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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水风轻     通天图鉴txt下载     通天图鉴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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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红尘算命

    临江仙-开篇语

    一入仙途深似海,

    百年倏忽一刹。

    此身何故寄天涯。

    今朝无定雪,

    明日鬼城花。

    生死无关天下事,

    剑光荡尽浮华。

    狂歌痛饮醉烟霞。

    仙魔难两立,

    佛道本一家。

    ……

    “上雷下泽,归妹之卦,恭喜呀恭喜,看来姑娘你好事将近了。”

    神州中部,宁州城,自古便为世间大邑。

    城池宏大,大小街道星罗棋布,高阁危楼比比皆是,乃闻名天下的繁华之地。

    城依方位分为东西南北四大坊区。

    南坊为富豪大贾汇集之所,披绣著锦,富贵豪奢。

    北坊背靠幕岚山,山高峰险,云蒸霞蔚,正是宁州城修真世家秦家所在,山下高墙大院,幽深神秘,普通凡人难得一近。

    东坊商铺云集,林林总总不下数百家,南北客商往来频繁,仙凡杂处,各类珍宝灵材应有尽有,令人瞠目结舌。

    城西多为平民聚居之地,三教九流,鱼龙混杂,多江湖术士摆摊贩售灵丹仙药,偶有落魄的修士叫卖法器灵材,端是热闹非凡。

    此刻,城西龙门大街尽头,紧靠墙边,有个不起眼的卦摊。

    青布铺地,中有三枚铜钱,次第散落。

    卦摊里侧有老少二人,老者身材高大,须发半白,头挽道髻,面容清瘦却满带笑容,看去颇有几分仙气。

    其后斜着一杆斑竹,因年深日久,已呈灰黄之色。杆头竖绑着一块布幡,上书“趋吉避凶”四个大字,龙飞凤舞,意态疏狂。

    老人身侧蹲着一少年,眉目清秀,看去甚是机灵,此刻正百无聊赖地望着摊前一位满脸虔诚,约双十年华的肥胖女子,似乎这种场景见得太多,早已见怪不怪。

    “象曰:泽上有雷,归妹,君子以永终知敝”。

    老人伸出手,轻轻捏起地上的铜钱,边继续说道:

    “姑娘今日来问老夫可算是找对人了,这神州大地还没有我天随子算不到的事,卦上说缘由天定,只待其时,你将有一份好姻缘,将来定是百子千孙,人丁兴旺啊”。

    “真的,我能嫁出去啦,太好了,多谢仙长,我要赶紧回去告诉我爹去。”

    说罢自钱袋里摸出三个铜板,轻轻地放在卦摊上,转身小跑往城内而去。

    “今日你又骗到三人了,可怜的世人啊,居然相信你这个老骗子的话,归妹之卦,明明是所托非人,乃下下之卦,你却说是美满姻缘”。

    眼着女子远去的背景,少年站起身来摇摇头,一脸无奈地说道。

    “什么老骗子,你这小子从来就不懂得尊老敬贤,老夫上问天机,下断前

    程,从来算无遗策,这神州大地谁不知道我的大名,再说这归妹,虽说有诸多困扰,亦可得善终,如何不好。世事艰难啊,又有多少人郁郁一生,抱憾而殁,能得善终者十之一二而已”。

    老人怪叫着,同时伸手收起青布,顺便将刚得的卦钱放进钱袋里,紧紧地系在腰上。

    “得得得,就你这得性,骗骗无知妇孺就成了,还真把自己当神仙了,不过你这天随子的道号倒是挺贴切,靠天吃饭,一切随缘,咱们啊,也就在这风尘中打打滚罢了。话说回来,你这么厉害,怎么不算算我们什么时候能赚到钱啊,省得我跟着你到处算卦,风餐露宿的,吃也吃不饱,睡也睡不好”。

    少年站起身,直了直腰,怠懒地说道,望向老人的眼神满是鄙夷。

    老人自顾自地收拾东西,似乎对小孩的态度习以为常。

    半晌又道“你小子也就知道吃啊睡的,不学无术,没听过‘察见渊鱼者不祥’吗,再说算人不算己,给自己占卜乃是违天之举,要折损阳寿的,命由天定,该是你的自然会来,不可强求”。

    “既是违天之举,你帮别人算命不也一样是窥探天机吗,还一日三卦,就不怕短命啊?”

    小孩抬起竹竿,揶揄道。

    “那可不一样,大凡前来算命者,多郁结于心,惑而不解,我为他们指点迷津,拨云见日,乃行善积德之举。

    就如适才这女子,人丑家贫,已然很是不幸,我稍加指点,便可令她不失所望,虽说命由天定,但运在人为,祸福相依,否极尚可泰来,只要一念尚存,说不定哪天好姻缘真的就来咯。”

    沉吟片刻,老人忽而轻叹道:“卜之道,不问天意,在测人心啊!”

    说完眼光一收,悠悠地望着远方天幕,眼里神光不再,看上去竟是无尽的深沉,仿佛已经洞穿这个世间一般。

    少年没理会老人的异样,抬起竹竿迈步便走。

    老人摇了摇头,亦跟了上去,不久便消散在来往的人流之中,唯留那竹竿上的布幡在人流中时隐时现,甚是显眼。

    顺着龙门大街东行约百丈,便是城西有名的桂花巷,空气中的花香味隐约可闻。

    巷子尽处则是一座颇具规模的小院,院门刻四字古篆,正是云来客栈,取客似云来之意。

    闻着渐次浓郁的桂花香味,一老一小相继进得院门,脚步未定,便听得一个清亮的声音传来,“苏迈,今日回来这么早啊?”

    少年收好竹竿,迎向柜台前一个四十上下的中年男子,嬉笑道:

    “老头子今儿运气不错,早早就卜完三卦,提前收工了。”

    男子哈哈一笑,道:“老神仙仙法高深,算无遗策,在这宁州城里原是大大有名,只是立了这一日三卦的规矩,不然一天到晚怕也算不完咯。”

    “哈哈,还是童掌柜懂得老夫,深得我心,深得我心啊!”

    一阵笑声传来,正是那算命老者飘然而入,嘴里还说着知音难遇,当浮一大白之类。

    三人一番说笑,气氛甚浓。

    客栈掌柜姓童名山,是远来客栈第二代掌柜,二十年前乃是客栈的伙计,当时还是耿老三掌柜。

    那年冬天,老掌柜突发急病,全身冰冷,肌肉萎缩,不到半月光景,已然如风中秋叶,命悬一线。

    恰逢天随子途经宁州城,前来投宿,得此消息,便为其占得一卦,说老掌柜乃积善之家,阳寿未尽,命当百年。

    乃指点其至城东找到一位游方郎中,得一奇方,照方医之。

    也不知是耿掌柜命不该绝还是天随子果真卜算神准,不出一月,耿掌柜竟恢复如初,且精气更胜从前。

    于是对天随子奉若神明,就差立长生牌位日夜供奉。

    这天随子一时高兴,竟又在客栈住了半月有余。

    每日除了固定在西门口摆摊算命,就是和耿老三喝酒助兴。

    期间见童山机灵老实,便顺手做了回月老,撮合其给耿掌柜做了个上门女婿。

    耿老三也是粗豪之人,颇有几分江湖习气,平素也对童山颇为看重,于是就顺水推舟,玉成了好事。

    其后五年,耿掌柜便将云来客栈交给童山,自己外出云游去了。

    十年前,天随子偶经宁州城,来这云来客栈寻友叙旧,身边带了个约摸四五岁的男童,童掌柜再见恩人,自然一番殷勤留客。

    后才得知十年来天随子云游天下,并在南雁山下遇到一个独身孩童。

    询问之下,知其父母死于山火,家中亦无亲人,怜其孤苦,一时不忍,又占得一卦,说是二人甚有缘分,遂收养之。

    村野乡民多不识字,孩童只有小名,故随其俗家苏姓,乃赐一单字为迈,呼其苏迈。

    此后便携之四处流浪,以算卦为生,闲时教其认字读书,生活清苦,倒也乐得自在。

    近年来经不住童掌柜的跪拜苦求,天随子每年均带着小苏迈在远来客栈小住数日,照例摆摊算卦,一日三卦,一次三钱,尽三三之数。

    这回二人已停留五日,按惯例明天该当离开。

    童掌柜心有不舍,多年来却也知晓天随子秉性,倏然而来,飘然而去,从不知其所往,亦不知其所归。

    于是当晚便由童掌柜亲自下厨,做了几样精致小菜,一壶宁州城特有的醉忘仙酒,三人宾主尽欢。

    待到酒终人散时,已是三更时分,一弯新月孤悬中天,几处寒星隐现,夜幕深沉,显得格外的清冷幽寂。

    老少二人已回房歇息,童掌柜犹自扶着小院的栏杆,醉意朦胧。

    仰望着这一片清辉,自言自语道:“月有阴晴圆缺,老神仙游戏风尘,每年能得一见,已是难得的机缘,希望来年尚有相见之时”,一双醉眼,隐有别离之戚。

    次日一早,二人果然并未如平日般外出摆摊,而是早早收拾好包袱,准备辞行。

    童掌柜也早已备好了干粮早点,和往常一样,亲自送至西城门,目送二人身影消失,方才不舍地离去。

第二章 古道故人

    宁州城西三十里。

    一条荒凉的古道自远处延伸而至,两侧野草杂花,红绿相间,为这荒郊野地平添几分生气。

    路旁有一茅舍,一根竹竿挑起一块白布,大大的茶字在微风中轻摇,近之乃是一处茶摊,供行人歇脚解渴之用。

    摊前有几张竹桌,此刻已是正午时分,路上行人稀少,仅近路一侧桌旁坐着一老一少。

    老者粗布青衣,神态安然,少年双手把玩着一个粗陶茶杯,手边还放着一卷着布幡的小竹竿。

    正是刚离开宁州城的天随子和苏迈二人。

    “老头子,这次我们要去哪啊?”,苏迈喝了一口温热的茶水,开口问道。

    天随子细细品着这宁州有名的翠云春茶,半晌说道:“天下之大,哪里去不得,脚往哪走,就去哪里!”。

    “我听说青石城的水晶乌鱼是天下一绝,肉嫩汁鲜,薄若无物,有‘宁食青石鱼,不做活神仙’的说法呢,不如我们就去青石城吧?”

    苏迈望着天随子,一脸期待地道。

    “你小子的本领光用来打听吃的了,就知逞口腹之欲,知不知道老夫赚钱多辛苦,还想吃那水晶乌鱼,吃泥鳅还差不多。”,天随子没好气地骂了句。

    “你是大神仙,到处普渡众生,为人排扰解惑,指点迷津,我只是个凡夫俗子,不打听吃的打听什么啊?”苏迈不服地反驳道。

    天随子沉吟半晌,开口道:“不过说到这青石城,多年前倒有个旧相识……。”

    话未说完,苏迈就听得耳边传来一个清冷的声音,“老友,阔别多年,想不到还能相逢于尘世,向来可好?”

    苏迈呆了呆,寻声望去,四野苍茫,杳无人迹。

    而在苏迈隔坐,却凭空多了个灰色的身影,看去像是个中年男子,明明正对着天随子二人,苏迈却看不清他的脸,像是蒙着一层薄雾似的。

    此时日上中天,四周偶有虫鸣声起,衬得这茶寮逾加寂静。

    此人飘忽而来,不着形踪,若非正午,直让人怀疑是不是地底是幽魂。

    天随子静静地坐着,手中仍执着那个粗陶茶盏,浅啜一口,轻轻放下,叹了一声,悠然说道:

    “天涯古道,得见故人,诚为幸事。这人世间兴衰枯荣,迎来送往,怕只有这宁州城的翠云春还是原来的味,道兄可有兴致共饮一杯?”

    “好一个迎来送往,只可惜世事翻覆,天意难测,你身在红尘,看尽这世间的辛酸冷暖,却依然悟不出这天道轮回啊!”

    灰衣人轻嗤一声,听来似有几分嘲讽之意。

    天随子面色平淡,闻言无悲无喜,声色未动。

    未已,又听得那灰衣人言道:“百年孤独,若无知己,修行何益,不过一介驱壳而已!”

    言罢起身,转向那苍茫古道,一动不动。

    苏迈望着此人背影,一时间竟觉有几分萧瑟。

    “红尘荒芜,再回首已是百年身,老朽一介卦师,流落江湖,如何担得起这知已二字,道兄言重了”。

    天随子摸了摸桌上的青杆,淡然一笑。

    “善易者不卜,窥探天机,蛊惑世人,这就是你所谓的道么?”

    灰衣人轻哼一声,表情满是失落。

    苏迈听着这两人莫名奇怪的言语,如坠云雾。

    心想老头子一个江湖神棍,怎么会有这般古怪的朋友,神神秘秘,还不肯以真面目示人,或许也是个走江湖的骗子罢。

    想着想着,目光不自觉迷茫起来。

    等回过神时,灰色的背影已然不见,就像凭空消失一样。

    苏迈游目四顾,古道依旧,人迹渺渺,只听得荡荡虚空中,隐约传来一阵苍茫古拙的歌声:

    天涯近,红尘远。

    大道难成,弹指三生。

    仙途何渺渺,悟道得几人。

    ……

    证得神魔归一念,

    辜负山中数百年。

    声音幽远空旷,却是道不尽的苍凉与落寞。

    ……

    沿宁州城西行三百里,穿过终年云雾缭绕的翠云山,便可进入青石城地界。

    天随子和苏迈二人一路西行,途中算卦批命,未晚投宿,鸡鸣则起,一路上走走停停,行半月有余。

    宁州城外茶寮一幕,在天随子的随口应付下,也消散在这平淡的行程之日。

    不过自从在宁州城外遇到那神秘人后,天随子对苏迈的态度却好了不少。

    沿途好吃好喝,却也让苏迈乐得开怀,一路上心情大好。

    如今正是春夏之交,天气睛好,乱花碧草,翠色青青,正宜出行。

    二人且游且走,这一日,已到达翠云山下的古井村。

    此地因村头一口古井而得名,传闻自先民迁居时此井就有了,不知凡几千年,无论何时均是半井碧水,望之黑沉沉的,不知其深几许。

    井水从未干涸,也不溢出,井边布满青苔,充满原始古拙之气,传说用古井水泡茶,有一种特别的清香。

    村里约有五十户人家,均以采茶为主。

    由于这翠云山盛产的翠云春茶名声远扬,每年倒也有不少外地客商进村收购新鲜茶叶。

    因此,小村虽远离城镇,也有商铺客栈,只是规模较城里却小得多。

    二人进村时,已然日落西山,天色昏暗,远远便可看到村东头迎风飘展的客栈招牌。

    一路寻来,却是一户农家小院似的客舍,就名古井客栈。

    客房约十多间,因是采茶之季,多有茶商至此,此时生意倒也不错。

    二人投宿时,客房已满,掌柜见二人一路风尘,却是气度不凡,加之周边数十里无投宿之地,便特意腾出一间平时闲置的杂物房供其住宿。

    天随子久惯风尘,倒也不甚计较,苏迈少年心性,平时在外行走,遇到山野荒村,找到山神庙应付一宿也是常有之事,更是无甚要求。

    特别是饱食一顿掌柜老板精心推荐山珍小炒后,心情大好,对那用茶叶做成的小点更是赞不绝口,回到房间仍觉口颊留香,念念不忘。

    天随子安顿好后,却未在房间里停留,径直去村头那口古井处。

    自从进村来,就隐约感觉到有一股阴寒之气,饭后向村民打听村里故旧,得知古井传闻,便去查探一番,越接近古井,阴冷的气息越是浓烈,只是常人难以体察。

    望着这黑幽幽的洞口和粗砺的石台,天随子一阵沉默,良久,只听得他似自语又似有所指地道:“作茧自缚啊”。

    翌日清晨,当苏迈从睡梦中醒来时,却发现隔床的天随子已然不见踪迹,连同苏迈长期抬着的“趋吉避凶”招牌也一并消失了,房间空空如也,就好像从来就是苏迈一人一般。

    苏迈定了定神,心里一阵纳闷,老头子从来不会一个人出去的,自从十年前收留他之后,二人从没分开过,今天早上怎么突然就不见人了呢?

    心思电转,却怎么也想不出老头子会去哪了。

    百思不得,最后决定去掌柜那看看,或许老头子酒瘾大犯,喝酒去了,只是怎么连招牌和他的包袱也不见了呢?

    摇了摇头,草草漱洗完毕,苏迈提着包裹便冲到了客栈前厅,发现天色尚早,厅堂略显冷清,只有寥寥数人在吃着餐点,期持中的天随子身影却没有出现。

    正自疑惑,忽尔身后传来掌柜的叫声:“这位小公子,和你一起的老神仙大早就走了,留了封信让我交与你”。

    苏迈转过头,正看到掌柜手中拿着一方折好的宣纸,急忙取过,在一侧桌旁站定,拆下一看,是一封简短的书信,字体苍劲圆浑,正是天随子的笔迹:

    “老夫有仇家追踪,甚为棘手,不得已仓促遁走,近期恐无法脱身,尔可自行离开,天下之大,自有可为,勿需寻我。世道险诈,好自珍重”。

    看罢书信,苏迈顿觉头脑一片空白,阵阵眩晕。

    信很简单,既没告诉他要去哪里,也没说仇人是谁,听这语气,似乎相见无期,看来这天高路远,以后或许就只有他一个人流浪了。

    想到这,苏迈颇有些无奈,相伴十年,天随子一直就是个落魄的算命先生,或者说就是一个混江湖的老骗子,对谁都是一副笑脸,从没听过有什么仇家。

    童掌柜还说他是个活神仙,神仙也有仇人么?

    苏迈摇了摇头,眼前恍惚有个灰色的身影一闪而过。

    “天下之大,自有可为,我连个去处都没有,可为个屁啊?”,带着满脑子的疑问,苏迈嘟嘟嚷嚷地走出了客栈。

    离开客栈大门,苏迈顿觉一片茫然,我该去哪里呢,向东走,还是向西行,没人告诉他。

    以前跟着天随子四海为家,随遇而安,从没想过这个问题,如今孑然一身,立在这茫茫人世,眼前十丈红尘,却不知哪里才是去处。

    他一个孤儿,无亲无友,连天随子也一走了之,这神州大地,怕是再也没有他牵挂或是记得他的人了。

    苏迈极力地回忆,脑海里却想不出什么熟悉的名字,最后也是唯一的一个,就是云来客栈的童掌柜了。

    难道回去云来客栈做个伙计?

    苏迈想了又想,又觉不妥,十年来跟着天随子游荡四方,在一地停留最多也不超一月,要让他长期呆在客栈里,比死都难受。

    “去学老头子一样,帮人算命?”

