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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猪怜碧荷     我有一柄打野刀txt下载     我有一柄打野刀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181章 实验

    最接近成功的一次实验最终却还是以失败而告终。

    更重要的是,拼了老命才搞回来的一叠红纸已经被消耗殆尽。

    失去了实验材料,就算是心里再有想法也只能暂且将其束之高阁。

    不要着急,不要骂娘,毕竟骂娘就是在骂他自己。

    顾判深深吸气,又缓缓吐出,如是再三后,终于恢复了平静。

    他在椅子上坐了下来,目光扫过屋角堆放的两只火盆,强迫自己开始不知道第多少次的复盘检讨。

    左边火盆里满满都是燃尽的纸灰,这是他为了锻炼自己手指作画的能力,所耗费掉的白纸。

    右边的火盆里面则是被用废掉的鸟血红纸,记录着他从第一次提出设想,到刚才最后一次尝试的所有思路。

    断笔蘸墨汁,断笔蘸血,普通毛笔蘸墨汁,普通毛笔蘸血,咬破手指做笔,等等等等......

    中间失败的次数简直数不胜数。

    直到最后确定下来以指尖释放烈焰掌热流,灼烧纸面留痕这一方案,算是最为接近成功的一次。

    可最终结果还是搞成了成功的母亲。

    啪!

    顾判竖起一根手指,模拟出打火机的火苗,然后一口气将其吹灭,然后再点燃,再吹灭......

    指尖燃起的火苗越来越小,直至最后保持住一点肉眼几乎难以看到的细小火星。

    唰!

    一张白纸被展开平铺到桌面上,他缓缓将那根手指点在上面,而后运指如飞,只用了不长时间便绘制出来一张惟妙惟肖的黑色鬼面。

    “真特么的,这是让我自己都心疼的熟练度啊!”

    “只可惜大鸟已经被烤了吃了,急切间从哪里才能找到异类来放血?”

    顾判长吁短叹,绕着桌子转了好几圈,忽然间从腰侧拿出来一面铜镜,放到自己眼前狠狠晃了几晃。

    唰!

    镜面犹如水面般一阵波动,里面顾判的面孔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则是一道幽暗长廊,以及从长廊尽头快速跑来的小小身影。

    他看着小男孩脸上黑漆漆的洞口,忽然间阴沉沉问道:“你真的流不出一点儿血来?”

    “别怕,让我在你身上划上一斧子,只会是有点儿疼,绝对弄不死你。”

    “............”

    “你说什么?可以把普通白纸交给你尝试一下,看是否让它变得和那些红纸一样能用!?”

    “哈哈哈哈,真是个小可爱,叔叔刚才拎斧头出来只是想帮你修剪一下头发,绝对没有要砍你的意思。”

    “这张白纸给你,我希望能尽快看到结果。”

    “不然的话,你的锅盖头真的需要修剪一下了。”

    原本已经打算离开这个伤心之地的顾判又留了下来,好好休息了两天之后,手上多出来几张颜色淡黄的纸张。

    这几张纸的卖相看起来相当糟糕,不由自主就让人产生怀疑,那小王八蛋是不是憋了几天,最后在上面撒了一泡尿来糊弄于他。

    但他还是珍而重之地取出一张,相当熟练地伸出手指一蹴而就,在上面刻画出了鬼面的纹路。

    卖相不好没有关系,主要还是要看疗效。

    他之前很长一段时间都陷入到了某个误区之中,刻画的每一张鬼面都只在线条纹路的精确程度上追求极致,却忽略了另外一个更加重要的地方。

    那就是通过这些纹路,为什么能达到那些诡异的效果,让它们发挥作用的关窍到底是什么。

    如果只要分毫不差地复刻就可以,他此时所缺少的,也许仅仅只是几台电子设备而已。

    比如说高清分辨率的照相机,绘图电脑,以及激光刻印机......

    但是回想起密林中那支毛笔的操作,却似乎又并不是这么回事。

    因此经过了不知道多少次痛苦的失败后,顾判终于把握到了比精准度更加重要的其他东西,那就是怎么去描绘,才能让“力量”更加圆转运行的关键诀窍。

    正所谓画符不知窍,反惹鬼神笑,画符若知窍,惊得鬼神跳。

    呼!

    一点猩红火星再次亮起。

    细细的红色火线,再次沿着纹路蜿蜒游动,将大半线条点亮燃烧。

    炽热而阴森的气息很快从鬼面上散发出来。

    不过这一次,这种气息给他的感觉和用鸟血纸画符时有些不同,缺少了暴戾,却多出来些许凄惨与惑乱的感觉。

    莫名其妙地就让人有些伤感。

    又有些想哭。

    这种感伤,让他忽然间就想起来自己被迫中断的研究员生活,还有那些好玩的游戏,漂亮热情又奔放的霓虹云妹子......

    轰!

    已经到了最后一步的黄纸炸裂了,这是因为火焰输送燃烧过快造成的后果。

    顾判一下子愣住,随即又从桌上拿起了第二张黄纸。

    凝神静气,定心猿,栓意马,把一切杂念都拒之门外,再一次开启鬼面灵符的启动实验。

    终于,细细的红线完成了在符纸上的游转,完美地将其全部覆盖。

    下一刻,整张黄纸瞬间燃烧殆尽,却在虚空中留下了一张燃烧的恐怖面孔。

    燃烧鬼面也仅仅持续存在了刹那,便悄无声息隐入虚空,消隐不见。

    顾判安安静静站在那里,表情有些茫然,也有些疑惑。

    问题是他什么都没有感觉到,那么,实验到底是成功了,还是失败了?

    沉思片刻后,他忽然一拍手,急匆匆又画了一张鬼面灵符出了房间。

    想要知道实验到底有没有成功,他还需要有数据采集与分析,而这一切,都必须要有实验对象来提供。

    不然的话,就相当于做了一个思想实验,结果只能在自己的脑海中进行猜测。

    夜已经很深了,三铺城的街道上空无一人,除了酒肆勾栏还有人在吃喝作乐外,其他地方都静悄悄的,劳作了一天的人们早已经缩在被窝里进入了香甜的梦乡。

    顾判在街面上转了一圈,有些拿不定主意到底该在哪里进行下一步的验证。

    随便找一户人家倒是简单,但他现在要做的事情,很有可能对普通人造成难以预料的影响,万一不小心把无辜百姓杀死吓死,纵然昭示着鬼面符的成功,却也是他不愿意看到的结果。

    不知不觉间,他发现自己来到了威严气派的县衙门口。

    有道是破家县令,灭门知府……

    一个奇怪的念头闪过,他自失地一笑,当即就有了解决的办法。

    三铺城乃是来往行商最喜欢打尖歇脚之地,所以也就少不了那些铤而走险,专做无本万利买卖的匪徒。

    在这座县衙西侧临近,有一座大牢,里面关押的大都是被官军捉拿的盗匪响马,十成里至少有七八成手上沾染着鲜血,剩下的也都不是什么好鸟,只待上面朱批一下,便是秋后问斩的结局。

    如此看来,他们就是上好的实验材料。

第182章 大狱

    时值寒冬深夜,大牢内值守的府兵衙役早已经关好大门,又重重落锁,围坐在火炉旁扯淡闲聊,不时就着小菜抿一口温热的烧酒,说到高兴处哈哈大笑,倒是与牢狱深处那阴森寒冷的气氛形成了鲜明对比。

    哐啷!

    忽然间,一声脆响从牢房深处响起。

    有人劫狱!?

    所有衙役府兵顿时面色大变,拎起兵器便从几间屋内冲了出来。

    探查一番之后,结果却有些出乎他们的预料。

    大牢两道厚重铁门完好无损,里面各个牢笼内的犯人也一个不多,一个不少,没有任何异常情况发生。

    一众差役收起兵刃以及传递信号用的响锣,骂骂咧咧朝着休息的地方走去。

    他们看守的大牢四面围墙均为石墙,墙基入地五尺,墙身出地面高一丈四尺,厚一尺六寸,内外皆有衙役府兵看守,真真正正形成了天罗地网之势。

    想要在这里劫狱,不但要砸开两道铁门,把他们这些驻守于内的差人杀光,还要面对听到信号即刻就会增援过来的大队人马围杀,难度之大,非一般乌合之众的匪徒所能完成。

    所以说,刚才也许是有人幻听,大家在自己吓自己而已。

    走在最前面的牢头骂了几句,呸地朝着地上吐了口唾沫,刚一抬头却忽然呆愣在原地。

    在他身后,七八个府兵同时瞪大了眼睛。

    一道身影沉默站立在他们前方,没有五官的面孔在火盆光芒下忽明忽暗,显得诡异而又恐怖。

    咕咚!

    牢头喉咙滚动,死死握住手上的兵刃,嘶声道:“你是什么人?”

    那人低下头,声音冷得犹如外面刮过的寒风。

    “各位朋友,请看这里。”

    所有人不由自主瞪大眼睛,目光全部被那人手中突然出现的一面铜镜吸引过去。

    唰!

    一个顶着锅盖头的稚嫩面孔倏然从镜面内钻出,眼睛位置是两个黑漆漆还在流淌鲜血的大洞,同样朝着他们望来。

    “一二三,茄子。”

    随着那人说出一种菜蔬的名字,锅盖头笑了,露出了发自内心的喜悦笑容。

    但这一幕落在他们眼中,却唯有无尽的惊惧与恐怖。

    噗通!

    随着第一个人瘫软在地上,刹那间仿佛推到了第一张多米诺骨牌,所有人都丢掉手中兵刃,软软倒在了地上。

    “下次再收着点儿力量,大家无冤无仇的,又快过年了,别把人给吓傻了知道吗?”

    顾判翻手收了铜镜,跨过地上昏迷不醒的人群,来到里面两排牢笼的走廊之中。

    哐当!

    距离他最近的监牢内,一个身材高大的男子猛地跳起,身体重重砸在粗硬的栅门上面,惊喜大叫道:“大哥终于派人来劫狱了吗,哈哈哈哈,老子命不该绝,命不该绝啊!”

    “你犯了什么事儿?”

    顾判与他面对面站着,开口问了一句。

    “倒也不是什么大事,无非是杀了几个人,劫了趟财货而已,小兄弟你放心,等我出去了,一定把被抓前藏起来的金银挖出来,分你一半!”

    “听起来很不错的样子,你合格了。”

    顾判露出一丝笑容,咔嚓拽断了门上挂着的大铁链,随手打开了牢门。

    刚才还嚣张大笑不可一世的壮汉突然噤声,小心翼翼看了眼顾判的脸色,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老兄,你对这里面关着的人都熟悉吗?”

    顾判上上下下打量了壮汉几眼,转身朝着外面走去。

    “有的,有的还算熟悉。”壮汉继续打量着顾判的表情,片刻后终于稍稍松了口气,飞快答道。

    “那就省事儿了。”顾判点点头,又站到了第二间牢房门口,“这里面关着的几个家伙,又都是犯了什么事儿啊?”

    “呃……他们在道上被唤作东林三虎,在那边被六扇门高手追杀,窜到此地又作案时,被府兵围剿捕获。”

    “他们也杀过人?”

    “杀过,每一头老虎手上都至少沾着十条以上的人命。”

    “很好,他们也合格了。”

    顾判一脚踹开牢门,低头看着缩在角落里不动的三个男子,“三位的好日子即将来临,跟我走吧。”

    “呵……想不到,绝处亦能逢生,真是上天有好生之德。”

    话音未落,瑟缩在角落的三人同时动了。

    纵然脚上套着沉重的镣铐,肩膀上还留着被尖刺穿透的伤口,三人的动作却快如闪电,分成三个方向,同时朝着顾判扑杀过来。

    站在后面的壮汉一个激灵,两腿发软几乎站立不住。

    他不敢相信,被关在大牢里折磨了这么久,东林三虎竟然还保留着如此的实力,更不敢想象,等下若是他们脱困,他这个活口又会被怎样处置。

    正心慌意乱间,他只听到嘭嘭几声闷响,脸上便毫无征兆地被糊上了一层粘稠滑腻的东西。

    他稀里糊涂抹了一把,满手都是鲜艳的红色,还散发着令人作呕的腥甜味道。

    顾判放下刚刚抬起的手臂,看着遍布牢房四处的残肢断臂,皱眉叹了口气:“让你们多活一会儿都不愿意,真是不知死活的蠢货。”

    说完后,他转过头,对着呆若木鸡的壮汉笑了一笑,“好了,我们继续。”

    半刻钟后,一群犯人被集中到了大牢最里面的房间里,方方正正排队站好,战战兢兢看着那个戴着面具的男人。

    唰!

