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17章 神之后裔
小山村内。
断湮神座心中已经完全被震惊不可置信的情绪所笼罩。
如果现在有人对他说，坐在躺椅上闭目养神的那位就是上古四大神座之一的紫煌神座本人，断湮都不会产生任何的怀疑。
甚至于那条趴在地上一动不动，乖巧到不能再乖巧的土狗，似乎都要比他的境界层次高了不知道多少。
人不如狗在这里不仅仅是一个笑话，而是断湮神座真实到不能再真实的感觉
时间一点点过去，顾判终于从沉默思索中睁开了双眼。
然后朝着不远处刚刚苏醒过来，还有些无所适从的第四巡查使招了招手。
“黑山神座……”
第四巡查使小心翼翼上前几步，恭恭敬敬行了一礼。
“刚刚参悟了一线峰断湮神座所修的法门，心中忽有所感，不过研究样本只有他一个的话，倒是不好从中窥得更多的线索。”
第四巡查使当即开口回应道，“晚辈明白了，这就为前辈演示晚辈所修法门。”
顾判点点头，稍稍坐直了身体，目光落在她的身上。
悄无声息间，一道青光在石屋小院内幽幽亮起，给这座不大不小的院落涂抹上了一层淡淡的绿色，和外面马赛克般的混乱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第四巡查使的实力层次还是要比断湮神座差了不少，因此在这种备受压迫的情况下，她仅仅只是坚持了不到盏茶时间便无以为继。
青光迅速黯淡下去，缩回体内消失不见，就连整个人都变得无比虚弱，被汗水浸透了身上的长裙。
不过对于顾判而言，这一段时间不长的演示已经足够。
他便重新坐回到躺椅之中，缓缓闭上眼睛，陷入到沉思之中。
这一次，他结束思考的时间要比之前短了很多，不过还是眉头微皱，似有未曾解开的疑惑。
片刻后，顾判又将山川叫到了身边，双眸深处燃起幽幽真火，观神望气术全力施为，将其从真灵到神魂的方方面面映照了一个通透。
如是又过了许久，他终于长长呼出一口浊气，有些疲倦地道，“如果我的推测没有错误的话，你们，都是神之后裔啊。”
“神之后裔？”
断湮神座在几人中地位最高，因此便由他将众人的疑问讲了出来，“先生的意思是，我们三人的身世不凡，都算是神之后裔，并且还恰好凑到了一起？”
顾判缓缓摇了摇头，露出一丝淡淡的笑容，“不，你们领会错了我的意思。”
“我并没有说你们三人的身世不凡，而是说，在此方天地之间，所有的生灵或许都是神之后裔，不管是万灵之长的人族，还是飞禽走兽、花草树木，有一个算一个，都和当初纵横于混沌之海的混沌神魔，有着密不可分的联系，甚至这一方天地规则本身，便是由不知道多少的先天神明本命神通中所蕴含的大道真韵交织融合形成，和其他界域在乾坤大道界定下的规则有着不小的区别。”
“不过，对于此方天地内的其他生灵而言，你们这些可以踏入修途，拥有超凡力量的修者，大约是体内的含神量会更大一些，所以才能更加容易和天地寰宇的运转规则产生共鸣，获取到非同寻常的力量。”
说到此处，他忽然间从躺椅上站起身来，抬头仰望着被层层迷雾笼罩的那轮黑底红瞳的月亮，思维进一步发散，目视着断湮神座道，“那么，上古时期最强的四大神座，他们如果真的像你说的那样比你高了不知道多少倍去，实力层次已经达到了此方天地所能容纳的顶点，我就非常好奇，他们体内的含神量到底会有多么浓，才会造就了如此强大的修者。”
“或者换一个角度去考虑，四大神座，是不是当初某四个强大的混沌神魔本身，亦或是牠们的真灵化身投入到了此方天地之内？”
“还有现在这片山脉所发生的变故，以及横亘在我们头顶上方的这轮犹如眼睛的红月，在吾看来有可能便是那些交织融合的规则出现了错乱与疏漏，因此便将神魔绝域内的恐怖外魔给吸引了过来，直接在此方天地内制造出对你们而言不可知、不可见、亦不可闻的大灾变。”
咕咚！
断湮神座也有些耐不住地涌动了一下喉咙，开口时完全无法掩饰自己的惊讶之情，“先生所说的内容，实在是太过高深，在下，在下未能理解分毫。”
“你们不理解很正常，本来我也不指望你们能理解多少。”
顾判说着低低叹息一声，“可惜还是研究样本太少，层次也不够高，无法为吾的推测提供更加坚固的实验理论支持，不然的话……”
“恩？”
他的话还未说完，便毫无征兆闭口，转头看向了南侧的某个方向，面上随即露出些许欣喜的笑容，“好像有新客人来了，我刚刚说了研究样本太少，结果便有新的修者送上门来，而且实力层次还颇为不俗，当真是运气来了就算是想拦都拦不住。”
“我们的客人好像遭遇到了危险，需要得到及时有力的救援。”
顾判的目光从第四巡查使、断湮神座身上一一掠过，最终还是落在了那条金毛土狗的身上，“他们两个去的话，很有可能便会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所以说，还是由你这条真狗去跑一趟比较合适。”
土狗低下头，用前爪在地上写道，“属下现在就出发，希望能够赶上救援。”
“你提出的问题很好，很值得重视。”
顾判深以为然道，“就看你刚才出个门都小心翼翼，一步一动的模样，怕是赶到这片群山边缘的时候，我们好不容易赶来的客人连尸体都凉透了。”
“既然如此……”
他低头凝视着土狗的眼睛，自双眸之中倏然飞出两道炽白火线，径直没入到土狗的瞳孔中央，然后便弹了弹狗头道，“好了，我给你提升一下对抗bug的些许手段，用最快速度找到那位客人，然后将其带回到我的身边。”
“属下谨遵主人法旨！”
第2018章 狗头护体
逴龙站在那道明显的分界线前，仔细观察着犹如一片杂乱马赛克的群山，面色变得越来越沉凝。
“这便是那个外来者所制造出来的危险吗，这种程度，已经可以称之为影响天地的灾变。”
忽然间，一道阴影脱离了高空之上那颗血色眼球的束缚，开始朝着下方的群山降落下来。
随着那团阴影距离越来越近，逴龙也看清楚了那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他不由得倒抽了一口凉气，只觉得头皮都有些发麻，后背上也唰地沁出一层细密的冷汗。
从苍穹之上降落下来的，是一个难以形容的怪物。
它给人的第一感觉，就如同是用血肉、骨骼、脓毒和各种金属胡乱缝合在一起的产物，根本看不出任何正常生灵的特征，就那样在虚空中令人作呕地蠕动着，朝他压迫笼罩了下来。
逴龙眯起眼睛，有种被人窥视观察的错觉。
一个呼吸过后，他便可以确定，这并不是自己的错觉，而是实实在在存在的东西。
这种感觉的来源，便是头顶上方的那只怪物。
在降落到一定的高度后，它看起来，就像是一张扭曲皴皱、充满痛苦挣扎表情的面孔。
两道不停向下流淌着脓血的缝隙，很有可能便是面孔上面的眼睛，被注视的感觉便是从这里传来，带给了逴龙越来越强的危机与压迫。
但是，最强烈的还是恶心。
仅仅是隔着不知道多远的距离多看了几眼，他便忍不住低头吐了出来，精神同时出现阵阵恍惚，身体酸软几乎难以保持直立的站立姿势。
“这种怪物，便是那个外来者带来的手下吗？”
“所以说，想要将外来者镇杀，就必须打败这些怪物，才能来到牠的面前。”
逴龙吐气扬声，自体内骤然爆发出一道璀璨至极的金色光芒。
下一刻。
自大地之上升起一头犹如真实的金色巨兽，朝着空中落下的怪物冲了过去。
它就像是一位守护神，金色光芒照亮了群山，即便是远在数百里外，也能够听到那直入云霄的清越龙吟，带给所有生命心灵上的安宁。
金色巨兽与形似扭曲面孔的怪物距离迅速接近。
双方已经能够接触到对方所散逸出来的气息，并且开始了剧烈的冲突。
轰！
金色巨兽忽然间消失不见，再次出现时已经来到了怪物的上方，道道金光如同万千利刃，对着它的后背发起猛烈攻击。
和天空中飘浮着的怪物相比，即便是如同一座小山的金色巨兽，也显得有些纤细和苗条。
但是，在金色巨兽的狂暴攻击下，扭曲恐怖的怪物也开始了凄厉的惨嚎与挣扎，并且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朝着下方的群山轰然坠落。
但就在此时，高空之上的那只猩红独眼眨动了一下。
一道血色的光柱自天际垂落，穿透重重迷雾，连通了天空与群山。
血色光芒笼罩下，金色巨兽就如同是跌入到岩浆中的动物，拼命扭动挣扎着，爆发出一声声凄厉的嘶嚎，想要飞出血色光芒笼罩的范围。
但那头扭曲巨兽却瞬间恢复了活力，在其背部瞬间张开数张巨口，里面布满寒光闪闪的利齿，密密麻麻难以计数，同时还有无数条猩红颜色的长舌从口中飙射飞出，缠绕在金色巨兽的身上，将它缓缓朝着巨口拖拽过去。
这是连金色巨兽都无法抗拒的巨大力量，要么就是被吸入某张巨口吞咽嚼碎，要么就是干脆被巨力撕成几块，直接命丧当场。
金色巨兽拼命挣扎，斩断了一条条长舌，但很快便又有更多的舌头涌动而至，一点点压缩着它的活动空间，直至完全困缚结实。
与此同时，在巨口周围，又浮现一颗颗黑底红瞳的独眼，闪烁着狰狞却又好奇的光芒，穿透了金色巨兽的身体，凝聚在位于其核心位置的那道身披重甲的男子身上。
逴龙猛地喷出一口鲜血，立刻感觉到自身的生命力在迅速衰减，被血色目光的注视下，仿佛带来了无法抵挡的剧毒，无论他如何爆发力量，竟然都抵抗不住它们的侵蚀。
“老师说的是对的，我太过高看自己，实际上却根本连外来者麾下的一头妖魔都无法对抗。”
逴龙暗暗叹息一声，缓缓闭上了眼睛，已经做好了就死的准备。
忽然间，一道炽白火焰划破雾气弥漫的虚空，瞬息之间便来到近前。
下一刻，一尊比金色巨兽还要大上十倍不止的狗头从炽白火焰深处钻出，只一下便将对逴龙造成极大困扰的扭曲怪物吞入到了口中。
在深渊般的狗嘴之中，扭曲怪物的身体一阵蠕动，随即从发出惊天动地的惨号，几下便被撕碎成为粘稠的浓汁，然后吞咽进去。
就连血色目光都被那道炽白火焰驱逐殆尽，加诸于逴龙身上的压迫力量就此消失不见。
他当即主动散去金色巨兽，随后一个闪身来到那尊狗头的正前方，凝视着那双犹如深湖的巨大眼眸，深深施了一礼道，“晚辈中央神殿弟子逴龙，见过前辈。”
逴龙心中有些疑惑，眼前的这尊狗头境界非凡，而且从其力量体系来看，绝对是和他一样的修者神座一脉传承，只是不知道究竟是哪位神座出手，竟然达到了和他的老师中央神座一样的高度层次。
“主人要见你，你便随吾过来吧。”
