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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鸢时     名门良婿txt下载     名门良婿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四十九章 借酒装醉

    韶华见攸宁三两句就把锦华给骂哭了,自己还一身酒气,忍不住皱眉道:“又不是你成亲,喝那么多干嘛。紫英,扶你家少爷回去吧,等会我跟大少夫人说一声就好。”

    原本依靠在紫英身上的攸宁,歪着头,看到锦华的身影已经离去,像是换了个人似的,双眼精明,冲着呆若木鸡的韶华笑了笑。然后示意紫英替守着大门,推着韶华往里走。

    “你没醉?”明明一身浓烈的酒气,走路的样子都蹒跚,韶华心里还恼着紫英,既然自家主子都喝醉了,干嘛还让他过来。

    可是,攸宁一脸灿烂的笑容,哪里有喝醉的样子。

    他低头扫了扫被淋湿的袖口,轻蔑地笑道:“你大伯姆倒是慷慨,拿这上好的梅花酿来宴客,可惜梅花酿对付中原人还好,放在川北就跟喝水似的。”攸宁早在十岁的时候就已经能喝上一壶烧刀子,虽然也烧了两天,不过可见其酒量如何。

    办喜事的宴酒自然不会是那么强劲的烈酒,又要讲究档次,又要讲究口感,还要担心自家郎君被人一灌,连洞房都省了直接睡到天亮。

    辛茂山知道儿子的脾气,早早就把他丢来李家,美其名是让他代表辛子萱的娘家出面道贺,其实就是怕他起兴跟着出城。喜宴上什么人都有,喝了酒更是众生百态,好在李斯晋有妻子的嘱托,帮着攸宁顶了几杯。正好韶华让人通报,攸宁趁机把酒洒了一身,假装要出来透透气,一路就偷溜出来。

    因为攸宁最近在李家走动得多,李家家仆们看到他到处走也理所当然,并无阻拦。好不容易才来到碧梧轩,远远就看到韶华和锦华站在门口说话,他紧了几步上前,看到锦华先是愣了一下,眼神凌厉地打量了他一番,然后娇羞地低了头,朝他抛了媚眼。直到韶华开声,她才急急忙忙地福身,身姿倒是婀娜优雅,连抬头垂眸低眉莞尔,每一个动作都恰到好处的优雅。

    可是就因为太过优雅了,让攸宁觉得不对劲,就算锦华长得再这么成熟漂亮,在他面前也就是一个小丫头。这些举止妩媚过头,显得太刻意,攸宁眉头一皱,顿时对她产生厌恶,所以故意对她恶言相向。

    果然,如他所料,锦华被气跑了。

    “初荷,熬点解酒的茶来。幼菡,去煦园帮攸宁少爷借件衣服回来。”韶华有条不紊地吩咐丫鬟做事。

    “别、等会儿回去要是被发现换了衣服,问起来更麻烦,就这样吧。”攸宁摆摆手,看幼菡站在原地,看了看他,又看了看韶华,“去帮我拿个暖手的来就好,这天气怪冷的。”

    韶华点点头,目送她们离开,才回头看攸宁,“你别是回去了要着凉。”

    攸宁鼻头一酸,虽然眼前人已不是昔日模样,但这口气还是和以前一样,他笑了笑,以防自己太过伤感。“严大哥回来了,你这下可以安心了吧。回头我让阿爹请他到家里做客,到时你再过来吧。”韶华脸上一喜,点点头。

    “对了,我问你,他可知道你喜欢他。”攸宁对韶华立刻变脸成花痴感到无可奈何。

    严恺之从将军府离开那天,他被韶华骂了半天,最后好说歹说,保证一定会替她解释清楚,韶华才肯放过他。攸宁对严恺之的憧憬大于亲近,或许是这十年来,几乎三五日地听到辛子墨在耳边唠叨,而且辛茂山也常常拿他和严恺之作比较。所以严恺之在攸宁心中,可算是崇拜的对象,他所要超越的对象。也因为辛子墨的关系,冥冥之中,对他有种亲切的感觉,似乎已经默认他会是他的姐夫。

    是以,攸宁对弘方有种淡淡的隔阂,甚至可以说是一种防备。既然上天都不愿他姐姐嫁给世子,那么他无论如何都会帮助韶华,嫁给自己喜欢的人。

    韶华毫不忸怩,对攸宁点点头:“知道,我和他说了。”

    看韶华一脸理所当然的样子,攸宁翻眼对天,“那他呢?他可说过喜欢你?”

    韶华顿了一下,低着头扯着手指头,犹豫了一下,然后说:“他什么都没说,只说在他眼中,我就和兰芝一样。”

    攸宁被问住了,“兰芝是谁?”难道严恺之已经有妻子了?

    如果这样,他就无论如何都不会同意韶华赶着去当妾的,攸宁顿时变得紧张起来。

    似乎看穿了攸宁的想法,没好气地说:“兰芝是他妹妹,兴勇伯府的娘子。”又替严恺之辩解一句:“他至今尚未娶妻。”又觉得有些此地无银三百两三百两,“妾侍也没有。”

    攸宁白了她一眼,“依我看,你八成没戏了。他都把你当妹妹看,看来他对我二姐、就是对辛子墨是动真心的。”如果不是这样的话,那只能说明严恺之作为男人那方面不行。

    想到这一点,攸宁悄悄打量了韶华一眼,心里有些担忧。身为男子,他自然要比韶华清楚一些,虽然军中大把人没有婚娶,可那是迫不得已。严恺之要相貌有相貌,要身份有身份,却没妻妾,这嫌疑太大了。攸宁决定先不和韶华说,自己去打听清楚,这可是事关韶华一辈子的事情。

    “那我不就是辛子墨嘛。”韶华显然不满。

    “不一样,你现在是李韶华。”攸宁摇了摇头,事情没那么简单。“我就说奇怪了,你怎么会穿那套红裙子,你该不会想打扮成以前的模样去见他吧。”他见韶华点头,立刻好心地提醒一句,“我劝你还是不要,小心适得其反。现在对其他人来说,辛子墨已经死了,那就是李韶华,你再怎么模仿也模仿不来。”

    毕竟不是每个人都是辛攸宁,他也是震惊了好久,才勉强能接受这个事实。

    “那我就直接告诉他好了。”韶华想了一下。

    攸宁一本正经地点头,站起身,在韶华跟前踱步,摇头晃脑地说:“这个我赞成,要么他接受了,要么他被你吓坏了,要么他以为你疯了。至少还有三分之一的机会。”

    韶华被他的话吓了一跳,“三分之一?这么少,那我真的不能暗示他,我就是辛子墨吗?”她之前犹豫担心,是因为她并不知道严恺之心里喜欢的是谁。如今既然知道两人本来就是两情相悦,就因为阴差阳错,然后就要错过了不成?

    上天不待这么玩人的,要玩也不能这么玩啊。

    “可以,如果你能有把握说服他,就像当初说服我一样。”攸宁认真地点点头,韶华则耷拉着脑袋,显得十分失落。他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挫败的样子,叹了口气,道:“你是对你的样子没信心,还是对你自己没信心。”

    “什么意思?”韶华抬头,正好看进他的眼眸。

    攸宁有种感觉,眼前人不但身子变小了,脑子也跟着变小了。他低头看着韶华对他流露出羡慕的眼神,他顿了一下,心里有些明白。于是,轻声安稳:“他喜欢辛子墨那是他的事,辛子墨都死了,不死也嫁人了,他还能怎么办。你就当你是李韶华,去打动他,如果他喜欢上你,证明他不是一个只看外表的人。老实说,当初你那张脸太有欺骗性了,是个男人看到都会喜欢。”

    对于自己的模样,攸宁还是很有自信的。可是想到和辛子墨在一起,他也只能说是陪衬,看着韶华圆嘟嘟、粉嫩嫩的脸蛋,攸宁心中感慨,这曾经是一张如何风华绝代的脸。虽然她也从不在意,她的一颦一蹙都让人为之捧心痴迷,只因为她心里早已住进另一个人,所以才不会注意到身边人的感受。

    这么想想,攸宁忽然有些嫉妒起严恺之来,能在她心中住了那么多年。若是他最终辜负她的感情,攸宁只怕自己会控制不住,找严恺之拼命。

    韶华并不知道攸宁想那么多,只是垂着脑袋,小声嘀咕。

    “你说的容易,现在又不比川北,我出个门都不容易。而且祖父都成精了,没到十足的把握,他坚决不肯出手帮忙。除了大哥哥,二哥哥和三姐姐,甚至是四哥哥的婚事,无论哪一个都是不会被牵扯下水的。”

    攸宁好看的眉眼皱了起来,“这倒是个麻烦的事。”

    果然京城是非多,所以说,他还是喜欢川北。

    “这样可好,我先去兴勇伯府一趟,先探探他口风。如今他凯旋归来,想必到圣驾前求个情也不是什么难事。”攸宁决定要去会一会严恺之。

第一百五十章 定西侯

    “臭小子,你给我出来!”

    辛茂山火气冲冲地走进来,看到攸宁转身就要逃,大步流星上前,一手揪着攸宁的耳朵,把他往回拖。疼得他大声求饶,奈何辛茂山根本不理会儿子的惨叫,其他人也都低着头,默默为攸宁感慨。

    “你说,你上兴勇伯府去干吗。”辛茂山将他推到大堂之中,力气之大,几乎要把他墙上撞去。

    好在攸宁是打小杯丢习惯的,一挣开辛茂山的手,两步就定住了身影。抬眼看到辛茂山眼中的赞许,他不怕死地对辛茂山咧齿一笑。可是下一刻,辛茂山表情一收,左脚朝前一跨,右手果断出击,堪堪抓住攸宁的衣领,被他一个反身又挣开。他眼神一凛,疾步上前,左拳右钩,招式凌厉,根本没把眼前人当成自己的儿子。

    而攸宁先是左右闪躲,见父亲卯起劲,避过两回后也出手相迎。父子俩毫不示弱,你来我往地打了十几个回合,厅内的丫鬟们都自觉避让到门外去。虽然看上去他们动作轻巧,也没磕碰到桌椅门窗,可是谁都知道他们这是下了狠劲,招招凌厉不让不服。

    攸宁心中暗暗敬佩,父亲这把年纪了,力道招式都如此老练,自己完全胜在敏捷。要不是因为这堂小厅窄,左拐右绕都会撞到东西,所以他们都略略克制,否则待辛茂山完全施展开手脚,攸宁很难说自己会不会是父亲的对手。

    不过,要论敏捷,其实他怎么也敏捷不过辛子墨。至少在逃跑这一点上,他绝对是输给她,所以每次被抓到的总是他。然后辛子墨就会跑回来主动认错,自愿陪他受罚,结果一个是闯祸被捉,一个是主动自首,虽然都是犯错,但待遇自然是不一样。

    就在攸宁走神的时候,辛茂山一个手劲劈来,眼看就要打中攸宁的脸。

    他一个闪避不成,急中生智,对着门口大喊一声:“阿娘。”

    辛茂山吓了一跳,立刻收手,回头一看,哪有羌氏的身影。攸宁趁机抛开,气得辛茂山暴怒,吼了一声:“臭小子,连你老子都敢耍!”

    “啧啧啧,阿爹您这大将军,不对!您这侯爷的身份,要是被传出惧内,不知道您的脸要往哪搁。”攸宁对圣上忽然敕封个爵爷的名头给父亲,感到十分新奇,特别是出门遇到新结识的酒肉朋友被他们左一句“小侯爷”,右一句“小侯爷”捧得得意洋洋。

    严恺之凯旋而归,可没过几日,多罗王派二王子进京。满朝大臣都请求皇帝即刻将二王子抓起来,只有少许人表示,多罗王可能是来求降的。皇帝忖思了一宿,才召见多罗二王子,果然他进殿后立刻给皇帝行了大礼,言辞切切,神情凄凄,恳请皇帝原谅,重修旧好。

    大致的意思是说,多罗储君的选定是以有能力的王子之间靠功勋战绩来获取,而大王子和二王子之间不分伯仲,所以多罗王也有着和青国皇帝一样的困惑。所以,为了赢得储君的地位,大王子不惜向青国宣战,企图以征服川北来获取多罗王位。但是多罗王对此并不知情,等他知道后,急忙派人前来劝大王子收手,没想到反而被扣了人。本来二王子也派兵出来,可是遇上定西军,被误以为是敌人,险些交战。好在后来和严恺之联手,才制服了多罗叛军。

    多罗二王子的口才很好,汉语也极其流利,把多罗王的话变了一番转达。说得这一切纷争都是因为大王子残暴的本性和利欲熏心所致,和多罗王没有任何关系,多罗王心里一直存着两国和平百年的美好心愿,希望皇帝不要因此而迁怒。皇帝将信将疑,严恺之表示与他交手的确实是多罗大王子,若不是二王子出手相助,恐怕战事没这么快结束。

    为了表示诚意,多罗二王子又献上六名美丽的多罗宫女,和骏马香料等,其态度极其恭敬,口气也十分谦卑。即便是有人嗤笑大王子与他同为手足,若是大王子本性残暴,那想必他日后也好不到哪里去。

    二王子听了不气也不答,反而是把皇帝对多罗的恩惠高歌颂德了一番,只差没说出“没有青国皇帝的仁爱宽厚就没有如今的多罗”。把让皇帝捧得心花怒放,心满意足,还不忘把二王子留在宫里小住几日。临走时,为表示大国胸襟,又让多罗二王子带了礼物回去,让他转告多罗王:只要他们没有二心,青国还是愿意和多罗和平共处的。

    也因为多罗二王子对严恺之的各种称赞,使得皇帝龙颜大悦,各种赏赐不用说,甚至夸他有乃父严素之风。

    这不管是对严恺之也好,对严素也好,都是一种极大的肯定。然而因为辛茂山的定西军也守备有功,所以皇帝一个高兴,就封了一个爵位给他。由原来的定西将军,变成如今的定西侯,连侯府的选地都有了,下旨隔日就差人开始搭建。

    可是让辛茂山心有不甘的事,皇帝依旧只字不提他们返回一事,如今封侯,他日定府,只怕离京之日更是遥遥无期了。

    “谁说我惧内了!”辛茂山听到攸宁又拿羌氏来取笑他,顿时勃然大怒,可是堪堪开口,就看到羌氏的身影出现在门口,硬生生地把话绕了回去,看着妻子挑衅的眼光,他一本正经地说:“这叫做尊敬。”

    羌氏懒懒地讥笑一声,由丫鬟搀扶着慢慢走进来,攸宁立刻狗腿似的跑到羌氏身边,寻求庇护。

    “说啊,拍马屁总得当着人面才算话,背后说了我可听不到。”羌氏妩媚地抛了一眼。

    辛茂山严肃地说:“这怎么能算马屁,我是说真心话。夫人为了我养儿育女,操持家务,全川北谁不知道夫人的美名。是我辛家祖上积德,我辛茂山三生有幸才能得到夫人青睐,否则以夫人的美貌,追求的人都得从白山山脚绕到山顶去了。”攸宁躲在羌氏背后,偷偷给辛茂山竖拇指,这么肉麻的情话估计也就他爹爹能脸不红气不乱地说出口。

    难得羌氏没吐槽他,只是笑了笑,“这套说辞,夫君倒是用心了。”辛茂山见妻子展颜,腼腆地笑了笑,“大宝,回头给赏师爷。”

    辛茂山愣了一下,这么快就被揭穿?

    不过好在羌氏并没有追究,辛茂山心里有些侥幸,也有些心酸,这惧内的事果然是每个男人心中的痛。

    “以后开了侯府,多的是地方让你们过招,在这之前都给我注意点。”羌氏一声令下,父子二人出奇地有默契,她满意地点点头,“攸宁,出来!”攸宁心中一惊,立刻跑到羌氏面前,无辜地眨了眨眼。羌氏连看都不看,伸手揪住他的耳朵,疼得他直喊:“阿娘,别拧,刚刚被阿爹扭过,耳朵都要掉了。”

    羌氏点点头,松开手,果断换另一边,“那这边总没事了吧。”她轻笑了一下,然后转了口吻,嘴巴如同连珠一般叨叨个不停:“快说!你又到外面闯什么祸了?我都跟你说了多少遍,这京城可不比川北,就算在路上看到漂亮的娘子,你也不能随意勾搭。要是喜欢的回头,让你紫英跟了上去,回头跟我说,我让人聘回来就好。你是不是又到处勾引人家良家妇女,然后被人打骂了?”

