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我就想当咸鱼
望着眼前的一切,杨少峰有些懵逼我是谁?我在哪儿?我在干什么?
杨少峰记得很清楚,刚刚调戏完那些沙雕网友之后,自己刚刚跑回卧室,然后往床上那么一扑……
然后就特么扑穿越了?
这个长不到一米半,宽不到一米三,高两米左右的单间是怎么回事儿?好像那些沙雕网友说要把自己关小黑屋码字来着?
桌子上的笔墨纸砚和依旧在燃烧的蜡烛,外加一股若隐若现的臭味儿让杨少峰反应了过来。
自己穿越到科举考场上了?
这就是欠了几百章更新没还的报应,这就是得罪了那些沙雕网友的下场?
彼……彼其娘之!
然后杨少峰就下意识的伸手摸向了头发。
眼前这种单间,别人不清楚怎么回事儿,杨少峰贵为一个写历史文的网络作者,却是无比的清楚这种贡院里的单间,明清两代的乡试、会试一般会用到,不到时间不让出去。
满脑袋的头发还有逐渐理清楚的记忆,让杨少峰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穿越不稀奇,贵为起点作者,那些跳楼的,雷劈的,车祸的,马桶上穿越的,旅个游就穿的,什么样儿的没见识过。
问题是穿越到科举考场上还真是头一回。
按照原本这具同名同姓的身体记忆,现在是大明永乐十三年的会试考场,而原主也是学霸那一类的人物从县试到乡试,原主都是第一名,妥妥的学霸,也是今科会试夺取会元呼声最高的一个。
可惜的是,学霸不知道哪儿去了,如今在考场上的是杨少峰这个穿越者。
身为一个程序猿出身的网络写手,让杨少峰胡编乱造写一些东西是没问题的,调戏调戏沙雕网友更是没有问题。
问题在于杨少峰不知道怎么考科举。
别说原主的记忆,那玩意如果有用的话,那熟读唐诗三百首的岂不个个都是大诗人?
心情不爽的杨少峰干脆拿起面前桌子上的答卷看了起来。
狗屁不通!一派胡言!
会试的题目很简单,前面关于经义的题目比之记忆中的乡试难了一些,原主答的也没有任何问题,关键之处在于策论。
没错,就是策论,而不是八股文章八股文章是一种体裁,诸如散文和议论文诗歌一类的体裁形式,真正的兴起是成化年间,眼下大明玩的还是策论那一套。
永乐十三年的策论题目,论当前朝廷的施政得失。
至于原主的文章……大明应该广施仁义教化?这种狗屁不通的答案跟考试题目有个锤子关系?
杨少峰觉得这要是换成那个狗皇帝的科举考试,这种考生就应该拉出去杖毙!
随手将已经原主写好的策论揉成一团之后,刚刚提起笔的杨少峰却又傻眼了。
大家都是受过九年义务教育的人,老师说了,不能交白卷可是我特么该怎么写啊!
大明的问题实在是太多了,甚至于很多问题是从大明立国之初就已经存在的。
比如军户和卫所制度,在大明初期的时候地多人少,这个制度的存在自然有其优越性。
但是等到大明的人口一再增长,变成了地少人多呢?
等后面的皇帝发现了问题,想要改变的时候,以前那些制度已经变成了祖制,想改却没办法改!
还有税收,士人优待,宗室制度,海禁,种种乱七八糟的问题,杨少峰觉得眼前这些纸张都未必够用!
深吸了一口气之后,杨少峰最终还是提笔写了起来。
“一曰赐土大宁,二曰税收不当,三曰卫所崩坏,四曰优待士人过甚,五曰宗室……”
略去前面稍微吹捧了朱老四的部分,以这五条为主旨,杨少峰基本上将大明的整个国策或者说眼下存在的问题都给喷了个遍。
又一次化身为键盘侠的杨少峰终于找到了键盘在手,独战沙雕网友的感觉。
你朱老四不是让大家伙儿指点一下施政的得失么,本公子这就说了,而且说的是你老朱家以后肯定会面临的问题。
别管我会不会解决问题,反正我会提出问题。
怎么解决?
江山是你家的,那这些问题就是你朱老四的问题,不是本公子的问题。
而且本公子还不担心你打击报复这是大明,怼皇帝是政治正确,还真就不担心一家人整整齐齐的!
终于在交卷之前洋洋洒洒写满几页纸,杨少峰忍不住长舒一口气,瘫坐在了凳子上。
这要是能穿回去,杨少峰觉得自己能跟那些沙雕网友吹一下午的牛逼,还不带打草稿的!
至于能不能中……爱咋咋滴吧。
中了,无非就是被塞进翰林院或者御史台,以后当个清贵官员。
不中,堂堂一个穿越者,难道还能混不好?
或者说,杨少峰原本也不指望在这次的会试之中能一鸣惊人。
自己是什么水平自己知道,一个程序猿出身的网络写手穿越回古代混官场,实在是太难为人了。
倒不如等会试结束之后,回到顺天府,靠着家里那千亩良田,好好体验一下地主的生活。
至于说在大明弄出报纸然后当文抄公,让大明的读书人提前几百年体验一下断更的快感,倒也不是不行。
问题是《西游记》影射朱老四靖难,就算是朱老四再怎么宽宏大量,只怕也要忍不住操刀子砍人……
攀科技树,做首富朱元璋表示,要不你把剩下的一半城墙给朕筑好?
至于造反……读过五卷屠龙秘术的杨少峰在知道当今天子是朱老四之后就决定做个好人……
所以无论怎么看,现代人穿越回古代之后,最好的选择就是弄个功名在身,然后老老实实的做个地主,为富不仁或者造福乡里全看自己的选择,我死之后哪管他洪水滔天。
杨少峰现在就有功名在身。
顺天府乡试第一名的解元公,举人身份,家里在顺天府城南有一千多亩良田,可以说除了帅之外,穷的就剩下钱了。
等这次会试完事儿,回去之后娶个贤良淑德的老婆,再纳上几房漂亮的小妾,没事儿就调戏调戏俏丫环,再领着几个狗腿子吃西瓜不给钱,顺便再折腾折腾美食,当条不思进取的咸鱼,还不是美滋滋?
第二章 还真是挺刺激!
刚刚出了贡院的大门,早就已经侯着的狗子赶忙迎了上来,躬身道:“少爷辛苦了,少爷要不要先去吃些东西?这会试也太累了,少爷明显见瘦了些。”
杨少峰却摇了摇头道:“不吃了,回去好好休息一天,准备回家。”
一听自家少爷说要回家,狗子顿时一脸懵逼:“少爷,老爷可是准备好了银子,让少爷在南京城里买个院子,说少爷若是以后要在京城做官,没个住处可不行。
再说了,少爷这刚刚考完会试,估计还有几天才会放榜,这么急着回去,那放榜的时候怎么办?老爷要是知道了,非得打死小的不可!”
杨少峰转念一想,笑道:“院子先不买了,咱们先在醉仙楼住在几天,等放榜了之后再行决定。”
买院子?自己在会里的答卷里面狂喷朱老四和当朝诸公,还指望着能高中?
杨大少爷忽然很后悔。
正所谓一时头铁一时爽,一直头铁火葬场在会试的时候怒怼朱老四和当朝诸公,心中自然是极为爽快的。
问题在于,自己对于朱老四的了解,仅仅来源于那些网络小说和《明太宗实录》还有《明史》。
谁知道现在这位朱老四和历史上记载的那位有没有区别?万一是个小心眼好记仇的呢?
事实上,历史上的那个朱老四,也是个小心眼的!
当初鞑靼人打了朱老四的脸,结果朱老四不仅将分而化之的原定策略全部抛诸脑后,而且还带着马仔去草原砸场子,前前后后一共砸了六回,其中五次都是朱老四亲自带队!
还有夏元吉,当初还是户部尚书的夏元吉在朱老四决定去砸草原的场子后,口口声声的喊着要干就往大了干,一次怼死鞑靼人!
当时户部跟疯了一样,在草原上按照每十日路程筑一座城的方式存粮,武刚车足足准备了三万辆!
朱老四第一次亲征的那一战,鞑靼人扛把子本雅失里带着七个亲信马仔跑路,然后唱了凉凉,阿鲁台投降,一度请求内附。
要是换成其他的皇帝,估计也就同意了但是朱老四后面又带兵砸了四回!
就这样儿的皇帝,还有这样儿的朝堂大佬,自己在会试的时候怼了他们一波?而且是白纸黑字?
想想还真特么刺激啊!
仔细想了想,杨少峰又觉得应该没事儿。
区区一场会试,真正做决定的也就是那两个负责会试的总裁,就算自己在试卷里写得再过分,估计也到不了朱老四的手里。
再说了,这是哪儿?这是大明的京城南京,历史上的大明都城,如今穿越一回,不得好好见识见识?
尤其是,贡院的后面就是千年佳人泪未干的秦淮河啊!
正所谓风流不见秦淮海,寂寞人间五百年。
如今自己穿越到了大明朝,总得到十里秦淮见识见识吧?
对,杨少峰杨大少爷主要就是想长长见识,毕竟是几百年前的高商会所,听说光有钱不行,还得有才华,里面的姑娘个个都是人才,不仅精通琴棋书画,说话还好听。
最主要的是,不用急着回顺天府,就不用马上面对这辈子的父母,趁着这段时间多捋捋原主的记忆,也能多适应适应现在的社会,省得被人看出不对劲的地方再露出马脚。
……
主持永乐十三年会试的梁潜感觉自己的心好累,好痛。
相比起以前四平八稳的会试,这一届的举子显然不太老实,尤其是其中一个胆大包天的家伙,更是什么都敢写,什么都敢说!
大明的这些弊端,其他人看不到,朝堂上的这些大佬难道也看不到?
看到了为什么不说不改?
因为这些事情触动到了所有人的利益!地主的,勋贵的,甚至于包括皇室和宗室的利益,是会要命的!
这种事情就像是一个锅,里面的水再怎么沸腾,只要上面的盖子稳住不动,所有人就能当盖子下面的水也是平静的。
现在突然有个聪明人出现了,不仅明目张胆的把盖子给掀了,还指着下面的水说:“快来瞧啊,看这水都沸成什么样子了!要炸锅了!”
在此之前的那些人是什么感觉?
脸色来回变幻不定,险些将胡子都给薅下来,梁潜最终还是叹了一声,将卷子递给了王洪,打算让王洪看过之后就行黜落。
看过试卷的王洪同样脸色难看至极。
神色几度变幻之后,王洪道:“用之以为如何?”
梁潜叹了一声道:“不瞒希范兄,单以文章而论,此文立意雄浑,可谓是字字如刀,刀刀见血,直指我大明所有弊端之根本所在,当真难得至极。
然而正所谓物壮则老,过刚易折,此人能写出此等雄文,只怕性子也刚烈如火,若是就此进入官场,只怕未必是什么好事。”
王洪捋着胡须道:“用之的意思,是黜落此人?”
梁潜点了点头道:“不错,黜落此人,磨一磨他的性子。这种文章,还是等他以后入了官场,进了内阁之后再写罢!”
沉思了半晌之后,王洪却摇头道:“若论单论行文,今科会试之中也有几个比他强的。
然而敢像此人一般直指要害,敢如此说出真话的,却是一个都也无。
若是你我此次黜落了他,看似惜才磨励,却也是打磨了此人的锐气。到时候,已经失了锐气的大才,还配称得上是大才么?
何为会试?会试者,会聚一处,比试科艺,乃是为国选才。此人明明有状元宰辅之才,若是黜落于你我之手,你我便是这千古罪人!”