    一张淡黄色的纸张出现在他们眼中,然后是一条细细的红色火线,迅速将黄纸上所有的纹路铺满。

    下一刻,所有人的眼神凝固了,视线中什么都消失不见,只剩下那张悬浮在半空中的燃烧鬼面。

    他们呆呆看着,表情迅速变得扭曲,不论是之前是多么暴戾凶残的悍匪,在这一刻,竟然都变成了黑暗中无助恐惧的孩童。

    噗通!

    噗通噗通!

    一个接一个的犯人倒在了地上,七窍流血,气息全无,转眼间已经是死得不能再死。

    “他们都被吓死了?”

    “莫非我烧掉这张鬼面符,瞬间就能化身为制造噩梦的异类?”

    顾判微微皱眉,上前翻看着尸体,很快就让他发现了一些值得研究思考的地方。

    在这些死刑犯的脸上身上,出现了一只又一只的小小手印,而且在手印的位置,皮肤呈现出焦黑的颜色,就像是密密麻麻燃烧着的小手,同时按在了他们的身上。

    而在这些手印之间,是一条条交错连接的黑色纹路,看起来就如同一道道锁魂黑链,将这些人牢牢绑缚,无法挣脱。

    烈焰掌热流,鬼脸纹路,还有铜镜内那些惨白手臂……

    刹那间,两种本来毫无关联的东西映入他的脑海,也让他对燃烧鬼面的运转机制有了更深的理解的掌握。

第183章 准备

    从头到尾梳理了一遍思路之后,接下来,顾判又去查看隔壁牢房内犯人的情况,发现里面的两人同样惨死,身上遍布黑纹与掌印。

    然后是第三间牢房,被他绑在那里的独脚大盗也没了气息。

    第四间牢房,两个男人瑟瑟发抖缩在地上,口吐白沫双眼无神,口鼻间进的气没有出的气多。

    直到第五个牢房,燃烧鬼面所产生的效果才终于断崖式衰减下来,并没有对里面的人产生致命的影响,但即便如此,他们也已经眼神呆滞,失去了一个人应有的灵性。

    顾判将第五间牢房的重犯全部捅死,来到了大牢最外面府兵差役休息的地方,拿起他们的酒壶,就着桌上的卤肉小菜慢慢吃着。

    “燃烧鬼面对这些人的作用距离大概在五丈左右,一旦超出这个距离,影响力就会大幅度减弱,再远一些,基本上就会趋近于无。”

    “不过这些人大部分都是对别人狠,对自己也狠的江洋大盗,超过一半的人都有武功傍身,或许他们对燃烧鬼面的抵抗能力会比普通人更强一些,如果是普通百姓的话,杀伤距离在此基础上大概率还需要增加。”

    “第三,现在还有最后一步需要验证,看看它在真正的异类面前燃烧时,会产生怎样的效果,杀伤力如何,作用距离又是多少,都是需要进一步探索验证的事情。”

    很快的,顾判将所有酒肉吃完,意犹未尽地擦了擦嘴,起身飞快离开。

    年关已经临近,过不了多少天,就要迎接新一年的到来了。

    每逢佳节倍思亲,他在这个世界倒是没什么亲人,思来想去,身边也只有一个锅盖头陪伴而已,到了这个时候,莫名就感觉有些陌生和孤独。

    回到租住的小院,顾判将所有东西处理干净,里里外外收拾了一下卫生,便背了简单的行囊趁夜出门,顶着呼啸的寒风离开了呆了许多天的三铺城。

    他准备先去七塬郡看一看,主要是去了解一下孙家最近的发展变化,作为一个稍稍有些兴趣的研究课题去收集些许资料,同时也收集一些银钱,作为日后大手大脚的花销。

    如果运气好被他发现了非人的东西,正好可以作为燃烧鬼面符的实验对象,在它们身上烧上几张,送它们去该去的地方。

    然后就一路北上,直奔大魏京城。

    怎么着也要在人多热闹的地方过个年,感受一下大魏首善之地的佳节氛围才对。

    ………………………………………

    烈阎有些烦躁,不停地在三铺城县衙中转着圈子。

    他刚刚才从大牢中出来,亲眼目睹了那些江洋大盗、落草匪寇诡异的死法,心情自然不是很好。

    尤其是遍布在那些尸体身上的小小掌印,让他无端就想起来自己曾经经历过的幽暗长廊,惨白手臂,无眼男童,更是心中发麻不已。

    在项举人府中出没的诡镜并没有被消灭,而是出现在了这三铺城中。

    烈阎皱眉沉思,截止到目前,它一共引起了两次异闻事件,一次几乎导致了七塬郡孙家势力的覆灭,这一次,则差不多杀光了深牢大狱中关押的囚犯。

    那么,下一次,它会在哪里出现,出现后又会造成什么样的后果?

    他有些头痛地捂住了眼睛,休息许久后才拿出纸笔,准备以八百里加急再向上面汇报此事。

    “金。”

    “属下在。”

    “把这封信派人发出去,然后随我去一趟七塬郡城。”

    金从屋外进来,接过密信收好,小心问了一句,“大人去七塬郡,是因为孙家的事情吗?”

    “是啊,坐镇七塬的陆致陆参事求助,这事儿最初又是发生在我们屏夏郡之中,我与陆致参事又是关系不错的同僚,于情于理都应该过去看看。”

    “可是………”金欲言又止。

    烈阎哈哈一笑,摆手把他的话接了过来,“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不过食君之禄忠君之事,差事落到了自家的管辖范围,总是要去处理一下才算安心。”

    “属下明白了。”

    金躬身行了一礼,转身正要离开时,却又被烈阎叫住。

    “从七塬郡出来后,你就随我在年前返京吧。”

    烈阎捂着一杯热茶,凝视着从杯口飘散出来的蒸腾热气,思忖着缓缓说道:“我得到消息,因情势变化太过迅猛,京里已经决定要正式开始天机府的组建,除此之外,以前一直都有风声的金节卫恐怕也已经组建在即。”

    金猛地屏住呼吸,不敢漏掉接下来的每一个字。

    “异闻司,天机府,金节卫,在可以预见的将来,它们在朝廷中的权势地位必定会越来大,也越来越炙手可热......”

    烈阎喝了口茶,闭上眼睛品味着那种略显苦涩的味道,露出一丝笑容道:“我给你争取到了这个机会,到时候,能不能入了京城那几位贵人的眼,就全看你自己的实力,还有造化了。”

    “那大人你呢?”

    “我啊,自然是去这它们其中的一个,继续跟在司马大哥手底下做事了,只要你能通过核验,我就可以把想办法你再调过来,你我一同听命于司马大人麾下。”

    “属下,多谢参事大人提携!”金深深拜了下去。

    烈阎坦然受了他这一礼,又绕到桌前亲手将他扶起,再开口时表情和语气都显得有些凝重。

    “小金啊,你也算是跟在我身边的老人了,多多少少也知道这世道的变化,是以有些话不用我多说,你只需要明白,想要在洪水来临之时能好好活下去,就必须提前爬到足够的高度,或者是,拥有在大水中存活的能力。”

    金猛地抬起头来,眼中全都是惊愕的表情,有些不敢相信般迟疑道:“大人,这天下,真的就能乱到那种程度?”

    烈阎缓缓摇头,“我不知道,也不希望如此,但京城里的贵人们掌握的情况更多,正所谓站得高望得远,他们既然如此急迫,想必有不得不急迫的道理。”

    “属下,明白了!”

第184章 纸人

    随着人群排队进入七塬郡城门,顾判第一时间便感觉到这里的气氛似乎有些古怪。

    他随意漫步在街上,都不用去刻意找人询问,没用多长时间便已经了解到了相当多的信息。

    果然和他来之前的推测基本相同,街头巷尾的消息灵通人士,谈论最多的便是孙府不久前突然发生的变故。

    总结归纳起来,变化分为两种。

    一种是好端端的人突然就疯了,在大庭广众之下就做出种种令人不寒而栗的怪异举动。

    这种情况多发生于孙家嫡亲血脉上面。

    另外一种则基本上都发生在孙府的家丁仆役身上。

    他们的变化却是比疯了更加可怕,一个看起来非常正常的人,或许上一刻还在街上和人说笑交谈,下一刻竟然毫无征兆就变成了一张纸片人。

    有的直接被风吹走,有的就那样保持着变化之前的表情,落在脚边,直勾勾盯着和他说话人的眼睛。

    对于当时正在和孙府下人交谈的人而言,这是多么巨大的惊恐与意外。

    尤其是当时给孙府送菜的伙计,眼睁睁看着大群人同时化为纸片,随风在自己周身环绕飞舞,当场就被吓到失禁,直到被异闻司探子带走都没有恢复正常。

    顾判推算一下时间,孙府剧变之时,应该就是那支笔被他真正砸成两段的时间,失去了毛笔的力量支撑,原本还算是运转有序的孙家顷刻间便土崩瓦解。

    更深一层去想,近年来突然崛起的孙家应该只剩下了一支血脉,就是孙传墨与那匪首的儿子所留,包括孙菱兄妹都是他的后代。

    这也就大致能够解释清楚,为什么他们会遭受常人难以想象的痛苦,这就是恨屋及乌的最直观表现。

    顾判来到孙家府邸附近,如今这里冷冷清清,别说人,就连一只猫狗都没有出现。

    他看了一会儿,正想着在孙府内到底有没有那种浸泡了鸟血的红纸,忽然便看到从长街另一端走来了一群人。

    黑底红衬金边官衣,这是异闻司的人又出动了。

    里面还有他曾经见过面,也吃过一顿酒的熟人,名为金的异闻司探子。

    他的目光从金身上掠过,重点看了看居于正中位置的两人。

    烈阎边走边听陆致的讲述,很快他们便来到了孙府门前,一个探子撕开封条,打开门把众人引了进去。

    临进门前,烈阎忽然心有所感,猛地转身朝着外面看去,扫视一圈后却一无所获,便只有将疑惑暂且按下,心底却是暗暗提高了警惕。

    “烈老弟刚才发现了什么不妥之处吗?”

    陆致凑到烈阎身边,压低声音问了一句。

    烈阎缓缓摇了摇头,“我也说不准,就是感觉有个人在后面看我,而且似乎还是个熟人,可能是错觉吧。”

    陆致却是猛地停下脚步,“烈老弟,为兄一直信奉一句话,也是让我在上一次异闻事件中能够活下来的话。”

    “哦?陆兄请讲。”

    陆致非常认真地说道:“在这种情况下,最好是相信自己的直觉,因为这可能是无意间体察到了那冥冥中的一线生机,然后在自身心灵上的反应。”

    烈阎想了一下,将手缩入袖中,摸到了那柄能够给予他勇气的短匕。

    “陆兄说的很有道理,那我们就暂时不进孙府,先派人在周边查探一下再做打算。”

    “此言大善。”

    顾判躲在远处,很有些无语地看着一帮人就堵在孙府门口,进也不进,退也不退,又等了片刻后惊讶地发现他们竟然开始沿街搜索起来,并且还很快调来了大队府兵,将前后街都给围了起来。

    他们这是要做啥!?

    原本他还想等着这帮人入府后也悄悄跟着溜进去,看看以异闻司的手段,能不能从中发现些什么东西,没想到反而等来了这样一个结果。

    犹豫片刻,他迅速离开,找了间客栈住下,直等到夜深人静之时才翻墙出来,绕到孙府后院角落再翻墙而入。

    呼!

    一张鬼面在黑暗中燃起,随即隐入虚空不见。

    顾判半闭着眼睛,脸上泛起一丝微笑。

    有意思,想不到他遍寻纸片人而不得,临走前一时起意丢出鬼面试探了一下,竟然还能有如此收获。

    在他的感知中,整个孙府似乎活过来了。

    就像是在那片荒野密林中发生的事情一样,道道黑色纹路在地面上显露痕迹,遵循着一定规律,仿佛还和亭台楼阁、水榭长廊相互呼应,瞬间便营造出来一种被极端压抑着的疯狂气息。

    真的很有意思。

    看到这些陌生而又美丽的纹路,顾判觉得自己的强迫症要犯了。

    身为一个敬业的研究人员,而且是刚刚在鬼面燃烧课题上有了重大突破的研究人员,骤然看到另外一个与之类似的全新课题,自然是心痒难耐,迫切地想要一窥它的全貌。

    授之以鱼,不如授之以渔,和马上即将开始的研究相比,那些纸片人已经再也引不起他半点儿兴趣。

    但是,在真正全身心投入到这项工作量巨大的课题研究之前,还有一个不大不小的问题需要提前考虑,有必要的话还要尽可能地将它解决。

    毕竟科学家在摒除一切杂念思考问题的时候,是会把怀表都当成鸡蛋放到锅里去煮的,所以特别不希望有人会打扰到自己。

    顾判也是一样。

    啪!

