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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门良婿全文阅读

作者:鸢时     名门良婿txt下载     名门良婿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六十四章 城乱

    严恺之送她们到半路就遇到徐子昂派来寻找韶华她们的侍卫,以及崔汉林的小儿子,在严恺之的吩咐下,他们顺利找到了韶华她们的马车。当时韶华已经全身发烧,昏迷过去,严恺之本想送她们回普安后再回来,而徐家侍卫见人已找到,便恳求严恺之与他回京城,让小崔管事带韶华她们回去。

    严恺之自然不放心,最后是小崔管事再三保证,大队就在不远处,只要他加速赶上去,定然能追上他们的步伐。

    而等到韶华被送到凌家时,整个人都已经烧迷糊了,饶是幼菡已经在马车上帮她换过干净衣服,裹了好几层衣服,整个人还是冰冷,只有额头发烫。凌氏见此,几乎都要哭晕过去,好在凌家两位舅母搀扶着。凌大舅舅请了大夫诊过脉,说她只是落水受寒,并无大碍。

    大夫的话让众人的心略略安定,凌大舅舅妥善安置好李家一众女眷,返回来看望韶华时,正好听到凌氏和李勋卓在争吵,其间还夹杂着幼菡的哭腔。

    他进门一问,幼菡立刻声泣泪下地重复一遍:她们如何被带到一个没人烟的地方,那贼人如何凶恶,如何狠毒,甚至起了歹心想要侮辱她们。韶华挺身而出,不但保护了锦华,还制服了歹人,带着她们逃开了。奈何锦华不知好歹,半路对韶华起来坏心,恩将仇报,把韶华推下水。若不是因为严恺之的及时出现,舍命相救,恐怕她们主仆都难以回来了。

    凌大舅舅听得火气直窜,就不说躺在床上的人是他最疼爱的外甥女,换做别人遭遇如此别人,他也会对锦华的所为感到怒不可遏。如今锦华下落不明,韶华又昏迷不醒,凌氏不肯让李勋卓派人出去寻找锦华下落,李勋卓自然就火了。

    其实,他心里不愿相信,因为锦华是他看着长大,也是他和苏氏的爱情结晶。他可以怒斥苏氏,甚至把她送回闾阳,可锦华是他女儿,让他坐视不管她的死活,李勋卓实在办不到。

    凌氏有些歇斯底里地咆哮:“五娘都被她害这么这样,你还护着她,是不是非得让她在你面前把五娘弄死你才高兴!”听凌氏这般无理取闹,李勋卓顿时也勃然大怒。好在凌大舅舅在旁及时劝解,答应李勋卓一定会派人出去搜寻,现在是韶华身体要紧,两人这才罢休。

    劝走了李勋卓,凌大舅舅对妹妹的火爆脾气再三摇头,“这个时候你还跟他拗什么劲,你就是总这样,才会把他逼到妾侍身边去。”

    “去就去!反正苏氏都送去闾阳了,他有本事就再把她接回来。”凌氏硬着嘴皮子道。

    凌大舅舅嘴角抽动了几下,要不是眼前是他妹妹,他都想甩手走人。“你别忘了,他身边还有个温香。”

    “那不过是我的丫鬟。”凌氏不以为意地说。

    “她比苏氏年轻漂亮,又听话。”凌大舅舅顿了一下,“最重要是她有身子了。”

    凌氏愣了一下,不可思议地抬起头,看着兄长,凌大舅舅点点头,再次确认。“我明明都让人送药过去。”

    凌大舅舅叹了口气,只怪父亲把这个妹妹宠得太过头了,一把年纪想事情还这么理所当然。“总之,已经有好几个月了,瞒是瞒不了的,以郎君的性子,更不可能落掉。你自己还是想着收敛性子,三娘出门,没得在你身边帮忙,小五又不懂那些弯弯绕绕。就算你不想着自己,也要替小五和八郎考虑。”

    韶华感觉眼皮沉重,喉咙干哑,像是有块大石头压在胸口,让她有些喘不过气,连张嘴的力气都没有。可是听力却变得十分灵敏,听着凌大舅舅在她床边的谈话,心中感慨,凌氏果然是傻人有傻福。虽然常常做出让人无法理解的事情,可好在她身边总会有人帮忙,给她做靠山。而韶华更加庆幸的是,这群人如今也是她的靠山,若她将来和严恺之发生李勋卓夫妻这样的事,也一定会第一时间跳出来帮忙。

    不对,严恺之比李勋卓好多了,才不会让她有这样的烦恼。

    想着那蜻蜓点水般的轻吻,还有那一声声温柔的承诺,想着她终于还是等到他。苦守了十年的相思总算得到回应,渐渐地,思绪抵不住倦意,带着甜蜜再次进去酣睡。

    等她醒来时,已经整整过了两天,她撑开眼皮,看着凌氏哭得浮肿的双眼,李勋卓满是血丝的眼神,还有其他人如释重负的担忧,她弱弱地张开口:“阿娘。”

    凌氏立刻扑过来,搂着韶华嚎啕大哭:“你总算醒了,你可要把阿娘给吓死了,我可怜的儿,怎么总是要遭这种罪。”凌氏的哭泣把其他人也弄得眼眶酸酸的,这两日,没有一个人不是提心吊胆的。

    除了韶华这个病号,李家众人都算平安,几个家仆受了一些轻伤,其他人只是受了惊吓。反倒是辛子萱这个孕妇,要比刘氏庞氏淡定得多,临危不惧的表现令其他两个妯娌心生敬畏。而温香的怀孕没有引起李勋卓注意,他心里全都牵挂在两个女儿身上,如今韶华醒来,他心中大石才算落下一半。

    待其他人都劝归,周嫣主动揽下照顾韶华的活,捧着煮得香软绵烂的米粥,舀了一勺,轻轻吹凉再喂韶华。

    “好了,让我自己吃吧,被你这么伺候着,我不习惯。”韶华要起来,被周嫣的眼神给逼回去。

    “我的任务是负责喂你,你的任务是负责配合我,咱们任务完成了再说。”周嫣一本正经的口气让韶华又是好笑,又是感动,乖乖配合周嫣把一碗米粥都吃完。幼菡捂嘴轻笑,递来漱口的茶水,然后便悄然退下。

    周嫣称赞道:“你的丫头倒还真知趣。”

    “她机灵过头了。”相对于初荷,韶华对幼菡还有些防备,可能是当初以琛的事。但自从经历过先前这一遭,幼菡就彻底成了她的心腹。“不过她对我还算忠心。”

    “何止忠心啊,简直就是贴心!”周嫣啧啧感叹,让韶华有些二张和尚摸不着脑袋。周嫣促狭地冲韶华一笑,“赶紧招来,你和严恺之到底是怎么回事。幼菡可是把他夸得天上没有,地上一个,还说他如何神勇果断地跳进冰冷的池塘里,把你捞上来。啧啧啧,这般用感情的人,难怪你会动心。”一边说一边悄悄打量韶华的表情,周嫣更是夸张,“如今不说二婶婶,二叔叔,就连凌老爷子都对他刮目相待呢!”

    韶华没由来地小脸一红,娇羞嗔怒地瞪了周嫣一眼,没想到幼菡竟然把严恺之的事都说了。

    “她还提什么了?”希望没把所有事情都抖出来,否则她就不用活了。

    周嫣揶揄地笑道:“你们做过什么难道心里还不清楚。”

    “我们不过……”吃饱有力气,韶华正欲争辩,看到周嫣笑得谄媚八卦,“不过什么呀?”定了定心,沉下气正经地回答:“我们不过是走运遇到他,否则你现在都见不到我了。”不得不说,冬天的池水真的是透彻心扉的冰冷,只不过没料到这么冷的天,水面的冰层竟然这么薄,难不成是因为她太胖了?

    韶华顿时打了个激灵,所以,她之所以会沉底并不怪那点收拾银两,是她本身的关系。心想一开始还抱怨那些身外之物太累赘,关键时候居然拖她后腿,虽然她只是谨慎起见,深怕穿金戴银被人看到起了歹心。

    为自己的身材懊恼的韶华大概也不会想过,那池塘不久前才被人破冰捕鱼过,只怪她运气太差,整个池塘也就那么一处的冰面是刚结的。

    周嫣不知道韶华此刻纠结的是自己的体重和身材问题,以为她是在害羞,故意笑道:“英雄救美,看来不以身相许是说不过去的。”

    韶华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你尽管取笑我吧,有了夫君,就把我这个小姑子兼红娘给抛一边去了。还有二哥哥,和他私下有约定也不与我说,害我白担心一场!”

    周嫣也有些吃惊,“夫君和他有约定吗,我怎么不知道?”

    韶华表示不信,“哼!那你回去问问不就知道了。”

    没想到,周嫣脸上笑容一僵,眼色微沉,声音有些奇怪:“怕是不容易回去了。”韶华一听,立刻敛起玩笑,紧张地看着她:“发生什么事了吗?”

    周嫣抬起脸,看着韶华,扯出一个欲哭的笑容,难过地说道:“听说官道封了,京里如今大乱,谁也不知道里面的消息。”他们算是走得及时,比他们晚一步,也有其他人家想要出来,可是城门被下令封死,如今城里的情况如何,谁也不知道。

    之前大雪天,流民甚多,也不见关城门,如今忽然就城门封死,想必里面是发生了大事,怕走漏风声才会这样。

    想起临走前,李斯年再三叮嘱,一切行动听从李勋卓安排,不得自作主张,更不得冒险冲动。周嫣好歹也是侯府出身,虽然不知外头情况如何,听到李斯年的话,心里一阵咯噔。非要追问李斯年到底发生什么事,李斯年只淡淡地说:“若是熬得过除夕,二月初一就去接你们回来。”

    周嫣不清楚为何要二月初一才接他们,可想到正月二十五是端明皇后祭日,李斯年曾在枕边无意说起大皇子要造反的事。如果熬得过除夕,待到祭日那天,大概一切都会有定局。倘若熬不过,只怕是两派都坐不住,那么他们这些不站队的,只怕会成为要挟。

第一百六十五章 密谋

    周嫣走后,韶华曾问了凌氏一些问题,她脸色变了一下,有些不耐烦地让她照顾自己先,其他的事都不要管。而李勋卓因为锦华至今下落不明而烦恼,韶华不敢开口跟他打听事情。

    对于锦华,要说心里没有怨恨,那是骗人的。若不是因为严恺之的出现,恐怕她如今早就到阎罗殿报到去了,可正所谓塞翁失马焉知非福。虽然冒险了点,但能得到严恺之的亲口承诺,韶华心里又是另一番滋味,所以当李勋卓问到锦华的事情,韶华选择三缄其口。

    生死有命,锦华既然狠心到推她下水,不顾她安危地逃跑,她也犯不着为她的下落而担忧。要是能活着回来,那就算她命大吧,她们之间的帐到时再好好算。若是回不来,韶华心底冷笑,若真是有什么三长两短,那就算是现世报,就看谁上辈子积的德比较多了。

    尽管有李家的人到来,凌家还是热热闹闹地按自己的脚步过日子,剩下不到半个月就是过年,要忙活的事情还有很多,再加上如今来了这么多客人,底下的人更忙得脚不着地。

    韶华躺在床上想了半天,忍不住让幼菡去找博衍过来,结果得知博衍不在家。

    “那他什么时候回来?”这让韶华感到十分好奇,在她印象中,博衍就像是亲哥哥般,对她总是无微不至的体贴和照顾。可她来到凌家这么久,在床上躺了这么久,竟然没见过他出现,问到他的下落,竟然也没有一个人知道。

    “这个我就不清楚,好像从咱们来凌家到现在,我都没看到过博衍少爷的影子,就连其他少爷也没有。”幼菡给韶华拿来一件丁香色的夹棉披风,把她整个人都裹得严实了,才肯让她下床。

    “其他少爷也没有?”韶华正端着一碗鸡汤,临到嘴边,被幼菡的话吓了一跳。

    幼菡点点头,“兴许是大舅老爷不让他们来打扰五娘子吧。”

    韶华闷闷地捧着汤碗,一边轻抿,一边道:“那京里的事,你可有打听到什么?”她现在没能指望谁给她消息了,只希望幼菡可以听到一些风声。

    可是,幼菡的回答让她很失望,为了照顾韶华,她连屋子都没机会踏出去。

    本来大病刚愈,就该继续安心躺卧休养,可是韶华根本坐不住,烧一退,整个人就活泛起来。她跟凌氏提出要出去走走都被凌氏拒绝了,而周嫣只来过一次后,也再没露过面,其他人更是影子都没有。这让韶华心里痒得难受,好像所有人都知情,就闷着她一个人在鼓里似的。

    好不容易,她摸清了凌氏的行踪,央着幼菡陪她来寻凌老爷子。

    在这个家里,如果有什么事连凌老爷子都不知情的话,想必其他人问了也没用。对凌老爷子,韶华心里有种别样的感情,大抵是因为原本是他养大的关系,心里总是要比看到其他人感觉更亲昵些。好不容易出了门,阔别多日的阳光让她觉得心里明快,连脚下的步伐也变得轻盈起来,幼菡都有些追不上。

    鉴于韶华在凌家的特殊身份,不受任何阻拦,也不费吹灰之力就来到凌老爷子的院子。韶华私心想给凌老爷子一个惊喜,准备悄悄地潜进去。

    令幼菡引开守门人的注意力,偷偷翻墙进去,才刚溜到窗前,就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屋里响起:“爹,京里已经乱成一片,是不是该行动了。”

    凌二舅舅凝重的语气让韶华不由得定住身子,就地蹲下去,躲在窗户下聆听。凌二舅舅的脾气让韶华记忆尤深,说话总是带着揶揄调侃,笑眯眯的模样和不苟言笑的凌大舅舅形成鲜明对比。如今,他口气严肃谨慎,听不出半点玩笑意味。若不是凑巧听到“京里”二字,韶华绝对会转身离开。

    凌老爷子沉默了半晌,启声如同洪钟,丹田有力,气势如虹。“不愁,再等等。”

    韶华稍稍有些讶异,凌老爷子也是练家子出身不成,这把声音要比李勋卓这等中年男子都显得苍劲有力。

    “我怕他支撑不了几日,要是逼得紧,我怕他会失去理智。”凌二舅舅轻声道。

    “吩咐下去,救他出来,天涯海角,保他周全。”十六个字,铿锵有力,掷地有声,其间夹着不由人推辞违背的意味,就连躲在外头的韶华都觉得心如战鼓,紧张不安。

    她心里好奇极了,听着口气,好像京里发生的事与凌家有关似的。可她明明记得凌家只是普安的乡绅而已,硬是要牵扯上关系,那也就是曾经给端明皇后养过花鸟鱼虫,算是风光过一阵。然而凌老爷子的口吻听上去更像是某个幕后的主使,难道凌家有什么秘密是瞒着他们的,就连李家都不知道不成?

    兴许是想得太入神,不经意挪了脚步,发出一些细微的声响,却被凌二舅舅敏锐地察觉到了。他心一沉,双目顿时变得凌厉,扫了窗户一眼,纵身一跃,凌空翻了个跟斗,从窗户越了出来。韶华还没来得及开声,被忽然闪现在眼前的人影吓了一跳,整个人都呆住了。

    “小五?”凌二舅舅显然也没想到竟然会是韶华躲在外面,皱眉一皱,“你躲在这里干嘛。”

    “我、我来看望祖父。”韶华双手放在扑通乱跳的胸口上,有些不敢直视凌二舅舅的目光。她听凌氏说过,凌家两位舅舅自幼习武,可是她从未想过,凌二舅舅的身手竟然如此了得。不要说飞檐走壁,若有人告诉她,其实他们会飞天遁地,韶华绝对也会笃信无疑。

    “你是怎么进来的?”凌二舅舅没再摆出平时那副嬉笑的表情,心里想着不知道韶华到底窃听了多少。守门人是他的心腹,没有他的允许,就算是妻子前来也未必通融。

    “翻墙进来的。”韶华说得有些心虚,可是面对凌二舅舅的责问,她不敢撒谎。

    只见凌二舅舅表情微滞,随后屋里传出凌老爷子的声音,“小五,你进来。”

    韶华目不转睛地凌二舅舅的表情,胆颤着从地上爬起来,贴着墙慢慢挪进屋子。看到凌二舅舅跟着进来,她还特意和他保持一段距离,让他觉得又好笑,又好气。

    “小五,身体可大好?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凌老爷子笑得一脸亲切,如同往常一般,好像刚刚没有发生任何事情一样。

    韶华张了口,可答不上话,只是点点头,显然是被吓坏了。

    凌老爷子瞪了儿子一眼,“你出去吧,让小五陪我就好了。”见父亲眼里有些责备,凌二舅舅显得有些无辜,点点头,望了韶华心有余悸的模样,只好沮丧地离开。

    凌二舅舅的离去让韶华松了一口气,压在心口的大石也松了一半,回头看到凌老爷子笑容可掬,心里仍然是耐不住好奇,决定要问清楚。

    “你是不是想问我和二舅舅都说了些什么?”凌老爷子一语点破韶华的疑惑,看她激动地点头如捣蒜,凌老爷子笑着摸摸她的脑袋,反问道:“那你告诉祖父,你刚刚都听到了什么。”

    “只听到京中大乱,祖父让二舅舅救什么人。”韶华如实回答,看凌老爷子沉默,她好奇地问:“小五知道不该偷听,我也只是太久没有见到祖父了,心中挂念得很,所以偷偷溜进来,真的不是故意偷听的。”听墙角这事,撩拨了开头,就很难走得开脚。

    见凌老爷子并没有发怒,韶华壮了胆子再问:“祖父能和我说说京里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吗?我保证我绝对不会跟别人说,就算我阿娘我也不说!”

    凌老爷子回神,望着她清澈明亮的双眼,想了一下,然后说道:“大皇子意图谋反,被围困在皇宫里,咱们家承过端明皇后的大恩,自当拼死要保大皇子性命。”

    韶华张大嘴巴,愣在原地,没想到说到底他们家竟然是站在大皇子这一边的。

    “就是这样嘛?”韶华半天才找到自己的声音。

    凌老爷子挑眉,“那你觉得还有什么事?”

    韶华显得有些失落,“我听二舅舅神秘兮兮的口气,还以为有什么天大的秘密。”相比起来,凌二舅舅隐藏得这么好的身手更让她觉得惊奇。

    凌老爷子吹胡子瞪眼地说道:“你以为救人是说着玩的?”

