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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猪怜碧荷     我有一柄打野刀txt下载     我有一柄打野刀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617章 美味至极

    顾判的这一拳算得上是试探性的攻击,如果可以,他也能瞬间再次双拳齐出,以归元双锤之撞击引动混合大爆,再辅以诛神刺偷袭,最后用双刃战斧近身拼杀。

    如果事不可为,那么他便会采取御守之势,再退一步便是以归元双锤制造混乱,伺机撤退。

    但现在的情况却是让他有些陷入了疑惑之中。

    一拳击出,最好和最坏的情况都没有出现,反而出现了这样一种相当诡异的情况。

    对面的羏貊虽然就站在他的眼前,不论是从眼睛还是从其他感知手段上,那就是它的真身,如假包换的真身,只是真正待他一拳轰出,汹涌澎湃的拳势过境,却空空荡荡不着一物,仿佛在那里根本就是一片虚空,根本就没有羏貊的存在。

    这种奇怪诡异的感觉让他不得不倍加警惕,戒备着可能出现的诡异攻击。

    不见不闻不触不临……

    这几个字再次闪过顾判的脑海,但是他有些疑惑的是,当初在中栗府的时候,他最后便是在九幽之门前与羏貊伸出的一只手臂交手,借助九幽之门与混沌灰雾的助力,同样将它斩断了一根手指下来,那个时候可是斧斧到肉,劈到实处的,为什么到了此处,却又完全变成了另外一种不同的样子?

    难道是因为计喉插手的原因,所以以另外一种方式破解掉了羏貊的不见不闻?

    “这是……万载之前曾经横行一时的归元锤,虽然在你的手中还没有真正击出那种令人绝望的皇天后土之势,却也已经登堂入室,即便是吾也不敢太过小觑。”

    羏貊声音低沉,震荡虚空,“还有之前在那片湖中的时候,那个人也曾经用到了多种业罗秘法……原来如此,吾一直想弄清楚到底是何人在暗中算计,直到现在才算是真正明白过来,原来是万载之前的业罗余孽。”

    “汝等狂妄自大,妄图改天换地,本该早就死绝,没想到竟然还真的有人活到了当下。”

    咔……

    顾判耳朵微动,似乎听到了眼睛缓缓睁开的摩擦声。

    数十丈外,羏貊眉心正有一只竖瞳慢慢打开。

    混乱、冰冷、邪恶、暴虐、狂躁……

    顾判被那只竖瞳注视,刹那间感觉到无数负面情绪加诸自身。

    但这还远远不是结束。

    在眉心竖瞳睁开后,羏貊面无表情着张开双手,左右掌心同时有一只惨白眼眸慢慢显形。

    然后是手臂,胸前,小腹,双腿……

    一只只颜色形状各不相同的眼睛在它的身体上出现。

    瞬息之间覆盖全身。

    就连舌头上都被密密麻麻的复眼所占据。

    刹那间他已经变成了无数眼睛都集合体。

    数之不尽的眼眸,投射出不同情绪的视线,就像是有集合起来的无数恶灵,全部落在顾判的身上,密密麻麻,无穷无尽。

    此时此刻,顾判心中一跳,忽然想起了大魏京城异闻事件刚刚起始时,藏身于右相穆泉庵府邸之中的千眼,他身上的灵媒便是以眉心正中的猩红竖瞳为核心,再向外延伸出数百只苍白附眼,似乎和现在羏貊带给他的感觉有相当程度的相似之处。

    他几乎可以肯定,千眼的灵媒便是针对羏貊所做的提前预演,如此再深思一下,他在京畿道坳水镇遇到的那位千落殿下,同样是金光闪闪,应该也是预演中的一部分。

    除此之外,京城郊外的猫脸老太,以及坳水镇内的玄鸢,这两个异类所御使的幻境,尤其是那种无声无息便将人拉入的能力,细细想来竟然和计喉让人四更入梦时有些许的相似之处。

    这样分析的话,看来千羽之湖的两位思虑甚远,很早之前便已经开始着手布置更高层次的灵媒抽取事宜,只是被突如其来的变故打断了他们定下的计划,而且从现在的情况看或许已经再无起复之日。