    他拍了拍掖在腰里的铜镜,“走,跟我去做点事情。”

    烈阎解开官衣领口的扣子,端起桌上的醒酒汤一饮而尽。

    陆参事实在是太过热情,一场接风晚宴直吃到午夜时分才算罢休,就算他酒量颇大,也架不住多人轮番来敬,到最后散场时已经有了七八分的醉意。

    两个身材窈窕,容貌清秀的少女端了热水进来,服侍着他脱了鞋袜,又各自捧了一只脚放到水里轻轻揉着。

    他下意识地就想要推辞,但现在脑袋里还有些晕乎乎的,脚上又被捏得相当舒服,便借着醉意往椅背上一躺,装作不胜酒力熟睡了过去。

    大家同样都是异闻司参事,对外按缇骑参事称呼,但这陆致老兄的日子,可就要比他舒爽多了啊。

第185章 神君

    烈阎眯着眼睛,一边享受着两个姑娘的服侍,一边在脑袋里面天马行空地想着,不多时便充满了犹豫和纠结。

    这两个姑娘明显是陆致遣来的,那么一会儿她们非要侍寝又该怎么办,义正言辞把她们轰走吧,会不会显得太不给陆参事面子,但要是就这样把她们留下来呢,似乎也并不妥当。

    毕竟他虽然和陆致关系还算不错,但其实并没有好到那种份儿上。

    更何况如今异闻司内情势很是复杂,又面临着天机府、金节卫组建的关键时期,每一步走出去,都需要慎之又慎才能避开不必要的麻烦。

    他暗暗叹了口气,忽然间感觉那两双小手没了动作,然后还没等他睁开眼睛,耳朵里便先一步听到了人的身体软软倒地的声音。

    “敌袭!”

    烈阎心中犹如火药桶被点燃,轰的炸开一道热浪。

    他猛地抽出那柄短匕,哗啦一声挺身而起,就那样赤着脚站在了地上。

    在他身前,两个少女倒伏在地上一动不动,生死未知。

    但他并没有在屋子里发现有任何其他的异常情况,一切都很正常。

    烈阎小心用眼角余光四下里看了两遍,还好,因为他提前有过强调,这里面没有任何一面镜子,就连家具摆设,都没有镶嵌任何可以照出人影的金属装饰。

    那么,到底是什么原因造成了这两个少女突然间同时倒地,昏迷不醒?

    他一边小心戒备着,摸出了身上示警用的鸣笛,一边低头去看鞋子的位置。

    唰!

    就在低头的刹那,他猛地愣住,呆呆望着盆中的水面不语。

    那里面,是一道幽深黑暗的长廊,密密麻麻的惨白手臂攀附在长廊四壁,似乎还在不停摇晃摆动。

    完了!

    他根本来不及做出任何一个动作,便感觉眼前一黑,向下坠落的恐怖感觉骤然降临。

    “你来了啊,请坐。”

    一道不含任何感情,听起来犹如金铁交鸣的声音将烈阎从黑暗中惊醒。

    他猛地睁开双眼,便看到一个人站在自己面前,朝着他微微抬了下手。

    哗啦啦......

    大片惨白手臂涌动起来,很快就在他身后缠绕编织成一张宽大的靠背椅。

    甚至还有几只手臂从椅背上延伸到前面,很贴心地给弄出了两根椅子扶手。

    “坐吧。”

    那人又说了一句。

    烈阎本不想坐,可是扛不住从身后突然传来的巨大力量,不由自主便被椅背上伸出的几只手臂拽了下去。

    他一屁股坐在由无数手臂编织而成的椅子上,接触面满是冰冷滑腻的感觉,不由得激灵灵打了个寒颤。

    但他还是抬起头,努力挤出来一个非常难看的笑容。

    “哦,原来是你啊。”

    隐藏在黑暗中的人影再度开口,忽然就带上了少许惊讶的语气。

    “什么叫原来是你,难我之前和这个隐藏在黑暗中的异类见过面!?”

    烈阎心中闪过一个念头,几乎连僵硬的笑容都保持不住。

    然后他便听到金铁交鸣般的声音又传了过来。

    “还是把你那玩具匕首收起来吧,它对我没有什么用处。”

    轰!

    这句话就如同一道惊雷,在烈阎的耳边炸响,直震得他大脑几乎瞬间一片空白。

    是它!

    竟然是它!

    能隔空把诡镜吓跑,还敢对着不知道有多恐怖的猫头鹰大喊孽畜受死的那个它。

    烈阎不由自主便回想起他那夜在项府后院看到的巨大深坑,还有那句毫不在乎,尽显嚣张的话。

    “还有更大只的一个!”

    它就是项府的异闻家丁,竟然在和逍山老人的交手中存活了下来!

    并且看眼前的情况,诡镜似乎也已经死在了它的手上,至少也已经被他击败收服。

    这一刻,烈阎已经忘记了身后的椅子到底是什么材质构成,身体一软就完全瘫倒在了上面。

    但下一刻,强烈的求生**又支撑着他坐直了身体,努力挤出一丝笑容道:“不知,不知......”

    他此时只想扇自己的耳光,因为在这样要命的时刻,他竟然不知道该用怎样的词语去称呼这位异类生命。

    纠结与挣扎只持续了不到一个呼吸时间,烈阎便硬是把自己的话给接了下去,“不知神君召唤小人,有何喻令示下?”

    神君......

    神君这名头似乎有点儿太大了吧。

    看来这位烈参事倒真不愧是异闻司的人,连异类的马屁都能拍上一拍。

    顾判默默看着满头大汗的烈阎,许久后才再次开口,借助项洌的帮忙,发出悠远浩大的声音。

    “吾对于孙府有些兴趣,想要在此暂住一段时日。汝出去后记得告知他人,最好不要打扰到吾的清净。”

    烈阎在椅子上再也坐不下去,当即起身就是深深一礼,“还请神君放心,小人必定谨遵神君喻令,对这城中百姓严加看管,绝不会打扰到神君一丝一毫。”

    “如此,甚好。”

    话音刚落,烈阎便感觉眼前一花,定神再看时,发现幽暗长廊已经不见踪影,他依旧身在客房之中。

    两个少女低低呻/吟着,睁开了眼睛。

    下一刻,当她们从迷迷糊糊中真正清醒过来时,顿时被吓得跪伏在地上,哭泣着向烈阎请罪。

    烈阎此时的心思根本就不在两人身上,就连醉意也已经随着刚才的惊吓消散殆尽,他耐住性子安抚了一下两个少女,挥手就将她们从房中请了出去。

    然后他当即穿戴整齐推门而出,第一时间找到已经熟睡的陆致,略显强硬地将其从床上拉起,然后没有任何耽搁便冲向了七塬郡守衙门。

    深夜,城内几乎所有的衙役、捕头、府兵都被动员起来,开始挨家挨户敲门叫人。

    当天色将亮未亮之际,以孙家老宅为中心,方圆数百米内的百姓全部被清空,有亲戚朋友的就让他们暂去借助,独门独户的则被安排到其他大户人家府中,就连城里的客栈,也都被尽数征用,来安排实在住不下的百姓。

    七塬郡郡守是个白白胖胖的中年人,半宿没睡的他明显疲惫不堪,却还是强撑着站在真真正正空无一人的街头,凝视着远处的孙府,面色阴沉,久久沉默不语。

第186章 说法

    孙家老宅附近完完全全被清空了个干净,就算是家养的各种动物,几乎都一个不留,要么全部带走,要么直接被府兵衙役就地捕杀。

    许久后,两眼熬得通红的七塬郡守打了个哈欠,转头看了眼旁边的陆致,语气不善道:“陆参事、烈参事,寒冬之夜你们如此折腾扰民,我看在陆参事的叔叔,缇骑陆指挥使的面上,也就捏着鼻子认了,但如今该配合缇骑的差事我也配合了,事到如今,你们是不是该给我一个合理的说法?”

    “本官自是清楚孙府发生的耸人听闻之事,明白你们有你们的苦衷,也知道若是不依着你们,恐怕还会发生更加可怕的事情,但如今事已至此,难道还非要把我这一郡之首给蒙在鼓里,让我半知其然,却完全不知其所以然?”

    烈阎苦笑一下,还未开口就先是深深一礼,而后才苦笑道:“蒋大人,不是下官非要遮掩,我也是没有办法,事情就是这么个事情,许多人都亲眼目睹,我就算是再说,也只能是把大人听过的一些消息,再重复一遍而已。”

    陆致跟着叹了口气道:“大人说的不错,如果不这样做,真的会发生更加可怕的事情,我只能说,有的事情可以缓做,有些事情,却是根本连一刻也拖不得。”

    “因为我们不知道,它们到底在想些什么,又会做些什么,甚至是,我们还不知道它们到底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究竟又是些什么。”

    此言一出,不仅蒋郡守露出一副深思的表情,就连烈阎都猛地愣住,有些不可置信地看了看陆致。

    陆致却是一副浑不在意的样子,还抬手拍了拍烈阎的肩膀,“烈老弟,咱们司衙里那些规矩啊,已经到了必须要改,也不得不改的时候了,你想一下,如果一直按照现在的趋势发展下去,那还遮掩个屁啊,总归要给大家一个交代。”

    “更何况以蒋大人的身份地位,迟早都会知道一切,在我看来,早知道啊,反而是比晚知道要好。”

    蒋郡守思忖着慢慢道:“小陆,你刚才说的他们,是人,不是人?”

    “它们,没有一个是人的。”

    蒋郡守再次陷入沉默,许久后才有些迟疑地开口道:“我大魏自太祖征逆讨寇,定边一统以来,又经过这么多年励精图治,当下已然是海晏河清、盛世来临之景象,怎么可能会有魑魅魍魉横行,惑乱天下?”

    他缓缓摇着头,表情中露出一丝茫然,“就算是当年各方势力征战不休,赤地千里,易子而食的时候,也并未有这样的情况发生。就算是某处某地出现妖魔神怪之说,发生恐怖血腥之事,也大多是逆匪为了挟裹百姓制造的恐怖杀局,而这一切都在太祖麾下王师的铁血手段之下,尽皆被证实为无稽之谈,镜花水月而已。”

    “大人所言甚是。”

    烈阎垂下眼睛,盯着不远处一只在寒风中瑟瑟发抖的鸟雀,笑了笑道:“自太祖起始,本朝便将这些东西定为无赦大罪之一,处置起来从未有过手软之时,也真的让这天下的民心趋于安定……只是谁又能真正想到,它们,竟然真的出现了。”

    “就如刚才陆参事所言,或许过不了多久,郡守大人就能知道,如今到底正在发生什么事情。”

    七塬郡蒋郡守沉默许久,忽然揉了揉眼睛道:“一夜未眠,我有些累了,你们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好了,需要我配合的地方,尽可以再来找我。”

    “大人慢走。”

    ………………………………………

    顾判一直都呆在孙府之中,整整后半夜都能听到外面传来的声音。

    也多亏了七塬郡的差官府兵一直都在压制,而且之前孙府的变故让所有人都留下了心理阴影,所以这一场寒夜迁徙,才没有闹出更大的动静出来。

    他的本意其实只是不让其他人再进胡府,却没想到这位烈参事做事竟然如此迅速果决,只用了不到一夜就将以胡府为中心的大片区域直接清空,硬是在人群密集的郡城内人为制造出来一个无人区。

    不过这样也好。

    随着对那些纹路研究的深入,顾判越发认为这东西对人的影响很大。

    而且虽然如今那支诡异毛笔已经失去了力量,但他也不敢保证,随着时间的推移,这些被隐藏起来的东西会不会突然被引动激活。

    真到了那个时候,恐怕会真的在这七塬郡城中制造出一个凄惨的无人区出来。

    届时还居住在附近的百姓就不会是像现在这样,还能边偷偷骂娘边去到别处暂住了,而是会在惊恐绝望中陷入疯狂,最终难逃一死。

    所幸如今只有他一人在此,正好可以将覆盖着小半个孙府的黑纹搞到透彻明白,再将它们连同这宅院全部毁去,让其不再显露于人前。

    接下来,顾判再次化身制图工,全身心投入到对孙府黑纹图案的研究刻画上面。

    困了就随便找个地方眯上一会儿,饿了就翻墙出去,到附近空无一人的房子里找些食物,如此在有了一次成功经验的基础上,还是忙活了好几日才将这幅图案的缩小版复刻完成。

    一张宽大的黄纸平铺在地上,顾判平静注视着上面鬼画符般杂乱的线条纹路,凝神静气将指尖点了上去。

    现在终于来到了更加枯燥,却又更加重要的试运行阶段。

    一次又一次的失败,换来的是纸上线条纹路的不断调整修改,直到最后已经改成了和原版大相径庭的模样。

    “这玩意到底能行吗?”

