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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猪怜碧荷     我有一柄打野刀txt下载     我有一柄打野刀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602章 情深意重

    只剩下大半身体的羏貊神使默立原处,一动不动。

    寒风夹杂着大片雪花从峡谷之内吹过,噼里啪啦打在他的体外金光上面,又迅速融化成水汽,将他整个人笼罩在内,也遮挡住了表情难看的半个面孔。

    他此时纠结犹豫到了极点,也狂暴躁动到了极点。

    身为真神之最忠心属下,他并不怕死,甚至以为真神奉献生命而荣耀。

    但是,他怕的是毫无意义、毫无作用的死去,没有达到真神的要求,没有完成自身的神圣使命,如此即便是死亡,也只能是屈辱的死,没有丝毫的荣耀可言。

    时间一点点流逝,那道残缺不全的身躯再次握紧了手中骨刺,仿佛已经下定了决心。

    就在此时,顾判的眼中骤然爆发出一道别样的神采。

    “休伤吾主!”

    下一刻,他便听到了一声低喝从那具高大身躯后方响起,看到了那个穿着残破宫装的女子踉踉跄跄奔来,双手紧紧握着一柄寒光闪闪的大斧,吃力地抡起斩落下来。

    唰!

    她一斧落下,最后一刻却只觉得手上空落落地不着一物,陡然发生的变故让她面色大变,已然掌握不了平衡,嘭地一声重重摔倒在地上。

    “还有一条漏网的小鱼……”

    高大身影微微一怔,旋即一脚重重踩落。

    咔嚓!

    他脚踩一半,却猛地瞪大眼睛,独眼瞳孔中映照出一道毫无征兆出现的寒光,直接破开了那道稀薄金光的防护,将斗大的残缺头颅唰地高高斩飞。

    “吾有真神之力护佑,吾……”

    他喃喃说出最后半句话,整个身体倏然间化作飞灰散去,再也没有留下半点儿痕迹。

    咔嚓!

    双刃大斧在斩断头颅后又一次毫无征兆突然消失,再次出现时直接出现在了顾判的手中,连同他的身体一起剧烈颤抖起来。

    数个呼吸后,他艰难将自己的身体从蛛网般碎裂的石壁中拔出,第一时间转头看向了重临所在的位置。

    出乎他的预料,这位业罗门徒竟然还安安静静站在碎石堆上,甚至没有回望过来一眼,而是表情平和、目光宁静看向了远处。

    顾判顺着他的视线望去,眼神陡然一凝,落在了远处一道妙曼至极的身影上面。

    虽然她双臂已失,衣裙褴褛,却自有一种无法让人直视的气质环绕,犹如高居云端之上的仙人,纵然即将坠落,也非常人能及。

    “生当同衾,死亦同穴,相见时难别亦难,东风无力百花残……”

    顾判深深吸气,又缓缓呼出,面上露出一丝极淡的温和笑容,“两位情义深重,缠缠绵绵,看来就算是死,也要死在一处,免受分离之苦,当真是感人肺腑,荡气回肠。”

    他面带微笑慢慢说着,一点点抬起失而复得的双刃大斧,做出一副当即就要全力抢攻的姿态。

    但是在暗中,他却已经在四处搜寻着最佳的退路,不愿也不敢让自己置身于千羽湖主与业罗门徒的双重夹击之中。

    纵然千羽湖主看上去已然濒死,只剩下了一口气在吊着,但碎石堆上那位业罗门徒却极其诡异地状态完好,不仅不见一丝虚弱与伤痕,甚至还令人无法置信地容颜大变,从之前枯瘦如柴的一副病秧子状态,变成了如今玉树临风的翩翩佳公子模样。

    这种超出常理的变化简直让人无法接受。

    这要是再跟他们打起来,死都不知道会怎么死!

    顾判踏前几步,大斧直指已失双臂,生命之火犹如风中残烛的羽千玄,短短片刻内便已经打定主意,行那围魏救赵,转身就跑的法子。

    撤退的路线他也已经选择妥当,就是和羽千玄在一条线上的直落瀑布。

    他要的就是摆出一副不管不顾就要拉羽千玄陪葬的架势,斧拳齐施,做足气势,待到碎石堆上的这位出手相救时,再以那块突出的山石为踏板,直接从瀑布上面跳下,能跑多快就跑多快,实在跑不掉了再回头放手一搏。

    若是碎石堆上的这位不出手相救,那更是正合他意,完全可以假戏真做,一斧头将千羽湖主砍死,双值再次加成之后,到底是战是逃还可以根据当时的实际情况再做决断。

    顾判计议已定,强忍住身体各处同时传来的剧痛,竭尽全力控制着自己依旧濒临崩盘的身体,一个大步跨过数丈距离,而后再次提速,抡起斧头便朝着羽千玄冲去。

    “吾之千玄……”

    一道幽幽叹息响起。

    顾判猛地眯起眼睛,瞳孔内映照出重临的身影,竟然没有任何征兆地便出现在了自己的前方。

    竟然直接便越过他,出现在了羽千玄的身旁!

    他在半途中猛然变幻身形,借此机会朝着侧方扫了一眼。

    那片碎石堆上,现在已经空无一人。

    这种让各种感知手段尽数无效,近乎鬼神莫测的移动方式,让顾判不由自主便朝着空间跳跃,闪现瞬移上面想去。

    嘭的一声闷响。

    他不得不在半途中一个急停,双腿在咔嚓作响声中深深踏进山石之内,咽下一口鲜血,艰难稳住身形后,再如临大敌看向了前方安静而立的两人。

    咕咚!

    顾判再次将涌上来的鲜血咽下,心中念头急转,苦思退敌之策。

    虽然那道从黑暗中走出的业罗门徒只是背对着他默默站着,羽千玄也丝毫没有与之联手发起攻击的意思,但他不得不去考虑,如果真的要打要逃,又该如何去破解对方这近乎无解的移动方式。

    他深吸口气,再看一眼两人,思来想去却也无计可施,无法可想。

    但就是这一眼,却让他陡然间心中一动,发现了之前未曾发现的某点诡异之处。

    那就是当业罗门徒和千羽湖主站在一起的时候,顾判才骤然惊觉,这位业罗门徒的身躯看上去似乎有一丝极难察觉的虚幻,再运足目力仔细观察,更是发现他竟然并不是脚踩实地,而是轻飘飘地悬空而立。

    虽然脚底与下面的山石只有一丝丝的距离,但确实就是悬浮在虚空之中,不借任何外力,而且没有御使任何力量的痕迹。

    “他已经失去了肉身!?”顾判止住了当即远遁而走的念头,再次握紧了双刃战斧。

    下一刻,他便听到了重临温和平静的声音,在峡谷中缓缓响起。

    “你不该回头的。”

    重临叹了口气,目光落在羽千玄空落落的双臂位置,便又低低叹了口气。

    “一直不见你回来,吾又如何能够孤身独走?”

    纵然身负重伤,纵然双臂已断,羽千玄的声音依旧清冷漠然,听不出有任何的情绪。

    顾判听着他们的对话,再次观察那道悬浮虚空的背影,心中陡然间闪过一个令他自己都难以置信的念头来。

第603章 心中执念

    顾判死死盯着那道似乎又虚幻了一丝的背影,盯着他悬空一丝的双脚,心中那个难以置信的念头愈演愈烈,犹如一粒种子冲破地面的束缚,终于见到了外面真正的天空。

    这业罗门徒已经死了!

    这位以一己之力盖压整个业罗秘境,击溃他与红衣的全力联手,又独身镇压羏貊两只手臂,最后还能够一路紧跟至山中暗河,跟他和羏貊派来的追杀者硬拼一击而不落下风的业罗门徒……

    这样一个历经万载不灭,实力层次极高、对敌手段层出不穷的业罗门徒,已经死了!

    如今出现在羽千玄面前的,应该就是他的一缕残魂,或者是一点残念而已!

    怪不得他自那片碎石堆下现身后会有如此大的形貌变化,怪不得他一直都没有再次出手,其最根本的原因或许真的要落在此处!

    他到底是不是已经死了,一试便知……

    若是他已然身殒,便可以顺势直接斩杀羽千玄,彻底覆灭千羽之湖。

    若是他本就未死,还有一战之力,那么凭借着这一手出神入化的闪现瞬移手段,就算是现在扭头就逃,恐怕也逃不出去,唯一所能选择的也还是抡起斧头,拼死一搏。

    所以说,若要出手,正当此时!

    一念及此,顾判眼中骤然闪过一道寒光,收敛一切情绪,奋起所有余力,刹那间化身飞火流星,隐去大斧寒光,轰然朝着不远处的两人合身撞去。

    轰!

    其他手段已经有心无力,顾判此时所能爆发出的最强攻击,也唯有在红炎之冲击下,再辅以最后一记诛神刺,一斧重重砸落。

    咔嚓!

    大斧重重砸到重临的后背,却再也无法向前,红炎在接触到那道背影的时候也无声无息熄灭,无法穿透一丝。

    就连倏然显形的诛神刺,也在没入到他的身体后直接消失不见,没有激起哪怕一丝一毫的波澜。

    顾判猛地收回斧头,刚刚准备蓄力再次一击,却发现以那道背影为中心,一小片区域陡然停滞,他就算是想要动上一下都艰难至极,更不要说再次暴起出手。

    下一刻,他深深吸气,竭尽所能向后移开一小段距离,持斧摆出了御守的姿势。

    纵然刚刚被利斧加身,被红炎灼烧,被诛神入体,重临面上表情却没有任何变化,依然没有回身出手,甚至就连开口说话的语气都没有丝毫颤抖,依旧是对羽千玄慢慢地说了下去。

    “我在与羏貊真身最后一击时便已经迫不得已踏出了那一步,若不是心中存有执念未了,便早已烟消云散,不可能再循迹一路来到此地。”

    羽千玄点了点头,“我知道。”

    “你知道便好。”

    他的声音虚无缥缈,渐渐低沉,仿佛下一刻便会随风消散。

    “待我这点执念消失之前,你就此离开,莫要再次回头……”

    “记住,不要总是想着给我报仇……你要活下去,继续寻找吾等所一直追寻的,那个答案……”

    羽千玄再次缓缓点头,“我知道。”

    “你知道便好……记住,万事莫要勉强,能活下去便好……”

    “我知道。”

    羽千玄第三次点头,双唇努力翕动,似乎是想要再说些什么,却被高空深处接连突如其来的三道炸雷所阻,最终没有说得出来。

    重临缓缓抬头,目光望向漆黑如墨的夜幕,片刻后忽然微笑说道,“惊蛰雷动,万物化生,就像是你曾经说过的,有死才会有生,去旧方能迎新,吾一直恋栈不去,却是不符合天地间的生死轮转之意。”

    “所以,吾当以吾之死,换取你之生,以应天地变化之道。”他说完后就慢慢转身,不再去看怔怔站在那里的羽千玄,而是将目光落在了持斧而立的顾判身上。

    “走吧。”

    他抬了抬手,又重复了一遍,“走吧。”

    她死死咬住下唇,深深看着身前那道背影,仿佛要将之印刻到自己意识最深处,而后一点点向后退去,慢慢隐入到峡谷黑暗之中。

    重临目光平静看着顾判,语气同样平静道,“莫要紧张,吾早已无力亦无法出手,如今在此只是一点执念未消,唯有在千玄真正安全离开后,才会执念消散,让此方天地摆脱束缚、恢复正常……”

    “再次看到你,吾还是不得不最后再道一句,纵然是在万载之前,在兴旺鼎盛之业罗宗门,你的天赋之高、心性之好,亦可以当得起一声天才之名、惊采绝艳之赞。”

    说到此处,他忽然露出一丝笑容,“你我打生打死数次,如今吾已然身死道崩,却都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当真是让人不禁失笑。”

    顾判感觉自己仍旧被紧紧束缚在原地,一动也无法动弹,即便是修行的各种法门也陷入沉寂,尝试几次无果后便也放下念头,只是保持着警惕戒备,语气平静道,“晚辈姓顾,单名一个判字,忝为如今业罗之外道圣使,不知前辈高姓大名?”

    “吾名重临,为万载以前之业罗门徒,于末法之劫降临、秘境坠落后破门而出,自此苟活至今,可惜又将要魂飞魄散于断离山脉之中……”

    顾判默默听着,察觉到重临的身体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虚幻下去,思忖片刻后便又开口道,“晚辈数次听前辈说起末法之劫,又提到寻找那个答案,前辈可否告知晚辈,究竟何为末法之劫,业罗秘境又是究竟因何而坠落破碎,那个答案,到底又是什么?”

    “末法之劫……”重临喃喃重复一句,低声叹息道,“关于末法之劫,关于业罗秘境,还有吾一直所追寻的那个答案,其实告诉你倒也无妨,只不过,你真的想要知道吗?”