    攸宁差点没被羌氏的话给噎死,在母亲眼里,他竟然是这么不洁身自爱的浪荡子弟。虽然他在川北的时候,确实喜欢上街和小娘子搭话,可那是在川北,到处都是热情开朗的罗布族姑娘,还有豪爽大方的多罗少女,就是川北的娘子也要其他地方地方的娘子活泼得多。所以他心里也清楚,在川北绝对不会因为他跟哪个娘子多说一句话,就会被要求娶回家。

    看到攸宁被妻子臭骂,辛茂山不但不帮忙,甚至还幸灾乐祸地跟妻子告状。“夫人,他把严恺之带到勾栏去了,差点把整个勾栏都给拆了。后来他还跟了去兴勇伯府,结果和兴勇伯府的娘子撞见了,差点被人拿扫帚赶出来。”

    攸宁没想到父亲居然倒打一耙,落井下石,气得哇哇大叫。

    羌氏一听,脸色大变,冷冷地怒道:“你倒是给我长记性了,在街上勾搭不成,跑勾栏去了。你是嫌你阿爹的名声不够大,要把他宣传宣传是吧。”

    “阿娘,您听我说,我没去招惹那些姬子,我只是去听曲。”攸宁自己说得都有些心虚了。

    他确实不是冲着寻欢作乐去的,不过是想试一试严恺之,没想到他半路发现方向不对,立刻就要离开。被他激将了几句后,不得已跟了去,可是依旧一本正经地喝酒听曲,看着攸宁和美艳的姬子们暧昧**。若不是有人不死心地主动招惹,甚至不怀好意地探向他的腰间,被严恺之一个发怒,甩向一边,气得那姬子破口大骂。

    严恺之催促攸宁离开这种是非风尘之地,要想听曲喝酒,多得是酒楼茶馆,无需来这种地方。

    攸宁仗着年纪小,又是辛子墨的弟弟身份,故意耍赖不肯离开,说难得回京城,怎么也要见识见识京城的美人美景美食。若是严恺之不喜欢,自可离去,他不会勉强。他吃定严恺之不会对他坐视不管,可他没想到严恺之居然是点了他的穴道,直接把他扛起就走。好在他内力浑厚,冲开穴道,想要挣扎逃开,结果不小心打到人,所以差点就闹了起来。

    至于他和兰芝之间,纯属误会。

第一百五十一章 黎明前

    话说攸宁被羌氏狠狠臭骂一顿后,辛茂山果断绑了他上兴勇伯府道歉。一时间,辛茂山深明大义和严恺之坦荡正直,很快就传得满城风雨,至于那个罪魁祸首却无人提起,侥幸让他逃了过去。

    虽说是青*楼,但此勾栏非彼勾栏,不像其他窑子,挂了倚翠楼之类胭脂味极重的名字,反而赤果果地用三个烫金的大字写着“勾栏院”,深怕别人不知道它是做什么生意似的。然而,若不是挂了这牌匾,若是外地人路过,还真不知情。

    也不知道勾栏院幕后的主子是谁,把一个窑子整得跟园林似的。其中头牌花娘形形**,莺莺燕燕,几乎是收罗了世间各式美人,让人如临仙境。而院中美人个个身怀绝艺,琴棋书画诗词歌赋,竟然毫不逊色寻常大家娘子。有人道,这些女子全是落罪的官妓,原本都是有教养的大家娘子。

    也就是说勾栏院,实际上是一座教坊司。

    可却不尽然,因为勾栏院中不乏异域少女,甚至有来自遥远海上的蓬莱女子,甚至还有多罗美女。能搜罗到如此多美人,其幕后主事的能力也可窥一斑,自然能到勾栏院的人也非等闲人。不少人还因能带出一两个勾栏院的美人而沾沾自喜,甚至引以为豪。

    不过,人们并没有太多时间在谈论这件事,另一件事就引起了轩然大波。

    只因早朝上,皇帝无预兆地晕倒,使得朝臣混乱。好在三王爷够镇定,立刻关闭金銮殿大门,不许朝臣离开半步,又紧急诏令太医院诸太医前来。等到皇贵妃等后宫主子赶过来时,皇帝依旧陷入昏迷中,索性的是脸色不像一开始那么吓人。

    随后,弘弋到殿前宣告,皇帝已经转醒,但身子甚虚,所以明后两日早朝暂免。听到弘弋的话,原本在殿上惶惶不安的群臣不约而同地松了口气。有人不死心地追问皇帝情况,奈何弘弋半字不肯透露,只让他们安心归家,并让他们不得到处宣扬,毕竟议论天家是非本就是大忌,何况是皇帝。

    尽管弘弋已经警告过,但该流出来的消息仍然还是悄悄在民间传开。

    只不过,街头巷口的小道消息并不会对大宅院的娘子们造成什么影响。比如此刻,李家碧梧轩中,打着周嫣的旗号跑来寻韶华说话的兰芝,站在大堂中央,手舞足蹈,绘声绘色地描述攸宁的恶行,把韶华听得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

    “他真把你哥哥带去勾栏院?”韶华暗暗吃惊。“是不是误会了?”

    以她对攸宁的了解,攸宁可不是个会花天酒地的人,怎么把严恺之带到那种地方。心中隐隐升起一股无名怒火,亏她还这么信任他,竟然背地里做这种事,看她下回见到他怎么收拾。

    兰芝用力地点了点头,认真地看着韶华,口气严肃道:“这可不是误会,他还在勾栏院闹起来呢,后来是定西侯自己上门去接的人。”兰芝想到攸宁那张脸,立刻气呼呼地道:“要不是后来定西侯亲自绑了他到我家请罪,我阿娘定然不饶他。我哥哥从未踏入这种烟花之地,就因为他,差点毁了他一身清白。”

    “这……他、你哥哥从未去过?”韶华睁大了眼睛,吃惊地问道。

    她倒不是忸怩的娘子,小时候还曾因偷偷和攸宁去看过军姬,被父亲训了整整一天。所以对男女方面的事情,虽然一知半解,倒非全然不懂。

    没想到,兰芝一恼,气得扭着韶华的胳膊,一脸正色道:“五娘这是什么意思,难道在你心里,我哥哥是这样的人吗?”

    韶华连忙摆手解释,“没有啊,我只是好奇。”声音渐细,有些心虚道:“因为他至今尚未婚娶,身边连个姨娘都没有,这也不能怪我多心。”虽然她不同意三妻四妾,可是男人的本性总是难免的,就算辛茂山这般惧内宠妻的人,身边也跟了几个妾侍。只不过那些妾在羌氏面前,比起大宝小宝三姐妹,显得更加卑微。

    兰芝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莫不是你想希望哥哥带多几个娘子回去,你以后才有得人陪你勾心斗角,纠缠不清?”兴勇伯府就他们母子三人,作为家中仅有的男丁,严恺之整日早出晚归,就算家中有妻妾也分不出心神去照顾。更何况兴勇伯夫人年轻丧夫,为了抚养两个儿女成人,疼爱之余,更多是严厉。特别是对于严恺之,更是比普通人家的郎君,要更严厉些。

    所以,在兰芝看来,外人议论严恺之有断袖之癖也好,议论他柳下惠也好,都是因为看不到他风光背后的心酸。

    韶华怪叫道,“怎么可能!”

    她可没那么好兴致,对付妾侍的法子她倒有不少,可是想到要和她们分享自己心爱的男人,韶华恨不得一个个都丢个白绫给她们。她可不介意当上什么妒妇之名,跟她抢男人的,她才那么好脾气。

    可是,脑子一转,捉到兰芝话中有话,急切地问道:“是不是他说什么了?”

    见韶华神色紧张,兰芝转怒为笑,无奈地摇了摇头,“都不知道你们两个,到底谁比较傻。”韶华疑惑地眨了眨眼,兰芝叹气道:“哥哥让我转告你,往后别和定西侯家的郎君来往了。像他那般儿戏,不自重的人,是不值得托付终身的。”

    “托付终身?”韶华重复了一遍。

    兰芝说完自己都有些纳闷,想了想,确定严恺之确实是提到托付终身。虽然她也很好奇为何他会这么说,可是他不肯说的事,兰芝再怎么追问也无果。

    韶华听了,顿时垮了脸,“所以,他这是拒绝我了?”

    他哪只眼看到她对攸宁有意思了,怎么会想到托付终身,难道是听到什么闲言闲语吗?

    莫不是因为上回在将军府时,他误会了她和攸宁,然后因为攸宁的举动对她心有怨恨,所以不愿搭理她了?韶华觉得胸口有些犯疼,可明明他知道她是喜欢他的,为何还会认为她对攸宁有意思。难道他心里就只能有一个辛子墨,就不能多一个李韶华,她多想告诉他,辛子墨就是李韶华,李韶华就是辛子墨,换了个皮囊,还是一样对他情有独钟。

    兰芝看她凝眉不语,急忙解释:“哥哥并没有说什么。五娘,你别难过,哥哥就是这样子,死鸭子嘴硬,心里有话都不肯说出来。”

    “我知道。”韶华狠狠地吐出一口气,不满地撇了撇嘴,抱怨道:“他要是肯早开口,也不会轮到现在这个地步。”

    早在知道严恺之喜欢的是辛子墨时,韶华就忍着一肚子疑惑想问他,为何不早点到川北提亲。害她傻傻地留着一头长发,总是跑到城前上,眺望每个从凉城来的人,总是幻想其中一个就是当年的白衣少年。若是严恺之能早点到川北提亲,也就不会有皇帝赐婚这件事,自然也就不会她现在这么纠结痛苦了。百思不得其解后,韶华决定把这些他欠下的债一一条列下来,等以后好好跟他算账。

    兰芝见她吐出一口恶气以后,又舒眉展目,心中暗想,像严恺之这样的闷葫芦,或许就适合韶华这般锲而不舍,活泼乐观的娘子才能够打动了。她忍不住觉得自己担心过头,这些年喜欢严恺之的娘子何其多,也有像韶华这样主动的,可哪个不是因为面皮子薄,经不住严恺之那拒人千里之外的冷淡,最后打消了念头。只有韶华才这么越挫越勇,好似吃定严恺之一定会屈服。

    兰芝忍不住想回去骂骂兄长这个木头脑袋,怎么就一点都不担心韶华会被别人家抢了去,好歹韶华也是有头有脸的大家娘子,难道又要想当年一样追悔莫及。

    不行!这一回,她得替他做主一次。

    ……

    严恺之忽然打了个喷嚏,把背对着他正皱眉沉思的弘弋吓了一跳,转过身,看到严恺之揉着鼻子,关心地问道:“昨夜受风了?”

    虽然对群臣说皇帝身体并不大碍,可是弘弋心里清楚,皇帝的身体不是并不大碍,是已经油尽灯枯来了。瞒下病情,不对外宣布,只是怕引起群臣恐慌。特别是皇帝并没有留下遗嘱,而他的状况也是时好时坏,醒来的时候也只是静静地闭着眼,根本看不出他是醒是睡。皇贵妃一力撑起后宫,不许她们靠近,只说皇帝静养,然后只剩下三王爷和严恺之,以及皇帝身边的侍臣知情。

    因为怕太多人知道会越不好收拾,所以弘弋让严恺之守着,真怕若有什么不测,到时群龙无首,只怕他和弘文真的要拔剑相向了。

    “不妨事,二爷请放心。”严恺之低声道。

    “我听说,汪家人都进京了,恐怕大哥坐不住了。”弘弋脸色严肃。

    严恺之凛声道:“二爷放心,我绝不会离开万岁爷半步!”他心里最担心也是这个。

    弘弋摇摇头,犹豫了半天,走过去,拍了拍严恺之的肩膀,然后点点头。

第一百五十二章 投石惊鸟

    兰芝一脸着急地在大堂里走来走去,也不知绕了几个圈,就连旁边服侍的丫鬟都快被她绕晕了。一听到动静就回身张望,可惜都不是严恺之,把她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嘴里还叨叨念着。

    “哥哥,哥哥!”好不容易,看到严恺之从外面走进来,她兴奋地挥着手,跑上去。

    严恺之一身风尘仆仆,就连束冠歪了也都没理会,忽然英罗从后面小跑进来,追上严恺之的步伐。严恺之定下脚步,英罗上前,不知何严恺之说了什么,只见严恺之脸上表情变得肃穆而冷漠。他想了一下,然后从怀里取出一封信笺,交给英罗,口气严肃地叮嘱他:“英罗,把这个送去安庆侯府,让宋煜过来一趟。”

    兰芝见兄长在庭院里和英罗说了半天话,都没走过来,只好提起裙角,跑过去。一边跑还一边着急地对严恺之说:“哥哥,不好了,韶华可能要被嫁掉了。”

    正所谓怕什么,来什么。她刚刚和韶华在碧梧轩说话的时候,才担心自家兄长太缺心眼,结果把这么好的姑娘给错过了。心里还在暗暗决定要替哥哥做一回决定,让兴勇伯夫人上门来提亲算了,反正严恺之对韶华又不是没意思。她也不知道自家哥哥到底在犹豫什么,无论是作为妹妹的身份,还是作为朋友的角度,她都觉得严恺之的不作为是件极蠢的事。

    果然,她刚踏出李家门口,就和三王府的马车擦身而过。

    兰芝忍不住庆幸自己是从李家正门路过,若是走偏门方向而去,就错过这个天大的消息。如此看来,上天都有意在帮他们,她又怎么能袖手旁观呢。所以,急忙让车夫快马加鞭赶回来府中,奈何到处找不到严恺之的身影,左等右等也不知道他跑哪里去。

    明明在宫里住了两天,她出门时,严恺之还在床上酣睡,她还亲自去问过严恺之才离开的。怎么她才出门一趟,这人就不见了。

    严恺之余光扫到兰芝一脸不悦,转过头,对她歉意地点了点头。“你等一下。”然后又喊住转身要走的英罗,追上去两步,“英罗,你等等,来的时候去邵将军府,告诉他我已收到消息,这么说就好了。”再三确认自己已经把事情交代清楚后,才打发英罗离开。

    兰芝气呼呼地跺了跺脚,娇声怒道:“哥哥!”

    严恺之这才恍然回身,看着兰芝一脸怒容,显得十分茫然。“什么事?”

    兰芝心里有些灰心,故意问道:“你真的不喜欢五娘嘛?”她都已经说得这么明白了,哥哥居然无动于衷,她忍不住要替韶华打抱不平。

    严恺之一时没反应过来,“哪个五娘?”

    兰芝伸手扶额,做出一副要晕倒的样子,对严恺之的迟钝又气又无奈,“就是李阁老府上的五娘,李韶华!”

    严恺之愣了一下,眼眸微沉,低声问:“问这个做什么?”

    这个时候他没空想这些,虽然他知道韶华一定误会他那番话。在宫里连续守了两夜,整整两日两夜不曾合眼,直到皇帝再次熬过一个危险期,弘弋看他双眼深陷,怕他支撑不住,所以让他先回来休息。他不敢逞能,刚一回家,连衣服都没换,沾到枕头就呼呼大睡。兰芝到他屋里和他说话时,身体是本能地反应过来,可是脑子还是迷糊的,连自己说了什么都不知道。

    等到英罗前来寻他,说卫篪急寻他有事商量,他这才立刻清醒过来。恍惚之间,想起自己和兰芝说的话,心里觉得有些不对劲,但也容不得他思虑,又急忙地跑了出去。

    兰芝见严恺之抿唇不答,心里清楚要从他嘴里挖出话来不容易,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把刚刚遇见的事说给他听。

    “刚刚我从她家回来,看到三王爷府上的管事带了一大车的礼物上李家去。王叔说,那些担子上都贴了喜字,只怕是要送礼的。我悄悄数了,足足有二十四担,后来我问了阿娘,阿娘说二十四担是彩礼,一般是提亲才用的。”没想到她担心的事这么快就成真了,虽然她知道韶华不会答应,可是李家怎么想,她也不好把握,只能回来找兄长和母亲商量。

    她说了半天,见严恺之依旧一脸表情冷淡呆滞,气得她提脚踩了严恺之一下,“哥哥,你有听我说话吗?三王府到李家提亲的话,韶华就危险了。”严恺之吃疼了一下,这才回神看兰芝,立刻遭到一对白眼。

    “为什么?”严恺之问出口就想咬断自己的舌头。

    兰芝气呼呼地嚷嚷道:“哥哥你是傻了吗?李家才两位娘子,七娘是庶出的,三王府怎么怎么可能会娶一个庶出的娘子回去当世子妃!”很显然,三王府就是冲着韶华去的。况且先前还传出在王府流出一份世子妃的候选名单,其中许多人已经被皇帝许配给各家郎君,剩下几个没有婚配的,其中就有韶华。

    “哥哥你再不快点,后悔就会来不及了。”

    真是皇帝不急急死太监,看严恺之这么魂不守舍的样子,兰芝恨不得替他上门去跟李阁老说:不要把韶华嫁给三王府,韶华和世子在一起是不会有幸福的。

    严恺之终于回神,却被兰芝的话吓了一跳,他万万没想到,弘方的动作会这么快。

    这种时候,弘方没有跟着弘文身边,而是跑去李家提亲,这显然就是给大皇子党们发出信号。不管李阁老有没有答应,汪家人早就蠢蠢欲动了,谁都知道李阁老是死忠的皇帝拥护者。若是李家答应了,不管皇帝有没有下遗嘱,整个朝廷的风势都会跟着倒向弘文。这种时候三王府忽然向李家伸出橄榄枝,只怕有心人已经察觉到什么,到时候就算李阁老没答应,再联合拥立弘文,也不是不行。

    “没错!得快点,要不然,被抢了先就不行了。”严恺之攥紧拳头,额头青筋尽现,不理会兰芝一脸茫然,嘴里叨叨地骂道:“要命,那群庸医就没一个能做实事的,还不如福林……”

    忽然,他欣喜地惊叫出声:“对了,福林!我怎么把他给忘记了。”白白浪费了一个人才在外逍遥自在!

    虽然福林在外人看来只是个游方郎中,可是严恺之心里清楚,福林的医术到底高超到什么程度,好几回他都逼近鬼门关了,每一回都是险险地被福林给救回来。他总是得意地夸自己是华佗在世,妙手神医,可是当宋煜说要举荐他进宫当太医时,他溜得比兔子还快。

    在严恺之看来,福林那些手段和性子确实不入大堂,配个药都不肯让人在旁看着,又怎么能受得了把脉开方事事都要受人过问。说不定,病还没治好,他就先被抓起来,以妖言惑众,居心不良的罪名丢进大牢了。

    可是太医搞不定的事,不定游方郎中就不行。如今,死马当活马医也好过坐以待毙。

    想到这里,严恺之立刻喊人把英九叫来,他现在迫不及待就想进宫。

    “哥哥,你在说什么?”兰芝被他欣喜若狂的样子吓到,担心地问。

    英九几乎随叫随到,刚走过来,还没来得及给严恺之行礼,被他挥手免了,“英九,立刻追上英罗,让他顺便把福林给我叫过来。”英九领命而去,严恺之又改口,“不,你直接去把福林给我带过来先,我有急事要找他!”

    英九点点头,立刻快步跑出去。严恺之这才定了神,心头渐渐明朗,脑子飞快转了几圈,思绪也逐渐清晰起来。

    “哥哥,难道你一点都不担心五娘吗?”兰芝委屈地说。

    “你不就是不希望她嫁给世子吗?”严恺之听到妹妹的声音,叹了口气,对她轻声道:“你放心,世子没那么多闲心娶媳妇,这种关头,他绝不会把心思放在儿女私情上。你回屋去,等会儿有客人来,我现在没空与你说这些。”

    弘方真要想娶韶华,至少先得过他这一关!