    顾判再次将黄纸平铺在地面,看着同样杂乱复杂的线条,脸上是浓浓的怀疑表情。

    一个之前并没有想到的问题,也在此时出现在了他的脑海之中。

    尽管已经成功过一次,制造出来了燃烧鬼面,但他现在却还是处在一种不能尽知其所以然的懵懂状态之中,不知道经过自己的修改后,到底还能不能像原版一样,发挥出应有的效果。

    毕竟他用以驱动的烈焰掌热流和毛笔的力量并不相同,两者之间有着不小的区别。

    也许燃烧鬼面的成功,很大一部分原因还要归功于他在密林中与那杆毛笔的激战上面。

    当时他释放出的红炎几乎将整个密林全部引燃,毛笔是在这样一个客观现实基础上描画出来的鬼面,从源头上便沾染了烈焰掌红炎的气息。

    严格说起来,那支笔杆子当时很有可能已经将红炎给“考虑”了进去,然后根据实际情况对刻画过程进行了“纠错”,最终达到了一个相互兼容的版本出来。

    而现在这个东西在形成的过程中,可是没有红炎干扰的。

    顾判叹了口气,从怀里摸出那根断为两截的毛笔,摩挲许久后又将它收了起来,决定还是要按照自己的想法继续进行下去。

    不进行也没有办法,他都已经干了这么久,怎么也要等到实在改无可改、无计可施之后再说放弃。

    研究探索的道路从来不是一片坦途,而是从头到尾都充斥着各种迷雾陷阱,需要人耗时耗力去一一破解,直到找到最后成功的道路。

    或者是一头撞上南墙,再次寻到成功他娘。

第187章 火狱

    呼!

    一团淡淡红色火焰在半空中燃起,沿着被他以指尖喷吐热流刻画出来的纹路蜿蜒游转,转瞬之间便已经将整个复杂图案点燃。

    黄纸迅速燃烧殆尽,化作飞灰散去。

    但问题是什么都没有发生。

    这是一个非常简单的过程,简单到只用一句话就可以描述。

    他在屋子里烧了一张纸,纸化成了灰。

    出现了问题,就想办法去解决问题,直到无法可想。

    黄纸数量有限,容不得他去浪费,顾判便重新在白纸上一口气画了十张图案,排成一列摆放到面前,一张张去揣摩,思考。

    如无必要,勿增实体?

    关于奥卡姆剃刀的简单有效理论再一次闪过脑海,不过他这一次所想的却是与之完全相反的另外一种思路。

    如果把那杆毛笔看作是画符方面的高精尖“科技装备”,他以手指作画的方式则为土法,那么,如无必要勿增实体的理论解决在他所面临的问题时,真的有必要去遵守吗?

    就好比他的上一个时空,大洋西岸的那个国家,通过当时的大型计算机来计算原子弹的制造数据,但来到大洋东岸,除了唯一一台104号计算机外,还有许多数据是通过手摇计算器和打算盘来实现的。

    顾判收敛思绪,重新回转到眼前的一幅幅复杂图案上,忽然就想到,如果现在再将原版图案拿出来,从头开始去试验烈焰掌火线的运转,但遇到阻碍时来一个反其道而行之,通过增加纹路的方式去尝试解决问题呢?

    想到就做,不能有一丝一毫的耽搁。

    又废寝忘食忙碌了不短的时间,当最后完工的成品摆放到眼前时,他不由得捂住了自己的眼睛。

    真的是不怕货不好,就怕货比货啊。

    虽然原版的图案也是纷繁复杂的线条纹路,但看起来自有一种玄之又玄的奥妙感觉蕴含其中。

    而他现在做成的这个呢,除了复杂,就只剩下了丑陋。

    让他看一眼就快要吐出来的丑陋。

    唰!

    一道火线悄无声息出现在半空之中,片刻后迅速将所有纹路点亮。

    顾判安安静静站在厅中,看着黄色的纸张飞快化为灰烬散去,脸上却倏然浮现出一缕狂喜的笑容。

    纸被烧没了,但那张由火线形成的图案还留在的半空之中。

    细细看去,原以为杂乱无章的线条在火焰的蜿蜒游动下,竟然展现出来一种别样的美观。

    再然后,他蓦然发现,这些纹路组合起来,竟然好似是一个又一个模样古怪的小字,交织缠绕,混在一处。

    深深吸了口气,顾判趁着火线图案消失前死死盯着它一动不动,忽然间,在他猛然眯起的双眼中,密密麻麻、模样古怪的小字倏然间扭动着起了变化,每一笔每一画同时蜿蜒游动着,最终隐约组成了一个线条纷繁复杂的杀字。

    轰!

    火焰图案消失不见,整个厅内顿时变得幽暗许多。

    顾判还是站在原地没有动,他甚至将手一翻,抽出了斧头,做出一个可攻可守的御敌姿态。

    在他面前,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出现了一片燃烧的火狱,一个个模糊不清的影子挣扎着,从被灼烧的尸山血海中爬了出来……

    他们有的是人,有的并不是人,带着满身的污血,口中嗬嗬连声,凄厉地笑着,扭动着残破不堪的身子向着顾判慢慢靠近过来。

    他一个个地辨认过去,最前面的几人竟然是孙家三兄妹,后面跟着的还有施蠡、施酝、蔺荼、罗姓老妪、簋婆婆、他拜过天地的两个小妾等等等等,都是曾经被他杀掉的人。

    在队伍的最后面,竟然还有一大一小两只猫头鹰,一只豹子和一头野鹿,同样的鲜血淋漓,同样的阴森恐怖。

    他们还保持着死前扭曲可怖的表情,周身红炎黑气环绕,迈着僵硬的步子朝他杀了过来……

    “能杀掉你们一次自然便能再杀掉你们第二次,手下败将而已,以为这样就能再取我性命?荒谬至极!来啊,来啊!”

    顾判狞笑着,举起了手上的战斧。

    但就在下一刻,他却又将手放了下来,表情平静祥和,一对眸子深处悄无声息升起两团幽幽红炎,注视着看着他们走到自己身前,又一个接一个消失在夜幕之中。

    这次好像是成功了。

    而且很有意思,他自己画出来的东西,用他自家的力量进行激发,最后反而还能够影响到自身心神,最开始确实真切到让他都差点儿陷入了进去。

    那么,如果刚才有别的人在这里,他们又会受到怎样的影响?

    再往更远处去想一下,如果死于地下的孙传墨真的又爬了起来,那么她以这支笔在孙府老宅内作画,让生活在里面的人受到持续性的影响,真是既要杀人,还要诛心。

    天发杀机,移星倒宿,地发杀机,龙蛇起陆,人发杀机,天地反复,天人合德,万变定基……

    不由自主的,一段曾经有过深刻记忆的文字从顾判脑海闪过,刚才那种情况,似乎就是在激发他心底潜藏的暴虐杀意,若是有所差池,便极有可能会坠入到无法预知的深渊。

    还好这本就是他释放出来的东西,天然具备不低的抗性,倒是不必太过担心忧虑。

    此外,还有一件让他感到意外的事情,那就是燃烧黄纸符纹之后,面前最开始出现了一片深不见底的火狱,而他在仔细观察凝视火狱之后,热流涌至双眼附近,似乎引发了相当奇妙的变化。

    烈阎还没有睡觉,说实话这几天来他一直都在硬熬,除非是实在困得不行了,才找白日正午时分眯上一觉。

    他放下刚刚看完的一部书册,揉了揉酸涩肿胀的眼睛,刚准备端起浓茶喝上一口,却猛地楞在那里。

    房间内的烛火突然间跳动了一下。

    一旁的椅子上,刚才还在把玩着烟壶的金已经闭上了眼睛,悄无声息便熟睡了过去。

    烈阎眨眨眼睛,再次确定那个覆盖着金属面具的异类就站在窗前,背对着他负手而立,似乎在欣赏外面宁静的夜空。

    但仔细看上去,“它”却又好像不在那里,一切仿佛都是他的眼睛在欺骗自己。

第188章 要求

    “神君......”

    烈阎不敢多想,当即起身,深施一礼。

    “不用那么拘束,坐着说话就好。”

    犹如金铁交鸣的声音响起,只一句话就让烈阎嘭嘭直跳的心瞬间平静许多。

    “你做的很好,省去了吾许多麻烦。”

    烈阎当然不敢坐,而是再次行礼道:“神君之喻令,小人自然不敢怠慢。”

    “孙府之事吾已经暂时处理完毕,不过后面还有两件事需要你去完成。”

    烈阎喉结涌动,刚刚稍微松弛的心弦再次紧绷起来。

    他不知道对方会再提出什么要求,这要求又会不会太过分,会不会直接超出了他所能接受的底线。

    “它”毕竟是个不能以人之常情揣度的异类生命,真要提出来突破界限的要求,他又该如何自处?

    一念及此,烈阎背后已经唰地沁出冷汗,但他还是稳住了表情和语气,恭恭敬敬道:“还请神君示下。”

    “你去查两件事,第一件事,孙府这些年有过几次动土修造,规模如何,最近的一次发生在什么时间。”

    “第二件事,孙家有一个小姐,或许名为孙传墨,她当年是不是有一个姓刘的情郎,吾需要此人的一切信息,此外,吾在孙家老宅之中发现了此人的香火神像,你最好也要调派人手去查一查,其他地方是不是还有这种东西。”

    烈阎一字不落听完,忽然间有种不知自己身在何方,不知今夕是何年的茫然无措感觉。

    这就是“它”最后提出的要求?

    竟然只是让他去调查两件事?

    不需要杀人,不需要祭祀,甚至不需要劳民伤财就可以办到。

    简直突破了他对于异闻生命的认知。

    “吾刚才所说的话,你听到没有?”

    烈阎一个激灵,匆忙回道,“神君的喻令,小人都记下了,只是不知道查到消息之后,又该怎样告知神君知晓?”

    “吾还会在孙府停留三天时间,三日后便会离开,你最好在此之前,将查到的消息详尽记录于纸上,并将其投入孙府之内。”

    “明白。”

    “还有一件小事,你随手可做。”

    “神君请吩咐。”

    “你是异闻司的参事,吾需要最新最全的异闻辑录,你将它拿来给我。”

    烈阎心里猛地一跳,敬畏便又多了几分。

    能知道他是异闻司参事,而且一口说出异闻录来,这位的消息来源恐怕非同一般。

    所以说,以后再面对“它”时,还要再小心谨慎一些才好。

    他很快从床下取出一只藤箱,打开后又掀开重重衣物,将一部封面为空白的书册递了过去。

    看着书册被取走,烈阎心中生出来小小的纠结,但很快便在自我解释中化为无形。

    总衙是有规定,不得将书中内容泄露于普通人知晓,但眼前这位它不是人啊,所以就给它阅上一阅又有何妨?

    顾判捏捏书册的厚度,隐藏在光滑金属面具下的表情不由得微变。

    比起从司马千户那里看到的那本异闻辑录,过去这么一段时间,这本书的内容似乎增加了不少。

    也就意味着在大魏地面上,正在发生着越来越多的奇诡之事。

    他忽然有些好奇,居于京城的那些贵人们,到底还想把盖子给捂到什么时候,难道非要等到再也捂不住了,任由它自己嘭地炸开吗?

    如果是这样的话,所造成的影响将会难以估量。

    反倒不如提前掀开盖子,让人有所准备。

    至少也要让这些牧守一方的地方官员们有所准备才对。

    想到此处,顾判便又开口问道:“吾想知道,如今天下变化在即,你们作为专门应对此事的机构,还有那些居于中轴的人们,对近来的情势变化又准备如何应对?”

