峰又沾着茶水在桌子上比划了几下,自顾自的说道:“暖气也可以弄,烧炕的同时还能把暖气给烧热,这样儿就更暖和了。还有……”

    杨少峰还没有说完,朱瞻基就呵的一声嘲讽道:“还有什么?你这些乱七八糟的计划听起来倒是挺好,可是需要的人力物力呢?

    当然,你家大业大,物力方面自然不需要担心,可是人力呢?你那五十个亲兵都是些杀人的好手,让他们干这种活计,你确定能行?”

    杨少峰顿时傻眼,瞧了瞧朱瞻基,又瞧了瞧远处忙碌的工地,便有些头疼的问道:“那你说该怎么办?”

    朱瞻基道:“派人去顺天府要人,让内官监和御用监派人过来,那么多人手你不用,偏生要自己折腾?累不死你!”

    “有道理,”杨少峰顿时眉开眼笑的赞道:“不愧是大明的皇太孙,就是聪明。

    为了表示感谢,这次大棚的生意就不用你真金白银的往外拿了,我替你出一成的份子钱,等于让你占一成干股。

    当然,内官监和御用监的大匠你得借我使使,让他们帮忙培养一些人手出来,到时候咱们组建个工程队,让他们替百姓家里也织上火炕啥的,赚了钱咱们平份,如何?”

    “靠谱!”

    朱瞻基想也不想就应下了:“不过时间不能太长,毕竟他们还要回宫里听差,估计能在咱们这里待一个月也就差不多了。”

    杨少峰嘿嘿笑了一声道:“一个月的时间已经足够了。现在唯一可惜的就是墨家的传人不知道躲哪儿去了,要不然把这些人找出来替咱们干活,岂不是美滋滋?”

第二百八十四章 为什么?

    朱瞻基呵的笑了一声,自顾自的拿起了桌子上的报纸,嘲讽道:“墨家传人?先不提他们当时的手段到了现在是否还好用,单是汉武之后,又哪儿还有墨家的踪影?”

    杨少峰皱眉道:“总不至于一个都没剩下吧?”

    朱瞻基道:“就算他们也在传承以前的学识并且加以推陈出新,可是自汉武之后便销声匿迹的墨家又能有几个人?你把他们给找了出来,然后呢?

    或许,他们早就已经融入了普通百姓的生活之中,你又如何保证,现在的将作监,内官监和御用监这些衙门里面就没有墨家的传人?”

    杨少峰难得的没有反驳朱瞻基,反而极为认同的点了点头。

    指望墨家传承到大明并且还要将原本的学识推陈出新,基本上不太可能——如果墨家传人真有这个本事,也不至于在汉武之后就销声匿迹,更不至于后来连个浪花都没翻起来。

    最大的可能,大概就是像朱瞻基说的那样儿,墨家的传人其实已经融入了普通百姓之中,再不会有那个讲究兼爱非攻的墨门组织。

    皱着眉头琢磨了一番,杨少峰忽然一拍大腿,说道:“没了张屠夫,咱们照样不吃带毛的猪!”

    朱瞻基却忽然噗的一声将嘴里的茶水喷了个干干净净,猛的咳了半天之后才恢复了一些,指着被水打湿的报纸叫道:“果真是你的好学生!”

    杨少峰一脸懵逼的瞧着朱瞻基,疑道:“什么我的好学生?”

    朱瞻基正想将手里的报纸递给杨少峰,却又发现手中的报纸已经湿的不成样子,当下便指了指杨少峰身边一份新的报纸说道:“你自己看吧。现在你没有发表文章去骂人,但是你的好学生却又开始骂人了,而且是指名道姓的骂了莒州上下。”

    杨少峰疑神疑鬼的展开报纸扫了几眼,却发现尽是些朝廷关于稿费的规定,诸如稿费的发放需要留地址,发放到对应的州县银行,三个月逾期不领则充入国库等等规定。

    倒是翻到了第二页之后,杨少峰才发现沈颢这个好学生不愧是有法家倾向的狠人,直接从莒州官场开始喷,后面又延伸到都察院,把早就已经开始改制的都察院又拉出来鞭了一回尸,而且喷的有理有据,以至于杨少峰都感觉这几货可以出师了——

    该给他发键盘!