梁潜苦笑一声道:“那以希范兄之见,又该如何?”
王洪道:“不如何,此人文章已非你我所能评判,便就此送入宫中,交由圣人亲裁。”
见王洪就要起身,梁潜却是吓了一跳,伸手拦道:“且慢!希范兄可知,若是你我就此黜落,此子三年后依然可以再来会试。
可若是将这篇文章送入宫中,到了圣人跟前,只怕就再没有转圜的余地了!
万一圣人发怒,到时又该如何?”
第三章 为生民立命
作为皇帝,朱老四是骄傲的。
视自己的父亲为偶像,与父亲一样同样爱民如子,几乎一辈子都在兢兢业业的处理着朝政。
朱老四也没有没什么特别的爱好,既不喜欢挪了军费修园子,也不喜欢修什么避暑山庄,更没兴趣搞什么御驾行宫一类的玩意。
如果一定要说朱老四有什么爱好的话,大概就是喜欢带兵去砸鞑靼人和瓦剌人的场子。
然后,正在教导朱瞻基怎么做一个好皇帝的朱老四在看到那份会试答卷的时候怒了。
会试的题目是自己钦定的没错,让这些举子们指点施政得失也是自己决定的,但是这份文章……
怎么看怎么想杀人!
从赐土大宁给朵颜三卫开始,直到后面的宗室制度,几乎大明朝所有的国策全被批了个遍!
老子这个皇帝就当的这么不称职?照这么说,大明还不转眼就得凉?
偷偷打量了朱老四一眼,见朱老四的脸色也开始变得阴晴不定,王洪和梁潜就死死的低下了头,恨不得直接当个隐形人。
薄薄的几页纸被朱老四翻来覆去的看了好几遍,越看越火大的朱老四干脆冷哼一声,将之递给了侍立在一旁的皇太孙朱瞻基,然后才对站立在身后的无心吩咐道:“去给二位爱卿搬凳子过来。”
给朝臣搬凳子这种小事儿,根本就用不着朱老四的贴身大太监去办,自然有小太监去搬过来放好。
然而就是这么短短的一会儿功夫,却让王洪和梁潜感觉过去了几年那么久。
等到王洪和梁潜谢恩,半个屁股坐在凳子上之后,朱老四才深深的吸了口气,开口道:“二位爱卿以为如何?”
王洪一边斟酌着词句,一边拱手道:“启奏陛下,臣以为此人文章如刀,虽刀刀见血,却是直指要害,其他人知道但是不敢说,也不想说的,此人都说了。”
梁潜却是意外的瞄了王洪一眼回护之意太过于明显了,明知道皇帝刚刚都被气得够呛,王洪却是话里话外的维护答卷之人。
朱老四轻轻嗯了一声,却又将目光投向了梁潜。
眼看着自己也是躲不过去了,梁潜只得硬着头皮道:“启奏陛下,臣以为此人锋芒太盛,倒是应该再好生磨砺一番。”
朱老四同样不置可否的嗯了一声,却又将目光投向了朱瞻基:“都看过了?”
朱瞻基躬身道:“回皇祖父,已经看过了。”
朱老四屈指敲了敲面前的桌子,嗯了一声道:“说说你的看法。”
朱瞻基道:“孙儿以为,文章之中所说问题,除大宁之外,余者只需遣御史与锦衣卫一查便知,是真是假,到时自明。
若是真的存在这么多问题,那便证明写这篇文章之人当真是一心为国的大才,定当重用才是。”
朱老四依旧嗯了一声,却是再次屈指敲了敲面前的桌子,对王洪和梁潜吩咐道:“今科会试可还有其他的问题么?”
王洪拱手道:“启奏陛下,余者皆是一些普通文章,词藻华丽者有之,语出惊人者亦有之,然则只是为了科举而作,何如此文一般针针见血?”
朱老四却是突然笑道:“希范话里话外皆是回护此人,莫不是认为这篇文章中所说的,皆是真的?”
沉默了半晌之后,王洪却是深吸一口气,身子也离开了凳子,俯身拜道:“启奏陛下,文中所言,虽有夸大,却都是事实。”
朱老四冷哼一声道:“那怎么从来就没有人跟朕说过这些?”
王洪依旧躬身道:“皆是不敢说,概因天子之怒,伏尸百万,流血千里。”
朱老四却是似笑非笑的道:“今天怎么又敢说了?”
王洪依旧躬着的身子却是挺起来一些,朗声道:“臣当年读书,也曾要为为生民立命,为万世开太平。
自入了官场,日日劳形于案牍,周旋于人情世故,却是变得浑浑噩噩,再不复当初的书生意气。
今见此文,却只如当头棒喝区区一个举人尚且不惧风波险恶,直言朝堂施政得失,臣同样也读过圣贤书,也受圣人教化,也愿为生民请命!”
梁潜有些懵逼。
说好的进宫让圣人亲裁呢?你这是亲自拿身家性命替那个胆大包天之徒作保啊!
你还拉着本官一起下水!
罢了罢了,饿死事小,失节事大,既然到了如今这一步,本官还有什么好怕的?
欲哭无泪的梁潜干脆从凳子上起身,摘下了头上的乌纱,俯身拜道:“唐太宗有云,夫以铜为镜,可以正衣冠;以史为镜,可以知兴替;以人为镜,可以明得失。
千篇一律的歌颂太平,粉饰功德,何人能让陛下明得失?如今能有这篇文章,实乃陛下圣明,学子敢言之故,臣为陛下贺!为大明贺!”
朱老四起身虚扶一把,笑道:“二位爱卿快快起身,朕又没说要将这学子如何,二位爱卿何至于此?快快起身落座。”
眼见朱老四话里话外的态度变得平和,似乎没有了刚才那种怒气勃发的样子,王洪和梁潜皆是忍不住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慢慢的又坐回了凳子上。
朱老四见两人再次落座,便指了指还在朱瞻基手中的答卷,笑眯眯的道:“文中所言,朕自会遣人一一核实。
若是果真如此,朕便钦点此人为今科会试的会元,二位爱卿以为如何?”
王洪和陈潜对视了一眼,一齐躬身道:“陛下圣明!”
朱老四又从朱瞻基的手中拿过试卷,笑眯眯的道:“朕打算看看这一届的考生到底是谁这么大胆。”
王洪和陈潜的脸色也不禁露出期待之色所有考生的卷子,在上交之后都会被书吏统一誊抄,名字都是糊起来的,谁也不知道这篇文章的作者到底是谁。
见两个负责会试的主考官都没有反对,朱老四便慢慢揭去了糊名纸,露出了答案人的姓名与籍贯。
一见答卷人的名字,再一看顺天府三个字,朱老四的脑海中蓦地闪过一个身影,怒喝道:“这个混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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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中了!
锦衣卫这个机构,几乎是集合了后世所有情报机构的职能,干活湿活一把抓,同时还负担着一部分仪仗队和军队的职能,另外还有一部分要负责铲屎。
现在朱老四手下的锦衣卫,扛把子正是大名鼎鼎的忠犬纪纲,那个将解缙灌醉了埋在雪堆里活活冻死的狠人,原因就是朱老四问了一句,解缙还活着吗?
从来就没把别人的命当回事儿,也根本没把自己这条命当回事儿的纪纲,心里很清楚自己这一身威风与权势到底来自于何处。
所以当朱老四想要知道杨少峰杨大少爷考卷里面所写内容的真伪时,仅仅几天的时间,纪纲就指挥着手下的锦衣卫调取了京城周边的所有资料,然后呈到了朱老四的御前。
朱瞻基几乎是懵逼的。
往常先生们所说的,只要上体天心,下施仁政,垂拱而治就能盛世可期,在这一刻统统变成了笑话。
所有人都在往自己家里捞好处,从勋贵到武将,甚至于千户百户,几乎每一个人都是如此。
大明立国之初定下的卫所制度,才几十年的时间过去,就已经开始出现糜烂的苗头,大量的兵员空额让人忍不住怀疑,这还是那支北驱蒙元入朔漠的天下第一强军吗?
如果仅仅是那些武夫倒也罢了,毕竟都是些不识字的丘八,心中也未必懂什么大义。
可是,那些喊着礼义廉耻的文人和士绅呢?
只要考中了秀才就有人愿意投献,等中了举人,连商铺都能投献!
也正是这些举人,赋税跟他们没什么关系,可是朝廷要收的钱,却一分都不能少。
怎么办?只能将之转嫁到普通百姓的身上,现在已经有失地流民的出现!?
说好的知书达理和礼义教化呢?
望着神情不属的朱瞻基,朱老四却是呵呵笑道:“都看到了吧?锦衣卫递交上来的这些情报,与那个混账东西所写的可有出入?”
朱瞻基的嘴唇动了动,最终却是长叹一声道:“他怎么就有这么大的胆子?”
跟在朱老四身边好几年,朱瞻基在看到锦衣卫密报的那一瞬间就已经明白,里面的既得利益者包含宗室,勋贵,从满朝文武到地方士绅小吏,这张巨大无比的利益网已经大到谁敢掀开就能弄死谁的地步。
偏偏就有人掀开了。
“呵”,朱老四冷笑一声道:“这个跟他爹一样狡猾的混账东西,这一次怕是连朕和你父亲,甚至于包括你,都一起算计进去了。”
见朱瞻基依旧满脸的不解,朱老四便解释道:“他所提出来的这些问题,想要解决,只怕不是杀一人两人就能解决。
可是你父亲心性太软,轻易不愿意杀人,也只能做一个守成之君,想要改变这些问题,几乎就是不可能的。
只怕这个混账东西是希望趁着朕还能提得动刀,将这些蝇营狗苟之事都替你们父子两个扫清,好让你做个太平天子。”
朱瞻基奇道:“那也有些说不过去。
孙儿与他结拜之时,不过是黄口稚子胡闹,孙儿都已经忘了还有这么个义弟,莫非他还记得当年之事?
而且无论他记得不记得,都不该趁着会试提出,反而应该在殿试,甚至是入了官场之后再提才是?”
朱老四又是一声冷笑,开口道:“这个混账东西只怕也不记得了,只是看到这么个好的机会,舍不得放弃罢了。
趁着会试而不是殿试提出,此事便可控制在一定范围之内,王洪与韩潜两个皆是正人君子,必不会宣扬。
若是到了殿试再提,只怕到时候那些苟且之辈群起而攻之,他连骨头渣都剩不下。
至于等他入了官场之后?怕是这个小狐狸就没想过进入官场。敢抛出这么多的问题,他哪里还会想着进入官场?嘿,朕英雄一世,倒是让这个混账小子算计了!”
说完之后,朱老四又是一声冷笑:“这个混账东西不是不想进入官场么,传旨下去,点他为今科会试会元!”
朱瞻基点头应了,迟疑一番后却又开口道:“那孙儿要不要和义弟相认?”
朱老四冷哼道:“认什么?狗肚子存不了二两香油的东西,现在连朕都敢算计,你要是和他相认了,只怕这狗东西会更加的肆意妄为,先晾着他。”
……
本来就已经后悔不应该怼朱老四的杨大少爷,在锦衣卫开始大肆出动之后就更后悔了。
京城这个破地方就不存在什么秘密,锦衣卫大肆出动本来也没想着保密,京城及周边的卫所和官府,包括民间都随处可见锦衣卫的踪影,保密什么的根本就是扯蛋。
很明显,锦衣卫这么大张旗鼓的出去,不可能是纪纲突然发疯,另外也没听说有什么大案,唯一比较靠谱的猜测就是跟自己在会试里面答的答卷有关。
不过,这跟自己有什么关系?