一道声音在逴龙的脑海直接响起，同时也让他心中的疑惑瞬间上升到了震惊的程度。
几乎已经算是站在了天地寰宇顶点的神座前辈，竟然说上面还有一位主人！？
那么，到底该是如何高高在上的大人物，才能担得起这位前辈主人的称号？
逴龙心中动念，面对着此时此刻的情势，已经完全放弃了所有的抵抗之心，任由那尊狗头张开嘴巴将自己吞入进去，在一片白色光芒的笼罩下等待着后续的命运。
不久后，另外一件让他惊讶的情况出现了。
这些看着无比恐怖，而且能够正面对抗血色目光而不落下风的炽白火焰，竟然对他没有造成一丝一毫的伤害。
甚至还颇为灵性的开始修补他破损的身体，治疗他刚刚在战斗中所受到的伤势。
第2019章 闭环系统
在炽白火焰的笼罩下，逴龙就像是浸泡在了温泉之中，身体懒洋洋的昏昏欲睡。
他控制着让自己不要沉睡过去，但很显然努力是徒劳的，没过太长时间，便已经进入到了最为香甜深沉的睡眠之中，失去了对于外界的一切感知。
时间一点点过去，不知道多久之后。
环绕在身体外面的温暖感觉一点点消失不见，逴龙也不得不从沉眠中苏醒过来，有些茫然地看着周围的一切。
数个呼吸后，他眼神一凝，挣扎着从地上起身，对着一旁的老者深深施了一礼道，“晚辈逴龙，见过一线峰断湮神座，谢过断湮前辈救命之恩。”
断湮神座却是缓缓摇了摇头，“老朽当不起逴龙神将如此大礼，救你的其实是黑山前辈。”
黑山前辈？
逴龙顺着断湮神座的目光望去，便看到依旧坐在躺椅上闭目养神的顾判，同时也看到了趴卧在其脚边的那条土狗，表情不由得接连变化，掩饰不住的震惊神色。
“醒了？”
顾判恰好在此时睁开眼睛，朝着还处在震惊中的逴龙招了招手，“那就过来干活了。”
干活……
干什么活？
逴龙心中的疑惑很快就得到了解答，然后并没有过多的思考和犹豫，便按照那位的要求，将自己修习自中央神殿的各种法门从头至尾演示了一遍。
顾判这一次看得很认真，思索的时间也更长，甚至还要比参悟一线峰修行秘法更加深入细致。
整个院落一片寂静，所有人包括那条土狗都小心翼翼，不敢弄出一点儿动静，生怕打扰了“黑山神座”的沉思。
直到数个时辰过去，随着顾判的一声低低叹息，才终于打破了院内死一般沉闷的气氛，顿时变得鲜活起来。
他凝视着高高在上的那只独眼，忽然自指尖飞出一朵朵炽白火焰，越过石墙投入到混乱无序的外部空间之中。
不久后，朵朵白炎又折返了回来，而且其中还包裹着一个又一个扭曲狰狞的怪物，将整个院子填了个满满当当。
山川的目光落在角落里一个还能依稀看出原本样貌的怪物脸上，嘴唇嗫嚅几下，喃喃自语道，“这是小胖，他是小胖……”
“他为什么变成了这个样子！？”
断湮神座暗暗叹了口气，“这些都是村子里的原住民吗，想不到在这只猩红独眼和黑色雾气的污染下，他们都变成了如此扭曲恐怖的怪物。”
“如果不是因为黑山神座前辈在这里坐镇，以一己之力护住了这座小院的话，可能连第四巡查使和我都一样会变成这样的怪物……不，不是可能，而是一定会变成怪物。”
断湮神座悄悄看了旁边的逴龙一眼，即便是以这位中央神殿第一门徒的实力层次，都无法阻挡那只猩红独眼的力量侵蚀，那么比逴龙还稍弱一筹的自己，决计无法坚持下来。
下面的人心思各异，顾判没有丝毫在意。
他此时已经将全部注意力都投注在了这些变异的村民身上。
双眸深处再次燃起幽幽白炎，观神望气术全力施为，仔细探查着发生在他们体内的一切变化。
忽然间，炽白火焰大作，将一个个扭曲怪异的身躯化为灰烬，消失在黯淡的夜幕之中。
顾判背负双手，缓缓在院子里面踱着步子，“样本已经足够，至少在出现新的变化之前，算是足以做出更加合理的推测与解释。”
“断湮神座，逴龙神将，你们身为宇内最强的修者之一，对这些村民的变化有什么看法？”
断湮神座道，“回黑山前辈的话，吾并未拥有如同前辈一样可以洞察真实的目光，所以不敢妄言。”
顾判露出一丝淡淡的笑容道，“洞察真实并不是我独一无二的天赋，说起来也不过是可以修习的某种秘法而已，你若是想学的话，等陋狗回来，它就可以教你……”
“逴龙神将，你呢，对此有什么看法？”
年轻人犹豫迟疑片刻，还是一咬牙开口说道，“回黑山大人，在晚辈从中央神殿出来之前，老师曾经说过，一切曾经兴盛的，终将步入毁灭，当外来者足以撬动规则时，世界的灭亡便开始了无法阻挡的脚步。”
“哦？有些意思，仔细说来听听。”
“是……”
看到这位黑山大人没有任何动怒或是出手的意思，逴龙暂时松了口气，组织一下思绪接着说了下去。
“老师说道，这是我们必须面对的宿命，也是这个看似宏大浩瀚，却不过是更高层次生命试验场的世界，不得不去面对的宿命……所有一切都成定数，无论做出怎样的努力，都无法阻挡已经开启的大势，最多只能是减缓这一趋势而已。”
顾判点了点头，同样对更高层次生命，以及试验场的说法产生了相当的兴趣。
“或许大致情况便是这样了，由于我的到来，动摇了此方世界存在的根基，所以才会出现如猩红独眼、雾气断层这样的变故，但这并不是我想要说的重点，因为不管我此番是否来到这里，你们将要面对的一切都不会有任何改变，这是由整个寰宇之内的生灵所共同造成的结局。”
不过接下来他所说的话，却是让包括第四巡查使在内的所有人都有些吃惊，甚至是难以接受这一观点。
“所以说，在天地间真正起主导作用的，并非是你们这些修者，无论是最底层的门徒，还是高高在上的巡查使、神将，乃至于神座，而是生存在这里的亿万普通生灵……”
“他们才是真正继承了各种交织混杂先天大道真韵的神之后裔，形成了一个生生不息的闭环系统，完全可以称为是一个伟大的奇迹。”
“你们这些修者，不过是一个个的锚点，用以记录这个世界的沧海桑田、世事变迁的锚点而已。”
“或者换一个让你们更加不太爱听的说法，你们就是一个个类似于寄生虫的触手，没入到此方天地深处，帮助某些更高层次的生灵来获取牠们想要的东西。”
“至于到底是什么东西，我现在还没有弄清楚，但思来想去，最大的可能便是某些信息线索。”
第2020章 直接对抗
断湮神座默默听着，不由得又想到了自己幼时看到的那只月亮之眼，便开口问道，“黑山大人，悬于苍穹之上的这轮红月，难道就是牠们用来观察的眼睛？”
顾判并沒有回答断湮神座的问題，而是反问道：“断湮神座，你想过沒有，你们这些修者，生命的终极意义是什么。”
这是一个很难得出答案，神座可以说根本沒有答案的问題。
更强大的力量，更长久的寿命，还是更多的经历和体验，以至于探寻世界更深层次的真实，守护世界的和平与安宁？
似乎都不是，或者说不止于此。
断湮神座对此早已经思考了不知道多少次，因此在面对询问时便缓缓摇了摇头。
逴龙则开口回应道，“回黑山前辈的话，在之前几十年的修行之中，晚辈一直都在以自身进化和不断变强为目标。”
顾判便又微笑着道，“很不错的目标选择，但是你或许还不知道，修者的进化是有终点的，也就是说在这个世界之中，你们能够得到力量是有极限的，无论再如何天资横溢，再如何努力，也无法突破那道真正极限的界线，晋入到更高一层的程度，这就是世界的规则限制，也是加诸在你们身上的，几乎无法挣脱的枷锁。”
“无法挣脱的枷锁？”
“是的，就如同是你们上古时期的四大神座一样，对于他们而言，世界的规则已经不是可以借助的力量，而是禁锢其继续提升实力的枷锁，所以才会有那场论道演法，才会有后续所发生的一系列事情。”
“回到你们刚才所提出的那个问题，如今整个世界所面临的一系列变化，究其根源，或许早在四大神座论道演法之前，甚至是整个界域形成之时便已经注定，为自己鸣响了最后的丧钟。”
“黑山前辈，可否有解决的办法？”
顾判说话间已经起身，朝着院门走去，“我也不知道，不过在这里继续呆下去也没有太大意思，还是要到处走一走，看看外面的世界究竟是个怎样的情况，才能做出最后的结论。”
吱呀一声轻响，他缓缓推开了那扇半掩的木门。
然后向前踏出一步，来到了混乱无序的地面。
咔嚓！
一道裂纹自虚空中悄然出现。
很快的，裂纹迅速扩大，密密麻麻占据了好大一片区域，并且还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朝着四面八方蔓延出去。
短短不过数个呼吸时间，在顾判的身体周围，便已经出现了无数裂痕，犹如一块破碎的镜面，每一块碎片正中都有他面无表情的身影，看上去无比的诡异恐怖。
咔嚓！
终于，一道裂纹延伸到了他的身体。
然后被体表闪过的一道暗金光芒所阻，不得不停下了继续扩张的趋势。
顾判在门外短暂停留后，便再次提起脚步，慢慢向前走去。
所过之处形成了一条虚无的空洞通道，和周围还在不断破碎的空间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走出十数步后，他回头看了一眼，炽白火焰自脚下伸展，在虚无通道内铺就了一条明亮的白色道路。
“你们再不快些跟上的话，就要永远被埋葬在这些空间碎片之中了。”
逴龙不久前刚刚有过被炽白火焰包裹，然后恢复疗伤的经历，所以在看到这条完全由火焰组成的道路后，没有任何犹豫便从小院内走了出来，第一个跟在了顾判的身后。
接下来是那条土狗，几乎和逴龙在同一时间离开了小院，甚至还跑到了顾判的身前，做足了忠诚探路猎犬的姿态。
当断湮神座最后离开木门后，整个石屋连同小院便开始了寸寸碎裂的过程，所有的一切，都变成了空间碎片中的一部分。
但顾判却并没有离开，而是依旧站在那里，回头凝望着近似不存的那片空间。
断湮神座等人也随着他的目光向后看去，片刻后忽然发现，在一片恐怖的扭曲破碎之中，竟然还有一块青石抵挡住了那些密密麻麻裂纹的蔓延，将自己维持住了原本的形状。
“这是……”
山川看着那块青石，忽然便想起了那柄只剩下一半的断剑。
它好像就是被黑山前辈随手插进了这块青石之中。
所以说，正是因为这柄断剑的存在，才让青石在这种恐怖的空间破碎中保持了完整吗？
顾判伸手一招，那柄不足两尺长的断剑便自青石内飙射飞出，落入到了他的手中。
“现在看来，它确定不是此方天地的造物，而是和我一样的外来者。”
“在九幽，在九幽……”
他仔细品味着当初从山川口中得到的信息，低头仔细观察着手中犹如一泓秋水潋滟的剑身，目光缓缓向上移动，直至凝聚在它被斩断的截面之上。
断剑截面整体平滑，但细看的话还是能够发现微小的凹凸断裂痕迹，以及一条条比发丝还要细小不知道多少倍的裂纹。