    烈阎的冷汗又流淌了下来,这个问题他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因为他不清楚对方到底是什么目的。

    但是他又不能不答,而且因为不知道对方到底掌握了哪些信息,甚至还不敢信口胡说。

    因此在停顿片刻后,烈阎没有绕任何的圈子,直接开口答道:“回禀神使,朝廷准备在异闻司外,再设天机府与金节卫。”

    “异闻司职责基本变化不大,还是主要负责对大魏境内各种事件的探查、定级、处办,并根据情况与地方官员一起,利用缇骑身份安民,镇乱。”

    “天机府则设在京城,汇聚天下奇能异士为朝廷所用,研究各类奇诡之事出现并存续的原因,寻找有用的反制手段。”

    说到此处,烈阎不由得偷偷抬头看了一眼,发现这位“神君”并无任何反应后,才继续说了下去。

    “至于金节卫,乃天子亲率之军,将从军镇及各府良家子弟中选拔甄选,具体是个什么流程,小人也不甚清楚。”

    魏廷这是真的要有大动作了。

    顾判缓缓转身,金属面具散发着幽冷光芒,心中刹那间已经转过了许多个念头。

    金节卫,难道魏廷要组建一支能真正对抗异类的军镇?

    里面从上到下都由掌握了非常力量的武者组成,战斗力定然会远超普通军伍。

    再深思一下的话,或许业罗的那块石碑真的已经重现世间,魏廷很有可能以此为突破口,将这些超出现阶段人力界限的东西做为基础,再辅以其他手段,抓紧一切时间布局,来应对也许已经迫在眉睫的大变。

    异闻司、天机府......还有金节卫,这些或许只是一个开始,而绝非结束。

    看着恭敬行礼不敢抬头的烈阎,忽然觉得能有这样一个干练的手下办事真是幸福,只需要动动嘴,就能得到想要的结果,比他自己去辛苦收集打探情报要轻松太多。

    心情一舒畅,他也就不再吝啬,可以再多透露一点信息出来。

    “三日后,吾自会离开,到时候便可以让那些人们回去居住。”

    “是。”

    “还有,你须记住,孙府之事只是暂告结束,日后还要小心那老猫头鹰的主人,或许将会现身世间。”

    噗!

    屋内的烛火在同一时间尽数熄灭,烈阎眼前一黑,已经不见了那个负手而立的身影,只剩下烈阎呆呆站在桌后,呆呆看着桌面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的那尊雕像,许久都没有动上一下。

第189章 后台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烈阎才长长呼出一口浊气,抹去了额头上一层细密的冷汗,扶住桌子坐了下去。

    “神君呐神君,你最后这句话,可是要吓死个人啊......”

    烈阎喃喃自语着,端起刚刚倒好却没喝的浓茶一饮而尽,从头开始梳理有些纷乱的思绪。

    虽然只听到短短几句话,但内里所隐藏的巨量信息,却是让他从头到脚一片冰凉。

    他是万万没有想到,当初起始于屏夏郡项举人府内,最早被定名为诡镜猫妖的异闻事件,竟然会牵连如此之广,幕后又如此之深。

    原以为逍山老人就已经是造成一切诡异的恐怖源头,结果挖开后才发现,他竟然只是某个“人”的宠物,而那个“人”,似乎还和孙府有所联系。

    烈阎回过头来再仔细思量那两件让他去调查的事情,想了很久后,最终将注意力全部集中到了那位“刘郎”的身上。

    桌上的雕像差不多有两尺高,看起来就是个普普通通的年轻男子模样,但让烈阎感到惊讶的地方在于,雕像竟然穿着一身大魏骑兵的专造铠甲,而且是和数十年前的式样一模一样,就连细节都惟妙惟肖,栩栩如生。

    他猛地推开椅子起身,连还在呼呼熟睡的金都不去管,一路飞奔着就朝陆致的住处跑去。

    这两件事必须马上就查,不能有一丝一毫的懈怠与耽误。

    不仅仅因为有着三天的期限,更因为通过查调查这两件事,还可以连带着去深挖孙家更多的信息,也好让他们去分析判断,里面是不是还隐藏着什么耸人听闻的秘密。

    ………………………………………

    第二天入夜前,烈阎带着两个属下,来到孙府门前,先是对着大门恭恭敬敬行了一礼,而后将一封封好的密信放到了门槛正中。

    吱呀!

    厚重的红木大门自动打开了一道缝隙,里面空无一人,只有一股带着灼热气息的微风吹来,将烈阎三人尽数笼罩在内。

    虽然风是热的,但烈阎却感觉自己很冷,发自内心、发自肺腑地一片冰凉。

    眼角余光瞥到身旁的两个属下,烈阎才发现这两人比他都还不如,脸色惨白没有一丝血色,两股战战几乎已经到了站不稳当的地步。

    “你们辛苦了。”

    金铁交鸣的声音从门内响起,烈阎眼前一花,再看时却什么都没有,就连被他从门缝塞进去的密信也不见了踪影。

    嘭!

    木门被重重关上了,整个孙府老宅再次恢复宁静,在渐渐变黑的天空下犹如一片死地。

    然后三人飞快离开,从门内传来隐隐约约的灼热气息让他们不敢再此多停留哪怕一个呼吸时间。

    片刻后,顾判在一张宽大舒适的躺椅上坐下,打开了刚刚入手的信件。

    里面的内容非常详实,而且从头到尾都是平铺直叙的干货,没有添加任何多余的东西进来。

    从头到尾细细阅读一遍之后,顾判算是肯定了自己的第一个判断。

    深藏于孙府之中的纹路应该就是最近才被刻画下来的,信上写到,在三年前的初春,孙家老宅进行了一次规模很大的修造,许多地方都被推倒重建,而上一次类似于这样大规模的施工,还要前推至数十年前。

    然后是关于孙传墨提到过的刘郎,名为刘传檄的男子。

    由于时间实在太过久远,刘姓男子本身当初也不是什么太有名气的人物,因此留下来的信息非常之少,这还是烈阎将城里城外所有高龄老者全部询问过一遍之后,才搜集形成的结果。

    很久以前,七塬郡城内的确有一个名叫刘传檄的读书人,家境普通,为人谦逊有礼,曾担任过当时孙家的西席教师,教导孙传墨和其哥哥读书画画,后天下大乱的战火席卷而至,便被当时的魏军挟裹进入行伍,自此就再也没有回来。

    后天下平定,孙家父子自军中返乡,也曾经提到过刘传檄的名字,只是说他早已经战死沙场,到后面也就再没有人提起了。

    一个本应该死掉好几十年的人,却以这样一种方式重新出现,虽然直到现在都还没有真正见到他的本尊,但直觉告诉顾判,刘传檄此人应该还存在于世间,只是不知道变成了怎样的存在形式。

    沉思许久,他将那封密信化为灰烬,伸手拍了拍衣服里的铜镜,对着里面的锅盖头低声吩咐了几句,然后便再次沉浸在对各种线条纹路的苦思冥想之中。

    烈阎正在与几位同僚吃酒,晚饭前去孙家老宅送信这一趟让他浑身发冷,直到现在都还未完全平复下来,必须要借助烈酒来纾解由内而外散发出来的寒意。

    几杯酒下肚,又吃了几口热锅子煮沸的牛肉,他缓缓呼出一口酒气,终于觉得热气再次回到了身上。

    “烈大人果然一身是胆,在那种情况下,竟然还能保持平静,属下万万不及也。”

    金端起杯子敬酒,小小地拍着直属上司的马屁。

    烈阎微微一笑,用杯底和伸过来的酒杯上沿轻轻碰了一下,就往嘴边送去。

    恩!?

    他抬手到一半,却猛地呆住,目光惊讶怅然,幽幽注视着大号瓷杯内毫无征兆出现的一顶黑黑锅盖头,差点儿将肚子里刚刚吃喝的存货都喷了出来。

    唰!

    他当即起身,一句话都不说,端着酒杯就走了出去。

    只留下屋内的两个下属面面相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直到来到外面无人之处,烈阎才停下脚步,低声问道:“原来是神使驾临,不知神君又有何谕令示下?”

    清脆稚嫩的声音在他的耳边响起,“先生说了,让你想办法去找当时和刘传檄同一军阵的老卒,详细了解此人从军后的信息,以及他最后到底是战死了,还是失踪了,或者是其他什么结局。”

    烈阎愣了一下,犹豫道:“回神使的话,刘传檄乃是太祖平定天下时入的行伍,年代已经久远,想找那时候的老卒,而且是他身边的老卒,困难很大。”

    “这是先生的意思,我不懂,也不想懂,只负责传话。”

    “好,好吧………”

    烈阎呼出一口酒气,忽然间感觉自己竟然不害怕了。

    对啊,锅盖头这家伙虽然是一个能将他折腾得很惨的异闻生灵,但今日不同往昔,他也不再是当初的他了啊。

    在面对这些异闻生灵的时候,他也算是有“后台”的人了。

    现在他们同为“神君”的属下,都是在给“神君”做事,这锅盖头就算再厉害再恐怖,也绝对不敢在此取他性命。

    既然如此,那他还怕个鬼啊!

第190章 看见

    虽然面对着锅盖头他是不怕了,但对于那位完全不知道深浅的“神君”,烈阎还是不敢有任何怠慢。

    “我这么说也是没有办法,还请神使回去后禀明神君,属下只是朝廷缇骑的一个参事,并非是大都尉府的将军,想要去查这么久之前的行伍情报,真的需要大量的时间。”

    “我知道了。”

    “还有,如果想要更快查到准确消息,最好还是将此事向总衙汇报,借助京城那些大人们的能量和手段去彻查,不过这样一来的话,就有可能让神君的名号显露于那些人的耳中,属下,属下实在是有些纠结犹豫,不知道神君对此情况有何谕令示下。”

    “我不知道。”

    烈阎想了想又道:“那么,可否劳烦神使大人请示一下神君的意思?”

    “你等一下。”

    杯中的锅盖头瞬间消失不见,只余下一道浅浅的涟漪缓缓飘散。

    孙府老宅,顾判从一堆白纸上抬起头来,看了眼竖在桌上的铜镜,淡淡问道:“他怎么说的?”

    项洌将话原原本本复述了一遍,就连语调语速,都竭尽所能地模仿着烈阎,听起来莫名有些古怪的味道。

    “行,就让他折腾去吧。”顾判笑着点点头,重新将自己埋到了那堆画满了繁复纹路的纸堆内,很快便沉浸到物我两忘的状态之中。

    半刻钟后,直挺挺站在走廊深处的烈阎瞳孔一缩,看到锅盖头再次出现在酒杯之中。

    “先生说,行,就让他折腾去吧。”

    烈阎顿时长长松了口气,脸上都露出来一丝轻松的笑容:“等我查到消息之后,又给怎样向神君大人汇报?”

    “先生说,他自会来找你。”

    话音刚落,瓷杯中的锅盖头就已经不见踪影,里面还是散发着浓郁香味的清亮酒水。

    烈阎举起杯子看了又看,又抬起头四下里看了一圈,直接就将杯中酒水倒掉,连杯子也不要了,抚着胸口回到了房间。

    他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拿着别人的洗澡盆喝酒的。

    第三日清晨,正在用热水洗漱的烈阎抬起头,挂着满脸的水珠也不去擦,就那样看着盆中悄无声息出现的稚嫩面孔。

    “先生要离开了,临行前命我过来跟你说一声,别忘了你肩负的密令。”

    “请神君放心,属下绝不敢忘记。”

    “我知道了,再会。”

    烈阎叹了口气,这次没有把盆里的热水倒掉,而是继续把脸埋了进去。

    想不到啊想不到,天底下竟然还有如此通情达理、甚至是讲礼节的异闻生灵存在,而且它还那么厉害,当真是从未遇见过之怪谈。

    胡乱擦了把脸,烈阎连饭都顾不上吃,直接进了房间,拿出纸笔就准备将这两日发生的事情向上面详细汇报,但写下几行字后他却又将笔放下,将那张信笺撕碎了塞进口中,混着用来漱口的清水直接吞了下去。

    这件事不能如此操作,必须由他亲自前往京城汇报,一来可以提前拜访几位大人,事先跟他们汇报通气,二来也是杜绝泄密,以免引发不可控制的变故。

    顾判此时已经在七塬郡数里之外,背着行囊沿官道向北而行,直奔大魏京城而去。

    倏忽间整个白天都在赶路中度过,当夜幕降临之后,顾判选了一处僻静避风之地,准备开始他思索推演了许久,却一直都没敢正式尝试的东西。

    他准备探索一下那夜在看到火狱之后,突然间便生出变化趋势的眼睛。

    其实顾判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该如何去做,他也没有相应的修行法门,因此所能做的只能是集中精神,再次点燃一张早就准备好的黄纸符纹,目光凝聚在悄无声息出现的火狱虚影上面。

    轰!