    刹那间不知道多少个念头在心中闪过,顾判迅速收敛思绪,继续深深打量着身前不远处那变得越来越恶心恐怖的家伙。

    数不尽的眼睛齐齐眨动,就像是无数个人躲藏在那层金光闪闪的皮肤下面,汇聚起无数道神色各异的目光,又齐齐盯在他的身上。

    “来吧,把你的神魂奉献出来,成为我身体的一部分。”

    “吾将赐予你的永生,我们将会共存,直至永恒。”

    羏貊身上无数眼睛勾魂夺魄,又有无数人混合在一起的不男不女声音在大殿内响起,让人听了烦闷欲死,几欲沉沦其中。

    咔嚓!

    顾判本来一直都在观察着羏貊到底是怎样的存在形式,却忽然感觉到刚刚出拳的那只手猛地一痛,一眼望去便看到拳面上不知何时显现出一道细细的红线,鲜血滴滴答答淌落到了地上。

    他微微皱眉,面上多出几分凝重表情。

    刚刚与羏貊过了几手,受伤很正常,但不正常的是他并不知道自己在什么时候,因为什么而受伤,如此就说明对面这个恶心的家伙拥有着某种神不知鬼不觉的攻击手段,而他却并不能触碰到对方的身体。

    无声无息无形无质,如此便伤人于无形之中?

    思及此处,顾判已然心生退意。

    这一战,能打的话自然可以全部底牌压上搏他一把,但如果不能打,那就必须毫不犹豫转身就走,犹豫不决首鼠两端乃是大忌。

    羏貊低头俯视着顾判,两只肩膀上的眼睛猛然睁大,从里面释放出无数白色触丝,将其身前所有空间全部占满。

    触丝有生命般飞舞着,纠缠着,将顾判体内洒出的那团鲜血割裂分解,吸入自身,而后飞快缩回每只眼睛里面。

    它再次沉默下来,许久后忍不住发出无数声音交织在一起的叹息。

    “真是绝美的味道,吾延绵万载,还是第一次品尝到如此活力的气血,如此看来,你之神魂定然一样美味,只要你真心诚意归附于吾,当可为吾身前大将,尽享万灵崇俸!”

    顾判毫无征兆便向后暴退,直到贴在大殿边缘才停下来,感受着身后那道悄无声息升起的屏障,表情漠然看着羏貊状似癫狂的声声叹息。

    “我很好奇,我的鲜血,真的那么美味?”

    “美味至极!”无数人混杂在一起说话的声音陡然拔高,尖锐刺耳。

    下一刻,忽然间所有声音又消失不见,整个宫殿变得异常安静,只剩下无数眼睛眨动的声音,听上去似乎有些像是无数人在同时吞咽之声,那种滋滋的声音简直让人头皮发麻。。

    既然走不脱,那就干它娘的。

    顾判眯起眼睛,清清楚楚看到吸收了自己的血液之后,羏貊肩膀上有几只眼睛的颜色发生了细微的变化,似乎比之前要更加阴森了少许。

    这种极其诡异的感觉。

    让他有些莫名的烦躁。

第618章 蜘蛛吐丝

    羏貊看上去明明就在眼前,但攻击却落不到实处。

    更重要的是,来自于羏貊的攻击诡秘无声,根本毫无所觉。

    顾判屏息凝神,周身红炎缭绕,双眸深处碧火森森,沉默注视着宫殿正中那个三丈高的身影,思忖着破敌之法。

    数个呼吸后,他再一次面无表情低头看去,便发现又有一道细细红线出现在自己身上,丝丝缕缕的鲜血从中渗透出来。

    身体上的疼痛还在其次,而比这种撕裂般的伤痛更加让他警惕的是,自己精神上的阵阵恍惚,就像是受到巨大打击后,自发的保护性/行为。。

    “我大致明白了……”