    顾判毫不犹豫道,“身为一个研究人员,遇到未知未解之谜题,自然而然便会想要去追寻答案,这是早已经印刻在我骨子里的东西,想改很难。”

    “既然如此,那吾便跟你说上一说倒也无妨,如果真有可能,吾也希望你能够找到万载之前那次大变的根源,也能由此揭开圣师他们早早秘境自封,却依然逃不过身死道崩、业罗坠落的原因。”

    重临声似山泉,缓缓流淌,听上去竟有一种自然如意之感,“不过在吾开始讲述之前,不知顾圣使能否将自身在那处密地之内的所见所闻讲于吾听,也让吾在执念消散之前能够再为追寻的答案凑上一片拼图。”

    “我在里面只看到了几个字。”

    顾判只说一句便不再多言,反过来却又问道,“前辈应该在业罗秘境之中见过了魏襟,他乃是我在业罗内所收的门人,在对重临前辈讲述所见所闻之前,我必须要先知道,魏襟在密地之内见到了什么,你又把他弄到哪里去了。”

    “你说的是那个与你一样,同样与密地有缘的业罗弟子。”

    重临思忖着缓缓说道,“他去到的,是圣尊,也就是当初的外道圣使所开辟之密地,在那里面别无他物,唯有一座骨山,在骨山之顶,亦不见圣尊之痕迹,却同样只有不知道哪位业罗先贤留下了的一行字迹。”

    说到此处,他似是苦笑一下,而后才接着道,“那上面写道,一身苦修,一点真灵,终将为他人做嫁衣裳,堪破又如何,既然无法解之,倒还不如不破……”

第604章 九幽

    一身苦修,一点真灵,终将为他人做嫁衣裳,堪破又如何,既然无法解之,倒还不如不破……

    顾判忽然想到观摩石碑时,最后一刻方才出现的那个由仙风道骨变得形如厉鬼的老者,心中顿时转过数个念头,片刻后猛地镇定心神,状似无意地问道,“在重临先生眼中,九幽是个什么东西?”

    “九幽?”

    重临似是对这个问题感觉有些意外,或许在他的眼中,这实在是一个太过基础而又初级的问题,所以没有任何犹豫便回答道,“九幽并不是一样东西,而是万载之前修行的生灵,对于天地之极那扇门后所有一切的统称,又可称之为九幽之地。”

    “或者说得更加准确一点,最开始并没有那扇门,而是自从更久远的时候,久远到了连业罗初圣都只能从昔时遗留的蛛丝马迹推断,在那里曾经发生过一次大事件,他将其称之为魔乱大地,而后才会有断界山一分为二,壁立千仞,中铸铜门,自此才有了关于那道简直非人力所能及之九幽之门的最初推测记载。”

    顾判默默听着,忽然便又问道,“那么根据重临先生所知,门后到底有什么?”

    重临接着说道,“这个问题,你其实应该去问计喉,或者羏貊,它们圄于门内万载时光,自然比我这个外人知道得更加清楚……不过偏听则暗,兼听则明,既然你出口发问,吾便将所知稍稍讲于你听便是。”

    “九幽门内,其实和外面没有什么区别,山还是山,水还是水……真正有所区别的则是在万载之前的末法之劫降临后,以断界山那扇大门为分界线,外面可以称之为超凡生灵存在之根基的元灵,迅速变得枯竭,而只有通过了断界山中分之地的九幽之门,才有元灵继续留存,所以,当时幸存下来的许多超凡生灵,都汇聚至断界山而来。”

    “只是它们没有想到,过去没有太长时间,九幽之门内的元灵之气便开始变化成了毒药般的东西……那时候对于吾等就如同行人迷失于大漠深处,若想不死,摆在面前的有两条路,一是就凭着还存在于天地间的,近乎于无的那一丝湿意硬挺着存活下来,二是找到某处地方,让自身能够变得喝下毒液而不死,你明白了吗?”

    顾判思忖着缓缓道,“所以说,你和千羽湖主就是硬挺,计喉羏貊则是去喝下了那杯毒酒,而且你们都活下来了。”

    “是啊,不论如何艰难,但只要活着,就还有更多的可能……吾等苦熬万载,等来了天地再变,元灵复苏,虽与万年前的元灵有很大区别,但总算是鱼跃江河,虎入深山,有了继续存活乃至于更进一步之机缘。”

    重临淡淡笑着,身体已经变成半透明形态,比之最初与活人并无二致的时候,已然虚弱了十倍不止。

    但顾判却依旧无法挣脱加诸于自己身上的那道束缚,还是只能一动不动站在原地。

    只能是出口言声,道出心中疑惑,“重临先生,我思虑许久,倒是很想知道,所谓九幽,难道它就不能是一个人,或者是,是一个有思想有生命的生灵吗?”

    “九幽,是一个生灵……”

    骤然听闻此言,重临面上笑容猛地收敛,神色变幻不定,许久后才喟然长叹一声道,“万载以来,吾也不是没有思索过这个可能性,亦就此做过许多事情,但这一猜测实在是太过骇人听闻,无法让人信服。”

    他死死盯着顾判,声音陡然阴冷下来,“你可知道,若九幽为人,能够引动甚至是制造末法之劫,视万千超凡生灵尽为蝼蚁,肆意玩弄于鼓掌之间,反手镇压不费吹灰之力,这将会是如何恐怖的实力层次?”

    “若九幽为人,当初修为通天,傲视寰宇之业罗三圣,当初百族大战,千灵争锋的大争之世,在牠眼中又算是什么,一群比蚂蚁都弱小的家伙在土里打滚么?”

    “若九幽为人,吾等煎熬万载,苦寻万载,所求的那一个答案,在牠眼中岂不是真的就只是一个笑话?”

    “若九幽为人,那么牠到底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做这一切的目的又是什么?”

    重临接连发问,原本便已经明灭不定的身体还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虚幻下去,眼见已经到了快要崩灭的边缘。

    顾判深深吸气,又缓缓呼出,一点点活动着自己的身体,浑身骨节发出咔咔不断的脆响。

    被束缚的这段时间,虽然丢掉了直接追杀羽千玄的机会,但在这种压力禁锢下,他斩杀羏貊使者双值加强后对身体的修复,类似于打上了厚厚的绷带和石膏,却也得到了意想不到的良好环境。

    沉默片刻后,他伸手一抓,指尖已经多出了某个比米粒还小的,不知道什么小虫的冰冷僵硬尸体,而后低低叹道,“重临前辈,吾等方才一战,暗河倒流,树倒山倾,峡谷新现,落在这小小虫虿眼中,它能不能想明白呢?它会认为这是天地大变,末法之劫,还是认为这是我们两个人在此交手引发的动静呢?”

    重临不再说话,静静看着他,等待着他继续说下去。

    既然禁锢束缚已经松开了少许,顾判便当即运转结合了金刚秘法的引灵焠体,将斩杀羏貊神使后所得的经验值尽数投注进去,濒临崩溃的身体也开始一点点向好发展。

    他分心二用,接着说道,“如果,这小东西历经今日大变而不死,后某日仰望星空,忽然间心生顿悟,想明白了造成了这一切的你我皆为生灵,它又会是一个怎样的心情?”

    “晚辈刚刚曾经提到过,在圣师开辟的密地之内见到了几个字,上面写的是‵原来如此′,看其笔迹多有压抑无奈之意,再结合刚刚前辈所言之堪破不如不破,你说像不像是忽然发现了某个令人绝望的真相之后,心灰意冷之下的悲苦寂寥?”

    “原来如此,那四个字是原来如此?”

    重临低低自语几句,一直平和宁静的表情忽然生出些许变化,看着顾判的目光也在此时变得沉凝起来。

第605章 魔种

    峡谷之外,寒风呼啸,峡谷之内,无风无雪。

    重临似是陷入思索与回忆,许久后才道,“如今再细细思来,你之所言却并非没有一点道理,只是到底是否真的如此,还需要一步步去查验证实……事到如今,吾也没有必要说什么虚言,在对于九幽为人的猜测与验证上面,吾与千玄其实已经走出了很远的距离,但越是向前,却越是不信自己的猜测。”

    顾判深吸口气,又缓缓呼出,肃容道,“晚辈愿闻其详。”

    重临低低叹息,身形若明若暗,“关于这个猜测,还要源于末法之劫降临之前,业罗秘境破碎之后……那时吾经师友横死,宗门被毁诸事,心中积郁无法排解,便立誓要以余生之所有探查真相,而后在寻觅线索时偶遇千玄,又出手救她脱离险境,为了回报吾的救命之恩,她便将自身所修秘法展露于吾之面前。”

    “就是因为她的尾羽绽放,让吾不由自主便想起来业罗自封之前,三圣亲临断界山,回归后便先后闭关,历时三载又相继出关,当日便将所有门人弟子召集一处,宣布了两件大事,一是他们洞察天道,同时踏入了一个新的境界;第二便是自此业罗自封,秘境隐于天地,以应大劫。”

    顾判凝神静听,此处趁着重临停顿的片刻,问出了自己最为疑惑的两点,“晚辈有两处不明,还望前辈解惑,一是前辈刚才提到,末法之劫降临之前,业罗秘境破碎之后,难道说竟然是先有业罗坠落,后才有的末法之劫?二是晚辈很想知道,在万载之前,业罗对于修行境界的划分,为何到了现在竟然没有只言片语留存?”

    重临淡淡笑了起来,慢慢竖起一根手指,“你说的修行境界划分,吾存活万载,却也只听闻过一个境界,那便是三圣同时出关后提到的,他们已然踏足新的境界,并且是三人相商后给这一境界做出的命名……至于其他的境界层次划分,那是没有的。”

    顾判不由得惊讶道,“没有?”

    “没有,各人所修之法门不同,又怎么会有普适之境界层次划分?”

    重临放下手臂,缓缓摇了摇头,“好比乾坤借法,当时天地灵元充沛,是以此法不重积累,而重感悟天地,据传草创此法之业罗初圣,便有清晨可呼一道微风,正午可唤一场大雨,至夜便已然雷动九天,闪击千里,如此一日三变的传说……而对于金刚秘法,又名六转金尊,便需要时间去打磨熬炼身体,上下共分六道层次,所以说不同之法各有不同之进境,岂能一言以蔽之……”

    说到此处,他低头思索片刻,才又继续说道,“吾刚刚说到哪儿了?看来人之将死,就连记忆都有些错乱……是了,三圣出关之日召集门人弟子,先由珞珈圣女言道,他们偷窥洞察天地之道,已然迈进了一个崭新的修为层次,圣师又道,天地玄黄、宇宙洪荒,此境界或可称之为洞玄,圣尊则最后出言,开口便是大劫将至,秘境封隐。”

    “后来果然大劫降临,业罗破碎,三圣陨灭,门人弟子近乎不存,吾就在此时破门而出,开始遵照师父遗愿,追寻大变根源之所在。然而直到出山后吾才发现,外面竟然并未如业罗那般遭遇灭顶之灾,而是还和以前一样,一派岁月静好之景象。”

    “吾自此便开始游荡于天地之间,犹如一只孤魂野鬼,旁观世事变迁,坐看百族大战,唯一一次出手便是救下羽之千玄,如是转眼间又是百年时间过去,天地骤然生变,以连绵百日之滂沱血雨为起始,末法大劫降临,万千修行有成之生灵陨灭……”

    “吾历经种种惨状,再思及三圣最后所言之洞玄境界,忽然便心生大恐惧,于是就有了和你一样的想法,那便是九幽有灵,天地有主,吾等所有生命,尽皆为九幽掌上蝼蚁,吾等所修之功法,天地自生之灵元,尽为九幽之意,牠可以看着吾等生长,自然也能够反手将吾等覆灭!”

    “从那时起,吾便殚精竭虑、苦思冥想,又在见到千玄不知道多少次为吾开屏后,心中灵光闪现,便为九幽有灵这一猜测自创了一套修行法门。”

    顾判听到此处,心中一动,猛地脱口而出道,“灵媒魔种?”

    重临颇为赞许地看了他一眼,“没错,正是灵媒魔种之法,最初是灵媒,将有灵生灵之天生神通抽出,炼作灵媒,再施法注入普通生灵体内,人为制造有灵异类,更进一步便是魔种,尝试将精玄之物衍生灵智,更具诡异莫测神通……”

    “而最为关键的一环,便是千玄,她是所有灵媒魔种之根本,可以将之赐下,以可以将之收回,赐下便能用诸多生命滋养灵媒魔种,走到最后一步便是收回所有灵媒魔种归于己身,到了那时,便可以看这一步踏出,究竟能够瞬间达到何等高度,试图借以稍稍验证窥探如若九幽有灵,天地变化之目的根源!”

    顾判只听得心神摇曳,不由得长长叹道,“所以说,你们制造京城异闻事件,一开始的目标便是缺月魔刀?”