题目是你朱老四出的,本公子也老老实实的答了,现在就等会试结果出来,然后正大光明的回顺天府,回到乡下去做个土财主,当个咸鱼多好。
心中暗自琢磨晚上该吃什么的杨大少爷干脆换了个更加舒服的姿势,对着身后的俏丫鬟吩咐道:“给少爷捏捏这边。”
身后的俏丫鬟撇了撇嘴,一双还着点婴儿肥的小手搭在杨大少爷的肩上,不轻不重的捏着:“少爷,老爷说让您在京城买座院子,您就听老爷一回话呗?”
杨少峰呵呵笑道:“灵儿啊,这院子买不买呢,现在着急没什么用,总得等会试的结果出来之后再说。
若是少爷我不幸落榜了呢,那这个院子买不买的也就是这么回事儿,三年后的会试,可就是在顺天府,而不是应天府了。”
俏丫环的眼睛却是眯成了一条弯月:“少爷这么有学问,肯定会高中的,一会儿狗子肯定会随着报喜的人一起回来!”
杨少峰闻言也是忍不住一笑,开口道:“若是少爷我没中呢?”
杨少峰的声音刚刚落下,门外却是传来一阵匆匆忙忙脚步声,狗子快步推开门喊道:“少爷!少爷!中了!中了!”
第五章 书中自有颜如玉
正享受着比高端会所更**待遇的杨大少爷一脸懵逼:“什么中了?”
气喘吁吁的狗子用力深呼吸了几下之后才道:“恭喜少爷,贺喜少爷,会元!永乐十三年会试的会元!”
话音刚刚落下,院子外面已经传来了一阵鼓乐声,想必是前来报喜的,狗子连忙对俏丫鬟灵儿道:“灵儿姐,烦您快准备些赏钱,外面报喜的马上就要到了!”
灵儿一边应了,一边向着卧房跑去。
杨大少爷则是一脸懵逼的从太师椅上站了起来,指着自己道:“你说本公子中了会元?”
不待狗子回答,院子外就已经有人高声道:“恭喜顺天府杨公子高中会试头名会元!”
声音刚刚落下去,接着又是一群人齐声重复了几遍,然后才向着院子里面而来。
杨大少爷也笑眯眯的迎了上去,对为首之人拱手道:“有劳了!”
为首之人明显是京城府衙的衙役,当下只是躬身回礼道:“公子如今已是五首会元,待秋闱之时定然能高中状元,小人能来替公子扬名,实是小人的荣幸,可当不得公子这般说。”
杨少身笑着点了点头,从身后刚刚跑过来的灵儿手里接过两个布袋捏了捏,却是明显能感觉到较小的那个布袋装的是散碎银子,另一个大些的却是装的铜板。
伸手将大一些的布袋扔给狗子,杨大少爷道:“将这些都散与外面的众乡亲,大家一起讨个吉利。”
待狗子接过布袋出去了,杨大少爷自己却是将小的布袋直接塞给了为首的衙役,笑道:“一路上劳烦众位替小可扬名,这些便拿去喝茶,虽不多,却也是个心意。”
为首的衙役何等的精明,刚刚接过袋子便发现不对劲,一边死死的抓紧了袋子,一边递向了杨大少爷手中,口中道:“这可使不得,这不是折煞了小人么?”
杨少峰却也不接,只是唰的一声展开了手中的折扇,笑道:“杨某也算是初来乍到,以后少不得还有麻烦众位的地方,小小心意,便算是提前请众位兄弟喝酒了。”
好一番回来推托之后,为首的衙役见拗不过杨大少爷,只得千恩万谢的接了袋子,临走时也不忘替杨大少爷将门前围观的一众闲人尽数驱散。
杨大少爷这才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回身走了几步之后又瘫在了太师椅上。
麻烦大了啊!
狗子见杨大少爷兴致不高,忍不住躬身道:“少爷高中了会元,怎么看起来却不高兴?”
啪的一声,却是杨少峰用折扇打了狗子脑袋一下:“你个蠢货知道什么?”
会元?这是中不中会元的事儿么?更何况,你知道这个会元意味着什么?
加上前面的三个案首和解元,自己这就是五首会元,只等着殿试中了状元,便是天下间第二个六首状元!
对,就是第二个,第一个六首状元是洪武年间的黄观这货在靖难的时候跳河自尽,为朱允殉难了!
头疼啊,朱老四到底是咋想的?
怼了他还让自己中会元?莫非是个不挨怼不舒服斯基综合症患者?晚期的?
一袭白衣白裙的灵儿却根本没有去想这些,一边用胖乎乎的小手替杨大少爷捏着肩膀,一边道:“少爷方才还说,若是中了,便在京城买个院子,如今这不是高中了会元么?”
杨大少爷半眯着眼睛,却是舒服的想要哼出声来:“买买买,狗子先让人回顺天府去给老爷和夫人报喜,然后去打听打听,这京城可有好位置的院子出售。”
……
杨大少爷还是低估了会元这两个字在科举时代的分量。
不知道从哪儿传出来的消息,说杨大少爷就是文曲星下凡,身上的文气贵不可言,只需靠近杨大少爷,便可沾上三分文气,考试科举什么的根本就不在话下。
这种狗屁倒灶的消息放在后世都有人信,更何况是信奉着满天神佛的封建时代?
许多人开始有意无意的在醉仙楼雅院附近活动,就盼着能有一天偶遇一下杨大少爷,好沾一沾杨大少爷身上的文气。
更有甚者,大量的媒婆也开始活动。
京城很多家中有适龄女儿的大商人都是派出了媒婆,前来打听杨大少爷是否婚配若是公子还没有婚配,您看我这家里还有个女儿,正合适?
条件?
没有条件!
家中若是独女的,多半就是指望杨大少爷以后能生两个儿子,让其中一个随了母姓便好;若是家中还有儿子的,更是半点儿条件也无,只要杨大少爷点头,便有万贯家财奉上!
就这,还得是嫡女才敢派出媒婆上门,若是庶出的女儿,要么表示做妾也行,要么干脆都不好意思派媒婆过来!
难怪赵恒会写下“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这首著名的劝学诗了!
然后这些媒婆就被赶了出去。
杨少峰从来都不相信天上会掉馅饼,就算会掉,估计也是铁疙瘩做的,能砸死人的那种。
这些想要嫁女儿的打的什么心思?还不是跟那些想要过来投献土地和商铺的家伙们一样,都是想着等杨大少爷中了进士之后,能合情合理的把那些赋税给逃掉!
偏偏杨大少爷在会试之中就指出了这一点,现在自己再接受了这些人的投献,朱老四会怎么看?
还有那些所谓的同年同一年中了会试的,基本上就意味着会一起参加秋闱,待殿试之后取得进士功名,自然也就是同年。
问题是这些所谓的同年里面,很多人都邀请杨大少爷一起去夜游秦淮河。
彼其娘之,白天的秦淮河还好说一些,大晚上的秦淮河除了那一艘艘的花舫外还有什么?
想要去眠花宿柳就直接说,非得文绉绉的说什么夜游秦淮河?当真是既当了姐儿又要立块牌坊!
本公子像那种好色之徒么?
心中不爽的杨大少爷干脆提笔写了十几份请贴,然后交给了狗子:“吩咐好醉仙楼,三日后少爷我要做一个诗会宴请同年。你拿着少爷我的名贴,请他们务必赏光。”
第六章 尔等是该愧悔无地!
会元公要办个诗会,前来参加的可就不仅仅是杨大少爷的那些“同年”,许多听到消息的人也是厚着脸皮凑了过来,其中还有一些国子监的监生和勋贵子弟,皆是蠢蠢欲动。
这绝对是拉拢会元公,或者说和未来的宰辅之才混个脸熟的好机会。
然而令人意想不到的是,三天之后,许多京城的读书人深刻的领会到了什么叫做壕无人性,什么叫做坑人!
京城的醉仙楼秉承了顺天府醉仙楼的一贯作风,其中的酒菜向来就是没有最贵,只有更贵,包下整个醉仙楼办场诗会,需要花费的银钱估计够一个普通的五口之家过上一辈子!
更让这些读书人暗恨的是,其中大部分的酒菜莫说是吃过见过,甚至是连听都不曾听说过。
这也太欺负人了!
十年寒窗苦读,为什么要用一个寒字?真以为是冷?
错了,是因为大部分的读书人在取得功名之前,过的很苦逼!
眼见着这些精致的菜肴摆在自己面前,明明食指大动,却偏要做出一副万物不萦于心的姿态,谁人心中不恨?
杨大少爷不恨。
这些在其他人看来精致美味无比的菜肴,在杨大少爷看来也就是那么回事儿后世天上飞的,水里游的,地上爬的,甚至于土里面的,什么好玩意没吃过,还在乎这些东西?
笑眯眯的端着酒杯,杨大少爷先是向着诸生举杯致意,然后才开口道:“小可不才,蒙朝廷错爱,点为今科会元,却是令小可汗颜不已。”
杨大少爷的话音刚落,人群中便有人开口道:“会元公却是说的哪里话来,会元公先是连中小三元和解元,如今又高中会元,想必六首状元可期,天下又人何人不暗自佩服会元公的学识?”
另一人也接着道:“若会元公尚感汗颜,我等比之会元又该如何?岂不是该愧悔无地?”
杨大少爷望着那个说话的学子,却是笑眯眯的点了点头道:“不错,尔等确实应该愧悔无地,从此后更不该以圣人门子自居!”
杨大少爷的声音不大,在人群中产生的影响却是不啻于引爆了一枚核弹!
太过分了,杨大少爷这句话的意思,不仅仅是告诉在场的众多学子们不配称为儒家子弟,更是不配以天子门生自居,以后还是趁早滚回家去养老算了!
刚刚还说该愧悔无地的学子一张脸色涨的有如猪肝一般,怒道:“我等敬你是今科会元,却也不见得我等怕了你!如今你仗着自己身家万贯来羞辱我等,却是打错了算盘!若是今天阁下不给我等一个说法,我陈某人便第一个不放过你!”
另一个明显不是举子的公子哥儿也起身道:“杨公子慎言!纵然杨公子才高八斗,学富五车,如今却说出这般话来,岂不是自绝于士林?”
杨少峰意外的看了一眼这个公子哥儿,笑道:“敢问公子尊姓大名?”
说完之后,杨少峰又伸手指了指一众义愤填膺的举子,笑道:“看这些穷酸措大一副想要干掉本公子却又无可奈何的样子,公子何不替他们出头以博众人好感,反而要维护杨某?”
公子哥儿却是连脸色都未变一下,只是淡定无比的道:“在下朱二九,只是仰慕杨公子的才学,不愿看到杨公子自绝于士林罢了。”
杨少峰点了点头,不再理会朱二九,只是看了一眼众举子,笑道:“不服气?要个说法?好,那本公子便给你们一个说法!”
说完之后,杨少峰淡定无比的饮了一杯,从怀中掏出一摞名贴和纸张,笑道:“这里面有诸位邀请杨某夜有秦淮河的请谏,也有许多人愿意投献土地的文书。
杨某却想问诸位一句,若那秦淮河上的姐儿是诸位的妻女,诸位可还有心情邀杨某去夜游秦淮河?
还有这些投献的文书,杨某想请问一句,大明自太祖高皇帝到当今天子,对于我等士人的优待还不够么?接受投献帮着他人避开了税收,朝廷的赋税又该从何而来?”
陈姓书生脸色依旧涨红,却是硬着头皮反驳道:“秦淮河上画舫,除去许多犯官亲眷,便是那些自卖自身的贱女子,杨会元以我等妻女比之,简直欺人太甚!