    苏迈自语道,旋即又摇了摇头,虽说这么多年一直跟在天随子身边,但却从没正式学过他算命的那一套,只是耳濡目染,略知皮毛。

    因为他从来就不信,总觉得这是赚钱活命的骗术,只能哄哄无知妇孺。

    再说,就算他愿意做,最起码他连卦词都说不全,更别说装腔做势给人观手纹看面相。

    “看来算命也不成了,早知道当初应该跟老头子学学,也好有个吃饭的本钱”。

    苏迈苦笑道,现在想来,跟着天随子这些年,还真的没学过什么正经的本事。

    除了教他学文识字,讲些奇经怪谈,世俗掌故之外,有点用也就幼时授予他的一套御寒口诀,留宿荒郊野外时,不至于被冻死。

    要说其它,无非也就是见惯世间百态,人情冷暖,让他心智比同龄人更为成熟些,只是这些都是换不来饭的。

    思虑良久,苏迈决定还是去青石城看看,毕竟天随子说过还有个旧相识在那,虽说连名字都不知道,但起码还有个希望,万一真找到了,打听一下老头子的仇家也好。

    主意即定,苏迈便顺着村头小道,朝那高耸挺拔的翠云山行去。

    只是这一脚踏入江湖,前路茫茫,等待他的不知是悲是喜,是福还是祸?

第三章 山中仙子

    翠云山,号称“披霞拥翠八百里”,自古便为宁州的名胜之地。

    山高路险,林深苔重,终年人迹罕至,山南多悬崖险峰,生长着成片的古茶树,最有名的便数那远处闻名的翠云春茶。

    苏迈自进入山间,便觉这翠云山中果然清寒无比,独自行在山道上,呼吸着山里独有的泥土清香味,天随子不告而别的阴霾也淡了不少。

    毕竟少年心性,情绪转变得倒也极快。

    伴着鸟鸣虫啾,脚边还有各种不知名的小动物不时窜过,这山间勃勃生机,也激起了苏迈的豪兴,心道这鸟儿虫子都能活得怡然自得,何况我一个堂堂男子汉,难道离了老头子,我还不能活了吗?

    想到这,苏迈不觉心情顺畅了许多,就连周边的景物,再看也分外亲切起来。

    山路崎岖难行,不知不觉间苏迈已在山中走了数日。

    常年居无定所的生活,让他锻炼了不错的野外生存能力,饿则食野果,渴则饮山露,偶尔兴起,抓几只野味换换口味,倒也乐在其中。

    只是夜间山中极寒,常人难以承受,幸赖天随子所授的那套御寒功法,练习多年,倒也熟练异常,动转起来,全身暖乎乎的,足已抵挡冷气侵袭。

    这一日,苏迈来到了翠云山最为险峻的接天峰下。

    站在山脚仰望,奇峰突兀,怪石嶙峋,山间迷雾重重,峰顶隐于云雾深处,直插苍穹,不知其高几何,真有接天之势。

    多日在山间行走,难见日色,此刻一旦走出莽莽丛林,望着眼前这气势恢宏的山峰,阳光洒下,照得霞光万丈,令人眩目,苏迈一时难以适应。

    眯了眯眼,再睁开时,却见数道青色光芒自峰顶直射而下,落在前面不远处的山谷。

    片刻又有一道白芒急旋而至,似追踪而来,转眼即消失无踪。

    苏迈揉了揉眼睛,几疑眼花,但适才的青白光芒是如此真切,特别是随后的白光,似一道白练横空划过,不似错觉。

    在确认自己没看眼花后,苏迈抬起头望了望前面的山谷,深吸了一口气,向前行去。

    前方一个近十亩方圆的绝谷,位于接天峰南面,隐于深山之中,三面皆是绝壁,高数百丈,仅东面一侧有片树林与外界相通。

    林中古木参天,夹杂着粗逾手臂的灌木,晦暗难行,苏迈艰难地在林木中穿行,身上已有几处被树枝划破,衣衫褴褛。

    摸爬了近一刻钟,终于走近了林子的边缘,透过灌木丛向里望去,只见谷中甚为平坦,中有各色奇花异草,红绿蓝紫,开得正艳。

    靠近接天峰下一侧有五个青年男子,正以一种奇怪的方位将一个庞大的怪物围在中间。

    那怪物头类

    雄狮,身形却似牛,毛呈青灰之色,更奇的是额前有大块突起,隐泛金光,身形比寻常狮虎大了数倍,一双拳头大的眼睛已呈血红,正满是愤怒地盯着前方五人。

    苏迈看得心中一惊,对那怪物更是心有惧意,如此庞大的怪物,随便一口,就可把他当饺子吃了。

    正踌躇不前之时,忽然耳边传来一声闷响,只见那怪物猛然抬起头来,仰天大吼,巨口张开,牙齿似利剑般根根竖立,似要择人而噬,其声有若惊雷,震得苏迈两耳嗡嗡直叫。

    片刻过后,声调渐低,听来似有悲愤不甘之色。

    苏迈心头好奇心更甚,遂沿着灌木丛慢慢钻了过来,在距那怪物约十丈的树丛中隐好身形。

    向前一望,只见那五个男子正背对自己,均是一身黑衣,面无表情,每人手上各拿着一柄青色长剑。

    中间一男子口中正念念有辞,右手握剑,左手拿着一形状古朴的青铜铃铛正缓缓摇动,奇怪的是铃铛没有声音,反而散发出一种藏青色的诡异光芒,铃中还有一道道黑气冒出。

    未几,只见那黑衣男子右手一挥,长剑发出一道白芒。

    周边那四人见状也同时挥剑,顿时那天空中白青蓝红黄五色光芒流转,形成一道炫丽的光网,将那怪物死死罩住。

    随着怪物的不断挣扎嘶吼,五色光网随之上下起伏,而那五个黑衣人此时也是脸色渐转,满脸疲态,眼睛盯着怪物一动不动,似是到了极为凶险的时候。

    眼看那怪物行将不支,忽听一声轻叱,一道清光自林中射出,径直飞向那中间的黑衣男子。

    男子忽遭突袭,眉头微动,却不惊慌,左手一招,一道剑光立现身前,抵住了飞来的白芒。

    与此同时,右手铃铛却加速摇动,口中念得更急。

    猛然间,那道五色光网光芒大盛,将那怪物压得身形急缩,迅速变成普通山虎大小,神色黯然,已是强弩之末。

    就在此时,林中突然走出一个女子,看上去正是二八年华。

    一袭白衣,面容清丽无匹,如空谷幽兰,款款而来,举手投足之间,仪态万千,极尽娇妍。

    苏迈躲在树丛中,望着那白色的身影,心头一阵狂跳,这女子的容貌,端的是举世无匹,尤其是那清冷的气质,直让人怀疑她就是山中的仙子,不食人间烟火。

    此刻,那白衣女子已离那怪物不足十丈,只见她右手摆了个奇怪的手势,纤手一指,捻了个法诀,口中念道:

    “大道无极,一气三清”。

    瞬间,只见适才射出的白光猛然大涨,以一化三,疾射而去。

    男子脸色突变,身形急速后辙,左手青光暴涨,右手急挥铃铛,抵住二道白光,

    而头顶发簪却被急驰而至的第三道剑光洞穿而过,顿时长发纷飞,狼狈至极。

    而黑衣男子这一受困,先前的五色光芒陡然大减,那狮形怪物顿觉精神一涨,头顶金芒再现,不一刻即脱困而去,一声怒吼,身形冲天而起,瞬间消失不见。

    与此同时,女子手指微动,白光一闪,手上已多了把秋水长剑。

    “姑娘何人,为何坏我等大事?”中间黑衣男子脸色大变,向那女子问道。

    望了一眼那黑衣男子,女子并未理会,口中却不屑地道:“尔等邪道妖人,藏头露尾,尽做些见不得光的事”。

    那黑衣男子闻言心下大骇,暗想我等此行如此隐秘,这女子如何得知?此次收服这神兽,乃奉长老密令,用勾魂铃配合五行劫灵阵,可谓谨而慎之,我等历尽辛苦才困住这神兽,使其精力消磨殆尽,今日眼见大功告成,不料却杀出这神秘女子,开口就说出我等身份,难道行踪泄露?

    男子心念急转,眼中杀气渐浓,左手做了个手势,其余四人会意,身形微动,对那女子形成合围之势。

    女子环视众人,一脸不屑,道:“就凭你们此刻的法力,那阵法威力怕只剩一成了吧”

    为首的黑衣男子脸色微变,心道这女子果不简单,难怪先前一直未有行动,原来在等待时机,以逸待劳,我等虽是五人,却并无必胜把握,且凭她刚才使出的剑法,似是南庭宗弟子,而刚才那以一化三的奇异功法,应是南庭宗秘法。

    长老有令,大事未成之前,不得多起冲突,还是追踪那神兽要紧。

    念及此,左手一挥,青色光芒闪烁,其余四人应声而动,五道青光向半空疾驰而去。

    白衣女子嘴角浮起一丝轻笑,脸色却很苍白,暗道果然是邪教妖孽,无胆匪类,如若他们真的围攻于我,只怕今天难以善终。

    原来这女子并不知晓那些黑衣人身份,数日前于宁都城外百里的一个荒村,偶然发现几个黑衣人在行一个神秘的仪式,并用人血浸泡一个铃铛,其状血腥可怖,像是邪道中人。

    遂悄然跟随,发现几人似乎正在追踪一物事,这几人修为甚高,不敢追得太近,一路走走停停,到这山谷才发现原来是在寻找这怪兽。

    这五人对这怪兽似乎甚为忌惮,不敢直面其威,而是用一种奇怪的阵法将其困住,磨其精血。

    这阵法威力甚巨,女子并无取胜把握,见这怪兽甚为痛苦,生了恻隐之心,因此才抢先出手,攻其不备,并指出几人身份和法力耗费状况,使其有所忌惮。

    未料这邪道妖人一吓则退,倒省了一番苦战。

    适才她急于取胜立威,情急使出了南庭宗先天秘诀“一气三清”,由于事发突然,受剑气反噬,虽一击伤人,自身也受到不小的冲击。

第四章 仙魔斗法

    转过身,女子有意无意地往苏迈藏身处扫了一眼。

    随后玉手一挥,正欲御剑升空时,耳边突然传来一阵吵哑细长的怪声:“小丫头好本事啊,三言两语便将人吓跑!”。

    女子一惊,忙回头查看,却发现身后空空如也,除了那片灌木外,眼前只有几丛杂草在风中摇曳。

    那怪声忽然而来,却无迹可寻,仿如幻觉。

    见无异状,女子便不再理会,轻哼一声,收起长剑就欲离去。

    剑诀才施,那怪声却又飘忽而至:“南庭宗的弟子,都似你这般胆小么?”

    女子闻言,霍然转身,长剑闪过,疾声道:“何方妖人,装神弄鬼,滚出来!”。

    话音未落,那怪声忽又响起,“南庭宗玄门领袖,道法通天,今天一见,不过尔尔,不过尔尔啊。”

    女子闻言,俏脸微红,凝神静气,沉思片刻,须臾忽道:“幻影分身,灵狐九变,也没什么了不起。”

    “算你有点见识,”人随声动,话未说完,眼前空地上倏然多了一道青色的身影。

    一个身穿蓝袍的精瘦老者,面色微黄,下颔蓄有山羊胡须,看去似有几分文弱,与其说是得道高人,不如说更像是一个乡下教书先生。

    “小丫头眼力不错,老夫退隐多年,想不到还有人记得,”老者手拈长须,面有得色。

    “幻影分身,声随影动,阁下应是金刚盟四大长老中的青狐阴九吧”女子长剑指地,神色淡然地说道。

    老者略一点头,道:“正是老夫,你年纪轻轻,便可使得一气三清,也算资质不错,奈何修为尚浅,不在山门苦修,却为何跑到这荒郊野岭,坏我大事。”

    女子轻哼一声道:“大道三千,入世亦是修行。何况路见不平有人踩,本姑娘见不惯妖邪作孽,不过略施小惩而已,金刚盟隐迹多年,想不到却在这荒野之中欺负一只畜牲,丢人现眼!”

    “放肆,好大的口气,多年不出世,这世上无知后辈倒是越来越多了”。

    老者哈哈一声狂笑,继而说道:“看来今天老夫要不教训下你,你还真以为南庭宗横行天下了。”

    说完长袖一甩,全身泛起一层青气。

    女子不敢大意,长剑指天,白光闪现,剑尖一团白气吞吐不定。

    阴九见状,面有欣许,忽而又叹道:“你手中之物当是南庭宗三宝之一的天渊吧,可惜了”

    “可惜什么?”女子傲然道。

    “南庭宗三大名剑,天渊、贞明、含象,含象冲虚,贞明守正,唯天渊刚烈,杀敌亦可伤已,此物若在你师父之手,应能发挥八成威力,在你这,呵呵,却与凡物无异”阴九轻哼一声,旋即右手伸出,掌心多出了碧绿的圆环,正发出幽幽的光芒。

    “这寒玉环原名七煞伏魔圈,原是南疆昭南寺之物,老夫无意获得,历三十余载,未尝使用,今日便用它来练练手罢。”

    话音未落,便见绿光一闪,那七煞伏魔圈突然脱手而出,径直朝那女子飞了过来。

    女子闻言,似有不屑,见绿光飞来,长剑斜指,轻拈剑诀,一道白光顿时迎了上去。

    两道光芒甫一接触,瞬间叮地一声脆响,长剑实实地击在了七煞伏魔圈之上。

    看似玉质的寒玉环光芒一闪,却是毫发无伤,反而绿光

    大盛,一下将天渊剑没入其中,仅剩一道白影。

    女子心头一震,暗道这金刚盟长老果然名不虚传,忙收紧心神,右手拈了个奇怪的法诀,樱唇轻动,疾呼道:

    “大道无极,一气三清!”

    南庭宗千年秘术,一气三清,第二次施然而出。

    虽是同样的法诀,这次施展开来,威力却同刚才对付那几个黑衣人有天渊之别,只见绿芒中白光一闪,天渊剑倒飞而回。

    伴随着长剑呼啸声,天地间风云变色,半空中隐有雷鸣之声。

    一道道若有还无的白气从四周倏然聚拢,注入剑身,瞬间天渊剑祭起一道耀眼的白光,半空中剑身暴长,夹着一道闪电般的光芒,朝七煞伏魔圈席圈而来。

    阴九见状,眉头微皱,继而笑道:“妙哉,怪不得南庭宗敢让你独自一人带着天渊剑下山,年纪轻轻便能够修至无为境巅峰,小姑娘你也可算南庭宗数百年难遇的奇才,可惜啊,在老夫这里,还不值一提。”

    说完,右手凌虚一指,那七煞伏魔圈似有感应般,见风而长,片刻间便在半空中形成一个丈许方圈的绿色虚影,迎着天渊剑飞去。

    苏迈躲在荆棘丛中,见二人斗法,大气也不敢出。

    从本意来讲,他当然希望那天仙般的白衣女子能够胜出,不过自那老者阴九的语气中,似乎颇为轻视,看来天渊剑只怕敌不过那七煞伏魔圈。

    只见那绿环越变越大,瞬间便成了一个绿盈盈的光环,像个碧绿的巨大圆盘一般悬在空中,甚是好看,苏迈见状心急,却也帮不上忙,心中不断地祈祷。

    正自焦急中,只听得场中一声轻叱,天渊剑在空中一分为三,如三道电光,疾射而出,剑光闪耀,电闪雷鸣间,以吞天之势朝那高空虚悬的一片绿光中撞去。

    就在长剑裹挟着巨大光柱即将射入那绿影中时,天空中忽然一道金光疾射而至,挡住了天渊剑的剑势,刹那间便将剑光隐没。

    长剑受此一击,倒飞而回,带着一股巨大的冲击力,将白衣女子震得疾速后退,正落在苏迈身前不远的草地上,嘴角殷红一片,显然受伤不轻。

    在那金光忽现之际,一道宏亮的佛音随之而来,“阿弥陀佛,多年不见,想不到你这老怪物越来越不长进,竟欺负起后辈来了”。

    说话声中,半空一道灰影闪过,赫然是一个身着灰袍的高大老者,光头圆脸,手中正拈着一串佛珠,微笑而立,看情形,似是一出家之人。

    阴九见这和尚突然现身,脸色稍变,转而笑道:“想不到你这酒肉和尚还在世间受苦,没随佛祖而去啊”。

    和尚呵呵一笑,念了声佛号,道:“地狱未空,誓不成佛,世间妖邪未除,和尚怎敢独登极乐。”

    阴九哼了一声,冷言道:“你这厮无酒肉不欢,过得比谁都潇洒,不在世上骗吃骗喝,却跑到这望天峰来,不是为了找老夫叙旧吧?”

    “空桑三宿,未免有情,和尚外化之人,破钵芒鞋,居无定所,世间繁华,皆是红粉骷髅,这荒野之中最是自在不过。只是你这老怪物享惯了清福,龟缩在青泯山上百年,今日却在此出现,所为何事啊?”

    老和尚满面红光,笑容可掬,看起来还真不像个山野清修的出家人。

    “老夫闲来无事,四处走走,天下间何处去不得”阴九傲然道。

    “哈哈,看来你还真是闲得慌了,只是那怪物天眼青猊突现,只怕不是偶然吧”和尚笑道。

    “天眼青猊?”

    树丛中的苏迈闻之一惊。

    想不到世上还真有这种灵兽,过往天随子在闲暇时曾和他讲过神州大地各种奇经怪谈,其中就提到过这天眼青猊。

    当时他以为天随子神吹胡侃,不甚在意。

    据传天眼青猊乃神兽狻猊之后,集天地灵气而生天眼,能看破虚妄,通晓人语,修炼天域灵通后,还可穿梭于过去未来,对灵材宝物极为敏感,出没之处,每有天材地宝。

    天眼青猊极少现世,偶有传闻便消失不见,此刻出现在这翠云山中,却不知是何缘故。

    这厢苏迈暗自浮想,耳边却听得阴九冷笑一声,道:“你老和尚不去念经颂佛,闲事倒是管得不少”。

    和尚未加理会,却举步朝那受伤的白衣女子走去。

    而此时,那女子已然稍作休整,正站在一旁默然观望,神情虽稍有好转,但脸色依然很是难看,见和尚过来,正欲见礼。

    和尚摆摆手,说道:“小丫头胆子不小啊,以你目前的修为敢强施一气三清,可知这天渊剑一旦反噬,你小命难保。”

    白衣女子兀自施了一礼,道:“晚辈陆云奚见过大师,多谢大师相助。”

    和尚点点头,却道:“你可知那七煞伏魔圈是何法物?”