    “没错,历经不知多少岁月,吾和千玄在灵媒一道上已经日臻纯熟,偌大千羽之湖,除了吾等之外,一切有灵异类皆拜千玄灵媒所赐,若是继续下去,待到吾等能够脱胎换骨再进一步,便能够将抽取灵媒的目标落在计喉羏貊等身上。”

    “与之相应的,吾等在魔种一道上却是进境不快,主要还是因为万载以来灵元枯竭,精玄之气凝聚之物太过难寻,至如今也只完成了寥寥不到二十之数而已。”

    他说到此处,淡淡看了眼顾判身上那四道刀剑伤口,“说到魔种,就好比能够破开金刚秘法,直接伤到了你的那两对长短刀剑,便是魔种生灵后又被吾封镇起来观察的两件魔兵。”

    “但是,越是在这条路上走得更深更远,吾便愈发感觉到人力有穷,此法难通,如此再想到如果九幽为人,牠究竟要站在何种之高度,才能做到吾连想都不敢深想之事。”

    “于是,吾忽然有些心灰意冷,便不再专注于灵媒魔种,而是大体将之交由千玄谋划处置,吾转而从其他方面重新思考探寻天地生变、业罗陨灭之原因……”

    “所以,早在许多年前,吾便外察天地,回忆万载之前的末法大劫,游历万水千山,由此自创五行生灭……所以,吾又内省自身,体悟历经师友横死,万灵齐暗而滋生之滔天郁气,再由此创出杀道剑意,希冀能够另辟蹊径,多走出几条可以寻找到最终答案的道路。”

    “可惜千玄派去大魏京城的那些蠢货或许因为初履尘世,便乱花迷眼、心境生波,在为魔刀布下魔种之后又生出了许多事端,不合吾最初定下的完成目标当即远遁的计划……”

    “更可惜对于此间发生的种种事情,不管是吾还是千玄,都没有太过放在心上,想到只要最后魔种孕育成功,其他一切都不过是微不足道的小事,没想到千丈之堤以蝼蚁之穴溃,百尺之室以突隙之烟焚,所有一切,都败亡于吾等不屑一顾的小事之中。”

    “顾圣使,吾说一句可能会显得有些狂妄的话,那便是吾此次之败,今日之死,究其根源除了吾自持实力不够谨小慎微外,还要落在不久前在业罗秘境时,犹如圣师全力出手的那一记混沌归元上面,如果不是生受了那一记归元锤,如果能再给吾时间以弥补创伤,今日之战,最终结果还尤为未知。”

    顾判点头道,“前辈层次之高,实力之强,晚辈铭记于心。”

    重临微笑道,“不过时也命也,只可惜,只可惜吾已然没了将来……”

    “如若还有将来,如若九幽之地真是为一生灵,末法之劫真是因其而生,吾之师友亦是因其而死,吾纵然身为蜉蝣蝼蚁,也将拔剑而起,燃尽胸中所有杀意,就算是只能斩其一根毛发,亦无怨无悔矣!”

第606章 封禁

    重临闭上眼睛,许久才又再次睁开,但当此次再落在顾判身上时,眼神中却无法抑制地流露出惊讶不信之神色。

    “金光闪现,伤势自愈,阴阳和合,你所修之金刚秘法,竟然是在破境提升……不,不对,这不是真正的金刚秘法,而是结合了其他炼体法门后自创的全新秘法。”

    又过了数个呼吸后,在看到顾判身上还在持续的变化后,重临的表情已然变得惊讶至极,“这种进境提升速度,即便是放在重点需要顿悟的法门上面也堪称神速,但这可是需要一点点去打磨熬炼的金刚秘法,这怎么可能……”

    顾判收敛心绪,一边竭力引导控制着身体变化,一边露出些许温和笑容道,“在前辈眼中,本人修行之天赋资质如何,当不当得起一声业罗中兴之主的称呼?”

    他虽然是用新近获取的经验值在提升引灵焠体金刚法,所以才能一鼓作气呈现出如此异象,但只要他不承认自己是个挂壁,落在旁人眼中,就只能认为他惊才绝艳,天赋异禀。

    重临默然片刻,一字一字道,“别的吾不敢多言,但你对于金刚秘法之修行进境,绝对可称前无古人,或许亦是后无来者。”

    顾判又是一笑,“既然连前辈都如此看好我的天分,何不将自己手中的那几样压箱底功夫传授下来,也免得前辈后继无人,一身神通尽皆湮没于时光长河之中,再也不见半点踪影。”

    此方天地的禁锢还在一点点松弛,此时已经他已经能够感觉到阵阵山风拂过,还夹杂着星星点点的雪花穿过峡谷,而在渐起的寒风的侵袭下,那道虚幻透明的身影已经变得只剩下薄薄的一层,随时都有可能随风消逝。

    但即便是在这样的情况下,重临却依然露出了平淡的笑容,缓缓摇了摇头道,“人死如灯灭,一切皆成空,吾也从来没有想过要留下什么传承,而且你之后肯定会继续追杀千玄,吾又怎么可能将杀之剑道与五行生灭传授于你?”

    “我很理解。”顾判点点头,忽然又道,“魏襟呢?他现在在什么地方?”

    “被吾施以万阴搜魂之法,他自然是已经死得不能再死。”

    “在这一点上我不是很相信重临前辈所说的话,不过都无所谓了,就算是前辈看中他一体双魂的资质,想要将他作为关门弟子培养,想要让他继承自身遗志都无所谓……”

    顾判凝视着身前那双温润似水的眼睛,舒了口气接着淡淡笑道,“以我如今的实力,以及经此一役而不死之后的连续提升,就算是他真的做成了前辈的弟子,也不过是挥手可灭,不足为虑……”

    “不过前辈可能还不知道,他在进入业罗山门之前是一个连饭都吃不饱的乞丐,一直都对业罗能够给他一口饭吃感激不尽,而且他双魂之另一魂可是天性冷漠,固执己见,你说他就算是真的投到了前辈门下,到底会不会真的思前辈之所思,想前辈之所想,唯前辈和那位千玄湖主马首是瞻呢?”

    重临缓缓摇头,眼神宁静平和,面上溢出一丝释然的笑容,“吾言尽于此,一个无足轻重之业罗弟子,以吾的身份,还没有这个必要去骗你,不过信与不信,尽在你的一念之间,与吾没有任何关系。”

    顾判同样摇头叹息,“晚辈提出此事也是为前辈考虑,既然前辈已然处置妥当,那就当我没说。”

    接下来两人一问一答,一言一语,又说了许久,像极了山间偶遇的老友,在开怀畅谈,让人无法想象就在不久之前,他们还都视对方为必欲杀之而后快的大敌。

    不知道顾判说了一句什么,两人齐齐笑了起来,不过笑着笑着,顾判却忽然收敛笑容,叹了口气很是认真地道了一句,“吉时已到,看来前辈也到了真正要离开的时候了。”

    “你说的不错,千玄已然走远,吾也该离开了。”

    重临同样低低叹息,收敛表情,闭口不再说话,从双脚双腿开始,身体一点点化作星尘光斑,缓缓随风飘散。

    数个呼吸后,他忽然又睁开眼睛,凝望着顾判道,“你我同门一场,若是你能够真正立下誓言答应吾,今后不再生出追杀千玄的念头,吾也不是不可以将自创的杀剑与五行传授于你。”

    顾判看着那张平静淡然的面孔,又忽然感觉到了毫无征兆再次增强的巨大压迫力量,心中猛地一动,便又叹息着说道,“晚辈观千羽湖主已然伤及根本,没有天大机缘绝难恢复痊愈,所以说,前辈还是心有最后一丝挂念难消吗?”

    “若是放在其他时候,在其他人面前,我随口立誓又如何,反正拿到好处之后也可以想办法钻一下言语中漏洞的空子,或者干脆就不要面皮置之不理,但是今天在重临前辈面前,我却并不想做出那等欺瞒之事……是以待前辈真正离世后,晚辈还是会将千羽湖主送入黄泉,让前辈能早日与她再续前缘。”

    已经剩下上半身的重临倏然睁开了眼睛,天地间原本正在加强的压力与束缚从这一刻起迅速紊乱,减弱消退,其原本缓缓化尘的趋势也在瞬间便被打乱。

    顾判忽然发现自身已然能够自如活动,但他并没有靠近过去,而是一反常态地向后飞退。

    他的速度越来越快,直至化作一道血火流星,朝着相反方向激射而去。

    重临身体消散的速度同样越来越快,紧接着毫无征兆整个上半身烟花一般四散开来,化作无数星尘,围绕着悄无声息亮起的五枚水滴形状印记缓缓旋转,观之犹如在夜幕下的山林中陡然显现了一道极度缩小版的星河。

    顾判死死盯着那团像极了银河星系的梦幻光芒,看着它就在自己头顶之上缓缓转动,转眼间已经退到了至少千丈之外,并且还在不管不顾继续加速之中。

    走不脱!

    这是重临自那片碎石堆下现身时便已经布下的最后一手,纵然他能够瞬息千里,那也还是走不脱!

    死死盯着那美丽至极的星团,顾判心中陡然升起这样一个念头,而后毫不犹豫便朝着虚空之中一斧斩落。

    就在此时,那团以五枚印记为核心,梦幻朦胧的星尘倏然消失不见。

    他忽然便最后一次听到了重临的低声叹息,似乎就在他的耳旁幽幽响起。

    “吾将消散于断离山脉深处,顾圣使与吾师出同门,吾别无他求,唯愿你能在此守灵三载,以此送吾最后一程……”

    “圄天为界,画地为牢,五行封禁……镇!”

第607章 牢笼

    千羽大泽之内。

    围绕着一艘大船的战斗已然暂告一段落。

    湖面上兀自漂浮着各种残肢断臂,破碎纸片,将大面积湖水都浸染成了暗红的颜色。

    业罗护教法王在船上盘膝而坐,呼吸之声几乎细不可闻,从左肩到右肋有一道极深的伤口,几乎能从中看到内里的脏器。

    在他对面不远处,则是一小堆看不出模样的破碎骨堆,上面燃烧着一点微弱火光,在风雪的侵袭下若明若暗,仿佛下一刻就会完全熄灭。

    “如此看来,黑山君那里已经取得了胜利,或者说,是在三方大战中坚持到了业罗门徒的重伤退走,甚至是身殒道消。”

    不知道过了多久,橘黄色的篝火轻轻一颤,在上方凝聚出一道淡淡的虚影,眺望着远处千羽岛所在的位置,沉默片刻后接着说道,“如若不然,三具尸傀不会突然断掉牵连坠入湖中,那些千羽之湖的残存生灵,亦不会不管不顾直接撤退。”

    护教法王缓缓睁开眼睛,声音沙哑道,“圣君所言不错,当时我已经到了灯枯油尽的边缘,若那三具尸傀还有再战之力,我绝对没有任何幸免之理。”

    “不过,我很疑惑,为什么那柄生灵魔刀更早之前便直接破空飞走,而不是战至尸傀坠落之时。”

    计喉抬头仰望高空,“因为它感觉到了一道恐怖气息的降临,又感知到了那里爆发的恐怖大战,所以当机立断直接退走,不再与吾做任何纠缠,可惜吾刚刚耗尽心力将其困住,正要施放禁法将其镇压,却陡然功亏一篑,反而伤及自身。”

    “如此一来,纵然日后还能遇见魔刀,想要再次封禁魔刀之灵,已经是难上加难,甚至还要面对它神出鬼没的报复,即便是吾,思之也不禁有些遍体发凉。”

    护教法王眉头紧皱,相比较起已然遁走的魔刀,此时关注的却是另外一个方面,“一道恐怖气息的降临?那是谁?”

    “它的名字叫做羏貊,自上古时期便是古羏族供奉的邪恶生灵。”

    古羏族,羏貊?