    韶华讪笑,“自然不是,我只是在想,既然大皇子已经被围困了,咱们又进不去,怎么救他出来。”就算凌二舅舅有通天本事,也无法穿过重重包围,将一个人凭空救走吧。况且,这要是被人发现了,可是要背上谋逆的罪名。

    忽然韶华觉得胸口一紧,好像有什么事要发生,难受得她有些站不直身子。

    “小五,这你一个小娘子就不要知道太多了,总之,你既然听到了,那我也就不妨告诉你。但是此事关乎咱们凌家,你切记守口如瓶。”凌老爷子重重地叹了一声。

    韶华忽然觉得自己逼凌老爷子说出这么重大的秘密,显然有些不厚道,可她一知半解,不问清楚,心里实在难受。

    受人点滴之恩应以涌泉相报,这句她懂,可是要冒上凌家的性命去做这件事。韶华有些想不通,既然如此,为何凌老爷子方才还说要等等,人命关天的时候还在等什么。再者,既然是要报恩,为何非要在大皇子围困时才选择出手,听他们的口气显然不是刚刚才知道大皇子的企图,难道不该是一早就劝诫他放手,或者是直接帮他上位吗?以凌家现在的能力,对弘文党来说,这可是不小的一股力量。

第一百六十六章 变天

    凌老爷子的口风可不是普通的紧,就算面对的是他最疼爱的孙女,也八两拨千斤地转移了话题,难得看韶华有精神,非要扯她一起下棋,说好久没有和她一起玩耍过了。韶华看他已经转身要去找棋盘,假装得趁着凌氏查房之前溜回去,要不然一定会被骂,借此了了凌老爷子的念头。

    开玩笑!她也就嘴皮上哄得过他们,要真是耍起本事来,绝对会露马脚的。琴棋书画中,她也就勉强占了一个书字,写的还是小众路线,根本不好卖弄,所以只能低调些。

    她从凌老爷子的院子走出来,连守门的人都吃了一惊,完全没料到韶华是怎么进去的。

    “小五,你过来一下。”凌二舅舅不知从何处冒出来,挡住了韶华的去路,把她吓了一跳。看凌二舅舅表情沉静,眼神凌厉,她本能地退了一步,凌二舅舅扬起嘴角坏笑:“我又不会吃了你,至于摆出这幅表情吗?以前你可是连拔胡子扯眉毛都没少做过。”

    韶华心里被他笑得直冒冷汗,她以前有这么蛮狠吗,这算是在试探,还是来秋后算账的。

    “二舅舅怎么还记得以前的事,那时不是不懂事嘛。”韶华默祷着不要被发现。

    凌二舅舅看着韶华的笑脸,半晌没说一句话,干这么看着,忽然笑道:“现在就懂事了,还学会翻墙。”这话要不是亲口听韶华说起,他真不敢相信。“老实说,你刚刚还听到什么?”凌二舅舅的表情忽然一敛。

    韶华心里一阵咯噔,果然凌老爷子还是把话藏住了。她打量凌二舅舅的神色,脑筋飞快地转了一圈,然后笑眯眯地说道:“我听到的都跟祖父说,祖父也把事情都跟我坦白了,二舅舅放心吧,我不会说出去的。只不过,营救这事非同小可,博衍哥哥一个人行吗?”

    凌二舅舅脸色顿变,大吃一惊,“你连博衍进宫了都知道。”皱了皱眉,自言自语地抱怨道:“爹真是老糊涂了,怎么连这事都说,真是把你给宠坏了。”

    韶华自然不知道博衍进宫,只是想到博衍这么久都没出现,说不定和凌二舅舅一块去了,所以抛砖引玉钓出凌二舅舅的话。没想到,博衍不但在京里,竟然还进宫去了。可是,凌家早就不是宫里的皇商,哪来的令牌让他进去,难道和她一样也翻墙不成。

    宫墙可不比院墙,攀得上去不一定翻得过去。再说了,进去容易出来难,难不成真的要带着弘文飞出皇宫。

    想到最近常有提到外地人进京,冒充汪家的人跑去大皇子府领差事,而博衍又好巧不巧地和弘文一起在宫里,这让韶华不禁怀疑,那些冒充汪家的人会不会就是博衍他们。

    韶华小心翼翼地收好小情绪,然后一本正经地说:“二舅舅,容小五说句放肆的话,博衍哥哥不该进宫的。以凌家的实力,再加上大皇子嫡长子的身份,其实登上皇位也是迟早的事,何必让他去冒险做这种事。”

    弘文敢造反,三王府也不会坐视不管吧,若是连三王府都救不了他,韶华也想不出博衍还有什么通天本事把弘文救出来。

    凌二舅舅挑起眉头,轻笑道:“严家小子要是知道你说这样的话,大概他就不会把你从水里捞起来了。”韶华吃惊凌二舅舅消息这么灵通,明明一副刚从外面回来的样子,竟然连她落水被救的事也知道了。“秦家人可从来都没把嫡长这种事放眼里,否则皇位也轮不到他,上梁不正下梁歪,没人敢指望他儿子也吃这套。”

    韶华只知道,当今皇帝原先排行第二,上头还有一个太子长兄,可惜据说年纪轻轻就病死了,而三王爷和皇帝是一母同胞的,所以按顺位上去,就轮到排行第二的皇子。

    但她不知道的是要严格算起来,弘文也不算是嫡长子。因为在当今皇帝还只是王爷的时候,端明皇后汪氏并不是他的王妃,和皇贵妃贺氏一样,都只是如夫人而已。

    当时的王妃是皇帝的亲表妹,连同太子,三人可算是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比年纪差了四岁的三弟而言,两个年长的哥哥因为同年同月的关系,感情也特别好。只是后来有人得了江山,有人得了美人,自从各自娶亲以后,两人就渐渐地生疏了。

    而就在太子病逝前不久,王妃忽然得了急症,宫里也不知道究竟是生了什么病,总之丧事也只是草草地安排。没过不久,太子的死让人遗忘了她的病因,皇宫一时沉陷悲痛中。

    一年后,皇帝登基,便封汪氏为后,贺氏为贵妃,其他妾都只是封了贵人之类的头衔。就连登基后的后宫大选,也只是封了一个平洲三将中的商家女子为萧嫔,直到弘文弘弋相继出生后,后宫佳丽才逐渐上位。这是宫中皇子伶仃,身份地位还不如弘方一个世子矜贵的原因。不过当初皇帝登基后,除了三王爷,其他年幼的皇子不是活不到及冠,就是身份太低,早早就随母亲搬出皇宫,根本没人称王。

    有人道,汪氏娘家只是富商,兄弟手足多为买官之辈,所以国舅爷那品性,会发生后来那些事其实也是可以预料得到的。若是当初封贺氏为后的话,想必现在也就不会有那么多事了。只不过当年封后大典后,一场鸿门宴把贺家的兵权都拢进手里,致使贺家到现在都认为是汪氏的主意,誓死不许贺家子孙祭拜端明皇后。

    自古都信宠士农工商,虽然随着多罗和西域的来往,商人地位早已不在和以前一样,可是商人之子官高不至三品的事还是比比皆是。汪氏封后,已经后来汪氏一族的兴起,国舅爷更是逢同姓本家都特别厚待。这无疑给商户极大的刺激,甚至有人特意改姓,冒充汪家族人。而后来京里许多被波及连累的汪家人,也有小一部分是先前自行改姓的商户。

    贺氏一族被散了兵权后,许多人不愿在京里看汪家耀武扬威,所以都纷纷返回平洲,怀城平乱算是皇帝亲自拉下面子请汪氏的人出面。否则平洲和怀城这么近,以平洲三将的声望,若不是他们故意放水,哪来的山贼敢在他们地盘上挑衅。

    也正因为贺家人的离去,国舅没有强力政敌,更加耀武扬威,八面风光,甚至权倾一方,欲封地为王。

    严素的死是贺家的创口,也是贺家的转折,因为上奏严素叛国通敌的正是国舅爷汪凌。而严素的冤死得到平反,这笔帐自然也算到汪凌头上。严素一死,陵京没首,严家军其实也就是贺家军不服随便指派的官员,最后只能落到提严素原来的副将上来。

    韶华浑浑噩噩地带着一肚子疑问回去,结果还没到屋子,就周嫣捉过去,说是李勋卓打听到京里消息。韶华心里早知道弘文造反被困皇宫的事,所以显得很平静,正要恼怒周嫣最近没理她,可听到周嫣紧张地道:“你知道吗,许多大皇子党的人都被抓起来了。就连安靖公主一家也被抓起来,我都不知道我阿娘他们怎么样了。”

    虽然忠义侯府并没有公开支持那一方,可是以忠义侯夫人热情好客的性格,要是被人诬陷倒也不好说。京中谁不知道,忠义侯府是最热闹的,几乎三天两头就有聚会。

    “连安靖公主都被抓?那三王府呢。”韶华一愣,显然事情已经超出她的想象。

    “这个不知道,应该没有,二叔叔没说。只不过二婶婶担心三娘会出事。”周嫣显出一脸担忧。

    韶华这才想起,以安靖公主和英华郡主的关系,想来藩家有麻烦了。

    顾不上多想,她撇下周嫣,急忙跑到凌氏屋里,正好看到凌氏哭得双眼通红,嘴里念叨:“我的三娘,她可还刚刚怀着身子呢,要是被抓了去,那可怎么办!”

    “你哭够没有,谁跟你说三娘被抓了。”李勋卓显得很烦躁。

    “就连公主娘娘都被抓,那英华郡主还能跑得了吗,三娘是郡主的媳妇,这还有差吗?”凌氏吼道。

    “安靖公主被抓那也是因为公然支持大皇子的关系,跟英华郡主什么事了,你别自己吓唬自己。”李勋卓也跟着大声嚷道。

    韶华走进去,看着父母,也是一脸着急,“爹爹,阿娘,到底是怎么回事?”

    李勋卓见韶华过来,便让她照顾好凌氏,自己再出去一趟,看看还有没有最新的消息。可没想到,他这么一去,回来时却带来一个更震惊人心的消息。

    皇帝驾崩了。

    明明才听凌二舅舅和凌老爷子在讨论弘文造反被扣的事,一下子就变成大皇子党羽被抓,如今皇帝归天了,难道弘文下手成功了?还是说,皇帝是被儿子的叛变气病而亡?

    再过三天就是除夕了,可是满天下都没有新年的感觉,不管是京里,还是京外,都被这个消息给惊呆了。

    站在屋檐下,看着不知何时下起的白雪,韶华忽然明白为何最近的天气如何诡异。天子有难,所以连老天也感到哀伤了,那下一个登上皇位的是谁,明年坐拥天下的又会是谁。

第一百六十七章 归京

    直到李家一行人启程回京,韶华也没有见到博衍回来,甚至连凌二舅舅也没来送别。韶华问过凌氏,可凌氏连凌二舅舅回来的事都不知道,心里牵挂着绾华,也没多搭理韶华的问题。韶华心里不免有些担心,怕博衍去营救弘文不成功,反倒把自己搭进去。

    原本早在除夕的时候就想要回去,奈何有人来报,城门紧闭,只出不进,好几批兵马赶出去,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李家派人前来接他们时,已经是初五的时候了。头一回在别人家过年,没有人能真正展开笑颜,再加上国丧的关系,不敢大肆庆祝,也只是围在一起吃一顿热饭。李勋卓夫妇还好些,毕竟是自己娘家,可是刘氏就愁了一张脸,扒拉了两口饭就借口回房休息。好不容易能回去,心里掩不住激动。

    可是一进城门,目之所及都是萧条荒凉的景象,街上冷清零落的行人,还有一些烧毁倒塌的房屋,城墙上还有未洗尽的血迹,仿佛刚刚经过一场恶斗,显得十分惊悚。韶华赶紧放下车帘,乖乖坐回车内,难以按抑内心的惊慌和不安,直到她踏进李家的大门,看到熟悉的一切,心才悄然放下来。

    李家大门上早已挂上白灯笼,开门迎接他们的是李斯年,周嫣一看到丈夫,再也掩不住内心的恐惧,扑上去哭起来。这一路的见闻把她吓坏了,尤其是经过忠义侯府,看到牌匾都掉下来,她强忍着跳车回去的冲动,心里却早飞到娘家去了。

    被周嫣一哭,其他人的心情也变得很沉重,李斯年也被她哭得有些心酸。李勋卓先把众人劝回各家各院,韶华也被赶回碧梧轩。

    “五娘子!”初荷早在碧梧轩门口守着,一看到她们回来,哭得眼泪哗啦啦。“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们了。”

    韶华他们这次出门算是逃难,人也不敢带多,只是想避一避风头。韶华怕他们一走,院子里的小丫鬟们人管,会闹翻天,所以留下了踏实稳重的初荷。可是她没想到的是,他们离开不久,立刻就有官兵上门,借口有乱贼逃窜,擅自闯进府里。若不是李阁老亲自摆台坐镇,只怕他们会更嚣张,而听说有些人家的娘子被冲撞到,吓出了一场病。

    “他们要找什么?”韶华被簇拥着回屋坐定,双手被捂上一个金黄兔茸毛的手笼。

    “说是要找遗诏。要不是莲香姐姐把我带到后厢房躲起来,铁定要被他们抓了去。”初荷说起来还心有余悸,那明晃晃的大刀和铠甲,还有一张张凶神恶煞的嘴脸。

    韶华一愣,“为什么会被抓起来?是些什么人,怎么这么嚣张。”

    初荷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是什么人,只听说好几家夫人娘子被抓了起来,若不是安庆侯府保住了公主娘娘家的四娘子,恐怕她也要跟公主娘娘一起被抓起来。”安靖公主因为公然站在弘文那一边,所以弘文被困后,安靖公主被抓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只是,如果这些人是宫里派来的,那怎么会跑到李家,李家可是从不站队的。

    让韶华感到意外的是,安庆侯府居然会出面保下琳岚,虽然琳岚和宋煜有婚约在身,可到底还没过门,做到这个程度,安庆侯府倒也是下血本的重情重义了。只不过,以宋煜和严恺之的关系,想必保下一个娘子也不是什么难事。

    但既然能宋煜没事,那严恺之应该也不会有事,弘文闹下这么大的篓子,这皇位定然是弘弋无疑了。难怪严恺之这么自信说出待她及笄后便上门提亲的事,看来他也是早有预料的。

    只是竟然连李阁老府上都敢公然挑衅,难不成这遗诏写了什么重要的事,是传位诏书吗?一个念头闪过,韶华内心一震,脑子里如同五雷轰过,那种窒息的紧张和不安萦绕在心头,好半天找不到声音。她吃惊地暗想,该不会这传位的遗诏真的就在李阁老手上,因为早有预料他们会找上门来,所以才会让他们早早离开。

    难怪她总觉得不对劲,就算兵临城下,也安坐家中,面不改色的李阁老忽然提出让他们赶着年关回闾阳老家。恐怕他早知道会有人闯上门闹事,怕她们这些妇孺受到威胁伤害,才会出此下策吧。

    可如果真是这样的话,这诏书上写的是谁的名字,上门挑衅的又是谁。既然弘文逼宫不成,就算诏书上写的是他的名字,这皇位也不算数了吧,谁愿让一个对父亲刀剑相向的人当君王,不仁不孝的君王又如何大爱黎民社稷。

    然而,他们进城并没听说新帝登基,放眼满京除了白雪,就是白灯笼,整座城都被一种凄哀的白色所笼罩着。

    就在韶华想不出个所以然时,听到院子一个脆生生的嗓音唤道:“五娘子在吗?”

    韶华抬起眉头,好奇地问:“是谁?”

    幼菡先反应过来,心里免不着有气,和韶华请过安后,就掀帘出去。“好像是问兰的声音,我出去瞧瞧。”韶华一听到问兰的名字,立刻想到那张娇俏的容颜,表情顿时变得阴霾起来,竖起耳朵静听院里的对话。只听幼菡口气咄咄逼人地问道:“有什么事?”

    问兰被幼菡的气势吓住了,弱声问道:“幼菡,你看见我家娘子没有?我听说老爷夫人还有五娘子都回来了,可是我没看到我家娘子。”

    “怎么?七娘子没有跑回来吗?我还以为她撇下我们先行回来了呢。”幼菡凉凉地讽刺道。

    问兰有些莫名其妙:“她们不是和你们一起出去的吗?怎么可能会先回来。”

    幼菡叉腰,指着问兰的鼻子,骂道:“哼,你家娘子还有脸回来,要不是因为她……”幼菡的话才刚说一半,就听到韶华的大声叱喝,“幼菡,回来!”幼菡瞥了她一眼,扭身进了屋,没过一会儿,初荷掀帘出来把急得如同热锅上蚂蚁的问兰喊进屋。

    好不容易在屋里听到李勋卓他们归家,问兰也迫不及待地等待锦华归来,可是听到院外人声嘈杂,她跑出去等了许久都见不到人,左右都坐不住,只好跑过来问韶华。

    然而,从幼菡的口气上听,显然锦华根本就没和他们一道回来。问兰一进屋,看到韶华脸色淡然,一点都不着急,立刻扑通跪地,急切地问:“五娘子,我家娘子怎么了,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她和忆柳算是跟着锦华一起长大,姐妹之情甚于主仆之谊。

    韶华心里放不下对锦华的芥蒂,可看到问兰一脸凄切,淡淡地说:“她和我们走散了。”凌家也派人出去,按照她们走失的方向去找,可是根本找不到锦华的踪影。李勋卓听说锦华是跟着马蹄声的方向而去,忍不住担心她会不会再次遇上马贼,凌氏被韶华按住没诅咒锦华最好回不来,但脸上还是恨得咬牙切齿。

    问兰心里一咯噔,脑子一乱,惊呼了一声:“怎么会?天啊,这天寒地冻,她能上哪去,要是冻着可怎么办。”她躲在屋里都觉得手脚冰凉,这霜天雪地在外面岂不是要被冻死。

    一想到锦华可能遭遇不测,问兰立刻就捂面痛哭起来。

    看着哭得撕心裂肺的问兰,韶华嘴角抖了几下,只觉得哭声很是烦躁。摆了摆手,让她回去,一看到她就会想起锦华那张脸,就算她如今下落不明,韶华也提不起同情心。“你回去吧,老爷已经让人去找了,说不定过几日就回来。”

    问兰哭得很凄切,险些站不起身,幼菡根本就不愿意去扶她,只好初荷走过去把她劝回去。回来看到依旧忿忿不平的幼菡,以及脸色淡漠的韶华,初荷好奇地问:“五娘子,怎么回事?”

    “初荷,我跟你说,我们差点就回不来见你了!”幼菡一直等的就是初荷这句话,没等韶华拒绝,一把拉过初荷,把她们经历的九死一生经过重新描述一遍。有了之前跟凌家人汇报的草稿,幼菡把其中凶险危急说得更为夸张,听得初荷一直重复一句话,那就是:“天啊,怎么可能。”

    韶华懒得去揭破幼菡夸张的描述,回想那些经历,其实她都心有余悸,特别是想到若不是严恺之的出现,恐怕真的就再也回不来。

    初荷一听完,整个人呆了一下,然后扑过来,握着韶华的手,感觉到她手心的温暖,心里才稍稍安定,“娘子竟然做出这种事,她、她是疯了吗?”