顾判仿佛入了神一般直直盯着那些裂纹，就像是在端详着一副抽象派世界名画，许久都没有动上一下。
整个群山的破碎还在继续，除了几人所站立的这一片空间外，其余地方都已经被割裂成为了无数细小的空间碎片，再也无法拼回原本的模样。
忽然间，一道血色光芒从高空中斜斜映照下来，刹那间便已经来到几人头顶。
轰！
还未等众人做出反应，便有一道炽白火焰自发升起，形成一片白色华盖，遮挡在了他们和那只独眼的中间，也阻隔了血色光芒的照射。
顾判还是站在那里不动，目光穿过一条肉眼几不可见的裂纹，又突破断剑本身残留力量气息的阻隔，看向了更为隐秘的深处。
咔嚓！
高空中的那轮独眼眨动了一下。
便有一只不断扭曲的阴影开始缓缓沉降，朝着炽白火焰熊熊燃烧的地方落下。
轰！
这一次，不待顾判出声，一只堪比山岳的狗头骤然显形，一口便将那团阴影吞入口中，咀嚼几下后直接咽下。
独眼再次眨动。
土狗发出一声哀鸣。
狗头上无声无息多出一道笔直的裂口，从鼻尖一直延伸到耳后。
第2021章 被选中者
“狗头护体也不好使了吗？”
顾判就在此时轻轻呼出一口浊气，“这把断剑，似乎比我所想的还要更加复杂。”
他缓缓抬起眼睛，和那只独眼正面对视，“你的目标究竟是什么呢，难道真的就是这一把断成两截的长剑，还是这柄断剑的主人？”
“但是，断剑的主人已经死了，你为什么还不就此离开？”
“那么，你想要的就是这柄断剑了对吗，我是个相当大方的人，你如果真想要的话，就跟我说啊，你不又不说，我怎么知道你到底在想些什么？”
他微微笑着，慢慢说着，忽然间闪电般掷出手中的那柄断剑，刺穿了重重破碎空间，又破开了笼罩在那只眼睛之上的厚重血色光芒，深深没入到黑底红瞳的瞳孔深处。
咔嚓！
咔嚓咔嚓！
断湮神座和神将逴龙一脸震惊，看着一丝细细的裂纹从独眼中心出现，就像是一道狭长的泪痕。
然后拿到裂纹瞬间扩大，密密麻麻遍布了整个眼眸，将它也变成了无数空间碎片的一部分，并且还在以极快的速度朝着更加细碎的趋势崩溃。
然而，在每一块碎片之中，都有一轮红月映照四方，仿佛每一块碎片都是一方独立隔绝的世界，互不干涉，却又在最底层的本源上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就在此时，顾判伸手虚握，一柄双刃大斧破开空间碎片直入掌心。
轰！
他一斧挥出，刹那间不知道多少空间碎片随之破灭，化为虚无。
斧影寒光一路扶摇直上，斩入到由无数红月留存的空间碎片之中，不可阻挡的势头才终于为之一缓，不复之前神挡杀神、佛挡杀佛的气势。
但一斧未尽，第二斧便已经挥出。
沿着刚才斩出的那条虚无通道，再次没入到密密麻麻的红月碎片之中。
完全割裂了它们之间的联系，再一一将其毁灭消失。
“走吧，我们离开这里。”
顾判当先踏出一步，沿着打野刀劈出的那条虚无通道，来到了群山之外。
俯瞰着下方破碎如同马赛克的大片区域，他回头对着跟在身后的众人说道，“这里已经没救了，只能是暂且将其封印起来，不让它继续朝着其他地方扩张，等到让我完成了对整个世界的勘察后，再说如何处置的问题。”
断湮神座道，“黑山大人，那轮犹如眼睛的红月，已经被大人击杀了吗？”
“击杀？”
顾判缓缓摇了摇头，“你的认知本身便是错误的，不管是红月、阴影，还是变得支离破碎的群山，它们都不过是一种现象而已，最多算是拥有着本能灵智的现象，往下比较的话就如同是夏日的雷雨，雨后的彩虹，当某些条件符合的时候，便自然会出现，又何来被击杀的说法？”
“那刚刚红月的消失不见……”
“我打破了一些平衡，割裂了某些联系，现象出现的前置条件已经被改变，所以现象的消失也很正常。”
无声无息间，朵朵炽白火焰在虚空中悄然燃起，而后随风暴涨，直至将整片破碎群山尽皆笼罩在内。
“就这样吧，算是完成了对这片区域的封印。”
顾判低低叹了口气，将目光转向南方，“接下来，我们可以去一趟中央神殿，那位活过了悠久岁月的中央神座，或许可以带给我更多有用的信息。”
………………………………………………
南光神座自深渊离开，缓缓行走在一片荒芜的大漠之中。
原本晴朗光明的天空突然间阴沉下来，她愕然抬头，发现不知何时出现的厚重乌云已经将头顶上方遮挡得严严实实。
下一刻，一个浑身缭绕着隐含气息的年轻男子正拨开浓密的乌云，虚空蹈步从上而下朝着她慢慢走来。
南光神座盯着那个年轻的身影看了一会儿，脸上泛起疑惑的神色，望着一步步从天而降的年轻人朗声道：“不知道上面是哪位同道，若是没有敌意的话可以下来一叙。”
年轻人面无表情，眼神空洞木然，一步步下降到距离地面不到二十丈的高度，居高临下看着如临大敌的南光神座，没有任何语调起伏地机械声音道，“你之身躯意志尚可，将成为被选中者，承载更多的责任。”
身躯意志尚可，成为被选中者！？
南光神座心中疑惑丛生，死死盯着年轻男子的面孔，虽然一直都看不清楚他的面貌，但还是努力将他的形象深深印刻在自己的脑中，她甚至不敢眨眼睛，生怕自己错过了任何一个观察对方的机会。
“你，到底是谁？”
“吾没有姓名，也没有生命，只是你们的引导者。”
年轻男子语气机械僵硬，周身突然浮现出密密麻麻的符纹，随后他飞身而下，无数符纹划出道道如流星般闪亮的轨迹，朝着南光神座以泰山压顶之势笼盖下来。
“引导者？你给我去死！”南光神座低喝一声，而后猛踏地面，震碎了大片的地面的同时飞身而起，迎向了从天而降的猛烈攻击。
轰隆一声巨响，如同一道炸雷。
年轻男子周边环绕着的无数符纹轰然炸裂，连带着他的身体也被巨大的力道向高空远远抛飞出去。
南光神座却只是面色微微一白，其他方面根本没有受到任何的影响，看到对手并不像自己想象的那般厉害，她的唇角露出一丝冰冷的笑容，骤然加速朝着对方逼近了过去。
但就在此时，她忽然发现自己感知不到那个诡异男子的气息。
南光神座心中一惊，但还未等她反应过来，便发现上空不知何时已经出现了一轮散发着无穷无尽炽热光芒的白日。
霎时间，整个天地间都是白茫茫的一片。
所有被白光映照之处，都如同是被橡皮擦抹过的黑板，所有一切都尽皆化作空白虚无，找寻不到万物曾经存在过的痕迹。
南光神座立在半空，小心感应四周情况，忽然眼前一花，一道白线如白驹过隙般从无到有，直接朝着她的身体射来。
就在她的头顶正上方，那道灵光不住沿着特定轨迹婉转流动，说不出的好看动人，
在光芒的照耀下，她的意识不由得晕了一下，等回过神来时，眼见得那道从天而降的光线已经距离自己的头顶不足十丈距离。
第2022章 你们快逃
危机当头之下，南光神座一声尖啸，
自眉心正中飞出一道银色灵符，与那线炽白光线对撞一处，两者旋即同时消失得无影无踪。
但就在下一刻，南光神座心中警兆大作，视线中看到足足数百上千道炽白光线成型，对准了她所凌空站立的位置。
南光神座完全不敢怠慢，双手一扬，足足数十张银色灵符就追着白光而去。
甩出数十张灵符后，她却并不觉得自己已经安全，于是再次一声低喝，向着上方挥出了自己手中的短刃。
数十张符箓放出的银色光芒交织，第一批袭来的炽白光线刚刚来到南光神座周身三丈之内，便不得寸进，一下子被定在了空中，微微一顿后，和银色灵符同时消散。
但后续的炽白光线迅速填补了之前的空白，再一次逼近到了南光神座近前。
这一次，炽白光线迎头撞上了一道恢弘浩瀚的磅礴气息。
南光神座手中的短刃虽然不足两尺，但其释放出的罡气却似乎要一下子将天空撕裂，也包括了激射而来的炽白光芒。
高空之上的年轻男子骤然显形，他的双眼猛然睁开，两道神光从目中射出，指掐法诀，口中念念有词，而后单掌竖起，断喝一声：“引！”
随着他的全力出手，半空中那一轮白色大日骤然间再次光芒大放，朝着下面的南光神座涌压去。
南光神座自从被迫与年轻男子交手以来，已经一再拔高了对对方实力的认知，但没想到却被一次次的碰撞将她的推测打破，此刻面对着对方的再次攻击，她避无可避，不得不深吸一口气，脸上泛起两片晕红，双手拖起不足两尺长的奇形短刃飞身而起，朝着盖压过来的炽白颜色迎了上去。
虽然南光神座手中的短刃看起来轻飘飘的，但她现在却像是在挥动着一座大山，尽显沉重庞大的感觉。
一道遮天蔽日的罡气在南光神座的上空形成。
而后南光神座再次出手，刹那间九百九十九张银色符箓同时甩出，布下一张天罗地网，严严封死了她头顶上方的所有空间。
年轻男子面无表情，仿佛扑面而来的并非是可以撕裂一切的恐怖力量，而只是温暖和煦的轻柔微风。
“成了！”
“装神弄鬼，不知所谓，吾这就送你去见真正的鬼神！”
南光神座屏息凝神，毫无保留爆发出全部的力量。
就在此时，异变突起。
以两人交手的虚空为中心，突然间黑光一闪，南光神座微微皱眉，下一刻，她发现自己竟然似置身于无尽之夜之中，五感尽失、五色俱盲，一切感知全部失效。
又是一阵眩晕袭来，待她定神观察时，却发现刚才给了她以极大威胁的那个年轻男子已经不见了踪影，就连荒芜大漠也消失无踪，眼前却是一道深不见底的巨大裂隙，刺骨的寒风挟裹着浓重的黑雾正从沟内往外翻涌，还有重重叠叠的诡异呼号，忽近忽远、忽高忽低，就在耳畔响起。
“为什么会是这样，我为什么会突然间又回到了和中央神座见面的地底空间？”
南光神座深吸口气，转头望去，却又是一阵天旋地转，下方那深不见底的深渊已然消失不见，眼前唯存一片混乱的虚无，一点点将自己包裹掩埋。
身上剩余的所有银色灵符大放光芒，将将照亮了周围的一小片空间，南光神座这才稍稍恢复了些精神，凝神向四周打量，想尽快找到那个造成了这一切的敌人，再想破解之法，好抓紧结束这常人难以忍受的局面。
就在这一刹那，混乱虚无深处骤然爆发，所有银色符箓大放光芒，但却是刚刚亮起便又尽皆熄灭，再无一线银光亮起。
就在南光神座马上快要支持不住的时候，又是一阵头晕目眩毫无征兆袭来，瞬间陷入到感知尽丧的恐怖境地之中。
下一刻，她发现自己又回到了荒芜大漠之中，仿佛之前所经历的一切都只不过是梦境而已。
但南光神座清楚明白，刚刚发生过的事情绝对不会是所谓的噩梦，因为以她现在的修为境界，尤其是身为一峰神座所得到的精神意志加成，别说是做梦，就算是心魔来袭都不可能对她造成这般巨大的影响。
她低低叹了口气，看了眼手中几乎断为两截的短刃，不由得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父亲大人专门为我打造的新月法剑，竟然损毁到了这种程度……”