    热流再次向眼睛附近汇聚,不过这一次他没有任何阻止,反而在一点点感知、引导着热流的走向。

    时间一点点过去,就当顾判感觉自己精神疲惫到难以支撑的时候,忽然间发现自己似乎重新“发现”了许多东西。

    他缓缓抬起手臂,见到平整衣袖上原本并不可见的纹理变得清晰可见,不远处小树树皮上每一道细微痕迹都清晰可见,犹如观掌心手纹。

    他再将视线向远处移动,清晰“看到”了还未掉落的枯叶在风中摇动、地皮下隐藏过冬虫虿在缩成一团,冰封的河面下,有鱼儿在游动捕食……

    更进一步,所有的一切在他眼中都呈现出难以用语言描述的色彩,还有那若隐若现,遍布于虚空之中的淡淡雾气,共同营造出异常瑰丽奇异的一副景象。

    顾判陶醉于自己的新发现之中,直到脑袋忽然间毫无征兆地昏昏沉沉有些发晕,才从这种妙不可言的状态中被迫脱离了出来。

    他捏住眉心,大口喘息,感觉自己现在就如同大脑缺氧,出现了头晕头痛,耳鸣眼花,甚至还有一点恶心想吐的症状。

    休息了许久之后,顾判终于恢复正常,他当即想要再一次进入到那种状态之中,却没想到刚一集中精神,便是一阵烦闷欲呕的感觉袭来,脑袋也涨得厉害,像是要炸开一般。

    第二天清晨,他没有当即出发,而是又点燃了一张黄纸,希望再次尝试昨天晚上出现的那种奇妙感觉。

    随着火狱虚影的出现,热流再次向眼睛聚集,他小心翼翼进行引导,片刻后惊喜地发现,这一次似乎要比昨天晚上要轻松了一些,眼睛里面呈现出来的世界却变得更加丰富美丽。

    从这种奇妙的状态下脱离而出后,顾判缓缓起身,忽然想到,他一直以来连自己都看不下去的精抗,似乎随着昨夜开启的变化,在缓慢地提升。

    由此前往大魏京城,还有很远的距离,不过顾判并不着急。

    按照烈阎的说法,天机府与金节卫的组建现在也只是有了章程,距离真正成立还需要不短的时间。

    所以他有足够的时间去按图索骥,将新版异闻录上记录的那些危险等级不高,又不需要绕太多路的东西去扫荡一遍。

    既可以为地方百姓除去祸患,还能顺道提升一下自身实力,以便将来可以更加顺利地造福黎民众生。

    “这就是侠之大者,为国为民。”

    黄昏已至,顾判站在一座镇子的边缘,发出一声悠悠叹息。

第191章 关门闭户

    顾判一边回忆着异闻录上的资料,一边缓步踏入小镇,准备找一些居民详细了解一下情况。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毕竟异闻录上记载的时间是两个半月前,到现在又发生了什么变化,他必须提前搞明白,不然就有失手的可能。

    夜幕很快降临,小镇笼罩在黑暗之中,没有灯火没有炊烟,唯有那条主街上,才终于透出了淡淡的灯光。

    而且镇子主街上一排排店铺都关着门,只有在道路尽头有几间屋子似乎还在营业,没有一丝人气的冷清。

    顾判微微皱眉,一时间弄不清楚到底是异闻事件侵入小镇了,还是镇子里的居民受到惊吓,望风而逃了。

    但是,在人口流动并不是那么容易的封建社会,又没有发生饥荒洪水,整个镇子的人都背井离乡,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那么,这里的人已经死绝了?

    那几盏残留的灯光,其实只是它们吸引外来者的手段?

    顾判当即停下脚步,原本还算是轻松惬意的表情也变得有些凝重起来。

    先期情报不准确的话,可是会坑死人的。

    在异闻录上,它被定名为深夜怪谈事件,而且并非发生在这个小镇,当时只不过是有几个小镇居民远足归来,碰巧遇上了而已。

    异闻司在经过一系列的调查后,最终将发生地点定位在了镇子西北方向的松林附近,离镇子还有很远的距离。

    并且在经过一段时间的观察后,他们对此事件的评级并不高,属于那种不要主动招惹它,让它安安静静独处,就不会有危险的类型。

    所以说,这个被他挑选出来的小柿子,有可能是变异了么?

    他取出一面铜镜,对着它整了整自己的头发,又盯着自己那张脸看了几个呼吸时间,才开口问道,“闻到什么了吗?”

    锅盖头在镜内显现出来,黑洞洞的眼睛看着顾判,飞快地摇了摇头。

    “难道真的是举镇迁移了?”

    顾判摩挲着下巴上刚刚露头的胡茬,一低头就又看到了那个黑漆漆的锅盖头,不由得有些郁郁地叹了口气,“以后除非我叫你,你就别总是露脸了,知道不?”

    “一照镜子看到你这顶锅盖头,时间长了搞得我都有些精神错乱,以为自己就是一个锅盖头,知道不?”

    将镜子塞回衣服,他又沉默片刻,从腰间摸出来一叠卷好的黄纸,来到最近的一间院落前,伸手推了下大门。

    门是从里面锁上的,门栓挺粗挺结实,而且还不止一根,让他劈了三斧子才算把门打开。

    一声压抑得极低的叫声刚刚响起,便又沉寂了下去,应该是被人捂住了嘴巴。

    顾判耳朵一动,一个大步跨过整个院子,站在了东屋门外。

    他伸手推了推门,发现又是好几个锁头在里面,便改推为拍,嘭嘭的响声在寂静的夜色中传出去很远。

    “把门打开吧,不然又要被我砸坏了,挺可惜的。”

    “你是......”屋内忽然响起一个有些颤抖的声音。

    顾判只让对方说了两个字,便直接开口打断道,“你放心,我是人。”

    没想到屋子内却突然间乱做一团,男的女的、老的少的,全部大放悲声,哭成一片。

    这里面的,都是鬼吗?

    而且还是能被人吓死的胆小鬼?

    他不得不又掏出来那面铜镜,将它贴到了门上,“再给我闻闻,里面是什么东西?”

    “是......人,活着的人。”

    “活人?”

    顾判若有所思点点头,收起铜镜后转身就走,翻过院墙来到了隔壁的人家。

    看院子里的情况,并不是许久都没有人打理过的样子,所以说这家人应该也和上一家相同,都把自己锁在屋子里面躲了起来。

    现在天色才刚刚擦黑,他们的行为肯定是不符合常理的,那么现在需要搞清楚的就是造成这一切的原因。

    这次提前有了心理准备,顾判在靠近房屋的时候,很容易就听出来哪里隐藏着压抑的呼吸声,他放轻脚步,走过去轻轻敲了下门。

    当当当......

    没有任何征兆的,里面的人直接哭了。

    抽抽噎噎的哭声听起来无比凄惨,仿佛正有一个变态杀人狂就站在外面,马上就会冲进来将他们残虐致死。

    咔嚓!

    顾判不准备再去下一家了,直接一斧头将屋门劈开,然后一步踏了进去。

    刹那间,屋内的哭声不再压抑,一下子就从抽抽噎噎变成了嚎啕大哭。

    “哭什么哭,看清楚了,我是个人,是人,是人!”

    “好了好了,别哭了好么,跟我说说,你们到底在害怕什么啊?”

    他的话毫无作用,甚至在问了几个问题后,惹得哭泣声还更大了一些。

    顾判有些烦躁,但看看缩在床上紧紧抱住两个幼儿的女人,他还真不好直接用暴力手段让他们闭嘴。

    于是他闭嘴了,随便找了个缺了条腿的板凳坐下来,拿出干粮就着清水慢慢吃了起来。

    渐渐的,哭声小了,两双亮晶晶的眼睛从床上偷偷看过来,似乎还响起了悄悄吞咽口水的声音。

    “饿不饿,想吃吗?”

    顾判抬了抬手上的面饼和肉干,然后就笑了起来,一边笑,一边又咬了一大口,“想吃也没用,我不给你们吃。”

    下一刻,本来一直低着头的女人也抬起头来,看了顾判一眼。

    她怀里那两个孩子看起来还不到三岁,刚刚有些平静下来的他们一撇嘴,又哭起来了。

    他们不是因为母亲恐惧的感染而哭泣,这次是真真正正恢复了孩童的本性,眼睁睁看着好吃的东西却吃不到,就试图以哭闹来解决问题。

    “这是牛肉干啊,太好吃了。”

    “唔,这不是普通的面饼,里面竟然还有鸡蛋,啧啧,原来是鸡蛋灌饼。”

    顾判开始很没有品味地吧唧嘴,吃一口就念叨一句,很快就将场面闹到了几乎无法收拾的程度。

    终于,年轻少妇嗫嚅着开口了,声音混杂在响亮的哭声里面,显得是那样的无助。

    “这位老爷,你,你能不能......”

    “不能!”

    顾判一摆手,直接将女人的声音打断,又咬了一口手里的食物,“嘿,牛肉干马上就要没有了,再吃不到,以后就都吃不到了。”

    下一刻,两个孩子哭得更厉害了,如果不是被少妇紧紧捂住了嘴巴,哭声怕是能把屋顶都掀翻了去。

    “算了算了,我这人心软,最见不得小孩子受委屈。”

    顾判唉声叹气,撕下一条肉干递了过去,少妇迟疑许久,还是伸手接了过来,放到了孩子的嘴边。

    下一刻,哭声已然消失,只剩下狼吞虎咽,以及不停吸溜鼻涕的声音在屋内响起。

第192章 言灵君

    见到两个小孩子吃得香甜,把鼻涕都一股脑吞下肚子,顾判便又干脆把整块肉递了过去,微微皱了皱眉,“不擦一下吗,他们在吃鼻涕。”

    看起来相当憔悴的妇人终于挤出一丝笑容,虽然看起来很僵硬,也很难看,“不用擦了,小孩子不用那么干净。”

    “好吃吗,小朋友?”顾判点点头,看着呼呼猛吃的两个小男孩,从身后摸出来一个袋子,“你俩喝点儿酒不,肉干就酒,美味少有。”

    女人一下子急了,连连摆手,“不行啊老爷,他们还小,不能喝酒的。”

    不喝就不喝呗,反正本来也没打算让他们喝,但听这女人这样一直说“不行啊老爷”,被外人听到了还不知道会作何想法。

    顾判轻咳一声,趁着如今气氛缓和,当即问道:“你家男人呢,老人呢,怎么就剩你们孤儿寡母了?”

    “还有,我行侠仗义路过此地,准备夜宿你们镇子,怎么家家户户都是这么一个情况?”

    “原来老爷是个行侠仗义的大侠。”

    女人眼睛里隐含泪花,叹了口气道,“妾身夫君与公婆都死在了那言灵君的手中。”

    “夫人节哀,我行走江湖久矣,却只曾听过信陵君的名号,关于这严陵君,却是从未听闻。”

    “镇子上所有人都没有听过这个人的名字,他与人交谈的第一句话都是说,吾乃言灵君,遗言的言,灵验的灵,君子一言的君。”

    顾判回忆着异闻录中关于深夜怪谈的内容,从头到尾没有言灵君这三个字,不由得便陷入沉思。

    片刻后,他又摸出两块面饼递了过去,安静看着女人狼吞虎咽吃完。

    她摸索着喝了几口水,接着说道,“妾身也不知道这言灵君到底是何许人也,只知道他喜欢趁着黑夜潜入镇子,找一户人家进去与他们讲故事。”

    “之后过不了几天,那户人家就会开始死人,死法千奇百怪,最惨的直接灭门。”

    顾判有些犹豫,最后还是开口问道,“失礼了,这么说,夫人的公婆和丈夫,也是因此身故?”

    “是的,那夜我们刚刚吃完饭,我先把两个孩子哄睡,然后去厨房洗碗收拾,等干完活出来的时候,就看到他从正屋里面出来,身上披着一件黑色大氅,头上戴着一顶很奇怪的高帽,慢慢从大门走了出去。”

    “他有没有跟你说话?”

    “没有,他连看都没看我一眼,只是自顾自地走了。”

    妇人脸上闪过一丝不寒而栗的神色,颤声道,“第二天早上,家婆去井边打水,不知道怎地就一跤跌倒,还被井绳缠住了脖子,就那样活生生悬空吊死在了井口下方。”

    “家公最发现,疯了一样大叫起来,然后便是我那夫君,在看到这一幕后,脸色唰地惨白,还喃喃自语念叨着,怎么会这样,怎么可能真的这样......”