    幼菡嗤道:“何止是疯了,我看她根本就是疯子,要不然遇上严将军,我们可真的就没命了。”

    一路奔波,又被问兰的哭声扰得心烦,韶华此刻只觉得十分疲倦。“好了,幼菡,别说了,我想休息一下。”幼菡初荷识趣地扶她进里屋,安置她躺下,掖好被子,才静静地退下。

    听着她们的脚步声随着关门声夏然而止,韶华忽然睁开眼睛,望着床顶五彩斑斓的孔雀开屏图,怎么都找不到睡意。

第一百六十八章 新帝回朝

    皇帝驾崩,全国举丧,大皇子忽然下落不明,明知皇位是弘弋的,奈何国丧在前,也越不得规矩,所以国丧由三王爷住持。满朝文武百官披麻戴孝,唯独皇帝最宠爱的心腹方有信没到场,一时朝廷言论四起。结果送仪大军到达皇陵时,才发现方有信早跪守在皇陵前等候多日,战战兢兢地给灵柩磕了三个响头,恭敬地捧出一卷圣旨。

    原本想痛骂方有信虚伪做作的大臣,一看到三王爷带头跪下去,也跟着跪地。旁人或许没见过圣旨,但是三王爷自然清楚方有信手中所执何物,且不管圣旨写了什么,对于此刻来说就是至高无上的代表。然而方有信却没有当场宣读,只是将圣旨放到灵柩上,请三王爷完成最后的仪式,直到盖棺封陵。

    方有信请留了三王爷和弘弋在皇陵内,谁也不知道三人在先帝的陵中说了什么,只知道,弘弋出来时一双彤红的眼睛,手中已然握着方有信带来的圣旨。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跟在弘弋身后出来的三王爷,带头跪地磕头,方有信也跟着高呼,此刻陵外的猜测狐疑全部得到释然。也不管是否诚服,先帝已去,站在跟前的人就是他们新的帝王。先前的二皇子党们个个脸上都掩不住兴奋,呼声也想得高亢激动,而那些没有被关押起来的大皇子党则各怀心事。有的庆幸自己不是权力中心,反正只要以后努力表忠心,立功勋,待过几年新帝应该也能重新启用。

    李阁老年迈没跟队前去,但听说新帝归朝,心中立刻了然。

    “斯年,帮我把墙上那幅《海棠绶带图》取下来。”李阁老指着对面墙壁上的画卷。盛开的海棠花和牡丹妖娆艳丽,团花簇拥着一座山石,双鸟栖于其上,花鸟山石的着色线条都十分出色,画面显得雍容典雅,洋溢着富贵祥和之气。

    李斯年刚来和祖父汇报新帝归朝的消息,见李阁老从容不惊,仿佛胸有成竹。心中暗叹,果然如他所料,先帝早有准备,而且李阁老必定也是猜到结局,所以才会如此淡定。

    “画的后面有个暗袋,把里面的东西拿出来。”李阁老轻声道。

    李斯年才把取下画卷,正好奇这画卷比其他的画要重上些许,一听李阁老的提醒,他这才发现画卷背后竟然加了衬布隐约可以看到背后有凸出的痕迹。他把画卷放到桌上,小心翼翼地找到暗袋,摸出藏在里面的东西。乍一触到手掌,感觉不像是纸张,柔柔的,更像是细绢,他抽出一看,立刻瞪大眼睛大吃一惊。

    看着手上那块织金蚕丝,显然是出自江南织造局的织品,只供圣旨用,背面用七色暗刻祥云瑞鹤,若再着以玉轴,这圣旨可就更不得了。

    李斯年谨慎双手捧着,目光斜过,有种望之令人顿生威严肃穆之感,“祖父,这是什么?”圣旨的用料十分考究,除了必须是指定的织品外,背后的修纹图案也是按类别区分。五品以下都是单一的白绫写旨,五品以上则有三色、五色和七色,颜色越丰富说明接受封赠的官员的官衔越高。而李斯年手中的圣旨是七色提花锦缎,至少得是一品官员才能受旨,看样子,定然也不是给李阁老的。

    “你看看也无妨,看完就烧掉吧。”李阁老平静的口气让李斯年更加惊讶了。

    这可是圣旨啊!

    哪家要是有一道,不得摆台设宴恭恭敬敬地供起来,李阁老说得云淡风轻,仿佛那只是他刚刚的随手练笔。

    当李斯年打开圣旨看到那熟悉的字迹上,脸上的表情彻底就僵住了。这字迹他看过很多次,李家到处存有不少,苍劲有力,气度雍容,圆润飘逸。再看到上面的内容,以及最末那朱红大印,李斯年整个人凌乱起来。字迹清秀,简单明,分明就是敕封弘文为储君新帝的遗诏。

    他抬起头,不明所以地看着这字迹的主人,不知道为何这么李阁老会让他看这么重要的东西。如果说李家藏的遗诏是真的,那么方有信手中那个又是什么,可为何李阁老手中又握着和方有信截然不同的遗诏。

    似乎看穿了李斯年的想法,李阁老像是吐出一个深藏多年的秘密,幽幽叹道:“你没看错,这是我当年替先帝拟的传位诏书。”目光从凌厉变得幽远而深邃,连同思绪也被拉长,好似穿越了时光,回到当初他仍站在金銮殿上的时候。

    他站在御书房里,一笔一划地替先帝拟好了诏书,正准备给递给先帝过目,可他却摇了摇头。

    “爱卿,这个就你先替朕保存着。”先帝面容显得凝重而平静,看着李阁老错愕的表情,“若朕能百年,自然会让你拿出来。”

    “圣上贵为天子,自然千秋万岁。”他战战兢兢地跪地。

    先帝轻笑了一下,“这句话你也信?对了,我差点忘记了,你比我年纪大,说不定是你先走。”看到李阁老表情有些不自然,先帝立刻哈哈大笑,“那也好,总之如果有那么一天,我自然会亲自去你府上拿回。”一声畅笑后,声音又沉了下来,“若有信抢在你面前,你就把这个烧了罢。”

    这时,李阁老才明白,原来不只他一人握着圣旨,而且方有信手中那个,极有可能与他是相反的。就如同弘文和弘弋,最终只能有一人登上皇位,看着愁绪万千的君王,李阁老心中也是十分沉重。

    之后,随着李斯晋和李斯年的高中,李阁老果断告老,先帝也没勉强,准了他的奏折,放他出宫。

    “先帝怕是早知今日,所以才会把圣旨交由两人保管。”其实早在他写好这诏书的时候,先帝心里应该是知道,方有信手中的更有可能昭告天下吧。

    李斯年不敢亵渎,只好交给李阁老亲自烧毁,看着火焰中逐渐变为灰烬的圣旨,顿时心有戚戚。若是弘文知道,他登上皇位的机会就这么化为灰烬,会不会冲过把他们杀了。只可惜,这个机会永远都不会来,如今他连性命如何都不好说。

    “祖父,先帝爷既然早有预料,为何不肯立储,而是非要用这种方式。”李斯年其实想说的是,若是先帝早点立储,大概他也不会落到现在这个地步。

    李阁老轻笑了一下,“你是不是早就猜到有遗诏这件事。”看到李斯年点点头,李阁老露出欣慰的笑容,相比之下,李斯晋虽然是他的嫡长孙,可想法和手段却不如李斯年这个过继的孙子来得老练。“那你觉得为何我不把圣旨早早拿出来,却要等方有信递上圣旨后,悄悄烧掉。”

    李斯年凝眉想了想,谨慎地说:“先帝爷是不是说过,这两道圣旨都必须在他驾崩后才能拿出来。”见李阁老眼神发亮,李斯年暗叹自己猜对了,于是更加大胆揣测。“若是大皇、若是那人没有逼宫,先帝长命百岁,说不定就是祖父拿出圣旨昭告天下。”

    李阁老认真地点点头,再次肯定李斯年的话,“继续说,这里只有我们两人,但说无妨。”

    如果先帝无疾而终的话,两位皇子都相互友爱,到时又凭什么来决定谁来继承皇位。李斯年觉得方有信不可能单凭先帝驾崩的消息,即刻就拿出圣旨,如果李阁老也知道方有信手握遗诏,那么方有信就没有理由不知道李阁老和他一样。

    李斯年闭上眼,努力地回想最近发生的一切,从大皇子府爆出消息说弘文意图造反,到弘文进宫给先帝请安时,被围困宫中,随后在大皇子搜出和先帝身上所中的毒一样的毒药。而此同时,大批的官兵在京里乱窜,没人知道是受谁指使,几乎三品以上的大臣家中都难逃一劫。弘文造反逼宫的消息一出,大皇子党为首几人随后被困家中,接着又传出先帝驾崩。

    这一切都来得急切,不容人喘息细想,就在宫里宫外都紧张地准备国丧时,身出深宫的弘文忽然失去身影,而川北又传来多罗蠢蠢欲动,弘文立刻派徐子昂率兵而出,自己则留在宫中处理父亲身后事。

    国丧期间,一切都平静如水,直到落棺封陵,方有信出来传旨,弘弋继位。

    为何方有信早不回,晚不回,非得这个时候才回京,回来后又不直接进京,而是在皇陵跪守。其中必定是发生了什么事,让他才拿出圣旨,难道是因为弘文逼宫?

    不过,多罗的起兵显得十分蹊跷,时间选得太过玄乎,好像也是看着情况来的。难不成……李斯年心中暗吃一惊,斜眼瞥向李阁老,见他神情纹丝不动,迟疑着要不要说出口。

    “算了,想不出就算了,今日这事你就烂在肚子里,谁都不能说。”李阁老看着最后的火星熄灭,将手边的茶倾杯倒下,把最后一点火光化成水。

    “是,祖父。”李斯年点头答应。

    这天下已经是弘弋的,所有的疑惑和猜测就随先帝灵柩,深埋在皇陵中吧。

第一百六十九章 国丧

    按国例,全国举丧一年,所有人都不得婚娶,其他喜事也都不得摆酒设宴,就连新帝的登基大典都要推辞到期丧后。弘弋遵从先帝的遗愿,二月照开恩科,才让京城恢复些许热闹鲜活的气息。新帝临朝,该清算的事明里暗里都会清算,该提升的人也照样提升,该大赦天下的时候也照样得大赦天下,方有信因此被重用,官拜丞相也是众人所能预料的。

    然而安庆侯的死倒是出人意料,虽然安庆侯心是偏着弘文的,可是死者为大,新帝又刚继位,所以安庆侯府算是除了三王府外比较侥幸逃过一劫的。其他当初公然支持弘文的,轻则挑了借口,说国丧期间行为不检点,罚几个月俸禄,停职待用,或者被调派了其他清水衙门。重的如同安靖公主一家,家奴都被遣散回乡,主子几个则得为先帝守陵,唯有琳岚被宋煜保了下来,才不必跟着去守皇陵,但因为未过门,不能住在安庆侯府,所以被贺太后接进宫和柔婉作伴。

    安庆侯一走,侯府无主,按理说这继承的应该是嫡长,但是宋琰的父亲早死,所以该是宋煜的父亲,也就是西城兵马司的头。可在安庆侯府谁不知道,老侯爷最疼爱的是宋琰,个个都喊他小侯爷,这摆明是要把位子留给他。只不过因为去年那一闹,先帝亲令不许宋琰袭爵,一句“没得污了百年侯府的美名”可算是让宋琰颜面扫地。宋煜和严恺之是至交,而严恺之又是死心塌地地追随弘弋,所以弘弋自然也就把宋煜归到自己人的圈子来。

    宋指挥袭爵,下一任安庆侯理所当然就是宋煜了,虽然宋煜不是长子,可却是嫡子。从来都打算当个闲散富家翁的宋煜,忽然发现自己如鱼得水,不得抱得美人归,连从来不敢妄想的爵位都落到他头上来。

    连宋煜都如此,更别说贺家那群勤王有功的皇亲国戚们,虽然宫里没封爵,可是赏赐却不少。甚至有的堂而皇之地霸占了京里那些高门大宅,也没人敢说一句不。

    李家一如既往的低调,只有李斯年被召见一次,比起当初的二皇子党,可以说李家是雷打不动的平静。斯晏和藩二郎同时去参加恩科,但成绩确实天南地北。

    斯晏仅是三甲倒数第二名,还是因为前面有人被发现携带小抄,所以才替补上来的。这个成绩让李阁老很不满意,毕竟上头有李斯晋、李斯年两位兄长,逼迫得斯晏自愿请求回屏山书院继续读书。刘氏舍不得儿子受苦,但是家中兄长父辈个个都对他的举动感到欣慰,最后只好折中让燕绥和两个妈妈给去照顾,也算让他们小夫妻团聚。藩二郎虽然也是三甲,但是堂堂正正,自己考取得到的,再加上长兄在这次风波中受到影响,所以英华郡主把希望都寄托在二子和二媳妇身上,也难免不是因为李家的关系。

    礼被推辞,这对于韶华本人来说,本不是什么大问题,只是严恺之曾答应过她,等她及笄就会上门提亲。如今礼推辞了,提亲更是提都不用提,这人也无影无踪,让韶华心里有些憋屈。因为锦华的杳无音讯,让整个熹园的气氛都变得十分沉重,后院的女眷全都被禁足家中,不得外出,更不说请客上门。

    好不容易托幼菡的福,才从拐脚张那里打听到消息,可是这个消息却让韶华心如坠石,闷闷不乐。

    初荷走过去,帮韶华揉着心口,怕她背过气,一边跟着紧张凝神听幼菡的话。

    “五娘子,我干爹说了,这兴勇伯府自去年年底就关门,直到现在都没开过府。里面也一个人都没有,据说伯夫人和娘子都被接进宫,但根本没有严将军的消息。”幼菡小心翼翼地打量着韶华的表情,心里也跟她一样着急。

    “会不会是没人听到?”兴勇伯府的家奴本就少,加上主子上上下下都还不足二十人,虽然兴勇伯府不大,但主仆几个住起来也宽余。

    幼菡不以为然地努了努嘴巴,“我干爹都问过了,府里的人从年初就不见了,谁也不知道他们去哪,就好像消失一样。”幼菡想了想,道:“有人说,可能是被隔壁的大皇子府的人给……”幼菡说了半句,立刻遭到韶华一对白眼。

    初荷立刻骂道:“大皇子府不是早就没人了吗。”弘文的失踪虽然让人觉得匪夷所思,但是新帝没追究也没过问,把那些闹事起哄的真假汪家人都关了起来,仆从和府邸则赏赐给其他贺家人,除了大皇子妃,其他妾侍都被送去教坊司。

    后来有人说曾在勾栏院看到弘文的妾,所以猜测着勾栏院背后的主子和弘弋有关,不过这都是后话了。

    幼菡嘀咕,“那你说那群人跑哪里去了。”

    韶华显得不大耐烦,“就没有其他有用的消息吗?”她根本不在乎兴勇伯府的下人跑哪去,重要的是严恺之这么一个大活人,怎么会好端端地杳无音讯,而且无人问津,好像大家都习惯他的消失。

    这段日子,她没少让幼菡去打听,一开始还以为是因为多罗的事,所以去了陵京川北,但徐子昂都归京了,甚至带来了多罗的消息,表示愿娶青国公主,永修盟好。如今朝中正因为这件事闹得纷纷扰扰,因为谁都知道多罗王年纪已高,妻妾又多。先帝膝下子女少,能有资格和亲又适婚的就柔婉一个了。

    可谁敢让当今皇帝的同胞妹妹去和亲,琳岚的身份倒是合适,可明摆着是安庆侯未来的儿媳妇,未来的安庆侯夫人,让她去嫁给一个行将就木的老男人也不合适。有的人道,多罗二王子不久前才进京朝拜,刚回去就出尔反尔地举兵,如今提出和亲想必也只是他们的一种伎俩,说不定是酝酿下一次进攻。如今先帝已去,新帝应效仿先王英烈,坚决把多罗打回去,让他们从此灭国。

    看着平时簇拥在弘文身边,唯唯诺诺地要求和多罗和平共处,互利共赢的朝臣们,如今个个都怂恿他出兵,新帝坐在皇位上冷笑。后宫之中,柔婉更是泣不成声,跪在贺太后面前哭得她心碎。贺太后自然不愿女儿出嫁和亲,但也不希望开战,弘弋这皇位刚上去,还没坐稳,朝中根基也浅。虽然弘文不见了,可只是下落不明,谁都不知道他是生是死,而且贺太后没忘记这三王爷和世子弘方可是在朝中虎视眈眈。况且,先帝驾崩才多久,肆意挑起战争,没有十足的把握只会助长多罗的火焰。

    比起这些,韶华的心情更是烦躁,因为徐子昂回来了,严恺之消失了。

    “二哥哥请留步!”

    李斯年没想到韶华会蹲在焘园门口等他,不进去找周嫣,脸上又是一副严肃的模样,他心里也猜到了七八,示意随从先退下。

    “你在这里等我做什么?”李斯年明知故问。

    “二哥哥可知道兴勇伯府的事。”韶华眼尖地捕捉到李斯年眼皮微抖,料想他一定知道些什么,“为什么兴勇伯府会有一个人都没有?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

    “我又没有去兴勇伯府,我怎么知道发生什么事。”李斯年继续装傻。

    韶华急起来道:“你不是御史吗?平时不是专门打听京中大小官员的家长里短的吗,怎么会连他家里所有人失踪你都不知道?”

    李斯年眼睛一沉,低低地说:“谁跟你说御史的职务是打听家长里短,这不是你们小娘子最拿手的,你都不知道我怎么知道。”当好像也没错,可是话不能这么说,听起来好像他们每天都在做见不得光的事。

    韶华可不理李斯年的挖苦,着急地说:“二哥哥,我错了,你就大人有大量,别和我计较这些了。我求求你,到底是怎么回事。”

    李斯年见韶华一脸要哭的样子,终于还是不忍心,于是说:“兰芝被太后认作义女,再过不久,就会到多罗和亲。”李斯年正好奇,怎么他才被皇帝秘密召见,讨论此事,韶华就在他回家的路上截了他。

    “什么?怎么会,他、他不会让兰芝去和亲的。”韶华被吓了一跳。

    “他?”李斯年蹙眉。

    “就是严恺之啊!他最疼兰芝了,怎么可能同意让兰芝嫁出去。”韶华着急地说。

    “如果他在的话,或许兰芝也不会去和亲。”李斯年感慨一声。

    可这一声感慨对韶华来说,如同晴天霹雳,五雷轰顶,她整整呆了好半晌才找回自己的情绪。

    “他……死了吗?”韶华颤抖着哭腔,整个人都显得十分凄楚。

    李斯年这才意识到自己说错话,看她这样子,也知道话已经收不回来了,只好道:“倒不是死了,只是失踪了。当初大皇、那个人被救走时,严恺之追了出去,据说在宫里恶斗了一场,后来就都失去了踪影。”

    “在宫里失去踪影?”韶华睁大了眼睛。

    “这就不清楚了,只是听说当时宫里乱成一片,谁都不知道他们的踪迹。”李斯年叹了口气,伸手搭在韶华的肩上,轻轻拍了拍,“如果他命大,一定会回来,但是,你得有最坏的心里准备。”

第一百七十章 和亲

    如果他命大,一定会回来,但是,你得有最坏的心里准备。

    如果命大,可是什么叫做命大。像她这种借尸还魂算不算命大,可严恺之呢,他会不会跟她一样,万一也是不小心跑到别人身上去了,那她怎么才能找得到。万一没有这个不小心……韶华立刻止住了这个念头,她不敢做这个想象。

    “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他又不算什么好人,所以一定没事的。”韶华一路叨叨默念着走回碧梧轩,左思右想怎么都觉得严恺之如果真的出事,新帝不可能这么无动于衷,至少宋煜也得知道些什么事。“对了!还有宋煜!”韶华兴奋地叫了一声,差点跳起来,她怎么忘记还有这么一个人在,他和严恺之的关系那么好,一定会知道严恺之的消息。

    幼菡被韶华一惊一乍吓了一跳,紧张地问:“五娘子,您怎么了?”