    兰芝反应过来,才发现严恺之又歪了重点,“?不对,我不是说这个,哥、哥……蠢死了,你会后悔的!”可是他的身影已经消失在眼前,气得闷声臭骂。

    ……

    而此同时,收到三王府消息的不只兴勇伯府,还有刚刚晋升为定西侯的辛茂山一家。

    攸宁自从被父亲拎去兴勇伯府请罪后,就被下令禁足在家,直到侯府落成为止。他拿父亲没办法,而父亲又拿母亲没办法,算起来整个辛家最没地位的要是攸宁了。谁让辛茂山是个彻底的妻奴,而羌氏是坚决地宠女儿不宠儿子,面对攸宁的控诉,她只有一句话,“谁让你不是个娘子。”

    “什么?三王府到李家提亲?”攸宁的惊呼惹来羌氏不满,他委屈地低了低眉。

    辛茂山点点头道:“嗯,我刚刚经过李家,看到门口停了两辆马车,一车满满是彩礼,周边还围了许多人。看来李家是攀上高枝了,李阁老当年那一步退得真高明。”

    羌氏叹了口气,“王府对咱们家也算是仁至义尽了,这李家娘子若是过门去,在墨儿灵前还得执妾礼。”

    辛茂山表示赞同妻子的话。“是啊,要论情谊,墨儿未曾过门,他们大可不必如此。”

    想到自己心仪的丫头就成了别人的媳妇,对羌氏来说就跟看中的鸭子成了别人碗里的肉一样,隐隐有些心痛。“三王爷是个重情义的人,世子爷也是个不错的郎君。我当初还想着把李家那丫头收来当媳妇呢,看来,那富贵面相果然是要飞上当凤凰的。”

    “她、她不能嫁给世子!”攸宁情急之下,失声喊道。

第一百五十三章 亲家对亲家

    开玩笑!

    当初辛子墨就是不愿嫁给世子,才会弄到现在这幅模样。不知道是劫数,还是孽缘,如今变成李韶华竟然也逃不过这命运。攸宁心里清楚,她敢逃一次,就敢逃第二次,可是他不敢赌这一次会不会像上次那么走运。心里忍不住咒骂一声苍天,既然让她逃过一劫,又何苦折腾出这么多事。

    面对父母投来好奇打探的目光,他咬了咬牙,情急之下,只好道:“要是世子娶了,那我怎么办!”

    “胡闹!”辛茂山沉下脸,对攸宁骂道,“这可不是儿戏!”

    攸宁不服气地扬起脸,面对父亲的怒容,“为什么世子喜欢得,我就喜欢不得?阿娘不也喜欢她,王府欠咱家一份人情,难道连个娘子都想和我争吗?”攸宁索性豁出去,“总之,我就要她了,阿娘不说,我自己去李阁老说去。”

    “越说越混帐了,谁跟你说世子欠咱们人情了。”辛茂山虎着脸,显得十分凶恶。

    “要不是他,二姐会死吗?还不都是他害的!”攸宁直起目光,脸上尽是怨怒,脖子上的青筋都露出来。

    “混帐!”辛茂山心头一震,不知是气是急,看着攸宁一脸倔傲不逊,想也没想伸手就要扫下去。没想让攸宁拦手接住,他顿时气得火冒三丈,“你这个逆子,越说越不像话了,你嫌给我惹的麻烦还不够多吗?”羌氏被他们父子间的怒火给惊到,急忙起身劝和,攸宁只好松开手,辛茂山有些不肯罢休,奈何羌氏沉下脸,他只好忿忿地把脸转向一边。

    羌氏瞪了儿子一眼,背对着丈夫,数叨他几句,双手紧紧捏住攸宁的手臂不许他乱动,“之前我说过把五娘娶回来,你可是说不要的。这回有人个你抢了,你就觉得稀罕起来了?你这性子可要不得,不说你阿爹如今身为侯爷,就是原来的身份,如今天子脚下,容不得你胡来。”攸宁动了动嘴皮子,最后没敢顶罪,“上回你带严恺之逛勾栏的事就算了,他与咱家还有半分情谊在,所以不与你一般见识,若是换成别人,你分分钟被人折磨死都不知道。”

    攸宁极为不满地说道:“大不了就回川北去,我也不稀罕在京城住。大姐在李家过得也不开心,二姐又因此出事,我讨厌京城!讨厌这里!”

    辛茂山听到攸宁孩子气的话,火气又上来,羌氏趁他开没发威,立刻对攸宁喝道:“好了,别闹了,你不过是喜欢那娘子,回头我替你说去,你现在就回屋去思过,没到吃饭不许出来。”

    攸宁微微一讶,抬起头,看到羌氏眼睛不停给他使眼色,他偷偷打量了辛茂山的怒火,佯装不情不愿地离开。

    等到攸宁走远,羌氏才走到丈夫身边,给他顺了顺气,轻声嗔怪。

    “你又何必跟儿子动气,你又不是不知道他的性子,他是典型吃软不吃硬,跟他好生说话不行吗?”羌氏放柔了语气,声音婉转悦耳,听着十分舒心。

    辛茂山也知道自己刚刚太过冲动,哼哼两声,对妻子的教育方式不大认同。“你这样只会把他纵坏,他都十七了。”

    “才十七而已,不过是个孩子。”羌氏见丈夫已经平息了怒气,懒懒地说道。

    “孩子?就你把他当孩子看,萱儿墨儿十七的时候都出门了。”辛茂山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真是温柔三句嫌多,这么快就换态度了。看妻子挑眉,他立刻摆手作罢,“得了,我说不过你,你也不用替他说情,这回我饶不了他。”

    羌氏好笑,“那就让他在屋里饿着呗,看谁能先坐不住。”

    辛茂山对妻子的提议不置可否,只是某个回房思过的人连着打了两个喷嚏。忽然,他认真地叮嘱:“你不许替他上门求亲去。”

    羌氏也是个不服气的主,立起眼眸,看着丈夫,“怎么?你不疼儿子,还不许我疼不成?”虽然她对攸宁经常骂骂叨叨,对他的关心和偏爱也不及对两个女儿多,这是因为羌氏认为儿子是养在身边一辈子的,女儿迟早要嫁人,所以不多疼一点,过了门婆家可就没娘家这么好了。

    她只是相对来说更疼女儿一些,可不代表她不疼儿子,只要儿子喜欢的,就是公主,她也会进宫替他求去,何况只是个大家娘子。

    辛茂山不像平时变脸讨好妻子,严肃地说:“这不是疼不疼的事。咱们撇开一切利益不说,亲家是什么样的人,我能比你不清楚。他当初来求娶萱儿,一是为孙子寻个靠山,二是他不愿扯进党派之争,咱们也是冲着他这一点才同意萱儿的亲事。他敢为孙辈舍去一身风光,默默退到背后,给他们当垫底,从这点来看,李家早晚会是新帝的盛宠,他会傻到把孙子和孙女都留给咱们。”

    “话不能这么说,要是两个孩子自己两情相悦呢。”羌氏这回没反驳丈夫的话。

    “那也得看情况。”辛茂山展开双眼,目光如炬,整个人都显得威严起来,“圣上已经好几日没上早朝了,虽然每日奏折都送到养心殿,可已有消息传出,圣上……恐怕不久了。”羌氏脸色露出讶色,嘴唇微张,辛茂山点点头:“但是,主持早朝的不是两位皇子,而是三王爷,圣上唯一的嫡亲弟弟。你想想,不管将来谁登基,这三王爷的位置是动不了的,世子也一样。是墨儿没这个福气,如今赶上李家,你这番前去求亲,怕是会被人多心咱们是和王府过不去。”

    严格算起来,三王府与他们也算半个亲家,可这坏就坏在,辛子墨连过门都没有就走了。虽然宫里对外瞒下辛子墨的死因,可作为父母的又怎么会不知道女儿的脾性,好在宫里体谅他们丧女,也没追责原因。这么算起来,其实三王府才是真正吃了哑巴亏的,他们肯为辛子墨做到这个程度,也算是给辛家面子了。

    如果他们现在执意要和三王府去抢这个亲,只怕弄不好,两家得翻脸,到时候亲家不成变仇家,就连李阁老也不乐意见到。

    羌氏沉默片刻,也正经地回答:“我看不然,王府不定就是瞧上李家丫头。他若真是相中了,为何早不提晚不提,偏偏在这个时候提。既然是三王爷主持早朝,想必世子爷也不会不知道万岁爷的情况,故意在这个时候到李家惹闲话,难道就不怕秋后算账。”

    羌氏冷笑,三王府不愁名利,不愁身份,世子弘方的身份更是与两位皇子不相上下。论聪明才智,若他身为皇子,说不定要比另外两人更能登上王位。储君未立,朝上三分天下,皇帝病危,王爷主持监国。既然身为王爷、世子,身份已是极致尊贵。此时更加不谨慎小心,反而伸出橄榄枝,而且还是独立于两派之外,在朝中颇显威信的李阁老。

    “夫人的意思是?”辛茂山也领悟到一二,于是虚心请教。

    “这天下到底是谁的,和咱们没关系。既然墨儿已经走了,咱们必须保住萱儿,况且萱儿如今还有身子。”羌氏也希望是自己多虑,但如果真是这样,他们最好是能跟上李家,“我也不说提亲,就去探探李家口风。”

    辛茂山也决定可行,他离开京城多年,早就不知道这其中深浅,更不像兴勇伯府直接地豁出去,一条心跟着二皇子弘弋。皇帝既然绑了他在京城,他也必须找好位置,站稳脚,否则被人卖了都不知道。

    两日后,羌氏借着看望女儿的时候,拜会了李家三妯娌。庞氏依旧卧病在床,便让周嫣代为出场。刘氏一看,李家三个孙媳妇一下子来了两个,也赶紧让燕绥打扮打扮跟着出来。凌氏看到燕绥一身绫罗绸缎,头上凤钗鹊簪,好不风光,心中顿时冷笑起来。不知道是刘氏忘记叮嘱,还是燕绥自作聪明,相比之下,渐现孕味的辛子萱显得朴素干净。所以,燕绥一出现,羌氏顿时就没了好脸色,连燕绥请安也都没搭一句话,让她好生尴尬。

    周嫣是临时被喊来充场面,但是上有伯姆嫂嫂,怎么都轮不到她出来打阵开腔。她打量了现场气氛,果断蹭到辛子萱旁边,和她讨论起怀孕后身体的各种变化禁忌。辛子萱因怀相不好,吃睡都不舒服,整个人显得怏怏不振,难得母亲来才强打精神出来见面。周嫣对她微凸的肚子显得十分好奇谨慎,辛子萱看她恭和有礼,便耐着性子和她说起来,妯娌之间,一团和气。

    莫名其妙被晾在一边的燕绥显得很委屈,她站在刘氏身边,勉强打着笑脸。可是长辈的话她又插不了口,妯娌之间她又融不进去,两边落得左右为难。特别是看到羌氏对周嫣的温柔客气,她真后悔刚刚没托病,省得出来丢这个人。

    羌氏心里好笑,李家整这么大的排场来迎接她,无视燕绥的表情,笑着对凌氏说道:“听说三娘子过门后就有喜了,二夫人可真是好福气啊。”

    提到绾华,凌氏立刻笑逐颜开,“那也是借了大媳妇的福气,有福气的是辛夫人才是。”

    绾华过门后,神速怀孕一事常常被韶华拿来调侃周嫣,所以她第一反应就是缩了脖子,低着头,假装石化,结果把辛子萱给逗笑了。

    “咱们都有福气。萱儿肚子里的孩子,还不是姓李,说起来有福气的还是亲家。”羌氏笑着望向刘氏,这才让她脸上的表情缓和了一些,然后她轻轻地叹了口气,“攸宁这小子要是能早点娶媳妇,让我抱上孙子,我也就知足了。”

    “那还不容易,夫人可是瞧上哪家娘子了。凭府上郎君那模样,只怕人家得赶着送上门去。”凌氏笑道。

    羌氏笑眯眯地道:“他就是孩子心性,来京城这么久,就念叨五娘一个。对了,五娘呢,怎么今日没见到她。”

    众人脸上皆是一愣,纷纷望向羌氏。

    就连辛子萱心里也大吃一惊,不知道母亲忽然提到韶华,到底有何用意。

    “我去唤五娘来。”燕绥终于寻得到借口溜出来。

第一百五十四章 越搅越浑

    羌氏提到韶华的时候,在场大小女人们都是一愣,目光一致地投向羌氏,不知道她要说什么。

    周嫣更是竖起耳朵旁听,王府上门这事刚把她们吓得不轻,没想到羌氏也紧着来提韶华,难道李家这是飞黄腾达的节奏。问题是韶华心里那个人还没动静,旁的人家就算上门相看又有何用,除非凌氏会不顾韶华的意愿,把她嫁出去。周嫣想着,忍不住把目光转向凌氏,看她双目发亮,显然很惊喜,周嫣心里暗暗为韶华捏一把汗。

    结果,倒是刘氏先反应回来,打发燕绥离开后,又是关切地询问辛子萱的身体情况。

    然后对周嫣笑道:“二媳妇,劳烦你陪大媳妇先回屋,她最近身子不舒服,别勉强她坐这么久。”这句话显然就是清场,示意无关人士可以离场,周嫣有些不情愿,她还等着听内幕呢。辛子萱则显得受宠若惊,自从斯晏去了屏山书院,刘氏还是头一回这么温柔和她说话。她掠了羌氏一眼,见她微微点头,起身谢过刘氏的关心,拉着周嫣给几位长辈行礼,然后倩然退下。

    “大嫂,咱们就这么走了吗?”周嫣拉住辛子萱的衣袖。

    她顿下脚步,回头看着周嫣,“接下去都不是咱们能做主的,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周嫣吃惊地看着辛子萱的淡然,“这可是事关五娘的终身幸福啊。”被辛子萱瞥了一眼后,她解释道:“我不是说大嫂家的郎君不好,只是五娘她心里已经有人了,万一她……”

    “这个我知道。”辛子萱点点头,打断了周嫣的话。

    她自然知道韶华心里的人是谁,她也不会傻到当真认为羌氏要替攸宁来李家提亲,只是心中难免有些不解,为何这种时候母亲也来凑热闹。她还记得,她把三王府上门的事告诉丈夫的时候,李斯晋足足愣了一刻钟,才重重地叹了口气。她想追问原因,可是他摇头不答,只说不管发生什么事,一切都要以自己为重。

    辛子萱跟着李斯晋也有几年了,头一回听到他这么沉重的语调,一时间也吓得不知要说什么好,她心里明白,定然是有什么事他无力解决的才会这般无奈。在她心里,李斯晋虽是出身书香世家,身上并没有太多文人的清高自傲,凡事都愿意放低自己去处理。只有他意识到自己毫无办法时,才会出现这种无奈又沉重的口气。而且那一夜,原本为了体谅她怀相不好,特意到外间睡的李斯晋却跑来和她挤一张床,结果两人整夜都没睡好。

    看到周嫣欲言又止,辛子萱好意提醒,“兴勇伯府也好,三王府也好,都不是咱们能得罪的。五娘身在这个家就有她必须承担的责任,不是自己想怎么样就怎么的。”想到周嫣的身份,她又说道:“我也希望五娘能许到个如意郎君,只是你现在紧张也没用,我想祖父,或者是二婶婶都不会委屈五娘的。”

    周嫣还想说什么,辛子萱已经转身离开,她望了望身后大堂,憋着一口气,跟着辛子萱走出去。

    此时,只剩下三个中年妇人,气氛显得有些严肃。凌氏虽和羌氏搭上话,但到底刘氏才是她的亲家,论起亲疏远近,她也不好驳了刘氏的面子抢话头。只见刘氏正一脸恬淡的笑容望向羌氏,“亲家郎君今年十七岁吧,大郎当年十八岁才娶了大媳妇。”语气轻轻像是在回忆,话里倒意有所指。

    羌氏假装没听出来,笑眯眯地说道:“听说四郎和四媳妇今年才十六。”

    刘氏不愠不怒,点头回答:“四郎和他媳妇是族里定下的世姻亲,若不是想着燕娘早年丧母,在闾阳孤苦伶仃,我倒是想等四郎春闱后再提亲。”

    “看来还是亲家想得周到。”羌氏点头表示理解,然后就转向凌氏,打趣地说:“生儿子跟生女儿就是不同,虽说郎君十八二十不嫌晚,可好女百家求,不早早给定门亲事,怕是二十五六都要打光棍。二夫人,给五娘相看的人怕是数不过来了吧。”

    凌氏余光扫过刘氏,跟着笑盈盈地接话,“这倒没有,五娘出年才及笄,按这京里的规矩,都是及笄后才开始相看的。”

    “原来是这样啊,这么说,我家攸宁还是有机会咯。”羌氏扬起眉头,露出一脸惊喜。

    可凌氏还没开口,刘氏就接过话,“只怕我这二弟妹不舍得这么快把五娘许出去。亲家有所不知,五娘是在外家的,自小没在跟前长大,这才接回来不到两年,疼都还不够,哪舍得这么快就嫁出去的。”凌氏听到刘氏接茬,心里气得牙痒痒的,虽然她说的也没错,可是自己这个做亲娘的都还没开口,当伯姆倒爽快地帮侄女回拒了亲事,想想心中一肚子怨火。可是她也不好反刘氏的话,生怕被羌氏以为她巴着把女儿往外赶,只好在一旁干笑着。

    羌氏看她们妯娌脸色各异,笑了笑,“那倒也是,做女儿时父母都捧在手心当宝贝疼着,嫁出去当媳妇的,再怎么娇养也养不出家里的米水好。”羌氏故意无视刘氏脸上微微僵化的笑容,还开口安慰凌氏:“咱们都是过来人,这种事我明白。”

    凌氏有些感激羌氏给的台阶,心里对刘氏恨不得破口大骂,看到她尴尬也不愿意帮忙圆场。

    自古以来,除了婆媳、姑嫂、妯娌,还有一种关系也是最不好相处的,那就是婆婆和岳母。要是女儿在家不受宠的,那倒还好,像辛子萱这种被护在手心长大的娘子,嫁到夫家以后,无论如何都比不上在家舒坦。羌氏原也是理解的,可是知道刘氏的诸多作为后,也忍不住冷声哼哼,只不过看在女婿和亲家公都站到女儿那一边,她才勉强对刘氏打起笑脸。