    瞧着杨少峰一副老怀大慰的恶心模样,朱瞻基忍不住哼了一声,指着报纸说道:“往后翻。前面是沈颢骂莒州官场,后面就是他的好师兄伊逍在骂京察制度,顺便也骂了都察院。

    再往后翻,白庚倒是没骂莒州官场也没骂京察制度,可是他把锦衣卫给骂了,顺带着又是都察院。

    依我看,刘观当初招惹你,这次司长卿一案又没说出来什么好话,却是被你几个学生给恨上了。”

    杨少峰顿时向旁边侧了侧身子,摆着手中的报纸说道:“你别胡说!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在结党营私呢!”

    朱瞻基呵的一声笑道:“说你结党?拉倒吧,整个朝堂上面除了你这几个学生,剩下的也就夏部堂和刘航能看你顺眼,剩下的文官哪个不恨你恨的牙痒痒,谁会跟你结党?

    倒是这都察院,前番说是改制,可是改来改去,终究还是原来的那些人,除了邓真能下到地方上探访民情,剩下的那些人还是以前那些路数,早就该整治了!”

    杨少峰将脑袋向着朱瞻基的方向探了探,问道:“怎么整治?”

    “我怎么知道?”

    朱瞻基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报纸上又没说要怎么整治,邸报还没有发过来,我怎么可能未卜先知?倒是再后面的这个消息,还算有些意思。”

    再一次指了指手中的报纸,朱瞻基又接着说道:“以后要由报纸承担起一部分邸报的职能,向天下明发可以公开发行的内容,而邸报则是负责一些不适合公开的事情,仅在朝堂上流通。

    随着社学越来越多,以后识字的百姓也会越来越多,他们也可以通过邸报来了解到朝廷的动向,宗族的事儿,也算是多了一条解决的路子,你觉得怎么样?”

    杨少峰呵了一声道:“邸报这个玩意儿是好东西,可是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尤其是不管什么内容都往上面发,万一有人发了军事机密呢?这年头,傻缺太多,坏人都不够用了!”

    朱瞻基忍不住皱眉道:“不能吧?谁会傻到将军事机密发到邸报上面?”

    杨少峰却冷笑着没有回答。

    还有谁?老朱家的皇帝和那些文官大臣们不就这么干过?

    萨尔浒战役,老奴为什么每次都能正常堵在明军的进军路线上面?

    邸报上面早就将杨镐的进兵计划给泄露的一干二净,老奴又舍得花钱,建奴的探子和那些奸细……

    最后的精锐家底被败的一干二净,后面大明朝的日子基本上也就是王小二过年,一年不如一年,直到袁嘟嘟要五年平辽,然后建奴兵围京师,再然后建奴入关,神州就此沉沦三百年。

    还特么没有人傻到会把军事机密发到邸报上面?

    呸!

    朱瞻基瞧着杨少峰一副气炸肝肺的模样,心中也是有些吃不准:“那你说该怎么办?”

    杨少峰摊了摊手道:“关我屁事儿?这种事情不应该是英国公他们这些军府大佬考虑的?你问我,我又问谁?”

    朱瞻基道:“现在就咱们兄弟两个,你跟我说说又能怎么样?”

    杨少峰呵了一声道:“那你说,军府是管什么的?朝堂和地方官府又是管什么的?邸报是给谁看的?”

    朱瞻基斟酌着道:“军府自然是管军的,朝堂和地方官府更多的还是管民,邸报也是给朝堂诸公和地方大吏们看的。”

    忽然一拍脑袋,朱瞻基恍然道:“分开!军府的事情以后不走邸报,自然也就不担心军事机密会被泄露出来了?”

    杨少峰这才点了点头,说道:“行了,该说的我也说了,咱们还是说说墨家的事儿。”

    “墨家早就没了!”