    韶华转身,抓住她的双臂,口气严肃地说:“幼菡,有个事必须得替我去办,立刻,马上。”一连加了两个肯定的词语,让幼菡整颗都揪起来,立刻认真地点头答应。

    “好好,您说!”一脸郑重其事的表情,仿佛韶华是让她上刀山下油锅似的。

    思路一顺畅,韶华心情也舒服了一些,脚下的步伐也轻盈许多,一边说一边大步往屋里走。“我现在写个信,你想办法给我送去安庆侯府,必须亲手交给宋煜。”而且最好是让个生脸地去送信,这个特殊时期由不得她不谨慎。

    而此同时,一辆半新的马车停在安庆侯府的侧门旁,马车看上去朴实无华,马鞍顶盖都有磨损,看不出坐在马车内的人是谁。赶车的汉子跳下来,低声抱拳对马车内的人说:“二爷,到了。”车夫的声音尖细得不像男人,就算他刻意压低声响,还是要显得柔弱女气。

    马车内的人抬手掀帘,正好看到一个少年被门房连推带拉地赶出门,看门房的样子,显然少年是个不速之客。

    他皱了皱眉,问道:“前面怎么回事?”

    车夫也看到这一幕,对马车内的人道:“二爷,你稍等,我去问问。”

    见车帘被放下,车夫走上前,没想到那门房眼尖发现了他的存在,立刻粗鲁地把少年推开,对车夫点头哈腰道:“刘、刘爷,您来了,您稍等,我把他赶走就好。”

    “这个是谁?”刘车夫用尖细的嗓音问道。

    “也不知道是谁家的,非说要见我家三少爷。”门房显然不是第一次见到刘车夫的,也知道他身份不俗,口气都是带着卑微。

    “你找宋三爷什么事?”刘车夫挑眼看了少年一眼,见少年对他似的有些鄙夷,脸色淡淡也不怒。

    少年打量了刘车夫,有些好奇这个打扮普通的年轻车夫怎么能让安庆侯府的门房这么客气礼遇,他回头看了马车,斟酌地回答:“我家主子让我给宋三爷送信,说必须要亲自交给宋三爷。”

    刘车夫问道:“你家主子是谁?”

    少年谨慎地摇了摇头。“唔……这个不能说,我家娘子,主子说宋三爷认识她的。”他的干姐姐说过,这是五娘子交代的事,如果他做得好,以后还可以到府里当差,要是搞砸了,就把他偷吃炖羊肉的事告诉平妈妈。

    门房见少年这么不识相,气得破口大骂:“你这混小子!”但是让刘车夫给拦下来了,“要不交给我吧,我替你交给宋三爷。”他故意朝少年伸出手,然后露出藏在袖里的金牌,看到少年吃惊而睁大的眼睛,他从怀里取出一块碎银给他。

    少年没见过那金牌是什么,但料想一定是宋煜的客人,既然门房不肯让他进去,那有人替他转交也是可以的吧。再说了,他还赚了一笔小财,这银子少说也有五两,他可从来都没见过这么多的银子呢。于是,爽快地把信交给刘车夫,再三叮嘱只能给宋煜一个人看后,就拿着银子,乐滋滋地离开了。

    刘车夫拿着信回到马车旁,车内的人问:“怎么了?”刘车夫把信递进去,然后道:“二爷,我猜应该是李家的人,那小子说漏嘴是给娘子送信,我把信给拿来了。”

    没过一会儿,车帘微掀,露出车内人的半张脸。弘弋一目十行地把信看完后,忍不住笑道:“这娘子倒是有趣,到现在都还这么执念,也不枉恺之肯替她入宫求情。”

    正好,他可以替她把信转交给当事人。

    只不过当事人现在很忙,随着一声中气十足的咆哮,宋煜身影敏捷地逃出房间,做贼似的拉近门栓,不让屋里的人出来。“宋煜,你给我滚进来!”若单凭这一声怒吼,谁都不会想到一个月前,这个人还是半死不活地在床上躺着,几乎是到鬼门关溜达一回才被拖回来。若是福林再晚一点回来的话,恐怕性命真的就交代在这里了。

    尽管明知道屋内的人根本没能力走下床,但是宋煜还是小心翼翼地拉近门,大声答应:“不滚!我堂堂未来的安庆侯,我干嘛要滚,坚决不滚!”

    “宋煜!”屋内继续怒吼

    “我听到了,在这呢!”宋煜高声回答。

    “宋煜,你再不进来,你这辈子就别指望我再搭理你。”这一句是赤果果的威胁,可惜说到最后却沙声了,紧跟着就是一阵不停断的咳嗽,几乎要把心肺都给咳出来,把外头的宋煜咳得心惊胆战。

    宋煜只好投降,推门进去,看着严恺之苍白如纸的脸上因咳嗽变得潮红,他无奈地哀嚎:“我的大少爷,我进来还不行吗?,我堂堂未来的安庆侯……唔,您说,有什么吩咐,我尽力去办就是了。”因为这个意外的身份,让他有些欣喜若狂,动不动就要以未来安庆侯作为口头禅,只可惜这句话在严恺之这里是失效的。

    这里虽然是属于安庆侯府,却是一座废苑中比较干净的屋子,就连安庆侯府的人平时也不会来这里走动,更别说外人。若没人额说,根本不会人注意到院子里破烂得不成样的地方,屋里却干净得一尘不染,而且还住了一个满京城都以为失踪的人。

    正因为如此,所以宋煜几乎都是亲力亲为地照顾,连身边人都不敢假手。而平时只有福林跟在这里,凑巧福林非要乔装亲自出去买药,宋煜只好自己过来照顾这位尊贵的病号。

    严恺之喝了好几口水,稳定了心中的狂乱,被宋煜这么一打岔,那怒火也没那么旺。他凌厉地写了一眼,厉声问道:“我问你,兰芝和亲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和二爷到底是在搞什么鬼!你明知道我多在乎兰芝,她可是我唯一的妹妹,你怎么就忍心让她出去和亲。”

    宋煜也知道,兰芝和亲这件事要是被严恺之知道了,一定会天翻地覆。可是与其等他伤势好了以后,拿他出气,还不如趁现在他还没力气下床告诉他。就算他发火,闹脾气,也总不至于咬舌自尽吧。他赔笑地说道:“这个我也不舍得,我也把兰芝当成我的妹妹,不对,我的姐姐,也不对,我的亲姑奶奶。可是就算再亲,那也是没办法的事。难道你还指望让柔婉公主嫁出去?”他对这件事也觉得很意外,可这是皇帝亲口对他说的,难道还能有假不成。

    “就算不是柔婉,那也不该是兰芝!”严恺之怎么都不会想到,一旦失去自己的保护,竟然会让妹妹至于这么危险的境地。

    “那你说该是谁?”

    这时,弘弋意外地出现让两人先是一愣。因为严恺之躺在床上无法动弹,所以只能垂下眼睑,而宋煜立刻跪地高呼:“二、吾皇万岁万万……”

    “够了,收起你的狗腿,一边去。”弘弋走过去,踢了宋煜一脚,根本无视他的献殷勤,反而大步走过去,关心地问:“恺之,你身上的伤好些了吗?”当初弘文被人救走时,严恺之立刻追上去,奈何对方身手和严恺之相当,两人打得不相上下。若不是情况特殊,两人颇有惺惺相惜的感觉,只是没想到不知从哪里冒出一群黑衣人,竟然对他们三人进行围剿。那高人救走了弘文,黑衣人则对严恺之进行围杀,若不是弘弋亲自带人赶过来,恐怕严恺之早就丧命了。

    可是,那时的严恺之跟丧命也差不到哪里去,因为手筋脚筋都被残忍挑断,就算捡回条命也是废人一个。宋煜想起福林是个怪才,说不定可以救回严恺之。可是福林早在先帝临死前几日,被严恺之迎接徐子昂时,偷偷送出京,否则,福林得头一个殉葬。如今,命是捡回来了,手筋脚筋也续上了,可是要等到他能自己下地走路,恐怕还得好久。

    听到弘弋这么问,严恺之忍不住冷冷地回答:“万岁爷要是关心微臣,不如免了臣妹的和亲,也不知臣妹何德何能,竟然能顶上公主的名分。”

    宋煜被弘弋嫌弃,心里正不爽,正好听到严恺之的冷言冷语,立刻开口指责:“严恺之,你怎么能对万岁爷用这样的口气,你你你太大不敬了。”

    “闭嘴!”

    “滚!”

    只可惜,两人不约而同的命令让宋煜顿时感觉自己果然是最没地位的人。

    弘弋心里正为严恺之恢复了这么好的生气感到开心,微笑劝说:“恺之,当务之急,你先养好伤再说,其他的等你痊愈了,咱们再细谈。”

    然而,严恺之怎么都开心不起来,口气也无法软下来。“万岁爷,臣死不足惜,臣愿意立刻披挂上阵,替万岁爷平定多罗战事,只请万岁爷收回成命,别让臣妹去多罗和亲。”

    “你愿意,朕可不愿意。”弘弋是亲眼看到严恺之倒在血泊中的模样,想起来仍有余悸,“还有别再叫朕万岁爷,还是叫二爷顺耳些,来叫一句听听,我奖励你一个东西。”虽然登上了皇位,面对那些每一个都足以当他父亲的大臣在耳边嘀咕,弘弋忍不住怀念严恺之的沉默,一个眼神就能意会。

    “万岁爷!”严恺之可没有心情陪弘弋玩闹。

    “嗯?”

第一百七十一章 情义两难全

    严恺之不知道弘弋的闲情逸致到底是打哪冒出来的,若不是因为如今的他仍是一个坐起躺下都需要别人搀扶的病人,他爬也会爬进宫。他对母亲妹妹的感情,弘弋比谁都清楚,可他没想到,自己亲手扶上去的君王却趁他不备时狠狠刺他一刀。

    看着他戏谑的表情,高扬的语调显然不把他的话听在耳朵里,严恺之深呼吸,只好顺了他的意,无奈地说:“二爷,您要是真心为我好,就求您别让兰芝和亲。”

    弘弋挑嘴轻笑,故意口气哀怨,“恺之,我以为你和我是心灵相通的,你跟在我身边这么多年了,就算我不说你应该也清楚。看来,我果然是痴心妄想,兰芝到底在你心中比我还重要。”

    严恺之只恨自己根本无力抬头扶额,只能翻了白眼。“二爷,这不一样。”

    这都什么时候了,居然还跟他开这种玩笑。

    “怎么个不一样法。”弘弋还不死心。

    严恺之彻底被弘弋激怒了,抬起满是冰霜的脸,凌厉的眼眸不避讳地直视弘弋,一字一顿地说:“我为二爷出生入死这么多年,还不足以换兰芝一条命吗?二爷曾答应我一定会让兰芝选择自己想要的生活,可现在您却背信您说的话,实在是……”宋煜一开始没把弘弋和严恺之的话当回事,习惯他们的说话方式,可是听严恺之越说越不对劲,他急忙高声大喊:“严恺之!”

    就算弘弋对他们再好,就算严恺之和弘弋之间交情再深,可到底如今一个是君,一个是臣,一个天一个地。现在弘弋脸上没有表现,可不代表他心里就没有怒气,哪个帝王能容许臣子这么无礼。宋煜心里急得冒汗,虽然知道严恺之心疼妹妹,可是这么放肆的举动,真担心弘弋会立刻翻脸。

    但弘弋没有,他轻笑的眼睛连眨了一下都没有,宋煜急忙挤过去,抓着他的肩膀,一边对他使眼色,一边冲他怒骂:“严恺之,你是疯了吗?你怎么可以这么说万岁、二爷,你就当我是拍马屁也好,我必须跟替二爷出这口恶气。你想想,当初要不是二爷拼死把你救下来,你以为你还有命活着?福林走了,你别以为这事是你扛下来的,是二爷替扛着!你昏迷不醒的时候,二爷几乎三天一次派人来,五天一趟微服出宫,要不是念着这些年的交情,二爷这九五之尊至于为你做到这种地步!”

    这些话不但是说给严恺之听,也是说给弘弋听,生怕他一个念头转不过来就会变脸。

    严恺之也恢复了理智,“我知道二爷对我恩重如山,但兰芝只是个孩子。”

    弘弋居高临下地把严恺之的沮丧表情收入眼底,他终于收起笑容,淡淡地说:“比起江山,你觉得哪个更重要?”

    严恺之表情一滞,凝眉望着弘弋平静的脸,艰难地说出:“其实可以……”

    “其实可以什么?你确定你现在能替我上战场?”弘弋讥讽地扫了他一眼,见严恺之有意识自己的力不从心,他又道:“就算能,我也不可以让你去冒险。你以为我为什么会保住你的命,不只因为我们的交情,更因为我的江山需要你。”

    弘弋直白的话语如同一把刺刀,狠狠扎进严恺之心中,他知道这是实情,也知道所谓伴君如伴虎,可他万万想不到居然是要以牺牲兰芝的幸福为代价。

    一旁的宋煜听得有些惊讶,正要开口,被弘弋一个眼神吓得双手捂嘴,不敢出声。弘弋冷冷地看着严恺之,“你比谁都清楚,我是怎么坐上这个皇位的,身边还有多少内奸外敌,你又答应过我什么。”严恺之默不作声,弘弋却咄咄逼人,“你心里比我更清楚,是谁想置你于死地。兰芝要是不嫁,那她只能嫁给贺家人,捏在太后手里,你觉得哪个好一些。”弘弋深吸一口气,“你放心,多罗王妻妾无数,凭他这把年纪也没精力了。只不过是彼此捏着把柄罢了,待我肃清内贼,亲自出关,迎兰芝回京。”

    弘弋都把话说到这个地步了,严恺之也已经无话可说,只是闭着眼,凝眉不语。

    忽然间,屋子里的气氛沉闷压抑得让人有些喘不过气,幸好有宋煜出声打了圆场,才把弘弋请出了屋子。

    “二爷,您都知道他疼兰芝疼得跟块宝似的,您又何必刺激他。”宋煜讪笑道。

    弘弋鄙视地瞄他一眼,“刺激他的人是你吧,谁让你跟他提起的。”居然还怪到他头上来的,要是宋煜不提这事,他也犯不着和严恺之闹翻。

    “那、那毕竟是他妹妹,我总不好瞒着。”宋煜被弘弋的目光瞪得有些心虚,只好转话题,“不过,二爷刚刚为何不告诉他实情?”

    “告诉他实情?让他知道他的性命是兰芝保下来的,那他非得从床上滚下来不可,就算用舌头走路,他都会滚进宫去阻止。”弘弋翻了白眼,要是让严恺之知道兰芝自愿请求代嫁时,他都吓到了,还以为是贺太后的主意。可是听完兰芝的请愿后,弘弋忽然有些羡慕严恺之,或者有些嫉妒严恺之。

    他有他想保护的人,也有人愿意为他付出生命,不是因为兴勇伯府的郎君,也不是因为皇帝跟前的红人,仅仅是因为他是严恺之。弘弋又何尝不知道兰芝对严恺之来说是什么意义,如果可以,他也不希望走到一步,毕竟他不希望毁了他和严恺之这么多年的情谊。哪怕他登上皇位,看着他恭敬地臣服在他面前,可他心里还是把严恺之当成至亲至信的人。

    他从小便无数次仰望坐在皇位上的父亲,也无数次贪玩地在父亲身边撒娇,就为坐一坐这把龙椅,感受万人朝拜的威风。可当他真的坐上去时,忽然发现他再没有当初仰望时看得那么清切,一切都变得混沌而模糊,仿佛他和身边所有人都隔离开来。就连他至亲的人也都似乎变了一副嘴脸,贺太后有些迫不及待地想要效仿端明皇后,把贺家人全部都封侯拜相,若不是国丧期间,不得大兴土木,只怕整个京城都要被他们翻个遍。

    “与其让他崩溃,不如让他恨我好了,总之,我一定会让兰芝平安回来的。”弘弋信誓旦旦地说完,刘车夫就神色慌张地跑进来,和他嘀咕了几句,弘弋脸色一变,立刻启程回宫。只是他临走也没想起,要把韶华的信交给严恺之。

    ……

    “把小六子叫进来,我有话要问他。”

    在等了几日,都不见宋煜的回音,韶华终于坐不住,让幼菡把前几日去送信的小六子喊进碧梧轩来。看着活泼机灵的小六子跪在跟前,眼神还不住地往四周瞄,韶华忍不住皱起眉,幼菡急忙咳了几声,见小六子没自觉,还走过去踢了他一脚,示意他安分些。

    “安庆侯府还没有消息吗?”韶华对这个消瘦的少年没什么好感,觉得他机灵过头,眼睛有些不老实。不过拐脚张是年近四十才娶了平妈妈,平妈妈是寡妇,嫁给前夫三年无子,前夫就死了。她守了十多年的寡才嫁给拐脚张,两人都算是老来得子,所以对小六子免不了有些骄纵。

    “我一天问了好几次,人家都不耐烦我了。”小六子轻佻地说。

    “谁让你去找门房问,你不会守着啊,还有你上次怎么进去,这次你怎么不学着点。”不等韶华开口,幼菡已经走过去,一把拧着小六子的耳朵,大咧咧地骂道。

    一物降一物,拐脚张和平妈妈拿这个小祖宗没办法,但是他最怕的却是幼菡。年纪比幼菡小两岁,可是在她面前,几乎不敢造次。他捂着耳朵,一脸怪相,吃疼地说道:“我、我怎么知道他这次不肯让我进去。”