    女儿也看了,消息也有了,羌氏小坐了一下,就起身告辞。凌氏对长嫂方才的行为怀了一肚子火,也不愿跟她多坐,跟着羌氏的脚步,也离开了煦园。

    韶华正和燕绥准备出门,却被告知不必过去,心里松了一口气的同时,也忍不住抱怨起来。

    “这个攸宁!到底在搞什么鬼,怎么会变成这样!”韶华真想立刻冲去将军府,找攸宁好好算一账。

    她踱步回屋里,想着燕绥刚刚来告知的消息,心里乱成一团,暗暗臭骂攸宁没事找事。她被弘方摆了一道已经够郁闷了,正着急地等待兰芝的消息,没想到攸宁却赶来凑热闹。就算是想替她解除危机,也不需要用这么惊悚的办法吧,这万一真成事了,难道她还得嫁给攸宁不成。就算攸宁长得再好看,可在她心里,攸宁就是弟弟,她可没这种**的兴趣。这下好了,算上之前拐骗严恺之的账,真是新数加旧账一块结了。

    燕绥跟着韶华回屋,却没搭上一句话,看她不安地在屋里走来走去,眼睛都要被她绕晕了。

    其实自从他们离开京城以后,其琛对韶华倒是念念不忘,特别是知道了她和斯晏的亲事,以琛偷偷到母亲坟前哭了一宿。燕绥心里觉得有些对不住兄长,她也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私心想着待她过门后,说不定可以替兄长在韶华面前美言几句,看能不能有周寰余地。哪知道,等她进门后才知晓,韶华早已是京中抢手的名媛,根本不愁嫁不出去。而且上门相看的人家一个比一个有才华家世,相比起来,以琛除了有世姻的优势外,没有一点比得过别人,更何况这世姻已经让燕绥和斯晏接手了。

    “五娘,你是不是不想嫁给他们。”燕绥壮了胆子,小心提议,“高门侯府虽然风光,但其中凶险难测,倒不如嫁给知根知底的人来得安心。”

    韶华听到声音,心中一愣,这才想起燕绥仍在屋里。她定下脚步,扭头看向燕绥,眉头不由自主地蹙起。

    燕绥以为韶华动心,松了口气,急切地说:“其实我哥哥他一直都惦记着五娘,这些日子……”

    “四嫂!”韶华一声冷冰冰的称呼把燕绥给叫愣了。她嘴角轻轻扯了扯,不知道燕绥哪来的眼光,以为她的烦恼是因为不想嫁入高门。还以为她会有什么好办法帮忙,没想到却也是来搅浑水。而且这还是一道发馊的浑水,就算她不嫁高门,也不可能选择刘以琛,当初的阴影太深了,深到她都不愿意想起。如今提到燕绥再次提起这个人,韶华心中只有更加烦躁,她一步步地走向燕绥。

    燕绥心虚地低着头,看着那双白地绣接天荷叶的绣花鞋慢慢靠近自己,心肝都紧张得提到嗓眼里了。

    瞥见她这幅模样,韶华也没了兴致,只是冷冷地说道:“四嫂若无事,还是回去吧,别是伯姆寻不到人。我心情不好,不方便招待你。”

    韶华直白地下逐客令,让燕绥脸上一阵**辣,正要起身告辞。

    “另外,”韶华打量她一身锦衣华服,忍不住又讽刺了一句,“如今你是李家媳妇,可不比当初的身份,李家的规矩还是要守着点。你要是有空,不如多问问大嫂、二嫂,她们懂得多一些。”

第一百五十五章 遗诏

    “醒了醒了,皇贵妃娘娘!醒了。”一声尖细的声音颤抖地喊出来,紧跟着从寝宫内急急忙忙地跑出去,看到守在外间的皇贵妃和柔婉公主,二话不说就跪下去,把她们吓了一跳。

    “如何?”皇贵妃激动地起身,看着跪倒在地上的内侍官,一双凤眼迸出两道凌厉的目光,声音也显得黯哑,旁边的柔婉公主已经迫不及待提脚踢了内侍官一下,着急喊道:“你倒是说话啊!”

    内侍官咽了咽口水,抬起他满是憔悴和疲惫的脸,点头如捣蒜,好半响才找回声音,“万岁爷已经醒了,认得奴才了。”

    直到内侍官再次确认,皇贵妃心头大石才落下来,捂着胸口,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皇帝反反复复地清醒、昏迷,有时候醒来还不到一刻钟,人又睡了过去,饶是皇贵妃再镇定也吓得让宫人随时备着丧服。这不是寻晦气,而是情况实在是不容乐观,宫外却不断地传来汪家人进京,且常有陌生可疑的人进出大皇子府。更让皇贵妃恼火的是,原本她部署在皇城上的贺家军不知何时被人扣下,细问之下,竟然是三王府的人动的手脚。虽说三王爷是皇帝的兄弟,可弘方和弘文的关系满天下的人都知道,皇贵妃又气又恼,但又不能发作。

    京中的贺家人或被扣,或被大皇子党的人盯着,平洲三将就算要赶来也怕是不及那些默默乔装进城的汪家人快。皇贵妃急得都快把手帕抠出洞来,这后宫之中就属她位高权重,可是皇帝病重,她一个妇道人家也不能出来替他主持朝事。只能一边照顾皇帝,一边稳住后宫那些动不动就哭哭啼啼的嫔妃们,同时还得预防着弘文不会趁此逼宫。

    眼见皇帝连着睡了两天两夜,太医们一个个都摇头表示听天由命,皇贵妃红着眼眶,咬牙将所有太医都扣下。看着皇帝,明明除了逐日消瘦外,看上去就跟普通睡着的人一样。就在此刻,弘弋风风火火地带了一个男子进宫,撤下所有太医,让他给皇帝看病。皇贵妃虽然对这个来路不明的男子抱有怀疑,但这种特殊情况,也只能死马当活马医。

    也不知道是皇帝命大,还是福林命大,总算让人松了一口气。

    “娘娘,您还不能进去,大夫说再过两个时辰后才能进去。”内侍官拦住要望内殿走的皇贵妃。

    “混帐奴才!也不瞧瞧这是哪里,那容得了他说话!”柔婉听到内侍官的话,变了脸色骂道。

    内侍官也显得很为难,好在严恺之从内殿走出来,对皇贵妃抱拳行礼。

    “恺之,圣上的情况到底怎么样了。”皇贵妃厉声问道。

    严恺之看了内侍官一眼,然后回答皇贵妃的话,“圣上已经醒来,暂时没有危险,但现在不宜有太大动静,还是让圣上静养一下再说。”严恺之自然不好说,其实这是福林故意摆谱,就因为皇贵妃对他那态度让他咽不下口气,奈何皇命在手不好发作,显然救了皇帝一命,忍不住摆个高姿态。

    “那我一个人进去,其他人都退下。”皇贵妃严肃地说道。

    严恺之望了她一眼,想了想点点头,“请娘娘稍等,内殿太过凌乱污秽,我去收拾一下。”

    皇贵妃没有阻拦,就严恺之招来两个内侍官跟着进去,不一会儿端了两盆血水,还有不少被鲜血晕染到的白布。皇贵妃看得脸色发青,柔婉则受不住血腥味,直接晕倒过去。宫女们七手八脚地过来扶住柔婉,皇贵妃让人把柔婉抬到隔间休息,自己才进去。

    “恺之,福林说了什么?”

    严恺之让内侍官把这些血水和弄脏的衣物布料都仔细处理掉,没想到刚走到拐角,弘弋忽然闪身出来。

    “二爷,不是和太医们在卿玉轩吗?”严恺之好奇地问。

    弘弋带福林进宫是瞒着太医们的,因为他和严恺之清楚,福林救人有怪癖,那就是不得其他人近身。以那些万事中庸求稳不求精的太医看来,福林不但是个怪物,还是个不折不扣的疯子。

    所以,在太医照常给皇帝诊脉后,弘弋假装和他们有事商议,将所有人都拦在卿玉轩,让严恺之陪着福林过去。然而皇帝身旁必须是有一个太医跟在身边,随时帮皇帝请脉,弘弋不但撤走所有人,而且还不让他们离开卿玉轩,时间一长也会引人怀疑。

    见弘弋眉头不展,严恺之没再问,上前一步,侧身靠近他耳边细声道:“福林说,最多撑过半年。”

    弘弋大吃一惊,很快收了表情,但依旧不可置信地盯着严恺之,“这么快?你当初不是已经寻到解药了吗,怎么还会发作。”太医或许不知情,可是弘弋心里很清楚,皇帝到底为何会如此反复昏迷。

    严恺之凛声:“福林说这种毒本来就是无药可救的,所谓解药也是治标不治本,这半年都是拖出来的。”

    弘弋像是在问严恺之话,但心里早已有答案。“已经没有其他办法了?”

    他重重地叹了口气,望向远处,忽然眼睛微眯,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急匆匆地朝这边赶来。严恺之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只见弘文一脸怒火,看来是要寻他们算账的。弘弋轻轻扬起嘴唇,讥讽道:“大哥看来是接到消息了,你先回去,这里有我挡着。”

    “是。”严恺之点点头。

    “恺之。”弘弋忽然叫住他,“谢谢。”

    严恺之抿了抿唇,没有回答,对他行礼,从另一个方向离开。

    没想到,他躲过了弘文,却在宫门处撞见了李斯年。打量着四周,没有任何守卫,又看他一身官服,想来是特意在这里等他的。严恺之沉住气,放慢了脚步,一步一步地走过去,打算和他寒暄几句后,就起身回府。

    然而,李斯年并不打算和他说客套话,反而开门见山,一把揭穿他的伪装。“你们瞒着那么多人,给皇上放血治病的事,就不怕被捅出来,反而威胁到二皇子的地位吗?”

    严恺之脸色顿然骤变,目光也变得凶狠,一把扯住李斯年的衣领,仿佛要一口把他吞掉似的。他厉声喝道:“你怎么知道这事!”见李斯年根本不畏惧他的威胁,严恺之脑子飞快转了一下,想到刚刚赶去的弘文,冷冷地说:“你是大爷那边的人?”

    “你是李家的人。”李斯年摇了摇头。

    严恺之顿时一愣,满朝文武百官中,或以大皇子弘文为忠心,或像他这样一心追随弘弋。而其他人则假装效仿李阁老不偏不倚,但实际上有多少人是死忠皇帝派,谁也不知道,只是李阁老不站队这件事却是满朝皆知。所以李斯年说他是李家人,也就间接说明了他和李阁老是一条心,对两派阵营都没兴趣。

    见严恺之松开了他胸前的衣服,李斯年不紧不慢地接着问道:“圣上什么时候中毒的,怎么会中毒,你们是早就知道了,还是刚刚发现。”

    虽然严恺之对他没有刚刚那么强烈的敌对,但还是不愿与他开口说太多,只是想到了少奶奶是韶华的兄长,好意劝道:“你还是不要知道太多的好,总之,圣上醒了,我想很快就会立储,到时朝内就会……”

    “就会更加乱。”李斯年轻笑打断了严恺之的话,见他皱眉,他接着说:“你觉得你们救活了圣上,所以圣上就会立二皇子为储君,相反地大皇子因在府里结党营私,募集众臣,圣上会以为他们示意图谋反?”

    反正他会选择这里等严恺之,四周的情况自然也是打探过的,所以开口也毫不掩饰。

    严恺之被他的话吓了一跳,“李探花,请注意你的言辞!”

    李斯年索性把话都敞开来说:“严将军,事情你我都清楚,圣上心里若是想立二皇子为储君,就不会迟迟不表态,任由他们兄弟猜测怀疑。当然,这对大皇子来说,也是一样的。你信吗,若真有一日,天有不测风云,自然会有人带着遗诏出现。”

    提到遗诏,严恺之显然很意外,“你是说,圣上在拟好遗诏了?”但是他很快就释然,这确实也有可能,想必皇帝对自己的身体也是有感知,可他依旧不说一字。若不是胸有成竹,早有把握,严恺之也猜不透皇帝还有什么想法。

    被严恺之一打量,李斯年连忙摆手示意清白,“你别看,遗诏不在我家,我只是猜测而已。否则,以为圣上为何如此冷静,这江山是他自己亲手护住的,他可不容许别人把他毁掉。”

    “李阁老也是知情的,所以他才不肯站队是吗?”严恺之隐约猜到那个可能有遗诏的人是谁了。

    李斯年笑了笑,“祖父是否知情,我就不知道了,不过我想朝上那些不肯站队的,心里应该都是有数。”

    听了这么多,严恺之有些释怀,看着李斯年,不禁好奇:“你特意在这里等我,就为了说这些?”

    李斯年摇头,“我是想和你说,五娘的礼是在正月二十七。”

    看着李斯年的眼眸,严恺之忽然沉默下来。

第一百五十六章 体己话

    皇帝的苏醒和痊愈使得福林跃身成为太医院的最受瞩目的人。

    因为太医院每一位太医给皇帝请过平安脉,对皇帝的身体状况也有一定的了解,可从来没有人敢拍胸脯说能让皇帝好起来。虽然他们在官场打滚出一身圆滑世故,可到底都是一群久经历练,医术高超的大夫。没想到让他们都束手无策的情况,却让一个来路不明的无名小卒给治好了,更重要的是居然没有人看见他是怎么治好的。

    据说那日跟福林在一起的是严恺之,太医们自然不可能去抓严恺之来问,而其他有机会在内殿伺候的内侍官都表示,当时他们也是守着门口。最后使了重金,买通了一个内侍官,他才苦笑道:当时情况实在不好说,总之等到让他们进去收拾残局时,就是一地触目惊心的血迹。

    有人听出了端倪,选择沉默不语,有人不解的只好挠破脑袋,想方设法要和福林请教。可是福林最怕就是太医院了,在宫里住了几日,实在耐不住就去求弘弋带他出去,哪知皇帝却亲自召见他,还要求他独自过去。

    谁都不知道皇帝和他说了什么,等福林从皇帝寝宫出来后,就不再提出宫的事,然而跃身成为太医院的一名医正,专门每天给皇帝请脉。

    韶华知道这事时,已经是年关的时候来了。

    正所谓龙体恭安,举国同庆,特别是皇帝特许明年开恩科,全国学子更是恨不得亲自到宫里给皇帝叩头谢恩。

    攸宁趁着给李家送年礼时,偷溜出门,奈何凌氏心中对刘氏有芥蒂,坚持不许韶华再踏进煦园一步。好在绾华顶着肚子过来串门,有了事情转移韶华的注意力,她才没那么多怨气。

    看着含章小心翼翼地扶着大腹便便的绾华走进来,吓得凌氏急忙跑上去接她,绾华倒是不在意。一手撑着腰,一手拉着凌氏,脚下步履飞快,几乎让凌氏都要跟不上。她迈着小碎步追上绾华的步伐,嘴里还不忘唠叨:“慢点走,慢点走,谁跟你一样怀着身子还跑路的。”

    绾华这才缓下来,可是也已经快到门口了,她笑着对凌氏说:“没事,我在家里走得这还快,夫君也都没说我。”藩二郎只会一脸苍白跟在她旁边,双手虚扶着她,一路跟着小跑。只不过凌氏没有女婿那脚力,走快几步都觉得累。

    好不容易进了大厅,安顿好绾华坐下,凌氏才擦了擦额头紧张的汗珠,闹了绾华一眼,“真是的,你自己都要做阿娘的人了,还这么不注意。这年关人来人往的,要是不小心冲撞到怎么办。”

    话虽这么说,目光落到她圆滚滚的肚子,顿时就变柔和起来。

    “阿娘,不打紧的,大夫说过要多运动才好。”绾华的脸色要比出嫁前都漂亮,晶亮丰盈,整个人都洋溢着幸福的神采。

    韶华从内屋蹿了出来,一看到绾华的肚子,立刻兴奋地冲过去,吓得凌氏连声叫唤。韶华堪堪在绾华一步之遥定住了脚步,回头冲凌氏嬉皮笑脸一下,然后蹲下身,紧张兮兮地伸手去摸绾华的肚皮,好奇地问:“三姐姐,这里面几个宝宝,怎么这么大。大嫂比你都要早几个月,肚子可没你这么大。”心里有些感慨时间过得真快,记得不久前,姐妹俩还在容嬷嬷的课堂上嬉闹,也还躲在一张被子里睡觉。一眨眼,绾华不但出门,连肚子都长起来了。

    绾华被她兴奋又谨慎的样子给逗笑了,想了想,说:“几个?那我也不知道,应该只有一个吧。”满是温柔地摸了摸肚皮,笑道:“我也觉得肚子大得夸张,不过大夫说过,可能是我头胎的关系,吃得太好了。不过孩子很健康,就怕以后生的时候比较辛苦。”

    韶华天真地问:“那岂不是很痛?对了,孩子是从哪里生出来。”

    没想到,这个问题让绾华一阵困窘,脸上唰地一下红起来。凌氏立刻出声解围,把她从绾华身边拉开,“去去去,你不是想去煦园吗,快去快回。”

    这回韶华真的很无辜,她确实是不知情,所以好奇孩子是怎么来的。她只听说过哪吒三年才出生,还是用到劈开肉球而出,所以她刚刚小心谨慎地抚摸绾华的肚皮,想象到时要划开肚皮取出孩子,心里一阵肉疼。

    “我忽然又不想去了,我要陪着三姐姐。”韶华摇了摇头,躲到绾华身边去。

    凌氏怒瞪她一眼,韶华朝母亲绊了个鬼脸,又抚摸起绾华的肚皮来,让绾华却哭笑不得,只听凌氏安慰:“三娘,你别听这丫头胡说。阿娘告诉你,这肚大身小说明你这男胎,难怪您大家这么捧着你,你这胎生出来可是藩家长孙呢。”

    绾华眼睛一亮,随即又黯了下去,讷讷地说:“真的吗?可我听说头胎肚子大是个娘子。”

    韶华插了一句话,“三姐姐,生娘子不好吗,像咱们一样都是阿娘的小棉袄。是不是,阿娘?”说完,还不忘跟凌氏邀功讨赏。

    “你这丫头真是敢吃敢说。”凌氏被她自吹自擂的话逗乐了,吐槽了她一句,笑着对绾华说:“三娘,你还小,不管是男是女都好,身子才最重要,我当年也是生了你们姐妹俩后才有八郎的。”

    绾华心里激动,眼眶有些红,点了点头。

    这时,含香端了茶水上来,又和凌氏说了些其他事。绾华见母亲没空,便招来韶华,从含章手里接过一个用红布包裹的一尺见长的盒子,见她像是老猫闻到腥似的兴奋地凑过来。她好笑地打开木盒,露出一套红宝石镶金的面头首饰,把韶华看得张大了嘴巴。