    护教法王默默思忖着这两个名字,片刻后面色陡然大变。

    ………………………………………………

    大雪纷飞,寒风呼啸。

    纵然是在重重深山之内,所有的一切也都被一片白茫茫所覆盖笼罩。

    除了那一道峡谷。

    这里水流澹澹,碧草茵茵,甚至还有一只只叫不上名字的飞虫不时从藏身之处钻出,来到水边喝水吃草,和外面的风吹雪舞形成了极为鲜明的对比。

    除了这些植木动物外,还有一个衣衫破碎的身影,盘膝端坐在一块凸起的光滑山石之上,表情平静看着周围的一切。

    这已经是顾判被困于此的第五日。

    从第三天开始,当他从连番大战后将身体伤势稍稍恢复之后,便开始想办法从这座峡谷之内出去。

    但不管是尝试什么方法,他最后都无奈发现,自己竟然真的被封镇在了此地不得而出。

    纵然是御使自家锋锐无比的双刃战斧,都无法将两侧石壁凿开一条山洞,纵然是竭尽全力释放红莲业火,都无法将幽幽红炎释放出去一丝一毫。

    最后,即便是他是不管不顾以归元锤轰击,也都无法穿透峡谷两端那看不见却摸得着的透明屏障。

    重临最后身殒之际施展出来的五行封禁,竟然坚韧牢固至此,真的就断绝天地,自成一域,将他牢牢给镇压在了里面。

    这让他不由自主便想到了业罗秘境。

    不是现在坠落残破的业罗秘境,而是万载之前被业罗三圣联手施为,将之自隐于天地的业罗秘境。

    当然重临封禁此处峡谷的手笔可能会远远比不了业罗自封,但也不是他如今能够轻而易举打破的天地牢笼。

    若是想要打破这道五行封禁,顾判思来想去,以他如今所修的种种法门,没有一个能够涉及到五行生克之道,因此只能是以力破之,而现在无法破开,也只能说明他的力还不够大,不够强。

    若是能够达到当初在业罗秘境之内,那座六面壁画的大殿之中一拳破画毁壁的实力的话……

    他想到此处忽然低低叹息起来,若是他真有一拳破画毁壁,挥手玄黄漩涡降临的实力,怎么还可能会被封禁到这峡谷之中,肯定早在千羽湖异闻事件显现之初便直接杀上门来,不给后续事件以发展任何机会。

    还有重临……

    心中蓦然再次闪现出这个名字,眼前似乎还能看到那个逆势而上,实力通天的身影,最后却又忽然一切都烟消云散,化作于峡谷深处负手而立,宁静淡然的那个男子。

    若是珞羽手中没有那柄缺月魔刀,若是他们能够稍早一些时日相见,可能就不会打生打死,纵然后面可能同样会因为前行道路的不同而相互碰撞,但在此之前,或许真的会有机会坐而论道,观天地之变,看沧海桑田。

    顾判思忖许久,从那块山石上下来,来到缓缓流淌而过的水边,咕咚咕咚往口中灌了一气,而后顺着这条水流眺望远方,依稀还能听到远处瀑布发出的隆隆水声。

    水流可出,山石可出,就连植木也可出,这片被封禁之地,却唯独他这个活物不可出。

    唰……

    一只毛色灰白的兔子从他面前跑过,仿佛真的就将他当成了一块石头,没有投注上任何的注意,就在旁边不远处啃食起了刚刚发芽的小草。

    顾判低低叹息一声,闭上了眼睛。

    这是他第四次见到这只小兔子了,而且还知道它是个公的,还有另外一只母的躲藏在那边深深的地洞之内。

    虽然在第一眼看到它们的时候,他不可抑制地流出了口水,但却在下一刻便收敛了杀意,任由这两个小东西在自己面前游来晃去,不去想它们隐藏在灰色皮毛下的那身鲜嫩血肉。

    他不是不饿,而是很饿,也不是突然间慈悲之心大胜,不忍伤到这两个小东西的性命,而是一旦杀了它们,吃完了就完了,就什么都没有了。

    想到真的有可能被困在这里三年时间,他就不得不未雨绸缪,长线考虑,无论如何也要让它们先尽情地繁衍后代,子又生孙,孙又生子;子又有子,子又有孙;子子孙孙无穷匮也,才算是能够支撑得起他所需的肉量。

第608章 搜寻

    在顾判的印象中,他记得兔子的繁殖能力是相当强的,到时候生的太多却是会影响到这道峡谷的生态平衡,将这些重新生长出来的花草植木吃个精光,所以他届时也就可以勉为其难保护一下环境,使之能够走上持续健康发展的道路。

    有了这样的想法,他就连将这只兔子从封禁屏障往外丢,实验它们能不能穿越出去的念头都生生掐灭,只想等到它们一公一母诞下第一窝幼崽之后,再从中挑拣一只身体最弱的小家伙,看看它同样身为活物,到底能不能穿过那道看不见却摸得着的屏障,来到外面的天地之中。

    第六日。

    顾判在巡查峡谷时,很是惊讶地捉到了一头快要饿死的山狼。

    他不是因为这头山狼快要饿死而惊讶,而是因为在这些天来,他不知道在这座峡谷里面转了多少遍,从来都没有见到哪怕一根狼毛的存在,所以说,这头狼到底是怎么出现在这里的?

    带着心中的极大疑惑,他拎着那头山狼来到了峡谷一端的透明屏障前,手上稍一用力,便将它给丢了出去,然后更加惊讶地看着那头山狼如若无物般穿过屏障,然后夹着尾巴远远逃走,再也没有回头。

    紧接着,他猛地踏前一步,却是一头撞上了那道看不见,却摸得着的透明屏障。

    这……

    他摸着自己的额头,看着那头已然只剩下一个小黑点的山狼,忽然弯下身体长长叹息起来。

    十数个呼吸后,顾判直起身体,再次记下关于峡谷五行封禁的一个要点。

    此地不仅是能够让死物随意进出,似乎就连活物其实也能够随意进出。

    而唯一不能进出的,也只有他一个人而已。

    所以说,与其说重临死前是封禁了这道峡谷,不如说是以他自创的五行生灭中的某个神秘法门,将他特定的这个人封禁在了此峡谷之内。

    得出如此一个猜测后,顾判忽然警醒,闪电般朝着峡谷内冲去。

    他必须要去看上一看,那两只打洞吃草的兔子还在不在峡谷之中,别趁着他不管不注意,直接从里面跑了出去!

    一刻钟后,他揪着两只灰兔的耳朵,将它们重新放回到洞内,想着是时候给这两个小东西建一道围墙,开始人工饲养了。

    第七日。

    顾判平躺在只针对他的透明屏障前,取出双刃大斧,在自己手臂上用力划下一道伤口,面无表情看着鲜血滴滴答答淌落,随后缓缓闭上双眼,开始了另外一个新的实验。

    一个时辰后,他的实验成功了。

    那头快要饿死的山狼再次被吸引了过来,有些发干的鼻孔急速翕动着,浑浊的眼神落在了不远处那个仰躺在地,散发着香甜鲜血味道的躯体上。

    仔细观察了一段时间后,它终于不再犹豫,迈着警惕的步子一点点靠近过来。

    然后被顾判一把拗断了脖子,喝其血,食其肉。

    …………………………………………

    纵然惊蛰之雷响过,天气却仍然没有放晴回暖的迹象。

    天空依然被乌云笼罩,大雪纷飞,连成一片。

    不时有片片冰粒落下,将水面砸出道道涟漪。

    一道纤细身影静静站在小岛边缘,任由寒风冰雪落在自己身上,又化作水渍顺着甲衣滴落下去。

    她背负双手,凝视着远处水天一线的景象,白皙无暇的面孔上看不到任何情绪波动。

    唰……

    平静水面突然间荡起道道涟漪。

    随后一个白须白发的老者悄无声息出现在她身前,与她一起看向了远方。

    “还未找到圣使的下落吗?”她幽幽叹了口气。

    “没有,老夫与那位计圣君几乎翻遍了整个千羽大泽,都没有寻到圣使之身影,只知道他最后留下痕迹的地方,是在最核心的那座大殿之后,一片已经干涸的水潭边缘。”

    “我昨天刚刚看过了那汪水潭,也发现了他遗留在那里的些许痕迹,但却是没有想到,这里竟然是最后的痕迹存在之处。”

    面色显得苍白的珞羽叹了口气,取出一个小瓷瓶,从中倒了几粒药丸放入口中,休息片刻后接着又道,“这么说,他或许是失踪了,并没有死?”

    护教法王点了点头,“按照计喉的推测,那片干涸的水潭有很大可能是一处迷境节点,启用后便可以直接离开千羽之湖,去到另外一处地方,所以说圣使如今面临的情况有两种可能。”

    “一是那位业罗门徒身殒后,圣使继续深入,寻找千羽湖主的下落,然后便循着她的踪迹进入了迷境节点,去到了另外一处地方;二来则有可能是圣使被千羽湖异类擒获,然后在它们撤退时将圣使一起带走,如今不知所踪。”

    珞羽又叹了口气,“如果是第一种情况倒还好,就怕是第二种情况,那样的话圣使性命危矣。”

    护教法王道,“只是如今惊蛰雷动,加之业罗无法自封,老夫恐天地再生异变,所以圣女最好还是尽快回去,尽早掌握朝堂以及业罗情况,才能及时针对形势变化做出正确处置,如果你一直留在这里,万一内地生变,再往回赶就来不及了。”

    珞羽闭上了眼睛,眉宇间闪过一丝阴霾,“没有找到他,我心中无法安定,而且自从魔刀反噬以来,牵丝寸断,难以恢复,我一身修为十成里至少去了八成,就算是再次回到京城,想要像以前那般镇压京畿也已经力不从心……”

    说到此处她忽然住口,沉默片刻后深吸口气道,“我想知道,那位计圣君恢复得如何了?”

    “情况看上去也不是很好,或者说是很不好。”

    护教法王呼出一口寒气,拢于袖中的双手各自结成一道不同的印诀,再开口时声音倏然间压低了下去,“殿下应该还记得,在进入千羽湖之前顾圣使曾经暗中说起过,那位准备抛开现如今所走的道路,再去走上一条全新的道路,还说可以将与旧道路息息相关的那杆幽魂白骨幡与相应法门赠予圣使……”

    “结果千羽湖一场大战,情势突变成了现在这般模样,虽说它肯定不会断绝后路,只将希望寄托在那个东西上面,但如此一来肯定要不如最初所预想的那般顺顺利利。”

第609章 欺瞒

    “我大致明白了法王的意思。”

    珞羽思忖片刻,缓缓点了点头道,“它想要走那条全新道路的一个重要前提,应该和千羽湖主有关,更进一步去推测,或许就是它提到的那片渊龙逆鳞,不过这信息都是我们从它口中直接或间接得知,可信度存疑,绝对不可尽信之。”

    “殿下所言极是,老夫观它也在千羽湖中四下搜寻,虽然不知道在找什么东西,但绝对不单单是在寻找圣使的下落,而是另有所图。”

    珞羽道,“它不管是想找什么,我们都不需要插手过多,静观其变便好,至少从一开始到现在,我们和它还算是合作无间,并没有生出什么龃龉。”

    “不过此次变故的责任基本上都要落在我的身上,它就算是对吾等心生怨怼也是应有之意,所以说现在最重要的便是找到圣使,只要他还活着,它就必定不敢做出太过分的事情,而如果最后真的得到了最坏的那个消息,我们也必须要早作准备,不然当会有大祸临头。”

    护教法王微微颔首,“殿下放心回去,寻找圣使的事情就交给老夫来做,一有消息定然会第一时间告知殿下知晓。”

    “法王一定注意,虽然千羽之湖异类生灵已经四散逃窜,但一切还是要多加小心,千万不要大意,我上岸后也会……”

    她说到此处,却忽然闭口,和护教法王一同看向了极远处断离山脉所在的方向,同时感觉到了在茫茫大泽深处,那一闪而逝的光芒。

    “这是计喉的力量,难道是它发现了什么?”

    两人对视一眼,心中同时闪过这样一个念头。

    …………………………………………

    一部已经薄到仅剩几页的血色书籍歪歪扭扭飞着,掠过呼啸的风雪,穿行在千羽之湖的表面。

    忽然间,它猛地一个急停,差点儿一个跟头栽进水中,而后又是一面书页悄无声息落下,化作一道血光,将自身牢牢护在其中。

    墨色黑暗悄无声息笼罩了这一片水域,随后却又有一道若明若暗的橘黄篝火静静燃起,将黑暗驱散少许,恰好照耀到血书的身上。

    “原来是黑山君一直珍藏的那部血书。”

    下一刻,篝火上方浮现出一道虚幻身影,将目光投注过去。

    血书毫不退让地面对着那堆篝火,很快刷出一行鲜红字迹,“吾名陋狗,身为顾老爷座下第一忠狗,不知计圣君在此将吾拦住,意欲何为?”

    计喉沉默片刻,转头看了看千羽之岛所在的方向,才又接着说道,“吾想知道,黑山君如今身在何处。”

    陋狗悬浮于半空,过了片刻后刷出一行血色字迹。

    “老爷如今正一路向西,追杀那业罗门徒与邪神羏貊,一时间无法脱身而归,便令吾先一步返回,看一看你们是否还活着,而后再作计较打算。”

    计喉陷入沉思,篝火上方的虚影再次开口时隐有几分疑惑,“在吾的感知之中,羏貊撕破隔膜欲要真身降临,最终却重伤之下不得不再次缩回门内,你却言道黑山君一路向西追杀此獠,吾不得不生出许多怀疑,你之所言到底是真,还是虚妄。”

    哗啦啦……

    陋狗听闻此言,猛烈摇动身体,在虚空中再次刷出一行加红加粗的大字。

    “甘霖凉!计圣君不信是吧,那吾就跟你详细讲讲那个半边身体残废家伙的身材样貌,再讲一讲他手上拿着的那两柄弯刀,你自己来评判一下,他到底是不是羏貊!”