还有,莫欺我等消息闭塞,你杨会元在顺天府城外不也是有千亩良田?杨会元家中不曾经商,若不是受了投献,又何以买下这千亩良田?!”
杨少峰冷笑道:“十里秦淮多情地,千年佳人泪未休!
焉不知你我之中,会出几多辅臣,几多贪腐害民之辈?若是有朝一日你我犯了罪过,你我之亲眷,不正是刚才汝所说的犯官亲眷?
方才我以汝妻女比之,你便暴跳如雷,岂不知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之理?你的圣贤书,莫非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至于你说我家良田千亩,乃是家父从军多年,积功受赏而来!
自杨某有了功名之后,家中也从未借着杨某的身份去避开了赋税,只是拿了朝廷给的那份优待,余者照样纳粮!”
眼见在场众人皆是脸色铁青,杨大少爷却是又饮了一杯,朗声笑道:“原以为诸位面红耳赤,想必有诸多道理要与我讲,却不想,最终只有陈公子说出如此不堪之语!”
唰的一声展开折扇,杨大少爷直感觉唐老师附体:“我有一言,请尔等静听:
昔日太祖高皇帝北逐蒙元,复我汉家河山,给我等生员许多优待,原是望我等诸生潜心向学以报效国家,却不曾想一片爱护之心被尔等狼心狗肺之徒践踏,投效庇护之举比比皆是,官商勾结更是屡见不鲜!
尔等心中所思,我素知之:便是想着家国天下,家在国前,国乃天子所有,与尔等读书人无关,故而只要家在,国兴国灭,又与尔等何干?
却不知国家国家,便是国在家先,有国方才有家,国破必然家亡!
尔等手不能提,肩不能挑,不识六艺,狼心兽行,有何面目去见我大明太祖高皇帝?
如今安敢在我面前狺狺狂吠?我从未见过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第七章 我知道你是谁!
爽!
难怪后世那么多自带干粮的喷子,尤其是那些喷同行的,明明对自己没什么好处还那么卖力,原来喷人是会上瘾的!
杨大少爷端坐在凳子上,手中端着酒杯满饮了一杯,望着这些或拂袖而去,或掩面而去的生员,狂笑道:“喂,君子六艺啊!吾少贱故多能啊!”
直到在场的同年和众多国子监的生员都“逃离”之后,杨少峰才望着唯一一个留下来的朱二九道:“朱公子怎么不与他们一同离去?”
朱二九端着杯子向杨大少爷敬了一杯,笑道:“朱某为何要与他们一同离开?”
杨少峰一愣,转而笑道:“今日之后,杨某这个会元公就成了儒林中的败类,士子们的公敌,只怕杨某的名声比之锦衣卫还要臭上一些,朱公子留下来,不怕受了杨某牵连?”
朱二九哈哈笑道:“怕?区区一些腐儒而已,我成国公府便会怕了他们不成?”
杨少峰仔细打量了朱二九一番,笑道:“既然朱兄弟要走勋贵一脉的路子,那杨某也不便多劝。”
朱二九笑着点头,待两人又饮了一杯之后才开口道:“方才听杨兄弟说起秦淮河上的苦命人,朱某却也是心有戚戚焉。
然则发配罪官亲眷于教坊司,乃是自古便有的规矩,若无牵连之制,那些犯官岂不是失了敬畏之心,会更加的肆无忌惮?”
杨少峰哈哈笑道:“谁说要去了牵连之制?既为犯官的亲眷,那犯官飞黄腾达之时她们受了好处,苦处便自当一同受着,杨某一番话,却是有意说给这些腐儒听的。
可是朱兄弟,花舫上的那些女子呢?那些不是犯官亲眷的女子呢?你不妨想一想,什么人才会心甘情愿的将自己卖入花舫?”
琢磨了半天之后,朱二九才开口道:“是了,定然是那些失了亲人走投无路,或是受人蒙骗,或者被人拐入花舫,想来也没有人当真是自愿入了这一行当。”
杨少峰点头道:“不错。可是不管是走投无路,或是受人蒙骗,或是被人拐入,这些又说明了什么?
说明朝廷施政还有待改进,天下间不知道有多少女子受此苦楚,朝堂诸公又岂能视而不见?”
朱二九脸色一黑,闷声道:“杨兄弟慎言,若是被人听了去,只怕杨兄弟又要得罪当朝诸公了。”
杨少峰道:“若是怕得罪人,便不敢说话,那朱兄弟知道最后的结果是什么?”
朱二九奇道:“是什么?”
摇了摇头,杨少峰道:“若是你我如此,全天下人皆是如此,到后面会演变成什么样子?你且慢慢琢磨吧。”
朱二九也不再追问,只是点了点头后笑道:“杨兄弟刚才还提到了太祖皇帝对生员的优遇,为何杨兄弟自己家里却不避开了赋税?”
端起杯子一饮而尽,杨少峰的眼睛都变得通红:“优遇?你可知道太祖高皇帝为什么要对生员优遇有加?”
不待朱二九回答,杨少峰便直接道:“太祖高皇帝北逐蒙元入朔漠,打下的却是一个千疮百孔的江山。
民生维艰,百废待兴,如何解决?唯有广开民智,让更多的人读书明理,以便于为国选才。
也正是因为如此,太祖高皇帝才优遇读书人,让他们可以衣食无忧,放心攻读学问。
可是你想想,百姓总是一个越来越多的过程,洪武元间到永乐十三年,丁口增加了多少?读书人又增加了多少?有功名在身的人,又增加了多少?
若是有一天,天下间人人可以读书获取功名,这大明的赋税又该从哪里收取?
没有钱,拿什么养兵?拿什么建桥修路?拿什么赡养孤寡?拿什么施药救灾?”
琢磨了半天也没有琢磨出个头绪,朱二九干脆问道:“既然杨兄弟提出来这个问题,想必也是有法子解决的?”
杨少峰却是摊了摊手道:“我能提出问题,不代表我能解决问题,这事儿是朝堂诸公需要考虑的,与我何干?”
朱二九却是从凳子上站了起来,先是正了衣冠,又用茶水漱了口,这才长揖一礼道:“望杨兄弟不吝赐教!”
杨少峰顿时被搞了个措手不及,慌忙扶住了朱二九之后才开口道:“朱兄弟这是干什么?岂不折煞了在下?”
朱二九直起身来,却又拱手道:“二九诚心向杨兄弟请教,万望杨兄弟不吝赐教!”
杨少峰忍不住摇了摇头道:“罢了罢了,先坐下来再说。”
等朱二九终于再一次坐下之后,杨少峰才开口道:“直接免了生员应承担的赋税,这些人便能将一个小缝弄成一个大窟窿。
所以想要解决这个问题,便要从优待本身入手。
朱兄弟不妨想一想,若是生员应免的赋税照常收取,然后再由官府发放口粮和廪膳银,这一进一出之间,却又会相差多少?可还有上下其手的余地么?”
朱二九却道:“若是如此,只怕麻烦之余,官府之中的人手又要不够了。”
杨少峰忍不住瞪大了眼睛:“增加几个人手的成本,和没得赋税可收的成本,孰大孰小?
至于你说的麻烦,本公子倒是想请教一下朱公子,麻烦谁了?对于普通百姓来说有什么麻烦?
收回了本就应该收回的税赋,国库之中便有了钱,有了钱,自然就可以建设更多的社学,让更多的百姓可以读书识字,与之相比,孰轻孰重?”
朱二九恍如醍醐灌顶,拱手道:“谨受教!”
说完之后又看了看天色,开口道:“我与杨兄弟一见如故,若是以后有什么要帮忙的,杨公子尽管遣人往成国公府来寻我。”
对于这种脑袋不太灵光的家伙,杨少峰也懒得多聊下去:“好,杨某便不与朱公子客气了。”
……
笑眯眯的送走了朱二九,杨少峰又自己端起酒杯喝了起来蠢货,你叫朱二九,本公子还有个小名叫杨二九!摆这副温润如玉的臭模样给谁看呢,比得过本公子么?
本公子知道你是谁!
第八章 殿试
永乐十三年三月初一。
向来不喜欢穿龙袍,反而喜欢便装的朱老四也难得的穿上了龙袍,带着太子朱高炽和太孙朱瞻基一起来到了奉天殿。
奉天殿上早已摆满了三百五十一张桌子,上面已经铺好了笔墨纸砚,杨少峰杨大少爷的位置就是最前面也是最靠近御座的那张桌子。
一番陛见的礼仪之后,朱老四先是笑眯眯的令杨大少爷等三百五十一个举子坐下,然后就直接开口道:“朕不喜什么繁文缛节,此次殿试也是一样。
题目很简单,永乐十三年二月壬申,和宁王阿鲁台遣使贡马,请诸生试言之。”
朱老四的话音刚刚落下,在场的众多举子们还没有什么反应,那些朝堂大佬们却是深深的看了杨大少爷一眼。
这位爷,莫不是当今天子流落在外的骨血?
职位低一些的官员们可能不知道,但是真正混到了高位的那些大佬们却是很清楚,原本的殿试题目是讨论如何才能再现三代之盛,如今却突然变成了和宁王阿鲁台贡马?
如果说这事儿跟杨大少爷的那篇会试文章没有关系,谁信?
杨大少爷却是满不在乎的开始提笔做答。
鞑靼太师阿鲁台绝对是个狠人,朱老四前后五次带人去草原砸场子,除了第二次亲征是砸的瓦剌阿木合部,余下四次都是砸的他家。
但是人家阿鲁台能忍。
第一次被朱老四怼了之后,日子都快过不下去的阿鲁台一度请求内附,生怕被瓦剌部给吞并。
后面的事情就比较搞笑了。
被朱老四怼了之后的阿鲁台怂成狗,各种卖乖卖惨卖萌讨大明的欢心,瓦剌马哈木部却是怒了。
鞑靼碧池!阿鲁台小三!明明是我先来的!
大怒不已的瓦剌这时候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没去怼阿鲁台,却向朱老四秀起了肌肉,大有一副你不给我糖吃我就揍你的感觉。
一来大明的立国之本就是北逐蒙元,二来也是为了练兵,本来没事儿还想找点事儿的朱老四能惯着瓦剌?
等到后来瓦剌被朱老四教做人之后,大喜过望的阿鲁台直接趁着这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出兵怼了瓦剌,让鞑靼部再一次壮大起来。
这一次阿鲁台遣使贡马,就是鞑靼部在捡了大便宜之后来给老大上贡表忠心。
但是阿鲁台表忠心关杨大少爷什么事儿?他贡的马是给朱老四的,杨大少爷可没收到他一文钱的好处。
怼他!
这次要是不挖个坑把阿鲁台坑进去,我杨大少爷以后跟着朱老四姓!
……
殿试的流程在影视剧里面可能就是一会儿的功夫,但是在现实里面,殿试的流程绝对麻烦的一逼。
首先是答卷。
但是三百多份的答卷光是一份一份的看完都需要不短的时间,更不要说还得评判其中的水平高低,总不能指望朱老四在奉天殿里就把殿试流程走完吧?
所以等考生们答完试卷,其实就可以滚出宫去了,朱老四会带着内阁辅臣们一起阅卷,然后挑出最牛逼的前三名来,赐三甲进士出身,剩下的就按照文章好坏排个名次,赐同进士出身安慰安慰。
总之,殿试就不是一天两天能解决的事儿。
答完卷,滚出宫去的杨少峰琢磨着自己到底该干点儿什么。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哪怕自己的答卷水平差了一些,也会是永乐十三年的殿试状元,然后拿到极为难得的,号称“三元天下有,六首世间无”的六首状元成就。
然后呢?