    其实,小六子不敢说上回是让人送进去的,可是他没再遇到那人,也不知道是何来路,只是看到那黄金令牌,心里一咯噔,料想一定是个大贵人,又得了赏赐,自然就把信交给人了。现在韶华追问起来,其实他心里也有些没底,都不知道宋煜到底拿到信没有,他守在安庆侯府都好多天了,连个人影都没看到。明明幼菡是说过,宋煜长得高大威武,粗膀圆腰,偏他只看到一个高大的男子,算不得瘦,但绝不能说胖,更不会粗膀圆腰了。

    幼菡见小六子确实没辙,只好回头和韶华说,“五娘子,说不定宋郎君只是忙,没空回信,要不咱再等几天罢。”

    除了等,韶华也无别办法,不过她始终相信严恺之不会死,反正生要见人,死要见尸。她都能借尸还魂,又怎么知道,严恺之不会躲在她身边呢。

    “不过,我遇到一个人,瞧着眼熟,也不知道是不是,还是我看走眼了。”小六子绕了一大圈,还没说完就被幼菡揪耳朵,“你再给我绕圈子。”小六子惨叫一声,“别别,别揪,我说就是了。”

    小六子从幼菡手中救下自己的耳朵,委屈地捂着脸,看着韶华道:“我今儿看到有辆马车上坐个小娘子,长得特像七娘子。”

第一百七十二章 四代同堂

    “在哪看到的?”韶华激动地问。

    都已经多久没有锦华的消息,天早已转暖,雪也融了,李勋卓派人在城外找了好几天都没找到踪影,都觉得凶多吉少。凌氏倒是纷纷不满李勋卓瞒下锦华的所作所为,认为应该把锦华的恶行告诉李阁老。结果莲香体贴地告知凌氏,既然锦华已经失踪,再数落她的不是也没用,平白别招惹李勋卓不满。结果这段话倒是让李勋卓听到了,顿时对莲香刮目相看,这回凌氏才警觉起来。一个温香已经快让她把握不住,她可不想给自己树敌,立刻就在李勋卓面前表现大度,说会替锦华吃斋念佛,希望她早日归家。

    李勋卓不指望凌氏能为锦华吃斋念佛,只希望她别捣乱就好了,最爱的妾不在身边,宠大的女儿又失踪了,又不得远行凉城,李勋卓显得心灰意冷。结果雪融后,一场倒春寒差点让半个京城的人都病倒。李勋卓因曾在川北也病过一场,所幸和其他商人打过交道,有人好心提供一个偏方给他,结果喝了药,闷了一夜,次日就好起来了。

    而这一回,李家也因为有他这道方子,所以也没人生病。所以不断有人上门打听,后来他索性熬大锅药水,让京里那些买不起药的人免费治病,这一善举得到宫里大加褒奖,令李勋卓好一会儿风光。

    小六子看韶华神情严肃,也敛起嬉闹笑脸,认真道:“就在以前的大皇子府门口。”

    韶华想了一下,脸上露出吃惊的表情,“以前的大皇子府,那不是和兴勇伯府很近?幼菡,现在那里是谁在住。”她转过头,看着幼菡。幼菡也很困惑,她的消息都是从平妈妈和拐脚张打听来的,自己并没有出去过。“听说是平洲来的将军,具体是谁我也不知道。”

    这下子,小六子又活跃起来了,兴奋地喊了一声。“我知道我知道,是徐将军,听说是在平洲比太后娘家还要大呢。我还听说,只有一个少将军住在哪里,其他人都没怎么见,不过经常门口热闹得跟赶集似的。”一说起京里大小热闹事,小六子比老鼠找花生还要灵敏,特别是因为最近到处都冷清伶仃,京里总共才发生几件大事,他自然十分清楚。

    韶华凝眉,“徐家?”从普安回来后,韶华曾听父亲说起,当初救他们的人是徐家郎君,听说年纪和李斯年他们相仿,也是少年有成的模样。只不过比起京中郎君的贵气和文雅,平洲来的徐子昂要显得锋芒毕露,顾盼自雄,俨然一副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样子。

    如果锦华是被徐子昂带走的话,那徐子昂从川北归京也这么多天了,没理由不把人送回来,难道锦华不赶回来不成?

    韶华心中冷笑,不过发生了这种事,要是换做是她,也没脸回来。

    小六子根本没注意韶华的走神,自顾兴奋地开讲起来:“对!平洲三将就是贺家、徐家还有商家,不过商家好像都没落了,许多人都不出托。其实要算起来,商家才是老世家,当初平洲三将合起来占开国二十二帅中四成,可是仅商家就占了两成。就是可惜后来都生不出儿子,才没得没落了。”说到平洲三将,小六子的眼睛都发亮了,显然有些蠢蠢欲动,跃跃欲试的模样。

    幼菡一手叉腰,另一只手就要伸过去拧小六子的耳朵,结果被他机灵跳开。扑了空的幼菡跺了跺脚,哼了两声,小六子委屈地侧过另一只耳朵,送上门让幼菡过手瘾。“你这小子,问你说七娘子的下落,你扯到平洲三将干嘛去。干娘让你好好读书,你一定又逃学,跑去茶馆听书了。”幼菡可不客气,一把揪得小六子龇牙裂齿。

    他揉了揉耳朵,忍不住替茶馆打抱不平。“茶馆怎么了,我又不是不给钱,再说了,谁说我一定要读书,男儿自当保家卫国戍守边疆,只会摇头晃脑念几个之乎者也,我都快被夫子转晕头了。”

    韶华听到他的话,反而有些意外,没想到看上去流里流气的小六子,竟然心存了这么大的志向。大抵是因为她自小是在兵营里长大,所以对武将有种莫名的好感,听小六子这么说,对他也刮目相看。

    “即便是行军打仗都要看书写字,难不成你想一辈子当一个小兵?”韶华的话让小六子眼神大亮。

    “真的?”他原以为能进李家当个管事已经不错,奈何拐脚张老来得了这么个命根子,特意在凌氏跟前求了个成全,给小六子赎身,好让他出门和其他孩子一样上书斋念书。也不奢望能像自家少主子们考个状元探花,能做个秀才,或者中个举人老爷,也算张家祖坟冒青烟了。他还打算等多两年,夫妻俩也求个恩典,一起赎身出府,好让儿子安心考试。只是没想到,小六子根本不是块读书的料,再加上没人管他,三天两头逃课闹事,没少让人找上门去。

    韶华点点头,难得小六子是自由身,却有拐脚张平妈妈这对父母在府里撑腰,更重要的是还有幼菡约束着,只要他能收心,这绝对是块跑腿的好料。于是,韶华决定要把小六子养成自己人,以后外头的人就交给他。

    待她随意掰了几句行军打仗的道理,说到川北风光、兵营军令无不让小六子心神向往,顿时对这个主子也心生敬佩。绕到差不多,看着小六子眼中只有崇敬和信服,就连幼菡都目瞪口呆,韶华才交代小六子去盯紧徐子昂的事,无比要查清他看到的人是不是锦华,以及安庆侯府的消息。经过韶华这一番洗脑,小六子下定决心要完成任务,立刻就告辞离开。

    幼菡吃惊地打量自家主子,虽然因为在城外那一次历险,让她对韶华多了另一番打量,但是听到她四两拨千斤就把小六子收服了,而且是心悦诚服地听命。比她跺脚扭耳朵地破骂,显然要见效得多,幼菡有些不敢相信眼前人和绾华这个只知琴棋书画的大家娘子是亲姐妹。

    没等幼菡表达自己内心的震惊,初荷一脸慌张地跑进来。“五娘子,五娘子,大少夫人要生了。”

    韶华顿下茶杯,激动地站起来。“这么快?”

    初荷一边抹汗,一边道:“我刚刚遇到红菱,是她亲口说的,她还急急忙忙地往外赶,说是要去请稳婆。”一般宽裕的人家都会早早把稳婆养在家里,只不过因为国丧期间,为了避免人多口杂,招惹是非,所以打算提前一个月再让稳婆进府。可是没想到稳婆还没上门,辛子萱就要临盆了。

    “日子不是还没到吗?”算算日子,似乎要比预产期早了半个多月,幼菡好奇地问。

    “这个我也不清楚,总之听说是大夫人去王看望大少夫人,然后大少夫人就说要生了。”初荷的话让韶华立刻沉下眉头,这摆明就是有猫腻,好端端地养在家里,怎么会忽然提前一个月生孩子。

    二话不说,韶华带着初荷幼菡就往煦园跑,可是半路就让人给截住,说未出门的娘子不要过去沾染晦气。韶华气得直骂凌氏死脑筋,她又不是去接生,就是过去瞧瞧也好。可是拗不过,韶华只好打道回府,准备让幼菡去打听消息,一生下来就立马跑过来看她的侄子兼外甥。

    可是这一等就是半个时辰,听说辛子萱已经在屋里喊道没力气,可是稳婆都还没到,连红菱的影子都没见着。

    “哎哟,我怎么给忘记了!”幼菡一拍大腿,忽然惊呼一声,把韶华吓了一跳,“今日公主和亲,兴许是给挡住路了,所以赶不过来。”

    “那可怎么办!”初荷也着急起来。

    虽然国丧期间不得婚娶,然而和亲这种事,可大可小,关乎到两国和平,于是破例让公主今早出关。虽然朝中仍有人议论不该和亲,这种时候,新帝应该拿出气魄来,一把打过去,让多罗见识一下,什么才是中原的王者。而当知道和亲的公主居然是兰芝时,甚至有人出来破骂说严恺之下落不明,兴勇伯膝下才这么一双儿女,新帝居然狠心把兴勇伯唯一的女儿嫁出去了。不过不管骂声如何,兰芝还是风光大嫁了。

    韶华心中有些生疼,就连兰芝出嫁,严恺之都没出现,难道他真的死了吗?

    可是她现在还空想太多,毕竟如今更危险的是辛子萱,她不但早产,而且还是难产。如今煦园忙得所有人都团团转,稳婆还没来,家里又没人懂接生。

    一个念头闪过,韶华忽然想起羌氏自己就懂接生,据说生攸宁的时候,也是稳婆没来,她一个气把攸宁憋出来,还自己给儿子剪了脐带。虽然羌氏常常拿这件事来向其他人炫耀,可是辛茂山每次听到这个都会沉下脸,据说当初是夫妻俩吵架,羌氏顶着大肚子跑出去。结果在半路疼得要生,倒在别人家门口,幸亏好心人扶她进屋生孩子。后来那家人生了三胞胎女儿就难产死了,羌氏就把三个女儿带进府给辛子墨当贴身丫鬟。

    不过这都是很早之前的事了,韶华唯一想到的是,与其绕一大段路去请稳婆,不如骑马抄近道,把羌氏带来。这个时候可顾不得国丧期间不得串门的命令,人命关天,再说羌氏也不是外人。最重要的是,小六子后脚刚走,让他去送信的机会都没有。

    “幼菡给我备马,初荷听我看住,我必须出去一趟。”

第一百七十三章 难产

    韶华褪了满头钗环,扯了个头巾,就赶出门。所幸今日许多人都跑去围观和亲队伍,也没有人注意到一个身手矫健的小身影骑着马从李家出来,绕道快马赶往定西侯府。如今的韶华骑马技巧已经相当娴熟,至少能稳稳当当地拉着缰绳,自由控制马的速度。

    要绕近道去定西侯府,必然要经过兴勇伯府,韶华小心按捺着内心的激动,却忍不住希望能看到严恺之正好从府里出来。可是当她快马经过时,紧闭的大门,还有没来得及拆下却染了尘的白灯笼蓝挽联,好像是许久没有人出入。韶华心里一阵揪痛,对于严恺之的下落不明感到无助和担忧,一时闪了神,差点就撞上不远处的马车。

    韶华忙敛起心神,回头喊了一句抱歉,然后扬长而去。

    “忆柳,外头是谁?”一个娇嫩的声音喊道,忆柳忙收回惊恐的视线,掀帘躲进马车内,看着一脸淡漠的锦华,支吾道:“我、我好像看到五娘子了。”忆柳看着锦华脸色一变,双目顿时变得凌厉,但很快就恢复了平静。

    “她命还真大。”尽管心中慌得小鹿乱撞,锦华努力保持脸上的平静。

    说起命大,其实她也丝毫不逊色韶华,当初她们跌跌撞撞地朝马蹄声跑去。没想到当她们赶过去时,雪白的地上只留下一串马蹄印,一个人都没有。锦华几乎要绝望,举目都看不到一个人影,她不死心地追着马蹄印一路追去,结果走了半天终于受不住,主仆二人双双累晕过去。只是在她意识模糊之前,看到一双笔直的长腿走到她面前,隐约看到一张俊朗的面孔,然后就不省人事。

    等她醒来时已经是一天后的事,看着自己躺在一个陌生的房间里,身边的小丫鬟告诉她。她们已经平安回京,不过忆柳没她这么好运气,尚未清醒。锦华好奇是谁救了她,可小丫鬟红了脸摇头,说自己也不清楚,只是那人交代她要好生照顾锦华。然后接下来的日子里,锦华除了这个小丫鬟,还有忆柳就再也没见过任何人,听着小丫鬟讲述外头的风云变化,直到新帝继位。锦华一直在等李家寻人的消息,可是李家仿佛没锦华这个人似的,不曾有人提起。她自嘲地笑了笑,心里清楚自己已经回不去了,因为凌氏和韶华绝对饶不了她。苏氏不在,她更提不上有娘舅家这回事。

    就在她绝望地想要自我了断的时候,徐子昂的出现让她重燃了希望。看着他那飞扬的神采,伟岸的身躯,以及俊朗桀骜的五官,锦华心里有些小鹿乱跳。打量着他的衣着气质,再听着小丫鬟的描述,锦华心中对徐子昂的猜测也证实了七七八八。

    “记住,我不是李锦华,也没有爹娘,咱们是被劫匪掳去的。”锦华义正言辞地警告过忆柳,然后一脸无辜茫然的表情面对徐子昂,哀伤地表示她记不清以前的事。

    徐子昂并没有太多去计较锦华的身世,也没在意忆柳蹩脚的谎言,反正自己在京里也没家人,把锦华当做父母被害家财被劫的富家小姐,让她和忆柳暂时安顿在他强占来的大皇子府里,自己又奉命出征去了。

    兴许是谎言说得太顺利,面对着满屋子的金银珠宝和家仆丫鬟,锦华兴奋得有些失去理智,心里暗自决定要把这个谎言扯下去,哪怕跟着徐子昂当个妾,也比回李家当庶女好。在徐子昂不在的日子,锦华显然把当初的大皇子府、如今的徐府当成自己家,使唤起人来也头头是道。徐子昂有些意外锦华的理家能力,但想着回来后能有人把一切替他打理他,他也乐享其成,各自都默契地选择自己喜欢的生活方式。

    但她万没想到,这是她头一回出门,竟然差点就撞上韶华,手心的湿润泄露了心中的慌张。她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对忆柳说:“不出去了,我觉得人有些不舒服。”

    忆柳忙不迭点头答应,刚刚和韶华对上眼,她也显得心有余悸。

    而差点撞了人的韶华根本来不及细想,急忙敛起心神朝定西侯府赶去。正巧她赶到定西侯府门口时,羌氏正从庙里回来,一听女儿难产,骨子里的彪悍本性立刻爆发。脸色一变,平时的优雅矜持立刻消失不见,大喝一声,果断翻身上马。就这么在光天化日众目睽睽之下,两人一马一路狂飙回李家。

    据说后来出现了不少传言,有的说公主和亲当日,有两贼人意图抢亲,好在被众护卫忠心奋战才得以保公主平安。也有人说是严恺之不愿妹妹和亲,但又不敢触怒龙颜,只好私下和小厮一起上演抢亲戏码。然而因被人识破了身份,生怕引起京城慌乱,所以只好落荒而逃。

    不过这些都是很久以后才传到韶华耳朵里的。

    就在她们赶回李家时,稳婆还未到来,所有人对羌氏的出现感到意外。羌氏紧张地追问情况如何,但满院子的人都没人答得上来,回应她的只有辛子萱痛苦的**。没过多久,刘氏也匆匆赶来,看到羌氏的怒容,她显得有些心虚和不知所措。

    李斯晋也得知消息赶回来,成亲多年好不容易才有了这一胎,李斯晋比谁都在乎辛子萱肚子里的孩子。可是当他回来时看到满院子女人,气氛显得剑拔弩张,他朝产房走去,想去探探情况。哪知刘氏急忙扯住他的衣袖,嘴里叨叨念着:“大男人不能进产房,晦气,会倒大霉的。没事的,喊一喊就过去了,谁家媳妇生孩子不喊的。”

    羌氏本来也没说什么,一听刘氏的话,肚子的火一下子就窜上心头。从她踏入李家到现在,产婆没到,屋里除了辛子萱的**,还有一个小丫鬟的声音,根本就没人搭理。而辛子萱在屋内已经喊到声沙,声音都显得疲惫无力,刘氏居然说“喊一喊就过去了”。做母亲和做婆婆的心是不一样的,羌氏此刻十分后悔把女儿嫁过来,冷冷地扫了刘氏一眼,大步朝产房走去。

    “亲家夫人,您还是别进去,已经让人去请产婆了。”刘氏的陪房麦妈妈急忙走出来,拦住羌氏的去路,满脸赔笑。

    羌氏可不管她的赔笑,冷哼一声,语调高扬而显得不屑,“这个时候才去请产婆,早怎么不去,我女儿要是出了什么事,谁来负责!”