    随着一行行血色字迹的出现,本来开始涌动不止的墨色黑暗便又缓缓停息下来,篝火上方的虚影也长时间沉默不语。

    许久后,它才从沉思中醒来,低低叹息一声道,“原来如此,你刚刚所说的那人,虽然并非是羏貊,却也和它有着极深的关系,若是吾没有猜错的话,他应该就是羏貊麾下所属第四使者,从万载之前便是羏貊某个姘头一手推出来的大将,此次应当是秉承羏貊之意志,降临此地欲要击杀你家老爷。”

    “还有那两柄异兽盘踞的弯刀,应是羏貊亲手打造,又亲自温养之神兵,在上古之时也是不知道沾染了多少生灵之鲜血。”

    “不过它羏貊算是瞎了眼,搞不清楚真实情况,便陷入到了那位业罗门徒和你家老爷的夹击之下,不仅自身重伤而退,还损失掉了那两柄弯刀,当真是大快吾心,好,好,好的很啊……”

    悄无声息间,笼罩住一方水域的黑暗已然散去,更远一些的地方,一叶扁舟正划破水面疾驰而来,珞羽和护教法王立于其上,已经看到了那部在风雪中上下飞行的血书。

    “你家顾老爷呢?”

    “圣使身在何处?”

    乍一见到陋狗的身影,珞羽和法王齐齐变色,同时开口问道。

    “老爷如今身处断离山脉深处,正在追杀那业罗门徒和羏貊使者。”没有任何犹豫的,它又将刚刚写过的话重复了一遍。

    珞羽紧追着问道,“他身体状况如何,有没有受什么伤势?”

    身体状况糟糕到了极点,不是有没有受什么伤,而是从头到脚到底还有没有什么好地方……

    计喉当面,陋狗是绝对不敢将所知的真实情况写出,只能是避重就轻,在虚空中刷出一行红字,“老爷受伤不轻,不过那两个家伙更惨,尤其是邪神羏貊派来的使者,已然半身不存,只剩下最后一口气在吊着,这么些天过去,他怕是早已经死得不能再死。”

    “至于业罗门徒与千羽湖主,老爷让吾回来报信的时候,他们的状态也很差,至少比老爷差上很多,所以老爷才会不眠不休一路直追了下去,不想给他们任何休养恢复的时间。”

    珞羽思索片刻,断然决定道,“既然如此,那还要劳烦你带我和法王沿原路返回,寻找圣使留下的痕迹,用最快速度追过去,襄助圣使一臂之力!”

    陋狗忽然间便有些着急起来,这愚蠢女人到底想干什么,上杆子去给那恐怖到了极点的业罗门徒送人头吗!?

    如果她回去死在了山里,它可就完完全全搞砸了老爷最后离别前交代的任务。

    不行,绝对不行!

    它虽然蠢笨胆小,贪生怕死,但也绝不能将老爷最后交代下来的任务搞砸。

第610章 口吐人言

    珞羽的话让陋狗顿时陷入到极度着急与愤懑之中。

    它想来想去,尤其是一想到很有可能就无法完成老爷最后给它所下的命令,身体便微微颤抖起来,片刻后却是又在虚空中写下一行最新的红字出来。

    “老爷送吾出来之时说过,珞羽这个女人为人蠢笨,又实力太差,法王这老头不仅很不靠谱,又垂垂老矣,千万不要让他们两个过来找他,就算过来也只能是被千羽湖主控制,成为她手中的提线木偶……”

    “老爷一斧头从千羽湖主身上劈掉了一枚鳞片,又将其重伤,只是那枚月牙形鳞片却又被业罗门徒抢走,用它施展出来了许多诡秘难寻之秘法,一时间难以破解。”

    “老爷最后言道,如若计圣君身无大碍,并且还得有破解那枚月牙鳞片的法子,才可过去助他一臂之力,如果计圣君也拿那鳞片无计可施,那最好还是谁都别去,就算是硬要去了也只能让老爷平添烦恼。”

    一侧珞羽与法王面色数变,另一侧计喉沉默许久,才缓缓说道,“莫非羽千玄的灵媒之法是以那枚渊龙鳞片为根本才能施展?”

    “如此的话,吾倒是有所准备,可以随你前去一试,助黑山君一臂之力,彻底覆灭千羽之湖。”

    陋狗沉默许久,才在虚空中又写出一行字迹,“既然如此,计圣君即刻便随吾出发吧,只是路上距离较远,加之老爷他们一直都各自隐匿形迹,寻找起来或许并不容易。”

    “然。”计喉道了一声,倏然化作一道流光,卷起血书陋狗便走,很快就消失在了珞羽和法王的视线之中。

    许久之后,护教法王刚准备离开,却忽然转头看着默立在船头一动不动的珞羽,眼神中露出些许疑惑的神色。

    他低低呼唤了一声,却猛地闭口,看着她双眼紧闭,却有两行清泪从眼角滑下,悄无声息滴落下去。

    “是我害了他。”她深深吸气,却还是止不住泪水的流淌,慢慢伸出一直紧握的右手,将手心上不知何时出现的那几个鲜红小字呈现到了护教法王的眼前。

    护教法王只看一眼,便心中猛地一震,不可抑制长叹出声。

    “敌人实力甚强,老爷力战身亡,速走!”

    在那只白皙纤秀的手心上的一行小字犹如鲜血淋漓的伤口,看上去是那么的猩红刺眼。

    …………………………………………

    顾判吃完了狼肉,又将所剩之狼皮至于一旁晾晒,最后把剩下来的内脏混在鲜血之中,放到了那道透明屏障里侧,作为吸引其他猛兽的诱饵。

    他的运气似乎不错,仅仅只等待了不到一个下午时间,便看到了一头体型巨大之棕熊,嗅闻着地面缓缓靠近了过来。

    他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睁开一道细缝的眼睛看着那头巨熊试探着来到了屏障边缘,却就在那里停下,左看右看,左嗅右嗅,就是不越过那道屏障一步。

    顾判屏息凝神,收敛情绪,死了一般安静等待下去。

    盏茶时间过去,他忽然听到一声有些沉闷的声音,从屏障之外传来,惊讶得他差点儿直接跳起露馅。

    “长成这副丑陋模样,这应该就是吾曾见过几次的,叫做人的东西,不过他虽然长得很丑,但看起来却很好吃的样子。”

    “只是此地似乎有些古怪,总是给吾一种莫名奇妙就很恐怖的感觉。”

    那头棕熊人立而起,小小的眼睛盯顾判着看了很久,口中不断吞咽着唾液,却就是不迈过那道屏障半步。

    如此踌躇停留了盏茶时间后,那头口吐人言的棕熊竟然直接转身,就要迈步离开了。

    “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我不是在山间采集草药么,怎么忽然间便掉到了这座峡谷之中?”

    它刚刚迈出一步,却听到了这样一句很是虚弱的声音,便不由得停下了脚步,眼神中露出狐疑的表情,转头回望了过来。

    顾判挣扎着从地上坐起,捏住自己的眉心,仿佛在忍受着剧烈的头痛,而后便又断断续续地接着说道,“是了,我好像记起来了,在山间采摘草药时,我看到了一只长出了面孔和手脚的灵参,而就在看到它的第一眼,心里便莫名其妙突然涌上来一个让我都感觉到难以置信的念头。”

    那头棕熊听得入神,竟然忘记了离开,反而又朝着那道透明屏障又靠近了几步。

    顾判根本就没有朝棕熊身上投注半点儿目光,而是继续捏住眉心痛苦万分说道,“那是个什么念头呢,那到底是个什么念头呢,我现在竟然一点儿都想不起来了!”

    屏障之外,棕熊瞪大自己那对小眼睛,直勾勾盯着瘫坐于地的顾判,就等着他把后面该说的话给赶快说完。

    说实话它现在很忙,而且变得有些饿了,并不想在此耽误太长的时间,但是这看上去很丑的人正在说的事情又完全吸引了它的注意力,尤其是那什么长出了面孔和手脚的灵参,更是让它口水直流,很想要知道那东西到底能不能吃,如果能吃的话,又在什么地方能够找到。

    顾判又在那里发狂似的呻/吟了片刻,忽然间一拍自己的大腿,恍然大悟道,“当真是功夫不负有心人,铁杵磨成绣花针,我思来想去,想到脑袋都要裂开了,终于是想起来了出现在心底的那个念头到底是什么!”

    “我终于是想起来了那个念头到底是什么!”

    他一声声重复着,听上去开心愉悦至极,却就是不接着往下说下去。

    “那么,你心底的那个念头到底是什么呢?”

    毫无征兆地,一道听上去有些沉闷的声音插入了进来,却是那头棕熊已经实在忍受不了顾判无休无止地感慨叹息,却就是不直入主题,将那个该死的念头直接说出口来。

    “咦,这位兄台问得好,问得妙!至于本人见到长手长脚,又生面孔的那枚灵参后,莫名其妙便在心中涌起了一个相当诡异的念头,所以说那个念头便是……”

    顾判说到此处,才陡然间抬起头来,“第一次发现”了就走屏障外蹲踞的那头巨熊,便嗷地一声惨叫,手脚并用便朝着峡谷更深处跑去。

    “妖魔!”他大喊着,脚步飞快,头也不回。

    棕熊顿时心中火气爆炸,性子上来后已然是忘记了刚才发现的此处不妥,狂吼一声便穿过了那道屏障,朝着更远处的顾判猛地扑了过去。

    “兀那丑人,快快将灵参的事情与俺熊鬣说完,不然就一口咬碎你的头颅,让你……”

    它一句话都还未说完,却猛地停了下来,警惕万分地站在原地,四下里搜寻着那个可恶之人的身影。

    就走刚才的一刹那,它的眼中竟然毫无征兆就不见了那人的存在,感觉他就像是一只飘忽不定的鬼魅,突然间就消失于无形之中。

    “兀那丑鬼,纵然你是精玄之气所化之丑鬼,吾熊鬣亦是不惧怕你,只要让俺找到……”

    “你在说谁是丑鬼!?”

    忽然间,一道充满寒意的声音就在棕熊身后响起。

    它顿时狂吼一声,就要人立而起,挥舞可以开山碎石的巨掌朝后面轰击过去。

    但出乎它预料的是,它根本就没能站得起来。

    而且不仅仅是没能直起身体,反而被一只并不算大的手掌按住了自己的脑袋,直接五体投地趴倒在了那里。

    它满心惊恐,庞大的身躯剧烈颤抖,想要开口求饶,但话到嘴边却陡然变成了另外的一副模样。

    “俺是熊鬣,只想知道,那,你那心里莫名其妙生出的念头,到底说了什么?”

第611章 杀生之德

    顾判正要一斧头将这头蠢熊砍死,然后加成双值再喝血吃肉,不过听到它如此更加愚蠢的一问,却陡然间便又换了想法,甚至缓缓移开了按在它头顶的那只手,撸了两把油光亮滑的毛皮之后把它拉了起来。

    下一刻,他看着那双混合着惊恐与疑惑的小眼睛,不由得便笑了起来。

    “你想知道当时本座心中响起了什么声音?”

    棕熊咕咚咽下一口唾液,却还是战战兢兢点了点头。

    顾判便又笑了起来,“那声音对我说,此乃天地间孕育万载之一灵根,三千年一开花,三千年一结果,再三千年才得熟,短头一万年方得吃。果子的模样,就如三朝未满的小孩相似,四肢俱全,五官兼备。人若有缘得那果子闻一闻,就活三百六十岁;吃一个,就活四万七千年,更是立地成仙,拥有覆雨翻云之无上法力。”

    棕熊已经是听得呆了,咕咚又咽下一大口口水,仿佛它已经嗅到了那果子的香味,并且能吃上一个得享长生久视,坐拥法力无边一般。

    这货看起来竟然是信了么,还真的是蠢啊。

    顾判面无表情看着它,就连数日以来一直有些低落的心情都好转了几分。

    片刻后,他忽然叹了口气,又接着说道,“但是,我却是没能吃到那个果子。”

    “那又是为何?”它竭力瞪大小眼睛,不由自主便问了一句。

    “因为啊,就在我扑杀过去,就要捉住那跑得飞快的果子的那一刻,心底却又响起了那道诡异莫名的声音。”

    棕熊本来一直都想求饶,但闻言却不由自主又颤颤巍巍问道,“那声音又说什么了?”

    这……

    这货是从小就没听过睡前故事吗?

    怎地搞得如此入迷的样子?

    不过看它如此的配合,顾判倒也不想打消了它的积极性,于是便随口接着说了下去,“那声音说啊,此果名为人参果,最好还是口下留情,能饶它一条性命,如若不然,直接吃掉这天地灵物的话,却是有伤天和,更何况它乃是地仙之祖镇元大仙所养之物,你吃了它,再被镇元大仙知晓,说不得便会是一记袖里乾坤从天而降,直接性命化灰,到时候别说得享数万载寿元,就连一时三刻就也活不下去了。”

    棕熊熊鬣听到此处陡然倒抽一口凉气,瑟瑟发抖不止。

    “还有……”顾判拍了拍它的脑袋,语气倏然转冷接着说道,“那声音它又说了,上天有杀生之德,所以看你如此饥饿,便会在片刻后派遣一头棕熊过来,你可以喝其血,食其肉,寝其皮,以尊奉天地间的杀生往生之意。”

    噗通!

    它浑身一颤,而后重重趴到地上,再也没有动弹一下。

    这又是怎么了?

    顾判捏了捏它的鼻子,又揪了揪它的耳朵,不由得很是无语地低低叹了口气道,“我觉得你是听着睡前故事就幸福地睡着了过去,而不是被吓晕了,你说是也不是?”