    朱瞻基显然更关心邸报的问题,而不是讨论什么墨家不墨家的问题。

    毕竟,儒家提倡的是君君臣臣父父子子那一套,而墨家提倡的则是兼爱,非攻,节用,明鬼,天志那一套,对于任何一个统治阶级来说,选择儒家还是墨家,明显就是一个用脚投票就能得出结果的选择题。

    而墨家子弟的生活又清苦了些,衣如囚,食如丐,居如穴,这种待遇原本就违反了人类对于提升生活品质的本能追求,秦朝时期的学生居然不足40人,以至于到了司马迁写史记的时候居然找不到资料,或者说没办法找到足够的资料,只能用24个字就草草的交待了墨子传奇的一生。

    杨少峰却呵了一声道:“兼爱非攻什么的,我不在乎,节用就更跟我没什么关系了,毕竟咱们一瓶酒就是一百两银子,让墨子他老人家瞧见,非得打死咱们不可,我就是对墨家的匠术感兴趣。”

    朱瞻基忍不住又一次翻起了白眼,说道:“那你还说个什么劲,直接说你喜欢那些奇技淫巧不就行了?再者说了,墨家早就没了,你怎么办?”

    “墨家是没了,可是不还有我么?”

    杨少峰曲起手指指向自己,满脸的得意之色:“我把自己所会的学问都写出来,然后教授一批学生出来,再挂上墨家匠术的名头不就成了?”

    “真不要脸!”朱瞻基忍不住嘲讽道:“说来说去,你不过就是想扯着墨家学说的虎皮来做大旗,实际上还是你自己的那些东西。”

    杨少峰来了兴致,当下也没有理会朱瞻基的嘲讽,反而嘿嘿笑着问道:“你说,我们看海面上出现的船,为什么总是出现船帆?为什么整艘船不是直接出现,而是一点点儿的出现?还有咱们在路上看到的山峰或者车子,不都是一点点儿出现的?”

    朱瞻基迟疑道:“你是想说,地是圆的?张衡《浑天仪图注》倒是说过,浑天如鸡子。

    王蕃《浑天象说》中也说天地之体状如鸟卵,天包于地外,犹卵之裹黄,周旋无端,其形浑浑然,故曰浑天。其术以为天半覆地上,半在地下,其南北极持其两端,其天与日月星宿斜而回转。

    如果用地圆来解释先出现船帆,倒也能解释得通,可是如此一来,南辕北辙岂不成了一个笑话?车夫一直向北走,确实能到楚国,而劝说车夫的季梁反而成了错的?

    如果这样儿的话,那我们这些人岂不是都在一个会旋转的大球之上?为什么我们没有掉下去?当我们转到下面的时候,我们为什么没有倒过来?”

    杨少峰没有回答,反而拿起一个茶杯,松手后任由茶杯落在地上,然后问道:“那你说,这物体为什么总是向下落呢?而烟之类的东西,却又总是往上升?

    太阳为何总是东升西落?为什么就不能西升东落?

    轮子为什么滚动一段距离之后就会停下,为什么不能一直向前滚动呢?”

    朱瞻基一脸懵逼的问道:“为什么?”

第二百八十五章 你的脑袋是怎么长的

    杨少峰依旧没有回答朱瞻基的问题,反而一脸高深的道:“假设我站在醉仙楼的二楼,左手拿着十斤重的铁球,右手拿着一斤重的铁球,当我同时松开手的时候,你猜哪个先落地?”

    被杨少峰坑的次数多了,朱瞻基早就学会了三思而后答——像这种问题明显就是有坑!

    两只手来回比划了半晌,又在脑子里反复实验了好几次之后,朱瞻基才试探着问道:“同时松手?你怎么保证你的手能同时松开?”

    “你这是杠子成了精?”

    杨少峰反问道:“我用木板托着两个球行不行?到时候只要我剪断绳子,铁球是不是就一起落下来了?只要认真去想,法子还不多的是?”

    朱瞻基依旧有些拿不准:“那,应该是十斤的铁球先落地?”

    杨少峰依旧不答,反而接着问道:“那再把条件换一下,如果我左手拿着一斤重的铁球,右手拿着一斤重的棉花,同时松手,你猜哪个先落地?”

    “同时落地!”朱瞻基顿时满脸自信的答道:“你以为我会因为棉花比较轻就猜铁球先落地?可惜了,刚才你自己都说了,一斤重的棉花和一斤重的铁球,两者既然同重,自然便该同时落地才是。”

    杨少峰嘿嘿笑着点了点头,说道:“这么着,一会儿我让人去准备高台,分别准备三丈高和十丈、三十丈的高台,等到搭好了之后,咱们就直接实验一番,如何?”