按照正常的流程来讲,等殿试公布了成绩之后,最好的一批会进入翰林院,往下就是六科给事中,再往下就是御史台,直到最次的六部主事,也就是打杂的。
问题是,那场该死的诗会坑了很多朝堂大佬,。
没错,就是坑了很多朝堂大佬。
当时光想着痛快怼人,或者说忙着抱朱老四大腿的杨大少爷显然低估了自己这个会元的影响力,更忘了自己几乎已经是铁定的六首状元人选,一言一行都会产生极大的影响。
当众开炮的后果很明显,各种目中无人,有才无德,德不配位,哗众取宠之类的传言满天飞,直恨不得将杨大少爷从头黑到尾,最好能黑死他,黑到发臭腐烂!
如此一来,杨大少爷的名声在儒林之中算是彻底臭到家了,大有盖过纪纲的苗头。
很明显,这股妖风的源头就是那天被杨大少爷骂跑的某些举子和国子监生员们。
另一股则是明显的吹捧。
或许读书人里面不挨骂不舒服综合症晚期患者太多,部分被骂的生员反而站在了杨大少爷一边,认为杨大少爷领会了儒学精义,是真正的士人楷模。
再加上某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有心人推动,两股能把人脑子打成狗脑子的妖风争斗大有愈演愈烈之势,渐渐的从士林中间开始向着朝堂甚至于民间扩散。
除了极少数能够站在干岸上的大佬之外,很多文武大臣们完美的诠释了什么叫做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好好的没招谁没惹谁,收受投献和庇护商人逃税的大帽子就被扣到了脑袋上。
如此一来,杨大少爷先是完美的自绝于士林,接着又提前把所有的上官和同僚甚至于下属都得罪的一干二净。
这还当个屁的官,上司的小鞋外加同僚的排斥,下属的抵触,做官?
等心中大为不爽的杨少峰回到醉仙楼雅院时,却发现院子前远远的围了一群莺莺燕燕,一股脂粉味儿恨不得将整条街都熏透,只留了一条路通往雅院。
直到杨大少爷走近了,才发现院子门前空出来老大一块空地,中间站着一个布衣木钗的身影。
上下打量了一番之后,杨大少爷才开口道:“姑娘在我门前,可是有事?”
眼前的女子二八年纪,一身素裙薄妆,眼波流转间顾盼生姿,光是这眼神就比之后世的某些小花还要强上几分,只是说出来的话,却让杨大少爷感觉心中有一万头羊驼在奔腾不休。
第九章 买房要趁早
那姑娘咬咬牙,从怀出掏出一份文书,低声道:“小女子姓顾,小字眉波,原是秦淮河绮红舫的姑娘,因闻得杨公子为我等风尘女子仗义直言,便自赎了自身,情愿托付杨府为奴为婢!”
蛋疼无比的杨少峰嗯了一声,却是开口道:“姑娘请回罢,我家已有侍女,杨某也非是贪花好色之徒。”
见杨少峰转身欲走,顾眉波却是一伸手,似是想要抓住杨大少爷的领袖,终是碍于两人身份,没敢真个抓住,只是哀求道:“奴虽是出身花舫,却是清白的身子,往日里也识得几个字,奴只求能在公子读书时铺纸研墨,便心满意足了。”
杨大少爷唰的一声展开折扇晃了晃,轻笑道:“杨某虽不知顾姑娘才情如何,只是单凭顾姑娘的容貌,便足以颠倒众生,杨某亦不能免欲。
然则姑娘虽然倾国倾城,却不是杨某喜欢的人,顾姑娘,请回吧。”
顾眉波愣道:“不知道杨公子喜欢甚么样的人?”
杨少峰轻笑道:“什么样的人,不重要,重要的是本公子喜欢。顾姑娘既然能在绮红舫拿到放良文书,想必是有些积蓄的,以后盘下个胭脂铺子,以后也足以度日了。”
见顾眉波还想说话,杨少峰干脆嘘了一声道:“冰雪骨,玉灵魂,翩然一顾眉波绿。由来流水是生涯,三分疏淡付梅花。
顾姑娘,杨某从来没有过更换侍女的想法,也从未想过做甚么对不起未来妻子的事情,江湖路远,就此别过。”
说完之后,也不再理会顾眉波,杨大少爷竟是直接推开院门走了进去,随后更是大声吩咐狗子关门。
一个丫鬟打扮的姑娘迈着碎步跑到顾眉波身边,低声道:“小姐?”
顾眉波愣了愣神,摸了摸小丫鬟的发髻,勉强笑道:“从昨日起,我便再不是什么小姐,你我以后便姐妹相称吧。”
小丫鬟嗯了一声,用力点头道:“那咱们以后怎么办啊?这杨府也不收留咱们,只怕那些想要打小姐主意的人,该起什么不该有的心思了。”
顾眉波也有些犯愁,但是杨大少爷那副油盐不进的样子又明摆着,自己想要进杨府当个侍女都没指望,难道还能指望着杨大少爷站出来替自己说话?
想了半天也没有想出来什么好办法,顾眉波干脆咬牙道:“你且先去醉仙楼开一个房间住下,我再想想办法。”
小丫鬟嗯了一声,便匆匆忙忙的往着隔壁的醉仙楼而去,顾眉波却是缓缓的在雅院门前跪了下来。
……
狗子快步追上杨大少爷,躬身道:“少爷,少爷,那个顾姑娘长的天仙一般模样,少爷不把她收进家里来?”
啪的一声,却是杨少峰用扇子打了狗子脑袋一下:“蠢货,这世上可有天上掉馅饼的好事儿?
那顾眉波乃是秦淮河第一花舫绮红舫的花魅,说是一棵摇钱树也不为过,那老鸨子能轻易的让她放良?
退一步说,纵然是老鸨子碍于银子放过她,莫非她就认准了你家少爷,甘心情愿的来咱们家当个侍女?背后有没有其他人指使?
所以说,纵然是有天上掉馅饼的,也多半是陷阱,专门用来坑你这种蠢货的!”
挨了打的狗子毫不在意隐隐作痛的后脑勺,反而眉开眼笑的坚起了大拇指:“少爷,高,实在是高!如此说来,这姓顾的确实不能进咱家的门,还得小心提防才是!”
杨少峰嗯了一声道:“不错,且先随她去吧,喊灵儿来给本公子捏捏肩膀。”
狗子先是点了点头,又接着道:“少爷,您这都已经参加了殿试,眼看着就是下一个六首状元,总该在京城买个院子了吧?”
“嗯?”,杨少峰一扭头,瞪着狗子道:“狗子啊,少爷我得罪了多少人,你心里就没点数?”
狗子躬身笑道:“少爷说笑了,就算是您得罪了他们又能怎么样,你依旧是六首状元,皇爷难道还能不给您官当?”
点了点头,杨少峰道:“有道理。可是啊,咱们这位皇爷还打算迁都顺天府呢,估摸着也就是这几年事儿了,现在在京城买院子,不是傻么?”
狗子却摇了摇头道:“少爷,这账不是这么算的。”
见杨少峰一副兴趣的模样,狗子便解释道:“少爷您想啊,这皇爷迁都兴许两三年,也兴许五六年,京城里面不少人都在出手自家的房产,都想趁着现在价格不算太低的时候及时脱手。
可是这皇爷一天没有迁都,这京城就一天是大明的京城,朝堂上的各位大人们就有可能反对迁都。
再说了,就算是迁都顺天府了,难道以后的皇帝就不会迁回来了?到时候这京城的房价可就跟现在不一样啦。”
啪的一声,杨少峰又用扇子敲了狗子一下,内心却是暗自头疼起来。
该怎么跟这个蠢货说?
虽然朱老四迁都的想法人尽皆知,可是真正提出来却是要等到明年,也就是永乐十四年,然后各路跳出来反对迁都的大佬们就被朱老四给埋土里去了。
至于朱老四之后,朱高炽这个肥仔倒是想过再迁回来,然而直到崇祯皇帝挂到树上,大明也没能迁回来。
现在不算低价,以后不会涨价,买来干什么?
最主要的是,自己在这个破地方买房子,岂不是要老老实实的留在大明京城当官?
狗子见杨大少爷不说话,干脆又开口道:“您想啊少爷,这状元公都已经您的囊中之物了,在皇爷迁都之前,咱们怎么着也得有个住的地方吧?这醉仙楼再好,可也不如自己家舒服不是?”
被狗子说动的杨少峰点了点头,眯着眼睛道:“说话,父亲能给本公子多少银子?这京城的房价可不算低,少了能买啥样的?”
不待狗子回答,杨少峰又接着道:“对了你记得去找几个人,等放榜的时候陪着少爷我一起去。”
狗子一脸懵逼的道:“咋了少爷?您还怕有人敢在放榜的时候袭击您啊?”
杨少峰呵呵冷笑一声道:“袭击本少爷?少爷我怕的是有人榜下捉婿!”
第十章 想不到你是这样的狗子!
狗子一边揉着屁股,一边嘟囔着一些难懂的话往外走,打算接着去找找地理位置好的院子。
不就是说了一句榜下捉婿是前宋流行的,咱大明并不兴这一套么,结果就被少爷踹了一脚!
这还有天理么!
郁闷无比的狗子刚刚打开门,就见顾眉波依旧跪在门口,整个人都显得有些虚脱,眼看着就快撑不住了。
上下打量了一番顾眉波,狗子忽然开口道:“顾姑娘,请回吧,你在这里跪着也没有用。”
顾眉波勉强抬起头,惨然一笑道:“小女子自从赎身那一刻开始,便再无了退路,若是公子爷不肯收留,只怕下场凄惨无比,求小哥通禀一声,让奴家再见公子一面可好?”
狗子揉了揉还在隐隐作痛的屁股,眼见左右无人,这才走到顾眉波身前,弯腰冷笑道:“狗爷不管你是谁派来的,但是你给狗爷听好了,别想那些有的没的,要不然,狗爷就把你沉到秦淮河去!”
望着狗子手里晃荡不止的腰牌,顾眉波不仅没有害怕,反而一副大喜过望的模样:“奴婢不敢!没有任何人指使,只是奴婢一心想要求个托身庇护之所,望狗爷垂怜!”
腰牌消失不见,狗子却冷哼一声后直起身来,淡淡的道:“等着!”
杨少峰眼见刚刚滚蛋的狗子又折了回来,顿时好奇的道:“你可别跟少爷我说已经找到好的院子了?”
此时的狗子哪儿还有在顾眉波跟前的蛮横,小心的弯腰赔笑道:“小人该死,这院子一时半会儿的也不太好寻。
只是少爷啊,那姓顾的小娘子就赖在咱们院子外面,跪在那里不起来,少爷您看?要不然把那小娘子收了?”
杨少峰冷笑一声道:“你知道那小娘皮是谁派来的?少爷我先是将那些读书读傻了的蠢货们得罪了个遍,又在无意中将朝堂诸公也给坑了进去,你知道谁要针对本少爷?”
狗子躬身道:“可是少爷,那小娘皮一直跪在门外,也不是个办法啊。这要是传了出去,世人都以为少爷您是铁心石肠,岂不是于少爷的名声大大有碍?”
点了点头,杨少峰沉吟道:“说的倒也有理。这样儿吧,你去告诉那位顾姑娘,就说少爷有意在京城开一间脂粉铺子,到时候让她打理。”
狗子应了之后,又小心的问道:“那少爷,就不让顾姑娘进门了?左右那模样也算是周正,给少爷暖暖床……”
一句话还没有说完,正在给杨大少爷揉肩的灵儿却是瞪着眼睛喝道:“好啊狗子,想不到你居然是这样儿的狗子!居然还让别的野女人来抢本姑娘的位置!?”