    陆云奚摇了摇头,回道:“弟子愚钝,还请大师赐教!”

    和尚未及回话,却盯着她手中的天渊剑问道:

    “你是程仙瑶的弟子吧,想不到她竟将这天渊剑传授与你。”

    陆云奚一惊,程仙瑶乃是其师清岚道长俗家姓名,这和尚一口道出,只怕其交情非浅,忙施礼道:“正是,大师识得家师?”

    和尚一笑,道:

    “多年前算有过数面之缘”,说完指了指前方正冷眼旁观的阴九道:“这老怪物和你师父也算相熟”。

    陆云奚正欲相问,和尚却一摆手,道:

    “这七煞伏魔圈乃是南疆神器,玄奥无方,可聚九幽煞气,阴寒之至,一旦为其所伤,阴煞之气便随之入体,轻则修为大损,重则经脉尽闭,形成废人,还好这老怪物无心伤你,否则你贸然出剑,只会反受其害。”

    陆云奚闻言心下大惊,心道幸亏这和尚来得及时,自己两次施出一气三清,已元气大伤,若煞气入体,后果不堪设想,念及此,不觉心有余悸。

    而远处的阴九听和尚一言,却是冷哼了一声,神情甚是倨傲。

    和尚转过身,向着阴九道:“算你老怪物脸皮不是太厚,未对这小丫头下手,看来这百年来,你也算没白过。”

    “放屁,老夫纵横天下,专收拾你们这些所谓的玄门正道,别说一个丫头片子,就算是她师父过来,老夫也不放在眼里,今日出手不过小惩大戒,让她长点记性罢,别没事瞎搅和,还真以为南庭宗手眼通天了”。

    阴九一脸怒气,继而道:“闲了数十年,今日难得一见,既然你来了,就让老夫看看你和尚有何长进吧”。

    “如此极好,和尚正好也闲得发慌”和尚哈哈一笑,似有意应战。

    言毕,朝那灌木丛中大喊一声:“里面那看热闹的小子,还不出来”。

第五章 三十二相

    苏迈此刻正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前方的变化,心中对那陆云奚甚是担忧,闻言心中一惊,不知道这老和尚叫的是不是自己,趴在地上欲动不动。

    正自犹豫间,只见那和尚僧袍微动,瞬间一股大力涌至,将苏迈生生吸了出来,正落到陆云奚身边。

    苏迈尚未反应过来,和尚便向着他叫道:“你小子看了半天,趴得也累了,照顾好这丫头。”

    言罢,和尚手中佛珠一抖,片时金光闪动,原来竟是一件法器。

    阴九见状,大笑一声,道:“岁月不居,春秋轮转,百年光阴,弹指而已,想不到今日重见这三十二相牟尼珠,却是在这荒野之中。”

    “阿弥佗佛,凡所有相,皆是虚妄,荒郊野岭和繁华世间在和尚眼里并无二样,心之所在,皆为极乐”,和尚一声佛唱,宝相庄严,仿若神佛降世。

    “金刚怒目,菩萨低眉,我金刚盟和你无定寺也算同气连技,只是你这和尚太过烦人”阴九见和尚法相,轻笑一声道。

    “法海无边,不度无缘之人”说罢,和尚双手合什,双目微闭,不再言语。

    阴九见状长啸一声,身形拔地而起,七煞伏魔圈在空中脱手而出,一道绿光冲天而起,带着一道耀眼的光华,向和尚当头罩来。

    和尚灰袍微动,人也随之而起,右手轻挥,手中佛珠泛起一道金光,向那绿华迎了过去。

    二者尚未接触,那七煞伏魔圈越变越大,瞬间形成一个若大的圆盘,比之对陆云奚时粗了一倍有余,碧光粼粼,似一块翠玉雕成的镜子。

    随着那阴九手中法诀变幻,阵阵绿光像有形的剑气自圆盘中疾射而去,天空中绿影重重,就像密集的剑雨般,倏忽而至。

    那和尚手中的三十二相牟尼珠也是佛门重宝,在那万千绿剑中岿然不动,金光遇强则强,须臾只见那三十二颗佛珠急速旋动,原本乌黑的珠子突然变成金黄色,每个珠子上均有佛相隐隐流动。

    未几,只听得和尚一声断喝,佛珠瞬间暴涨,幻化成三十二个形态迥异的佛祖本相,各拈法诀,阵阵梵音凭空而起,道道金光自佛像中射出,在虚空中形成一道金色的屏障,任那绿剑如狂风暴雨,一触金光即消弭无形。

    苏迈站在陆云奚身旁,被眼前的情形惊得目瞪口呆。

    见这天空中金碧二色流转,自觉眼花缭乱,忙向一侧的陆云奚望去,只见身旁的绝世女子此时也是心无旁骛,正聚精会神地盯着空中那圆盘,面有愧色,苏迈本想寻问和尚的胜算几何,见状情形,也未便开口,便自顾自地朝空中望去。

    而正在苏迈抬头仰望之际,忽听得阴九一声大笑,道:“多年不见,你这酒肉和尚终于练成三十二相,不由得老夫不说声佩服!”。

    和尚闻言道:“佛法精深,和尚不过略窥其径,老怪物你的天狐九变怕也大成了吧?”

    阴九长眉一挑,道:“呵呵,也算小有所成,今日难得相遇,就让老夫的七煞伏魔好好会会你的佛门真法。”

    和尚轻叹一声,道:“这七煞伏魔圈本是南疆昭南寺之物,用苗人秘制祭练加持,可聚九幽煞气,有伏魔之效,如何到了你这老怪物手中,却是污了这宝物!”

    阴九未加体会,手中法诀变幻,瞬间只觉天地一暗,一股阴郁之气自八方骤涌而至,空中隐隐有夜鬼啼哭之声,又有金刚怒吼之意,一时间怨煞重重,本是正午之时,此刻却似暮气沉沉,让人心生感伤。

    见此突变,苏迈一时惊魂未定,无端端地天地变色,他还是头一遭遇到,这时间耳边煞气逾盛,只觉没来由一阵心寒,身体不自觉地阵阵发抖,望着一旁的陆云奚,只见她脸色逾加苍白,神情委顿。

    而此时身地半空的和尚正双目微闭,双手合什,口中念了一声佛号,声音不大,在苏迈听来却如九天梵唱,清越宏亮,顿时心绪随之一震,感觉轻松了许多。

    而陆云奚也恰在此时发出了一声轻微的呻吟,但神态却好了不少。

    随着佛号传出,那三十二相牟尼珠幻化出的佛相恍然活了一般,各拈法诀,轻颂真言,一时金光闪耀,照亮十方大地,天地间由暗而明,阵阵颂经念佛之声自空中传来,苏迈置身其下,仿若身在佛国禅林,宁静安然。

    阴九脸色一黑,身形微动,片刻间天空中便奇迹般地出现了九个人影,身高一丈有余,个个手持七煞伏魔圈,怒目而视,如黑天魔神,俯视大地。

    随着天空中黑影恍动,瞬间那九个人影便成合围之状,将和尚团团围住,而那七煞伏魔圈也一分为九,漫天剑气夹着阵阵阴寒煞气形成交织的剑网,向和尚当头罩来。

    剑气弥天,逃无可逃,当真可锁魂夺魄。

    苏迈和陆云奚站在下方,见此奇景,不觉心中发寒,为和尚捏了把汗。

    这边二小忧心忡忡,心惊胆战,而半空中的和尚却是镇定自若,看似毫不担心的模样。

    就在那剑网将至之际,只见和尚右手向前一指,结了个奇怪法印,那三十二个幻出的佛像应时而动,顿时金光弥漫,三十二相牟尼珠化出一个光圈将和尚罩在其中,那漫天绿剑和那狂暴无比的煞气遇到这金色光罩却如同遭遇铜墙铁壁一般,欲进不能。

    一时,金光剑气,一攻一守,却是平分秋分,而那半空中的阴九也是虚虚实实,真假莫辨。

    半晌,只听得半空中一声断喝,阴九又分出无数幻影,片刻间鬼影重重,空间中涌出一股莫名的重压,倏忽而来。

    和尚依然是双目微闭,不动如山,但脸色却比初时凝重了不少

    ,显然也在紧张施法。

    天空中二人斗得兴起,浑然未觉地面上的异状,就在那莫名的重压袭来之际,苏迈只觉一股大力如当头击来,顿时不支,萎靡倒地,全身力气像被抽空了一般,欲动不能。

    而一旁的陆云奚挣扎片刻,天渊剑向旁一斜,一口鲜血喷出,晕了过去。

    许是感受到地面的异状,光罩中的和尚双眼微睁,盘腿交错,在虚空中跏趺而坐,双手结印,瞬间全身金光隐隐,而先前那光罩却消失不见,三十二相牟尼珠铅华尽去,正静静地挂在和尚右手之中。

    随着和尚双手法印变化,金光渐浓,身影渐次隐没,取而代之的却是一个右手指天,左手指地的孩童自金光乍放中悄然隐现。

    只见那孩童脚踏莲花,双目神光闪动,大有睥睨天下之势,而随着孩童现身,天空中煞气尽收,光明重现,那若有还无的重重鬼影,此刻也仿佛受到压制般,挣扎徘徊,就连正躺在地下孱弱的苏迈,见此情形,也由然生出顶礼膜拜之念。

    片刻,只见那孩童幻影轻动,双目中神光微闪,一道金光倏然闪现,正对天空前方一个阴九的幻影射去,只听得哼地一声,漫天剑影瞬间消失,而那重重幻影分身也是陡然合体,阴九真身兀自现了出来。

    只见他面色阴冷,对着和尚冷言道:“唯我独尊相,老夫今天算是开了眼界,嘿嘿,不枉此行啊。”

    就在阴九说话的同时,和尚也是光华尽敛,灰衣芒鞋,一脸平和,又回复到初时的景象,只见他依旧盘坐,右手轻拈佛珠,神态安然,仿佛适才的一切并未发生一般。

    听得阴九言语,微微一笑,道:“老怪物未尽全力,否则和尚岂会这般容易找出你的真身。”

    阴九不置可否,轻哼一声,径直转身,长袍轻摆,化作一道流光,向西划去,片刻即消失不见。

    见其离去,和尚也自落了下来,见陆云奚已然昏厥,忙自怀中掏出两颗丹丸,一颗递入陆云奚口中,另一颗却是给了苏迈,令其服下。

    苏迈依言而行,将那丹丸纳入口中,只觉甚是清凉且略有苦味。

    半晌,周身一股热气升腾,开始尚觉温热舒适,不到半柱香的功夫,苏迈却觉得身子越来越热,脸也涨得通红,浑身燥热难奈,一阵热汗淋漓而下,片刻便已将内衣濡湿。

    奇怪的是,大汗过后,苏迈没有疲惫之感,反而觉得精力恢复了不少,已然可以活动自如。

    而此刻身旁的陆云奚却还在半梦半醒之间,老和尚正将右手放于其头顶,一团金光自其手中闪现,逐步形成一个拳头大小的圆球,随着和尚的动作慢慢融入陆云奚的身体之内。

    待这金球完全消失,老和尚轻叹一气,双脚盘坐,却是闭目养神,苏迈见状,自在一旁休息调养。

第六章 深山独处

    约摸半个时辰,陆云奚悠悠转醒。

    见和尚坐在身侧,正要起身,却听得其突然开口道:“你为剑气所噬,导致元神受损,适才煞气侵体,已是极为凶险,我以佛门真法为你驱除阴煞,但若要恢复修为,只怕短时间内难以做到。”

    陆云奚站起身,朝和尚一拜道:“大师大恩,晚辈谨记在心!”

    和尚一挥手,将陆云奚托起,旋即站起来身来,道:“免了,出家人不喜这些”。

    说完往前行了两步,继而道:“如今这金刚盟弟子频繁出现,只怕天下乱象已生,你身负重伤,不宜妄动真气,不若早回宗门,潜心修炼,日后自有一番作为。”

    陆云奚点了点头,道:“嗯,晚辈修为浅薄,此番若无大师搭救,只怕难以善了,今日之后,当回宗门好自修炼,日后再找邪教妖人复仇。”

    和尚闻言,叹了一气,道:“正邪之争,纠缠千年,其中因由,自是一言难尽,世人均道正邪不两立,却不知正亦有邪,邪中有道,怨怨相报,何日是终,阿弥佗佛!”

    陆云奚闻言一惊,从小到大师父均教育自己,正邪不两立,除恶务尽,连自己所持的天渊剑也是闻名天下的诛魔神器,正邪之间本是天敌,正派修士之中当以铲除世间妖邪为已任。

    眼前这老和尚一番话,却让她陷入了困惑,正亦有邪,邪中还有道,如此说来,何为正,何为邪呢?

    老和尚见她一脸迷惑,也未点醒,却道:“南庭宗号称天下玄门领袖,执正道牛耳,对旁门之人自然一概以敌视之,你入世尚浅,不知世途险恶,以汝之资质,日后当可证大道,须记得修行在心,不拘形制,得饶人处且饶人”

    未几,又听其一声轻叹:“大道三千,终是殊途同归啊!”

    这边陆云奚听得似懂非懂,正自疑惑,一旁的苏迈却忍不住问道:

    “请教大师,既然修行不拘形制,殊途亦可同归,那欲如何分辨是正是邪,是好是坏呢?”

    和尚闻言,呵呵一笑,伸手拍了拍苏迈的肩膀,道:“是非善恶,本无公论,放下屠刀,亦可立地成佛,心存善念,即便修习旁门之术,亦可成道,若心术不正,成仙成佛,终不过是个祸害。”

    听和尚这么一说,苏迈心中一动,突想起天随子来。

    向日天随子和他讲经论道之时,也曾有过类似的言论,只是当时他心有挂碍,不甚在意,今天听这和尚一言,倒平白生出了几分亲近之感。

    老和尚见苏迈不再言语,似心有所感,便问道:“小兄弟意欲何往啊,看你形迹,不似修道中人,何以流落至这翠云深处?”

    苏迈见其询问,一时不知如何回答,沉默片刻,便道:“我自宁州城来,欲往青石城寻亲,路过此地,一时好奇,过来看个热闹。”

    “嗯,这个热闹可不好看”,

    和尚摇摇头,转而对陆云奚道:“时候不早,和尚还有要事在身,不便久留,你目前身虚体弱,不宜外出云游,南庭宗弟子遍天下,应有联络之法,赶紧招呼同门,送你回山罢。”

    言毕,朝苏迈微微一笑,转身大步而去,一步步由低而高,脚下似有阶梯一般,在空中信步而行,

    未几,便消失于天幕之中,留下身后二小一脸艳羡。

    苏迈见之,只觉这些修道中人,高来高去,也不甚奇怪。

    而在陆云奚眼里,却是大为惊骇,按说一般修士,无论修习何种法门,只须到了一定地步,借助法器,御空飞行,并非难事,就像自己御剑升空一般。

    但要像这和尚如此,不借助任

    何外力,闲庭信步般来去自如,除了要有极高深的修为,还需要超越常人的心性和气度。

    以她目前的见识,普天之人,怕也没几人可以做到,就像她师父清岚道长,怕也难以如此从容。

    和尚离去后,二人一时陷入了沉默。

    萍水相逢,本就无甚言语,再加上陆云奚向来清冷,不善交流,而苏迈平素倒是言语颇多,但今天对着这个天仙般的绝美女子,除了心跳加速外,舌头就像打了结一般,不自在起来。

    本来很想说点什么,却怎么也说不出来,一时相顾无言。

    半晌,还是陆云奚打破了沉默,轻轻地咳了一声,道:“你,你还好吧?”

    苏迈一听,忙回道:“还好还好,不知姑娘同门可在附近?”

    陆云奚摇了摇头,道:“我素来独行,不喜人伴,不过我门中自有联络之法,若有同门在附近,自会过来接应。”

    苏迈点点头,道:“如此甚好,姑娘如今身受重伤,应尽早回师门才是,不然若再遇坏人,只怕……”

    “怕什么,”陆云奚打断他的话,决然道:“天渊剑下,从无惧死之人。”

    “是是是……”

    苏迈吐了吐舌头,道:“陆姑娘仙法高深,自然不怕那些邪门歪道,只是刚才那位大师也说了,你如今不宜妄动真气,为免再生枝节,还请姑娘多保重才是。”

    陆云奚点了点头,从怀中掏出一个精致的银色小管,就在嘴边轻轻一吹,一缕清脆而悠长的清音自管中缓缓流出。

    片刻,只听得半空中一声脆响,一个红点自上而下迅疾而来。

    不一会,只见一只形似鹰隼的大鸟飞了下来,体形较普通鹰类大了一倍有余,全身呈朱红色,羽毛轻动,像烈火焚烧一般,煞是好看。

    只听卟的一声,这鸟便落到陆云奚身边,双目圆睁,盯着苏迈,似有敌意。

    陆云奚伸出手,拍了拍鸟的脑袋,顺手做了个手势,道:“去吧”。

    说也奇怪,那鸟竟然颇通人性,听了陆云奚的话便转身急飞而去,瞬间即已消失。

    苏迈见此情景,甚是惊讶,心道这鸟一定不简单,怕又是什么修道中人的宝贝。

    正自猜测间,耳畔便传来陆云奚的声音,道:“这鸟名火云鹫,乃我宗门南庭仙山中独有的珍禽,甚通灵性,驯化不易,传说百年成孕,有方生即死的说法。”

    “方生即死?”苏迈诧异道:“是何意?”

    “听宗门里的前辈说,火云鹫乃虚云山中独有的灵气孕育而生,有母无父,数百年才生一子,当雏鸟出生后,其母便会觅地躲藏,悄然死去,生生世世,轮回不止,正因为此,才极为珍贵,整个南庭宗也不过三只,刚才这只名为朱帝,乃我师祖所养,此次我下山,师父让我带出来,以备应急联络。”

    “这鸟可以找到你的同门师兄弟吗?”苏迈问道。

    “朱帝极通灵性,只要附近有我南庭宗人,它就会发现,再说就算它找不到,我也还有别的办法。”

    陆云奚边盘坐调息,边回道。

    “别的办法,为什么你不用?”苏迈有些奇怪。

    “是我师门的一种秘法,说了你也不明白,我如今灵力不继,难以施展,须先行调息,恢复法力。”

    “那你慢慢调息吧,我帮你守着。”苏迈说完,也在一旁的空地上坐了下来。

    陆云奚点了点头,旋即闭上双眼,开始运功起来,不久便已入定。

    苏迈乃俗世凡人,未修道法,自然不谙修行之术,加之其

    并未受伤,精气饱满,呆坐一会,便觉无聊。

    转头望着陆云奚,发现眼前这个清丽无方的女子已完全进入寂定状态,长长的睫毛下双目微闭,白玉般的脸上平静而淡然,少了初见时的清冷和孤傲,却多了几分少女特有的清新和静美。

    苏迈虽久惯风尘,接触三教九流的人物,却极少和女子单独相处。

    如今在这荒野之中,和一个不但容貌绝美且身怀绝技的女子近距离相对,倒令他有些无所适从。

    心里念着非礼勿视,却又忍不住地偷瞄几眼,不一会便觉心跳加速,脸亦有些发烫,一时间竟不知如何是好,好在陆云奚此刻正在运功调息中,心空万物,自然也不会留意到苏迈的异状。

    如此挣扎了约一炷香的时间,陆云奚方自转醒。

    睁开眼,发现眼前的苏迈已然站起身来,正仰着头,望着碧蓝如洗的天空,兀自发呆。

    轻轻了咳了一声,陆云奚也站了起来,随意活动了下手脚。

    苏迈闻见身边的动静,转过身来,有些惊讶又略带慌乱道:“陆姑娘,你醒了?”