    朱瞻基顿时陷入了深深的疑惑,瞧着杨少峰道:“莫非铁球和棉花不会同时落地?难道十斤重的铁球和一斤重的铁球会同时落地?”

    杨少峰嘿嘿笑着道:“毕竟耳听为虚眼见为实,现在我跟你说了,你就算相信,心中始终还会有几分怀疑,倒不如你自己亲眼目睹实验的结果为上。”

    ……

    十斤的铁球要比一斤的铁球更重,落地速度应该更快,而一斤棉花和一斤铁应该同时落地,这不是常识?

    咸蛋太爷这是吃多了咸鸭蛋和蝗虫,结果脑子被蝗虫给啃了?

    自打杨少峰要求的高台开始建造以后,整个即墨的百姓就陷入了吃瓜的狂欢之中。

    毕竟咸蛋太爷是文曲星下凡,本事又大,能看到他老人家被打脸的机会,估计这辈子也就这么一次了。

    杨少峰站在三丈高的台子下方不远处,扭头对朱瞻基道:“怎么样?现在后悔还来得及,毕竟一百贯说多不多,说少也不少了。”

    “不后悔,”朱瞻基道:“众所周知的事情,难道还会因为你一个实验而改变?简直荒谬!”

    “哎,”杨少峰叹了一声道:“既然有人上赶着送钱,我也只好勉为其难的收下了。”

    胡善祥狐疑的打量了一眼杨少峰,又瞧了瞧信心满满的朱瞻基,悄然拽了拽朱瞻基的袖子,低声道:“殿下当心,叔叔这般说法,想来是有他的道理,说不定已经自己实验过了,您和他赌,岂不是……”

    “不可能!”

    朱瞻基道:“不过是疑兵之计罢了,他就是想让我这么认为,然后好改掉赌注,这种事情,他又不是干过一次两次了。”

    “万一呢?”胡善祥依旧不想让朱瞻基输掉:“万一是真的,那殿下可就输了?”

    朱瞻基无所谓的道:“输就输呗。倘若输给了别人,这钱便是实打实的输了出去,可是输给他却是无妨。”

    将嘴巴凑到胡善祥耳朵边上,朱瞻基低声道:“咱们不可能就只生一个儿子吧?

    倘若他家生了儿子,咱们就将女儿嫁给他儿子,彩礼要多收。倘若他家生了女儿,正好就能嫁给咱儿子,到时候让他多给嫁妆,反正不管怎么算,咱们都亏不了!”

    杨少峰与朱瞻基离的本来就近,尽管朱瞻基有意压低了声音,杨少峰却依旧听了个差不多,当下只是撇了撇嘴,对朱瞻基道:“瞧好了!”

    话音落下,杨少峰便挥对了手中的旗子。

    高台上的沈颢早就在注意着杨少峰的动作,如今见到杨少峰挥动了手中的旗子,当即便伸手剪断了绳子。

    三丈的高度说高也不算高,大抵相当于后世三层楼房的高度,或许还要比楼房再高一点儿。

    然后朱瞻基就眼睁睁的瞧着一个十斤重的铁球和一个一斤重的铁球同时砸到了地面上,唯一不同的,不过是十斤重的铁球比一斤重的铁球砸出来的坑要大上一些。

    紧接着,更让朱瞻基大跌眼镜的事情发生了——同等重量的铁球和棉花,结果是铁球先行落地,而棉花落地的时间要晚于铁球!

    为了确认是不是自己看错了,朱瞻基索性又将目光投向了胡善祥:“刚才,你看清楚了没有?还是我眼花了?”

    胡善祥迟疑道:“兴许是妾身和殿下都看的眼花了?”