一见灵儿的眼睛开始左右寻摸,狗子心中暗叫一声不好,便匆匆忙忙的向着院子外跑去,扭头道:“少爷,小的先去寻个合适的院子!”
刚刚出了门口,狗子便长舒了一口气,嘀咕道:“差点儿惹灵儿姐生气,这小姑奶奶要是生了气,狗爷可就完了!”
咳了咳嗓子,正打算把一腔的怨气全发在顾眉波身上,却见远处走来一个身影,狗子倒也顾不得理会顾眉波了,径直迎上去之后躬身道:“小人苟雷,见过朱公子!”
朱二九嗯了一声,向着顾眉波的方向挑了挑下巴,问道:“这是怎么回事儿?”
狗子赔笑道:“回公子爷的话,这姓顾的女子原是绮红舫头牌,如今却说是自赎自身,非得要来给我家少爷当个暖床丫头。”
朱二九脸上露出一副了然的笑容,哦了一声道:“懂了,却是红袖添香夜读书,才子佳人,果然有趣!”
狗子嘿嘿笑道:“谁说不是呢,可是我家少爷愣是不想收!只是打算护着这个小娘皮而已。”
朱二九愣道:“护着?怎么护着?”
狗子道:“这小娘皮自赎自身,却不知外面有多少人在打他的主意,只是碍于我家公子的名声,一时半会儿的不敢动手罢了。
若是被外面的那些人知道这小娘皮没能进得了我家院子,那她还能有个好儿?只怕被那些人连皮带骨头的都给吞喽!
这不,我家少爷心善,说是要开一家脂粉铺子,交给这小娘皮打理,也算是让她有了个生计,以后也能照拂一二。”
嗯了一声后,朱二九扭头吩咐道:“吩咐下去,谁要是敢打顾姑娘的主意,便是和成国公府过不去。”
狗子笑眯眯的道:“有您这句话,这姓顾的也算是走了大运了!您请,我家公子正好在家,您二位可以好好喝上一杯。”
朱二九却道:“不忙,你这匆匆忙忙的跑出来,就为了这姑娘的事儿?”
狗子摇头道:“不是,是我家公子吩咐小人去寻个院子,打算买下来,只是这一时半会儿的还没寻到什么好地方。”
朱二九点了点头道:“那正好,你就不用跑了。本公子听说英国公府旁边的院子要卖,岂不是省了你家公子的事儿?”
……
杨少峰打量了一番面前的朱二九,给朱二九倒了杯茶之后才笑眯眯的道:“朱兄今天怎么有雅兴,跑到我这儿来了?”
朱二九端起茶杯闻了闻香,笑道:“这不是好奇殿试的事儿么,想要问问杨兄弟,对于殿试可有把握?”
杨少峰闻言,顿时摆出了一副神秘莫测的样子,故作高深的道:“若说是把握么,总是把握不大。可若说是没有呢,却也是有几分。再说了,结果重要么?”
被杨大少爷这番说法给弄糊涂了,朱二九顿时好奇的道:“那杨兄弟的意思是?”
杨少峰道:“此次殿试的题目是论阿鲁台贡马,那么朱兄弟可知道,阿鲁台是个什么样儿的人?”
见朱二九摇头,杨少峰也不以为意,反而嘿嘿笑道:“对于我大明来说,阿鲁台此人,端的是个狼子野心之辈。
此次贡马,也不过是跟在我大明的身后抢了瓦剌部,得了些好处之后来表忠心,可是背地里,我大明天子曾御驾亲征鞑靼,他就能心甘?
再加上这次抢了瓦剌部,鞑靼部实力必然大增,阿鲁台又岂肯甘心臣服?须知道,草原之上向来是以成败论英雄,强必寇盗,弱则卑服,什么道义不道义的,却是从来不在乎。”
朱二九道:“那以杨兄弟之见,我大明若是回赐阿鲁台,岂不是助长了鞑靼的实力?”
杨少峰却笑的颇为神秘:“那又得看我大明回赐些什么东西了,要知道,这朝贡体系,可是遍地都是坑啊。”
第十一章 遍地是坑的朝贡体系
朱二九一脸懵逼的道:“朝贡?朝贡不就是藩国向我大明进贡,我大明回赐一些礼物,能有什么坑?不过是为了万国来朝的脸面罢了,总的来说却是有些亏?”
打量了一番朱二九,杨少峰忽然道:“这话,是夏原吉夏部堂告诉你的吧?”
见朱二九不答,杨少峰心里也就有了答案:“夏部堂是什么人?说不好听点儿,那就是个拉颗黄豆出来他都恨不得涮涮吃了的老抠!”
说完之后,也不理会脸色涨红的朱二九,杨少峰拿起手中的折扇比划了两下,笑道:“若是说,这扇子乃是我大明天子都喜欢用的好东西,你说这民间会如何?”
朱二九皱眉道:“天子不好此物!不过依杨兄弟所说,若是我大明天子也喜欢这折扇,那么上有所好,下必效焉,民间便会流行这折扇。”
杨少峰点了点头道:“那些藩国的百姓不知道我大明天子喜欢什么,却知道他们的国主喜欢什么!
由此可得,我大明只要赏赐给那些藩国国主一些丝绸和瓷器,只要他们的国主喜欢,那么他们的百姓也会喜欢。
可是,他们的国中可能生产瓷器?可会纺织丝绸?可会种植茶叶?
到最后,这些东西不还是我大明的商人卖出去?商人卖了东西要交税,这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吧?朝廷是不是就有钱了?区区一些朝贡,能亏?”
斜了朱二九一眼,杨少峰又接着道:“好吧,就算你还是觉得亏,可是你也得知道一个问题,那就是定价权在谁的手上!
什么东西值钱?什么东西不值钱?谁说了算?是我大明天子说了才算,而不是那些番邦小国的国主说了算。
他们朝贡的东西,咱们说值一百两就值一百两,咱们回赐的东西说值一千两,那就值一千两。
想想三宝太监这几次出海带来的影响就能知道,谁亏了?谁赚了?真以为我大明吃了亏的,都是二傻子!”
朱二九一张俊脸涨的通红,当真是有如关云之长一般:“受教了,朱某却是头一次知道朝贡里面还有这许多道道。”
杨少峰冷笑道:“朝贡吧,里面的道道多了,但是咱们大明是什么?那是天朝上国啊,得讲究个天朝上国的面子,又岂能把区区利益挂嘴上?
这事儿就跟那些读书人去青楼一样,明明就是奔着当姐儿的入幕之宾去的,却非得说是采风一般,总之就是姐儿要做,这牌坊也得立!”
朱二九琢磨了半天之后,恍然道:“那阿鲁台也是一样了?”
杨少峰点了点头道:“自然如此。那阿鲁台部最不缺的是什么?最不缺的便是牛羊与骏马。最缺的是什么?自然是盐茶与丝绸铁器。
所以咱们大明要做的,就是压价收购他们的牛羊与骏马,朝廷用不了这么多无所谓,转手卖给民间不就是钱?
然后,咱们大明就得回赐给他们大量的瓷器和丝绸,还有少量的盐茶和铁器,把这些玩意的价格订的高一些,得让他们觉得用便宜的东西换了贵的东西是占了便宜。
总之,就是让他们觉得咱们大明是个人傻钱多的二傻子,要哭着喊着来占便宜才行。”
朱二九疑神疑鬼的道:“不是,你刚才也说了阿鲁台不是什么好相与的,那他岂会看不出来这里面的道道?”
杨少峰嘿嘿笑道:“看的出来又如何?难道他能让我大明向他朝贡不成?只要这一点没办法改变,他要么就只能捏着鼻子忍下,要么就起兵作乱。
当然,从我个人的角度来说,我还是更希望他起兵作乱。”
朱二九这下子更懵了从前面杨大少爷的作风来看,明显不像是对军事战争感兴趣的啊?
斟酌了一番后,朱二九才道:“希孟先生不是曾经说过,兴,百姓苦;亡,百姓苦么?
杨兄弟既然精研儒学经义,怎么还希望挑起阿鲁台作乱?”
杨少峰美滋滋的喝了口茶水,然后才开口道:“阿鲁台的兵锋,能过长城?能过宣大?能进我大明国门?只要让战争发生在我大明之外,那还有什么好怕的?
要知道,他来贡马,咱们回赐,这都是需要钱的打仗抢来的叫战利品,还用得着给钱?
这么说吧,只要朝廷给足了好处,别说是卫所了,就算是民间自备干粮马匹出征都不稀奇!”
朱二九噌的一声起身,声音都有些惊颤,怒道:“你疯了!这会死多少人你知道不知道?”
杨少峰摇了摇手中的折扇,冷笑道:“只要不是死的我大明百姓,我管他会死多少人?
至于卫所将士,有所牺牲自然在所难免,可是若能彻底扫除草原上的威胁,我杨某人也不介意去拿命搏一搏!”
大怒不已的朱二九刚想拂袖而去,可是不知又想到了些什么,反而又坐了下来,叹道:“你说的也有些道理,换成是我,我也愿意去搏一下。”
杨少峰见朱二九已经冷静下来,便又摇着折扇道:“当然,若是想要和平一些解决,倒也不是没有法子。”
已经冷静下来的朱二九倒也没再失态,只是冷笑道:“方才你不说,便是为了看我出丑么?”
杨少峰摊了摊手道:“你刚才也没问啊。
再说了,通过战争把鞑靼和瓦剌都送去见长生天,是最一劳永逸的做法,成本也最低,但是想要不杀人不流血就解决这些,却是有些难了。”
朱二九再一次正了正衣冠,作揖拜道:“请杨兄弟赐教!”
杨少峰指了指椅子,等朱二九再次落座之后才笑眯眯的道:“郑公公到如今已经是第四次出海了罢?
等他回来之后,看他有没有带回什么新奇的种子,尤其是能适合在草原上种植的,若是没有的话也没关系,等他下次出海的时候多弄些种子回来,都种着试试呗。
只要草原上能种东西,朝堂诸公们会怎么想?
退一步讲,就算朝堂诸公们还要面子,不打算进攻草原,可是这些种子到了草原之后,那些鞑靼人和瓦剌人会不会种?下了马背的骑兵还算是骑兵?”
朱二九叹道:“杨兄弟当真有宰辅之才!”
杨少峰却是噌的一声站了起来,一脸懵逼的道:“什么玩意?”
第十二章 杨兄弟果然不一般
什么仇?什么怨?
本公子把这些乱七八糟的告诉你,就是打算让你冲在前头,本公子好回家当咸鱼的现在你跟本公子说我有宰辅之才?
开什么国际玩笑?
现在是大明,不是甘罗十二拜相的时代,就算本公子真有那个实力,等混到宰辅的时候也得胡子一大把了,那岂不是要在官场混上几十年?
然后从上司到同事再到下属,都时时刻刻的盯着本公子,每一个人打算把本公子送去见太祖高皇帝的时候,你让本公子混官场?
一脸懵逼的杨大少爷打量着朱二九,心里却是琢磨着,要不然提前把朱二九送去见太祖高皇帝?
如果把朱二九送了,他爷爷会不会把本公子也一起送过去?貌似有点儿亏啊?
朱二九则是更加懵逼的瞧着杨大少爷在那里发呆。
刚才还一副云淡风轻,智计百出的神算子模样,下一刻就变了个模样?还目光不善的盯着自己瞧?你想打我还是怎么的?
将自己来来回回打量了好几遍也没找出来什么问题,朱二九只得好奇的道:“杨兄弟何以一直盯着朱某?”