    “嗯,”陆云奚点了点头,道:“多谢,我已好多了。”

    “那就好,那就好……”

    苏迈一接口,却不知道该如何说下去,心里隐隐有些焦躁,甚至于有个念头闪过,怎么这么快就好了。

    陆云奚见其窘状,也未加理会,却随口问道:“你要去青石城吗?”

    苏迈闻言,深吸口气,定了定神,说道:“俗世飘蓬,本无定所,原打算去青石城走走。”

    “翻过这接天峰,便是青石城地界了,行游四海,本是好事,只是如今这世道妖邪渐生,只怕不会太平,你不谙修行,以后还是少在这深山野林中走动为是。”

    苏迈脸色一红,继而一股豪气不知从哪冲了上来,脱口道:“谢姑娘好意,只是大丈夫行于世间,俯仰无惧,我虽无法术,却也非畏死之人,再说我身无长物,又非修道中人,那妖邪之徒只怕还看不上我呢”

    陆云奚不置可否,转而道:“如此,就好自珍重吧”。

    苏迈正要回话,忽听得半空中一声清鸣,一点红光瞬间而至,来不及反应,那火云鹫朱帝已出现在眼前。

    随后,一道剑光自半空划来,须臾间便见一个身着白衫的青年男子御剑而来,片刻便落在陆云奚身侧。

    苏迈打量这男子片刻,只见其年似弱冠,一身白衫衬托着修长的身材,显得神清气朗,加之剑眉斜插,面容俊逸,更加气韵风流。

    与陆云奚一起,端是男才女貌,恰如那九天之上的神仙眷侣,令人暗生仰慕之心。

    陆云奚见男子到来,面露微笑,叫了声:“沐师兄”

    男子微微一笑,如春风和煦,对着陆云奚柔声道:“陆师妹,你没事吧?”

    “无妨,幸亏一位前辈大师相助,还有这位公子仗义守护,”言毕便欲将苏迈引见。

    未待陆云奚说完,男子便对苏迈拱手一礼,道:“南庭宗沐清风,谢过小兄弟”

    苏迈忙还礼,道:“沐大哥客气了,小可一介凡夫,什么也做不了,只是在这陪了陆姑娘一会,不值一提”。

    口中说着,脸上却隐隐有些不自在,面对眼前这道法高深而又风度翩然的沐清风,苏迈不期然有些自惭形愧。

    二人客套一会,沐清风便拱手告辞,带着陆云奚飘然而去。

    苏迈望着半空中渐行渐远的身影,茫然不定,半晌方回过神来,兀自摇头苦笑,片刻亦转身离去。

第七章 破庙遮身

    穿行在苍莽的山林中,苏迈心潮起伏,久不能平。

    跟着天随子流浪十年,倒也常听到那些修道之人御剑飞行,高来高去的事,偶在山野见过空中各色光芒闪动,却不知所以,从未像今天这般真切。

    亲眼目睹那老和尚和阴九斗法的神奇一幕,更有那陆云奚的绝代风仪,就像刻在脑海里一般。

    想到那独处的一幕,就让他有些怦然心动。

    想着想着,隐隐对那修仙世界多了几分艳羡和向往,心想如果自己也会御剑飞行的话,又何至于在这大山中兜兜转转,受这风餐露宿,寒气侵体之苦。

    离开翠云山,沿路行了数日,方才到达青石城地界。

    望着远处一片城楼巍峨,苏迈心头涌上一种莫名的亲切,终于又回到城里了。

    这些天在荒郊野外游荡,一路风尘,身上衣服也破了,倒像个沿途乞讨的叫花子,到了城里得找个客栈好好洗个澡,美美睡一觉。

    心里想着,不觉加快了步伐,朝那青石城中急行至去。

    走近前来,发现高逾数十丈的城墙呈现一片青黑之色,尚未走近,便觉一阵寒气传来。

    近前一看,原来这城墙城楼皆为青石所砌,竟是极为平整光滑,触手细腻冰凉。

    层层叠叠的青石堆砌,在城墙上形成一幅不规则的图案,和宁州城的恢宏庄重相比,多了几分古远和质朴。

    入得城门,沿着同样青石铺就的道路行走片刻,苏迈就发现了一个令人颇为尴尬的问题他身上没钱。

    看来住客栈是没指望了,舒服的热水澡也随之泡了汤。

    望着街头来往的人群,苏迈突然想起了天随子,心里大骂道:“这老头子,走就走吧,连钱也不给我留点,想饿死我啊”。

    抱怨归抱怨,眼下最急的是找到栖身之地。

    城里头是去不了了,看看城边上有没有被人废弃的屋子,将就着对付一晚吧,明天起来再去找个活计。

    苏迈一边想着,边在城边小巷里穿插搜寻。

    总算天遂人愿,天色将暗时,终于在城南的一个偏僻角落里,找到一间残破的神庙。

    说是一间,其实只有一半,前半部分已经倾颓倒塌,地上还横着几根黑漆漆的木梁,看情形似因火灾而被废弃,不过地上积尘不多,看样子像被焚毁不久。

    苏迈快步而入,很快找了个角落

    ,清理下脚边的砖土,靠着墙壁便坐了下来,嘴里自嘲地说道:“片瓦遮身,总比露宿街头的好,这里也还不错,难得安静”。

    说着突然腹中一阵咕咕的声音传来,一股强烈的饥饿感涌了上来。

    之前急着寻找住所,倒也无甚感觉,如今一静下来,猛然发现自己自进城至今半日竟尚未进食,难怪腹中饥饿。

    苏迈自怀中一阵摸索,翻出一枚青绿色的果子,放在嘴边便咬了起来。

    这果子乃是翠云山中独有之山果,色青味甘,颇有生津止渴之效,苏迈摘了些放在身上,权当干粮,如今下山已有两日,此物也只剩得这最后一个。

    明天吃什么呢,苏迈不知道,过了今晚再说吧。

    靠着墙壁,半躺在地上,只觉一股倦意袭来,迷迷糊糊地便睡了过去。

    当他醒来时,已然月上中天,清冷的月亮洒在身上,微微有些凉意,却并不觉得冷。

    自从这段时间频繁使用那御寒的法子后,苏迈发现自己抵御寒冷的能力倒是提高了不少,故而不经意睡在这破庙里,身体却也无甚感觉。

    活动了下身子,苏迈站起身,正准备向庙外行去时,突然发觉对面墙角有个身体动了动,吓了他一跳,夜半三更的,不会有鬼吧?

    壮了壮胆,借着月光向前仔细望了一眼,却发现原来墙角还躺着个和自己年龄相仿的少年,正睁大眼睛望着他。

    苏迈想着刚才自己进来的,天气昏暗,又困顿交加,未几便睡了过去,倒没发觉这里原来还有别人。

    不过既然是人,就没什么可怕了,轻轻走了过去,大声问道:“你是谁,怎么会在这里?”

    “我本来就在这里,你又是谁?”少年反问道。

    “我叫苏迈,来青石城寻人的,没地方住,在这呆一晚,这不会是你的家吧?”

    “我叫吴攸,在这住了一段时间了,算是我的家吧”,男孩苦笑道,脸上闪过一丝淡淡的痛楚。

    “无忧,你这名字倒挺好的,无忧无虑,苏迈笑道。

    “不是无忧,口天吴,君子有攸往的攸”,男孩正色道。

    苏迈恍然,心道:“君子有攸往,以前倒经常听老头子说过,看来这吴攸的父亲多半也是个算命的,我们也算有缘。”

    如此想着,对吴攸却心下里多了几分好感,自己贸然躺入,毕竟是打扰了人家,于是便对那男

    孩拱手道:“抱歉打扰,妨碍你休息”。

    “没事,天涯沦落,相逢即是缘分,不用客气,再说我也睡不着”,男孩答道。

    “我也无甚睡意,不如我们说说话罢”,苏迈说道。

    于是借着月光,二人便靠着墙壁聊了起来。

    得知这少年原是青石城里有名的修真大族吴家宗长吴承祖的独子,本是出身显赫,富贵之家,因母亲在他出生时难产去世,从小便被认为不祥之人,更兼庶出,屡受排挤。

    此前父亲吴承祖在世时,对他呵护有致,其它宗族子弟尚有所顾忌,自上月吴承祖突然暴毙,无疾而终,吴攸处境便急转直下。

    吴承祖亲弟吴启宗联合族内其它支系召开宗族会议,声讨吴攸克亲克宗,孤绝之命,如今父母皆被其所害,日后恐将累及宗亲。

    为家族安宁,祖宗大计,将他赶出吴氏宗门,更将吴攸所居之小院烧成灰烬,连同母亲昔年常住之观音庙亦未幸免,彻底断了吴攸回家之路。

    听着吴攸的遭遇,苏迈忽有所感,心道自己虽自幼失怙,然得老家伙十年照弗,却也算安宁自在,并无大悲大喜。

    这吴攸自幼就被人排挤,如今父母双亡,还被赶出家门,落得藏身破庙,风雨加身,实在是不幸之至,心下不由对他多了几分同情。

    想这里,突然心下一动,望了望脚边焦黑的木梁,忽道:“你说连庙也烧了,莫非这里……”

    “不错,此地原是我吴氏家庙,也是当年我母亲常住之地”吴攸应道,眼有恨色。

    “难怪你说这里算是你的家了,事已至此,你也不用过于伤心,来日寻得名师,学成仙法,自可报得大仇”,苏迈安慰道。

    “嗯,还有我爹的死,一定要查个究竟,他老人家一身本领,且正当壮年,平素从无半点病患,断无突然暴毙可能”。

    吴攸愤然道,右手握拳,脸色煞白,映着这清冷的月光,更显得苍白无助。

    就这样,两个流落天涯,身世颇似的少年,在这城边破庙里一夜长谈。

    苏迈十年来游历江湖,见闻颇丰,尤对各地美食,更是如数家珍,而吴攸家学渊源,博闻强记,又因修真世家出身,对修真炼道之事倒也知之甚多。

    二人聊过往,聊见闻,竟是相谈甚欢,一番聊天说地,却也给彼此孤寂的心注入了一丝暖意,对未来又多了几分期望。

第八章 人情抵债

    翌日,二人早早起来,虽一夜未睡,却也精神烁烁。

    吴攸本意要帮苏迈寻找天随子的朋友,然而一则无名无姓,寻之不易,二则吴攸初逢大变,吴家对其恨之入骨,不宜抛头露面,免遭不必要的麻烦。

    二人合计还是先找个地方填饱肚子,再从长计议。

    从破庙出来,天色已然大亮。

    二人不敢走城中大道,从街头小巷游走,看看能否找到酒楼茶馆招临时伙计或有大善人施粥放饭之类的好事,然而走了半天却什么也没寻到,还被人当叫花子轰了出来。

    吴攸一脸歉意,心想在自己的地盘上,连个吃饭的活都找不到,真够丢人的。

    好在苏迈天性豁达,加之平日里对这种事情见得甚多,倒也不介意,拉着吴攸转头就走。

    二人漫无目的地在城里搜寻,不期然来到了城西百宝集。

    这百宝集顾名思义,即为出售各种灵药宝物的地方,类似于宁州城的东坊。

    虽规模较之相去甚远,但也是繁华鼎盛之地。

    只见各种商铺名号繁杂,各类奇珍异宝琳琅满目,虽多为赝品或次等灵材,但依然吸引了众多或仙或凡前往淘宝。

    苏迈对此类物品接触较少,自然无甚兴趣,而吴攸自小在城中长大,见怪不怪,小心翼翼地跟在苏迈后头。

    一路前行,二人各怀心事,顺道便走到了百宝集的尽头。

    出现在眼前的是一个一亩方圆的广场,密密麻麻地挤满了各种摊贩,叫卖着各地特产、工艺品、陶瓷器件以及各种奇形怪状的古董法宝。

    望着这些黑布铺就的简陋地摊,苏迈心底涌上一股暖意。

    这些年跟随天随子卜卦算命,从来都是一杆青竹,一块青布,和几枚桐钱,且行卦之地也多是三教九流汇聚之所,和眼前景致颇为相似。

    漫无目的地穿梭其间,恍然间让他有了种时空倒转的错觉,仿佛回到了过去走江湖算卦的时光,那些摊贩看上去也多了几分亲切。

    走着走着,突然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发现一个小小的卦摊。

    同样的青布铜钱,同样的青竹布幡,只是上面不再是“趋吉避凶”,而是“铁嘴神算”四个大字,底下还有“铁嘴断未来,神算测吉凶,”两联小字,铁笔银钩,却自有一番气势。

    苏迈眼前一亮,隐约又看到了天随子的影子,一个箭步冲了过去。

    走到摊前,只见一个身材矮小,面容干瘦的老头自顾自地坐在摊前,那根“铁嘴神算”的竹竿就斜斜地插在他的身后。

    老头见苏迈二人过来,顿时来了精神。

    眯起双眼,望着二人道:“二位公子是要问前程还是测命数啊,我观二位印堂晦暗,眉心隐有黑气,看来二位皆是流年不利啊,最近烦心事不少吧?”

    跟在苏迈旁边的吴攸一听,顿时折服,面有钦佩之色,急急道:“老人家说得没错,我们最近确实挺烦心的”

    苏迈瞪了他一眼,道:“什么说的没错,我们俩的样子,瞎子都能看出来不顺”。

    “这位小公子说得没错,小老儿确是瞎子”老头说道,同时睁开了眼睛。

    望着他那双眼睛,二人吓了一跳,严格来说,那不算一双眼睛,只能说是两个黑漆漆的眼珠,全无白色,望之令人心生恐惧。

    那眼珠就像凝固的一样,一动不动盯着他们,让

    人极不舒服。

    苏迈轻咳了一下,尴尬地对那老人拱手致歉道:“抱歉老丈,我不知道您眼睛不方便”。

    “呵呵,没关系,小老儿虽眼睛不好使,但心里却是敞亮的”老人微笑道。

    “老人家,您眼睛看不见,又怎么会知道我们印堂晦暗,眉有黑气呢?”吴攸喏喏地问道。

    老人眯起双眼,面无表情地说道:“小老儿算命,不用眼,用心。”

    “又是一个老骗子”苏迈心道,不过话虽如此,心里却对这老者产生了几分好感,似乎老骗子在他心中,并不是什么不好的形象。

    “苏迈,你不是说你那老头子有个朋友在青石城吗,你问问这老先生,说不定他知道呢”,吴攸突然开口对苏迈道。

    苏迈心下不以为然,天随子虽说也是走江湖算命,但细说起来,也算是游戏风尘,替人指点迷津,多少也沾点仙气。

    眼前这人形貌干瘦,眼睛还是瞎的,怎么看也不像是天随子的朋友,且算命之人多是五弊三缺,一生游荡,居无定所的,只怕他也是在这青石城短暂停留罢。

    不过好歹也算同道中人,自己现在一无头绪,问问他或许还真能知道点消息也说不定。

    主意即定,苏迈便对那老者拱手一礼,正色道:“小可有一事请教老丈。”

    “老规矩,五文钱,老夫知无不言!”

    老人正了正身子,依然眯着双眼,脸上神色却倨傲了很多,仿佛只要你给钱,天下没有我不知道的事情。

    “五文钱?”

    二人面面相觑,此时此刻,别说是五文钱了,他们身上连半个铜板都没有。

    苏迈一脸苦笑,心道自己跟老头子算了十年的命,却忘了相师行有“算命不算空”的说法。

    按天随子的话说算命是窥探天机,为示诚意须得有所付出,算命须给卦金,否则定有无妄之灾。

    “我没钱,不过我确实有重要的事情要请教老丈,我不算命,只想向老丈寻问一个人”。

    苏迈心想我只是问讯,不算命,不收钱应该也不算违反行规吧。

    “没钱也不是不行,不过你们得给老夫立个字据,算是欠老夫一人情,日后若有机缘,须得偿还。”

    老人神秘兮兮地说道,一边从身上布袋里掏出了一张字条和一支朱砂笔。

    “还问不问?”老人边问道,边抬头望着他们,半眯着的眼缝里尽是深沉的黑。

    苏迈想了想,自己一无所有,欠个人情有何不可,日后还他就是。

    再说这种算命的人行踪飘忽,离开这青石城,以后能不能再见还是一回事呢,先问了再说。

    思忖完毕,便把吴攸拉到旁边商量片刻。

    吴攸如今也是落魄之身,亡命天涯,都不知道明日身在何处,人情之事自然无关紧要。

    二人一番思量,皆道一个虚无的人情换五文钱的卦金,也算是极便宜之事。

    只是眼下如此,将来的事谁又可知呢,五文钱毕竟是死物,人情或有大小,或许一个小小的人情,可能赌上一生的命运,只是对此时的二人来说,却无心思考这些。

    “问,人情就人情”

    苏迈大声说道,接过老人手中的纸条,展开一看,只是上面写着几行字:

    “问命于天,欠钱五文,以人情抵,缘来即还,立此为据,不得有

    违!”

    正文后还顺着写了神算子三个字,看来像是这老人的名号。

    看完这字据,苏迈一阵好笑。

    心想这神算子一定经常使这种把戏,连字据都是现成的,也不知攒下了多少人情债。

    顺手在下首签下了自己的名字,吴攸跟着也签了下来。

    老人笑眯眯地收了字条,并轻轻地折起收好,就像藏起什么宝物一般,苏迈看在眼里,总觉得有些奇怪。

    这老人的笑容看起来有些诡异,而这动作也让人觉得小题大做,不过是两个流浪小孩的游戏而已,老人却像得了宝一样,真是个怪人,自己这么多年,还真没听过用人情来抵卦金的。

    “二位想问些什么,但说无妨,不过有话在先,每人仅问一回,余者恕不回复!”老人一脸神色地道。

    算卦的规矩苏迈自然是懂的,他本来也就想问问天随子的消息,并没有其它的想法。

    于是开口道:“请问老丈可认识一个叫天随子的相士?”。

    “不认识”老人干脆地回了句。

    “那老丈可否推算出他如今身地何处?”