    绾华笑着把木盒递给韶华,“听说你礼定在正月二十七,我怕开春不能来,姐姐这里先给你送个礼。”虽然上面的红宝石略显琐碎,可是胜在缠金缠得巧妙,也不显老气,更重要是这么一套得花上好多银子。

    饶是不喜欢往头上点缀首饰的韶华,也被这套面头首饰也给看呆了,绾华出门时,也才得到一副。如今她只是礼,就有这么一份厚礼,心里被绾华感动得泪花闪闪。

    “那新年礼物呢?”她接过木盒,故意笑起来,掩饰眼底的湿润。

    “五娘!”凌氏收回目光,正好听到韶华的话,又看到她手中的首饰,气得大喊了一声。“还给你姐姐,这个不需要。”

    “阿娘,这是三姐姐送我的。”韶华不满地抗议。

    见凌氏起身过来,韶华抱紧首饰盒就要逃,绾华笑着催促:“先拿回去收起来,摔了我可不负责。”

    韶华感激地朝绾华眨了眨眼,说一声:“谢谢三姐姐,那我等会儿再来找你。”说完立刻,脚底抹油,溜之大吉。

    凌氏自然跑不过韶华,看着她兔子一样跑得飞快,回头见绾华和含章都笑得合不拢嘴,她恼了一句:“三娘,都是自家姐妹,你给这么重干吗,家里又不是给不起,你要自己留着体己才是。”

    绾华现在正是沉醉在幸福中,也想让娘家人知道自己过得好,妹妹的礼她还出得起。况且丈夫也说过,若是锦华,那倒另当别论,韶华可是她同胞妹妹,礼重一些也不妨,指不定她以后嫁了如意郎君,还得回来提携姐夫。当然,藩二郎的原话并不是这样,大部分是绾华自己脑补填充的。

    她低了低头,含羞地说:“阿娘,不妨事,夫君对我很好。若不是为了明年恩科,他还要陪我过来呢。”

    见绾华一脸幸福,凌氏也就没说什么了。“你们夫妻和睦,阿娘就放心了。郎君那才学,阿娘是放心的,你就等着做官夫人。”所以说,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满意。

    凌氏对自己选的这个女婿,真是得意极了,逢人都要夸奖一番。

    “听说三王府先前来提亲,后来怎么就不了了之。”绾华羞了一会儿,转移了话题。

    忽然,凌氏的脸色一沉,像翻书一样,立刻收起笑容,狠狠地说:“还不是你伯姆,不说三王府,连同定西侯府也都给回拒了,还去你祖父面前说这是为五娘好,气得我都不想和她说话。”

    绾华有些吃惊,“什么?定西侯府都来了,五娘这桃花运怎么这生旺。”这要算上忠义侯府的那位,上门想看韶华的都是王孙公子,一个比一个精贵,听得绾华心里都忍不住吃味。

    凌氏没好气地说:“那也不看看是谁生的娘子,你当初很差吗?”绾华心里默默补上一句:这能一样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其实伯姆这么做也不算错。”绾华替刘氏说了一句好话,立刻遭到凌氏的白目,她只好打发了所有人,只留下她们母女二人。“阿娘,我听说先前宫里那位身子不好,差点就吹喇叭去了。眼看两位爷都是蠢蠢欲动的,祖父忍了那么多年,别是在这紧要关头走错了。反正五娘还小,开春也才十五,留多两年也不妨事,咱不怕许不到好人家,就怕嫁出郎。再不至于,博衍表哥也不错,总之别冒这个险。”

    其实,这次回娘家,也是要提醒一下母亲,生怕她被人捧得太高,一个没收紧口风,就把韶华给许出去了,结果弄得大家都不好做事。

    凌氏整个人都紧张起来,压低声音问道:“你是不是听到些什么消息?你大家是郡主,和宫里可有走动?”

    绾华摇了摇头,“这倒没有,只是大官在府衙里有人说,明年怕是会变天。阿娘,虽然五娘没跟在您面前长大,可也是您女儿,凡事还是谨慎些好。”她顿了一下,伸出两根白嫩的手指,在凌氏面前晃了晃。“若是这位爷能上去,严家那位必然是最好的,若不是,咱再替她想想。”

    凌氏幽幽地叹了口气,点头说:“我知道了。放心吧,你阿娘我也不是卖女求荣的人,我知道她心里惦记着严家郎君,要是能像你说的,顺顺利利,就是拉下脸替她求去,我也舍得。”

第一百五十七章 挑衅(一)

    “紫英,盯着少爷回府,哪里都不许去。”

    “是,大小姐。”

    看着攸宁因和自己一言不和,索性甩手跑出去,辛子萱连忙喊上紫英跟上,并叮嘱他要护送攸宁回家。对于攸宁这不懂掩饰的直肠子,辛子萱忍不住担忧起来。

    紫英急忙追上去,奈何攸宁长得身高腿长,他追了好久才在门口赶上攸宁的脚步。望着眼前意气风发的少年,一身银丝暗刻八福团花的雨过天青色锦缎长袍,领口和袖口各镶了同色的遍地缠枝鹿角的白地锦边,脚上蹬了一对玄色长靴,整个人好不俊俏。一张令人惊艳侧目的脸上此刻却满是怨气,嘴里还大大咧咧地嘀咕:“真是!太过分了,难道真就放着不管了。”

    看惯了攸宁的模样,紫英只觉得自家少爷其实就是一个小孩子而已,好声安慰道:“诶呀,少爷,其实这也不能怪大小姐,谁让对方是王府呢。”其实他是想说,官大压死人,在川北就他们最大,自然不用看人脸色。可是这里是京城,随便一个王孙公子就比他们这新晋的侯府大,严格算来,这侯爷身份还不如当初定西大将军的身份高。

    攸宁气呼呼地嚷道:“王府又怎么了,王府了不起啊。”

    “王府是没有什么了不起。”忽然一个声音接过攸宁的话,紫英吓得汗流浃背,连忙扯攸宁的衣袖,示意他身后的来人。

    弘方见攸宁回头看到他,眼睛里闪过一丝惊讶,站在原地不行礼也不说话,就瞪着他,笑道:“不知道王府的人做错了什么,惹你不高兴了。要不与我说说,我回去教训他们。”

    攸宁根本不领弘方的情,一脸挑衅的眼色,紫英急得大喊一声:“世子爷万福。”屈膝行礼的时候,用力扯了攸宁的衣角,这才让他敛了表情,心里忍不住为攸宁抹一把冷汗。攸宁转过头,直着身子,大步朝前走去。

    “攸宁,你对我的敌意还这么深吗?”弘方喊住攸宁,见他冷漠的背影,轻轻地说道:“我知道你心里一直芥蒂你姐姐的死,可这也我不是希望。若知道她命中有此一劫,我也绝不希望她嫁过来。”

    他对辛子墨这个未过门的妻子说不上有什么感情,连记忆都没有。

    “可你也没拒绝!”攸宁忿忿地转身,怒红了眼睛望进弘方的眼眸里。

    弘方轻轻地挑了挑那狭长妖冶的桃花眼,扫了攸宁一眼,心中感慨若辛子墨还在,这桩婚事倒也不算亏。他嘴角维扬,声音显得轻缓而平稳:“这是圣旨,你们都不敢抗旨,你们以为我就敢吗?若你姐姐在,咱们本该是对要好的郎舅。”如果有可能的话。

    攸宁嫌弃地翻了个眼色,丝毫不给弘方面子。“谁跟你是郎舅了。别以为我不知道,大婚前日,你还在勾栏院寻花问柳,招蜂引蝶,若我二姐在,她的日子能好到哪里去!”

    弘方微笑了一下,口气显得轻快。“我还以为你根本不愿意搭理我,原来你对我的行踪了解得这么清楚。”

    “你真是不要脸!”攸宁气得大骂,紫英更是紧张得失声喊出口。“少爷!”

    弘方那上弯的嘴角收了回来,眼神也渐冷,但是口气依旧平静,“攸宁,我看在你二姐的面子上,饶过你这一次。若再有下次,我可就不跟你客气。”攸宁被他身上散发出来的气势给震慑到,咽了咽口水,但不愿服输,硬着脖子与他对视。弘方到底是见过世面的的,不会和攸宁这种初出茅庐又山野之外长大的少年一般见识。

    他弯下眼角,对他笑了一声,然后不等他开口,转身进去李家。“还有,李家娘子我是不会让给你的。”韶华可他见过难得有趣的娘子,让他拱手让人,还得看对方有没有这个资格,但攸宁就绝对没有。

    直到弘方离开,攸宁心中的紧张和心防才松了下来,他没想到一个弘方看上去年纪轻轻,身上却有这么一股让人无法喘息的震慑力。可想到他最后那句话,攸宁忿忿地瞪着他的身影,翻身上马,扬长而去。

    紫英心一惊,大喊了一声,“少爷,您这是往哪里去。”

    可攸宁的身影早已消失,他只好叮嘱马夫驾车先行回府,他自己也翻身骑上另一匹马,追着攸宁的方向跑出去。

    攸宁对兴勇伯府的方向倒是印象至深,因为未来的定西侯府正好就在兴勇伯府的后面一条巷,若是将来落成进宅,两家就是近到不能再近的邻居了。对此,兰芝表示,兴勇伯府的后门会在定西侯府搬来之前封死,永远不打开。而且连后门的围墙都要加高两米,种上几排竹子,再挖一个大水坑,以防有人翻墙。严恺之对此表示沉默,虽然他认为攸宁若是像进来,根本无需翻墙,所以他不理解兰芝的大动干戈是为了什么。

    “严恺之!严恺之你给我出来!”

    此刻,未来的邻居根本没有翻墙,而是大大咧咧地从正门进来,一路高呼了严恺之的名字,直冲到大堂,连门房挡都挡不住。

    “少爷,少爷您慢点!”紫英在后面赶得满头大汗,心里祈祷回去时,得先准备点药酒,否则这天气挨板子,一定会破伤风的。

    兰芝听到下人的汇报,急忙闻声出来,没想到竟然和攸宁撞了个正着。“是谁家在外面吵吵闹闹,是你?”令她意外的是,攸宁今日的打扮要比上两回见到时显得俊秀多了。

    头一回是被人从勾栏院里接出来,满身酒气不说,衣服也显得凌乱不堪,简直就是一个游手好闲的流氓无赖。而上一回显然是刚被辛茂山痛打一顿,虽然衣服还算完整,可是一张脸被揍得淤青浮肿,若不是见过攸宁的模样,兰芝绝对不敢相信眼前的人就是攸宁。但是这一次,攸宁提拔欣长的身材被那身长袍衬得十分出挑,脸上白净,五官精致,眉眼间神采飞扬。

    攸宁皱了皱眉头,心里也兰芝这次对他没有上回那么反应激烈,听到紫英的声音,他才反应过自己的目的。

    “你哥哥呢,让他出来。”他硬了口气,对兰芝说。

    兰芝被他生硬的口气给拉回神,心里暗恼自己居然对一个讨厌到骨子里的人感慨起来,于是也恶狠狠地回答:“你找他有什么事,是不是又想带他去那些不三不四的地方,我可警告你,你自己要堕落也拉着我哥哥去,我们和你没那么熟!”

    攸宁可没那么多闲心和兰芝纠缠,沉下眼眸,威胁道:“我找你哥哥有事,小丫头一边去,信不信我把你丢到屋顶喂麻雀。”

    兰芝气得眼睛都瞪圆了,叉腰跺脚,指着攸宁的鼻子,对英九吩咐:“谁小丫头了,你这个没规矩没教养的,你给我出去,我家不欢迎你。英九,把他赶出去!”果然,人不可貌相,长得好的人也不一定都是好人!

    英九带着两个家仆上前,紫英立刻紧张地护着自家少爷,眼看就是要开打的架势。严恺之带着宋煜急忙赶来,英九看到严恺之出现,立刻肃立,恭敬地给他行礼。

    紫英心中暗叹,总算解除了危机,可是再这么下去,他没熬得住回去挨板子,就得被攸宁给吓死。

    严恺之走过来,对妹妹轻声责备:“兰芝,不得无礼。”

    鲜少被哥哥训话的兰芝此刻更加痛恨攸宁了,气得抱怨了一句:“哥哥,明明是他无礼在先。”说着,还回头瞪了攸宁一眼,恨不得把他抓过来啃一口。

    宋煜探出头,满眼惊喜地打量着攸宁,看他面如桃花,眉似秋月,端的是一副天姿国色。严恺之见他急走两步出来,知他心里想法,可拦不住,只见他围着攸宁打量了一周,忍不住满口赞叹:“咦?这不就是传说中的雪山美人嘛,长得果然漂亮,啧啧啧,这要是个小娘子可不得了了。”

    攸宁心中有气,对宋煜的话也显得没好气:“死胖子,你在打什么主意?”

    “你哪只眼睛看到我胖了!”宋煜的注意力显然没放在后面那句话。他可是费劲心力,瘦得连以前的衣服都穿不了,心里正得瑟着,结果攸宁依旧一针见血。

    自从上回攸宁跑来闹了那么一场,严恺之就好久没有再见到攸宁了。一则是他忙于宫里的事,二则是听说攸宁被狠狠地禁足,其实他倒不怪攸宁,对他或多或少有种当成自家弟妹的看法。只是今日看他气势汹汹来者不善的意味,也不知怎么地,忽然有种预感,他是为韶华而来的。

    对于攸宁和韶华之间的事,虽然攸宁当他的面解释过,他也表示不放心上。可是当他知道还有别人对韶华这般上心,而且韶华也肯对他放开心怀,严恺之心里说不介意是不可能的。

    “攸宁,你跟我来。”

    兰芝想要跟去,让英九给阻止了,她只好气呼呼地作罢。

第一百五十八章 挑衅(二)

    严恺之带着攸宁回到自己的屋子,宋煜也八卦地赶着上前,撤下了所有的丫鬟小厮,就连紫英也都留在院子里。

    等攸宁坐座后,严恺之便开门见山:“你找我有什么事?”

    攸宁喜欢严恺之这种直接了当的问话,学他端正坐姿,一脸正经地直言道:“王府上李家提亲了。”

    “我知道。”严恺之平静地点点头,未等他惊讶出声,又道:“但李家没答应。”

    “刚刚世子又去了。”攸宁对他沉得住气的态度表示不满。

    严恺之点头表示知情,没想到,攸宁竖起一双眉目瞪着他,看得他一脸茫然,问道:“嗯,还有其他事吗?”不会就是特意跑来和他汇报世子的行踪吧?

    宋煜正好坐在他们对面,好笑地打量着他们两人,严恺之的性子他是清楚的,除了对母亲和妹妹,平时总是一脸严肃。没想到攸宁也学着他一本正经,还以为要谈论什么严肃的人生哲理,朝廷机密。结果没两句,攸宁就耐不住性子,露了马脚。

    见严恺之一脸疑惑,攸宁拍桌而起,“严恺之,你知不知道她喜欢你?”

    宋煜一口茶喝进去,立刻就喷出来,立刻惹来两对白眼。他一边擦了擦嘴角残余的水渍,一边讪笑地调侃攸宁:“我说你怎么比李五娘还着急,难道你也喜欢她?呵呵,这下可就诊有好戏瞧了。”然后朝严恺之眨了眨眼,故意严肃地说:“恺之,你放心,兄弟我绝对站你这一边。”他今日果然来对了,差点就错过这么好戏,这难道是李五娘坐不住让人上门逼婚的节奏。

    咦?可是不对啊,要逼婚怎么也得自家兄长,定西侯府的人来凑什么热闹。宋煜脑子里幻想出李斯晋和李斯年合力把严恺之五花大绑,丢到李家柴房威吓他娶自家妹子的情况,自己忍不住偷着乐。

    攸宁狠狠地骂了一声:“死胖子,你不说话,没人当你哑巴。”

    宋煜的关注点永远在他的身材上,奈何他身高马大,却是个书生底子,连气势都比攸宁逊一筹。弱弱地抗议了一句:“不许叫我死胖子,我都瘦了一圈了!”