“还有，为什么会忽然感觉到肚中空空，有种饿到难以忍受的感觉？”
她下意识地吞咽进一口唾液，小心将残缺的新月法剑收起，屈指凌空画了一枚符箓，轻咳一声道：“去。”
符箓化开，银色光芒涌起，南光神座脚下冉冉升起一朵祥云，载着她直入云端，没有任何停留朝着中央神殿的方向疾驰而去。
这件事情，她认为以自己的力量已经无法应对，有必要去中央神座那里求助，才有可能寻找到彻底解决的办法。
毕竟中央神座实力超凡，甚至比她父亲巅峰时期还要厉害少许，宇内第一高人的称号实至名归，几乎就没有他不知道的事情，也没有他不能解决的问题。
一道银光划破虚空，很快便飞出荒漠，来到了城镇林立的中央平原上空。
看着下方的阡陌良田，袅袅炊烟，她只感到眼前一阵眩晕，原本就一直存在的饥饿感顷刻间犹如滔滔大浪，一波接一波汹涌而至，冲击着她的心理防线，简直要到了精神崩溃的边缘……
不知道为什么，从天上俯瞰着下方犹如蚂蚁的行人，甚至是郁郁葱葱的花草植木，南光神座心中总有一股莫名的冲动，驱使着她想要降落下去大快朵颐，把眼中可以看到的一切活物，不管是动物还是植物，都要全部吃个干净。
忽然间，两道光芒自远处而来，片刻后悬停在南光神座近前。
这是两位身着青甲的年轻男女，胸前印着中央神殿的标志。
看清楚南光神座的面貌后，两人同时俯身一礼，恭敬道，“晚辈中央神殿巡查司弟子，见过南光神座。”
“你们……”
她表情恍惚，眼神灼热盯着面前的两人，就像是一头饥饿到无法忍受的狮虎，在注视着懵懵懂懂来到自己身前的羔羊。
咔嚓！
南光神座猛地咬破了自己的下唇，浓郁的血腥味道充斥口鼻，让她获得了短暂的清醒，但就在下一刻，因为鲜血入口而带来的诡异感觉，如同一蓬遭遇了热油的烈火，瞬间将她所有的理智燃烧殆尽。
“你们……快逃！”
在仅存的最后一丝清明中，南光神座用尽所有力量，在半空中发出了一声凄厉的嘶嚎。
第2023章 神殿巡查
南光神座这是怎么了？
为什么看起来如此焦虑急迫的样子？
还有……
她在对我们说话。
让我们两个，快逃？
这里可是中央神殿护佑下的平原，乃是寰宇内最为安全的区域。
而且位于神殿和平原各处的法阵也没有示警，就代表着周围没有出现任何危险。
那么，为什么南光神座大人要我们快逃！？
就是这么一愣神的功夫，中央神殿下属巡查司的两个弟子眼前一黑。
然后他们便惊恐地发现，整个视野全部都黑了下来。
上下左右前后，尽皆被疯狂乱舞的黑色触须所笼罩，就连阳光都无法穿透照射进来。
突如其来的变化让他们陷入到了恐惧之中。
但更加恐惧的是，引起这一切变化的根源，竟然不是别人，而是刚刚还大喊着让他们快逃的南光神座。
咕咚！！！
两个巡查司弟子同时吞咽下一口口水，后背上唰的浮出一层白毛汗，死死盯着身前不远处正在发生着剧烈而又恐怖变化的南光神座，一时间被惊得魂不守舍，心神一片空白。
下一刻，两条触须闪电般飙射而至，分别插入到了两人的体内。
面上惊恐的表情就此凝固冻结，两位巡查司弟子死死盯着已经变成恐怖怪物的南光神座，眼神一点点变得黯淡下来，生命力急速流逝，刹那间便已经来到了死亡的边缘。
男弟子似乎想要张口说些什么，但嘴唇艰难翕动几下，从里面出来的却是一根沾满了鲜血和黏液的触须，将一切都又封堵了回去。
一个呼吸后，两人就如同是被插入吸管的果冻，只剩下了一张表皮悠悠飘在空中，内里所有的一切全部都作为养分，被黑色触须吞噬吸收殆尽，没有留下任何残余。
南光神座此时已经完全看不出人形，变成了一团疯狂乱舞的黑色触须，唯有在密密麻麻触须的最深处，还剩下一张扭曲狰狞的面孔，依稀能够看到南光神座的本来面目。
将两位中央神殿巡查司的弟子吸干后，南光神座仅存的面孔上缓缓睁开了眼睛，透过已经散开的触须缝隙，怔怔看着那两张人皮，眼神中充满了无尽的痛苦与绝望。
但就在下一刻，所有的痛苦与悔恨全部被无法描述的疯狂**所取代。
从两位中央神殿弟子这里得到的真灵血肉，完全无法满足她愈发深不见底的饥饿，甚至还瞬间引爆了对于更多食物的渴望。
还需要更多！
必须要更多！
一声凄厉嘶嚎从触须之内传出。
随之而来的则是咔嚓两声脆响。
刺入到中央神殿两个弟子人皮内的触须断掉了。
脱离本体断掉的触须疯狂膨胀起来，化作无数蜿蜒游动的黑色丝线，让两章薄薄的人皮充气般膨胀起来，刹那间就回复成了充盈的人体形状。
紧接着，巡查司两位弟子缓缓睁开了眼睛。
和已经非人的南光神座一样，眼神中同样充满了难以描述的疯狂**。
如果单纯从外表看来，中央神殿巡查司的两名弟子已经和正常人并无二致，甚至比正常人还要更加正常一些。
但是，除去那两张人皮之外，支撑起他们整个身躯的，却是内里不停涌动的黑色触须，完全丧失了正常人类该有的所有器官。
片刻后，两道身影朝着下方的城镇降落下去，很快融入到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消失不见。
“好饿啊……”
高空中犹如一朵乌云的南光神座痛苦挣扎着，无声嘶嚎着，同样缓缓落在了大地之上，覆盖住了一片郁郁葱葱的茂密森林。
刹那间无数飞鸟走兽开始疯狂逃窜。
却没有一个能够逃出密密麻麻触须的捕捉，就连生在在这片土地上已经不知多少岁月的树木，都被道道触须缠绕刺入，化作养分被吞噬吸收殆尽。
短短不超过一刻钟时间，整个森林已经荡然无存，只剩下一团团疯狂乱舞的黑色触须，占据了这片地面，并且还在不停朝着地下渗透进去，远远望去如图铺上了一层令人作呕的虫族菌毯。
又是一段时间过去，刚刚被捕食干净的飞禽走兽从菌毯内蜂拥而出，同样从外表上和原来看不出什么区别，唯有眼睛内闪烁着的疯狂光芒才能让人感觉到，它们早已经不再是那些无害的生灵。
在愈演愈烈的饥饿感驱使下，也是在体内黑色触手的控制下，从菌毯中出现的动物开始朝着四面八方蔓延扩散，疯狂捕食一切可以看到的生命，不管是动物还是植物，都难逃从它们的毒手。
此时此刻，若是从高空中俯瞰大地，便会发现一团黑色正在迅速扩张着属于自己的势力范围，就像是在一块绿色的画布上面不小心滴上了一团墨汁，正在以落点为中心，肉眼可见地朝着四面八方侵蚀蔓延。
………………………………………………
黄昏将至，橘红的太阳朝着西方的地平线渐渐落下，微凉的轻风将积攒了一整个白天的热气缓缓带走，吹拂在人的身上，是一种极为舒爽的感觉。
在这个炊烟袅袅升起，家家户户都在准备晚餐的时刻，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打破了小镇的安静。
十数个呼吸后，一队身着制式铠甲的骑士从镇外的官道上飞驰而来，带起了飞扬的尘土，在夕阳照耀下变幻出不同的形状。
马蹄翻飞，鬃尾飞扬，领头的骏马上趴伏着一个身材高大的壮汉，而在其身后，还有数十骑士紧紧跟随。
所有人拼了命地挥舞着马鞭，想让自己的速度变得更快一些。
如瀑的汗水从大汉额头淌下，顺着头盔的缝隙滴落下来，然后和胯下战马的汗水混在一处，滴滴答答淹没在马蹄荡起的烟尘之中。
随着时间的流逝，体力在迅速消耗，待他们来到小镇近前时，无论是纵马的骑士，还是狂奔的战马，都已经来到了即将崩溃的边缘。
居住在小镇边缘的居民听到了动静，纷纷跑出来查看情况。
当他们能够看清楚这些骑士的衣甲形制的时候，不由得全部露出惊讶疑惑的表情。
这些可是隶属于神殿的巡查大人，无论是身份地位，还是强大实力，可都是高高在上，凌驾于各个城邦守卫不知道几个层次的大人物，平日里他们就连见上一个都是奢望，结果今天竟然遇到了一整个队伍要进入小镇！？
似乎有些不对……
随着那些巡查骑士越来越靠近，有眼尖的镇民忽然便惊讶地发现，这些骑士大人似乎无比焦急，就像是有什么特别紧急的任务，不得不拼命狂奔一样。
第2024章 黑色浪潮
“队长，前面这座镇子……”
“直穿过去，不要管他们！”
“但是，后面那些恐怖的怪物……”
“我们的任务只有一个，就是在人死光之前赶到最近的传讯点，将有关这些怪物出现的情报传递出去。”
领头的骑士头也不回，声音沙哑道，“至于这个小镇居民的生死，绝对不应该在吾等的考虑范围之内。”
“可是队长……”
“你救不了他们，而且若是因此耽误了时间，让我们不能将这一情报传递出去让神殿知晓的话……”
队长吐出一口鲜血，接着艰难说道，“你就等于是害死了百倍千倍小镇的居民！”
唏律律！
围在小镇入口观望的人群轰然散开，全副武装的骑士没有任何减速，直接冲入小镇，然后横穿整个街道，又从镇子的另外一头钻出，很快消失在了昏暗下来的茫茫夜色之中。
不久后，散去的众人重新围拢一处，满是兴奋地议论着刚才的所见所闻。
这么多的神殿骑士出现在镇子，还是从他们的眼皮子底下纵马飞驰而过，这种不知道多少年都难得一见的景象，足够他们吹嘘，作为很长一段时间的谈资。
直到有一个年轻人提出了一个问题。
“刚才，在那队神殿骑士老爷快速通过的时候，我好像听到其中有一位大人对着我们喊了一句什么。”
“确实有个骑士老爷在开口说话，但当时马蹄声震动大地，连路边的房子都在微微颤抖，我也没听到那位大人说的是什么。”
“我也没有听清楚，或许是让我们别站得太近，以免被这些雄伟的战马擦到碰到。”
“是这样的吗？”
“大约是吧，如果不是这样的话，又会是怎样的呢？”
“咦！？这里插着一杆小旗！”
“应该就是一个骑士老爷随手丢下来的神殿旗帜！”
“它插得好深，就像是生长在石板中一样，连拔都拔不出来。”
“别乱动，要是一不小心弄坏了神殿骑士老爷的战旗，你赔得起吗！？”
一言既出，所有人顿时安静下来。
忽然间，又有一道听起来有些尖锐的声音响起，还带着难以抑制的疑惑和恐惧，“大家快看，这面战旗上有血迹，还有几个小字。”
“上面写的什么？”
“你问我做什么，我又不认字。”
“让我看看……”
一个穿着打扮明显更好的中年人靠近过来，围了一圈的人群有些畏缩地给这个胖子让出空间，让他靠近那面银色战旗，慢慢读出了上面似乎是仓促间用鲜血写下的一行小字。
“有怪物，快逃命！”
中年胖子猛地站起身来，满脸惊恐无助的表情，下意识地便朝着烟尘缓缓散去的镇外大路看去。
其他人也炸了锅一样跳将起来，再回想起刚才那些神殿骑士的表现，顿感大祸临头，连滚带爬朝着自己家里跑去。