    顾判深深吸气,又缓缓呼出,伸手从第二道鲜血淋漓的细细伤口上抹过,心中忽然闪过些许明悟。

    那便是在羏貊数次出手之中,并不只是在挥舞魔兵与他以硬碰硬的对撞,而是还悄无声息混入了只针对神魂的攻击手段。

    现在看来,这种不可见不可闻的神魂攻击手段,应该就是它仗之横行上古的底牌之一。

    唰……

    一片沉默安静之中,顾判身上便又多出来数道细细红线,鲜血缓缓流淌,精神愈发朦胧恍惚,再看前方的那道金色身影,不由自主便生出了要让人顶礼膜拜的感觉。

    他依旧面无表情站在原地,甚至闭上了眼睛,遮挡住了双眸深处刚刚出现的那两点针刺一样的碧绿小剑,思索回忆着当日千羽湖一战,重临与羏貊生死相拼的一幕幕场景。

    他很想知道,重临到底是如何破解掉这种无形无质的神魂攻击,然后断掉了羏貊的一臂。

    难道重临是靠着比他高了不知道多少的诛神刺修行境界,所以在羏貊发动针对神魂的攻击时才能硬扛过去?

    不见不闻之诡秘攻击,无法触碰之真身所在,这便是他如今对阵羏貊时所面临的两个最大问题,不需要全部解开,只要能解开其中的一个,不敢说能瞬间化解不利局面,至少也算是有了可以为之努力地方向,不像现在这般只能被动防守,而且还无法真正防住。

    他认为自己还是有些大意了,与羏貊直接或者间接交手接触几次之后,下意识地便将之限定成了一个物理攻击超级强悍的异类,想着以近来引灵焠体金刚秘法的再次提升,以及对归元锤的理解加深,无论如何也能和它对上几手才是。

    只是那些从万载以前艰难求存,活到如今的异类,哪个不是有着许许多多压箱底的诡秘手段用来保命,他才刚刚在修行上小有所成,这方面和这些万年老阴比比起来,确实还有很大的差距。

    谨小慎微、千丈之堤以蝼蚁之穴溃,百尺之室以突隙之烟焚……

    重临最后说过的许多话倏忽间从顾判心中缓缓淌过,他自忖才刚刚实力更进一步,便在羏貊这里一头碰壁,看来还是不够谨慎啊。

    下一刻,他却忽然又笑了起来。

    毕竟重临除了谨小慎微之外,还曾经说过,他活得时日久了,便从头到脚、从内到外散发出来一股郁郁暮气,早已经失去了当初年少之时,那股子意气风发的新锐之意,思虑做事多圄于固有条框之中,纵然开辟新的道路前行,也少有那种灵动跳脱之气,不敢直接放手一搏。

    所以说如今情势如此,他似乎已经落入到了羏貊的瓮中,倒不如干脆一莽到底,按照自己心中的那个猜测放手一搏,看能否破掉这狗日的“不见不闻不触不临,无声无息无形无质”。

    “差不多了。”顾判开始默数,浑然不顾身上又多出一道细细红线,鲜血随之流淌下来。

    当他数到九的时候,猛地睁开了眼睛,瞳孔之内红炎熊熊燃烧,而在最中央的位置,隐现一点碧绿森寒的光芒。

    因为在诛神之下吃过亏,因为极度忌惮这门神出鬼没、莫测难循的攻击手段,所以他一直都在推演思索自己的诛神之道该如何走下去。

    然而纵然有着诛神刺开篇总纲,又在碑影降临时那道身影的演化,最后还亲眼目睹了重临以诛神为起手,与红衣连续三次的过招,但这些都不能真正算是他自己的东西,无法用经验值将其一路推升。

    直到现在遇到了羏貊不见不闻不触不临,无声无息无形无质的诡秘手段,再回头想起重临说过的话,他才突然间心生明悟,一举冲破了困扰自己许久的某道关窍。

    击杀血色宫装女子、击杀不知道多少白袍人后获取的经验值被一股脑投注进去,按照他对于诛神刺的理解,沿着一条与前辈大方向相似,但却又并不真正相同的道路一路向前狂奔。

    唰……

    顾判的脸上再次显现出一道细细红线,就像是被利刃斜斜划了一下,鲜血汩汩流淌,瞬间浸湿了衣衫。

    比起被毁容一般的伤势更加严重的是,他眼前已经阵阵发黑,精神虚空到就如同和十几个千娇百媚的姑娘刚刚从卧房出来,又目瞪口呆看到上百个美女已经准备就绪,只等洞房一样的痛苦。