    杨少峰道:“你们两口子打算干什么?想赖账?一百贯又不多,赶紧把钱给了。”

    蹲下身子摸了摸铁球,又摸了摸棉花球,朱瞻基哼了一声道:“急什么?不是还有十丈的和三十丈的实验没做么?再说了,刚才我看这铁球和棉球就是差不多时间落地的。”

    “别慌,马上就要做十丈和三十丈的实验。”眼看朱瞻基打算耍赖,杨少峰干脆示意沈颢往十丈的台子上爬去,冷笑道:“毕竟我可是个正人君子,就算是赢你,也要赢得光明正大才行。”

    朱瞻基冷哼一声,干脆不再理会杨少峰,而是盯着爬向十丈高台的沈颢。

    待沈颢爬上了十丈高台,杨少峰瞥了朱瞻基一眼,又一次用力的挥下了手中的旗子——结果依然没有任何的改变。

    到了这时候,实验已经没有继续做下去的意义了,所谓三十丈的高台,沈颢自然也不用再去爬了。

    骂骂咧咧的从袖子里掏出十张十贯面值的宝钞递到杨少峰手里,朱瞻基又问道:“现在该说说怎么回事儿了吧?”

    杨少峰没有直接回答,只是等沈颢从高台上安全爬下来之后才又命人点燃了孔明灯,望着越升越高的孔明灯道:“为什么孔明灯能够越飞越高?为什么不会掉下来?”

    被杨少峰接连不断的问题还有卖关子的行为搞得头大,朱瞻基忍不住有些抓狂的叫道:“你到底想要证明些什么?

    还有,孔明灯不是不会掉下来,而是等燃料燃尽了之后才会掉下来。”

    杨少峰嗯了一声,点头道:“对啊,燃料燃尽了就会掉下来,那么燃料烧着的时候和燃料烧尽的时候,到底有哪里是不一样的?”

    朱瞻基总感觉自己已经抓到了什么东西,只不过这种感觉刚刚在脑子里出现便又消失的无影无踪,想了半晌之后才试探着问道:“跟火有关系?还是跟空气有关系?”

    杨少峰道:“我怀疑是我们脚下的大地有引力,而正是因为引力的存在,所以才让我们能够站在地面上,才会让铁球从高台落到地上面。

    而孔明灯里的燃料在燃烧时,会使得空气加热,产生了推力,当推力大于引力的时候,孔明灯自然就会上升。

    当孔明灯的燃料烧尽时,也就意味着这股向上的推力已经没有了,这时候孔明灯也就会跌落到地面上。”

    随手从旁边抓起两根木头,杨少峰双手交错摩擦着木头:“看,两根木头在互相摩擦的时候,我们可以感觉到阻力,而当我们用木头和地面摩擦的时候,这股阻力的大小却是不一样的。

    如果将摩擦之间的阻力称为摩擦力,如果将大地吸引住我们的力量称之为引力,那么引力和摩擦力之间又有什么关系?”

    朱瞻基已经完全傻眼了,盯着杨少峰道:“什么关系?”

    杨少峰摊手道:“我也不知道啊,所以我才打算培养一批学生来研究这玩意儿,总有一天能研究明白。”

    朱瞻基依旧没有想明白:“研究明白了又能怎么样?”

    “火铳你玩过吧?”

    杨少峰道:“火铳的原理是怎么样的?直射出去的弹丸有多远?如果在火铳管里刻上螺旋的膛线又会怎么样?是能够增加射程还是能增加稳定性,从而提高射击精度?

    还有咱们在杨家庄子搞出来的那个机床,那玩意现在是靠水力来推动的,如果换成另外的东西呢?如果用火来驱动呢?”

    一连串的问题彻底让朱瞻基呆住了,琢磨了半晌也没有琢磨出个所以然来,只是傻愣愣的问道:“你的脑袋到底是怎么长的?”

    “正常长的!”

    杨少峰没好气的瞪了朱瞻基一眼,又接着说道:“现在咱们再说那个大棚种菜的事儿。

    菜也好,粮也罢,基本上都是春种,夏长,秋收,而冬天除了能种下小麦之外,基本上就种不了什么东西,但是我们已经用大棚种出来一次青次了,你猜这是为什么?”

    已经被彻底带到沟里的朱瞻基傻傻的问道:“为什么?”

    “温度!”

    杨少峰摆出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手中只是缺了一把羽扇,否则倒像是诸葛之亮:“冬天太冷,所以种不出来菜。而咱们用大棚种植,可以用各种方法来取暖,所以才能在冬天长出青菜!”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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