就在此时，一道黑线犹如海潮，正从远处迅速朝着小镇涌动靠近过来，所到之处一切生灵尽皆不存，唯留万千触须疯狂挥舞。
当最后一点夕阳没入地平线尽头，黑色浪潮轰然涌入小镇。
一只只眼睛闪烁着疯狂光芒的飞禽走兽将躲藏起来的居民搜寻出来，绝大部分直接吞食吸收吃掉，只剩下极少数的几个被注入黑色触须，成为和它们一起的同类，开始朝着下一个城镇席卷过去。
………………………………………………
最前面的神殿骑士一直都保持着狂奔的速度，也和后面的属下越来越远。
他在不停地咳血，已经快要压制不住所受的内伤。
就连胯下的战马也已经开始口吐白沫，几乎就要到了脱力而亡的极限。
但骑士队长依然不敢停下来休息哪怕片刻。
他一直都在紧张地计算着，在以当前一直保持的速度下，大概还需要多长时间才能抵达最近的那处驻地，能够将这次例行巡查中所发现的大恐怖情报信息传递出去。
不久前穿过的那座小镇，应该可以为他争取到些许的时间。
虽然那是以整个镇子的居民全部死亡为代价。
如果还是不行的话，身后的这些属下，也能为他争取到一些时间。
就算是他们全部都死掉也没有关系，只要能将最紧急重要的情报传递出去，能让中央神殿的大人们多出哪怕一刻钟的预警时间，就能够拯救数百万，乃至于数千万人于危险之中。
骑士队长不知道自己的选择究竟是对是错，他只知道，这是自己在见到那些恐怖生灵的第一时间，所能够做成的唯一选择。
忽然间，一声惨叫从身后传来。
骑士队长没有回头，也并不在意，因为他知道这是自己的一位属下已经到了极限，控制不住从战马坠落，即将面临死亡的来临。
但紧接着，接二连三的惨叫同时响起。
顿时便让他浑身冰凉，不由自主回头朝着后面看去。
第一眼便看到了自己的副手，那个有着一头花白短发，平日里总是笑眯眯的老男人，正在十数米高的半空中上下飞舞。
一根粗壮的黑色触须深深刺入他的身体，看上去就像是在拉拽着一只人形风筝。
老男人的身体正在迅速干瘪下去，仿佛变成了一个纸片人，只剩下脑袋基本保持着原样，连着那张薄薄的人皮迎风招展，一双充满了痛苦绝望的眼睛直勾勾望了过来，正好与骑兵队长目光交接，撞在一处。
但就在下一刻，骑兵副队长的身体却又充气般膨胀涨大，变回了和之前并无二致的模样，一个踏步重重砸落地面，继续朝着前面猛追上来。
虽然因为纵马飞奔出了满身大汗，但骑兵队长在这一刻却是如置冰窖，遍体发寒。
这些怪物，竟然还能将其他生灵变成自己的附庸！
那座小镇，并没有阻拦它们太长时间，至少比预计的要短了太多！
骑兵队长头皮发麻，不敢再继续看下去，猛然再次加快了奔逃的速度。
又是一声惨叫从侧后方传来。
温热的鲜血甚至已经飞溅到了他的脸上，呼吸间满是令人作呕的猩甜味道。
第2025章 现在不行
骑兵队长紧咬牙关，不让自己发出任何声音。
刚刚那一声惨叫，他的弟弟死了。
和副队长一样，身体被那些触须刺入身体，只剩下一张人皮，像是风筝一样在半空中随风飘舞。
嗡！
尖锐的呼啸声从身后袭来。
骑兵队长根本来不及思考，猛地一拍跟随了自己数年的战马马背，在战马凄厉嘶鸣着倒地的同时，整个人腾空而起，一个翻滚向前窜出数丈距离。
直到这个时候，他才看清楚那些触须的真正模样，在银色月光下泛着冰冷的黑色光芒，上面遍布狰狞倒刺，大量尖利牙齿的嘴巴，以及密密麻麻的眼睛，让人不由得头皮发麻，遍体发寒。
紧接着，又是接二连三的凄厉惨叫响起。
一根根的触须从后方涌来的黑暗中飞射而出，卷住了一个个同僚的身体，将他们变成了只剩下一张人皮的风筝。
“还是低估了这些怪物的恐怖，看来就算是想要将情报传递出去都无法做到。”
咔嚓！
一道寒光闪过，将一条飙射过来的触须硬生生切为两截。
触须后半段迅速缩回黑暗深处，被切掉的部分在地面上不住翻滚舞动，同时从断口处流淌出大片黑色液体，闻之腥臭扑鼻，令人头晕目眩。
战马被杀，所有队友全部死亡，只剩下孤家寡人的骑兵队长反而平静下来，甩去长刀上残留的黑色污渍，面向了将清冷月光渐渐吞噬过来的那片黑暗。
哗哗的声音从黑暗深处响起，仿佛有一条大河在其中奔流不息。
随后又有啪嗒啪嗒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很快便来到了近前。
紧接着，一道身影自黑暗之中缓步走出，站在了骑士队长的面前。
看到来人身材样貌的那一刻，骑士队长不由猛地眯起眼睛，重重呼出一口满含着血腥味道的浊气。
“就连巡查使大人，也已经沦为这些触手怪物控制下的傀儡了吗？”
对面的那道身影不发一言，只是缓缓抬起了一只手臂。
唰！
这只手臂倏然化作一条遍布尖刺与利齿的触须，在月光下闪烁着森寒的墨色光芒，犹如一道黑色闪电，朝着前方激射而来。
骑兵队长一声暴喝，七窍中齐齐涌出大团鲜血，自体内轰然爆发出璀璨的银色光芒，不退反进一步跨过数丈距离，将所有精气神凝聚在这一刀之中，重重向下斩落。
咔嚓！
长刀与黑色触须正面对撞，爆出一团璀璨的火星。
然后那柄百炼精钢打造，又经过神殿灌注神力的神兵，直接从中间断成了两截。
骑士队长被巨大的力量冲击得向后抛飞，落地后就连支起身体都成为了一种奢望，只能是虚弱无力仰躺在混合着鲜血和泥水的地面上，呆呆看着那道身影若无其事收回触须重新变成手臂，一步步慢慢朝着他走了过来。
他不停咳出大口鲜血，低低叹息一声，缓缓闭上了眼睛。
他们这一支巡查队拼了命地才能从那片黑暗森林边缘中逃出，最终却还是没能将那些怪物的情报送出，让神殿的大人们提早做出准备。
早知如此，倒还不如就在那座小镇停下，满饮几杯烈酒，直接回头和这些怪物拼命，那样的话，给小镇的居民也能争取到些许的时间，让他们朝着四面八方逃命，或许就能有几个幸运的家伙逃出生天，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全部死光，化作这些怪物疯狂生长扩张的养料。
还是因为自己的实力不够啊。
虽然在巡查中不经意间看到了那片恐怖的黑暗森林，算是最先发现了恐怖降临的先兆，但只恨实力不强，既不能在黑暗森林中护住同伴，也没有将情报传递回去，白白将整个巡查小队的性命全部都丢在了这里。
但是，骑士队长艰难抬头，再看一眼那位高高在上，自己也只是在一次大会上远远见过一面的巡查使大人，心中的那点儿遗憾与悔恨忽然间便烟消云散。
就算是实力再强，也不可能强过仅在神座神将之下的巡查使大人，既然连他们都已经被黑暗森林中的恐怖怪物控制，变成了受其控制的傀儡，他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巡查小队的队长而已……
算了，反正自己也尽力了，那就这样吧。
骑士队长又叹了口气，握紧了已经断成两截的长刀，对准了自己的要害部位。
巡查使大人马上就要过来了，他要趁着自己还能活动，抓紧时间自裁了断，也免得一会儿还要眼睁睁看着黑色触手刺入自己的身体，在无尽的痛苦中被吸成人干。
啪嗒，啪嗒。
巡查使就像是一具僵硬的尸体，迈着机械的脚步，一点点来到了骑士队长身前。
“你，有资格成为被选中者。”
巡查使张开黑洞般的嘴巴，语气语速没有任何起伏缓缓说道。
他抬起头，露出一个释然的笑容。
“巡查使大人，我选你娘亲啊！”
手中的半截断刀猛地朝咽喉要害刺下。
咔嚓！
一道炽白光芒亮起。
骑士队长却是眼前一黑，只觉得浑身都被包裹在暖洋洋的温泉之中，没有感觉到利刃入体的灼热，也没有被触须刺入的痛楚，有的只是昏昏欲睡的舒爽，全身上下仿佛每一个细胞都在欢呼雀跃，迎接着犹如新生般的升华。
巡查使缓缓转动头颅，空洞的目光落在悄无声息出现的那道身影上面，忽然间身体僵硬不动，片刻后自眼中升起一道墨色光华，才忽然间仿佛回过神来，缓缓开口说道，“外来者，你不应该出现在这个世界。”
顾判同样在仔细观察着他，闻言不由得笑道，“其实我也并不想来，但也不知道问题出现在什么地方，或许是太阴元君手法太潮，给了我一个错误的定位坐标，也有可能是我冤枉了她，坐标是正确的，只不过在最后穿梭降临的时候受到了某个老先生的干扰，才将我送到了这个地方。”
“怎么，听不懂我说的话吗？”
他叹了口气，接着说道，“也是，像你这样除了一张人皮，里面全部都被那些恶心触手填充的东西，智商欠费听不懂人话也是应有之意。”
“外来者，你忤逆了此方天地的意志。”
“此方天地的意志？”
顾判抬头看了看上方的那轮皎洁明月，缓缓摇了摇头道，“你还代表不了此方天地的意志，或许将来可以，但至少是现在不行。”
第2026章 天现二日
“至少现在不行吗……”
两根触须自中央神殿巡查使的眼眶内钻出，慢慢在脸颊上蜿蜒游动。
沉默片刻后，他却是点了点头，“外来者，你说的不错，我们现在确实还无法代表此方天地的意志。”
“而且有了你的阻碍，这一时间或许还会向后拖延很久。”
“我的阻碍？”
顾判指了指自己，很是疑惑地道，“我阻碍你们什么了？”
“你在此时此刻，出现在我们的面前，难道不是要阻止吾等正在做的事情？”
巡查使一边说着，一边缓缓向后退去，“不过以你所展现出来的实力层次，的确会对吾等造成非常大的困扰，甚至有可能影响到世界线最终的变动结果。”
“就如同是与此方世界相近的那两个寰宇一样，因为天现二日、长河横空，外来者的进入已经完全改变了那里的世界线变化，开始朝着无法控制的情势飞速发展。”
天现二日，长河横空？
顾判细细品味着这句话里面隐含的意思，思索片刻后恍然道，“如此看来，大日真君和黄泉之主也进入到了这里，并且牠们两个的动作要比我更快，也比我更大，甚至已经取而代之，做了代天刑法的大手子。”
“不过我和他们不一样，也没有破坏你们行动的打算，这一点你大可以放心。”
“外来者，你的目的是？”
“我的目的便是观察，然后从中寻找规律，归纳总结。”
“但是，你身为外来者的存在本身，已经对吾等造成了极大的干扰。”
“呵，连吃瓜群众都不让做，那就是谈不拢了？”
“你……”
中央神殿巡查使刚刚开口，便有一道森寒光芒照亮夜空，当头笼罩下来。
轰！
大地被劈开一道犹如深渊的裂隙，黑暗雾气同时被一斧两断，皎洁的月光透过缺口映照下来，给那道深渊裂隙涂抹上了一层淡淡的银色。
啪嗒！
两片残躯分成左右，各自掉落在那道裂隙的两侧。