    攸宁没搭理他,转脸看向严恺之,严肃道:“我就问你一句话,你心里到底有没有韶华。要是你这么不在乎她,我明儿就让我阿娘上门提亲去。”大不了就做名义夫妻,反正他怎么也不会亏着自家姐姐。

    “攸宁,别闹,拿自己的婚姻大事开玩笑。”严恺之想也没想,立刻喝止。

    他着实被攸宁的话给吓到了,也根本没想到攸宁会这么直接地问他这种问题。他忽然细想起来,韶华不知何时在他的生活中已经变成无处不在,从最初宋煜的玩笑调侃,然后李斯年郑重其事的托付,甚至连兰芝都意味深长地跟他讨论起韶华成为他妻子的各种好处,现在连攸宁也这般关心。严恺之对韶华收买人心的能力立刻刮目相看,他似乎低估了这个笑起来都能没心没肺的女孩,竟然有这么多人担心着她。

    攸宁站起身,态度凛然,口气严肃地说:“我没有开玩笑,像韶华这样家世好,长得好看,又好玩的娘子上哪去找。你当初耽误了我二姐,让她遗憾终生,现在你还想再辜负一个娘子吗?”一提到辛子墨,严恺之顿时表情微滞,凝眉望向攸宁。

    “你姐?那不就是……”宋煜则大吃一惊,不怕死地问道。

    严恺之沉下脸,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宋煜,你可以滚了。”

    一连两次被人吼,宋煜觉得面子有些挂不住,板着脸出声抗议:“喂喂,好戏才刚上场,我怎么可能滚。啊,不对,我又不是球,我怎么滚。”但话到一半,自己就绕了起来。

    “那就给我闭嘴。”严恺之冷眼瞪了他一下,宋煜以手捂嘴,频频点头表示不开声。严恺之知道宋煜的狗皮膏药性子,绝对不可能会主动出去的,只好对攸宁坦白:“攸宁,我和子墨今生有缘无分,确实是我辜负了她。但是韶华的事,我不希望你搅和进来,我知道,你对她并非男女之情。”

    第一次从严恺之嘴里听到辛子墨的名字,宋煜心里好奇得如同万蚁爬过,痒得难受,却又不敢开口,只好眨巴着眼睛听他们对话。

    “那你对她又什么感情?你明明知道她对你有情,你对她也有意,现在王府都上门,你怎么就能安心坐在家里。难道你想看她跟我二姐一样跑去寻死你才高兴吗?”攸宁冷笑地看着他,听他倒抽一口气,心里有些泄恨。

    “攸宁!不许胡说!”严恺之心里一紧,不敢想象那种情况。

    “见鬼了!你到底有什么好,凭什么得到她们的痴情。要是连一个自己喜欢的人的感情都维护不了,你就算成了盖世英雄又能如何?你要是没信心给她幸福,就别给她希望,让她早早死了这条心。你知不知道当初我二姐在城头等了多久,像个傻子一样,总是穿着那条红裙子到处跑,她说这样你才能远远就看到。就因为这个,她每年都会新做一条红裙子,就等着你去娶她。”攸宁像是故意要刺激严恺之一样,叨叨地说起辛子墨的事,听得严恺之脸色沉重,不发一言。

    严恺之似乎也能想到那个有着这天下最美容颜的红衣少女,美目倩兮,巧笑盼兮,每日站在城头上眺望。一时间,他心里一紧,难受得有些呼吸不过来。攸宁却不肯作罢,喋喋不休地说:“你倒是捎过几封信,只字不提约定的事,可你若无心,为何每年都会让人送天缃纱给她!严恺之,我一直以为你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才会让她如此敬仰和痴迷,现在看来你不过就是自私的胆小鬼。二姐也好,韶华也好,真是瞎了眼才会看上你。”

    攸宁越说越起劲,根本无视严恺之愈发铁青的脸色。

    严恺之额头暴跳的青筋落到一直在围观旁听的宋煜眼里,以他对严恺之的认识,他这要是暴走起来,只怕非得和攸宁大打出手。虽然他知道攸宁应该是练家子的,可攸宁不清楚严恺之的身手如何,他还能不知道。

    宋煜急忙起身,走过来,一手搭在严恺之肩上,“恺之!”见攸宁也发现了严恺之表情不对劲,数落了一句:“你这小子真是不知死活,谁跟你说他不在意了。你以为李阁老那千年狐狸随便就会把孙女嫁出去?我跟你说,你们谁都不敢抗旨,李阁老就敢。别说现在王府只是上门相看,就是上门提亲,他要不乐意,难道还能把皇帝搬出来。”

    严恺之稳住了心绪,对他眨了眨眼表示感激,宋煜才叨叨说了一句:“怎么就跟李五娘一样忍不住性子,你们是拜同个祖先的吧。”

    攸宁被宋煜的一句吐槽惊得打了个冷战,“要是在意,那干嘛对王府提亲的事那么冷淡,无动于衷。”

    “你以为天底下的人都跟你们一样咋咋忽忽吗?什么叫沉稳,什么叫胸有成竹,你懂吗?”宋煜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你这小子若是行军打仗,难道也是横冲直撞,不看计谋的吗?”

    提到作战,攸宁不屑一顾地说:“擒贼先擒王,凭我的身手,就不信抓不住对方的首领。”宋煜立刻做了一个我就知道的表情,心道果然是初生牛犊不怕虎,真不知该替定西侯感到高兴还是感到遗憾。

    被宋煜这么一打岔,严恺之也赶紧收敛了失态,方才他确实有些动火。

    对韶华如何他还不敢说,但是对辛子墨,他实实在在是用了心。当初皇帝下旨赐婚,他又何尝没有进宫求旨过,只不过弘弋一番话,让他无奈放弃了。他还记得弘弋一脸自嘲地对他说:“与其挣到手,却不能让她们幸福,不如就放手让她们求个安稳。你和我一样,应该做的是让这个江山安稳。”

    那时,他看着弘弋很久,弘弋也沉默了很久。第一次发现这个总是把所有事都看得云淡风轻,仿佛天下都在他掌握中的男子,也有放不下的人。他听了弘弋的话,心里也知道,就算辛子墨不嫁给弘方,也无法嫁给他。与其让她最终嫁给个不靠谱的人,还不如就顺从圣旨,至少最终能让她安度一生。只不过,他没想到,辛子墨根本就不按牌理做事。

    “韶华的礼是正月二十七。”严恺之沉默了良久,就在攸宁再次忍耐不住要暴起时,终于轻声启唇。宋煜和攸宁都好奇地朝他望过来,“我答应过李探花,若那日我无法前去,请他为韶华另择佳婿。”

    “正月二十七,可是二十五那日……”宋煜失声喊了一句,还没说完,就在严恺之的注视中咽了回去。

    严恺之看着攸宁,轻轻笑道:“我不会辜负韶华的。”

    他不会让韶华成为第二个辛子墨。

第一百五十九章 举家出京

    冬至过不久,大雪一场接着一场,几乎要把整个京城都给埋进去了。好不容易风雪一停,忽然就有大批的外地人蜂拥进京,若不注意,还以为是雪大雪成灾,流民逃亡。只是这进京的人比起往年都要多上两三倍,多得让人起疑,而且显然都是冲着大皇子府去的。

    兴许是风雪冲淡了新年的喜庆,原本该张灯结彩的大街上显得安静而冷清,连平日最爱玩雪的孩童也都闭门不出。

    也不知怎么地,李良勋神色慌张地到泰和园找李阁老,一炷香后,李勋卓也被喊进去。紧接着,李斯晋、李斯年兄弟的到来让泰和园的气氛变得严肃紧张起来。直到夜深,其他三个园都派人前去提醒自家主子归家,可是泰和园的大门紧闭,所有人碰了一鼻子灰,只好回去跟自家夫人禀报。这让各园的女主人们更加坐立不安了,也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至于让他们祖孙几个这么神秘地关门讨论。

    而祖孙五人足足谈了一个晚上,李勋卓拖着疲惫的身子回熹园时,凌氏已经在软榻上睡了一觉。她一个惊醒,急忙迎上去问其究竟,李勋卓只摇了摇头,说了句:“天亮后,带着孩子们收拾东西,咱们得回闾阳一趟。”

    凌氏被说得莫名其妙,可还没等她再问,李勋卓已经累得倒头就睡。

    直到他醒来,都快日中了,走起和凌氏叮嘱几句后,东西都没吃就出门了。凌氏想了想,立刻让人叫来韶华三姐弟,吩咐他们各自回屋收拾东西,后天启程回闾阳。

    韶华觉得十分困惑,这大过年的,外头又是风雪漫天,一般人都躲在家里不出门,哪有人拖家带口还跑出去了。韶华抱怨了一句,立刻遭到凌氏的白眼,锦华和斯陌都识趣地回去收拾行礼,就韶华不依不饶地缠着凌氏问话。

    “阿娘,这近年关的,无端端干嘛要回闾阳。”韶华坐在椅子上,看凌氏指挥含香和莲香满屋子地翻找东西,仿佛这一去是要十年八载。

    凌氏正忙得焦头烂额,回头一看韶华还懒懒地赖在火炉前取暖,不肯动身。她叉腰怒瞪一眼,把韶华的披风丢过来,开口就把她往外赶:“别问那么多,赶紧回去收东西就是,别带太多没用的,闾阳啥都有。”

    韶华扁着嘴,抱着披风,嘀咕了一句:“那什么才叫有用的?”

    凌氏看都不看她一眼,直接把初荷喊进来,“初荷,把你家娘子领回去,别放这里惹人心烦。”不帮忙就算了,还在这里耍赖。

    初荷趁着凌氏没发火,连哄带骗地帮韶华系好披风,陪她回碧梧轩。

    韶华不情不愿地起身走出门,掀开布帘的那一刻,被一阵寒风吹得直达冷战。若不是凌氏在身后哼声,她差点就缩脚回屋。“阿娘真是的,问一问都要数叨人。这种天气,我连出被窝都觉得需要勇气,出什么门。”

    今年的冬天显得异常的冷,似乎是要冷彻心扉,连续三年大旱,两年大雪,民间怨声四起。

    “五娘子,咱们有话回去再说,您没瞧夫人正忙着呢。”初荷看着穿成圆球一样,还不住喊冷的韶华,于是提议道:“要不,咱们回去问问幼菡,她打听事情最快了。”韶华点点头,她觉得好像这场大雪断绝了她对外面所有的消息似的。

    果然,等她们回屋,一问起幼菡,她显得兴致勃勃,眉飞色舞,立刻就拍胸脯跟她们开讲。“你们还真问对人了。我干娘听二门上的齐妈妈说的,齐妈妈就是……”

    幼菡的开场白总是特别长,就连初荷都忍不住学了韶华的口头禅。

    “说重点!”

    幼菡看着主仆二人异口同声,撇了撇嘴,正色道:“虽然最近风雪特别大,一般人家都不愿出门。可是听说今年京里要比往年都要热闹。这场大雪刚停,就来了许多外地人,如今到处客栈都被住满了。有人说都是以前汪家人,看架势是要搬回京里住的,原来汪家被抄的房产如今都被人收回去。”

    “汪家还有很多人吗?”韶华捧着初荷端来的一杯热茶,轻轻呵气,满脸暖意。

    初荷趁着韶华和幼菡说话的空当,跑去收拾行李,而幼菡则认真地说起:“听说都是些旁支,说不定就是奶娘姨娘的亲戚,反正充了汪家人的名号就进京了。”

    韶华蹙眉,“冒充汪家人有什么好处?”

    这十年来,汪家人可是一个敏感的字眼,听说有些无关人士,因为受不住被人怀疑指责,索性搬离京城。十年才刚过,皇帝什么话都还没说,这汪家人倒是迫不及待地都跑回来了。

    幼菡瞪大了眼睛,神秘兮兮地凑过去,说:“据说只要是汪家人,到大皇子府上就可以领个差事,如果没差事的,留个名字还能当替补呢。”这可是天大的好事,大皇子府可不是想进就进的,现在只要打着汪家的名号就可以混进去,还能得个差事。反正汪家本家也没多少,其他的都是些旁支,随便报个名字也不会被发觉。

    只是韶华有些纳闷,弘文无端地要这么多人干嘛,就算是扶持娘家人东山再起,也不是这么个扶持法。当年抄的抄,散的散,若都是一些毫无能力的草根庶民,那就算找回来对他也没什么作用,反而还要受拖累。

    幼菡没在意韶华的沉默,犹自兴奋地说:“正月二十五就是端明皇后的祭日了,往年大皇子都是一个人去祭拜皇后娘娘的。可是先前万岁爷答应过大皇子,到时要给端明皇后做一场法事,还会亲自到皇陵前悼念。”

    因为这件事,朝中舆论才又有人打着端明皇后的旗号,再求立弘文,差点又闹出事。

    大皇子府无端地来了不少人,正月二十五又要祭拜端明皇后,两者之间似乎有些微妙的联系,但又说不出具体是什么。

    就在韶华觉得纳闷的时候,初荷已经神速地帮她收拾好行礼。由于凌氏要求一切从简,韶华正感慨出初荷收拾得一点都不简单时,等到出发的时候,才发现初荷已经算从简了。锦华几乎要把整个屋子都搬空了,她认为闾阳天高地远,定然没有京城那么多东西。而且苏氏也被遣送到闾阳,正好她趁这个机会,给她多捎带些首饰银两,说不定回来时还可以把苏氏给带回来。

    有了这个念头,锦华的心情显得有些雀跃,并不像韶华那般不舍和懒散。

    本来以为只有李勋卓一家回去,等她们坐上马车时,才发现竟然连刘氏婆媳三人,还有庞氏婆媳二人都跟着出来。韶华这下子就更困惑了,怎么连辛子萱这孕妇也跟着出门,这天寒地冻,要是路上有个三长两短可怎么办。

    韶华还没机会开口,车队已经缓缓行动,李家门口的雪地上留下一堆凌乱的脚印。

    “咦?怎么三个嫂嫂都跟着我们走?”韶华放下车帘,缩回身子,懒懒地抱着暖手炉,看着与她正对面的锦华。从京城出发到闾阳,若是天气好的话,少说也要走六天的路程。想着这六天要待着马车上,韶华整个精神就怏怏起来。

    锦华已经开始期待见到苏氏后,要怎么让李勋卓去和她见面了。“不是说大伯祖父身子不好,要替祖父回去探望他吗?”李家对外的一致口径就是,李家族长,也就是李阁老的亲大哥病重,恐怕时日不长。李阁老因为自己的关系无法亲自前去,所以让李勋卓带着一家大小回去代为探望。

    其实若不是因为李族长和李阁老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这么举家赶回去,确实是有心了。

    “可是大嫂都有身子了,还能跟我们这么舟车颠簸吗?”韶华担心的是,辛子萱怀相本就不好,现在还要跟着他们坐六天的舟车,整个人不知得折腾什么样。

    他们一家子回去已经是心意了,怎么连其他两房女眷都跟出来,而且辛子萱正怀着身子,李斯晋却没有陪同。给人感觉不像是回家探亲,更像是举家逃亡。

    韶华心中忽然像是明白了什么事,整个人显得有些不安。

    锦华心中想着能见到苏氏,根本没在意其他,“谁知道,反正她跟着就跟着,五姐姐好像舍不得走,难道是因为世子爷的关系?”见韶华坐直了身子,神色不对,凉凉地开口,语气里尽是酸味。“那倒也是,五姐姐如今可是京里的大红人了,连王府都上门提亲,说不定明年回来五姐姐就成世子妃了,妹妹我也好沾沾五姐姐的福气。”

    “恐怕要让你失望了,我根本不打算嫁给世子,若是世子肯赏脸,要不你嫁。”韶华对她翻了个白眼。

    “难道五姐姐还惦记着那兴勇伯府的郎君吗?一个爵位都没有的郎君,怎么比得上世子。”锦华故意做出惊讶的表情。“五姐姐莫非不知道,这大皇子若是继位,世子爷可就更风光了。这是多少人想赶都赶不上的好事。”

    “谁跟你说大皇子继位的事?”韶华捉住她的手腕,厉声问道。

第一百六十章 平洲三将

    锦华被她的严厉吓了,抿了抿唇,不情愿地回答:“刚刚听母亲和爹爹说的。”

    在韶华的再三催促吓,锦华把她听到的关于汪家东山再起,皇帝命在旦夕,大皇子唯恐在端明皇后十年大祭上逼皇帝退位。而世子跟李家提亲实际上是为了替大皇子巩固权力,所以李家一旦和王府结亲,很大程度上就是把那一派游离的势力拉到大皇子党。

    虽然李家并不会因为一个孙女而花那么大的本,去成为弘文的党羽,可不代表别人不会冲着这一点向着弘文去。

    当初有人说李家是墙头草,风吹两边倒,李阁老硬着脊椎顶下着骂名,结果得到皇帝的重用,而骂李家的那个人反而被贬往西南,使得李家在朝廷中威信显赫。再加上李家现在有李斯晋、李斯年两个后起之秀,不管谁上位,他们都是未来的重臣。若是现在扳倒他们,只会把李家推往对方阵营,拉拢不得,也只能借势。

    王储之争已经从三年前开始,甚至更早一点,从端明皇后病逝那一年就拉开了。但是皇帝身健如虎,又不沉迷酒色,治国有道,深得百姓爱戴。若是等到皇帝年老力衰再退位,恐怕连皇孙都得青华俊貌年纪。或许年轻的皇子尚未有雄心,可是后宫的主子们却不得不早早替儿子打点前程。

    端明皇后的死给了皇贵妃和弘弋莫大的机会,可也有人不愿皇贵妃党上位。或许是对手,或许只是不希望重蹈汪国舅的忠臣,所以自愿结缔成大皇子党,来制约日渐强大的皇贵妃党。

    皇帝对底下臣子的动作不是不知情,只是自己春秋正盛,手中紧握兵权,根本就不担心儿子们会反扑。在他眼里,两派持衡,相互制约,皇权才能更加稳固。直到去年,一次急症险些夺走了他的性命,皇帝才谨慎起来,对权位也握得更紧。

    多罗的频繁骚动分走了他不少心神,他早知道自己中的毒来自多罗,却不知这毒性在体内潜伏甚久。若是平心静气,十年八年甚至更久都不会发作,可是情绪一激,越费脑力毒性就越猖狂。多罗二王子的觐见朝拜,再三表示川北之乱是大王子一人所为,并非多罗王本意。而且大王子以及被多罗王派人追捕,待捉捕归案,再亲自押送进京谢罪。

    可皇帝心中清楚如果不是多罗王默许,这支大军没那么容易就攻向川北,他的假意笑纳只是因为他还没做好决定,到底要战,还是要忍。若是他的身体并没发现中毒,他绝对是誓战不休,可现在他不行,他任何一个过激的举动都会让他随时丧命。

    皇帝有些心寒,他并不知自己的毒到底是谁下的,但想必是他信任的人。

    一旦他丧命,这皇位落到谁手上,这个国家还能不能百年再百年,他不知能不能对得起黄泉路上的列祖列宗。皇帝一再打量着,与端明皇后有着一样神貌的弘文,以及与自己一样骨子里沸腾着好斗的弘弋,越是欣慰就越心寒。

    如今,端明皇后十年祭日,皇帝又命在旦夕,如若弘文不抓紧这个机会,只怕一旦皇帝归天,汪家会再次被皇贵妃党打压下去。有人传闻皇帝在将传位的圣旨拟好,如今正握在某个心腹大臣手中,唯恐有一日忽然暴毙,到时无人继位,天下大乱。

    许多人都猜测是李阁老手握圣旨,可当着皇帝在位的时候,都不敢贸然去问。王府的提亲更加让某些人确定了这个猜测,可惜李阁老不冷不热地拒绝了,如今不断有外人进京,恐怕流言传道弘文要逼宫一事,只怕不是空穴来风。所以,李阁老和儿子孙子商量一番后,决定让李勋卓带着家眷离开京城,暂避风头。

    因为李勋卓并非官场中人,又常年在外走动,所以拖家带口离开也不会被人说什么。然后再借口闾阳老家族长的病重,到时候就算守城人问起,也不会过于为难。

    韶华听到其中曲折后,李家的车队已经缓缓驶出城门,李勋卓掀起车帘,回望城门,长长叹了一口气。

    “老爷,咱们这番出来,还能回去吗?”凌氏有些担忧。

    李勋卓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说什么晦气话,咱们只是去探望大伯,等他老人家身体康健后就回来。”说这话时,李勋卓有些没底气。