    “没过多久,他们都死了,家公躲在房间里不敢出来,却诡异地被突然歪倒的柜子砸中,一根尖木条从他的左眼刺了进去。”

    “我那可怜的夫君这时候已经完全疯了,不管不顾就往外面跑,结果还没跑到大门,便不知道为什么突然间就平摔出去,等我过去拉他起来时,才发现他已经被呛死了。”

    “淹死了?”顾判瞪大了眼睛,很有些不敢相信般反问道。

    “是的,他正好摔在了一个盆子里,里面还有大半盆水......”

    这时候两个孩子已经吃饱喝足,缩到被窝里呼呼大睡起来,只剩下顾判和那夫人相对而坐,气氛突然变得冰冷沉闷。

    片刻后,顾判打破沉默问道:“这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事情,还有多少人家是一样的遭遇?”

    “夫君离世至今,已经有二十四天了,至于其他还有多少人家我也不太清楚,大概有二十几户吧。”

    “官府过来探查过吗?”

    妇人想了想道,“两个多月前,倒是有衙门的人过来,陪着几个身穿黑红相间官衣的大人到镇子里找了几个人,问了一些话就走了,此后倒是再没人过来。”

    “言灵君到来后,你们有没有再去报官?”

    “镇上的里长带人去了,不过,一直都没有回来,有的说他们已经跑了,也有的说他们一出镇子就死掉了。”

    顾判若有所思点了点头,“所以说,你们都不敢跑,甚至没有人再出去求救。”

    “也有跑的,但自从第一波逃出镇子的十几个人,在夜里只有一个人又逃了回来,他说,外面根本就没有路,唯一能走的路,根本就是一条死路。”

    她抬起头,再次露出那张已经麻木的面孔,“后来,深夜敲门声还在继续,镇子上还在死人......再后来,大家发现,只要把门堵死,不去理会外面的言灵君,不讲故事不听故事,很有可能就会安然度过这一夜。”

    顾判小口抿着烧酒,从头到尾把得到的信息梳理了一遍。

    首先,这还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言灵君一个月前首次出现在这里,每天晚上都会敲开一户人家的门,听故事讲故事。

    其次,和它说过话的人都死了,而且死法各不相同,联系到言灵君自我介绍时说过,言是遗言的言,灵是灵验的灵,君是君子一言的君,那它和人交谈的内容便可以有那么一个大致的猜测。

    最后,关于小镇居民无法逃脱的问题,真的只能进,不能出,往外走唯有死路一条?

    那么,他要不要现在就试着走出镇子,看看死路一条到底是怎么个死路一条法?

    “你们如今不敢出镇子,甚至就连走出自己屋门都是不敢,那么这么多天过去,又是怎么维持生活的?”

    他指指外面,接着又道,“就算是家家都有存粮,你们生火做饭需要的木柴呢,难道全靠烧家具进行维持?”

    女人慢慢答道,“这就多亏了黄善人,他在镇子上开着客栈酒肆米铺面铺等等,不时就会接济镇上百姓,而且,他老人家贩卖煤炭,在自家府中屯了一座煤山,每过几天就会让我们过去领来生火做饭。”

    停顿一下,她接着说道,“还有,多亏了黄善人能和那言灵君搭得上话,才让它从一开始的胡乱取人性命,换成了如今隔几天才在夜间出现,并且只要紧闭房门不出,一般就不会出太大的问题。”

    顾判微微皱眉,“那最近你们镇子里还在死人吗?”

    女子露出些许苦涩的笑容,用一种认命的语气淡淡道:“怎么可能不死,我听他们说啊,言灵君有时候吃腻了牲畜,还是会抓人来吃的……”

    “只不过在这样的严寒冬季,就算是没有言灵君为祸作乱,镇子上都会因为冻饿生病死去一些人,如今这世道已经变成了这样,乡亲们大都也认命了,活过一天算是一天罢了。”

第193章 只杀人

    顾判眸子里两团红炎淡淡燃烧,目光幽幽透过木门的破洞看向外面漆黑的夜幕,心中的疑惑不但没有随着问话减少,反而变得愈发多了起来。

    先不提那劳什子的言灵君,想想这妇人口中的黄善人,他很是奇怪,在这种人人自危的地方,竟然还有这般舍己为人的地主老财?

    这个镇子虽然并不算大,可怎么也有几百户人家,就算光做饭不取暖,这每天消耗掉的煤炭也是个不小的数量,就算他家是贩煤的,这么些天无偿赠送下来,难道一点儿都不心疼?

    顾判想了又想,觉得还是不能太过武断,毕竟兼听则明,偏听则暗,他至少要再多拜访几户人家,听听其他人又有什么说法再做打算。

    他想着便站起身来,“我有事就要走了,哦,你这里有没有合适的材料和工具,我给你把门修一修锁好。”

    妇人道:“在西屋里有些废旧家具,不知道能不能用。”

    但紧接着,她便叫住了转身就要出门的顾判。

    “大侠,门就不要修了,如果,如果有可能的话,不知道大侠能不能带走我的一个娃儿?”

    “哦?”

    顾判在门口停下脚步,回身静静看着她,“夫人认为我这是要离开镇子了?”

    她低头看着床上熟睡的两个孩子,幽幽叹道:“大侠难道不是准备当即离开吗?”

    “我暂时还没有走的打算。”

    他停顿一下,忽然问道,“如果我真的要走,而且真答应带走你一个孩子,那你准备让我带走哪个?”

    她喃喃道:“大娃秉性憨傻老实,二娃比较机灵活泛......如果真能走脱一个的话,那就让大娃离开吧。”

    顾判挑挑眉毛,这个答案与他所想的却是截然相反。

    然后便听她低声说了下去,“大娃的身体,要更壮实一些,成为孤儿的话,活下来的几率更大一些。”

    这还真是让人无法辩驳的理由,他缓缓摇头,转身出了房门,“这里风景不错,我还准备多住几天,所以说......”

    吱呀~

    他顿时闭口,面无表情朝着院门看了过去。

    一个戴着黑白两色圆柱形高帽,全身包裹在黑色大氅中的瘦小身影推开门,缓步走了进来。

    “吾乃言灵......”

    “言灵你妹啊!”

    轰!

    一抹淡淡红色骤然爆发。

    整座小院都狠狠震颤了一下。

    下一刻,顾判从一人多深的大坑底部起身,抓着一顶高帽跳了上来。

    他对着那顶黑白相间的帽子左看右看,脸上除了疑惑之外,还带着些许茫然不知所措的表情。

    这驴日的言灵君,怎地如此弱小?

    与他的心理预期比起来,它已经弱到了跌破底线的程度。

    站在坑边思索片刻后,顾判又低低笑了起来,“弱鸡没有说完开场白的资格。”

    东屋的门被打开了一道缝隙,妇人目瞪口呆看着院子里刚刚发生的事情,许久后才艰难地眨了眨眼睛。

    嘭!

    所有和木头有关的东西都被顾判搬了过来,哐当几下便被弄成大大小小的门板,一股脑全部用榫木固定在了东屋的木门上,看起来坚固丑陋到了极点。

    “好了,大功告成。”

    他拍了拍墙面上凸出来的木材结构,很是满意地微笑起来,“夫人放心,有人想破门而入,当真不如破墙而入划算。”

    “这样夜里安全倒是安全了,可是,明天我该怎么出去呢?”

    女人的声音从里面响起,被层层阻隔后显得有些空洞。

    “明天早上,我再过来开门。”说完后,顾判转身就走,很快便消失在了茫茫夜色之中。

    又强硬地敲开门和几户人家友好交流一番后,顾判心中的疑惑有的得到了解答,有的却又再度加深,不过随着问话的增多,他对接下来要做的事情已经基本明确。

    从最后一户人家出来,他一路不停,很快来到镇子主街尽头亮灯的房舍旁,朝着半开的门内看了一眼。

    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坐在柜台后面昏昏欲睡,直到顾判推门进来才抬起了眼皮。

    “后生可是要住店吗?”

    “不住店的话,小老儿还是劝你离开这里,这镇子啊,不同往日了。”

    老人打了个哈欠,颤巍巍挑了挑桌上的灯芯。

    “掌柜的,我怎么听人说,进了这镇子,就已经出不去了呢?”顾判靠在柜台上,左右打量着虽然破旧,但还算是干净的客栈。

    片刻后,他忽然抽了抽鼻子,看向那老掌柜的眼神倏然多出几分莫名的意味。

    客栈掌柜眯着昏花的老眼,抬头看了下顾判,“对他们那些人或许是如此,但对后生你啊,出不去的问题并不存在......你出了我这客栈,沿着长街一直向前,不用一刻钟时间就可以远离这个镇子,不信的话,现在去试试不就知道了?”

    顾判点点头,忽然又问出了另外一个问题,“老先生,这镇子里大部分人都紧锁房门不敢出声,唯有你们这几家竟敢开门迎客,就不怕那言灵君过来找你讲故事吗?”

    老者呵呵笑了起来,“你说言灵君啊,信则有,不信则无,你莫要去听他信他,自然无碍。”

    顾判默然不语,直接转身离开了这间亮着灯的客栈。

    “客官要吃酒么?”

    片刻后,他来到了与客栈一墙之隔的酒肆,将刚才与客栈掌柜的交谈几乎完全复制了一遍。

    再然后则是茶馆、赌场、还有一家专门做面的小饭馆。

    一个镇子,两种存在状态,倒是很有意思。

    更有意思的是,这几间店铺里面,味道都很特别啊。

    到处都弥漫着一种腥臊的气息。

    不仅项洌闻得到,就连他自己,也不得不稍稍闭住了呼吸。

    顾判面无表情,沿着客栈掌柜给他指出的方向,沿着长街一直走到了镇子外面,果然什么情况都没有发生。

    他看看漆黑夜幕下那条通向北方的小路,忽然摇了摇头又转身退了回去。

    “客官又回来了?要住店吗?”

    柜台后面的老头再次抬起脑袋,看了顾判一眼。

    “我不住店,只杀人。”

    顾判淡淡笑了笑,手中利斧已经毫无征兆轰然砸落。

第194章 众生平等

    轰!

    尖嘴猴腮的老人,连同客栈的柜台,刹那间被遽然爆发的层层红炎所包裹。

    下一刻,顾判暴退数丈,直接来到了外面的长街之上,表情痛苦扭曲,片刻后哇地一声吐了出来,将刚刚吃掉的肉干面饼全数喷出。

    臭!

    太臭了!

    那老东西虽然被他一斧头砍死,但在最后关头却猛地喷出一团黄色烟雾,将几乎整个客栈大堂都笼罩在内。

    他只是猝不及防吸了一口,便几乎被熏到所有感官全部失灵,生活无法自理的程度。

    噗!

    顾判几乎将胃里的酸水都吐了个干净,强忍着依旧难以忍受的头晕脑胀,转头看向了四周从其他店铺里围拢过来的几人。

    “外来人,你为什么要侵入我们的领地?”

    酒肆老板揪着下巴上稀疏的胡须,眼神冰冷盯在顾判身上。

    顾判缓缓站直了身体,忽然就笑了起来,“真他娘活久见,什么时候大魏朝廷治下的镇子,变成了一窝黄鼠狼的领地了?”

    “你们这群畜生,还真的是胆大包天啊!”

    “哼!”

    酒肆老板冷笑起来,“外来人,你之前杀了小十三,我们本打算咽了这口气,等你自行离开便是,但你却非要得寸进尺,又跑过来杀了老七,这还真是给你活路你不走,非要一头闯进黄泉中!”

    “想杀我?”

    顾判哈哈大笑,“就凭你们这几只弱鸡,还真差了点儿斤两!”

    唰!

    他手上的斧子忽然间消失不见,从腰间一抹,再亮出来时已经多出来一叠方方正正的黄纸,在客栈燃起的火光中忽明忽暗,若隐若现。

    “烧死你们这群黄皮怪!”

    他狞笑着,十根手指同时燃起点点红光。

    就在同一时间,尖厉的叫声齐齐响起,满含着怒意与杀意。

    “熏死他!”

    “熏死他熏死他!”

    “熏死他个龟孙!”

    顾判眼角一抽,六张黄纸刹那间燃尽,飞灰飘散中,六张燃烧鬼面悬浮虚空,环绕着顾判旋转飞舞。

    轰!

    浓重的腥黄烟雾从四面八方笼罩过来,瞬间将这一段长街完全笼罩在内。

    “我甘霖凉啊!”

    “乾坤借法,给我爆!”

    下一刻,燃烧鬼面隐去,顾判充满愤怒的爆喝声穿透黄雾,直上云霄。

    轰!