    被羌氏这么一责问,刘氏连眼神都飘忽起来,麦妈妈只好道:“早去请了,兴许是路上耽误了。”

    谁会料到正好赶上今日公主和亲,原本那产婆早准备好了,没曾想,她隔壁家媳妇子动了胎气,竟然是七个月的早产。因为是老邻居,产婆不好拒绝,只好推辞几日再进来。李家算算日子,想着辛子萱这肚子最快也要下个月,不差这两日所以才没急着催她进府。只是没想到,这生孩子也是赶着日子的,知道今日和亲是个好时辰。

    只不过李家人没有一个感到高兴,古话说,七活八不活,也就是早产儿的话,七月的成活率要比八个月的高。辛子萱肚子的孩子已经八个多月接近九个月了,平时都安安稳稳,忽然就要临盆,谁都知道其中必定有猫腻。

    一路赶来,韶华简单地把事情讲给她听,虽然她不知道为何韶华知道她能接生,担忧已经充斥了她的脑子,没空多想。抬眼正好看到韶华匆匆走来,羌氏大声说道:“小五,水烧好了没有,东西都给我准备齐全了。”

    韶华见众人目光都望过来,点了点头,“都准备好了。”羌氏除了给自己接生过外,还给军营里伙房的媳妇搭手接生,算不得能手,但比李家这群养尊处优的夫人们要有经验。

    “你敢不敢陪我进去?”羌氏扫了众人一眼,对韶华道。

    “敢!”韶华用力点了点头。

    只要能帮辛子萱的忙,韶华根本不在乎所谓的晦不晦气。

    可是韶华这么想,可不代表李家人这么想,凌氏闻讯赶来听到韶华要进产房,立刻就把她扯住,推搡着要她赶紧离开。韶华不悦地扭着凌氏,气呼呼地说道:“阿娘,这都什么时候了,人命关天,让我帮忙也好。”羌氏已经先她一步进了产房,满院子只剩下大大小小的李家女人。

    “就算要帮忙也不是进去帮忙,你一个没出门的小娘子懂什么!你伯姆当婆婆的都这么镇定,你一个小丫头着什么急,赶紧给我回碧梧轩去,回头我再教训你。”凌氏的话让刘氏有些挂不住脸。

    辛子萱在屋里喊,她这当婆婆不出面也就算了,连派个人过来探望都没有,就连请产婆居然也是红菱自己跑出去。如果羌氏真要计较起来,只怕李家面子都要扯下来。

    “小五,给我参茶!”羌氏的声音在屋里高响起,韶华甩开凌氏的手就要往外走,只不过没李斯晋反应快,人高腿长,立刻就跑出去。

    这时,一个家仆满头大汗地跑进来汇报:“大夫人、二夫人,赵阿姆来了!”所有人不约而同地松了口气。

    说话的同时,只见一个中年男子背着一个满头白发的老太太一路小跑进来。把产婆放下来,李斯晋的参茶正好也端了过来,看产婆刚站住脚,整个人被颠簸得晕乎晕乎。韶华趁机从李斯晋手里接过参茶,不等凌氏开口,已经大步钻进去,气得凌氏在外面大喊。

    紧接着长达两个时辰的煎熬,终于在一声婴儿啼哭中结束。

    “大哥哥,生了!”韶华从屋子里钻出来。

    “是男是女?”刘氏问道。

    “你大嫂怎么样?”李斯晋大步上前。

    “母子平安。”韶华兴奋地说。

第一百七十四章 新生

    辛子萱平安生下儿子把整个李家都给乐坏了,李阁老更是对这个曾孙爱不释手,一下子夸他长得像李斯晋,一下子就夸他额头饱满是个有福气的人。韶华怎么都没把这个粉红色皱巴巴的小肉团跟风雅清隽的李斯晋联系起来,一想到小肉团刚生出来时,整个脸憋得都发紫了。就连产婆都说差一点就缓不过气,因为辛子萱生了太久,连喊的力气都没有,更别说使劲了。灌了两碗参茶下肚,喘了好久才能提起精神来。

    当产婆把小肉团洗干净,包上襁褓,韶华顿时眼前一亮。她小心翼翼地伸出一只手指去戳他的脸蛋,结果被他细小的手掌轻轻握住,似乎在抱怨她的举动。韶华心中无限感慨,这么一个小生命就这么出生了,再回头看看累得不堪重负而昏睡过去的辛子萱,心里有些唏嘘,原来生一个孩子竟然是这么危险又艰难的一件事。望向羌氏的目光忽然变得崇敬起来,出了产房,面对凌氏叨叨不断地责骂,她也嬉笑而过。

    “阿娘,看到嫂嫂生孩子这么难过,您当初也一定受苦了。”被韶华这么认真地行礼,凌氏一下子就语塞了。

    凌氏最不惯就是这种煽情场面,回想起当初生孩子的时候,其实都不算辛苦,只是那几次小产才差点要了她的命。大概是受了气氛的感染,凌氏说了几句后,就让韶华回去,自己则叨叨非要去给韶华请个符,洗掉这一身晦气。

    所有人都说因为韶华因此变了许多,整个人像是忽然之间变成大人一样,反倒她本人恍然未觉。不说她本来就是个大人,这身体也到了及笄的年纪了,确实不能再孩子心性下去。

    因为辛子萱生了个大胖小子,李家的目光都转移到周嫣身上,还好李斯年用国丧期间,不能同房,怕惹是生非为由,才让她逃过一劫。可是外人的话可以关门不听,但熬不过庞氏那欲诉还休的眼神,一句话不说,就这么干巴巴地看着她,让周嫣觉得自己要是明年不生个娃出来都是罪大恶极的事。

    韶华知道周嫣的处境,不客气地笑起来,见她不悦,才转了话题,“大哥哥真是个好丈夫。”

    对于这点,周嫣也颇有同感。“是啊,看着真让人羡慕。”

    韶华歪着头,对她调笑道:“你羡慕什么,二哥哥对你不好吗?”

    周嫣撇了撇嘴,显得有些不满,“能一样吗?你没瞧着大哥哥对大嫂那份亲密劲,就连我都快看不下去了。”因为辛子萱头胎生得太过凶险,孩子身体弱,自己也被耗了半条命,这月子不但免不了,还得做双月。也就是说整整两个月不能出门,下床,甚至连洗脸的水都要用温水,更别说洗澡了。

    头一个月还好,天气渐热,已经一个月不洗澡的辛子萱早就受不了,可是到处都有人看着,根本不让她下床,什么事情都端到她面前,标准的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但这不是每个人都消受得起的,至少辛子萱就受不了。

    李斯晋是头一回当父亲,也心疼妻子关在屋子里这么久,想踏进一步都被刘氏死死给拉住了。最后做了个让步,就是他下朝后,可以搬个凳子坐在她窗下陪她说话。后来不知道去哪搜罗了一下杂书故事,每日都跑来念给她听,一直到辛子萱出月。夫妻见面,犹如久别,感情更深了。

    这件事不小心传到外面去,一时间被引为美谈,甚至还有人想打听李斯晋是否纳妾。

    韶华见周嫣的嘴巴都要翘到鼻子上去,忍不住哈哈大笑,“哈哈哈,不就是给她念书递东西,等你以后坐月子,我让二哥哥也在你窗口给你念书。”虽然李斯晋看上去要比李斯年严肃,但却是典型的妇唱夫随,李斯晋几乎不拂过妻子任何意思。而相形之下,看上去大咧咧的周嫣却被李斯年吃得死死的,他让她别去打扰辛子萱静养,她就真的一步都没走过去。除非是韶华陪着,她才去过两次。

    周嫣不满韶华对她的评价,。在她心里,李斯年是无所不能的,比起自己要靠谱得多,所以听他的准没错。“别了,他一念书我就头晕,我可不爱听这些。不过你要是到时候每天给我弹琵琶唱曲儿,我倒可以考虑一下。”周嫣冲韶华挤眼笑了笑。

    韶华没好气地翻了白眼。“你想得美,把我当什么了。”

    “自然是当小姑子。”周嫣咧齿一笑,两人嬉闹了一阵,不知怎么地话题就转到让韶华沉默的问题上来,“严恺之还是没消息吗?”

    果然,韶华的笑容立刻就消失了。

    她顿了一下,摇了摇头,坐直身子重新拿起绣规,替辛子萱的儿子做个虎头帽子。关于韶华变化最大的一点,就是她竟然能静下心来去做她以前最讨厌的事。

    辛子萱坐月期间,羌氏送了一个嬷嬷和两个大丫鬟过来,说是帮忙照料辛子萱的饮食起居。刘氏心里是不乐意的,可是她万没想到,送来的竟然是容嬷嬷。容嬷嬷原先可是李家的闺学先生,如今变成照料辛子萱的嬷嬷,这无疑是给辛子萱抬了身份,不但生了儿子,还能让容嬷嬷亲自来照料她,谁还能对她低眼看。刘氏虽然不知羌氏用的什么手段,竟请得动容嬷嬷,但也不好拂逆,索性甩手让她们自己去。

    比起刘氏,韶华更是惊喜,还以为今生再难见面。乍一看容嬷嬷精神比先前健朗,心里也踏实许多。

    “我也让夫君问过,可是夫君说他也不知道。”周嫣对自己无法帮忙感到很失落。

    韶华拍拍她的手,笑道:“别说二哥哥了,就连宋煜都没吱个声。我都让小六子去安庆侯府门口守着,可连他的身影都扑不着,好像一起失踪似的。”

    “要不,我让我阿娘替你去问问。”周嫣认真地说。

    “还是别了,夫人前阵子身子才刚好,没得别烦她。”忠义侯夫人年初受了惊吓,病了一场,直到暖天才能下床。看周嫣还在替她烦恼,韶华笑道:“好了,我都不担心你担心什么,没事的,他一定会回来的。”

    韶华的话像是在安慰周嫣,也像在安慰自己。忽然煦园的丫头跑来找韶华,说是辛子萱让她过去吃新进的水果,韶华邀请周嫣过去。周嫣推辞要回去给庞氏熬汤,被韶华再次取笑,她也不反驳就离开了。

    “咦,怎么朝书房去了,不是嫂嫂找我吗?”韶华跟在后面走着,刚进煦园就觉得不对,立刻站住了脚。只见前面的丫头支吾地说道:“有人要找您,让您先去书房一趟。”韶华拧起眉,自打她进京以来,没少让人骗着绕圈子,所以若有人存心隐瞒,她立刻就会拉下脸走人。“是谁?”

    如果是李家人,直接喊她过去就好,根本不需要绕这么大一个圈,想必是外人。能动用到李斯晋的书房,看来对方来头不小,而且李斯晋应该也认识。

    难道是严恺之?

    “是大少爷的朋友,说有要事找五娘子。”那丫头显然是受了好处,说话时眼神都在飘。

    韶华思索着在自家里,又是李斯晋的朋友,说不定是来给她带严恺之消息的。于是,宽了心跟了去书房,只不过没想到竟然会看到弘方。几个月不见,他一身素白暗刻松鹤的织金长衫,腰间系了一条镶海蓝色石的腰封,显得十分清隽明朗。

    “站住!”

    弘方也正感慨,数月不见,韶华俨然变了一副模样。浅粉夹樱的交领上衣,下衬一条**相间的长裙,翠青色的腰带裹出她的小腰,颇有盈盈一握的感觉。可他脸上刚露出笑容,没想到佳人看都不看他一眼,转身就走,气得他吼了一声。

    “不知世子爷在此,小女子冒昧了,这就告辞。”韶华气得牙痒痒,她已经被弘方骗两次了,而且每一次都是被自家的人带着去。真不知道是李家的防范太差,还是弘方的魔爪太长。

    “我教你站住听见没有?”弘方走过去,将她一把扯进书房。

    韶华想要惊呼,可是发现刚刚那丫头早就不知道跑哪去,她狠狠地瞪了弘方一眼,“你在别人家都这么嚣张的吗?”

    终于看到韶华有生气活力的表情,弘方这才笑道:“你还没见过我嚣张的时候。”在李家,他已经算客气的了。“我看你比我还嚣张,知道我是谁不?”

    “知道又怎么样?”韶华见弘方擒住她的手腕死死不肯放开,脸上不觉显出怒容。“放手,不让我喊人了。”

    哪知,弘方偏爱看她这模样,她越是挣扎,他握得越紧,“你喊也没关系,你大哥哥刚出去,这里就我们两人。”看她惊讶得瞪圆的眼睛,弘方沾沾自喜地说:“你也用不着生气,整个李家都知道我来找你的,只不过不换个方式喊你过来,你一定不肯见我。”

    “既然你知道我不肯见你,你又来做什么。”韶华挣得手都红了,但只是蹙了蹙眉头。

    “你不肯见是你的事,我想见你是我的事。”弘方是知道自己力气的,看韶华不要命地扭着手腕,终于还是不忍心,松开手让她退了出去。看她红肿的手,心里不由得来气,别人想靠近他,他都不乐意,她竟然不要命地想逃开。

    “那现在你见着了,可以滚了吗?”韶华捂着生疼的手,没好气地瞪着他。

    弘方沉了沉脸色:“你真是欠教训,这样子怎么进王府。”

    韶华心里一咯噔,直起目光,死死地看着他,“谁跟你说我要进王府。”她可是拼了命才逃出进王府的命运,可不希望这辈子也还跟弘方纠缠不清,特别是知道弘方是这么一个虐待狂,动不动就喜欢惹她冒火跳脚。

    韶华一恼火,弘方便乐了,“去年是先帝身子欠妥,于是一拖再拖,待明年出丧,你也十六了,难道不真是谈亲论嫁的好年纪吗?”扫了韶华惊诧的表情,他揶揄道:“严恺之下落不明,生死未卜,难道你还想等他回来不成?”

    “等又如何?谁跟你说他就不会回来了。”韶华也学他的样子,扬了扬眉。

    弘方心中有些不悦,继续说:“婚姻大事乃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能当着李家人的面让你出来,你心里刚清楚是怎么回事。我只是顺道过来提醒你,别在这敏感时候做些不该做的事,到时候王府下不来台,李家落不下面。”

    韶华虽不知道他说的有几分真假,但心中震撼无比,脸上强装镇定,“你既然知道现在是敏感时候,那你来我家就不怕犯忌讳吗?”

    弘方笑道:“现今天下可不是以前的样子,当今圣上可就我一个兄弟了,你觉得他会跟我计较这些?再说了,我不过是过来寻李翰林说事,顺道看看你,又不是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有什么忌不忌讳。”忽然弘方故意压低声音,“还是说你心里想了什么犯忌讳的事,怕被人发现?”

    被他一靠近,韶华吓得跳了起来,退后几步,终于装不下平静,“我警告你,你想都不想,我是不会嫁给你的。”

    “嘘,别太大声,我还没正式和你家人说呢。你嚷得太过分,别人听错,还以为是你想嫁给我呢。”弘方咧齿道。今日他确实是来寻李斯晋探讨朝上的事,正好听说要差人去唤韶华,才动了念头。不过看到韶华这般明媚活力的模样,心中的抑郁顿时一空,其他的就先放一边。

第一百七十五章 人情

    “你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韶华刚从煦园回来,一踏进碧梧轩的大门,就看到弘方背着双手在走道的分岔口徘徊。一回头,看到韶华一脸惊慌无措的脸,笑眯眯地弯下眼角,大步朝她走过来。韶华被吓了一跳,拉着初荷挡在自己面前,不愿和弘方靠得太近。

    经过好几次的“不期而遇”,初荷也早见识了眼前这个摇着扇子的年轻公子是谁,被韶华这么一推,猛地凑近弘方的脸,她尴尬又羞涩地低下头。

    韶华已经不知道要用什么词语来形容弘方的厚颜无赖了。因为有前车之鉴,就连红菱亲自过来唤她,韶华都迟疑地推脱了,可她还是避免不了会在自家遇到弘方。几乎是算准了她每次出门的时间和地点,然后非缠着她说上几句不可。她跑去找李斯晋讨说法,李斯晋倒是一副严谨的夫子模样,说弘方是来寻他议事,撞见也没什么奇怪。

    问题是,为什么找李斯晋议事的弘方总是会跑到后院去,竟然所有人连拦都不拦一下。凌氏嘴上没说,但是韶华看得出她心眼里是希望撮合她和弘方的,奈何她没法去找攸宁来救场。惹不起,难道还躲不起,大不了她就不出门了,装病在屋里静养。

    果然,弘方胆子再大,再猖狂,也还是受礼懂规矩的。她躲在碧梧轩这些日子,就再也没看到过弘方的出现,可她到底不是个坐得住的人。如今整个碧梧轩就她一个人,绾华出嫁,锦华失踪,她连串个门的机会都没有。于是,选了一日早早出门,去给煦园给凌氏请安,可她没想到,这一路来回倒是顺利自在,人家已经待在院子里等着了。

    “世子爷,你未免也太过分了!这是未出门娘子住的地方,你怎么可以肆意闯进来,要是传出去,我以后还怎么嫁人!”韶华倒不是怕他,奈何弘方每每都喜欢惹她生气跳脚,偏她又不敢扯破脸皮。

    “那你嫁我不就好了。”弘方理所当然地说。

    “你做梦!”韶华立起美目,忿忿地说。

    弘方对她的放肆已经不以为意,仗着比她高了一个脑袋的差距,居高临下地斜睨她:“要是有什么话传出去,只能怪你家管教不严,连下人的嘴都捂不紧。这要是在王府,必然是得割舌头的。”上回查出了名单外流的事后,那人被打了三百嘴巴,就算不割舌头,伤好以后说话也不灵朗了。而与他相关的人也一律领了板子,罚了钱,全部遣到庄子去。

    听到弘方的话,韶华和初荷主仆二人不约而同地打了个冷战,初荷更是下意识地抿进嘴巴,生怕弘方真的会割她舌头。

    弘方喜欢看韶华跳脚,偏韶华最不乐意见他得意,一时间,想也没想脱口而出:“别来我家耍威风,你要摆架子,回你的三王府去。”要说管教不严,那她得把整个李家的下人都换了,可是就算全换了又如何,当家的那些人都拿弘方没办法,难道下人就敢冒死阻拦吗。

    等她说话,忽然反应过来自己说的有些过,就连弘方的表情都僵了一下。可是话都说出口,怎么也都收不回来了,只好硬着头皮,等弘方的怒火,心想至多也就是被他一状告到李阁老面前去,挨个家法什么的。

    然而,她等了很久,都没等到预期中的暴躁,她抬头看到弘方冷冷地瞥着她。韶华无辜努起小嘴,眨了眨眼,弘方嘴角微微抖了一下,险些破功。

    “你的屋子是那个?”弘方转过身,打量着四处的石径,发现其中一条小路旁边的草被踩得很实。他没等韶华回答,径自地大步走过去,韶华一惊,连忙追着喊道:“你你快站住,要去我院里干嘛。”

    “口渴了,要杯水喝。”弘方头也没回地继续走,果然没走多远就看到一座小院子,大门正敞开着,不费劲就能走进去。他扫了她的院子一下,看着凉棚、鱼缸、秋千,几株勉强能遮阴的树,连盆花都没有,全然不像一个大家娘子住的院子。弘方轻笑一下,“你的爱好可真特别。”然后三步并作两步跨进她的主屋。

    韶华小跑追了上去,来不及阻拦,弘方已经舒舒服服地坐在她平时发呆的软榻上,拿着她绣规正扯着嘴角轻笑。韶华快步上去,一把抢了过来,“你不要太过分。”

    弘方没忍住吐槽一句,“虽然绣得不怎么样,但到底还算是个娘子该做的事。”

    韶华咬紧牙关,重重地道:“多谢夸奖。”

    弘方摆了摆手,笑答:“不客气。”顿了一下,望着他,“茶呢?”