无数黑色触须翻滚涌动着，想要重新连接一处。
但随着第二道森寒光芒的落下，一切的努力便都成为了徒劳。
“你，将会遭到吾等的惩罚。”
或许是连它都没有料到，这位外来者翻脸的速度竟然比翻书还快，上一刻还在笑眯眯地说话，下一刻便是斧影当空，寒光落下，将这具身体都劈成了两片。
甚至无法再次连接回来。
因此在显现之后，它的声音第一次不再像之前那般机械稳定，而是出现了少许的情绪波动。
“我等着你们的惩罚。”
咔嚓！
顾判又是一斧横斩，将被分成左右两片的残躯又上下切割，平均等分为四份，噗通噗通掉落地面。
黑色雾气悄然迅速退去，炽白火焰无声无息燃起。
将那具残尸包裹起来细细灼烧，直至最后化作一颗犹如黑珍珠样的东西，被他拿到近前仔细观察。
“这东西给人的感觉……”
顾判有些出神地看着黑珍珠，心神沉浸在其内部仿佛是璀璨星空，又如同混沌海洋的浩瀚景象，不由自主的，下意识将它送到了嘴边，伸出舌头轻轻舔了一下。
然后相当莫名其妙的，在他回过神来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已经将黑珍珠放进了口中，咔嚓一声狠狠咬了下去。
以他如今的高度层次，尤其是经过了不知道多少次的强化加强后，这副牙口早就已经不能单纯用锋利坚固来形容，就算是业罗初圣的轮回剑摆在这里，只要他愿意，也能当成下酒菜一点点将之嚼碎啃食干净。
但是，有些出乎他预料的情况就发生了。
这颗内含星空与混沌的黑珍珠，竟然在他的用力咀嚼下毫无反应，虽然不至于倒崩了牙齿，但他也拿它好像没有太好的处理办法。
于是在嚼了几下后，他便又将这颗黑珍珠吐了出来，紧接着一道寒光划破虚空，恰好斩在这颗珠子中线位置。
咔嚓！
一道细细的裂线出现在黑珍珠表面，然后迅速扩大，刹那间便已经遍布整个珠子的表面。
令人为之沉醉疯狂的气息从珠子内部散逸而出，没有任何阻碍地融入到虚空之中消失不见。
顾判闪电般将那颗黑色珍珠丢进口中，然后紧紧闭上嘴巴，不再让珠子内的气息流出到外部天地分毫。
下一刻，他不由自主合上眼睛，享受着这种让真灵神魂都深深颤栗的极致感觉。
直到月上中天，他才缓缓睁开眼睛，从入定之中醒来，却依旧在不停回味着刚才那种**蚀骨的美妙，沉默许久后不由得长长呼出一口浊气
“被我吃下去的，应该是实体化的大道真韵。”
“竟然是实体化的大道真韵……”
“简直超出了想象，这里到底是神魔绝域，还是一个另类的神魔洞天！？”
“天现二日、长河横空，如果大日真君和黄泉之主也进入到了近似的世界，那么牠们做出这样的选择或许也是应有之意。”
“只是现在依旧是不知道和九幽到底有什么关系，还有业罗初圣，以她的高度层次，眼界见识，不知道这里情况的可能性似乎很小，但直到现在也没有听到任何关于她的消息，那么这位轮回剑主到底是怎么想的，很让人好奇。”
顾判缓步行走在美丽月色之中，身体一点点虚化变淡，很快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完全忽略了被他救下的那位巡查骑士，就那么将其丢在了荒野之中，没有再给予一丝一毫的关注。
………………………………………………
时间一点点过去。
黑夜终将消散，阳光普照大地。
一夜的潮湿水汽化作露珠，在初升的朝阳下晶莹剔透，肆意展现着短暂的美丽。
滴答！
一滴露珠从草叶上淌落，恰好滴在巡查骑士有些发白的唇角。
他下意识地抿了一下嘴唇，片刻后缓缓睁开了眼睛。
迷茫地四处张望了一番，大量杂乱的记忆瞬间涌上心头。
那位被黑暗森林控制了的巡查使呢？
还有那些遮蔽月光、笼罩大地的黑雾呢？
它们都不见了。
这么说，他是得救活下来了吗？
第2027章 中央神殿
是哪位巡查使，甚至是神将大人恰好路过此地吗？
巡查骑士猛地直起身体，挣扎着想要寻找救命之人的位置，却只能看到空空荡荡的一片荒芜。
唯一有所不同的，则是在不远处贯穿大地的那道笔直裂隙，就像是被神兵利器斩击后留下的痕迹。
这种程度的力量层次。
难道是号称是中央神座之下的第一神将，逴龙大人亲自出手了？
骑士长长呼出一口浊气，一下子完全放松了下来。
然后便发现了一个更加让他惊讶的情况。
那就是在一路追杀与逃命的过程中，他所受的伤势竟然已经恢复完好。
不，不仅仅是恢复完好。
而是在原有的基础上更进一步，就连禁锢已久的修为境界，都在不知不觉间有了突破，晋入到了之前连想都不敢想的下一个层次之中。
骑士队长忽然想起来自己昏迷前的那道炽热火光，以及整个身体被包裹在内的舒爽感觉，一时间不由得有些迷茫起来。
不过他很快便收敛思绪，先是辨认了一下方位，然后迈开双腿，朝着神殿遍布在中央平原上的最近驻地狂奔而去。
不管到底是不是逴龙神将大人出手相救，不管神殿是不是已经知道了那片恐怖的黑暗森林，他也要将自己所掌握的情报传递出去，这是身为巡查骑士的根本职责之一，容不得半点儿的松懈与怠慢，哪怕是搭上自己的性命也要完成。
………………………………………………
中央神殿。
中央神座还是站在神殿大厅外面的那座露台之上，注视着下方辽阔的平原，仿佛一直都没有挪动过位置。
轻盈的脚步声从后方响起。
连带着淡淡的清香拂过。
中央神座缓缓转身，目光落在身着一袭暗金铠甲，又有着一头金黄长发的年轻女子身上。
看着面前这位无论从哪个方面似乎都无可挑剔的女弟子，与神将逴龙并称为神殿双壁的圣女，感受着纯粹而又圣洁的力量气息从她的身上散发出来，中央神座却是低低叹了口气，心中毫无来由的一阵烦躁和心悸。
金发少女单膝跪下，语气恭敬道，“神座大人，属下刚刚得到消息，逴龙神将确实到了那片群山之中，然后便失去了对他接下来踪迹的掌握。”
“还有，那片群山如今已经被熊熊燃烧的炽白烈焰所笼罩，神殿前出查探的巡查使根本无法靠近，所以逴龙神将他……”
少女说到此处停顿一下，声音也蓦地低沉了下去，“逴龙神将很有可能已经身殒。”
“我知道了，其他还有什么消息？”
中央神座表情没有任何变化，目光从金发少女的身上移开，看向了前方金碧辉煌的神殿大厅，语气温和而又平缓。
“还有便是冰雪神殿的太易神座，我们派去的信使传递回来消息，整个冰雪神殿包括冰雪城都被笼罩在一片赤红光芒之中，但是里面生活的人却并没有受到什么影响，而且根据太易神座所言，这些红光全部都是自苍穹之上降临世间的神圣天书映照散发，护佑他们免受天地灾变的侵袭劫难。”
“神圣天书？”
中央神座沉默思索许久，寻遍了所有的记忆，都没有找到相关的线索，于是便将这一点暂且记下，接着问道，“还有吗？”
“南方神殿陷入混乱，主要因为南光神座突然失踪，无论用什么办法，都无法找到她的下落。”
“还有，根据巡查司报告，在吾等中央平原边缘，没有任何征兆的多出了一片占地面积巨大的黑色森林，仿佛是一夜之间凭空长成，而且那处地方也和被炽白烈焰笼罩的群山一样，成为了生命的禁区，即便是前出查探的神殿骑士，乃至于数位巡查使联手，都在靠近黑暗森林之后再也没有出来。”
“竟然让数位巡查使连稍微靠近都无法做到，这片黑暗森林如此恐怖的吗？”
金发少女忽然露出一丝莫名的笑容，抬起头来直视着愈发苍老的中央神座，悠悠说道，“回神座，那里其实并不恐怖，而是所有生灵最后的温暖归宿。”
“恩！？”
中央神座猛地眯起眼睛，在这一刻终于寻找到了自己无名心悸的真正来源。
正是在他这位女弟子的体内。
他下意识地紧了一下身上披着的大氅，也是第一次感觉到神殿高处的风似乎有些大，也有些难以忍受的刺骨冰凉。
就在此时，远方的朝阳跃出了云层，将一片鲜红的霞光落在了中央神座的身上，就像是给他披上了一件血染的长袍。
咔嚓。
咔嚓咔嚓……
伴随着清脆动听的铠甲交错声，金发少女缓缓从地上站了起来。
看向中央神座的视线，也从一开始的仰视变成了平视，甚至当完全站直身体后的略微俯视。
直到此刻，她才忽然发现，一直以来在自己眼中犹如神明的高大身影，也只是一位瘦削的老人，仿佛穿过神殿大厅的风若再大一些，就会被直接吹走一般。
“原来如此。”
中央神座闭上眼睛，低低叹了口气，“你已经不是莉雅，而是占据了她身体的它。”
“老师何出此言，我一直都是我，只不过在见过引导者，接受了来自于天地意志的指引后，才忽然想明白了许多事情。”
“引导者吗？”
中央神座又是一声叹息，“这是生怕这一方天地崩溃毁灭来得太慢，所以才要在上面再添上一把火吗？”
“吾身为引导者，只有一个职责，那便是让一切回到它应该的模样。”
悄无声息间，一道被墨色长袍笼罩的身影出现在神殿大厅。
在其所站立的地方，黑色雾气缓缓流淌，一点点侵蚀着大厅内金碧辉煌的光芒，变成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墨色。
中央神座缓缓睁开了双眼。
在这一刻，金发少女突然感觉到，自己的身体正在不受控制的微微颤抖，仿佛有什么极大的恐怖将要降临此间。
那个需要自己稍稍俯视的老人正目光平和看了过来，却对自己身后更加强大的引导者视而不见。
他只是微微抬头，和她的目光交汇一处，似是自言自语开口说道，“那些被黑暗蒙蔽的，终将在光明的照耀下再次醒来。”
第2028章 大预言术
“神座大人，被黑暗蒙蔽的其实是你啊……”
金发少女面带微笑缓缓说着。
但刚刚才说了没几个字，她便不得不闭上嘴巴，同时捂住耳朵，接连向后退去。
因为站在她面前的中央神座明明就是在自言自语般的说话，声音似乎也并不算大，但随着他的出口，整个中央神殿都开始了越来越剧烈的震动，浩瀚宏大的气息将整个大厅尽数笼罩。
在这一刻，金发少女忽然发现，自己似乎莫名在这个老人面前矮了一大截。
甚至就连这座金碧辉煌的神殿大厅，以及壁立万仞的中央神山，此时此刻都是他的陪衬，臣服于这具看上去一点儿都不强大的躯体之下。
中央神座静静看着金发少女，片刻后目光向后移开，落在了那道黑袍身影上面，“吾的弟子逴龙临行来过一趟，曾经对吾说过，纵然知道此行便要一去不回，但如果连试都不试一下的话，难道就只能等着末劫的降临了么，哪怕是只能向后推迟一个日夜，那也是值得的。”
“吾思虑许久，也觉得他说的很有道理。”
黑袍引导者道，“你们如何去想，对吾等而言都没有什么意义，因为吾等的目标与坚持，是你们根本无法理解想象的存在。”