    苏迈虽然一向不信算师术士所谓的知未来,断吉凶,但如今茫无头绪,也算聊胜于无吧,有点微茫的希望总比一无所知好。

    “对不起,你的问题已经问完了”老人道。

    “什么,我才刚开始问啊?”苏迈大叫道。

    “你第一个问题问老夫是否认识一个叫天随子的人,可对?”老人反问。

    苏迈无奈地望了老人一眼,心道就这么随口一句,也叫问题,而且你也不算回答。

    不过不服归不服,既然有言在先,他也不能赖帐,只能闷头不说话,也懒得回答。

    老人对苏迈一脸不爽的样子,似在意料之中,也不再理会,转而对吴攸道:“这位公子,你欲问何事?”

    吴攸被这突然一问,一时反倒不知该问什么才好,自己如今家破人亡,举目无亲,苏迈还可以去找天随子,自己连个可以找的人都没有,也不知该去哪。

    想到这,突然灵光一闪,不如就问问哪里可以去吧。

    “我如今流落在外,无处可去,老丈可否指个方向?”

    老人没有回答,兀自拿起地上的铜钱,一番推算,良久忽道:“震上坎下,雷水解。利西南,无所往,其来复吉,有攸往,夙吉”

    “解以动,动而免乎险,卦象表明,西南则大利,宜早往”,老人悠悠说道。

    “老丈的意思是我要往西南方向去,那要到哪里去呢?”吴攸急急问道。

    “卦象仅示方位,路则需你自己去寻,究竟何处是终点,就看你的造化了”老人一脸天机不可泄露的神态。

    “往西南,青石城的西南方向是黑木山,不如先去看看”,吴攸一阵思索,转头问起苏迈的主意。

    苏迈求而未解,心想反正也无处可去,到那黑木山看看也好,有吴攸陪着,也有个照应,于是便满口答应随之前往。

    在二人离开之后,算命老人便收起了卦摊。

    望着二人远去的背影,喃喃道:“一个双眉锁印,刑亲克宗,乃孤煞之命,一个天罡外泄,不死不休,却是逆乱之身,好自为之啊”。

    说完双眼微挣,那空洞而漆黑的眼珠,似有精光忽闪而过,脸上浮现一种颇具玩味的笑容。

第九章 百里青苇

    黑木山,青石城西南向一百里,因山多黑木而得名。

    其山绵延数百里,多有险峰峻岭,山中林疏叶密,野兽众多,加之千年黑木,遮天蔽日,使得山上终年晦暗,难见日光,故亦人迹罕至,偶有猎户上山,也只是在山脚林边,少有深入。

    正因为此,黑木山也就成了青石城的一道天然屏障,终年耸立在这个古老的城池之畔,守望着山下世代生存的人们。

    黑木山南,两峰交汇之处。

    一道飞瀑自山上倾泄而下,飞珠溅玉般,注入山下深潭,转辗流入一条宽约十丈的溪流,最后汇入滋养青石城千万年的浩浩大川青澜河。

    河宽愈百丈,不知起于何处,自黑木山东流经青石城,河水平缓,呈青碧之色,两岸多青石,质地坚硬,当地人多采为建筑之用,青石城亦以此为名。

    在山溪和青澜河交汇外,有一村庄,靠山傍水,取村后终年不断之飞瀑为意,曰鸣泉村,村民杂姓而居,多以打猎渔捞为生,生活虽不甚富足,倒也自得其乐。

    这一日,苏迈和吴攸依神算子所指,顺西南而行,到这鸣泉村时,已近正午,二人离开青石城已八日,一路餐风饮露,此时已然身心疲惫。

    远远望去,只见鸣泉村依山而建,横竖不过数十人家,多为茅舍木屋,偶有鸡鸣犬吠,一幅怡然自得的田园景象。

    顺道而行,临近村头,忽而闻到一股浓浓的烧饼香味,二人顿觉胃口大开。

    多日来以野果走兽裹腹,不曾吃得热食,此刻突然闻得烧饼味,不啻于天上掉下的肉包子,令人食欲大动。

    苏迈招呼了吴攸,一阵小跑,发现村头有个老汉,正支个摊子在卖着烧饼,那烤得焦黄的饼子似乎还冒着热气。

    二人心头大动,却在摊前一丈处逡巡不前,闻着那诱人的香味,颇有望梅止渴之态。

    老汉奇怪地看着二人,衣衫破旧,面有饥色,忽然明白了过来,便笑着对二人道:“两位小哥,可是饿了?”

    吴攸抢着道:“正是,可是我们没钱”。

    “不打紧,过来吃点吧,几个烧饼也值不了啥钱,谁没有个困难的时候”老汉说道,一边取过两个烧饼,示意二人过来食用。

    二人也不客气,冲过来接过烧饼便大口啃了起来,边吃边忙不迭地道谢,老汉见二人似乎饿得厉害,又各递了一个过去,如此往复,最后竟各吃了五个烧饼,方才停歇了下来。

    老汉望着二人的窘态,一脸慈祥地问道:“两位小哥是从何而来啊,为何流落到我们这穷乡僻壤的地方?”

    吴攸正要答话,苏迈抢着道:“回老丈,我们是从宁州城来的,本来寻亲,后来没有遇到,盘缠用尽,便一路流浪至此”。

    老汉叹道:“可怜啊,你们两个孩子,如今又没盘缠,打算去哪儿?”

    苏迈面带萧索道:“我们也没去处”。

    “你们两个还小,到处流浪也不是办法,听我那儿子二狗说,这黑木山铁剑门近日正在招收门徒,你们可以去看看,一则有个落脚的地方,二来如果机缘好的话,说不定还能被门里的长老收为弟子,学得一身本领,将来也好有个安身的本事。”

    苏迈眼前一亮,转身对吴攸道:“这铁剑门是干什么的啊?”

    吴攸沉吟片刻道:“记得以前听爹爹说过,这铁剑门是千年前兴起的修真门派,其宗门便在黑木山中,这些年世间平静,这铁剑门倒是发展颇快,如今势力已伸到青石城中,和我们吴家还曾有过争执。”

    “不管了,既然招学徒,我们不妨去看看,至少还有顿饭吃。”吴攸说道。

    “请问老丈,这铁剑门要如何去得?”苏迈接口道。

    “铁剑门在我们这黑木山里,乃是第一大派,很好找,你们顺着脚下这路,沿着青河一直往前走,约三十里左右,便可看到一大片的青苇,穿过青苇丛,右侧有个山谷,峪口竖着把巨大的剑,上面写着铁剑门,直往里走就到了,我那儿子二狗就在铁剑门的伙房里当伙计,你们要到了那,可以去找找他,毕竟他在那儿做了五年,门道比较熟,也可有个照应。”

    老汉说着目视远方,眼中透出几分钦佩,似乎对这铁剑门颇为敬重,特别是说到儿子之时,脸上神光闪烁,明显看得出欣慰之色。

    二人商量片刻,便决计往这铁剑门碰碰运气。

    临行前吴攸向老汉深深一躬,道:“未知老丈贵姓,如何称呼,今天赠饼之恩,指引之情,我二人铭记于心,大恩不言谢,日后若真有机缘,入得铁剑门学成本事,必当报答!”

    “呵呵,小哥不用客气,什么恩不恩的,几块烧饼而已,没什么大不了。”

    老汉摇摇手,接着道:“老汉我姓李,家里排行老三,村里人都叫我烧饼李三”。

    “多谢李大叔,我们这就告辞了”,二人拱手道谢,说完转身朝铁剑门方向而去。

    二人沿李三指引,离开鸣泉村,向青河行去,浩浩荡荡的青河在他们眼前缓缓流过,仿佛千万年不曾变化,多少岁月在这里沉淀、消亡。

    苏迈站在河边,望着这沉静的河水,心头忽生感慨,这河水不知流躺了多少年,中间又有多少人像我一样站在这里呢,百年之后,当后人再站在这里时,又有谁还记得我?

    吴攸自幼在这青河畔长大,倒也无甚感慨,见苏迈双眼木然地盯着河水,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摇了摇头,走近河边。

    弯腰捡起一块鹅卵般大小的青石,握到手中细

    细的抚摸,那温润细腻的质感自手心传来,吴攸眼前一阵恍惚,依稀回到儿时,父亲背着他到青河边上捡青石,还告诉他这石头是青石城里的宝贝。

    那熟悉而模糊的身影,在眼前飘荡,渐行渐远,不由泪水潸然。

    苏迈回过头来,看到一脸泪水的吴攸,莫名地问道:“好端端的,你哭什么啊?”

    “哪有哭,我眼睛不舒服而已”吴攸有些尴尬地道,顺手举起袖子擦了擦。

    “走吧”,苏迈说道,转身朝前方走去。

    二人顺着青河一路行来,转过一片山头,展现在眼前的是一大片青翠的芦苇丛,郁郁葱葱,竟一眼望不到尽头。

    清风徐来,芦苇枝随风而动,绿色的波浪迎面扑来,带着一股青涩的气息,顿时让二人精神大振。

    吴攸深吸了一口气,对苏迈说道:“这里应该就是青河有名的‘百里青苇’”了,我曾在书上看过,说这地方盛产一种青色的植物,状似芦苇,杆呈碧色,其高逾一丈,四季长青,与普通芦苇不同的是,它不会开花,亦不变色,却会结一种碧绿的果子,隐于枝叶之中,常人很难发现。当地人叫这种植物为青苇,它的果实叫青灵果,稍带微甜,有养血补气的功效,据传此物生长三十年以上,其色转为赤红,逾五十年而为紫,百年以上为金黄,有起死回生之效。不过能长到百年的果子已极为罕见,因为这里生长着一种神奇的动物,名紫金貂,身量短小,通体紫色,最为显眼的是腹部有一抹金痕。这紫金貂行动如电,嗅觉敏锐,甚有灵性,其血可解剧毒,平素难得一见,生性最喜采食青灵果,这百里青苇虽大,但也禁不住这紫金貂长期吃吧,我看那百年的果子,怕也只是书上才能看得到”。

    听吴攸这么一说,苏迈便接口道:“想不到你懂的还真多啊,连这偏远之地的芦苇丛都这么清楚”。

    吴攸赫然一笑,说道:“我也是从书上看到的,平素没事时,就爱翻看些故史传闻,我爹以前还经常骂我不务正业呢”。

    “你博览群书,多看些故史传闻,对我们在外行走倒是颇有好处,比那些老祖宗学堂里的东西强多了。”

    苏迈从小跟着天随子学文识字,所学甚杂,除了经史典籍外,卜算阵法等皆有涉猎,只是他向来不求甚解,博而不精,倒是对各地风物俚俗兴趣甚浓。

    每到一处,天随子也多有指点,有时苏迈甚至怀疑,这老头子以前到底是做什么的,似乎什么都懂。

    但联想到二人的境遇,苏迈也只当他是吹牛胡扯,很多事并不放在心上,而对一些旁门左道之法倒是颇有兴趣,有时甚至还能探讨一二,不过大部分时间都是一问一答。

    如今见吴攸也喜欢钻研一些故史传闻,山川形胜,倒有几分见猎心喜之感。

第十章 五鬼迷踪

    二人随着脚下蜿蜒的山路一路前行。

    甫进入青苇丛中,便觉天色突然暗了下来,两侧青苇呈拱卫之势,枝叶相交,将头顶的天空密密遮住,只留下星星点点的阳光透过叶缝穿插洒下。

    行走其间,竟是出奇的寂静,连虫鸣声也消失不见了。

    约走了半个时辰,苏迈突然感觉隐隐有些不对,如果说之前的寂静是因为青苇丛中人迹罕见,枝高叶密的缘故,此刻置身其中,却是死一般的沉寂,一点生气也无,仿佛连时间也静止了一般,穿行其间,不由让人心生寒意。

    更让他恐惧的是,两侧的青苇丛自进来之后,就没发生过任何变化,眼前的道路弯弯曲曲向远处延伸,似乎没有尽头。

    苏迈有些不安地望着吴攸,似乎想寻求答案。

    吴攸沉吟一会,摇头道:“奇怪了,以前我看书上说,这百里青苇是一方灵地,生长着各种异兽灵药,常有人至此探险取宝,按说应该挺热闹才是,且李大叔说过,穿过这青苇丛,即可看到铁剑门的山门,怎么像是走不完一样,按说也不应该这般寂静啊,感觉似离了人间似的,既然这里是进入铁剑门的必经之路,应该常人有经过才是”。

    吴攸边着说,心头却隐隐有些不安,眼前这条路,该不会通向幽冥地府吧。

    顺着一成不变的青苇小道,二人继续小心地向前行进,约莫一刻钟,走在前面的苏迈停住了脚步。

    出现在眼前的是五条一模一样的小路,同样弯曲地向远处延伸。

    乍一看还以为眼花,定过神来,正要细看,身后却传来吴攸的一声怪叫:“怎么回事,怎么会有五条一模一样的路?”

    苏迈沉默片刻,望着眼前这五条诡异的小道,半晌忽有所思道:“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我们可能进入某种阵法了,眼前这五条道中,只有一条是真的,其它的都是幻象。”

    “阵法?”

    吴攸大惊道:“谁会在这里布阵法,幻象是怎么回事啊?”

    “可能有人正在这办某些隐秘之事,故布疑阵,利用幻象把进来的人引到别处去。”

    “进入幻象中会怎么样啊?”吴攸好奇地问道。

    “我以前和老头子聊天时,听他讲到过,说有一些修道之人会为了某种目的,采天地之气制造幻象,引人进入幻境,简单的幻境只会让人迷失,不断地向前走,却永远在原地打转,直到阵法失效。而一些得道高人所布之阵,已无须法宝导引,自虚而设,极难识破,且往往暗藏凶险,甚至可纳阴邪之气,侵入人体,使其灵智散乱,陷入混沌之态,为人所用”,苏迈说道。

    “那现在如何是好?”吴攸忙道。

    还没到铁剑门,谁也不愿莫名地被困在这里。

    苏迈没有做答,径自走到最右侧的小道旁,仔细地查看了一番,并未发现有何异致。

    前行约莫十丈,突然眼前一亮,发现不远处有两棵青苇中间有个奇怪的物件正闪着幽幽的蓝光。

    走近一看,却发现原来地上倒插着一支木牌,刻有鬼灵图像和一些古怪的符文,看到这符文,苏迈隐隐觉得有些眼熟,一时却想不出是何缘故。

    随手拨起地上的令旗,却发现除了正面的骷髅和符文外,反面还刻有一个篆体的“天”字。

    苏迈脑海中灵光一闪,忽尔大笑道:“迷踪令,哈哈,果然不出所料。”

    吴攸听到苏迈的笑声,忙冲了过来,问道:“什么五鬼迷踪术啊,你找到路了?”

    “这五鬼迷踪术是一种迷惑方向的阵法,利用阴阳交替以令旗引导生成幻境,旨在惑人眼神,不会伤人性命。最长十二时辰,幻象自会消失。”

    “难道我们要坐在这等十二个时辰?”吴攸有些气恼地道。

    这阴沉沉了无生气的地方,他是一刻也不想多呆了。

    “不妨,既然我们识得了这五鬼迷踪术,只要找到王令所在

    ,就能走出去了”。

    “这王令要如何寻找?”吴攸急急问道。

    “王令随时辰变化而改变,天地人神鬼五鬼皆可为王”

    “既然王令随时都在变,我们如何才能寻到?”吴攸问道。

    “关键是推算出布阵的时间,结合现在的时辰就可以找出王令”

    苏迈稍做沉吟,接着道:“我听老头子说过,这五鬼迷踪术,在正午气机最盛之时施法最宜,以天地正气为引,集四方之灵而成,讲究阴阳生克。时辰交替,天地之气也变化,王令亦因之不断易主。据说这五鬼迷踪术到一定境界,可聚怨气,驱鬼魂,还能吸取周边灵气,形成灵眼,于修真之人多有补益”。

    “我们离开鸣泉村之时,正值午时,到这青苇丛约走了一个时辰,在这里转了这么久,约莫也是一个时辰左右,且看这日光洒下的斑影,估莫现在应是申时。”

    顿了顿,苏迈继续道:“五鬼迷踪术以天为引,鬼为界,若正午施法,此时王令应是‘人’”。

    “那还等什么,我们赶紧找‘人’字令旗去”,吴攸大喜道。

    二人稍做计议,遂分头向眼前的道路行去,不久即听到吴攸一声大叫:“找到了”。

    说完就见他从左侧第二条道跑了回来,苏迈闻言旋即也从中间那条小道退了回来。

    望着吴攸手上黑沉沉的神秘木牌,苏迈心中一惊,大叫道:“快插回去,不然阴阳倒转,王令又要变了”。

    吴攸闻言,立刻转身向原路跑去,片刻之后,两手空空地折了回来,望着苏迈问道:“为何会阴阳倒转啊?”