    韶华差点没被他厚脸皮的回答给噎到,如今人都进到她屋里来了,想赶不走,只好让初荷去泡茶,希望他早点喝完早点走人。

    刚刚弘方进来时,幼菡正在里屋给韶华收拾床铺,听到声音走过来,探了探头,被对方吓了一跳。韶华也瞧见她,利落地收拾好绣规,走了进去。

    “五娘子,您怎么能把世子爷带到屋里来。”幼菡小声地说。

    “你以为我想啊,他不要脸的程度已经不是你我能想象了。”韶华恶狠狠地磨牙道。

    “那现在该怎么办?”幼菡是见识唯一亲眼目睹严恺之和韶华之间的事,所以不会和初荷一样,觉得能嫁给世子当世子妃也是件不错的事。

    韶华叹了叹气,摇头道:“我也不知道,家里人好像都当是没事发生似的,我也不知道找谁说好。”忽然她有点怀念锦华,要是锦华在,指不定就会黏上来,这样她就可以摆脱弘方了。

    幼菡脑子飞快转了一下,然后附在韶华耳边说,“五娘子,这下不正好,让世子爷替您去打听七娘子的下落,这要是真在那里,小六子可就没办法了。”前阵子小六子跑来报信说,在大街上遇到忆柳,他蹭上去搭话,结果忆柳脸色一变,怒喝了一声,就让旁边的大汉把他给赶跑了。小六子心里觉得憋屈,虽然他平时是吊儿郎当,也常进府去调侃小丫鬟们,可他这次可是正正经经地上去借问,竟然被人当叫花子怒骂。

    心中愈发肯定他撞见的人一定是忆柳,如果忆柳在京里,那么锦华想必也和她在一起。所以他一路跟踪到徐将军府上,只是徐府门禁森严,个个都是武将出身,让小六子既羡慕又着急跳脚,只好回来禀告韶华。

    对于锦华当初的狠心,韶华确实希望她不要回来,最好是沦落街头,冻死在外面。可当她知道锦华不但没有沦落,甚至被当成主子高高捧着,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既然锦华不念手足情谊,韶华自然也不会跟她客气,与其让她在外面自在逍遥,还不如把她领回来,想必无需她出手,凌氏也不会轻饶她。韶华打定主意要让锦华回来,便让小六子想办法再探听多一些消息,否则贸贸然地和李勋卓说锦华在京里,而且在别人家住了大半年,怎么都有些说不过去。

    徐府所有人都是徐子昂从平洲带来的,个个都不是随便能打动的人。他无奈只好守株待兔,准备耗在门口,就不信找不住机会。大概是被小六子上一回打草惊蛇,别说出入,就连平日买菜都是让人送去的。小六子缠着送菜的大叔,可是那人是个哑巴,也说不出所以然。

    韶华还以为要等到期丧以后,再找机会混进去了,结果幼菡的话倒是提醒了她。

    “这是什么茶,这么难喝?”弘方的抱怨在外面响起,大声冲礼物嚷了一声,“你在里面捣腾什么,这就是你的待客之道?”

    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怒火又被弘方撺唆起来,她立刻沉下脸,好在幼菡扯着,她没冲动,只是缓了缓气,幽幽地走出去。看着弘方一脸不满,轻飘飘地说:“我家就这种茶叶,世子爷身子骨金贵,要是喝不惯就请回吧。”

    弘方不知韶华怎么转了一趟里屋,忽然就变了个人似的,有些闷闷地端起茶,“下回我让人给你送些来,这茶涩得很,喝了刮肠,你平时少喝一点。”他倒不是因为茶不好而发脾气,只是见韶华这做主人的撇下他一个就消失不见,心里有些不舒服。

    韶华扬了扬眉,“我就喜欢这涩味,别的喝不惯。”

    弘方顿时无言,只好道:“你这人真够怪的。”这茶水入口虽涩,但是余味甚甘,倒也不是无可取之处。他放下茶杯,看着韶华,“你对我能别这么针锋相对吗?”

    韶华眨眼,“世子爷说错了,针锋相对是指两个人,你要不故意来踩我,我怎么会反击呢。”见弘方只是翻了翻白眼,没有明显的不悦,于是道:“既然世子爷茶也喝了,是不是该……”

    弘方嗤道:“还真小气,就一口茶就想赶我走。”他伸了伸懒腰,显然没有动身的意思。“给我弹个曲子吧,要是好听我就走。”

    韶华噎住,“世子别忘了,如今仍是期丧!”

    弘方点点头,“我知道,我又不是上勾栏去寻欢作乐,你就弹个《游子吟》吧。”这是一曲离愁思乡怀故人的悲曲,就算被人知道也不算什么。

    韶华睁大眼睛,显得有些不可思议,但见弘方的意思没有改变,她想了想说,“要我弹曲可以,但是世子爷得帮我一件事。”

    “说。”弘方爽快地答应下来。

    “去年年底,我们回普安探亲的路上遇上马贼,庶妹因此而走散了。后来找了许久,都不见人影,本以为凶多吉少,不敢奢望。不过听闻有人在徐将军府外不远处见过她贴身丫鬟,我不知道是不是被徐将军救了去,还请世子爷替我打听打听。”韶华见弘方脸上神情若有所思,觉得应该有戏,又道:“她比我小一岁,模样应比我高佻不少。”

    弘方静静地看着韶华的脸,心里有些兴趣,半晌道:“你怎么不和你爹娘说。”

    韶华松了一口气,福身谢过弘方:“听说徐将军府上门禁森严,如今又是期丧,怎么敢随便上门去。世子爷既然能在我家来去自如,想必去徐将军府应该也很轻松才是。”

    弘方嗤笑一声,“你这是在讽刺我?”

    韶华摇头,“不敢。若七娘真是徐将军所救,那理应归家才是。七娘尚未及笄,无端地生人家里久住不便,更何况,我听说徐将军府上只有徐将军一人。”

    弘方扬眉,“你倒是打听得很清楚嘛。”见韶华抿唇不再答话,弘方道:“替你打听不难,不过,你记住这回是你欠我人情。”

    “我这就去拿琴,幼菡。”韶华轻唤了一声,幼菡在里屋答应。

    弘方却摇头,站起身,整了整衣裳,“就这么一个曲子太便宜你了,这个人情你还是欠着吧,以后我再和你要。”说完,不等韶华出声,他大步走出去。

第一百七十六章 交手

    弘方从李家出来时,整个人都洋溢着愉悦的神采,好像刚刚发生了天大喜事一样。莫言驱车在门外等候,看到弘方一脸神清气爽的模样,心里不免暗叹:这主子真是闲着没事做,什么娘子不好挑,偏偏挑个带刺的,被扎破手还要赞一声有个性。

    不过,万事最怕的就是一个比,放眼满京未出阁的娘子,身家背景配得上弘方的倒也不是没有,可是论模样要比得过那世子妃的还真的找不出第二个。单单是定西侯夫人年过四十的风韵模样,也可想象出世子妃曾是多么风华绝代。可惜红颜终究薄命,或许就因为如此,弘方才索性挑个有趣的,至少不会那么快生厌。

    虽然莫言心里这么想,可他还是当弘方是找李斯晋谈事,只不过每次都会不小心巧遇了某个小娘子,所以在李家的时间一次比一次长。

    但是,能管得了弘方的能有几个人。

    其中一个自然是王府里的主子,“世子爷,王府差人递话了。”莫言的话让弘方愉悦得几乎要飞扬的嘴角顿时拉下弧度,他顿了一下,声音瞬间掉到冰点,让莫言都忍不住打个冷战。

    “我知道。”弘方心里清楚,母亲对韶华并不看好,和其他人一样。论身世长相,要找一个能和辛子墨相提并论的人简直是大海捞针,可就算那人再好,也已经是黄土一杯,况且他连正眼都没瞧过她,压根不觉得能比一个活生生的人好。与其对一个作古的人感慨怀念,还不如寻个好玩有趣的人留在身边作乐比较正经。皇帝是不会再插手他的婚事了,但并不代表,他就彻底的自由。

    这个念头让弘方原本的好心情立刻跌入谷底。

    “那现在回去吧。”莫言见他低头不语,小声提议道。

    弘方抬头,摇了摇,说道:“不,先绕去朱雀大街,我有点事。”他刚刚才答应韶华会把李七娘给带出来。不过话说回来,李七娘怎么会在徐子昂那里,而且这么多日子竟然连一点风声都没有,难道徐子昂在故意隐瞒什么?弘方想着,眉头渐渐蹙起,唇线也抿成一条直线,听到莫言疑惑的声音,他抬头正要解释。余光扫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快速闪到角落里,莫言也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正好看到褴褛衣衫的一角。

    弘方忽然笑得像是闻到腥味的老猫,甩袖对莫言说了一句,便跃身上马车,“莫言,把他带来见我。”

    莫言顿了一下,立刻抱拳,然后迅速飞身朝刚刚那身影闪隐的方向奔去。追了几条街,莫言心中都有吃惊,这叫花子的身手怎么做这么好。

    眼前那人又要消失,莫言在背后大喊了一声:“站住!”只见那身影顿了一下,然后立刻撒腿要跑,不料这一顿让莫言跃身上来,一个空翻,稳稳站到他面前。“我叫你站住你听见没有。”莫言忿忿地低喝了一声,他还是头一回被人赶得这么急喘吁吁的,这不免让他对眼前人多有一份戒备和敬佩。

    细看那人一身衣裳虽不至于褴褛破烂,但绝对是常年在外奔波狼狈的模样,只是这大热天,裹得那么严实,破旧的斗笠压得低低的,把整张脸都遮了去。莫言忍不住走上前,想掀开他的斗笠,看看这藏在阴影中的模样,不料对方退了半步作防备状。

    莫言估摸不出对方的身手,但从他能这么轻松地跑在他面前那么久,而且还不带大口喘气的,莫言就不敢轻易出手了。想到弘方的话,莫言只得站定,沉声道:“世子爷要见你。”说不定是什么世外高人,听弘方刚刚那个口气,想必这人非同一般,莫言顿时不敢太过造次。

    只见对方一动不动,像是在思考问题,忽然收回了脚,轻声“嗯”了一句。

    难得对方这么配合,莫言心里也痛快,伸出手示意他先行,对方也不含糊,挺直身子从他身边走过去。看着他笔直的背影,莫言有种说不出的别扭,好像自己成了他的随从,明明对方看上去就像个叫花子。

    带着一肚子不满,莫言带着人很快就找到了弘方的马车,正停在不远处的茶楼门口。

    “世子爷,人带来了。”莫言偷偷瞄了对方一眼,可还是什么都没看到。

    弘方回头,扬起眉头扫了他一眼,嘴角慢慢勾起一丝揶揄的笑容,然后道:“莫言,这里没有你的事,先下去。”莫言一愣,这可不是闹着玩的,对方的身份未清不说,身手可不在他之下。就算弘方也会点拳脚功夫,可万一这人要是起了歹意,伤了弘方,他十个脑袋也不够用。莫言瞪着一动不动的身影,犹豫着该不该退下。而弘方见莫言不动,顿时不悦:“退下!”

    这一声怒吼,莫言无奈,只得乖乖退下,并给他们带上门,决定站在门口,一等屋里有任何风吹草动立刻冲进去。可是弘方在屋内又道:“给我退离门口十步,没我命令,不准进来。”莫言这才真的没辙了,只能心中祷告,不要出事。

    直到听着莫言的脚步声,弘方才缓下表情,指着身边的凳子向对方说:“不打算坐下来和我说话吗,严将军。”

    对方身形微微颤了一下,压低了嗓音,沙声道:“我不知道世子爷说什么。”

    “你既然都跟莫言来见我,还认为你瞒得下去吗,严恺之。”弘方见他依旧不动,偌大的抖落遮住了他整个脸庞,弘方看着心中不爽,走过去,劈手就扯下斗笠,露出一张满脸络腮胡子的黝黑的脸。

    “世子爷,你认错人了。”严恺之镇定地压低声音,视线不去看弘方,却落在他脚尖的地方,预备他再走近一步,就随时要动身。

    弘方嘴角抖了一下,见他抵死不认,亏他还特意支开莫言,没想到严恺之这么不配合。脑子一转,忽然挑了挑眉,轻笑道:“好好一个将军放着不做,你说你沦落到这幅模样,要是五娘看到了会怎么想。你跟踪我不就是想知道去李家做什么吗?我告诉你,我去跟她说,已经找到你的尸体了,让她死了这条心,等出了国丧就安心当世子妃。”

    “你撒谎。”严恺之被他的话怔住了。

    “你不也一样。”猛地抬头看着弘方戏谑的表情,心里暗道中了弘方的计。虽然不知弘方是怎么看穿他的身份,不过此刻只有他们两人,面对弘方的指责,严恺之不再否认。

    “我是有事在身,情非得已。”一想到弘方刚刚的话,严恺之整个人都变得严肃起来,“至于五娘,恐怕世子要失望了。待国丧一出,我自会上门提亲,这是我对五娘的承诺。”

    弘方没想到韶华和严恺之已经有过这样的约定,心中怒火腾起,冷冷笑道:“婚姻大事乃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倒不知原来堂堂兴勇伯之子也会做出这种勾引黄花闺女的事。”谁不知道,一直都是韶华追着严恺之跑,可在弘方口里说出来,就变成严恺之故意勾引韶华。这事换做以前,严恺之一定会跟他翻脸反目,可是听了弘方的话,严恺之不怒反笑。

    “既然世子都这么说了,我更应该为五娘负责了。请世子放心,届时我一定三媒六聘把她娶过门,绝不会让她委屈。”想起那个古灵精怪的身影,严恺之心中有种莫名的温暖。那么小小的身体里似乎有蕴藏了无穷的能量,她的坚强,她的执着,还有她从未泯灭过的热情。就如同当初攸宁说的,他已经辜负了一个辛子墨,又怎么会再忍心辜负一个李韶华。而且,跟重要的是,他的对手始终是弘方,若换做别人,或许他还会迟疑,可正因为是弘方,严恺之无论如何地都不会再客气。

    就算心里清楚,可还是免不了会把辛子墨的账算到弘方头上去。

    “你这是要和我抢了?”弘方没想到严恺之会这么回答,被他眼中笃定的神采闪得有些嫉妒,他又何尝不知道,韶华心里只有严恺之一个。就如同那传言中,辛子墨是因为不想嫁给他才会选择跳崖,而不想嫁的另一个原因就是她喜欢的是严恺之。

    然而,辛子墨到底还是走了,所以他们一比一,打成平手。好不容易才瞧上一个娘子,结果却又是喜欢上同一个人,若不是多年的修养,以及严恺之和新帝的关系,弘方不敢保证自己不会私下让人把他给解决了。

    “不,不是抢。”看到弘方眼中的躁动不安,严恺之就更有底气了,“她从都不是你的,何来用抢。”

    弘方被严恺之的话给刺激到了,顿时立起美目,与严恺之四目相对,气氛显得有些诡异,似乎水火不容的感觉。眼看着空气已经凝结到临界点,随时都要爆炸,忽然严恺之垂下眼眸,弯腰捡起斗笠,重新带回头上。弘方也被他莫名的动作给掐断了怒火,莫名其妙地看着他的举动。

    严恺之轻声叹了口气,“世子,如今咱们已经是站在同一条线上,你我反目,为难的是圣上。”早在先帝驾崩前,严恺之就知道弘方已经站到弘弋这一边来,就连汪家人进城支援大皇子弘文也是弘方一手安排的,为的就是断绝弘文登基的路。他们心里清楚,弘文一旦登基,整个天下就不再姓秦,而是姓汪。

    “你还真是伟大,为了圣上,连亲妹妹都能眼睁睁地看着送去和亲。”弘方明白严恺之话中含义,却忍不住踩他一脚。

    闻言,严恺之犹如心头受到一记猛烈地捶击,兰芝和亲是他心中最痛,亦是他无能为力的结果。

    特别是看到兰芝临走前给他写的亲笔书信,严恺之更是痛不欲生,原以为自己可以保护母亲和妹妹,结果却是兰芝用自己来换取严恺之平安活下去的机会。当命运掌握在别人手里,再强大也像是孙悟空,翻不出如来的五指山,而他如今所做的,就是把这座五指山给撬了。

    “若世子无事,容我先行离去。”严恺之生生把怒火给咽了下去,抱拳和弘方作揖,然后开门离去。

    严恺之的镇定有些出乎弘方的预料,对着他的背影,若有所思起来。

第一百七十七章 落花有意

    “苏姑娘,将军有请。”

    “知道了,我这就过去。”听到门外的呼唤,锦华停住画眉的手,脸上露出一丝小女儿的娇羞和窃喜,急忙起身让忆柳帮她找一身漂亮的衣服。好难得才能见到徐子昂一次,她自然会想漂漂亮亮地去见他,换好衣裳,又手忙脚乱地翻找首饰。“忆柳,还傻愣着干嘛,快帮我找找那块芸香膏,我记得昨儿明明才收起来的。诶呀,找到了,你说我这么穿好看吗?”锦华小心翼翼地扯着裙角,回头看忆柳。

    忆柳被她那紧张又兴奋的样子给逗得捂嘴偷笑,“娘子怎么打扮都好看,将军看了一定转不开眼。”

    “不许乱说。”锦华娇嗔地瞪了她一眼,再次细细检查了自己的妆扮后,才翩然出门。

    要说起来,这府里的路锦华比谁都要熟悉,这半年多,她几乎每天晨早都从房间出发,一直把整座宅子绕了一圈。可是尽管她能遇见徐子昂的机会还是少之又少,不过因为宅子里除了徐子昂,还有跟着他身边的侍卫外,锦华算是半个主子,府里的丫鬟管事都赶着来巴结,这也让她对徐子昂的行踪多了许多掌握。

    以前的以琛也好,后来的攸宁也好,都不曾让锦华有种不能自已想靠近的冲动。接近以琛那会儿,锦华和苏氏只想着靠着世姻的关系,摆脱凌氏对锦华婚姻的控制。而且锦华正当天真无邪的年纪,除了家里三个兄长,头一回见到陌生男子,有好感也是难免的。可后来发现以琛根本不可能会选择机会,母女果断地放弃了他,差点就投向了弘文。如今想起来,锦华还有些感激韶华,若不是她当日故意阻拦,说不定现在自己也要受牵连。

    可是徐子昂却不同,打从锦华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那种长年在军队中磨练出来的男子气魄,是她家里任何一个读书人都无法媲及的。再加上她摸清了这宅子的现况后,立刻就肯定这是上天特意安排的,否则,以徐子昂的身份,锦华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接近。

    既然是上天安排,那她自然就要顺应天命,在这里重新活下去,若是苏氏有知,一定也会为她高兴的。

    在来的路上,锦华心里已经无数次想象徐子昂的模样,也想着他会对她说的话。可临到门口,她还是紧张地停了下来,做了几个深呼吸后,才优雅地走进去,给坐在书案前的徐子昂福身。

    “不知将军唤锦儿有什么事?”锦华侧身低头,盘起的秀发下露出她修长白皙的脖子,这也是李勋卓最喜欢苏氏的模样。李勋卓曾感叹过,再美的风景也不过苏氏低头莞尔露出的那一段诱人的肌肤,仿佛连人带魂都要勾了去。苏氏心里清楚自己的优势,而锦华几乎翻版了苏氏的模样,自然也知道怎么才能让自己显得更娇媚一些。

    徐子昂抬起头,果然看到伊人含羞的模样,饶是他见惯风月佳人,也不得不感叹养在深闺中的妖娆才叫魅惑。眼神扫了锦华一身衣裳,看得出她精心打扮过,忍不住勾起唇角,问道:“你来我府上多久了。”

    锦华想过无数种开头,却没想到徐子昂会这么问,她无尽温柔地回答:“承蒙将军搭救,我和丫鬟进府已有八个月了。”徐子昂若有所思地“哦”了一声,锦华有些茫然,悄悄抬头,正好看到他邪魅戏谑的笑容,紧张地又低下头。

    徐子昂见此,哂笑道:“倒是记得蛮清楚的嘛。”

    听到徐子昂的笑声,锦华娇羞得连耳根都红起来了,“将军对锦儿的好锦儿不敢忘。”忽然提起时间,难道是要给她正名了吗?脑海里闪出这个念头,让锦华紧张地揉紧手绢。

    可是徐子昂根本没往这边想,只见锦华如此紧张,眼眸弯了下来,似乎带着些许冷意:“那你记不记得李锦华这个名字?”说话的时候,徐子昂的视线片刻都没离开过锦华,看到她身形微闪,心里顿时升起一阵不悦。

    锦华十分惊慌:“将军……锦儿不懂将军在说什么。”

    莫名听到徐子昂提起自己的名字,锦华自然心虚,因为为了捏造一个让徐子昂不得不收留她的身份,她已经把李锦华这个名字遗忘了,站在这里的是一个叫苏锦的女子。

    徐子昂揶揄道:“不懂吗?那你还记得你的家人?”