刺骨的寒意自引导者的脚下向外蔓延，瞬间就将整个神殿大厅的温度降到冰点。
仅仅一个刹那，整个神殿仿佛变成了一座冰窖，在涌动的墨色暗流中，就连大厅内最后的一点光亮都如同风中烛火，忽明忽暗摇摇欲坠。
一边说着，他缓缓向前踏出一步，
啪嗒……
随着脚步声响起，幽幽黑暗如同流水，缓缓朝着中央神座所在的露台流淌过来。
中央神座平静注视着那片马上就要触及到自己身体的黑暗，表情没有任何变化。
黑暗笼罩整个大厅，迅速朝着露台内蔓延。
直至中央神座手中悄然多出一部古旧的书册，墨色黑暗陡然间停滞不动，而随着脚步声再次响起，才无声无息荡起道道涟漪，继续开始了流水般的涌动。
啪嗒！
完全融入黑暗的引导者终于站在了神殿大厅与露台的分界线前。
下一刻，他再次向前轻轻迈出一步。
距离露台上那道苍老的身影不过数步距离。
引导者面无表情，缓缓抬起了自己的右手，再次向前踏出一步。
轰隆！
整个中央神殿陡然间发出闷雷般的响声。
“一切站在吾等前行道路上的，都将被吾等击破碾碎，这便是无法阻挡的大势。”
引导者口中发出沉闷机械的声音，伸手朝着中央神座的面孔抓去。
在这种极度不利的情况下，中央神座反而闭上了眼睛。
在那只不似人类的干枯手臂只剩下一尺距离时，他才慢慢将手中古书翻开一页，低低叹息着道，“吾居于云上，吾执掌神殿，吾说要停下的，便不会继续向前。”
轰！！！
引导者猛地睁大了眼睛，漆黑空洞的眼眶内黑色光芒剧烈闪烁，犹如枯枝的手臂爆发出一连串的咔咔脆响，纵然黑色光芒重重覆盖上去，却依然无法阻挡那只手臂寸寸断裂的结局。
中央神座虽然看上去只不过是在低声自语，但发出的声音却无比宏大浩瀚，仿佛让所有一切都静止停滞不动。
咕咚！
金发少女不由自主吞咽下一口唾液，从额前垂下的几缕秀发已然有了湿痕。
她下意识地眯起眼睛，目光透过重重黑暗，看到中央神座似乎又变得瘦削了少许的身体，紧接着接触到对方那双浑浊无神的眼眸，刹那间只感觉自己在凝视着无尽的深渊，几乎要将自己的真灵神魂从身体之内抽离。
直到啪嗒的脚步声，硬顶着中央神座宏大的声音再次响起，她才突然从这种恐怖中回过神来，双腿一软跪在地上，汗水如瀑顺着暗金铠甲的缝隙淌落下来。
“想要以一己之力阻挡天地意志，你就算是神座中的最强者也无济于事。”
引导者的身体呈现出一个极度扭曲的姿势。
浑身上下咔咔作响，仿佛下一刻就会散架，崩溃成为无数碎块。
但他终究是在这里站稳了脚步，又缓缓伸出了剩下的那只手臂，一点点破开巨大的阻力，对准了中央神座的面孔按压过去。
中央神座又翻过一页古书。
“吾俯瞰天地，吾护佑众生，所有不利于吾的存在，都将被牢牢禁锢，无法得脱！”
咔嚓！
引导者伸出手臂的指尖距离中央神座仅剩下不过一线距离，几乎都要擦到了那张苍老的面孔，却终究不得寸进，被死死禁锢在了原地。
更远一些的地方，刚刚拔出背后双剑，还未冲上前来的金发少女已然彻底瘫倒在地，连一根手指都无法动弹。
就连流水般涌动的黑暗都被冻结，然后缓缓散去。
整个神殿大厅再次恢复了金碧辉煌的光泽。
“大预言术？”
即便是在这种被封锁禁锢的状态下，引导者竟然还开口说出话来。
“竟然是大预言术……”
“你的存在，确实有些超出了吾等的预料。”
“但是，纵然你能够驾驭这不完整的大预言术，也无法阻挡吾等前进的道路。”
中央神座低下头去，缓缓翻过第三页古书，额头上瞬间增添数道深深的皱纹。
“吾说，一切不容于神殿的存在，都将于此时此刻烟消云散。”
此言一出，整个万仞高峰都开始了剧烈的颤抖。
之前即便是断掉一只手臂，身体扭曲成麻花也毫不在意的引导者，在第三页古书翻过后也不由得发出一声沉闷的惨叫。
无数黑色流光自他的体内向外飞出，然后在越来越强烈的璀璨金芒中消散不见。
引导者的声音渐渐无力，眼中的墨色光芒迅速地暗淡了下去……
璀璨金芒一路向前，将所有黑暗尽数驱离，片刻后将金发少女笼罩其中。
刹那间又是无数黑灰飞散，美丽绝伦的女子同样消失不见。
神殿大厅之中，那个有着一头金色长发的白皙娇嫩躯体已然不存，却留下了那具闪烁着暗金色泽的铠甲，平铺在了神殿大厅的地面上。
第2029章 黑山神座
时间一点点过去，中央神殿最终重归于平静安宁。。
中央神座拭去唇角溢出的一缕鲜血，退后几步在露台的躺椅上缓缓坐下，闭上眼睛不住喘息，看上去已经是疲惫虚弱到了极点。。
直到月上中天，清冷皎洁的光芒映照下来，他才仿佛从睡梦中苏醒过来，慢慢端起一旁小桌上的茶水喝了一口。
“越来越吃力了，也不知道能够再支撑多长时间。”
他低低叹息一声，刚准备将手中的鎏金茶杯放回桌上，却忽然间停下了所有动作，转头看向了金碧辉煌的神殿大厅。
轰隆！
大厅微微震颤了一下。
一个身披重甲的年轻人显露身形，缓缓朝着中央神座走来。
“呼……”
中央神座重重呼出一口浊气，直接从躺椅上站起身来，看着那个走来的年轻男子，眼神中流露出毫不掩饰的欣喜光芒。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啊。”
年轻男子在大厅与露台连接处单膝跪地，“逴龙见过老师，让老师担心了。”
中央神座将杯中茶水一饮而尽，“吾还以为你失陷到了那一片火焰山中，此次能够打破屏障脱身而出，足见你的实力在以前的基础上又有了长足的进步。”
“回老师的话，弟子这一次能够脱险归来，全是仰仗了那位黑山神座的力量，如果只是凭借弟子自身的实力，或许还未曾接近那片群山，便已经死在了那轮猩红圆月的阴影之下。”
“黑山神座？”
老者不由得皱起眉头，“吾为何从未听说过这一名字？”
逴龙同样疑惑道，“弟子也是未曾听过黑山神座的名号，但根据那位的说法，是因为入乡随俗的原因，就让弟子称他为黑山神座，以便于更好的理解和记忆。”
“入乡随俗的原因……”
中央神座将这句话默念一句，忽然想起来古书中浮现的那幅画面。
血色月光映照群山，一个年轻人悄然出现在一座小山村内，一手持着一本仿佛被鲜血浸泡过的书册，一手缓缓推开了那扇破旧的院门。
“这位黑山神座，莫非就是那位外来者？”
“老师所言极是，而且他还是一位实力层次极高的修者，甚至高到了弟子根本无法看清的层次。”
中央神座缓缓点了点头，接过逴龙刚刚倒好的茶水，就那样拿在手中，沉默许久后又问了一句，“现在那位黑山神座又在哪里？”
“回老师的话，黑山神座带着弟子和一线峰断湮神座从群山之中出来后，便以炽白烈焰将那片区域封镇笼罩，本来他准备和弟子一同返回中央神殿，只是在半途中见到了被黑色触手侵蚀的修者，以及隐藏在它们背后的所谓引导者，黑山神座便又改变了主意，追着它们遗留下来的线索一路向西去了。”
“一路向西去了么……”
中央神座仔细询问了他们和黑色触手遭遇的地点，面前悄然展开一张虚幻地图，略一推算之下，目光便落在了那个被标记出来的点上。
如果他的推测没错的话，那里似乎正是黑暗森林所在的位置。
………………………………………………
顾判此时已经来到了距离黑暗森林不足三百里的地方。
周围已经是一片荒芜，就连大地上都不见一丝绿意，入目处唯有沙漠一般的黄色，占据了几乎全部的视野。
他便在此时从空中落下，踏进了一座安静的有些过分的城池。
这座城池似乎已经是一座死城，虽然各个房屋建筑看起来都像是一直有人居住的样子，就连最繁华的那条街道上的店铺都还开着门营业，但整座城池就是看不到一个活人存在，即便是连死人也没有见到一个，安静到了极点。
顾判缓缓步入长街，从一间间商铺门前走过，浏览着摆在外面的各种商品，没有表现出任何的急躁情绪。
不久后，他在一家铁匠铺门前停下脚步，从门口的架子上取下了一把干农活使用的钢叉，拎在手上随意挥舞了两下，然后转身看向了长街的尽头。
那里悄无声息升起了一团比墨汁还要更加浓郁的黑暗。
下一刻，杂乱的脚步声从黑暗深处响起，又逐渐变得清晰。
顾判微微眯起眼睛，眸子里燃起两朵幽幽白炎，目光穿透重重阻碍，看到穿着打扮的各异的人群，迈着僵硬扭曲的脚步，正在从黑暗中一步步跨出，沿着空旷无人的街道朝着他靠近过来。
以他如今的洞察力，自然可以轻易越过那张人皮，清楚看到填充在人体内的密密麻麻触须，就像是缠绕成团的蛇盘一样疯狂乱舞，散发出剧烈的混乱黑暗气息。
或许这些人便是城镇中的一部分居民，虽然被恶心的黑色触须赋予了新的生命，但整个人也已经完全置于它们的掌控之下，也不知道该算是他们的幸运，还是更大的不幸。
人群越来越近，纷纷朝着顾判伸出手臂，丝丝缕缕的黑色触须从那些人的指尖钻出，更先一步已经来到了他的面前。
顾判掂了掂手中的钢叉，随随便便向前划了一下。
也没见他有其他的动作，第一批靠近过来的人群便忽然停止不动，自额头向下，一直到两腿，身体中线上突然出现一道细细的红线，然后红线瞬间朝着两侧裂开，内里密密麻麻的黑色触须欢快地喷涌而出，掉落在地面上疯狂扭曲滚动不止。
而在那群人身后，更多动作扭曲的人们沉默无言围杀了过来。
顾判低头仔细观察着那些黑色触须，对靠近的人群完全视而不见。
直到他们即将触碰到他的身体，才有一道炽白烈焰升腾而起，瞬间遍布整条长街，将所有人尽皆笼罩进去。
白色火焰势不可挡一路向前，与长街尽头的黑暗雾气交织一处，向后吞噬消磨，发出犹如毒蛇吐信般的嘶嘶声响。
挥手释放出一道三昧真火后，顾判便再次安静下来，伸手将一根被禁锢保护起来的触须拿到眼前仔细观察，仿佛在整座城池之中，这个像是黑蛇一样的东西才是他真正的目的。
第2030章 能者居上
城内长街之上，炽白火焰灼烧一切。
迈着扭曲机械步伐靠近过来的人群纷纷化作飞灰四处飘散，有的直接消失不见，有的却来不及消散，便堆积在地面，形成一条像极了黑雪铺就的长廊。
不久之后，整条长街空荡荡的，只有满地的灰烬，以及依旧在熊熊燃烧的大火昭示着之前发生过什么。
但是，就在汹涌澎湃的炽白烈焰之下，一根根犹如嫩芽的触须钻出了地面，并且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生长壮大。
对于它们来说，可以化石烁金的火焰仿佛就是一场富含营养的甘霖，不仅没有被灼烧融化，反而在火焰的滋润下，出现了愈发旺盛茂密的趋势。
没用太长时间，整个城镇便已经被交织缠绕的黑色触须完全笼罩，看起来就像是在大地上倒扣了好大的一盆鲜蛇，密密麻麻、令人看上一眼便瑟瑟发抖。