    看着平摊在地上的那一座肉山,他转了两圈之后忽然间便犯了难。

    这货如此有趣,砍死吃了却是有些可惜了,不过他现在被困于五行封禁之中,这里除了那两只兔子外就再没有其他动物存在,如果将这蠢货圈禁在此的话,恐怕过不了多长时日就会将它饿死,但就此将其放生吧,他又有些舍不得。

    好不容易才来了一个能和他说上几句话的,纵然是头蠢熊,那也要比他自己孤身一人在这里吃草喝水要有意思得多。

    十数个呼吸后,顾判终于是想到了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

    他的指尖燃起一抹幽幽红炎,想要给这头棕熊体内注入红莲业火,以此控制它,让它隔三差五便回来报道一次,除了能陪着他聊天解闷外,还能从外面给他带回来些许肉食,当真是一举两得的妙计。

    只是当他即将实施的前一刻,却又有些犹豫地将手收了回来。

    因为他不知道此处的五行封禁到底是针对他这个人,还是说将他所修之各种法门也包括在内,如果是后者的话,那么当这头棕熊被注入红莲业火的那一刻,便也就和他一样,被困在了这新开峡谷之内,只能面临不久之后饿死,然后被他吃掉的结局。

    所以说先不着急,还是要再等一等,看一看,而且这头蠢熊如此愚笨,说不定他只凭借一番恐吓就能让它定时前来报到,不敢生出远遁逃窜之心理。

    盏茶时间后,棕熊偷偷睁开了眼睛,入眼处便是一片血色火海,而其中深处更是有一道身影在缓缓打拳。

    虽然在它眼中那人的动作显得非常笨拙,乃至于有些可笑,但那种铺天盖地的恐怖压力却让它一声也笑不出来,反而是伤心欲绝有些想哭。

    不过它终究也没能哭得出来,而是在惊恐至极的情绪中两眼翻白,直截了当地又晕了过去。

    不久后,当夜幕即将降临之时,顾判双眼中红炎碧火静静燃烧,站在屏障之内,挥手送别了“依依不舍”似乎不愿离开的熊鬣,转身回到峡谷之内,又开始了自己那看上去确实有些笨拙丑陋的拳法演绎。

    第二日清晨,他面带微笑又将那头笨熊迎进了屏障之内,更是开心愉快地笑纳了它刚刚捕猎来的一头山羊。

    自此之后,一人一熊就在这里平静地生活了下来,顾判每日享用血食,身体状况以比最初只能吃草时成倍速好转起来。

    而为了激励捕猎者的劳动热情,他在闲暇时便将自己理解的归元锤做一大幅简化拆解,而后随手传给了熊鬣,并且相当惊讶地发现自己本不报任何希望的实验者竟然跌跌撞撞学了进去,实力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快提升。

    这头熊虽然蠢笨,但竟然能够学会阉割删减版的归元锤,这一情况让顾判兴趣大增,很快便又想出来了新的实验,那就是将改版后的引灵焠体法教了一点点给它,然后很快又惊讶地发现,这货竟然只用了不到一个时辰便入了门,而且一泄千里,进境极快。

    再之后,顾判便又有些惊讶地发现,每次被棕熊带来的猎物种类正在变得更加丰富起来,其中不乏蕴含着灵元气息的异类生灵,还能被他先用斧头砍死,为自己增添一丁半点儿的双值加成。

第612章 两男一女

    转眼间顾判已经在这座峡谷中居住了超过半个月时间,每天除了吃喝外加调教棕熊之外,其他时间都用来梳理自身所学,窥探推演下一步前进道路。

    想的累了就站起来活动活动,像是老年人锻炼身体一般打一套很慢很慢的拳,然后继续坐下来苦思冥想。

    那两只兔子早已经被他忘到了脑后,不过随着时间的推移,封禁峡谷内的其他小动物也一天比一天多了起来。

    主要还是因为外面依旧寒风呼啸,大雪纷飞,唯有这一片地方仿佛是独立于天地之外的世外桃源,不仅温暖如春,还有水有草,各种植被越长越发繁茂,吸引着附近山林间的野兽来此觅食喝水,休息恢复。

    于是顾判每日的例行事务便又多了一件,那便是安安静静坐在水边的那块山石上,沉默注视着这些小动物,就像是一尊不会动的雕塑。

    而当熊鬣过来的时候,便是这些动物最为紧张的时候,不过连续几次看到这个大块头人畜无害之后,它们的胆子便也越发的大了起来,个别的甚至敢凑到顾判端坐的山石旁边,围绕着一人一熊撒欢玩耍,毫不害怕。

    每次到了这个时候,顾判便会露出久违的笑容,偶尔也会随手将某个小东西轻轻捉起撸上几把,而后才将吓到不会动的它们松手放开,任由其逃到远处,不多时却又畏畏缩缩的靠近过来,重复之前的一幕。

    但是到了夜深人静的时候,他却总是如同换了一个人一般,来到了封禁峡谷的最高处,仰望上方如墨漆黑的夜空,心中不断回想起和业罗重临最后一谈的点点滴滴,而越是细细品味,就越是不由自主升起一种心悦诚服、叹为观止之感叹。

    若论天资,若论心性,他必须要承认,那个男人就像是一座巍峨大山,矗立在天地之间,不管是对业罗法门的体悟,还是自创各种法门所走出的道路,抑或是万载以来的苦苦追寻,都让他高山仰止,心神动摇。

    最后也只能应了重临自己说的那句话,时也命也,不能勉强。

    棕熊吃饱喝足,趴在水边呼呼大睡。

    那两只小灰兔又趁着夜色从洞中钻出,开始忙忙碌碌。

    顾判则在高高山石上负手而立,远观充塞天地的寒风暴雪,近看峡谷之内的绿茵流水,心绪已经不知道飘飞到了何处。

    时间一点点过去,忽然间,他身体微微一颤,低头朝着远处俯瞰过去。

    就在那里,那座透明屏障所在的地方,悄无声息出现了三个衣着奇异的男女,沉默站在厚厚的积雪之中,正同样抬头朝着他所在的位置望来。

    双方目光在虚空中一触即分,峡谷之间的气氛陡然间变得异常凝滞。

    咯吱咯吱啃食青草的灰兔猛地停在了原地,而后似是嗅到了危险即将来临的气氛,头也不回窜回了自己的洞穴之中,再没有露头。

    而在另外一个方向,棕熊熊鬣还睡得很香,虽然它自从天地变化,自生神通以来便不需要再以长眠过冬,但幼时早已经养成的习惯却并不是那么容易改变,因此在这严寒冬夜的温暖避风港内,还是睡得死猪一样,一动不动。

    顾判注视着那两男一女,看着他们似是要进入被屏障阻隔的峡谷,面上表情一点点阴冷下来,缓缓从高高山石上一步跨出。

    呼……

    一朵幽幽红炎出现在他的脚下,随后是第二朵,红莲朵朵绽放,在虚空中散发出朦胧的血色光芒。

    下一刻,顾判脚踩红莲缓步而下,犹如沿着一道悬于虚空的阶梯,一步步来到了距离那道屏障十步之处,稳稳站到了地上。

    “羏貊派来的人?”

    他沉默打量着那三人的装束,许久后才开口淡淡问道。

    “你竟然知道吾等的来历,看来是不会错了。”

    居中的白衣女子从身后取出一顶已然破损的斗笠,缓缓戴在了自己的头上,“弯斩那个蠢货看来是已经死了,不过纵然他最后做的全部都是蠢事,辜负了真神的信任,最后却总算是做了一件不算那么蠢的事情,还记得在死之前将这顶斗笠留下,作为真神送吾等出门的位置标记。”

    顾判面无表情,听她继续说了下去。

    “真神谕令言道,外面有两个必欲杀之的亵渎者,一个是浑身包裹在黑暗中的家伙,另外一个则擅使血色火焰,看来吾等运气不错,一出来就找到了其中的一个目标。”

    她的面容隐藏在斗笠阴影之下,唯有冰冷森寒的声音缓缓流淌而出,又传入顾判耳中。

    “吾等倒是很想知道,究竟是谁给了你如此的勇气,在击杀真神麾下第四使者后还敢留在原处不动,等待着吾等的到来。”

    顾判抬起眼睛,直到此时才开口说出了几人到来之后的第一句话,“那个手持双刀的家伙,是羏貊的第四使者?那么,你们三个又是什么身份,也是所谓的神之使者么?”

    她低低笑了起来,“作为被真神憎恶之人,汝本来就算是当即下跪求饶,也没有资格知晓吾等之身份,不过看在你杀掉了弯斩那个蠢货的面上,吾也可以破例让你知道吾之姓名,也好在死后灵魂被神火灼烧时能够日日哀嚎吾之名号……”

    顾判却是一摆手,直接打断插进去道,“你不用说了,本座没兴趣知道你到底叫什么名字。”

    “你找死!”

    她一语落下,左右两个男子便抢身而出,一大枪直刺,一长刀横斩,轰然撞击到了那道不可见不可闻的透明屏障上面。

    轰!

    属于羏貊的力量气息在虚空中一闪而逝。

    顾判微微眯起眼睛,从红炎碧火中觑见了虚空之中乍隐乍现的那道细小波纹。

    这样看来,这道五行封禁镇住的不仅仅是他,就连属于羏貊的力量都会被尽皆挡住。

    或许是重临在最后现身之前,布下最后一记后手之际,也已经将羏貊给考虑了进去,甚至还有计喉、乃至于珞羽和法王,都已经落在了他的视线之内,一一予以防范。

第613章 无形无质

    顾判默默想着,看着握枪持刀的两个男子被震退一段距离,而后不管不顾再次更加狂暴地冲了上来。

    下一刻,枪影森森,刀芒大盛,将屏障外的漫天风雪都搅得纷乱,而后又不分轩轾重重落在了那道透明屏障上面。

    轰!

    顾判就站在屏障之后,静静看着他们在外面全力施为,面上表情没有任何变化,就连眼睛都没有眨上一下。

    十数个呼吸后,两个男子不得不停了下来,再次回到原处,浑身上下金光闪烁,热气蒸腾,已然尽显疲惫之态。

    “血祭殿下,这人的防御阵法根本就是个无法打破的乌龟壳,纵然属下全力施为,也无法将之攻破。”

    头戴斗笠的白衣女子仿佛没听到般,仍旧在欣赏着屏障之内的茵茵绿草,潺潺流水,一直都没有做出回应。

    持枪的高大男子沉默片刻,再次伏低身体,沉声道,“血祭殿下,迟恐生变,属下认为……”

    “诡颏,你想说什么?”血祭终于开口,声音一如既往的冰冷漠然,高高在上,“让我跟真神,或者是母亲大人求援吗?”

    “这……属下绝无此意。”诡颏张口结舌,一下子被噎得说不出话来。

    血祭殿下的父亲可是无上真神,就算再给他一万个胆子,也绝不敢将话题直接引到羏貊身上。

    就算是她的母亲,那也是真神妃子之一,不是他们可以妄自揣度的存在。

    “我知道你是怕我此次肩负真神谕令,又消耗大量神力才从门内而出,若是无法尽快完成任务,会惹得真神不喜。”

    “此次第四使死得干净,却是就连无上真神赐下的神刃都被损毁不见,这下赤璃一系算是完了,自此之后不再拥有神之眷顾,也给了吾等血母一脉发展壮大的机会。”

    血祭低下头来,注视着身前那道虽然不可见,却在剧烈攻击下能够感觉得到的透明屏障,语气淡淡说道,“所以说若是没有把握,我又怎么可能直接接下这个任务,而且还敢在真神注视下丝毫不给赤璃那个贱人面子?”

    “属下明白了。”

    “你能明白就好。”血祭收敛笑容,再次恢复恬静淡然的模样,“刚一出来便网住了一条真神注视的大鱼,这是神佑吾等,若等吾等将另外一个罪人擒拿之后,想来落在吾等身上之真神护佑必将更加浓郁,母亲大人也一定会很高兴吧。”

    只不过,她那恬静淡然的自信表情仅仅维持了不过十数个呼吸时间,便尽数化作了一片不可置信,以及惊恐骇然。

    不只是她,还有随侍在她身侧的两个男子也同样面色大变,哆哆嗦嗦说不出话来。

    “血祭殿下,属下的一身力量,全部被封禁,消失不见了!”持刀的男子喉结涌动,面色煞白艰难说道。

    “属下也是如此!”