    苏迈回道:“五鬼迷踪术借天地之气而设,五鬼轮转,互为主次,生生不息,若一旗缺失,则会气机紊乱,阴阳错位,王令随机变动,我们再想找就难了”

    说完,也不管惊魂未定的吴攸,抬腿就往前走去,吴攸一愣,旋即大步跟上。

    找到了王令所在,苏迈和吴攸一前一后朝“人”字令旗所在的小道急速行去。

    周边依旧是一成不变的青苇,一样的死寂,但二人心怀喜悦,脱困的情绪已充斥着他们的大脑,心想着不久即可见到铁剑门所在的山谷,隐隐有些激动甚至亢奋,对周边景物倒也不甚在意。

    就在他们进入后不久,身后幽深小道上突然笼起了一层白雾,渐近渐浓,逐渐将周边的一切隐入雾气之中,片刻已是白茫茫一片,不辨来时路,只是二人一心向前,无人留意身后的异状。

    如此前行约一刻钟,苏迈忽觉得有些不对劲,周边太安静,静得连吴攸的声音都听不到,而原来斑斑点点的阳也光不见,回头一看,只觉身后白雾茫茫,什么也没有,吴攸不知何时竟消失不见。

    苏迈大叫几声,却未见回应,心头隐隐有些不安,心道这白雾来得太过诡异,吴攸的消失应该就和这雾有关,自己明明记得来时是同样的青苇小道,未见丝毫雾气,而且此刻是申牌时分,虽然这里阴寒了点,但断不可能起雾啊。

    此时苏迈已陷入两难之境,退无可退,往前的话,心里确实有些犯怵,隐约觉得他们应该是走错了道,此刻展现在自己眼前的,应该就是五鬼迷踪术所生的幻象。

    思索片刻,无奈地望了一眼身后的迷雾,苏迈决定还是向前去看个究竟。

    小心地顺着脚下小道走了一程,在转过几个弯后,眼前出现了令人惊诧的一幕,五条一模一样的道路像时空倒转般出现在他前方。

    “五鬼轮转,生生不息,看来再往前走,应该也是同样的情形,幻境不断衍生变化,无穷无尽,再这么走下去,非把人累死不可。”

    苏迈有些绝望地蹲在地上,自语道。

    正在无计可施,打算就地坐着等时辰耗尽,幻象自动消失之时,脑中突然想起了当初天随子和他讲这五鬼迷踪术的时候,说过一句话:

    “幻由心生,心静则幻灭,五鬼迷踪旨在惑眼,不能迷

    心,诸般变化,皆是虚象,若你视而不见,心中自有清明。”

    “万般变化,皆是虚象,就是说眼前的一切都是假的,连同脚下的路,原来我一直就在入口的地方,并没有离开。”苏迈挠了挠头,像是有些明白,却不甚了然。

    半晌,只见他突然转过身,闭上眼睛,朝身后的迷雾冲了进去。

    ……

    吴攸跟在苏迈身后,本来二人只隔不到一丈的距离,行了片刻,却发现前面的人影似乎越走越快,吴攸艰难地在后面跟着,转过一弯,却发现苏迈已然消失无踪。

    “苏迈今天是怎么回事啊,突然跑这么快,前面又没宝”,吴攸一边追赶,口中不断地抱怨。

    “苏迈……苏迈……苏迈……”四野空寂,连回声都没有。

    吴攸感觉到异状,停止了呼叫,心想就算苏迈走得再快,听到我的叫喊,应该会回答才对,此刻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

    停了片刻,望了望前方的青苇丛,除了比来时更阴暗些,倒也无甚特别,吴攸摇了摇头,自语道:“或许真是我走得太慢,苏迈应该就在前面等我。”

    一番自我安慰,吴攸打起了精神,迈步朝前路行去。

    不到一刻,吴攸便遭遇了苏迈同样的困惑,五条同样的小道在眼前依次排开,一如初入时的情形,路口空空如也,苏迈并没有如预想中的在前面等着他。

    吴攸霍然止步,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岔道,顿觉有些迷惑,心道:“找到了王令,不是可以一直走出去吗,怎会还有岔道?”

    “苏迈也太不仗义了,自己先走,路口也不等会,或者做个标志也好”,吴攸有些沮丧,对苏迈不告而行有几分愤然。

    苏迈走了,眼下就只有靠自己。

    吴攸望了望眼前的五条小条,自右侧起依次行进一段距离,想要搜索之前发现的那神秘令旗,令人失望的是,除了高而密的青苇杆,他什么也没发现。

    “为今之计,只有顺着来时的方向走了”,吴攸叹了口气,沿左侧第二条道走了进去,依旧没有回头,望一眼身后重重迷雾。

    顺着有些枯燥的小道一路向前,吴攸逐渐发觉了异样,眼前的小道不再如先前弯曲蜿蜒,而是笔直向前,看去幽深清冷,无休无止,不知通向何方。

    望着脚下笔直延伸的小路,吴攸感觉有些茫然,还有几分烦闷,一个人在这阴寒死寂的小路上,孤独地行走,前路迷茫,两旁依旧是亘古不变的青碧色。

    这对他来讲,是一种无形煎熬,此刻他是多么怀念以前的日子,所有快乐和不快乐的一切,至少他自己真实地活着,而眼前的一切,真让他有离世独立之感。

    “要是能有些声音就好了,哪怕是虫子叫也不错”吴攸有些心力交瘁,轻声自语。

    走着走着,吴攸眼前开始模糊,似乎天有所感,他耳边竟真的出现了声音,熟悉的陌生的,叫卖声,打闹声,还有婴儿的啼哭声,一时间耳边众声环绕,众生百态一一闪过。

    十几年的生活,就像影子戏般重演,最后消失。

    吴攸一时百感交集,眼前仿佛又回到了父亲去世后,吴家宗亲大会的情形。

    祠堂里,父亲灵位正新,尸骨未寒,数十位长老宗亲聚在一堂,讨论的不是父亲的后事,却是怎么处置他这个遗孤。

    他清楚地记得,那天二叔策动各堂长老,要将他这个不祥的孽种赶出吴家,在场只有平时跟随父亲的方叔一人护着他,最后他被赶出家门,连家也被烧光,后来听说方叔也不知所踪了。

    “小攸……”一个粗重的声音自虚空中响起。

    吴攸心头大震,发狂地大叫道“爹……爹……你在哪里,不要丢下我啊……爹……”。

    “五鬼迷踪,雕虫小技,却是害人不浅!”

    依稀声后传来一个宏亮的声音,旋即头脑一热,吴攸便昏了过去。

第十一章 聚灵宝鼎

    苏迈心里念着天随子“视而不见”的话,闭上眼睛冲进入迷雾丛中,心想既然是幻象,我不看就不存在了,往前走无休无止,不如回头,或许能跑出去。

    刚进入其中,便感到一股寒意迎面袭来,苏迈禁不住身子抖了一下,心道浓雾之中,冷点也是正常。

    遂不再理会,紧闭双眼,朝前冲去,此刻若他睁开眼睛的话,就会发现雾气中,无数似实还虚的巨大身影,面目狰狞,正张开大口,朝他扑来。

    跑了半晌,苏迈感到寒意越来越重,脚步也随之慢了下来,耳边隐约听到阵阵尖锐的怪啸,似九幽冤鬼,如哭如诉,又似荒野孤魂,怨气冲天,令人毛骨悚然。

    苏迈听着听着,只觉寒意又加重了几分,牙根开始上下抖动,发出格格的声音。

    “幻觉,一定是幻觉,视而不见,听而不闻……视而不见,听而不闻……”

    苏迈边努力向前跑,边用手捂住双耳,口中不断地念叨着,给自己鼓气。

    不知跑了多久,苏迈感觉双腿已经麻木,迈不开步,行动也缓慢了许多,周围寒气愈盛,雾气中隐约还有一股阴风往四面袭来,透过渐次僵硬的肌肤,直入骨髓,让他身体不断颤抖。

    莫非我真要被冻死在这里?苏迈心道,要死也死得舒服点吧。

    骤然止步,松了双手,苏迈直挺挺地躺了下来,闭着眼睛感受周边彻骨的寒意以及那若有若无的凄厉怪声,有种万念俱灰之感,此刻真是求生不得,欲死不能。

    感受到死亡的临近,苏迈反而放松了下来。

    此刻他想到了天随子,想到了童掌柜,想到了吴攸,还有这些年跟着天随子东奔西走的漂泊岁月,或许都要离他而去了。

    不知道死于天灾的父母,在泉下相见的话,还能不能认出他来,应该认不出了吧,我都这么大了。听说过了奈河桥,要饮孟婆汤,不知是何滋味,要是能像宁州城的桂花羹一样的话,得多喝几碗……

    就在他意识模糊,正胡思乱想之际,忽觉心中一颤,一丝暖意自丹田中升起,一股熟悉的暖流,缓缓游遍周身,瞬间便恢复了知觉。

    苏迈心中一喜,拍着脑袋叫道:“怎么一心只顾着逃命,却忘了老头子的御寒之法,想不到它竟能自动运转,救了我一命”。

    说到这,忙坐起了身子,将那御寒之术默然运转了几遍,周身寒气逐渐减退,片刻四肢已能活动自如。

    “多亏了老头子的怪法子,不然我就命丧于此了!”

    苏迈站起身,活动下腿脚,心中对天随子又多了几分敬佩。

    自入得迷雾丛,苏迈一直紧闭双眼,惟恐被幻象所惑,加之那时而凄厉时而幽怨的怪声,让他感觉身边似乎一直跟着某种可怕之物,更加不敢睁开双眼,如今劫后余生,捡回一条命,反而轻松了许多,胆气更粗了些。

    感觉到身上流淌的暖意,苏迈惧意大减,豪气顿发,倏地挣开眼,却发现四野茫茫,一片迷离,那怪声不知何时已消失不见。

    只见他一声清啸,迈开大步,朝那漫漫迷雾中决然而去,青衫磊落,踽踽独行。

    片时,一阵清亮幽远的歌声自浓雾中传来:

    “朝游吴越暮苍梧,袖里青蛇胆气粗,三醉岳阳人不识,朗吟飞过洞庭湖。”

    古意泱泱,豪迈不羁,颇有几分吕祖疏狂之态。

    心无旁骛,径直前行

    ,此刻的苏迈才深切体会到天随子“视而不见,自有清明”的说法,虽然四周仍是迷雾重重,冷意森森,但他浑似未觉,兴意不减,转而唱道:

    “将军百战声名裂,向河梁,回头万里,故人长绝……易水萧萧西风冷,满座衣冠似雪……”

    歌声放荡疏朗,已然豪侠本色。

    一路且行且歌,不多时,苏迈突觉眼前一亮,寒意顿减。

    眯了眯眼,睁开时,熟悉的青苇小道又出现在眼前,已然走出幻境,回到五鬼迷踪阵的入口。

    苏迈心中狂喜,忽而有种再世为人之感,从幻境回到现实,才发现这死一般寂静的青苇丛竟是如此亲切,比之那阴寒诡异的弥天大雾,这里便是春之花丛,令人神迷心醉,情难自已。

    深吸口气,缓缓平息了心中的激动,苏迈迅速向前冲去,跑了数十丈,止步,回头,转身,五条重影般的小道赫然安静地横在眼前。

    默然前行,心中不断思忖,若这五鬼迷踪术不是正午施行,只有可能则是日正中升的巳时,而午时之后,阳气渐退,阴气渐长,天地间气机不纯,会使阵法威力大减,王令不是“人”的话,下一个就是“神”。

    之前已发现“天”和“人”旗,苏迈按先前之法,逐一搜索,最后在右侧第二条道口找到了“神”字令牌,犹豫片刻,苏迈咬咬牙,举步向前行去。

    四野清寂,青苇掩映下的小道蜿蜒曲折,若不是先前一番遭遇,让他心生警惕,如今身在此处,还真有几分曲径通幽之妙。小心地向前迈步,心中默数行进距离,约走了三百丈,停了下来,回头一看,来路依旧,那令人遍体生寒的浓雾并未出现。

    苏迈心头狂喜,暗道这次应该是走对了,只要一直往前,定能走出去。

    疑虑消除,苏迈感觉身上轻松了许多,脚步也不觉加快。

    如此前行约一刻钟,耳边隐约有声音传来,停下来仔细一听,却是进这青苇丛后再未有过的虫鸣,夹杂着某些鸟兽的叫声,越往前走,声音越是清晰。

    苏迈心中一喜,心念着前面应该就是出口,遂加快了脚步,一路小跑向前冲去。

    片刻,原本心情大好的苏迈突然停了下来,望着前方,双眉微皱。

    出现在他眼前的是一片宽约十丈的空地,两侧除了他来时同样的小道外,隐约还有一条小径,通往青苇深处。

    奇怪的是,靠近小径入口的地面上稀疏散落着不少动物的尸骸,看情形,似刚死不久,而刚才所听到的声音,却是从小径深外传来。

    望了望地上的尸骸,苏迈摇了摇头,朝出口小道行去,刚越过那片空地,耳边的声音突然大了起来,各种鸣叫声一时大躁,还夹着几分挣扎的嘶鸣。

    苏迈有些犹豫,迈出去的脚步不觉收了回来,回头望了一眼那隐秘的小径,举棋不定。

    片刻,只见他转过身,径直朝那隐秘小径行去,毕竟少年心性,好奇心的驱使让他暂时忘却了前路的凶险。

    小径夹在青苇丛中,不仔细难以辨别,说是路,其实不过比其它地方较为稀疏些,原本密集的青苇杆被人次第砍伐,劈出一条小径,饶是如此,也仅勉强能容一人通过。

    苏迈年少个小,挤进去倒也不觉艰难。

    顺着迷宫般的小径向青苇深处行进,那嘈杂的声音越发清晰,走了约百丈,一线天光射来,霍然开朗,苏迈陡然止步。

    眼前是一片数亩方圆的小湖,水气氤氲,仿若仙境。

    湖畔是一间竹屋,屋外一片空地,一个身着紫色长袍的中年男子,趺跏而坐,在他身边似有一个无形的钟罩,散发出淡青色光芒。

    无数鸟雀爬虫不知为何,不断向这男子涌去,却被这层金光挡在三尺之外,层层叠叠,堆了足足有半人高,望之就像一个黑圈在不断扭动,时不时有嘶叫噬咬声传来。

    望着和这湖畔仙境格格不入的诡异景象,苏迈悄然走近,眼前的情景瞬间令他有种想掉头就跑的冲动,那是他有生以来最有可怖的一幕。

    只见那中年男子四周堆满了各种不知名的动物。已死的,将死的混成一体,相互噬咬,空气中不时传来一丝丝腥臭的气息,地面到处是残肢断骸,污血横流。

    更为奇怪的是,天空地面不时还有鸟雀爬虫涌来,像被某种力量牵引一般,加入这疯狂的约会,悍然赴死,无一回头。

    一时间,各种怪声混成一体,震得苏迈双耳刺痛。

    难怪之前青苇丛中一片死寂,连个虫子都看不到,敢情都到这来了,到底是什么东西能有这么大吸引力,能将整个青苇丛的生灵都引过来?

    苏迈隐在一旁,强忍住心中的不适,疑惑不已,心想那五鬼迷踪术,多半也是此人所设。

    片刻,只见那动物尸骸堆成的黑圈越来越高,而那男子身前淡青色的光芒也越来越盛,似有形的光幕将其笼罩其中。

    半晌过后,只见那圈中的男子缓缓站起身,手中青芒闪烁,细看却是一只三足小鼎,那神秘的青色光圈似乎就从这鼎中发出。

    “乾坤宝鼎,引神聚灵,化生万物,今日一试,果然上古宝物,传言不虚啊,不愧老夫数十年苦寻,哈哈……”男子抚鼎而笑,略带几分欣喜。

    未几,只见其左手拖鼎,右手向空中一挥,口中叫道:“收”

    苏迈顿时目光一滞,感觉周边空间似乎正被撕扯一般,在那小鼎上方形成一个无形的漩涡,一股强大的吸力将那男子四周成千上万的动物尸骸连同尚未靠近的虫鸟一道吸了进去。

    原来狼藉不堪的地面瞬间空旷一片,只留下一滩滩渗入地面的血迹,形成一个暗红色的巨大圆圈,将那男子围在中间。

    那中年男子望了一眼地上的圆圈,脸上露出厌恶之色,拂了拂衣袖,转身向身后的竹屋道:

    “师妹,多年来你结庐于此,人皆以为你隐居静修,看破红尘,只有我知道你仍忘不了那三思秃驴,苦守等候,又是何苦呢?”

    顿了顿又道:“这些年来,我每次来寻,你皆借口不见,二十年前,你留下话来,若我寻回师门乾坤鼎,当可一见,这些年来,我踏遍神州,终在那极北苦寒之地大孤城寻得此物,如今你却食言不见,芳踪渺渺,让为兄情何以堪!”。

    声音悲切凄凉,全无先时的欣喜激动,到后来越发沙哑低沉,仿佛在诉说着深埋许久的心事,又似一个满怀情意的男子,幽然呢喃,顾影自怜,令人心生感伤。

    情深几许,一至如斯!

    苏迈望着那男子孤独的背影,听着那自语般的诉说,心底不由多了几分同情。

    数十年寻觅,终于有了希望,满怀期待却又刹那破灭,那种痛楚虽然他不甚了了,但多少可以想象。

    许久,那男子倏然转身,袖袍微摆,一道青光闪动,人影已消失不见。

第十二章 湖畔隐庐

    在那青袍男子离开后片刻,苏迈自隐身之处行出。

    走到那圆圈边缘,暗红色的血迹依然触目惊心,空气中隐隐还有丝丝腥气,不断提醒着他刚才那真实而神秘的一幕。

    绕过这妖异的红圈,苏迈来到那竹屋之前,只见门栏上横着一方圆木,上有“隐庐”二字。

    字迹粗豪古拙,霸气外露,似以指劲随手书成。

    竹门半掩,看样子似乎那神秘男子之前进去过。

    苏迈犹豫片刻,轻推门扉,“吱呀”一声,小门应手而开,举步而入,只见房间陈设极为简陋,正对门户的是一张竹桌,上有一个粗陶茶壶,两个小茶杯,两侧各有一个竹凳。

    左侧是一方竹塌,而右侧则是一张小书台,上有经书几卷,走近一看,已然蒙上了薄薄的一层尘埃,似久未有人居住。

    移目四顾,书台上方的墙壁上,一张素雅的人物画像吸起了苏迈的注意。

    画中是一年轻女子,容貌娇美,俏丽可人,嘴角还带着一丝淡淡的微笑,一袭白衣,手上握着一条红色的丝带,似乎正从画里款款走来,眉目间极为传神,特别是那一抹笑意,直可销冰融雪,令人如沐春风。

    这画中女子应该就是这屋主人,也就是那神秘男子口中的师妹吧,苏迈琢磨道。

    真是个神仙中人,难怪这男人一直念念不忘,走遍神州,苦寻法宝,九死一生也只为见她一面。

    苏迈盯着画像,一时竟有些失神,眼中蓦然闪过当日在翠云山望天峰下那山谷中见过的白衣女子,一样的仙姿绝色,不沾尘俗,衣袂飘飘,浅笑嫣然。

    半晌,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苏迈摇了摇头,自嘲道:“人家是道法高深的神仙中人,我算个什么,以后要能再见一面,就是莫大的缘分了”。

    正要从画像上移开目光时,苏迈突然发现,画中右下角还有一行小字,细看之下,却是一首小诗:

    百里青苇玉庐边,

    春秋几度乐华年。

    抛得佛佗三千次,

    一半勾留是此间。

    后首有狂草的落款,却是“无定三思”四字。

    苏迈阅毕,不觉神思翩翩,一对年轻的神仙眷侣,在这仙境般的青苇湖畔,对着一湖鉴水,吟风弄月,歌舞翩然。

    男子剑气如山,长笑当歌,女子丝带纷飞,轻移莲步,留下漫天倩影。

    这是一副多美妙的画面啊,苏迈轻叹道,只是后面“佛佗”二字却令人费解,难道这题诗的男子竟是个出家人?