杨少峰闷哼一声道:“没什么,杨某只是在想,该如何才能回老家去,省得趟官场的这滩污水。”
朱二九愣道:“只待后天殿试放榜,杨兄弟便要带着乙未科进士入宫谢恩,其后便是论才授官,以杨兄弟之才学,想必一个翰林是少不了的,杨兄弟又何必?”
杨少峰也愣了:“啥玩意?我?领着乙未科进士入宫谢恩?”
点了点头,朱二九道:“不错,依往年例,殿试放榜之后,便要以状元郎为首,领其他进士一起入宫谢恩,自此后便是天子门生,或入翰林,或入六科,或御史台,或六部。
以杨兄弟之才,想必一个状元是跑不了的,到时候不是由你领其余进士一起入宫谢恩,却由何人来领?”
来回转了两圈之后,杨少峰忽然开口道:“那我不当这个状元行不行?”
想起来祖父对于杨少峰的分析之后,朱二九忽然笑了:“不行!科举乃是为国选才的大典,非是你我之间的儿戏,这状元又岂是你说不做便不做的?”
杨少峰嗯了一声,脑子里转过无数个念头之后道:“那我不入翰林,亦不入六科或者六部,只求外放一地县令,如此可行否?”
诗会啊,一场诗会将士林中人得罪了个遍,许多朝堂大佬也被带进了坑里,要是自己留在京城做官,那还能有个好?
倒是外放为县令,那可就不一样了不求有功,但求小过,最好是考评上弄个差,然后就可以被罢官回乡,继续当自己的逍遥咸鱼了。
杨少峰的打算不错,却不想朱二九依旧摇头:“这个却也不行,我大明向来没有进士直接外放为官的先例。”
见杨少峰一副郁闷无比的模样,朱二九又接着道:“杨兄弟可知,为何我大明的进士都需要入翰林或者六部,从无直接外放为官之例?”
杨少峰摇了摇头道:“恕杨某孤陋寡闻,这个却是不知了。”
朱二九道:“正所谓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一旦中了进士,从此便有了为官的资本,再不是田舍郎了。
但是一个从来没有做过官的人,哪怕是外放为最低等的县令,便需要从一个读书人立即转变为一县之尊,所要负责的事情包括劝课农桑,导民向善,查案缉贼、徭役摊派、赋税征收等等杂务。
若是半点儿的经验都没有,如何治理一县之地?单凭着半部论语么?说不客气一些,半部论语治天下,乃是从朝堂的大方向入手,而不是治一县之地。
这也就意味着,刚刚中了进士便立即外放,唯一的后果就是可能被当地的那些积年老吏和地方豪绅们联手架空。
而经过六部主事等等官职的锻炼,不说能立即将这些积年老吏和地方豪绅玩弄于股掌,却也不会轻易受他们掣肘。”
杨少峰点了点头,心中也算是明白了几分难怪某盛世的时候师爷横行,个个县令就跟半个五百一般,根子却是在这上面。
在院子里来回转了好几个圈子,杨少峰依然没有想出什么好主意。
这次的麻烦大了,朱老四就算是为了打黄观的脸,这个状元也一定会是自己的。
别说黄观已经死了,派人去坟头蹦迪这种事儿,朱老四又不是干不出来。
朱二九好笑的看着杨少峰来回转圈子,忍不住笑道:“杨兄弟?杨兄弟?”
好不容易回过神来的杨少峰嗯了一声道:“怎么了?”
朱二九道:“莫非杨兄弟就这般不愿意入朝为官?当朝天子圣明,难道杨兄弟不想为国效力?”
杨少峰嘿了一声道:“当朝天子自然是圣明无比,可是前些日子的诗会你也知道,杨某已经将儒林上上下下都得罪了个遍,朝堂诸公估计也被坑了进去。
若是这个时候入朝为官,杨某岂能不被人忌恨?”
朱二九却摇头道:“其他人怎么想,我不知道,但是夏部堂却是对杨兄弟赞赏有加,还曾为了杨兄弟的事儿,特意向天子进言。”
说完之后,朱二九见杨少峰还想开口说些什么,便挥了挥手,将杨大少爷接下来的话又给噎了回去:“杨兄弟,这个六首状元,你是跑不掉了,倒是后日便要放榜了,杨兄弟不去看看么?”
郁闷无比的杨少峰点了点头道:“去,如何不去。既然躲不过,那自然要去看看,顺便看看那些二傻子想要干掉我却又无可奈何的样子。”
朱二九失声笑道:“原来杨兄弟自己不开心,便想着看其他人不开心的模样么?”
杨少峰道:“这是自然。一个人开心的时候与好朋友分享,便能收获两份开心。可若是一个人不开心的时候让敌人一起不开心,便只需要承担一半的不开心,何乐而不为?”
朱二九忍不住坚起了大拇指,叹道:“杨兄弟果然不一般!”
第十三章 榜下捉婿
杨少峰带着狗子,狗子又带着几个下人,一摇三晃的向着贡院方向而去。
杨大少爷跟朱二九的一番谈话算是白废了,杨大少爷一门心思的想回家去当咸鱼,朱二九却是一门心思的拉着杨大少爷当官,杨大少爷自然开心不起来。
朱二九倒是表现的很大度任你奸滑似鬼,只要还在大明,你就得按大明的规矩办事儿想回老家可以,出丁忧就行了,否则你就一定得留在朝堂上。
除非有一天皇帝发话允许你辞官,否则的话就是想要主动辞职都不行!
出丁忧自然是不可能出的,再混帐的人也干不出来这种破事儿啊。
再说了,杨大少爷虽然没和这辈子的父母打过交道,但是仅凭着原主的那些记忆,杨大少爷就衷心的盼着两位老人家能长命百岁。
所以杨大少爷还是决定去贡院外面看黄榜。
反正士林里面恨自己的人多了,也不知道有多少是扎纸人画圈圈的,偏偏这些想要干掉自己的人却又拿自己无可奈何,之后还得在自己的带领下入宫谢恩,想想也挺带感的?
然而杨大少爷的好心情,最终也只维持到了贡院的边上不知道哪个缺德带冒烟的混账东西喊了一嗓子“杨会元来了!”,最后就产生了净街的效果!
原本还如同几万只苍蝇一般嗡嗡响着的街道上顿时变得鸦雀无声,就像后面的某些电影镜头一样,所有人都齐刷刷的将目光投向了杨大少爷。
诡异的平静过后,人群开始慢慢的移动起来,很快就有一条宽近两米的道路出现在杨大少爷面前。
望着人群中分离出来的一条道路,杨大少爷冷哼一声,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对狗子吩咐道:“你们都留在这里,少爷我自己过去看!”
狗子低声道:“少爷?还是小的跟您一起去吧,要是有人心怀不轨,小的也能护着您点儿?”
杨大少爷打量了一番在场的众多进士和围观的众人,冷笑道:“一群土鸡瓦狗之辈,本公子就算是杀个七进七出,也未必能伤得到我!”
说完之后,杨大少爷便大摇大摆的向着黄榜走去,似乎浑然没将在场众人放在眼里。
短短的一段路走出了红毯的效果,然后杨大少爷才抬头打量着黄榜最左面的两行字:第一甲赐进士及第第一名,顺天府杨少峰。
妥了,这就是大明朝或者说有科举以来的第二个六首状元了,还是活的那种!
再往后面的就没必要多看了,原本的永乐十三年的状元陈循被挤成了第二名榜眼,第二名李贞干脆被挤成了探花,然后就是第二张黄榜上面的第二甲赐进士出身五十九人,第三榜赐同进士出身的二百五十三人。
杨少峰回过头打量了一番在场的众多进士,见众人皆是神情复杂,便从嘴里挤出一个“呵”字,打算顺着来路回去本公子心情不美丽,你们也别想开心到哪儿去!
本公子就是喜欢看你们这副想要干掉我,偏偏又无可奈何的模样,有本事来咬我吖?
然而让杨大少爷没想到的是,狗子说过大明不流行榜下捉婿,却不代表一定不会发生榜下捉婿这种事儿,尤其是在永乐十三年这个节骨眼上。
当朝天子永乐皇帝想要迁都的心思也不是一天两天了,顺天府行在的皇宫都已经营建完毕,就等着找一个合适的机会迁都了。
然后呢?
现在京城的这些大商人也好,士绅也罢,他们的人脉都在京城而不是顺天府,许多人一辈子的经营往往都没出省。
再加上当今天子想要迁都之后也没留出多少时间来给大家折腾,许多人就只能将目光投向了永乐十三年的科举上面。
虽然说不知道为什么当初已经说好要在顺天府举行的会试和殿试又改回在京城举行,但是这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些新科进士现在就在京城。
而今科状元杨大少爷的老家就在顺天府。
这就意味着,只要能把杨大少爷抢回家,自己家就在大明的新京城有了路子,到时候想要打开局面就容易的很了。
至于杨大少爷在士林中间已经臭了大街不是还有人在洗白杨大少爷么,只要皇帝认了杨大少爷是今科状元,那就是妥妥的状元,谁管那些个穷酸措大们胡咧咧些什么?
原本就拥挤的人群在几波家丁的冲击下变得更加拥挤,许多倒霉的新科进士更是被挤的东倒西歪,好几个排名比较靠前的干脆被人抓住,套上一身吉服带走。
杨大少爷看了看远处被人挤的没办法靠过来的狗子,又一脸懵逼的望着眼前突然发生的这一切,心中却是更加的郁闷了。
早就知道狗子这个狗东西不靠谱,却没想到居然这么不靠谱说好的大明不流行榜下捉婿呢?本公子让你提前准备的人手呢?
望着一伙手拿棍棒的人向自己靠近,杨大少爷也不在乎当先之人手中捧着的吉服了,干脆一脚踹过去之后便疾步后撤,顺手抓着一个倒霉蛋将之绊倒,又踹开了另一个试图靠近自己的人,杨大少爷努力的向着狗子所在的方向而去。
彼其娘之啊,好好的来看个黄榜,居然还能出现榜下捉婿这种破事儿?朱二九,本公子跟你没完!
心中大怒的杨大少爷一边暗恨着撺掇自己来看黄榜的朱二九,一边在心中感谢着前世的一个亲人感谢部队的擒敌拳,感谢黑龙十八手,感谢自己从初中到大学都没放弃的练习……
然而再怎么感觉也没有什么鸟用,想来榜下捉婿的聪明人又不是一个两个,杨少峰只感觉自己打倒一个之后就会有另一个人挤到跟前来抓自己,人群的背后似乎出现了许多糟老头子和漂亮小姐姐的虚影……
远处的狗子也是郁闷无比。
身前的人好像就不会减少一样,打倒一个又一个,自己却始终没办法靠近自家少爷,就好像今天整个京城的人都挤到了贡院跟前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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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谁是你姐夫?(已改签约状态,先来一章庆祝)
就像电视剧里面演的那样,每个贡院的不远处都有一个叫做状元楼的酒楼。
这或许跟中原堂口百姓们对文化根深蒂固的崇拜一样,状元楼无疑代表了一种很美好的祝福,虽然很多时候能去得起状元楼的往往不是状元一样。
朱二九此刻正在状元楼的二楼,望着远处贡院门前的一片混乱,朱二九忍不住有些担心,向着对面的老者道:“祖父大人?”
老者削瘦又带着坚毅的脸庞上,神情不见一点儿变化,一丝丝冷哼却是从鼻子里冒出,老者身后的两个人都是紧紧低下了头,生怕触怒了眼前的老人。
正当身后的两人忐忑不安之时,老人却突然开口,问了一个似乎并不相干的问题:“这个混账东西虽然体力不支,但是能看得出来,一招一式之间颇有章法,你们谁见过?”