    当啷一声,手持长枪的诡颏同样一声惊呼,似是再也承受不住长枪的重量,手一松任由它跌落地上。

    血祭面色阴郁,死死盯着身前不远处的那片绿草茵茵、繁花遍地之所,眼神不断变幻,紧紧咬住了下唇。

    又过了少顷,她终于收回了目光,珍而重之地从手腕上取下一只雕刻着细密符文的金镯,而后一步步向后退出了百步距离。

    顾判依旧默默站在透明屏障另一侧不动,看着对面三人的动作,心中没有丝毫波动,甚至是有些出神地想着其他的问题。

    他们被五行封禁影响这个发展倒是并不出乎他的预料,既然羏貊深深牵扯了进来,那么被重临有所针对也是应有之意,不用太过惊讶。

    他现在想的是那日与重临残念相谈时,曾经从听到重临口中听来的关于羏貊两句话的评价。

    不见不闻不触不临,无声无息无形无质。

    他思索许久,都不能理解这几句话的意思,本以为能从这两男一女身上看出些什么,最后才发现,还是什么都看不出来。

    或许是因为他们实在是太弱了,连以管窥豹,可见一斑都无法做到?

    血祭一步步后退,在百步外站定,轻轻松手,那只手镯竟然没有掉落下去,而是就此悬浮于虚空之中,从中散发出越来越灿烂的金色光芒。

    下一刻,她恭恭敬敬跪伏于地,口中念念有词,朝着那枚手镯拜了一拜。

    顾判微微皱眉,而后倏然抬头,看向了漆黑如墨的夜空。

    在他目光所及之处,丝丝缕缕的金色电光从无到有,开始蜿蜒游动,犹如一道道金色细蛇,在肆意扭动伸展着细长的身躯。

    咔嚓!

    毫无征兆的,无数细蛇猛然汇聚一处,形成一道粗壮的金色闪电轰然落下,将天地间的一切映照得纤毫毕现。

    顾判眼中尽是一片金黄颜色,其光芒之强盛,几乎已经达到了让人瞬间目盲的程度。

    但他还是站在那里一动未动,眼中燃起幽幽红炎、森森碧火,直视着那道能够直接将人致盲的电光轰然落下,直直砸在头顶正上方的透明屏障上面。

    咔嚓!

    道道细微波纹再起,金色电光四散,噼噼啪啪声不绝于耳,最终却又都消弭于无形之中。

    血祭隐藏在斗笠下的面孔现出一丝异色,一言不发俯身再拜。

    隆隆雷声再起,转眼间又是一道比刚才更加粗壮的金色电光遽然落下,径直命中透明屏障。

    顾判悠悠叹了口气,将目光从头顶上方的透明屏障移开,不再关注接下来面对自己一拜再拜的斗笠女子,更不再关注接连不断从空中落下的金色闪电,一步步朝着他最开始盘坐的那块高石走去。

    这几个羏貊门下走狗,搞出来的动静倒是不小,但他算是看出来了,就算他们再将现在的动静扩大五倍十倍,也不可能击破这道不可见亦不可闻的透明屏障,总而言之就是白费力气,在这寂寞的夜空中释放了许久的烟花而已。

    但是单一颜色的花火看过片刻就会觉得视觉疲劳,他也没那个兴致一直在眼中燃起红炎碧火盯着它看,所以说倒还不如回到自己的专属座位上面,继续思考推演修行中遇到的几处关窍。

    数十步后,他忽然停下脚步,很是有些无语地看着不远处的那座棕色肉山,很想知道这蠢熊的耳朵到底是怎么长的,就算是如此巨大的动静,竟然都没能让它从睡梦中醒来,还在那里呼呼大睡。

    或许,这才是真正的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

    顾判无声笑了起来,脚踩朵朵红莲,回到了平整的高石顶部,在那里盘膝坐了下来,很快陷入到沉思之中。

    再拜、三拜、四拜……

    恍惚间已经不知道多少拜过去。

    残破斗笠之下,血祭的面色已然变得有些苍白,额前秀发已然打湿,一绺绺聚在一起,滴滴答答向下淌落着汗水。

    忽然间咔嚓一声脆响。

    她有些茫然地抬起头来,眼睁睁看着悬浮于身前金色手镯表面显现出一道深可见底的裂纹,而后迅速扩大,转眼间已经遍布整个手镯。

    这到底是什么防御法门,竟然连母亲大人亲手赐下,又经过真神凝练的这只法宝都直接破碎了么?

    下一刻,在她更加惊讶不信的目光中,金色手镯直接碎裂成了无数碎片,紧接着指甲盖大小的裂片再次粉碎,化作了洋洋洒洒的金粉,

    在此过程中,隐约还可以听到一声女子的凄厉低啸,从已然粉碎的金粉之内传出,如夜枭啼鸣,生生喋血。

第614章 羏貊再临

    “母亲大人……”

    随着这声女子凄厉尖啸出现,血祭面色忽然大变,瞳孔猛地收缩成针眼大小,死死盯着身前的虚空。

    在手镯碎裂化粉的那一刻,她惊讶地发现那些洋洋洒洒的粉末有了自己的生命般开始汇聚成型,紧接着自己母亲的身影悄无声息显现了出来。

    在她身后,那两个男子早已经瑟瑟发抖跪伏了下来,不敢抬头看上一眼。

    “血祭,你很让吾失望。”

    一道听上去有些虚无缥缈的声音在血祭的耳畔响起,而后那道由金粉凝聚的人形渐渐变得更加真实,最后竟然直接是一个身着血色宫装的妇人,从一片金光之中走了出来。

    她看都没看跪伏于地的三人一眼,而是款款前行,来到了那道透明屏障近前,细细打量着里面的一切。

    盘坐于高处的顾判微微睁开眼睛,目光落在那个血色宫装女子身上,只看一眼便不再关注,继续思索着难住自己的一处关卡。

    在顾判眼中,这个女人应该比刚才那三个加起来都要厉害许多,但是,在这道重临布下的五行封禁面前,她还是不够看,远远不够看。

    真想要打破这道封禁,要么就是在五行生克一道上浸淫很深,至少要是和重临在一个层次的大能亲自出手,以解阵的手段将之解开。

    不然就只能是暴力破解,至少以他现在的实力还差了相当远的一段距离,就更不要说外面那几个神神叨叨的家伙了。

    如果真的想打破屏障进来杀他,就唯有一条路可走,那便是让羏貊亲临,再次出手,才大概率可以暴力破解五行封禁,将他置于外面的天地之中。

    但是,这就又牵扯到了另外一个问题。

    真的将他从五行封禁中放出来后,只要他一心想走,那么就算是羏貊亲自出手,只要它没有真正突破九幽之门的限制降临世间,也很难拦得住他。

    所以说顾判就很不明白这帮子家伙到底在想些什么,更想不明白羏貊到底在想些什么,难道他们的脑子里面装的都是粑粑么,放着明显对他们更重要的事情不去做,一直在这里盯着他,想要置他于死地,却也不认真考虑一下,取他性命的成本控制与效费比问题。

    血色宫装女子在透明屏障前默立了至少一柱长香世间,脸上表情从最开始的不以为意到后面的渐渐凝重,最后已经是一片苍白,身形摇摇欲坠,连站都站不稳当。

    “呼……”

    她呼出一口浊气,缓缓闭上了眼睛,心中除了惊骇,还是惊骇。

    这道封禁并不是单纯的生生不息,五行流转,而是以逆反五行之意布下,这怎么可能?

    原本以为只是一道最为普通平常不过的封禁法阵,纵然难解,在她这个阵法大家亲自出马之下无非是多花费一点时间而已,但越是观察推演,却越是能感觉到眼前的这道封禁深不见底,恍惚间竟然已经让她烦闷欲呕,几乎耗尽了心力,却依然无计可施,无法可想。

    或许只能尝试着暴力破解了……

    她心中闪过这样一个念头,却当即被自己否定。

    刚才这道封禁在道道闪击之下岿然不动,最多只是荡起些许涟漪,如此看来就算是她亲自出手,恐怕也无济于事,只能是徒耗力气。

    他们过来是要为真神解决掉那两个潜力无穷的渎神之人,将未来可能出现的危机扼杀在萌芽状态,但如今就连一道阵法都无法解开,若是就此回去,又该如何面对真神之质询?

    到时候失去神之眷顾,甚至是被降下神怒,他们又该怎么办?

    血色宫装女子站在五行封禁之前,一时间竟然是心乱如麻,进退两难。

    就在此时,端坐于高处的顾判忽然睁开眼睛,稍稍有些惊讶地看着血色宫装女子回身来到那两男一女身旁,毫不犹豫便挥手斩掉了他们的头颅。

    哧!

    鲜血高高喷起,随后诡异地在虚空中汇于一处,而且从中散发出道道金光。

    顾判默默看着那片鲜血缓缓蜿蜒游动,组成了一道纷繁复杂的法阵形状,便很有兴趣地接着看了下去。

    又是数个呼吸时间过去,他倏然抬头,看向了正上方的虚空。

    乌云密布的夜幕悄无声息出现了一轮金色圆盘,向下挥洒着流水般的金色光芒,一眼看去像极了被重重遮盖的圆月在这一刻冲破了诸多束缚,重新将自身的光芒降临人间。

    但顾判的面色却在这一刻一点点变得凝重起来,重新燃起红炎碧火的瞳孔深处,映照出一个淡淡的独臂身影,正端坐在圆盘正中的宝座之上,在并且低头朝着下方看来。

    “原来如此,那三个弱鸡的作用并不是作为战力被送到了附近,而是要以他们之精血为引,让后面的正主能够定下准确位置,看来羏貊一方也是不甘心一直被困于门内,一直都在寻找着出来的办法。”

    “圆盘内的是羏貊真身……它竟然真的来了,看它的现在的样子,千羽湖一战被重临斩去一臂,真的是让它愤怒到了极点,不惜代价也要连续现身。”

    “不过如此也好,我自从千羽湖一战后心中积郁压抑甚深,只要它能够击破这道五行封禁,便当与之全力一战,以倾泻心中之无明业火。”

    金色圆盘越来越大,在夜空中呈现出越来越强的压迫感,就连漫天风雪都为之停滞让路,迅速远离了以这道峡谷为中心的连绵群山。

    仅仅数个呼吸时间,那轮金色圆盘便已经从水盆大小扩大到几乎占据了小半个天空,在顾判眼中就像是高空中的那轮月亮真的偏离了轨道,朝着大地轰然撞击了过来。

    两人的目光在虚空中交织纠缠,互不相让,屏障外身着血色宫装的女子早已经浑身颤抖跪拜了下去,趴伏在冰冷坚硬的雪地上一动也不敢动弹。

    顾判慢慢从山石上站了起来,身体挺得笔直,身侧的山石上斜斜插着寒光闪闪的双刃大斧。

    那道独臂身影从金色圆盘正中的宝座上慢慢起身,居高临下俯瞰大地,紧接着便已然握指成拳,朝着峡谷所在的位置盖压下来。

第615章 云海之上

    顾判面无表情注视着那只遮挡了自己全部视线的巨大拳头缓缓落下,却在下一刻便已经落在了头顶正上方的透明屏障上面,瞬间激起一圈圈潮水般的涟漪。

    紧接着,整座山谷陡然发出轰鸣巨响,白青黑赤黄五色光芒冲天而起,将那尊重重落下的拳头硬生生阻拦逼退了回去。

    数个呼吸后,顾判猛地眯起眼睛,看到羏貊有些吃力地收回手臂,而后重重一拳再次向下轰击过来。

    轰!

    五色光芒再闪,第二次将其硬生生震退。

    但顾判此时却已经能够察觉到,原本浑圆一体的五行封禁在硬挡住了羏貊第二击后,已然出现了丝丝缕缕的滞涩,不复之前的无懈可击之态。

    又是数个呼吸过去,羏貊一步踏出,巨大的身躯几乎要脱离那轮圆月而出,手上电光缭绕,却是多出了一柄血色污秽滔天,无数冤魂缭绕的魔兵,轰然向下斩来。

    魔兵斩落,天地间已然是鬼哭狼嚎,血雨滂沱,无数冤魂扎隐乍现,勾魂夺魄。

    轰!

    魔兵重重落下,砸在那道透明屏障上面,顷刻间引动道道涟漪,几近破碎。

    数个呼吸后,羏貊毫不顾忌魔兵已然不复最初时的滔天气势,又重重将之朝着下方砸落。

    又是一次声震云霄的巨响在群山之中炸开。

    魔兵被高高弹起,与之相对应的,则是峡谷石壁出现了道道肉眼可见的裂纹,并且在迅速扩大之中。

    “冬眠”的熊鬣终于从睡梦中被惊醒过来,一眼便看到了空中那轮巨大的圆盘,以及在圆盘中蓄势待发的金色身躯,顿时被吓得瑟瑟发抖,一个跟头扎进水中不敢露头。

    羏貊第三次举起血色污秽的魔兵,重重砸落下来。

    顾判眼中映照出魔兵落下的轨迹,伸手握住了身侧的双刃战斧。

    出乎预料的是,魔兵尚在半空,笼罩住整个峡谷的五行封禁却毫无征兆自行消散,那道透明屏障倏然自行隐去,随后腥臭血雨倾盆落下,瞬间便已经将茵茵绿草,嫣红鲜花腐蚀殆尽,遍地唯有血水留存。

    就在五行封禁忽然破灭的那一瞬间,顾判已然从高石上消失,并没有直面高空中斩落的那柄魔兵,而是先一步便来到了屏障外跪伏于地的宫装女子身前。

    “斧劈羏貊之前,先借汝人头一用,不谢。”

    血色宫装女子在顾判过来之时便已然起身,然而还未等她施展出任何对敌法门,便被一只大手按在了头上,刹那间一道让她无法抵御的巨大压迫力量轰然降临,就此一下,便让她全身僵直,犹如雕塑。

    唰!