    对于自己这个近乎荒唐的想法,苏迈也有些觉得不可思议,和尚应是在庙里清修的,如何能在这里吟风弄月,醉酒长歌,再说这么美丽的女子,怎么会跟一个和尚在一起?

    苏迈摇摇头,眼光落在那落款的“无定三思”四个字上面,狂傲不羁,一气呵成,怎么看也是出自一个潇洒随性的男子之手,和印象中晨钟暮鼓焚香颂经的出家人扯不上关系。

    在屋内停留片刻,发觉这竹屋之内虽是陈旧简陋,一台一桌却也清新质朴,加之那几卷经书和那墙上的画像,越发超尘脱俗。

    此刻置身其间,苏迈只觉心静如水,恍然已忘却今昔何昔,身在何处了。

    忍不住回头望了一眼画像中的女子,有些不舍地离开了小屋。

    屋外空旷静谧,阶前墙角有一丛不知名的紫色小花,在微风中轻轻摇曳,仿佛在诉说着多年前

    这里发生的一切。

    而那暗红色的圆圈依旧刺目,显得和这周边的一切格格不入。

    湖面上水气弥漫,不知其深几何,站在湖边,只觉一股寒气扑面而来。

    苏迈突发奇想,这湖里的水一定很冷,不知里面有没有鱼,如果有的话,肉一定很鲜嫩吧。

    想着想着,肚子却不合时宜地咕咕叫了起来,苏迈咽了咽口水,眉头轻皱,正想着到哪找点东西吃,突然一阵“吱吱”的声音传了过来。

    寻声望去,发现离那巨大的血圈不到二丈的墙角,一个通体紫色,状似狸猫的动物正卷曲成一团,口中不断发出吱吱的怪声,其状甚是痛苦。

    走近一看,只见这奇怪的动物腹部有一抹亮眼的金色。

    “紫金貂?”

    望着眼前这毛发鲜亮,正睁着眼睛望着它的小家伙,苏迈突然想起初见这百里青苇时,吴攸说过这里生活着的一种神秘生物,正是通体紫色,腹有金毛。

    眼前这奇怪动物应是紫金貂无疑,只是不知为何,这小东西的眼睛竟是金色的。

    听说其行动如电,甚通灵性,平素难得一见,怎么跑到这里来了,看情形似乎还受伤不轻。

    蹲下身子,苏迈轻轻将紫金貂抱了起来,放在怀中,却发现它身上并无伤痕,只是气息微弱,似乎元气耗尽,行将不支。

    “莫非是乾坤鼎?”

    感受到紫金貂的异样,苏迈突然想起之前那紫袍男子的神秘法宝以及那令人恐怖的血腥一幕。

    耳边依稀记起那神秘男子的话:“乾坤宝鼎,引神聚灵,化生万物……”。

    一定是这乾坤鼎的缘故,听那男子之意,此法宝能聚集灵气,吸收元神,难怪一瞬间能将地上所有的东西都吸了进去。

    这紫金貂甚有灵性,可能意识到了危险,但也抵挡不住这宝鼎的诱惑,虽未赴死,但一身精气却被吸走了大半,才如此虚弱。

    想到这,苏迈对这紫金貂多了几分敬佩,能在这乾坤鼎下保得命来,着实不易,难怪这青苇丛中生灵聚集,成千上万,吴攸却单单提到它。

    望着眼前这奄奄一息的小家伙,苏迈也有些一筹莫展,他一不会医术,二不会仙法,想救它却也是爱莫能助。

    正自苦恼之际,突然手中的紫金貂动了一动,抬头望了望苏迈,又转头向竹屋后望去。

    “你想去屋后面?”苏迈讶然道。

    小家伙眨了眨眼睛,苏迈心中大惊,心道这是什么动物,竟能听人语,果然有灵性。

    绕过墙角,苏迈来到这竹屋之后。

    先前有竹屋遮掩,不曾发觉,如今到这后头,才发现竟别有洞天。

    和屋前清冷的空地不同,眼前则是大片的花海,红黄紫绿,开得绚烂,全然不似外面春尽花残的景象。

    来不及仔细欣赏,怀中紫金貂又动了动,这次却是引导苏迈进入这花丛之中。

    苏迈有些疑惑地迈向花丛,才发现脚下有条小道伸向花丛之中,因花繁叶茂,将这道路遮掩了起来,远处竟难以察觉。

    小心翼翼地在花间行走着,苏迈不时伸手拨开前面的花枝,生怕扰乱了这一片生机。

    如此约莫一刻钟,他来到了这花海的尽头,只见前面是一个半人高的土丘,同样长满了花草,再往前又是郁郁葱葱的青苇丛,显然此地已经是

    那小道的尽头了。

    苏迈蹲下身子,将紫金貂放下,对着这土丘察看了起来,只见这土丘之下,有一个黑漆漆的洞口,约碗口粗细,不知通往何处。

    不过这洞口这般小,也只有这紫金貂能进去了,苏迈暗道。

    正自想着,只见手边的小家伙突然动了动,眼里金光闪过,似乎精力恢复了不少,只见它抬头望了苏迈一眼,转身便从那洞口钻了进去。

    苏迈先自一惊,旋即便明白了过来,敢情这洞里就是紫金貂的家,难怪它指引自己到这来。

    呆了呆,心想既然紫金貂已然回家了,应该没有生命危险,自己也该走了。

    只是,天涯路远,我的家又在哪里呢?

    来到此处,原本是陪吴攸去那铁剑门的,如今吴攸也失散了,生死不明,却让苏迈一下子失去了目标。

    站直了身子,转过身,苏迈望着眼前花海,一时陷入了茫然。

    就这样呆立在土丘前,也不知过了多久,只听得身后突然传来一阵“吱吱”的叫声。

    苏迈霍然转身,却发现刚进了洞口的紫金貂去而复返,又跑了出来,只是精气恢复了很多,看起来身上毛发更为油亮,金色的眼睛里也多了几分神采,看来已然无碍。

    苏迈有些惊喜地望着这神奇的小家伙,只见它直起身上,前爪从身下一阵摸索,掏出了两个桃子大小的翠绿小果子,抓起一个放在口中咬了起来,右爪前伸,似是要递给苏迈。

    苏迈蹲下身子,面露狐疑之色,轻声问道:“这个是给我吃吗?”

    小家伙猛地眨了眨眼睛,右爪不断挥舞。

    苏迈伸手接过,只觉触手冰凉,那果子通体碧色,绿得似要滴出水来,正是吴攸先前所说的青灵果,也是这紫金貂的最爱。

    见这紫金貂吃得甚是开心,苏迈心下好奇,也将这青灵果放至嘴边咬了一口,只觉入口甘甜,有口舌生津之感,不禁重又咬了几口,不一会就将整个青灵果吃了个精光。

    说也奇怪,吃完这果子之后,原本有些饥饿的苏迈此刻却有腹实之感,神气也好多了,心道,这青灵果果然神奇,此前自己从没吃过如此美味的果子,想再讨要一个,却又不好意思开口。

    许是明白苏迈的心意,小家伙一阵吃完口中之物,又伸掌向腹下摸了摸,这次拿出的却是一个金黄色的果子。

    苏迈心下大惊,想起吴攸说过这青灵果五十年为紫,过百年而为金,眼前之物正是金黄之色,珍稀无比,据传有起死回生之效,想不到却被这紫金貂随手拿了出来。

    这次小家伙没有再吃,显然也知其珍贵,右掌抓起,却是递向苏迈,似是要赠送于他,苏迈忙摇头道:“这果子太珍贵了,我不能要”。

    紫金貂口中吱吱大叫,右掌不断挥舞,模样甚是着急,苏迈见状无奈,便伸手接了过来,心想这紫金貂最好食青灵果,既然赠送于我,说不定它洞里还有的。

    如此一念,心下倒也释然,珍而重之地放入怀中。

    伸手摸了摸小家伙的头,只觉触手丝滑,全身除紫金之色,竟无一丝杂质,那一身毛发,在阳光下闪现出一层淡紫色的光晕。

    紫金貂在苏迈的抚摸下显然很是温顺,金色的眼睛微微闭着,甚是享受。

    片刻,只见苏迈轻开了手,兀自站了起来,叹口气道:“谢谢你的果子,我要走了,日后有缘再来看你”,说完转身迈步而去。

第十三章 问道仙门

    离开了花丛,苏迈原路折返。

    经过竹屋时,忍不住又回去看了那画像一眼,顺手将竹屋关上,转身离开。

    说也奇怪,他自己也说不清楚,为什么要再次进屋,难道是因为画中女子太过美丽吗?

    或许他心中所挂念的,是那同样的一袭白衣吧。

    绕过雾气蒸腾的小湖,从来时的隐秘小道穿了出去,不多久便回到了先前那片空地。

    苏迈转头望了望身后,旋即朝那出口而去。

    在那花海中沉思良久,苏迈思忖再三,还是决定去那铁剑门碰碰运气。

    毕竟这里距那宗门所在并不远,吴攸若能保得性命,多半也会前去,说不定还能再遇上。

    顺着眼前小道径直前行,倒也无甚异状,两侧青苇依旧。

    不同的是,耳畔偶有鸟啾虫鸣声响起,相比于先前的一片死寂,多了几分生气,置身其间,恍若乡间小道,清新自然,没有了之前的压抑,心情自也好了许多。

    行了约莫一刻钟,前面突然天光大亮,已然走到这青苇丛的尽头。

    苏迈心中大喜,有然重见天日之感,疾步而行,不一会就跑出去,只见眼前是一个山坳,远处可见宽广幽深的青澜河。

    顺着山前小道,转过一弯,苏迈霍然止步。

    一柄黑沉沉的巨剑,赫然出现在眼前。

    高数十丈,直插天际,中间刻有四个古篆大字“铁剑流芳”。

    苏迈心中大喜,眼前巨剑便是铁剑门的标志,自己已然到了铁剑门的山门口。

    朝着那巨剑方向一阵小跑,不一会便已到其脚下。

    甫一接近,便觉一股寒气扑面而来,苏迈振了振身子,靠了过去。

    只见这剑宽约十丈,通体为青石所造,呈青黛之色,抬头望去,只觉一片黑影直冲云天,不知其高,自己立于其下,直如蝼蚁一般。

    苏迈心中大为折服,心道这铁剑门真是高深莫测,光这巨剑就够惊世骇俗了,非神仙般大能,谁可将之竖起,并立于这青河之畔数百年。

    沿着巨剑基座向前,发觉其后是一条青石铺就的大道,宽阔平坦,笔直伸向两峰夹峙下的山谷,谷口似有行人走动。

    苏迈大步行了进去,片刻便已到谷口,只见前方路口横着一方石台,两个青衫长剑的青年男子各立一侧,中间还有一个红衣女子,正低着在书写着什么。

    苏迈尚未走近,左侧那青年男子便迎了过来,微笑说道:“这位小兄弟,可是来参加我门三年一度的授徒大典?”

    “正是,还请师兄指点”苏迈见这男子笑容可掬,便拱手施礼。

    “先到梅师妹这边登记”

    男子随手将苏迈引至那石台边,一边说道:“你运气不错,今日是最后一天,日落西山时,我们便要封谷,到时你想要进来,就得等到三年后咯”。

    苏迈一惊,心想幸好没在那青苇丛中久呆,不然恐怕就进不了这铁剑门了。

    正自想着,耳边一个清脆的声音传来,“姓名,籍贯?”

    苏迈一愣,忙回道:“回师姐,小弟姓苏名迈,原籍云州南雁山”

    “云州啊,离此万里,你如何而来?”那红衣女子抬头问道。

    “回师姐,小弟非从云州而来,因我自幼家亡,离开云州已十年,此番是从宁州至青石城而来”。

    在这女子抬头之际,苏迈悄悄看了一眼,发现她竟然十分俏丽,皓齿青蛾,不施粉黛,却自有一股风流气韵。

    见她朝自己问来,苏迈赶忙回复。

    “为何至此?”红衣女子继续问道。

    “受一算命先生指点,至此求学仙法”,苏迈道。

    “算命先生?”女子轻声自语,脸子微动,旋即恢复正常。

    “先随宁师兄至应试弟子处歇息,明日自有考校,能不能留下,就看你造化。”

    女子说完,旋即对右侧那男子道:“袁师兄,我方才统计,本届共有应试弟子二百三十一人,此人应是最后一位”。

    “嗯,梅师妹和宁师弟此次辛苦了,我看日头渐落,我们先行回谷吧,二位也早做准备,明天入门大考,还有一番劳碌。”

    男子语气甚为客气,面色冷峻,看不出情绪。

    三人一番计议,那被称为袁师兄的男子携同那红衣女子当先向谷中行去,苏迈跟随先前迎他的男子随后也向谷中行去。

    二人边走边聊,从这男子口中得知,他叫宁大川,三年前进入铁剑门,平素主要负责新人门弟子的接收和管理。

    那红衣女子名梅雨,和他同期入门,资质极高,是铁剑门易见初掌门的得意高徒,传说是铁剑门近年来年轻一辈中的资质最好的一位。

    而那被称为袁师兄的男子姓袁名萧,是铁剑门刑堂长老莫子阳的得意弟子,平素协助其师掌门规刑罚,为人极为稳重,在年轻弟子中威信颇高。

    片刻,二人便已入得谷来,只见这谷中甚是宽敞,约有数百亩。

    正前方是一个圆形广场,青石铺就的地面上,刻有巨大的八卦图案。

    中间立有九个巨型石柱,高约十丈,虽不如山前那巨剑气势磅礴,但九柱并立,却自有一股苍莽雄壮之势。

    苏迈盯着那些依次排列的石柱,讶然不已,一时却觉有些眼熟。

    宁大川见苏迈这情形,也不奇怪,笑着说道:“这便是我铁剑门著名的九宫石阵了,每个新进来的弟子初次见到,都和你一样惊讶。”

    “九宫,八卦”

    苏迈恍然大悟,原来这是一个巨型的九宫八卦图,难怪看着眼熟。

    “宁师兄,请问这九宫阵如此巨大,却有何用途啊?”苏迈不解地问道。

    “我也不甚了解,据传这九宫剑阵乃创派之木叶祖师所创,当年祖师爷云游至此,见谷中霞光四起,灵气聚集,断言此处乃青河之灵眼,为不可多得的修真宝地,于是便在此驻足传道,以随身所携之铁剑为名,号铁剑门,并以通天仙法移来青河巨石,立这九宫阵以及谷口的巨剑,成为了铁剑门之象征,千年来一直竖立于此,供后人景仰”。

    宁大川顿了顿,继而又说道:“不过也有传闻说这九宫阵本就在此,非祖师所立,传闻此阵可通天地鬼神,一旦启动,有毁天灭地之威,可惜从未有人见过,千百年来亦无人知其用法,或许也只是传闻罢了,如今易掌门雄才伟略,大开山门,今年新人众多,考核也是独辟蹊径,这石阵却有了新的用途”。

    “新的用途

    ,是何用途啊?”,苏迈奇道。

    “这个嘛,明日你便知道了”宁大川神秘一笑,卖了个关子。

    苏迈一头雾水,却也不便多问,顺着那石柱向前望去。

    只见那山谷东北侧是一片悬崖,崖下密密麻麻建了很多木质结构的房子,沿崖壁一字排开,甚是壮观。

    山谷西侧则是一条青石大道,沿着八卦广场向里延伸,没入山谷尽头,似乎另有所在。

    宁大川领着苏迈向东侧那一片木屋走去,途中又向他介绍了铁剑门的相关人物掌故。

    苏迈这才得知,这铁剑门自这青河之畔开宗近千年,原也是天下正道有名的修真大派。

    后来不知为何,竟人才凋零,一代不如一代,近百年来已是名气大减。

    直到五十年前,易见初接任掌门之职,大兴改革,广纳人才,每年均公开选拔有资质的年轻弟子,着力栽培,倒也培养了不少天资卓杰,修为深进的人才,其中便以掌门大弟子秦宇和刚才所见的袁萧为代表,近年来已在正道年轻一辈中声名鹊起。

    说起掌门易见初,宁大川神思飞扬,满脸敬畏之色,看得出是由衷的崇拜。

    苏迈不由心想,这易见初到底是何种人物,以后不知是否有机会见识。

    二人一路闲聊,这宁大川甚是健谈,让苏迈少了几分拘谨,不由对这位未来可能的师兄生出几分好感。

    行了片刻,苏迈似想起了什么,突然向宁大川问道:“宁师兄,请问下本届来的新人中,可有一个名叫吴攸的?”。

    宁大川回道:“这几天共来了数百人,我也记不得”。

    “他应该是今天来的,可能比我先到”,苏迈追问道。

    “今天我轮值,来的新人都经我接引,印象中倒没有一个叫吴攸的”宁大川略作思索,答道。

    看来吴攸还没到这来,苏迈不觉有些担心起来,他不会还陷在那五鬼迷踪术里吧?