    凌氏眨了眨眼,看着丈夫,心里直犯嘀咕:谁家这么积极,冰天雪地的腊月还要举家大小地赶回去老家看望病人,想想都觉得不吉利。对于李阁老的安排,凌氏有些欷,一方面她又遗憾没能和王府搭上亲,要不然她走出门都要横着去,另一方面又庆幸丈夫没有从仕。那日听到他口气严肃地告诫她,可能要变天。似乎有一份名单在各家各户传着,如果有人不肯合作的,就会被威胁甚至扣押,而那份名单就是保举弘文继位的奏折。

    城中已经有人家的妻女莫名地被捉了去,据说因为不肯顺从,那娘子被脱光送了回去。这事引起不小的风波,可是因为对方极力否认,所以也没人敢传,但已经人心惶惶。拿家眷妻小来威胁人的,显然是无耻之极,还这么诋毁一个娘子的清誉,不管是真是假,都足够令人愤怒发指。

    不过那被传言的官员只是个小官员,又有人爆出,只是普通的绑匪所为,和弘文无关。只是不管有关无关,这也说明了,大皇子党确实已经有所行动了。

    “希望爹爹和大哥他们平安无事。”李勋卓心里觉得沉重,感觉自己此时离开他们,似乎有些临阵脱逃的意味。

    “老爷,您别担心,就算真有变故,以爹爹和大哥他们在朝中的地位,想必也不会被为难。我想爹爹更不放心这一车的大小,还有大伯的身体。”没有家眷在身后,李阁老自然也就不怕有人要挟,而李勋卓他们只要到了闾阳,有祖宅的人护着,想必有事。

    朝中局势早已是冰雪烈火,势不两立,只因李阁老告老,李斯晋兄弟又不算顶梁之众,所以所受的波及也不会那么大。

    李勋卓想了想,点点头,他现在是这队伍里的主心骨,他上有长嫂,下有未出世的侄孙,确实不能大意。

    于是,他叮嘱了凌氏几句后,掀帘出去,准备安排车队加快速度,至少要先出了京畿。

    然而就在他出马车的那一刻,听到崔汉林惊慌地跑回来,一路疾呼:“不好!老爷有马贼!”就在说话之际,似被什么东西横空飞来,刺中大腿,他惨叫了一声,立刻倒地,纯白的雪地里顿时染出一片鲜红。

    崔汉林的惨叫让李勋卓脸色大变,随行的家仆们虽然害怕得颤抖,但都团团围着身边的马车,保护车内的人。李勋卓没想到刚出城,就会遇上马贼,难不成是预先埋伏在这里等他们的不成,这让他想起之前的流言。他还没来得及出声喊人保护夫人娘子,只听一阵哒哒马蹄,七八个人影骑着骏马踏雪狂啸而来。

    凌氏已经在马车内吓得瑟瑟发抖,早知道她宁愿被人围困在家中,也好过在这城外冰雪地里被马贼杀死。不明所以的刘氏和庞氏,一听到外面的尖叫声、马蹄声、呼喝声,整个都乱了心虚,各自和车里的人抱成一团,躲在马车里哆嗦不敢出来。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等到凌氏稳住心情,才发现意外地没听到外面的惨叫,也没有打斗抢夺的声音。只觉得外头一片安静,她愣了愣,讷讷地想要去掀车帘,才掀到一半,李勋卓在车外的声音喝住了她:“都别出来,外面……外面没事,咱们得救了。”

    李勋卓看着几个尸体横七竖八倒在地上,鲜血染红了他们身下的雪地,他打了两个冷战,看着不远处,骑着马缓缓踱步而来的人,走上前,对他拱手道谢:“多谢阁下出手相救,李某感激不尽,敢问阁下大名。”

    一名年轻的男子身着戎装,骑在马上,背对着大阳,五官都遮挡在阴影里。他扬嘴,声音显得轻慢。“你是李阁老的什么人?”

    李勋卓虽然对男子的问话有些不悦,但还是回答:“阁下与家父相识?”看着年纪,顶多就是比李斯晋大上三四岁,口气却十分倨傲。若不是看在他的手下利落出手,杀死了四个马贼,又吓跑了其他人,他也不会这么好脾气和他说话。

    “我不认识,不过我爹认识,我爹是平洲徐绍青,或许李阁老会认识。”年轻男子看着李勋卓脸色微讶,知道他认识父亲,然后得意地说:“李阁老还真是醒目,这么早就让家眷离京,看来京里是闹得快不能收拾了。”

    对徐绍青这个名字,李勋卓说不上认识,但听说过徐州三将会来,想必这徐绍青必定就是开国二十二帅中的徐家。

    “你们算走远,遇见我,要不然这天寒地冻,估计所有人都把心思放到京里去了。根本没人会理你们。走吧,再不走,京里要是有乱贼流窜出来,比山匪可更不要命。”男子故意恐吓了李勋卓一下,看他脸色一惊一乍,得意地哈哈大笑。“骗你的,有我徐子昂在,乱贼是逃不出来的!”

    “多谢徐公子搭救,待我回京以后……”李勋卓总算知道这年轻男子的名字了。

    徐子昂眼睛半眯,压低声音道:“我劝你最好不要回京,既然逃得出来,就安心地寻地方躲去,别让李阁老一片苦心作废。”

    “可我家奴许多受伤,只怕走不远。”李勋卓刚才略微清点,庆幸没有折损,只是不少人受了伤,最重也只有崔汉林大腿中了匕首。若不回京治疗,只怕没到一半路,这些人就得病死。

    “那就找其他地方,总之我劝你别回去。”徐子昂正色道。“赶紧决定,我让人护送你们一程。”

    李勋卓见他脸色严肃,也心知他不是故意威吓,又听他主动提出护送,心中对这个傲慢的年轻人有了改观。想了想,脑子里立刻想起岳父家,大概也只需半天路程。

    正等他张口,有人来报:“老爷,五娘子她们的马车不见了!”

第一百六十一章 女侠

    韶华和锦华的马车跟在庞氏她们的马车后面,随后的是家奴们的大车和一些行李。马贼们极有眼力,一眼就辨出那些载人,那些载货,又有哪些马车里坐的是主子。四人上前去劫杀韶华她们的马车时,其他的人都围攻了后面的货车。

    听完锦华的话后,韶华心中一直惴惴不安,竟然连李阁老都做这样的安排,想必朝中的情况一定比她想象的还要危险。

    可如今,京里的不只有严恺之,还有辛茂山他们。如果情况真是这样十万火急,那他们会不会危险,尤其是严恺之。一想到和大皇子一向不和的弘弋,而严恺之就是死忠的二皇子党,韶华一路想着,天寒地冻竟然会紧张得捏出一把汗来。

    随着崔汉林的一声惨叫,韶华还没来得及掀帘,只感觉到马车一阵颠簸,摇晃得她想吐。一个猛冲,锦华整个人没坐稳,立刻跌撞到她身上来,还没等她们坐直,马车忽然狂奔起来,然后身后那一阵嘈乱的马蹄声很快就被锦华的尖叫声所取代。

    韶华在车内被摇晃得头昏脑涨,锦华却不知疲倦地尖叫着,吵得她耳膜生疼,听到马车外一个陌生男子怒吼着:“再叫就把你丢出去!”锦华受了惊吓,连忙双手捂住嘴,泛红的眼睛里尽是恐惧慌张,无助地望着韶华。

    韶华心里一沉,心想,该不会又遇上山匪夺车吧。

    但是这一次,她不敢再冒险了。上一回不说是走运,到底人家只是一个人作案,而且还是神不知鬼不觉地偷换了车夫,这一回是光明正大地抢,比起之前的劫匪想必要更凶恶一些。而且听声音,也不知道她们离车队跑了多远,刚刚颠簸得太过厉害,她坐在车内一直被晃得撞墙,根本没法去辨听四周。而忆柳和幼菡从一开始就被撞晕了,如今还倒在车内昏迷不醒。

    “该死!人都跑哪去了,不会都跟丢了吧。”车外一声咒骂,吁声勒马,韶华警觉地辨听着动静,似乎对方和同伙走散了,她心中忍不住一阵窃喜。

    车帘被陡然掀开,露出一双被头巾紧裹着的小眼睛,贼眉鼠眼显得十分猥琐,锦华缩了缩身子,立刻朝韶华身后躲去。

    “原来是两个小娘子,长得可真够俊的,正好,带回去暖被窝。”锦华一听,立刻吓哭了,断断续续的抽泣声让韶华心中烦躁,而令车外的男子兴奋起来。

    相对于锦华的胆怯,韶华不掩嫌弃的眼色,让男子更加得意叫嚣起来。探出身子,左右张望四周都是白茫茫一片,根本没有其他人。他脑中闪过一丝邪念,搓着双掌,扯下头巾,露出一张挂着淫笑的丑陋嘴脸。男子挣扎着要爬上车,一脚踩到忆柳的手,她尖叫一声,被痛醒了。

    男子被她的惊叫声吓一跳,愣在原地,韶华趁机,飞身一脚把男子踹出去,对方一个踉跄,跌倒下车。

    大概他没想到一个养在深闺大院里的小娘子会有这般蛮横的动作,跌坐在地上,一时没回神,只见一个身影从车上跃下来,把他再次扑倒了。他晃了晃头,尚未看清来人,一个尖锐的物体奋力插进他脖子。男子吃疼地张口,伸手要去抓韶华,韶华急起,拔起发簪又刺了下去,痛得他收手去捂伤口。这下韶华完全硬下心肠,紧闭双眼,手中握紧发簪一下一下地戳进去,直到他毫无反抗地倒在血泊中。

    好一会儿,感觉到身下的人毫无动静,她才睁开眼睛。看着对方双眼反白,韶华强忍着颤抖,伸手探向他的鼻息,确定他已经死去。她攒紧的心才松了下去,低头看着染满鲜血的手因恐惧而不断颤抖着,踉跄起身,退开了好几步,眼睛死死地盯着倒在血泊中的尸体。

    尽管刚刚是出于自保的本能,可是等韶华回过神,才发现自己竟然把人给杀了。她以前在川北时,跟人打斗过不少,最多把人打到骨折吐血,可是从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杀人。那种恶心而惊慌的感觉,伴着血腥味萦绕在她心头,有种挥之不去的恐惧感。

    “啊!”忆柳的一声惊叫,把韶华从迷茫中拉回神智。

    她一个回头,丢了一个凌厉的眼刀,正好砸到闻声出来的锦华。锦华也被眼前的一切吓得花容失色,一个双手染满鲜血的少女站在漫天银白的雪地里,不远处还躺着一个刚刚死去的男人,那男人的身材足有少女的两倍,未干的血迹浸入积雪中,显得十分的刺眼。锦华觉得胸口一滞,想到那日宫中,韶华险些失手掐死她,哆嗦着喊道:“你、你这魔女!你居然杀人了,你居然亲手杀人了。”

    “闭嘴!”韶华厉声吼道,眼神比这冰天雪地还要寒冷,锦华半句掉在嗓眼,竟然不敢喊出声。

    多亏了忆柳的惊叫,才把她拉回了神智,否则她差点就被自己的心魔给缠住了。她好不容易冷静下来,壮着胆子,握紧簪子,小心翼翼地走过去,踢了地上的尸体一把,确定对方不会再动。她扭头打量四周,到处都是银白一片,根本辨别不了东西南北。

    “五娘子!”幼菡也苏醒了,她从车里钻出来,也被地上的尸体吓了一跳,但没有锦华主仆的反应那么大,反而跳下来,跑到韶华身边。“您没事吗?有没有伤到哪里?”

    幼菡的关心让韶华心里显得温暖了一下,她摇了摇头,瞥见躲在车上瑟瑟发抖的锦华和忆柳,冷冷地说了一句:“下来,帮我把尸体埋了。”这样的冰天雪地,鲜红的血迹太过抢眼了,到时候没等来救兵,引来同伙就惨了。

    “我、我不要,太太太可怕了。”锦华哆嗦着回答。

    “要不然,你就得着跟他一样!”韶华冷笑。

    锦华还扭扭捏捏,被韶华怒吼了一声,心里一惊,立刻跳下来,差点跌倒。韶华也只是仗着恢复了理智才敢这么一吼,刚刚她回神那会儿,自己也吓得六神无主,没犯魔怔算她内心强大了。

    在韶华的吩咐下,主仆四人合力把地上尸体和血迹都给掩埋了。见四周依旧没有人经过,韶华主张让其他三人把值钱的东西都收在一起,又从车上取了披风。拿起刚刚刺死马贼的发簪,狠狠刺向马腿,马儿吃痛地朝前跑去。

    锦华一看,马车跑了,着急地喊道:“你疯啦!马车跑了,我们怎么办!”

    韶华瞥她一眼,“你觉得如果有人追上来,他们是寻着马车跑,还是寻着人跑。”

    “当然是……寻着马车跑。”锦华想了想,“可万一是爹爹他们找来呢?这天寒地冻,没有马车,我们上哪去?”锦华完全不能想象,光靠她们四个养在深闺里的小娘子,能跑多远的地方。

    韶华转身指向不远处的一缕炊烟,“那里应该有人,我们去那里等。如果是爹爹他们找来,寻不到马车,自然会回来这里,寻着那烟问人。”

    “万一是贼呢?”锦华觉得不可思议,她完全没想到那么多。

    “贼不会自己撞上门去的。”除非她们掉进的是贼窝。

    韶华没敢把这句话说出来,生怕锦华会受不了,就此疯掉。她心里也不敢保证李勋卓他们会不会追上来,刚刚到底发生什么事,她都不知道。是有马贼抢劫吗,还是京里跑出来抓他们的?韶华也不知道两种情况中,到底是哪一种对她们现在的处境比较好,她只知道,如果再待在马车里,被人发现的几率会更大一些。虽然有可能是救兵,但如果不是救兵,而且其他什么的人。韶华打了个哆嗦,她不敢保证,再有刚刚那么幸运。

    况且,她会骑马,但却不会驾车,如今到处都是雪,她也辨不清方向。与其茫无目的,被这么大的目标载着乱走,还不如把马车引到别处。想必如果是李勋卓他们,若是发现了马车没人,一定会寻着脚印回来的。万一不是,她只能祈祷李勋卓他们也平安无事,其他的就听天由命吧。

    在熹园里,锦华可以有百般花样,可出了李家,锦华就彻底没有了主意。她只会在那一方小天地里卖弄她机灵才智,根本就没想到有一天她会遇到这样的困境。就连刚刚那男子挣扎上车时,锦华一度想要把韶华推出去,挡住那人,她根本没想到若是韶华被对方擒住了,恐怕如今两个人都逃不了。

    幼菡也没料到自家娘子会有这么强悍的身手,虽然她也被韶华那血腥的一幕吓到了,可好在她见惯干娘在厨房里宰杀鸡鸭,所以强迫自己当做韶华刚刚只是杀了一只鸡。只不过这鸡流血量大了一点,所以看着恐怖了些。

    “五娘子,咱们现在怎么办?”等掩埋过尸体,幼菡已经恢复了慌张,看韶华拿出绢子,把手上和发簪上的血迹擦掉,嫌弃地丢在地上。

    “走吧,咱们得赶紧离开这里,否则就算没人追来,我们也会被冻死。”韶华叹了口气,不知道为何她这一次的生活模式这么难,三天两头都要让她惊吓一次,想她在军中也没见过这么多暴力血腥的场面。

    “五娘子……”幼菡望着她的侧脸,轻声喊了一句。

    “怎么了?”韶华回望她一眼,见她眼中的陌生,心中苦笑:“你是不是也觉得我是魔女,杀人凶手。”

    幼菡立刻摇头,认真地回答:“我觉得五娘子好像变了个人一样,就像说书里那些在天上飞来飞去的侠女。”

    “那叫飞檐走壁。”韶华失笑。

    “对对,没错,就是飞檐走壁!”幼菡眼睛顿时大亮,激动地说:“就是那种江湖中劫富济贫,声张正义的英雄一样。”可惜初荷没能跟她们一起来,否则一定和她一样的想法,绝对会把韶华崇拜得跟神似的。

    韶华心里有些感动,至少幼菡没像锦华她们一样,视她如蛇蝎。

    忽然,她回头望了一眼相互搀扶,故意落她们几步远的主仆,嘲讽地笑了笑,“你们要是走得慢,被人抓去,我是不会救你们的。”她自己都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

    这句话果然很受用,原本因为韶华的举动吓得可以保持距离的锦华,立刻紧了几步走上来。

第一百六十二章 落水

    两两互相搀扶着,一路走,一路还小心四望,生怕有人追上来。可是,等她们走了好一段路,也没能见到有人影出现,好像雪地就剩她们四人,还有那缕看似希望的炊烟。

    积雪很厚,一脚才进去都有些拔不起来,她们刚刚在马车里都捧着暖炉,所以并不会觉得外头有多冷。如今踏踏实实地踩在雪地里,鞋子早被雪打湿,冷得她们都有些哆嗦。韶华还算强打着精神,可是锦华才走了不到半里路,已经停在原地不肯走了。

    “不行了,我一定会冻死的。”锦华耍起性子,赖着不走。

    “那要站在这里的话,绝对会被冻死!”韶华回头嗤了她一句,和幼菡搀扶着,继续一步一个脚印地往前。

    幼菡也觉得有些辛苦,积雪太厚,她们根本不能走快,而且那炊烟看着不愿,但走了好久似乎距离还是一样。

    “五娘子,我看这样子不行,也不知道这里原本是些什么地,怎么会雪这么厚。”幼菡望了望四周,担心地说,“我们下车那里都没这么厚的雪,会不会走错了,要不咱们退回去。”

    韶华也停下来,望了望四周,依稀觉得这里有些眼熟,但又不确定。

    她举目眺望,沿着不远处的树木方向望去,脑子里闪过一个念头,立刻惊喜道:“那里,应该有个池子,要是没记错的话,池子那一边的树背后就是一条官道,去国安寺就要经过这里!”韶华的话让其他人都振奋起来,因为只有韶华一个人认得路,别说锦华,就连跟着韶华的幼菡也都没出过京。

    一听到官道,立刻联想到一定会有人经过,这时锦华才又有前进的动力。

    韶华回望了身后的路,想起曾被严恺之英雄救美。那时她似乎记得,严恺之说过,身后那条路就是回京的近路。刚刚那马贼带着她们一路往京城方向跑回去,只是一种巧合,还是早有预谋。也不知道,这次严恺之会不会又忽然出来,把她带出困境。

    “五姐姐,你到底是谁?”见韶华不住地回头望,锦华壮着胆子走上前。

    “你是什么意思?”韶华收回目光,落在她有些畏怯又防备的脸上,讽刺地说道:“你要是觉得我是个魔鬼,那你就离我远一点。”

    “你何止是个魔鬼,你简直就是个克星!”锦华也不知从哪生来的勇气,迎上韶华的眼神,忿忿地开声咒骂:“你要是没回来该多好,家还是原来的家,我姨娘也不会因此而被送去闾阳,王府也不会上门提亲,祖父也不把我们送走,我也就不会碰上今天这种倒霉事!”