    一道寒光闪过。

    她眼中带着不可置信的神色,身体从头到脚被正正劈成两片,而后迅速化作飞灰散去。

    直到此时,顾判才低头看了她一眼,不含任何情绪的声音淡淡响起。

    “本人这一记归元掌,感觉如何?”

    他深吸口气,微微颤抖着将双刃大斧隐入虚空,脚踩红莲,步步登高,数步后便已来到数十丈之虚空,自下而上凝视着那轮圆盘之内的金色身影。

    不过让他有些疑惑的是,羏貊似乎并没有将注意力投注在他的身上,而是紧握着那柄血色翻腾,冤魂环绕的魔兵,面色沉凝看向了峡谷后方的某处地方。

    白青黑赤黄。

    悄无声息间,五色光芒亮起,而后大放光芒。

    顾判定住身形,转头望去,瞳孔猛地收缩到针尖大小。

    出现在他眼中的,竟然是重临破开石堆,自幽深地下腾空而起的身影,被五色光芒包裹着,瞬间便已经降临到了那轮金色圆盘之上。

    重临竟然未死!?

    不对,没有感觉到任何生命气息,他已经死了,这只是他隐于此处的肉身……

    顾判深吸口气,心中念头电转,刚才那一刹那几乎就要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五色光芒犹如五道锁链,自重临身殒前的那座碎石堆下冲天而起,一圈圈将羏貊的手臂牢牢包裹,向上一直蔓延到其肩膀位置,向下则一路流淌过去,将那柄血色滔天的魔兵紧紧包裹,完全笼罩了进去。

    剧烈的力量波动穿透整座峡谷,顾判也不得不全力施为,才能在一道道海啸般的压力下稳住身形。

    而在高空之上,羏貊仰天咆哮,声震九霄。

    占据了大面积天空的金色圆盘光芒大作,纵然照亮了夜幕,照亮了群山,几乎将一切都涂抹上了一层金黄的颜色,却依旧无法掩盖那白青黑赤黄五色光芒,由其在手臂和魔兵上越缠越紧,直至倏然间五色交织融合,化作一片让人无法看透的灰色混沌。

    金色圆盘在坠落,而且在急速缩小,数个呼吸间便已经从占据了视线中的小半个天空,变成了仅有不到百丈直径。

    而与之相对应的,位于其中的羏貊身躯也在不断缩小,从最开始遮天蔽日的巨人变成了身高不到十丈的大小。

    就在它的右臂位置,金色光芒和灰色混沌还在做着殊死斗争,一时间处于谁都奈何不了谁,僵持不下的状态。

    顾判猛地眯起眼睛,看到了被隐藏在那片碎石堆下方的幽深洞穴,以及洞底渐渐消隐下去的力量波动,以及淡淡的飞灰与腐朽气息,心中在这一刻忽然生出些许明悟。

    原来如此,重临落下的最后一记后手,是以其残存神魂为意,以隐于碎石堆下的肉身为引,两两结合之下才算是真正布下了这道封禁之术。

    这可能便是羏貊直接打破五行封禁后所引发的后续,重临残魂留下之意即将被毁,其肉身便在此刻骤然化灰散去,朝着打破之人发起了最后的攻击。

    若是往深里去想一层,可能在三年之后,封禁之力无法维系下去,也许便会自行解开,但如果三年之内,他自身的实力进境到能够将那道透明屏障打破之时,也会如羏貊这般,引发五行封禁之力的爆发,落在他的身上。

    或许是因为在三方混战的最后一击后,重临已经来不及做更多的布置,也可能是他已经感觉到了濒死的羽千玄已然靠近过来,担心会波及到千羽湖主,不然当时就以残魂驱动肉身化灰,直接便给他施展出五行封禁的第二阶段,或许又会是另外一个截然不同的结果。

    顾判心中瞬间闪过数个念头,再看上方已然缩小到三丈左右高度的羏貊,蓦然发现,这应该才是羏貊身躯的真实大小,也就是它最为根本的真身之所在。

    它正在将那道五色光芒所化的灰色混沌一点点压制下去,如此看来,没了重临的精神意志之后,只凭借着他肉身化灰所爆发出来的力量,已然不足以对羏貊造成真正大的威胁,随着时间的推移,它必定能够让自己从这道力量之中脱离出来。

    所以说……

    顾判深吸口气,整个人猛然消失在原处。

    随后化身一道血火流星,不讲道理、不论章法地就朝着那轮金色圆盘,朝着圆盘内那道身高三丈的身影直接撞了过去。

    轰!

    他冲破道道金光的阻拦,与高处那双不含任何感情的漠然双眸对视着,一头撞进了那轮金色圆盘之中。

    然后他便看到,自己陡然间来到了金色云海之上,一座豪华巍峨黄金宫殿之前。

    不知道多少身着白袍的身影跪伏于地,围绕着金色宫殿齐齐叩首,顶礼膜拜。

    丝丝缕缕的诡秘气息波动在每个人之间传递流动,又与宫殿紧密相连,组成了一个巨大的阵势。

    轰!

    当顾判冲入金色圆盘,来到云海上方,所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副景象。

第616章 空空荡荡

    属于羏貊的气息自宫殿深处散发出来,还有那道五行封禁混沌之力,还在与之相互纠缠,不分彼此。

    “不敬真神的亵渎者,你必将受到真神之惩罚、天地之怒火,唯有真正投入到真神麾下,才能将自己的生命延续下去,并在真神之眷顾中得享极乐永生。”

    围绕着宫殿的所有人齐齐高呼,无数声音混在一处,有如闷雷滚滚,狠狠冲击着顾判的耳膜。

    “放你娘的屁!”

    顾判蓦地笑出声来,“一帮子只知邪神,没了自我意识的傻逼,还有脸在这里跟我讲道理,教我做事?”

    轰!

    宫殿外的白袍人群明显愤怒了,或许在他们的认知之中,还从未见过谁胆敢说出如此不敬真神的亵渎之语,紧接着所有人同时出生呵斥,一道道光芒从每一个人的体内投射出来,汇聚到宫殿上方,亮起璀璨的光芒。

    下一刻,数千道光芒汇聚一处,在宫殿顶端显现出一尊身高百丈的金色身影,它左臂缺失,右手握着一柄血色魔兵,缓缓睁开那双冰冷漠然的眼睛,锁定住顾判所在的位置。

    顾判眯起眼睛,心底陡然升起浓烈的危机感。

    踏足金色云海,来到宫殿近前之后,他还是第一次感受到如此巨大的压力。

    他很清楚,致命的攻击即将降临,但他同样很清楚,自己没有别的选择。

    躲不掉,逃不开……

    只有硬接下来!

    如果连接都接不下来,就只有死路一条!

    轰!

    金色身影的眼睛终于完全睁开,一道血色光芒仿佛突破了时间与空间的限制,直接出现在顾判身前。

    以他经过不知道多少次加成后的反应速度,也只是来得及用尽全身力量劈出一斧,挡在了光柱的必经之路上。

    轰!

    在那柄魔兵轰击下,顾判艰难维持住了横斧御守的姿态,但即便如此,还是被浓郁到犹如实质的血色光芒落在身上,仿佛浓酸浇灌在了金属表面,瞬间响起一连串的滋滋声音。

    宫殿上方,百丈高的金色身影横过魔兵,血色光芒再度汇聚,开始酝酿第二波次的攻击。

    “很好!”

    顾判陡然发出一声断喝,不退反进,一步跨过百丈距离,就在魔兵斩出的同一时间双拳齐出,闪电般在身前合击对撞。

    “接吾一拳,归元双锤,混合大爆!”

    一个明灭不定的光点骤然出现在双拳与魔兵的交汇处,瞬间将周围所有一切尽数引爆。

    嗡……

    一层金色光幕瞬间出现,将宫殿和所有白衣人牢牢笼罩在内。

    巨大的爆炸力量撞击在一层淡金色光幕上,刹那间暴起雷鸣般的巨响。

    余波散去,金色光幕明灭不定,却最终没有破碎,但内里的数千狂热白衣人却在巨大的震荡下东倒西歪,距离爆发点最近的那些甚至连反应都没能反应过来,便化作飞灰散去。

    一击无功,顾判猛地咽下一口鲜血,并没有后退,反而是更加狂暴地贴近过来,持斧在手,在那柄魔兵第三次挥舞下来之前,重重斩在金色光幕之上。

    …………………………………………

    咔嚓,咔嚓咔嚓!

    宫殿顶端,那尊百丈身躯终于第三次挥出了手中魔兵。

    与此同时,顾判已经成功将金色光幕砸开一道缝隙,挟裹着猩红火海冲入到了狂热叩拜的白衣众之间。

    一斧落下,十数白衣众化作飞灰散去。

    “竟然有双值加成?”

    “当真是意外之喜!”

    “斩!”

    就在这一刻,以他的身体为中心,寒光四射,犹如爆发出了一道剑刃风暴。

    刹那间将超过百余的白衣人汽化,然后转化为生命值与经验值加成,叠加在他的身上。

    就在此时,第二道血色光芒自魔兵斩出。

    顾判微微颤抖着,再次双拳齐出,与那道血色光芒正面撞在一处。

    与此同时,双刃战斧化作一道寒光,闪电般在狂热的白衣人群内游走,就如同剑仙脱手御使飞剑一般,他已然御使飞斧开始了对这些异类生灵的无双收割。

    轰!

    双拳再次与血色光芒碰撞,带走了大批狂热白衣人的同时,甚至将小半个宫殿正门都轰塌砸倒下来。

    透过那道被轰开的大门,顾判第一眼便看到了大殿之中那个似乎有些虚弱的高大身影。

    在他的仅存的手臂上,五行封禁所化的那道混沌气息纵然已经被压缩到了小臂之下的区域,却依然无法真正祛除,并且还在极其顽强地与不时暴起的血色光芒相互碰撞,相互吞噬。

    更重要的是,在那道身影的右侧肩膀位置,还能隐隐约约看到一道深不见底的伤痕,里面隐隐透射出顾判很是熟悉的森寒杀意,与五行封禁的力量遥相呼应,也让羏貊暴躁恼怒到了极点,却在短时间内完全无计可施。

    “原来如此……这就是为什么感觉到羏貊刚刚的数次攻击都给人一种有心无力的样子,真正的根源还要落在这个上面,它此时将大部分的力量都用在了消泯重临最后留存的杀道剑意上面。”

    所以说,趁它病,要它命!

    顾判抬头,与羏貊同时望来的视线在虚空中轰然对撞。

    羏貊猛地皱起眉头,似乎亘古不变的冷漠面孔在此时此刻终于色变。

    以宫殿大门为中心,金光血海划分两边,也将相对而立的两道身影牢牢遮掩笼罩在内。

    忽然间,羏貊脸上渐渐泛起冰冷狰狞的笑容。

    “我已经记不得有多长时间没有再经历过这样的感觉,一百年,一千年,还是一万年?”

    “这种连生命都被威胁的感觉,漫步在生死之间的冰冷……”

    “真的是,让吾早已经如一潭死水的心境都升起了道道波澜!”

    顾判面无表情,沉默不语,一步踏入宫殿大门之内。

    轰!

    整个大殿空间剧烈颤抖起来,仿佛承受不住顾判身体的重压,发出不堪负荷的声音。

    下一刻,他已然杀机暴起,朝着站立于大殿中心的羏貊真身轰出一拳。

    没有任何犹豫和纠结,仿佛在他眼前的并不是一位曾受生灵朝拜的古神,而只是一截枯木死枝。

    轰!

    顾判携裹着熊熊红炎的拳头直接击穿空间瞬息而至,将他与羏貊之间的虚空轰出一条笔直的火焰通道。

    但是,拳势过处空空荡荡,不着一物。

    他这一击明明冲着对方而去,最终却无功而返,仿佛在那道金色身影所在的位置只是一片虚无,与他所看到的,乃至于各种手段感知到的完全是两种截然不同的结果。

    一拳过后,顾判骤然由极动转为极静,沉默观察着不远处的高大身躯。

    这就是重临所评价的,不见不闻不触不临,无声无息无形无质?

    那么,当初在千羽之湖的时候,重临又是如何破解掉了这一问题,还将它的一只手臂斩断了下来?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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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一柄打野刀介绍:
研究员顾判穿越到某个古代低武世界,成了一个普通镖师,原本只想辞职攒钱买地做个财主的他,却随着时间的推移惊讶发现,这里似乎正在开始灵气复苏。
当面对普通人几乎束手无策的各种诡异时,顾判心中却没有丝毫慌张,只因为,他在穿越前刚刚预购了一把打野刀。
我有一柄打野刀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我有一柄打野刀,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我有一柄打野刀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