    锦华紧张得有些不知所措:“头上的伤好了以后就不大记得,将军怎么无端端地问起这些来?”因为从一开始,整座宅子的人都把她当做被山贼抓去而幸运逃出来的可怜女子,从没有人再细问,以至于锦华根本没想到徐子昂会再次提起。

    徐子昂见锦华支吾不清,抬起头,目光落在身后的忆柳:“你家娘子说不记得,那你记得多少,别跟我说,你脑子也撞伤了,忘事了。天底下撞到头的人那么多,一起撞到忘事的还没听说过。”显然对忆柳的态度可没那么客气,话尾一声冷哼让忆柳立刻脚软跪地。

    看着一双大脚步步向自己逼近,忆柳更加慌张了,“我……我,我……”

    徐子昂怒吼一声,“看你主子做什么,我问你话呢!”

    从没看见这么暴躁的徐子昂,锦华也被吓了一跳,以帕捂面,细声哀诉:“将军,可是锦儿哪里做错了,惹怒了将军,锦儿愿意受罚,请将军息怒。我本出自低门小户,承将军不弃才能留在府上,若是外头有闲言闲语惹将军不快。将军大可把我们赶出去,绝不会死皮赖脸待在这里。”若说苏氏的泪容叫才梨花带雨、楚楚动人,那锦华只能比之更甚。

    锦华见徐子昂没再动怒,又啜泣道:“我知将军出身尊贵,非同常人,肯收留我们更是菩萨心肠。我常叮嘱丫鬟不能给府上添麻烦,我见府里门客多,唯恐遭外人议论将军是非,是以从不在客人面前抛头露面,更不曾踏出大门一步。没想,天下没有不漏风的墙,连累将军受人非议,锦儿自请离去,不让将军为难。”

    这一招以退为进,着实让徐子昂吃了个闷声雷,他之所以愤怒,倒不是因为别人说他收留她们,而是锦华故意对他有所隐瞒,亏他还放心把整个宅子丢给她去打理。

    想到这里徐子昂不由得轻笑,看着锦华带泪的娇颜,“话都让你说完了,能让我说了吗?”被锦华这么一哭,徐子昂的怒火倒是压了一些,但心里的不悦还是满满的,眼神凌厉地打量着锦华,道:“我徐子昂从不是个胆小怕事的人,更不在乎什么流言蜚语。若你真如你所说,只是一个普通娘子,被山贼掳去,侥幸逃了出来,那我就算把你带回平洲也并无不可。可是你不是,我让人到处打听,从没有一个名叫苏锦的人,何况还是和有点家底的娘子出身。只是凑巧,李家倒是有个小娘子失踪了,只不过听说她年方十四,你说你已十六,李七娘,你在我府上住这么久,心里应该清楚,我最恨的就是别人对我隐瞒。”

    他从没怀疑过锦华的话,除了因为自己从不在意外,另一点就是他根本没想到锦华会是李阁老的孙女。

    听着徐子昂一字一句,锦华瞪大瞳孔,脸上渐渐没了血色,“我没有……”

    徐子昂见她还不肯承认,一脚踩在忆柳的手上,忆柳顿时发出一声惨叫:“说,你混进我家到底有什么阴谋!是不是李阁老让你来监视我?”他早听说京里的文官们对他们这些平洲来的勤王军背地里怨声迭起,可没想到自家里也藏了一个。

    锦华真的被吓哭了,“我没有。”

    徐子昂用力碾压忆柳的手,疼得她小脸煞白:“说不说?”

    耳边充斥着忆柳的惨叫,锦华终于开始忍不住,开口为忆柳求情:“将军,我真的没有骗你。求将军放过忆柳,我真的没有骗你。什么李家,什么七娘,真的不知道。看在这半年来,我为将军做了那么多事的份上。求将军放过她吧。”说完,还给徐子昂磕头,一声声闷响听得忆柳都吃惊。

    徐子昂没有移开脚,只是弯腰捏锦华下巴,俊脸凑过去对着锦华,仿佛变成为罗刹:“人都找上门来了,你还想抵赖不成,你不记得他们,他们可记得你。”

    从没见到这么可怕的徐子昂,锦华惊吓过度,只能睁大着眼睛,眼眶里不断掉出泪水。

    被锦华的举动吓到的忆柳,回过神来,咬牙忍痛地把事情承认下来:“将军,我说,我愿意说。”徐子昂得意地松开锦华的下巴,斜了忆柳,站直身子,退开一步。忆柳顾不得手上的伤,低头认罪:“求将军饶过我家娘子,她真的什么都不记得,您要怪就怪我好了,是我故意骗她的。当时我们和五娘子遇上马贼,五娘子为了逃命,把我们推下马车。我们好不容易才逃了出来,结果被将军救了,我看七娘子记不起以前的事,我怕要是回去,五娘子一定不会放过我们。索性编个故事骗她,所以这一切都和我家娘子无关,求将军不要怪她。”

    听了忆柳的话,锦华和徐子昂都吃了一惊,一个是没想到忆柳会主动承认,一个是没想到背后的事情竟然是很重要。

    徐子昂再问锦华:“她说的都是真的?”

    没等锦华回答,忆柳抢过话:“将军要罚就罚我吧,我看七娘子对将军一片痴心,又怕她回李家被二夫人和五娘子虐待,所以才撒的谎。将军要是不信,就请您当我们回去,因为我们还活着,五娘子绝对不会放过我们。只求您别怪我家娘子,她对您是真心的。”

    锦华已经惊讶得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只得呆呆地看着她:“忆柳……”

    忆柳跪着转过身,给锦华磕头,哭诉道:“七娘子,是我不好,我不该骗您。您原是李阁老家的娘子,就因为您是庶出的,在家里受尽委屈。姨娘已经被二夫人赶走了,二老爷又有新姨娘,我想着您要是回去一定没好日子过,所以才斗胆骗您。七娘子,您打我把,骂我吧。”

    见忆柳举起被徐子昂踩得红肿的手要扇自己耳光,锦华立刻扑过去把她抱住,主仆哭成一团。

    徐子昂也不知道忆柳说得有几分真假,先是被弘方前来讨人闹得心情不悦,又想到自己被人蒙骗这么久,火气顿时蹿了起来。可是见忆柳和锦华的表现,事情好像又不是他想象中那样。

    “都回去,我会让李家的人来接你们。”徐子昂看不惯女儿家的哭哭啼啼,烦躁地让她们离开。

    如今,新帝继位,当年的大皇子党能贬的贬,能赶的赶,而二皇子党虽然风头正盛,可到底皇帝都没给正名,反倒是当年那群保皇党却是四处逢源,而其中为首的莫属李阁老和方有信这些老臣了。而徐家又是勤王军的领头人物,本是功劳最大,然而贺家又仗着太后和皇后的娘家。若是能和李家攀上关系,或许徐家还能翻一盘胜局。

第一百七十八章 和事佬

    锦华归家这件事本身对韶华来说并不是什么稀奇的事,可竟然徐子昂亲自送她回来,而且听幼菡描述,徐子昂对她可算是呵护备至,简直就是刚出门的姑娘带着姑爷回娘家。不提徐子昂的家世背景,就是他的相貌也足够让凌氏咬牙切齿,况且徐子昂对李家还算有份人情在。

    “五娘子,您是没瞧见,忆柳那副小人得志的样子,瞧见我的时候还故意哼了一声,真是气死我了!”幼菡是个十足的小女子,爱记仇、爱计较、爱八卦,但心眼还是明朗的。

    “你都说她小人了,怎么还跟她计较这个。”韶华对徐子昂的行为感到意外。

    要说他早知道锦华的身份,那应该不会藏她这么久,更不会在她刚和弘方说过之后,立刻就把人送来。很显然,弘方是亲自上门拜访了。想到这里,韶华抿了抿唇,对于弘方的意图,至今韶华都捉摸不透。要说他对以前的她感兴趣还说得过去,可是现在……韶华脑子一乱,被幼菡的抱怨拉回了神。

    “五娘子,您不是说过对君子大方,对小人吝啬,忆柳这种卑鄙小人,不踩她两脚我心里就不舒服。”幼菡嗷嗷的控诉声落到刚进门的初荷耳朵里,立刻皱下眉头,数落她一句,“你说你又在五娘子面前嚼什么耳根了,忆柳是找你惹你了,至于这么气嘛。”

    一听初荷又习惯性地唠叨,幼菡就来气,鼓着眼睛对她说道:“初荷,你别是忘记我当初和你说我们是怎么逃出来的!”

    初荷自然不会忘记,只是,她不是当事人,听了也就过了。而且锦华她们失踪那么久,一回来就听说她也受伤还失忆了,初荷自来耳根子软,免不了对她们生了许多同情。如今被幼菡提起旧事,她顿感左右为难,犹豫了一下便沉默了。

    幼菡则依依不饶地跟韶华抱怨,韶华笑了笑,让她下去做自己的事。目光落在窗外明媚灿烂的阳光里,韶华觉得心中有团黑暗的影子更加浓重膨胀起来,扬起嘴角,露出比阳光还要明媚的微笑。

    其实,韶华心里清楚,只要锦华回到李家,根本不需她费心思,凌氏就绝不会让她好过。不管徐子昂对锦华到底是什么用意,他越是对锦华温柔体贴,凌氏就越咬牙切齿。如今香姨娘生了个儿子,把李勋卓乐得整天合不拢嘴,尽管香姨娘不比苏氏,对凌氏还是诚惶诚恐地伺候着。可毕竟有了个儿子傍身,又正得夫君宠爱,对于晨昏定省也就懒了许多。

    凌氏嘴上不说,有时还得在李勋卓面前装装好人,给香姨娘和九郎添衣添食,可是韶华心里清楚,凌氏私底下一定把温香给怨上了。不过香姨娘倒不是个白眼狼,自从有了儿子以后,坚持要让李勋卓回凌氏屋里休息,这才让凌氏脸上颜色好一些。

    心里的怨是无法消除的,只能转移,哪知锦华正巧就碰上了。

    对香姨娘的埋怨,对苏氏的宿怨,以及对锦华当初心狠手辣、如今反是飞上枝头变凤凰的积怨,立刻从一颗火种立刻升华出一颗火球,只等有人抛个导火线了。

    只不过锦华这刚回来,免不得受众人瞩目,再加上徐子昂还三天两头地差人送东西来,说是锦华之前用惯的。凌氏一看,这些衣帽鞋袜首饰用品都不是便宜货,想着她狠心把韶华致于死地后还能过得这么逍遥自在,凌氏看不过,终于忍不住自己动手埋导火线。

    把徐家送来的所有东西全部都退了回去,美其名曰“锦华是李家正经的娘子,不能私受这么重的礼。”反过来又当着李勋卓的面苦口婆心地劝解锦华,到底她是大家娘子,没出阁前在陌生人家中住那么久已经是失礼的事,怎么可以再私授礼物,凌氏这么做也是为了锦华的清白着想。李勋卓想了想也觉得有道理,便让锦华给凌氏磕头谢恩。

    锦华本来心里正开心着,想着自己总算能在李家扬眉吐气了,可是凌氏这么一招不冷不热,让徐家人也不好强给,只能带走。见自己得不着好,还得去给凌氏磕头,锦华一肚子火无出可发,没想到徐家人又上门了。可是这会儿不是给锦华送东西,而是给整个李家送礼。

    结果可想而知,李阁老让人全给退回去了,还附赠一句:“国丧期间,请将军自重。”

    徐子昂常年在平洲横着走,哪知京里那么多规矩,一连被人泼冷水,心里也恼火,索性不再登门了。

    这个消息可让凌氏开心了好久,反正只要锦华没捞着好处,她心里就舒坦,连带庶子也看着眉清目秀,玲珑可爱了。而锦华得不到徐子昂的任何消息,想到他曾许下的承诺,如今也变得遥不可及,气得牙痒痒的,恨不得找人发火泄气。

    “五娘子,您说她怎么就能忍下去,难道失忆也会让一个人脾气也忘了。”幼菡把冰镇过的杨桃递给韶华,看她吃得一脸满足,忍不住笑了起来。

    这大热天就是得吃着冰镇的水果才叫过瘾。韶华随意嚼了几口,嘴巴含混不清地说:“是不是失忆谁都不知道,但失忆只能忘事,要是连脾气都忘记了,那不叫失忆,那叫撞傻了。”想当初,她为了不被人发现,也忍着性子,忍着脾气过了好久。在韶华看来,以锦华的性子,要是能忍下去,一定是她还有其他目的。

    “五娘子,那个傻子朝咱们走来了。”幼菡抬头看到锦华带着问兰走来,立刻变得警觉起来。

    韶华抬头一看,微醺的眼眸里落入一个婀娜多姿的身影,心里感叹这大半年不见,锦华倒是变得出落大方了。特别是这张脸,像极了苏氏,甚至还要娇媚几分。看来,徐子昂不管知不知道锦华的身份,冲着这张脸,也都愿意把她藏起来。

    陪着锦华一起来的还有燕绥,听含香提过,徐家人不再登门后,凌氏也不愿见锦华。她反倒是三头两日地跑煦园去,辛子萱忙着照顾儿子,没空搭理锦华,她便和燕绥打得火热,据说刘氏对她还挺宽厚。

    “给五姐姐请安。”锦华一上来就是一个大礼,幼菡冷哼一声,不愿搭理。

    “嗯。”韶华只是发了一个鼻音,不置可否地继续吃水果。

    锦华忽然有些尴尬,她本以为韶华的表现会很激烈,虽然当初她并非故意推韶华落水,可在没遇到韶华之前,她一直以为自己把韶华害死了,没少做过噩梦。知道忆柳和幼菡是彻底地杠上了,所以她才让性子较软的问兰跟来,没想到主仆二人倒是给她落了难堪。

    “五娘,七娘跟你说话呢,你怎么不应一声。”燕绥整日跟在刘氏身边,早就闷死了,难得有锦华主动跟她搭话,又是旧日同窗,很快就聊了起来。

    “我应了。”韶华懒懒地回答。

    自从燕绥和韶华提过以琛以后,韶华就对燕绥不大愿意搭理,燕绥心里也别扭,所以也没主动找她来往。今日和锦华一起前来,本想当一回好嫂子,替这对姐妹解开心中芥蒂,也顺便和韶华打好关系。只是没想到韶华根本不领这个情。

    锦华心中早有准备,温柔地说道:“五姐姐是气我回来这么久都没过来请安吗?其实不是这样的,我刚回来不久就病了……”

    “不用跟我解释,你心里清楚,我根本不稀罕你来请安。你要识趣的,就回你院子去,能别出现就别出现,这会儿天热,我懒得动怒。”今年的秋老虎特别厉害,韶华整个人都怏怏的。

    “五娘,你怎么可以这么和七娘说话。”燕绥被她的态度吓了一跳,见锦华委屈地低下头,声音有些颤抖,软声安慰道:“七娘,你别往心里去。”

    “五姐姐还是生我的气了。”锦华弱弱地说。

    韶华好笑地看着委屈的锦华和打抱不平的燕绥,左右四顾了一下,确定没有旁人,忍不住讥笑道:“四嫂,你们这是演哪一出,需要我当坏人吗?”可是她没什么兴趣。

    “姐妹俩有什么事不能解决的,忆柳说了,当初她们见你掉下水,急着去找人才会丢下你,并不是故意的。再说了,七娘为了找人帮忙,自己冻晕在路上,醒来后许多事都记不得了。”燕绥是铁了心相当老好人,拉着锦华的手想搭在韶华手上,“事情都过去了,大家都还好好的,就把这恩怨化解了吧。”

    就在触到锦华的那一刻,韶华迅速收回手,让她扑了个空,对着燕绥嘲笑道:“我倒不知四嫂原来这么喜欢做和事佬,不过这是我们自己的事,不劳四嫂担心。这恩怨能不能化解,其实七娘心里也不在乎,她大概只在乎怎么在李家熬过今年,兴许明年就会有人大红花轿来娶她过门,到时就不用看我们脸色了。”

    被韶华一句戳破心中秘密的锦华愣了一下,眉头一蹙,然后装出茫然地样子。“我不知道五姐姐是什么意思,明年我才十五呀。”

    “若是当妾的话,十三都够了。”韶华的话顿时让锦华刷白了脸。

    燕绥有些听不下去,皱眉道:“五娘,好好说话,别这么拐弯抹角,你以前都不是这样的。”

    韶华笑了笑,“四嫂,我以前什么样,你知道吗?事情是过去了,论起来,我们姐妹的事也都是熹园的事,四嫂要是过来做客聊天,我随时奉陪,要是想来当和事佬,那我只能端茶送客了。”说着,幼菡配合地转身进屋倒茶水。

    “五娘,你真要把事情搞得那么僵吗?”燕绥有些吃惊韶华的态度,她记得韶华明明是个懒散又天真的小姑娘而已。

    韶华皮笑肉不笑地看着锦华,直到她忍不住打了个冷战,退了一步,正好幼菡把两杯凉茶端了出来。韶华对她们点点头,笑道:“四嫂,不送了。”

    燕绥一怒,连茶都不喝,转身就走。

    “五娘子,和四少夫人闹翻不大好吧?”幼菡端着茶盘,看着她们远去的方向,担忧地问。

    “不闹翻她会继续纠缠,那更不好。”韶华躺回原来的位置,心里想,这是在逼她有所行动才行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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