老者身后一人低声道:“臣才疏学浅,看不出来杨公子所用的招式流派,但是其中夹杂着少林的影子,会不会是道衍大师?”
老者回头看了一眼说话之人,意味深长的道:“不要有那些不该有的心思,朕骂他混账东西,不代表别人也能骂。
至于那些秃子,若是非道衍也算是有功于朕,朕又怎么会容他们到现在?”
身后说话之人死死的低头道:“是,臣万死!”
见老者也就是朱老四转过头去望着贡院门前的混乱,开口说话之人斟酌了半天,还是开口道:“陛下,杨公子眼下处于下风,一则是那些刁民人数太多,再则是杨公子的体力不支之故,但是杨公子所用的这套功夫,若是能用之于卫所,那?”
朱老四点了点头,开口道:“以常理推之,一套功夫必然有与之配套的锻体之术,这混账肯定知晓,只是懒得去练罢了。
这个混账就是属驴子的,牵着不走,打着还倒退,这个混账东西还不知道有多少本事没显出来。
你若是真有这个心思,可以想办法从他嘴里掏出来这套功夫,朕估计他手里还有更多的好东西没显现出来。
但是你给朕记住了,不许你把那些乱七八糟的手段用在他身上,别以为朕不知道你们锦衣卫里的那些破事儿。”
朱老四身后之人仿若刀削斧刻的脸上显出一丝苦涩,低声道:“是,臣记下了。”
见皇祖父朱老四与身后之人说了半天,却一句关于怎么把杨大少爷弄出来的话都没有提到,朱二九忍不住有些着急:“祖父大人?”
朱老四摆了摆手道:“为人君者,当山崩于前而色不变,朕往日教你的养气功夫,怎么这短短几天的时间就都给忘了?果然是跟这个混账东西学坏了!”
指了指贡院的方向,朱老四道:“他的家丁正在往里面冲,若是不出意外的话,必然能接应上那个混账。
倒是这京城的知府,好好一场殿试放榜居然乱成这个样子,哼。”
朱老四身后,刚才说话之人将脑袋垂的更低,一双三角眼中满是阴狠,却不知道在盘算些什么,另外一个面白无须之人却是朱老四的随身大太监无心。
见朱老四不再开口说话,无心便开口道:“皇爷,若是不派些人手过去,只怕前来榜下捉婿之人越来越多,到时候乱子岂不是越来越大?”
朱老四嗯了一声,却将目光投向了朱二九:“瞻基,你且说说看,这般场面该如何处理?”
朱瞻基斟酌着道:“孙儿以为,应派人速去五城兵马司调集兵马,将乱民驱散。
至于这些抢亲之人,原本不过是依了榜下捉婿的旧俗,也算不得什么大罪?”
朱老四摇了摇头道:“你却是看不清楚。
这些人表面上只是榜下捉婿,可是你想想,为何上一次,包括更早的殿试后都没有榜下捉婿,现在却要来榜下捉婿了?”
朱瞻基伸手指了指北方,试探道:“祖父说的,莫非是迁都之事?”
朱老四嘿了一声道:“不过是看那个混账东西的家就在顺天府,若是能结下亲事,自然对以后有极大的好处。”
又是呵呵冷笑一声后,朱老四却接着道:“只是,朕又怎么会让他们这么轻易的就达到目的?”
琢磨了半天也没有琢磨出个所以然来,朱瞻基躬身道:“孙儿愚钝,请祖父大人指点。”
朱老四捋着胡须,笑的就如同普通老农逗弄自家孙儿一般:“说麻烦也麻烦,其实说简单也简单。
强汉之时,刘氏便有强迁天下豪强的习惯,如今朕拿来学学又怎么了?回头将这些个豪强都迁到顺天府,难道他们还能翻腾出什么浪花来不成?
至于顺天府,这些有钱的豪强一多,愿意做买卖的人也就多了起来,财货的流通也就变得更加容易,百姓自然也会受到一部分的好处。”
话音刚落,朱老四却是忽然指了指贡院门前,笑眯眯的道:“那小子也是你们锦衣卫的吧?莫非你们锦衣卫也打算把那个混账东西抢回去当姑爷?”
……
杨大少爷已经快要绝望了。
正所谓双拳难敌四手,猛虎架不住群狼,这副身体的体力成了致命的关键问题了如果换成前世的身子骨,杨大少爷杀个七进七出还真不是问题!
要不然,等回去当咸鱼的时候再抽时间锻炼锻炼身体?
正在杨大少爷琢磨着是该咸鱼到底还是该抽空练练功夫时,却听得不远处有人一声大喝:“都给我上!”
杨大少爷一见大喊之人,心中却是大喜过望这小子是醉仙楼的少东家林羽,左右也算是有点儿交情,这明显就是来搭救自己的啊。
手上脚上更添了几分力气之后,杨大少爷向着林羽的方向喊道:“林兄弟快来助我!”
狗子一见有人前来帮忙,精神顿时也是振奋了几分,带着手底下几个家丁冲的更加卖力,只求能早一些将杨大少爷给救出来。
林羽带着的人都是生力军,人数又多了些,冲起来的速度却是比其他人要快很多,只一会儿的功夫就冲到了杨大少爷跟前。
上下打量了杨大少爷一番,林羽喘着粗气道:“姐夫没事儿吧?”
一脸懵逼的杨大少爷忽然一拳向着林羽打去:“谁是你姐夫?”
第十五章 你真是我姐夫!
当真是彼其娘之!
听了朱二九的屁话来看黄榜,结果被人榜下捉婿,这好不容易来了个帮忙的,居然也是想把本公子捆回家去当姐夫的?
暴怒之下的杨大少爷爆发出了比刚才更加强大的实力,连带着出拳的速度都快了几分,林羽好好的一张俊脸顿时青了一块。
刚刚赶到的狗子想要伸手捂住眼睛完了,全完了!
狗子正在琢磨着自己是不是应该立即投敌叛变,眼眶都变得乌青的林羽却突然笑了起来:“姐夫勿恼,虽然你和我姐现在还没有成亲,可是成亲之后不就该喊你姐夫了么?
所以啊,咱们两家就不扯那些虚的,我现在就喊,你也不用给我礼钱。”
合着此人是个半吊子?
心中大怒的杨少峰正想挥拳再打,已经冲过来的狗子赶忙一把拉住杨大少爷,劝道:“少爷,咱快走吧,这人越来越多了!”
冷哼一声的杨大少爷也顾不得去管那个半吊子林羽了,急忙随着狗子匆忙离去,林羽则是指挥着手下人替杨大少爷隔出来一条道路,自己急急忙忙的跟了上去,喘着粗气道:“姐夫,姐夫你等等我!”
杨少峰忽然止住了脚步,回过头目光不善的盯着林羽,冷哼道:“谁是你姐夫?你若是再乱认亲戚,小心我打死你!”
望着转身就走的杨大少爷,林羽忍不住可怜巴巴的追了上去:“真的,你真是我姐夫,你可能还不知道?”
杨少峰只是走的更快了。
这半吊子莫非想认姐夫想疯了不成?本公子什么时候有的老婆,怎么本公子自己都不知道?原主记忆里也没有什么娃娃亲,你现在来认姐夫?
……
好不容易摆脱了林羽那个半吊子,刚刚回到雅院的杨大少爷就迫不及待的喊了狗子过来:“少爷我让你找院子的事情办的怎么样了?”
狗子躬身道:“回少爷,小人这几天在京城转了好几圈,眼下最合适的便是英国公府旁边的那座院子,余者却是都比不上。”
杨少峰嗯了一声道:“去,赶紧的,跟那个卖家把事情谈妥,咱们最好今天就能入住,省得夜长梦多。”
狗子先是躬身应了,接着又有些懵逼的道:“少爷,这殿试之事也算是告一段落,您也高中了头名状元,又怎么会有夜长梦多之说?”
杨少峰冷哼道:“你没听见那姓林的是怎么称呼本公子的?姐夫?本公子什么时候成的亲,怎么我自己都不知道?”
狗子赔笑道:“少爷,那林公子不是说了嘛,您和他姐姐还没有成婚,却是他先喊的,公子不必当真。”
又是随手用折扇打了狗子一下,杨少峰才气咻咻的道:“我知道!可是咱们现在住在这雅院里面,他又心心念念的想把本公子弄回去当他姐夫,这住的能放心吗?
再说了,谁知道他姐姐长成了什么模样?甚么性格?若是长成了无盐女一般,偏又一副河东狮的性格,少爷我以后还有活路吗?”
似乎被杨大少爷形容的画面吓到了,狗子忍不住缩了缩脖子,讪笑道:“少爷放心,小的这就去把院子的事儿办妥,保证今天天黑之前就能入住。”
杨少峰这才点了点头,望着狗子飞奔而去的身影瘫坐在了椅子上。
这都叫什么破事儿?
先是穿越到考场上,一时头铁居然能中个会元?再头铁一次还能再连中个状元?
整个过程似乎没有哪里不对,似乎这样儿也挺完美的。
毕竟对比起某个不可描述的朝代,叫吃稀的老娘们儿能因为状元的名字叫王**而赐其自尽,二十二岁中举的谭延因为名字比较像谭嗣同,所以愣是没能当上状元……
自己也挺幸福的?这算是自己的福报?
可是本公子的咸鱼梦呢?
怎么感觉自己就像是跑去社会团体里面卧底,结果都混成老大了还没等到回归的那天?
杨大少爷身后的灵儿一边给杨大少爷揉着肩膀,一边颇为心疼的叹了一声道:“少爷可是有什么不开心的事情么?”
杨少峰嘿嘿一笑,却是连眼泪都快笑出来了:“怎么会,少爷我开心,简直是太开心啦!”
灵儿哼了一声道:“别以为我不知道少爷心里在想些什么,不就是担心那林家小姐长的不好看,脾气又坏么?”
杨少峰差点儿就疯狂点头了这大明怕媳妇的多如牛毛,上有某个皇帝,下有某个总兵官,民间还有不少类似的传说,本公子如何能不担心?
见自家少爷不开口说话,灵儿便知道自己猜中了几分,笑咪咪的道:“对于林家大小姐呢,少爷却是不用担心。
灵儿这段时间也听过不少关于林家大小姐的传闻,皆是说貌若天仙,性格温婉,称得上是少爷的良配。”
杨少峰却是叹了口气道:“灵儿啊,你听说过武大郎么?”
灵儿点了点头道:“自然是听过的,三寸丁,谷树皮?被潘金莲给毒死了?”
摇了摇头后,杨少峰道:“那武大原本是中了进士为官的,若是三寸丁谷树皮,如何能得中进士?所以啊,这传言是最不可信的。
咱们先搬了出去,等什么时候能回老家了,再慢慢的琢磨成亲的事儿,也不必急于这一时。”
一双好看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灵儿笑的却是如同偷吃了鸡的小狐狸一般:“这可是少爷自己说的,若是以后后悔,须赖不得别人。”
杨少峰呵呵笑道:“这个自然,本公子又岂是将责任推到他人身上的?”
点头嗯了之后,灵儿却又接着道:“对了少爷,那个姓顾的小娘子,公子却是打算怎么安置?莫非真个要与她合开一间脂粉铺子?”
杨大少爷半眯着眼睛,点头道:“有什么问题么?”
轻轻咬了咬嘴唇,灵儿有些纠结的道:“灵儿知道少爷是可怜那姓顾的小娘子,可是这开脂粉铺子,只怕没公子想的那么简单吧?”
杨少峰呵呵笑道:“有什么难的?只要铺子里有别人家没有的东西,还愁生意么?若是这东西还能行销到海外,还愁银子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