    许久后,当一切都平息下来。

    小镇边缘的各种店铺已然不见踪影,只留下一个巨大的深坑,里面还铺满了静静燃烧的猩红火焰。

    一道身影半跪在火焰正中,双手深深刺进焦黑的泥土之中,整个身体都在微微颤抖。

    “哇!”

    顾判张大嘴巴,却是什么都没吐出来,他挣扎着从坑内爬了出来,略有些茫然地环视了一周后,才重重呼出一口浊气。

    “就算是闭住了呼吸,也差点儿被活活熏死,这帮子畜生,简直就是一个个的人形自走毒气弹啊......”

    “姓黄名鼠狼的黄善人,黄府......”

    他目光阴郁,表情更加阴郁地看向坐落在那里的一幢深宅大院,几乎真的就想扭头便走。

    吱呀~

    忽然间,府宅的大门开了。

    两盏灯笼从里面伸了出来,紧接着四个小丫鬟探出脚步,簇拥着一个同样尖嘴猴腮的老妇人从门内缓缓走出。

    “年轻人,你越界了。”

    老妇人看了看前方那个巨大的深坑,眼神中闪过一丝阴霾,但很快便恢复如初。

    她叹了口气,淡淡说道,“最开始是小十三他自己不长眼,惹到了你,所以你杀他,我们都无话可说,后面小七见了你,也只是给你指出了离开镇子的路,你直接走掉不再回头便是。”

    “但再后来,你却又硬闯进小七的家中,不由分说将他杀掉,这便是越界了。”

    “越界?”

    顾判微微皱着眉头,叹了口气道,“我看啊,应该是你们先越界了才对。”

    “哦?”

    老妇人垂下眼睛,目光落在旁边丫鬟提着的灯笼上,低低笑了起来,“老身大概能猜出来你的意思,你是想说,我们作为畜生,就应该藏身野外,任由人们驱赶打杀,而不是像现在这般,将人们聚集的镇子当**圈,将这些人们当成肉鸡豢养,对不对?”

    顾判沉默不语,等了片刻就又听到那老妇人继续说了下去。

    “原本当老身和下面这些徒子徒孙没有生出灵智时,浑浑噩噩,不思不想,自然不会觉得有什么不妥,但老天开眼,让老身开了心窍,又有了从未有过的力量,一切,都变得不再相同。”

    顾判微微皱眉,“所以说,当你变得和以前不同之后,就开始谋划布置了这一切?”

    “不,你说错了。”

    老妇人摆摆手,低头回忆着慢慢说道,“在刚刚衍生灵智之时,老身一直都还呆在野外,过着那种和原来并无太大变化的生活。”

    “后来一天有一狐类路过,和老身手谈了一场,不分胜负,她便罢手,还和老身说了几句话,一起享用了她自制的美酒肉干。”

    顾判将沸腾的杀意压制下去,随口问道,“我很好奇,你们都说了些什么?”

    老妇人微笑起来,“那位狐姑娘啊,说自己不久前见过一位让她生不起丝毫反抗之心的红衣娘娘,她自忖必死,或许还会成为那位红衣娘娘的食粮,却没想到娘娘并未取她性命,反而在青山绿水之间摆下酒宴,饶有兴致地与她对坐交谈了一番。”

    顾判眯起眼睛,脸上的表情刹那间变得有些古怪。

    老妇人感慨道,“狐姑娘说啊,娘娘的话,如醍醐灌顶,让她不由自主便陷入沉思,却不得甚解……想来也只有红衣娘娘那种高度的大贤能之士,才会去思考,也才敢去思考诸多涉及到天地变化至理的问题。”

    “惜乎狐姑娘并未与老身多说,仅仅在临别前告诉我,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吾等与人同为天地间的生灵,便该众生平等,又岂可被人为地分出个高低贵贱!?”

    顾判叹了口气,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

    老妇人又笑了起来,“但是呢,老身一直都是个喜静不喜动的性子,所以在狐姑娘走后,我便又回到了和之前并无二致的生活之中,日子倒也安静平和,直到那天,一群人们闯入了吾之领地,不由分说便杀掉了我尚未衍生出灵智的许多后辈。”

    “老身看到了这一切,更看到了那些人们在杀吾族类时那种理所当然的表情,此时便忽然又想起狐姑娘所说的那句话,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所以啊,这些人们凭什么就觉得自己能凌驾于天地万物之上,凭什么就能对其他的生灵予取予夺,判生判死?”

    “他们这些人们啊,谈笑间杀吾晚辈亲族,只为了去做几件让他们保暖的围巾而已,那么,杀生者生灵皆可杀之,我如今已经拥有了比他们更强的力量,为什么就不能将他们的所作所为,再归还到他们身上?”

    老妇人止住笑容,目光幽幽看了顾判一眼,“这就是红衣娘娘说过的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当真是至理名言。”

第195章 物竞天择

    天地不仁,众生平等……

    从头到尾分析思考了一遍老妇人所说的话,顾判下意识地就想深深吸气,却又被自己身上的味道呛住,只能咳嗽了几声之后才道,“那些人去围猎你的族类,你杀也就杀了,可为什么还要跑到这镇子里面,无故再杀其他人?”

    老妇人低着头,很认真地道,“为什么要再杀其他人呢?其实并不是因为杀吾族类的就是这镇子里的几个男人,也不是因为以前他们就经常会寻找到吾族的藏身洞穴,一言不发便制造杀戮,非要究其原因的话,我认为根本就不需要原因,也没有原因。”

    “你想一想,这些镇子里的人们将鸡鸭猪羊关在圈里,有事没事便会捉出来杀上几只,取其毛皮,食其血肉,然而他们又对那些被杀的生灵解释原因了吗?”

    “老身如今所做的,和这些人们自古以来一直在做的,也没有什么不同啊?”

    “依着你的意思,他们吃得,我们就吃不得,他们做得,我们就做不得?这又是哪门子的道理!?”

    这可真特么的……

    顾判楞了一下,想说些什么吧,却又不知道从何说起。

    这老妇的话,从头到尾串联下来,已经形成了一条完整的思维链路,从人类的站位去考虑,自然是接受不得,但若要真正跳出去站在她的位置再看,也不能说没有一点道理。

    可是,话虽这样说,但有些事情却又不能真正让她这样去做。

    顾判暗暗叹了口气,心道所有的问题,其实归根结底只有两个问题。

    一个是屁/股的问题。

    另外一个,则是关于真理的问题。

    没办法,就算是同为人类,不同的族种就会有不同的屁/股,考虑问题的站位也就有很大的偏差,何况是人和异类生灵之间,某些鸿沟已经大到了无法填充的地步。

    而更关键的问题是,真理一直都包含在大炮的射程范围之内。

    即便是在他的上一个时空,科技继续高度发展了,也不过是从大炮换成了精度更高,距离更远,威力更大的炸逼而已。

    并没有本质上的区别。

    一段时间后,老妇人收敛了情绪,平静道,“老身说的这些,公子有何看法?”

    顾判想了一下,很是爽快地答道,“没有看法,只因为你我的屁/股不一样。”

    “哦?”

    在她忽然间变得疑惑的表情中,顾判又接着说道,“不过我也有一个观点,想让老婆婆知晓。”

    “什么观点?”

    顾判慢慢伸出一根手指,指尖上噗地燃起一点淡红火焰。

    他凝视着那朵在夜风中丝毫不动的红炎,微笑说道,“天地确实以万物为刍狗,不特别偏爱谁,也不会特别厌恶谁,但是,我们必须知道,在这天地之间呢,却还有另一项万物都在不由自主去遵守的规则。”

    “什么规则?”

    红炎在静静燃烧,老妇人倏地眯起了眼睛。

    呼!

    顾判轻轻吹了口气,指尖红炎骤然暴涨,映红了他的面容,“很久以前,某位姓达的先生曾经说过,物竞天择,适者生存,所以说当猴子从树上下来,用前爪拿起工具的那一刻,就注定了后面不知道多少万年,人类对于其他生命的生杀予夺。”

    他看着不远处老妇人越来越阴郁疑惑的表情,接着说道,“至如今天地生变,老的秩序规则尚未完全崩解,新的秩序规则亦未真正显现,正是一场乱局之起始。”

    “然而不同的生灵又都长着不同的屁/股,坐在各自不同的位置,那也就只好再让那句话延续下去。”

    “物竞天择,适者生存!能者上,庸者下,无能者,死!”

    轰!

    淡淡红炎轰然爆发,顾判已然消失在了原地。

    ………………………………

    香和臭若是混合起来,那将是怎样一种感人肺腑的味道?

    而香到极致和臭到极致如果混合起来,又将会是怎样的一种恐怖存在?

    顾判如今就深陷这种极大恐怖的折磨之中。

    他从来都没有想过,仅仅是两种截然相反的味道混在一处,就能造成如此巨大的杀伤力。

    这种感觉,甚至比那种单纯的狂暴物理攻击更让他难以接受。

    纵然红炎在熊熊燃烧,纵然他已经完全遮掩口鼻,闭住呼吸,却还是无法阻止这两种混合在一处的味道直冲脑门,让他难过到欲生欲死。

    顾判用斧子艰难支撑住身体,保持着站立的姿势,一双眼睛死死盯着正前方半坐在地上的两个女人,努力积蓄着下一次攻击的力量。

    在他的身体周围,除了燃烧着淡红的火焰外,还混杂着黄色与粉色的雾气,连绵不绝,无处不在。

    尤其是在经过烈焰掌红炎灼烧后,原本已经浓郁到极点的味道甚至变得更加浓郁,已经达到了闻不出什么味道的地步。

    大象无形,大音希声。

    顾判心底蓦地闪过这样一个念头。

    他心知肚明虽然现在自己闻不到什么味道,却反而意味着更加不好的情况已然出现,而他必须在一切都变得无法收拾之前,将正在向坏发展的事态全部盖压下来,至少也要把主动权至于自己的掌控之下。

    在宅院大门外,两个女人一左一右,一白发苍苍,一青丝如瀑,一黄袍一粉衣,各自瘫坐在冰冷的地上,看似已经失去了任何反抗的能力。

    但顾判却不敢有任何的大意,他甚至不敢贸然上前再次出手,以免再次发生刚才已经发生过的一幕。

    战斗起始,他与老妇人的交手只持续了短短一瞬,便在红炎利斧的狂暴攻击下将她撂倒在地,挣扎不起。

    接下来,他本以为对方已经无力再战,引颈待宰,没想到却突然从宅院门内又跳出来一个粉衣粉裙的美女。

    又是一场短暂而又激烈的交手,粉裙姑娘也被他干翻在地,瘫在那里一动不动,裙下露出来修长白皙的双腿,甚至能看到那毛茸茸的......

    两条尾巴。

    当时他的心情是愉悦的,没想到还能遇到买一赠一,斧砍黄鼠狼却捎带出一位狐姑娘的好事。

    但是,接下来的事情就突然间变得不那么美好。

    可以说是相当的不美好。

    顾判一贯的作风便是宜将乘胜追穷寇,绝不沽名学霸王,绝对不会在即将胜利时放松对自己的要求,不管怎样,一定先砍几斧头再说。

    毕竟只有真正死掉的敌人才是最好的敌人。

    然而当他拎着战斧杀过去的时候,意外就毫无征兆地发生了。

    黄衣老妪喷出了一道黄烟,粉裙女郎挥出了一方粉帕,刹那间就将他折磨到了欲仙欲死的程度。

    那直奔要害的两斧,最终还是没有劈到地方,只是在地面上砸出来一个大坑而已。

    呼!

    顾判呼出一口浊气,视线已经变得有些发花,心中还有一股邪火呼呼燃烧,大有愈演愈烈的趋势。

    粉色的烟雾有很大问题,甚至比那黄色毒雾的问题更大。

    因为它并没有随着时间的流逝而被慢慢化解,反而化作了心中熊熊燃烧的烈火,几乎无法扑灭。

    还有,刚才摸那一下大腿的手感,还真的是不错啊......

    轰!

    心中火焰暴涨,他似乎再也忍不住,开始大口喘息,而这样一来,顿时就又吸了更多的黄粉烟雾进去。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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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一柄打野刀介绍:
研究员顾判穿越到某个古代低武世界,成了一个普通镖师,原本只想辞职攒钱买地做个财主的他,却随着时间的推移惊讶发现,这里似乎正在开始灵气复苏。
当面对普通人几乎束手无策的各种诡异时,顾判心中却没有丝毫慌张,只因为,他在穿越前刚刚预购了一把打野刀。
我有一柄打野刀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我有一柄打野刀,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我有一柄打野刀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