    “七娘子,你说的这是什么话,和我们娘子有什么关系,你是嫉妒王府没跟你提亲吗?”幼菡果断站出来护住。

    韶华也觉得锦华的无理取闹有些好笑,要说苏氏被送走是因为她,韶华也无话可说,虽不能说是她主谋,但她确实有这个想法。可是王府提亲还有李家离京跟她什么事了,这朝廷变化岂是她一个娘子能左右的。

    可锦华根本不理这些,看着韶华那不屑一顾的表情,她怒火更甚了。“都是因为你,你在普安过得好好的,你为什么要回来!你要是不会来,爹爹也不会不理我,你根本就不是这个家的人,你干嘛回来!”锦华喊得有些撕心裂肺,显然是内心积怨已久,忽然有了个宣泄口,她便毫无保留地怒吼出来。

    “你疯了,要是被人听到怎么办?”韶华对她的火气感到莫名其妙。

    再过半里就能越过树林,兴许在官道上能碰到他们回城的马车,韶华根本不想和她做无谓的争执。锦华耳尖听到树林后有哒哒的马蹄,眼睛一亮,急忙想要冲上去。韶华一把扯住她,耳边隐约听到陌生的男子声音,也不知道在说什么,但显然短暂交接几句后,其中一匹马哒哒先行,而后面好似还有许多马蹄声。

    韶华心想,这些都是马蹄声,并没有马车的感觉,声音又好似不少。忽然心里一惊,该不会这么快被找上门了吧。

    锦华哪管得了那么多,她现在只想早点回到马车上,“你这魔鬼,你这疯子,我不要和你在一起!”

    “你不要命啊,这要冲上去遇到那些马贼怎么办!”韶华骂了一句。

    “我宁愿被马贼抓走也不和你在一起!”听着马蹄声开始走起,似乎渐行渐远,锦华心惊,不知哪来的力气,挣开韶华的手。生怕韶华再抓住她,使劲将她往池子的方向一推,没想到池子结冰并不厚,韶华一个人失足摔下去,竟然把水面上的冰层给砸出个窟窿来。

    幼菡吓得瞪大了眼睛,失声喊道:“五娘子,快来人,救、救命!”

    锦华也听到幼菡的声音,回头一看,韶华正在冰水里挣扎,她吓了一跳。

    殊不知忆柳跑上前,把幼菡也给推进去,然后拉着锦华急忙喊道:“七娘子,咱们快跑!要不就追不上马队了。”锦华被忆柳的举动吓住了,被她一拉,硬是收回目光,不去搭理韶华她们,回头拔腿就跑。

    冬天的池水冰冷入骨,就好像针刺到皮肤上一样,痛彻心扉的寒冷。韶华在水里挣扎了几下,结果因为手脚被水动的僵硬,衣服浸湿而显得沉重,整个身子越挣扎就越往下沉。

    天晓得,她会射箭、会骑马、会上树、会爬墙,可是川北没有水,所以她根本不会游泳。

    如果她没忘记的话,大年

    凌氏常说善恶终有报,因果有轮回。是因为她刚刚杀了人,所以这个就是现世报吗?可是她是无心的,为了自保,也为了保护锦华她们。为什么上天就不肯给她一次机会?不对,上天给过她机会了,否则她早在一年多前,跳车那会儿被蛇咬死,挂在树上了。至少她有机会遇到严恺之,也跟严恺之表明了心迹,只可惜没能听到他的答案,让她觉得这次的生命活得好窝囊。

    若再有一次,再有一次机会的话。

    “都是因为你!你要是不回来就好了,不回来的话,爹爹就不会理我了。”

    朦胧中,她似乎看到锦华地站在岸上,气呼呼地对着一个在水中挣扎的女孩骂道。等到那她看到那女孩的正面,韶华忽然惊醒,那不就是自己吗?难道当初她之所以会变成李韶华,就是因为被锦华推下水。

    所以,这回落水是要她把身子还回去吧?

    可是她那么地不舍,她不甘愿,她还想活下去。还没跟严恺之好好说过话,还没成为他的新娘,还没有跟辛茂山夫妇正正式式地磕头拜谢养育之恩,还没有感激李勋卓夫妇对她这一年多来的关怀。她还有好多事情没做,不甘心就这么把身体还回去。

    “韶华!”

    一个遥远的声音在召唤她睁开眼,韶华强撑起眼皮,似乎看到严恺之的脸,忍不住笑了一下。真是好笑,她竟然会在这个时候想到严恺之,他怎么可能会出现。

    “给我醒醒!我不许你闭眼!听见没有!”严恺之颤抖地声音,嘶吼道。

    只见怀里的少女紧闭双眼,嘴角还弯起好看的弧度,似乎在做一个甜美的梦。

    他顾不得自己也一身冰水,双手叠在她肚子上,用力按压,挤出她腹中的积水。感觉到柔软而娇小的身体正在迅速变冷,他一惊,立刻将她紧紧地拥入怀中,仿佛想把她揉进身体里取暖。

    “我警告过你的,不许再做危险的事,不许吓我,你听见没有!”严恺之全然不知自己的声音已经失去理智,幼菡在旁的哭腔,让他更加烦乱起来。“李韶华,你给我醒来,我还没回答你的问题,你不想听了吗?”

    未曾失去过就不知道什么叫珍惜。他曾经懊悔过没有向辛家提亲,白白耽误了一个娘子的青春年华,可当他知道辛子墨已经许配他人,心里的愧疚又一刻被遗憾取代。心里想着,或许世子会是比他更好的归宿,谁又会在意十年前那一句天真的承诺。可是辛子墨的死在他内心留下很深的阴影,特别是攸宁对他说过,辛子墨总是在城头上等着他前去。严恺之内心的震惊和愧疚,足以让他把自己亲手杀掉。

    所以,对于其他娘子的示好,一方面是因为弘弋夺位的关系,一方面是心中有佳人,不愿负佳人。韶华算是特别的存在,就像一抹无孔不入的阳光,让他温暖,让他惊喜,让他不得不去侧目好奇。而他一度在她身上看到辛子墨的影子,可又告诫自己不要因为这个而迷失了自己的心智。

    从她一次次地用各种他意想不到的方式来闯入他的眼帘,早在他没察觉到的时候,已经习惯性会去捕捉各种关于韶华的消息,只是因为韶华比他更为主动,根本无需他费心,就能像是一朵茶花在他面前满满地开出花心。

    他尝试闭眼不看,可是她的花香,她的倩影,已经在他脑海里无处不在。

    得知弘文蠢蠢欲动的计划后,严恺之甚至有些兴奋,期待他赶紧逼宫造反。只要如此,他和弘弋就更有理由将他制服,把其党羽一网打击,到时他就可以心无旁骛地将她迎娶过门。他不想她跟着他过担惊受怕的日子,也知道李阁老绝对不会再局势未明朗之前,把孙女许配给任何一个势力的主力。正因为这种笃定,所以他知道,王府的提亲必然失败,若他在朝上稍加压力,弘方就不得不从李家那边收回爪牙。

    眼看时机越来越近,就连平洲三将中的徐家也派人进京,准备到时候与埋伏在皇陵的商家里应外合,一举得胜。

    只是没想到他出城迎接徐子昂的时候,却听到李家在城外受到埋伏,甚至韶华她们和李勋卓他们脱离了联系。那一刻,严恺之想起当日在归京途中,也遇到韶华母女三人被劫匪挟持,以及韶华那冒险的举动。想到她头破血流却还能笑得没心没肺的样子,心中忍不住一紧,留下英罗带徐子昂回京,自己则立刻骑马掉头而走。

第一百六十三章 承诺

    他不顾徐子昂对他的背影若有其思,一想起韶华那冲动又鲁莽的性子,严恺之的心就提到嗓眼上去,他根本不敢想象这一回韶华又会给他什么样的震惊。

    顺着徐子昂说的方向,严恺之一路狂奔,可是举目四望都是白雪遍地,哪里有什么人影。

    忽然马蹄似乎提到什么柔软的东西,险些趔趄,严恺之警惕地下马检查。惊讶地发现雪地里埋着的是一具尸体,试了试体温,严恺之大胆断定此人刚死不久。更让他意外的是,此人死于失血过多,而伤口竟然遍布在脖子上七八处,每一处都很细小,却大部分都集中在同一条血管上。

    从伤口上看,显然就不是一个专业杀手所为,否则不会留下这么多伤口。但要让一个身强力壮的大男人失血过多而死,只能说对方太过侥幸,几乎招招都能刺中他的大动脉。只要男子一挣扎,血口就会流得更欢快,再加上疼痛过度,男子最终由于失血过多,而导致窒息而亡。

    严恺之不敢肯定这会不会是韶华出手,但至少敢保证,杀死男子的人已经逃开了。他低头四望,发现尸体附近的雪被掩盖得很严实,不像是积雪的模样。严恺之站起身朝前望去,果然在不远处,就可以看到几条弯曲的车辙。他脑海中一阵挣扎,立刻转过身,映入眼帘,几串脚印蹒跚朝前。心神一凛,他立刻翻身上马,利落追了上去,可他没想到,没跑几步就看到幼菡在水里挣扎。

    严恺之立刻捞起幼菡,还没问清她的身份,只听幼菡哆嗦着身子,哭哭啼啼地指着水里对他喊:“求求你,救救我家娘子,她还在里面!”

    看着冰冷的池水,严恺之皱了皱眉,眼角瞥到幼菡手中扯着的披风里有个熟悉的荷包。他一把扯过来一看,果然是兰芝曾绣给他那个平安符,这么说水里的人就是韶华了。心头一咯噔,脑子还没转过弯,严恺之已经跳下水。冰冷刺骨的池水让他有些展不开身,心想到韶华掉进水里,他恨不得自己能早一些赶来。

    好不容易把她救起来,两人不顾自己全身冰冷湿透,一个给她搓着双手,一个给她挤出身子里的积水。

    “五娘子,求您快点醒过来!您不能这么丢下我!”幼菡哭得肝肠寸断,撕心裂肺。

    “韶华,我求你醒来,我保证以后不会让你离开我眼前,你别再这么挑战我的心脏了。”严恺之想到刚刚把韶华从水里捞上来时,她脸上依旧是那无谓的笑容,那一眼,严恺之觉得整个人就好像被撕裂一般。她怎么就能总是这样笑得满不在乎,好像不管是痛是难过,都能用笑来带过,她怎么就不能像一个普通的小娘子一样该哭的时候哭,该软弱的时候软弱。

    为什么她听到严恺之的声音,好像很难过的样子,发生了什么事了吗?

    对了,她刚刚好像在水里看到严恺之里,可是真好笑,严恺之怎么会掉下水呢。如果她知道命中会有落水这种事,她一定会在落水之前学会游泳,至少得挣扎几下。

    “我警告过你的,不许再做危险的事,不许吓我,你听见没有!”

    韶华嘴角轻轻弯起,觉得自己越来越可笑了,竟然连这个时候都会幻想严恺之的出现。她听是听到了,大概以后也不会再做危险的事吓他了,因为她可能已经没有以后了。

    “我保证以后不会让你离开我眼前。”

    不会离开眼前,这句话她可以理解成他在告白吗?

    虽然只是幻想,可是这种甜蜜的感觉让她好心动,要是能亲耳听到严恺之这么说的话,大概死也会瞑目吧。

    腹中一阵翻搅,一股难受的感觉冲上喉咙,韶华再也忍不住,张口哇地一声,吐了出来。

    “韶华!”严恺之感觉到怀中人轻微地挣扎,他急忙松开怀抱,紧张地看着她。只见被水打湿的睫毛轻颤了几下,小嘴微微一张一合,似乎要说什么。

    “五娘子,您醒了对不对,我是幼菡啊!”幼菡眼泪都没顾上抹干,连滚带爬蹭过去。

    韶华挣扎了几下,费劲地撑开眼皮,映入眼帘的竟然是严恺之的模样,她轻轻地笑了一笑,“幼菡,我好像看到严恺之了呢。”说完,眼睛又疲惫地闭上。

    听到她虚弱的声音,严恺之好笑又好奇地将她再次纳入怀中,“不许闭眼,你自己看看,真的是我。”

    这回,韶华打了个激灵,猛地睁开眼,打量着眼前人,“严、严恺之?我、我不是、在、在做梦?”

    “你又结巴了。”严恺之一句话把她惊醒。

    韶华愣了一下,伸手在他脸上掐了一把,好奇地问:“痛吗?”

    严恺之没料她会来这么一招,心里也被吓到,可是看到她那可怜兮兮的样子,摇了摇头。韶华显得有些失望,看着手,仿佛做了重大的决定,然后掐了自己的脸颊一把。吓得严恺之急忙把她的手拉开,“你这是做什么?!”

    韶华疼得直咧齿,“你骗人!明明就很痛。”

    “谁让你捏自己了。”严恺之看她眨了眨眼睛,恢复了精明,心中顿时没气。“我可以跟你说,你没做梦。”

    “要是我没做梦的话,你怎么会出现。”韶华红了眼眶,如果不是做梦,怎么可能他会知道她多么渴望他能来营救她。如果不是梦,刚刚那些话语是谁呢喃给她听的。“我以为我杀了人,所以上天要让我偿命,可我不是故意的,我没想过要杀人,可是我杀了他。”韶华有些魔怔似的喃喃自语。

    严恺之心疼地抱住她的身子,在她耳边说道:“你没杀了他,他只是痛晕而已,别怕,你没杀他。”韶华一愣,怔怔地看着他温柔呢喃,“可是……”严恺之摇头,“没有可是,你真的没有杀他,我保证,刚刚他被我赶跑了。没事了,有我在,没事了。”

    一声声“没事了”让韶华定了定心神,也逐渐找回了理智。

    可当她发现自己正以为在严恺之怀里时,整个人又紧张得快不能呼吸,从脸上烧红的热气如同闪电般游走神经,令她周身一颤。

    一阵寒风吹过,三个落水的人同时打了哆嗦。严恺之张望了一下,根本看不到人,他身子强壮这点冰冷还能抵得住,只是两个女孩怎么都受不住。他只好把爱马唤过来,决定把她们先带去寻找地方,换掉这身湿衣服。

    “咱们必须先离开这里。”严恺之把韶华抱上马,却发现她怀里绑着一个包袱,好奇地问:“这个是什么?”

    韶华顺着他的目光,伸手摸了摸,尴尬地笑了笑,小声解释:“是一些首饰和银子,刚才怕来的路上丢了,所以绑在身上。”早知道就丢掉了,要不然,她估计不会沉得那么快。

    “你带这些做什么,还有你的马车呢?”听到幼菡的解释,严恺之对韶华顿时有种刮目相看的感觉,他没想到韶华的心思缜密到如此地步。可一想到她在没有自己的时候也可以保护好自己,严恺之心中有种憋得慌的感觉,“以后你不必这样了,我会保护你。”

    韶华一愣,抬头望着他,严恺之也没逃开眼眸,与她四目相似。

    “幼菡!”韶华忽然喊了一声,坐在严恺之身后的幼菡,莫名其妙地回应,只听韶华命令似的说道:“捂上耳朵,等一下你什么都没听到,听到也当没听到!”

    严恺之对于韶华奇怪的举动感到好笑,只听幼菡忍笑地回答:“我现在是聋子,打雷都听不到。”

    韶华犹豫了片刻,终于开口问道:“你说我不是在做梦,那刚刚你说的话,当不当真?”

    “千真万确,青天可鉴。”严恺之微笑启唇。

    “那、我刚刚没听清楚,你重新再说一遍。”韶华羞红了脸,根本不知道此刻,躲在严恺之身后的幼菡正八卦地竖起耳朵聆听。

    这个要求让严恺之有些难以启齿,方才的话全都是一时动情,现在要他重复。严恺之蹙紧眉头,眼神落到她坚定的眼眸里,他顿了一下,俯身在她唇上轻轻啄了一下,低头细声道:“待你及笄,我就到府上提亲。”

    韶华已经分不清自己脸上的臊热是因为他的告白,还是因为他的轻吻,脑子里轰隆一声,仿佛刚刚吃掉池子里的水没有吐干净,倒灌到脑子里,如今满脑子浆糊。

    严恺之显然也被自己的举动吓到,目光朝前,没再敢和韶华对视。可是他心里清楚,他所说所作都是心甘情愿,他甚至不敢再想象若有一天韶华不在他眼前,他会怎么样。若是可以,他恨不得现在就把她带回家,然后绑在身边,一步都不许离开他的视线。

    “为什么你之前都不说。”想到王府提亲,定西侯府刺探,就是没有兴勇伯府的踪影,“你是不是被我逼急了,才答应的。”

    “没有人能逼得了我。”严恺之幽幽叹了口气,要是逼得了,他不知得答应多少娘子了。“别想太多了,你只要答应我,好好照顾身体,等我的八抬大轿就好。”

    韶华心里顿时如同吃了蜜一样,甜丝丝的,忍不住轻声道:“待我长发及腰,郎君娶我可好。”

    严恺之微愣,然后莞尔,“不必等你长发及腰,我自会上门娶你。”

    这一次,他绝对不会失言。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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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说男追女隔重山,女追男隔层纱, 她都这么主动了,为什么他还不肯点头 “我说前面的郎君,你走慢点,你未来娘子腿短,快追不上你了!” _(:з」∠)_要不咱们来聊天吧,398426434名门良婿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名门良婿,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名门良婿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