顾判已经被包围在了蛇盘的下方。
不过他对此并未表现出十分在意的样子，依旧在认真研究着手中的那一段黑色触须，甚至明知道自己的三昧真火会促进这些触须的生长发育，还一直不停催动释放出更多的火焰，让它们在原有基础上生长得更加旺盛。
除了三昧真火之外，其他各种形式的能量也都能够被这些黑色触须吞噬吸收，唯有擎出双刃大斧，才能让它们真正丧失活力，化作飞灰消散于无形之中。
但顾判却并不想御使打野刀将这些触须斩除干净。
他现在对它们很有兴趣，因此在没有真正研究明白这里面到底隐藏着怎样的秘密之前，便绝对不会对它们不利，甚至还要小心翼翼呵护它们的生长，以免没了实验观察的对象。
时间一点点过去，黑夜取代白天降临，很快朝阳东升，又将光和热洒向大地。
如是黑白轮转，一日又复一日。
在顾判近乎无穷无尽的各种力量滋养下，黑色触须得到了爆炸性的发展。
从原本只是占据了这座城池，已经向外延伸到了荒无人烟的郊外，其面积至少扩大了二十倍不止。
每一根触须都变得粗壮，数人合抱也无法将之围拢一圈，高度也从稍稍超过房顶，一路延展到了数十上百米的半空。
远远望去，活脱脱就像是在天地之间又凭空出现了一座规模颇大的黑暗森林。
咔嚓！
一根触须被从根本截断，露出里面更加复杂的的断面。
顾判终于丢掉了手上的这根小触须，一步跳上这根傻大粗的截面继续观察。
许久之后，他缓缓抬起头来，透过狭小的缝隙看向了高空之中的太阳。
感受着秋日午后挥洒下来的光和热。
忽然，一直在黑暗森林中静静燃烧的三昧真火出现了短暂的停滞。
他若有所思，沉默许久。
然后便有些失望的叹息道，“你们这不行啊。”
“哦？”
“阁下何出此言？”
一道略带沙哑的女子声音在身后缓缓响起，对顾判的自言自语做出了回应。
他也有些惊讶，似乎是没有想到自己的一句感慨竟然有人回应，更或许是因为这道沙哑机械女声的主人已经出现在了此地，自己却并没有第一时间发现。
不过都无所谓了。
些许小小不然的事情，也不值得他为此作出反思。
顾判甚至没有回头，只是接着说道，“你就是这些触须的主人？”
“吾名南光，阁下若是将吾看做这些触须的主人，倒也并不能算错。”
他换了个更加舒适一些的坐姿，依旧没有回头看上一眼，“那你还不真心诚意的谢谢我。”
“吾想知道，需要感谢阁下什么？”
“呵，真就是渣男渣女蹦野迪，提上裤子不认人了吗？”
顾判伸手拍了拍被斩成两断后，依然在拼命吸收吞噬炽白火焰的那根触须，不由自主笑出声来，“我好不容易制造出来的白色精华火焰，你吃的还舒爽吗？”
“吃了这么多天，不知道多少顿，结果现在连一声感谢都不用说了？”
那道机械沙哑的声音缓缓说道，“阁下多虑了，此方天地之中，所有一切本来便是吾等应该予取予求的食物，你虽是外来者，但自从进入到此方天地内的那一刻起，便也成为了和其他生灵一样的食物，没有例外，也没有变化。”
“都是你们的食物，没有例外和变化？”
顾判指尖已经触碰到了温润如玉的双刃大斧，却只是在轻轻敲击了几下后便随即放开，“行吧，你们说的对，你们说的都对。”
一边说着，他缓缓转身，目光落在那个从一根触须中生长出来的半身女子脸上，看着那个没有一点发丝的光亮头颅，不由得便是微微一怔，“自从我工作的实验室爆炸之后，这么长的时间过去，你还是我所见到的第一个和尚，不容易，真的不容易。”
“咦，不对，你应该是一个尼姑才是，这就更不容易了。”
南光神座面无表情道，“外来者常有奇诡虚妄之语，阁下同样如此，不过对于吾等来说，这些都只能算是无关大局的小小变化，并不会对吾等的目标产生实质性的影响。”
“你们的目标，到底是什么？”
顾判很有兴趣地问道，“既然我的到来，乃至于我所作出的一切举动，对于你们而言都不过是无关大局的小事情，那么，这位女菩萨能不能对我肉身/布施一二……”
“哦，错了错了，是这位女菩萨能不能对我明言一二，你们到底有什么目标，又晓不晓得另外一方天地之中的天现二日、长河横空现象，究竟又有什么目的？”
南光神座道，“吾等代表天地意志，所做的一切便是让散乱的一切回归正轨，纳入到统一的天地意志之下。”
“至于阁下刚刚所提到的天现二日、长河横空，其实对于那一方天地而言，如果它们能够真正代表天地意志完成统一，吾等也是乐见其成，并不会进行任何形式上的干涉。”
“哦？乐见其成，不会干涉？”
“到了现在，我算是大致弄清楚了你们的想法。”
顾判露出一丝莫名的笑容，“那么，若是我和天现二日、长河横空一样，也要代表此方天地的意志呢？”
南光神座顿时沉默下来，片刻后缓缓说道，“如果真是如此，阁下就和吾等的目标完全一致，最终的结果也只有一个，那便是能者居上，不能者死。”
第2031章 下定离手
“说的不错，弱肉强食、适者生存，能者居上、不能者死。”
顾判低低叹息一声，伸手握住了双刃大斧的斧柄，“我就喜欢这样毫不掩饰的**言论。”
南光神座眼中黑色光芒闪烁，死死盯住了自虚空中悄然显形的那柄斧头，现身以来从未有过变化的面色在这一刻陡然阴沉下来。
“这便是杀死了第六引导者的那柄神兵利斧吗？”
“第六引导者？”
顾判微微一怔，随即露出欣喜的笑容，“这么说，上一次我遇到的大礼包，竟然不是只有一个？”
“至少按照你的说法，就算他的排名最为靠后，那么在他前面，至少也还有五个，足够我凝聚出五颗实体化大道真韵的珠子。”
南光神座眼中黑光闪动，语气森寒，“你身为外来者，却是不知死活选择与吾等直接对抗，放弃了让自己继续活下去的机会，当真是可悲可叹。”
顾判对此丝毫不以为意，“人生每一个抉择都像是一个赌局，输赢都是自己，不管压的赌注大与小，选择了就没有反悔的机会，所以说下定离手，输不起的人，往往也赢不了。”
“你们也是一样，既然选择了要代表天地意志的赌注，那么就需要面对各种各样的不服，要么将之全部压制下来，要么就输掉你们的未来。”
南光神座冷笑一声，刚想说些什么，却在话到嘴边的那一刻蓦地闭口不言。
下一刻，她几乎和顾判一同转头，看向了东南方向的远方。
依稀间，似乎有一道隐隐约约的苍老声音突破时空，传入到了他们的耳中。
“吾居于云上，吾执掌神殿，吾说要停下的，便不会继续向前！”
“吾俯瞰天地，吾护佑众生，所有不利于吾的存在，都将被牢牢禁锢，无法得脱！”
“吾说，一切不容于神殿的存在，都将于此时此刻烟消云散！”
顾判眉头皱起，若有所思。
不远处生长于一根触须之内的半身南光神座则有些失神地脱口而出，“中央神座，大预言术……”
听闻此言，顾判长身而起，“先解决掉你，再解决掉那片黑暗森林，吾还要着急赶去中央神殿，去看一看能够施展出大预言术的那位中央神座，究竟有怎样的风采。”
咔嚓！
双刃大斧斩破虚空，径直朝着南光神座光滑锃亮的头顶落下。
刹那间不知道多少数人合抱粗细的黑色触须被一斧两断，灰飞烟灭。
在大地上留下一道笔直的沟壑。
但就在斧影寒芒落下的前一刻，南光神座已然不在原处。
她已然脱离了那根黑色触须，不着寸缕来到了百丈高空之上。
如墨光芒从南光神座双眸深处散发出来，迅速凝成了一扇向着左右分开的大门。
下一刻，大门缓缓打开，南光神座面前的虚空如同水幕一般荡起道道涟漪，紧接着被悄无声息拉开了一道口子。
顾判站在原处没有动，并未趁此机会出手攻击，目光透过那空间缝隙望过去，黑色门扉的另外一侧唯见一片如墨的漆黑颜色。
南光神座没有任何犹豫，第一时间便进入到了那扇门内。
然后就在她刚刚进入的那一刻，那道口子便直接消失不见，没有在虚空中留下一丝一毫的痕迹。
纷乱的色彩在南光神座周围跳动着，最终尽数化作一片的漆黑，再也见不到其他光泽的存在。
南光神座闭上了眼睛，等待着传送的结束。
那个时候，她便已经回到了自己位于黑暗森林的老巢之中。
但是，时间飞快流逝，传送却一直没有任何结束的迹象。
南光神座心生疑惑，然而还未等她思索明白，一道耀眼的璀璨白色光芒却映照在紧闭的眼睛上面，驱散了之前笼罩一切的纯粹黑色。
为什么会出现白色的光芒？
这不可能。
南光神座猛地睁开了眼睛。
便看到一道熟悉的身影正在从熊熊燃烧的炽白烈焰深处走出，站在了她的面前。
南光神座确定自己现在还位于传送通道之内。
但被这个外来者诡异地闯入进来也是事实。
在那团炽白火焰幽幽燃烧下，似乎就连传送通道都停滞不动，再也没有刚才未曾发生变化时的时空变幻感觉。
“你竟然能够直接进入到吾等才能使用的传送通道之中。”
南光神座的语气中充满惊讶。
“那是你们见识太少，没有听说过传承自宇宙神主的大穿越术。”
顾判彬彬有礼地回答道，“还有吾机缘巧合之下得到，领悟至今也没有真正参透的大光暗术，两者稍微结合一下，进入你们这一方黑暗传送通道，简直是易如反掌，不费吹灰之力……”
“再往更深层次去想一下的话，如果我能够掌握大光暗术之上的大阴阳术，或者是掌控了宇宙神主的根本大时空术，你根本就不可能在我的面前打开这扇逃跑的大门。”
话音刚刚落下，他左眼一片纯白，右眼漆黑如墨，期间又有一黑一白两道光芒自双手掌心射出，在通道之中交织缠绕，并且很快融为一体不分彼此。
一股无法阻挡的力量将二人身处的传送通道撕裂开来，随后南光神座便被那道缺口卷了进去，打着旋很快消失得无影无踪。
顾判紧随其后，好整以暇一步缓缓踏出，跟随着南光神座没入到无穷无尽的黑暗深处。
一片望不到边际的黑暗地底空间之中，根根弯曲倒垂的枝条从上方石壁垂落，纵贯了至少数百丈高的虚空，再次没入到下方的岩层里面。
乍一看去，这些枝条很有可能会被误认为是一棵参天巨木的根须，但来到近处仔细观察才能发现，它们根本就是一根根犹如巨蟒的黑色触须，在地底之下不停蠕动着，汲取着所有能够汲取的养分补益自身。
地底空间被无数巨型触须包围起来的核心区域，是一小汪汩汩向外冒着墨色水流的泉眼，定睛细看的话，泉眼深处似乎还有一道漩涡在不停旋转，漩涡之内又闪烁着无数的细小光芒，犹如宇宙深空中的浩瀚星系。
不时会有道道黑色水流从黑色触须根部喷出，被泉眼尽数吸收进去，而吸收掉至少是其体积百倍的墨色液体后，泉眼却依然没有什么变化，没有一丝一毫的增加。
悄无声息间，一道裂隙出现在地底空间。
顾判从中一步踏出，好奇地观察着周围的环境，同时也是在寻找着那位乐善好施女菩萨的下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