    那神秘男子已然离开,阵法失去控制,威力逐步消散,他如果呆在原地不动的话,应不会有危险。

    正自忧心忡忡之际,二人不觉间已到达那片木屋之前。

    宁大川指着眼前那一大片屋墙,对苏迈说道:“这里便是新人弟子起居住宿之所,自北向东按八卦之序排列,尚未入门的新人,便安排在最末的艮和兑院,今年入试弟子众多,离院也临时腾了出来,你是本届最后一个前来应试的新人,在最末的兑院居住”。

    说完便当先朝东侧行去,苏迈朝眼前的木屋望去,发现原来这些木屋并不相连,而是由一个个的独立院落组合而成。

    院落之间有绿树相隔,自成一体,前方有一条青石小道相连,院门上方挂着号牌。

    眼前这小院门牌上即挂着一个灯笼大小的木牌,上面刻着“离”字,正是宁大川口中新近腾出来的离院。

    沿着离院东行,绕过艮院,便到了最末端的兑院,除门牌有别外,这三座小院几乎一模一样。

    苏迈随宁大川踏进院门,出现在眼前是一个小花园,说是花园,其实不过是在院中平地上种植了一些寻常花木,中有一张石台,几个石墩。

    花园周边是一圈抄手游廊,连着十六个房间,此外再无他物。

第十四章 入门之试

    宁大川领着苏迈径直来到东首最端头的一处房间,推开门走了进去,苏迈随后而入。

    只见房间甚是宽大,陈设却极为简单。

    沿左右两侧及入门正对墙边共摆了五张木床,床上配有被褥,而靠近房门一侧,则有一扇窗扉,有简易雕花,是为通风之用。

    窗下墙角还有一套简单的漱洗用具,除此之外,别无他物。

    指着右首的床席,宁大川对苏迈道:“这里乃临时接待新人之所,你今晚便在此休息,待明天入门考核过后,另行安排去处”

    稍停片刻又道:“你运气不错,最后一个来,却是独占一间,先前来的新人都是五人一间的”。

    苏迈闻言,忙道:“多谢师兄照拂”,说完拱手谢礼。

    宁大川摆摆手,笑道:“不必客气,明日考核甚严,好自歇息吧,希望你能入选。”言毕便告辞而去。

    苏迈送至门外,待宁大川身影消失,随后有些好奇地朝这院子四周查探了一番望。

    只见这十六个房间游廊相连,却是一个个房门紧闭,隐隐有说话声传来。

    苏迈本想去探视一番,但旋即想到初来此地,贸然而去未免唐突,且天已近晚,明日尚有大考,不如早些歇息为是。

    犹豫片刻,苏迈转过身子,进了房间,顺手将房门关上。

    苏迈在右首木床上坐定,随手将窗户也拉了下来,整个房间旋即陷入了一片黑暗。

    闭目凝神,这段时间的经历又在脑海中回旋不定,天随子不告而别,翠云山上神仙打架,青苇丛诡异幻境还有那相识日短却视如知己的吴攸。

    想到吴攸,心下隐隐有些愧疚。

    在青苇丛中不应独自前行,将他落在身后,如今生死未卜,说出来自己也脱不了责任,希望明天还能见到他吧。

    任由思绪纷走,苏迈心头有些烦乱,无聊中将那天随子的御寒术法修炼了一遍。

    暖气周身游走,说不出的舒畅,不一会人便静了下来。

    这段时间修炼勤了些,苏迈隐隐发现,这御寒之法不但可以取暖,居然还有宁神静心的功效。

    稍息片刻,和衣而睡。

    自天随子离开后,连日来奔走山林,都是林间檐下栖身,难得如今有木床棉被,总算可以好好睡一觉,明天的事情谁知道呢,到了明天再说吧。

    片刻,呼声渐起,一夜到天明。

    翌日清晨,当一线天光透过窗台的缝隙投到木床上的时候,苏迈便自醒来,门外的小院隐约传来阵阵的脚步声。

    匆匆漱洗,推门而出,院内依稀有些昏暗,游廊上已有人走动。

    苏迈微笑点了点头,算是打了招呼,便跟在人群之后走了出去。

    刚出院门,便发现外面那条青石大道上,三三两两的少年男女或急或缓,依次朝那中心广场而行。

    放眼望去,那广场中心的九宫巨阵显得朦胧而肃穆,远望之就像一团巨大的阴影竖立于天地之间,仿佛随时可能将人吞噬一般,令人心生畏惧。

    苏迈随着人流向前走去,接近那巨大石柱,才发现原来这里已经密密麻麻聚满了人,粗看有近数百,多是服饰各异的少年男女,却未见铁剑门弟子。

    苏迈在外围站定,只见人群里面三五成群,聚成一

    处处小圈子,貌似相互间较为熟络,有新认识的朋友,也有熟悉的伙伴,一处处聊得兴起。

    他最晚到来,昨天又是一个人住,自然不会有熟悉的面孔,除了他一直期盼的吴攸。

    独自站在一角,朝那人群中游目搜寻,却没有见到吴攸的身影,苏迈不觉有些担心,如果吴攸到了铁剑门的话,以他的性格,理应早早在此等候,如今不见其踪,多半尚未到来。

    三年一度的新人入门已经结束,吴攸如果错过,须待三年后,青苇丛和铁剑门一山之隔,吴攸不来这里,会到哪去呢?

    难道他在百里青苇出了意外?苏迈心中一寒。

    正当他担忧焦虑之际,嘈杂的人群突然静了下来。

    苏迈转头一看,不远处快步走来两位铁剑门弟子,当头一位正是昨天刚认识的宁大川。

    由于昨日轮班接引弟子,故有半数新人都认识他,见其到来,均纷纷上前招呼问好。

    只见他微笑着点头回应,在人群中站定之后,清了清嗓子,向四周一拱手,大声说道:

    “诸位,首先欢迎参加我铁剑门三年一度的新人入试考核,在下宁大川,乃执事堂郭长老门下弟子,代家师主持新人初选,初选过后,优胜者将送至执事堂,由各堂长老亲选,若有幸被选中,则可至其门下学习,正式成为内门弟子。”

    话音未落,人群中便响起了如潮般的掌声,宁大川摆了摆手,继续道:

    “入门考核甚为简单,但考验的是各位的心性和胆气,仙道艰难,若无超越常人的勇气和毅力,难成大气,考核于卯时正式开始,届时自会和各位说明规矩,现在可到前面领取签牌,之后自由活动,请诸位提前做好准备。”

    说罢指了指石阵不远处的一个石台,转身离去。

    苏迈跟着人流走了过去,只见这石台后有两名铁剑门弟子,年龄和自己相仿,应是上届新人。

    石台上堆了一个方形木箱,正有人不断伸手进去抓取签号。

    苏迈向里挤了挤,靠近了石台,发现木箱旁边还压着一张白纸,上面写着:“随机抽取,不得更换”八个大字。

    伸手进入木箱,随意抓了一个纸团,展开一看,上面用小楷写着“三十六号”。

    重新折好,顺手放入怀中,苏迈转身便离开了石台,却有意无间地在人群中穿梭往来。

    片刻,又回到了刚才站立之地。

    不多时,天已大亮,薄雾渐次消失。

    苏迈抬头望了望前面的九宫剑阵,发现巨大的石柱上刻满了龙纹,而每一根石柱的顶端,赫然竟是一个巨大的龙头,仰天长啸,九龙合围,昂首向天,甚是壮观。

    九龙啸天?

    苏迈轻轻地念了一句,却搞不懂一个普通的九宫石阵何以弄这般大声势。

    按捺不住好奇,苏迈悄悄朝那些石柱走去,却发现这些圆形巨柱甚是巨大,约有六人合抱,整体呈现灰黑之色。

    许是年深日久,有部分斑驳,龙纹雕刻古拙质朴,甚至有些随意,摸上去竟有粗砺之感,仿佛经历了千万年的风霜催残,全然不似山前那青石巨剑的光滑细腻。

    宁师兄说这九宫阵和山前巨剑皆是木叶祖师所创,为什么这里看起来比那巨剑要久远得多,而且石材也不一样,这巨柱显然不是本地盛产

    的青石所造。

    莫非这石阵不是木叶祖师所造?

    苏迈突然生出一个奇怪的念头。

    “哇……”后面传来一片惊讶声,夹带着几分惊艳和羡慕。

    苏迈忙转头一看,只见西方远处的山谷里,三道剑见冲天而起,二道呈淡青之色,中间一道却是赤红。

    不一会,三道人影自剑光中显现,已然出现在石阵的上头。

    苏迈抬眼望去,正是昨天入谷前所见的宁大川、袁萧、梅雨三人。

    宁大川站在梅雨左侧,面带微笑,袁萧一身白衣,一样的面色清冷,平静如水。

    梅雨居于中间,红衣红袍,脚踩一柄赤红长剑,就像一团正燃烧的火焰,让人眼前一亮。

    苏迈远远望着她,在这薄雾渐消之际,梅雨显得十分清丽,就像九月的芙蓉,盛开在晨光初霁的天空,带着一股少女特有的青春气息,让苏迈看得竟有几分痴了。

    “诸位,请安静。”

    空中传来宁大川温和的声音。

    “本次新人入门大考由本人代师主持,袁萧师兄和梅雨师妹携同各位师兄弟为监督,各位既至此处,皆是缘分,无论贫富出身,铁剑门一律平等相待,能否入门,就看各位机缘。”

    顿了顿,宁大川一指下方的九宫石阵,继续道:

    “本次考核,以这九宫阵为基,五十人一组进入这石阵之中,以半个时辰为界,在规定时间内走出石阵,即为通过,请各位按先前所抽签号依次排好,按顺序进入”。

    话音刚落,底下便响起了阵阵的嘈杂,只见一个洪亮却稚嫩的声音叫道:

    “半个时辰?,这石阵虽然巨大,但要走出去怎么也用不了半个时辰吧,我一刻钟就可以跑出来。”

    苏迈寻声望去,却是一个十二三岁的小胖子。

    人群中一片附和声,都道这铁剑门的考核也太容易了吧,只要会走路,都能走出来。

    苏迈也有些纳闷,昨日宁大川明明说过这入门考核甚严,怎么突然变得如此简单,莫非其中有何蹊跷?

    抬头向那空中三人望去,只见这石阵之上,以三人为中心,四周已然站了数十个脚踏长剑的铁剑门弟子,将那九宫石阵围了起来。

    宁大川此时正手握一面铜镜,口中念道:“古镜开天,鉴照人心,身清气正,入我门庭”。

    言毕右手高举,将铜镜向石阵一挥,周边铁剑门弟子脚下长剑颤动,道道青光射入那铜镜之中,铜镜白芒闪动,一片白光自镜中倾泄而出,照在那石阵之上。

    片刻,只见九宫石阵周边泛起阵阵白光,形成一个光圈,将巨阵包圈其中,而在面向人群这一面,留下一个高约两丈的圆形入口,随后便有两名铁剑门弟子分立两侧。

    “又是幻境?”

    苏迈轻呼一声,百里青苇中的诡异迷雾,至今仍心有余悸。

    仔细打量片刻,苏迈又有些怀疑,眼前的白光纯净清亮,甚至有些刺眼,浑不似青苇丛中弥天大雾。

    想想心下便已释然,无论如何,先进去再说。

    随着宁大川的吩咐,人群中一阵混乱,不少新人便朝那入口行去。

    苏迈随着人流,也跟了过去,在入口处验过签号后,小心翼翼地走入了这神秘的光圈之中。

第十五章 九宫巨阵

    当最后一人进入光圈后,入口便自动闭合。

    苏迈本以为里面定有古怪,进入之后却发现,除了那些古老而巨大的石柱之外,并无异象。

    唯一不同的便是周边乃至头顶都是一片白光,仿佛这石阵里面已然是一个相对封闭的世界。

    苏迈走近那石柱,发现先前进来之人已朝那巨阵深处走去,身边陆续还有新人匆匆而过,显然是着急寻找出口。

    此刻的苏迈却并不急着深入,此间如无异象的话,半个时辰足够所有人出去,果真有古怪,贸然寻找亦是枉然。

    信步在那巨石丛中穿梭,周边一片静谧。

    望着那些斑驳古拙的石刻,苏迈突然有种回归原始的错觉。

    除了这些仿佛来自远古的巨柱,天地混沌一片,不辨东西,光圈密布,将这里封得严严实实,哪里像有出路的样子?

    如此不到一刻,苏迈感觉周边声音渐渐多了起来,陆续有人回到了这石阵间。

    不一会,人数渐多,先前兴冲冲的众人此刻皆转了回来,一个个垂头丧气,全无初时的雄心壮志,埋怨声四起。

    “什么玩意啊,这里根本就没有出路,别说半个时辰了,就算一天也走不出去!”

    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苏迈转头一看,赫然正是先前在外头断言半炷香就可以出来的小胖子。

    声音刚落,周边便响起一阵的抱怨。

    正当众人茫然无计,着急上火之际,一个声音突然响起,打破了众人的焦虑。

    “诸位,稍安勿燥!”

    众人寻声而去,说话之人正是苏迈。

    望着大家一脸期待的眼神,苏迈继续说道:

    “这巨石阵中必有古怪,铁剑门大费周章地设了这个局,定然不会如些简单地让我们出去,所以大家不要胡乱寻找,徒费时间,不如集众之长,一起商量,看看能否找到一丝线索”。

    “这位兄弟说得没错,我们这样找下去不是办法,最后都得被淘汰。”

    那小胖子最是活跃,说话间便已向苏迈走来。

    “在下高翔,愿听兄弟高见”

    小胖子拱手向苏迈说道。

    苏迈通报了姓名,拱手回礼,随后说道:

    “各位在此地寻找许久,有何发现?”。

    “什么发现也没有,这里已经完全封闭了,根本没门”

    高翔接口道。

    “我到刚才我们进来的入口看过,那个门也不见了,我试着推了推那四周的白光,竟像一面墙一样,根本推不动”

    一个女孩的声音传来。

    苏迈望了望,只是人群中一个清瘦娇小的女孩正朝自己看来,若不是她突然说话,在人堆里倒是很难发现。

    苏迈朝她点了点头,沉默片刻道:

    “既然地面上没有出口,我想若无机关之类的话,出口应在天上”。

    “天上?”

    众人面面相窥,瞪大眼睛望着苏迈。

    “不错,依我看,铁剑门既然要考核我们,只有半个时辰的时间,应该不可能太难,设置什么机关密道让我们去找,若是如此,一旦找到,所有人都可以出去,有违选拔之旨,各位找遍四周,并无异状,所以这出口就只能在上面了”,苏迈断言道。

    “就算在天上,我们又不会御剑,如何上去?”

    高翔急切地问道。

    “为今之计,只有靠这些石柱”

    苏迈摸着眼前粗砺的石刻,一阵迷茫。

    “你不会想让我们从这些石柱上爬上去吧?”

    刚才说话的女孩,此刻已然走出人群,站在苏迈身边,不解地问道。

    “如果我们能从这石柱上爬上去,或许上面能有出口”

    苏迈摸了摸脑袋,悠悠说道。

    众人抬头望着眼前的石柱,龙纹盘旋而上,柱顶龙首高昂,狰狞可怖。

    那吞天噬日般的气势,让底下的少年男女们阵阵发虚,别说爬上去了,就算多看一眼,也觉得可怕。

    苏迈心底也有些发虚,对于自己这个大胆的提议,他心里也没底。

    “谁先上?”女孩突然问道。

    众人一阵沉默,目光却是一致地望着苏迈。

    苏迈摇头苦笑,既然是自己提的方案,自然也只有他先试。

    咬了咬牙,苏迈找了个离自己最近的石柱,走了过去。

    正当他准备寻找落脚之地时,高翔走了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

    “苏迈兄弟,不可勉强啊,这石柱高逾十丈,万一摔下来,可是要出人命的”。

    此言一出,众皆哗然,又有几人过来规劝苏迈,做不成铁剑门弟子不要紧,把命丢在这里可是大不划算。

    众声嘈杂,一时竟有些混乱,苏迈也有些举棋不定。

    “我相信你!”一片劝告声中,突然有个声音有些另类的传来。

    苏迈心中一动,却是刚才的小女孩正悠悠地走了过来。

    “苏迈,我信你,你一定能上去”

    女孩继续道:“你先上,我随后跟着你”。

    “谢谢你!”

    苏迈有些感动,在众人皆反对,自己快要动摇的时候,有个人支持是多么的重要,何况还是一个看似弱不禁风的女孩。

    “我叫韩屏儿。”

    女孩望着苏迈,轻轻的说道。

    “韩屏儿,你放心,我一定会上去的,待我先爬上去,到上面看看情况

    再叫你。”

    苏迈坚定地说道,看着这个女孩,此刻的苏迈惧意全无,热血激荡,仿佛眼前的石柱就是一步登天的梯一般。

    韩屏儿点了点头,走到石柱前,伸手摸索,欲帮苏迈寻找落脚点。

    苏迈仔细望了望石柱上的龙纹,又伸手摸了摸石柱。

    心想要爬上这石柱,唯一的办法便是顺着这龙纹往上。

    这巨大的石柱就像一面墙壁一样,只有这龙纹尚可落脚,且石质粗糙,应该有着力之处。

    试着往石柱最底下微微翘起的龙尾踏脚试试,感觉厚重坚实,苏迈感觉踏实了几分,这石柱看似斑驳,质地却是坚硬无比。

    双手扶石,面朝里贴住柱面,苏迈小心翼翼顺着龙纹地踏了上去。

    高翔在一旁轻轻地扶着,试了几步之后,苏迈感觉不似先前那般心虚,示意高翔放下,深吸了一口气,向上攀去。

    一步、两步、三步……约三十步后,苏迈立稳了脚。

    稍低头看了一眼,只见高翔等人正伸长脖子望着自己,韩屏儿更是一脸关切,眼睛睁得大大的,仰头凝望。

    “苏迈,小心啊!”

    高翔大声叫道。

    苏迈微微点头,不再下看,左手贴紧石柱,右手五指张开一阵摸索。

    来回几次之后,突然,在他右前方发现一个小小的凹陷。

    苏迈将身子向前探了探,发现是一条隐蔽的凹槽,刚好伸进四指,苏迈一阵惊喜,忙扣紧凹槽往前攀升,走了两步便发现了同样的凹槽。

    苏迈抬头仔细看了看,发现凹槽呈扁平状,不似天然形成,倒似以剑尖刻就,且颜色明显比周边要新。

    莫非这是铁剑门特意刻成,方便我们攀爬?

    苏迈心中一动,隐约感觉自己推断无误,这石阵的出口就在石柱顶上。

    朝顶上那龙头望了望,苏迈有些激动,心道这铁剑门的考核也不过如此。

    正自得意间,心下放松,一不留神,脚底向后滑了一下,双腿陡然悬空。

    苏迈大吃一惊,右手疾探,堪堪扣住了凹槽的边缘,左手撑在石柱上,将整个身子挂了起来。

    “啊……”底下人群一片燥动,所有人都将心提到了噪子眼。

    只听韩屏儿一声尖叫:“苏迈小心!”声音竟有几分凄厉。

    苏迈定了定,右手五指扣紧,将身体向上拉,双腿屈伸,慢慢回到突出的龙纹上。

    脚踏实地,算是有惊无险,但也吓出了一身冷汗,若真掉下去,不要命也得摔个半死。

    当众人皆一阵惊慌之时,一片若有若无的白芒自半空射了下来,隐隐将苏迈罩住。

    只是这道光线近乎透明,连苏迈自己都没有发觉。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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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23831/ 第一时间欣赏通天图鉴最新章节! 作者:水风轻所写的《通天图鉴》为转载作品,通天图鉴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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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天图鉴介绍:
仙也侠也,演绎的都是众生百态,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有江湖就有故事。
桃李春风一杯酒,江湖夜雨十年灯。夜雨潇潇,一灯如豆,且就几杯残酒,数点墨香,听水风轻讲述那令人神往的仙侠世界。
本书是一本正统的古典仙侠长篇,全书共八卷,红尘往事,仙佛旧闻,山川河岳无不包罗。有波诡云谲的正邪争锋,也有和风细雨的人间温情,有舍身殉道,也有杀身成仁。
精彩处大开大合,细腻时百转柔情。
故事如《千里江山图》般徐徐展开,主角艰难证道的过程,映射出人世种种。大道艰难,且让我们随苏迈一起开始一段绚丽奇幻的仙侠之旅,见证平凡少年的通天之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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