    而就在此时,一根数寸长短,几近透明的碧绿细针悄无声息出现在了羏貊最主要两只眼睛近前。

    对面猛然响起一声凄厉的惨嚎。

    羏貊最主要的两只眼睛突然爆裂,惨白丝线疯狂飞舞,完全失去了控制。

    顾判强忍住身体完全被掏空的虚弱,负于身后的双刃战斧悄无声息隐去不见,再出现时已经来到那一堆眼睛近前,闪电般飞出一斧。

    轰!

    两人之间爆发出一团耀眼至极的光芒。

    羏貊厉声长啸,身体上剩余的所有眼睛疯狂眨动,无数道触丝疯狂生长飞舞,将它和顾判牢牢包裹进去。

    轰!

    红炎暴烈升腾,又看见一道身影在其中辗转腾挪,动作不缓不急,施展出了一套看上去有些古怪的拳法。

    “归元!”

    进身锤,撤步锤,撇身捶,搬拦锤,肘底锤……

    一锤接一锤,锤锤驱动天地无极,引爆红莲业火,刹那间两只狰狞铁拳在剧烈的大爆炸中显形,将密密麻麻乱发一般的触丝撕开巨大的缺口。

    大殿内已然尽数变成了一片火海,一浪浪的力量波动席卷而过,中间一道森寒碧绿的光芒自双拳过处悄然升起。

    就在碧绿光芒升起的那一刻,顾判眼中红炎敛去,碧火高涨,拳架陡然一变,由大开大合化作了阴森诡秘,犹如蜘蛛吐丝织网,朝着触丝根源所在位置便笼罩过去。

    拳势同样是归元锤,但内里驱动之力却已然再换,以诛神燃起之森森碧火为核,顺着破开的空挡便锤到了羏貊的身前。

    与此同时,双刃大斧闪过一道寒光隐于虚空,像极了无形飞剑,不知何时便会突然斩下。

第620章 出山

    “黑山君……大获全胜了么?”

    一道若隐若现的虚幻身影出现在顾判身后十步外,手中还托着一部颜色鲜红的血书。

    顾判没有回头,依旧静静站在那里,注视着下方所剩不多的白袍众,语气平静淡然道,“业罗重临已死,千羽湖主重伤,最后便是这精神有问题的羏貊,非要再次过来寻本人的麻烦,不过它学艺不精,平白挨了我几斧头,不死也要脱上几层皮。”

    “这可惜它跑得确实很快,豁出去自家神殿和这些信徒不要,直接缩回到了九幽之门内,躲过了我紧随而至的后续杀招,若是计圣君有意找它报万载之前的一箭之仇,倒是可以跟着追进去,取其性命。”

    计喉所化之虚影沉默许久,才声音低沉道,“吾耗费巨大代价断舍离,已然伤及根本,才终于将自身从门内脱离而出,是万万不会再回去的了。”

    “是吗?”

    顾判缓缓转身,第一次将目光落在了计喉身上,片刻后露出一丝淡淡笑容道,“计圣君,世事变幻莫测,天意如刀难循,所以说话不要太过绝对,万一将来情势有变,你必须要再入九幽,岂不是在打自己的脸吗?”

    哗啦啦……

    陋狗似乎是刚刚睡醒过来,猛地一个激灵便从计喉所化虚影的掌心飞起,闪电般落在顾判身上,在那里耳鬓厮磨,极尽讨好谄媚之态。

    下一刻,顾判的眼前已经被红光闪闪的马屁大字刷屏,就连金色云海的光芒似乎都掩盖了下去。

    “黑山君以一敌三,竟然还能够击杀业罗门徒,重伤千羽湖主,逼退邪神羏貊,当真是让吾心神摇动,惊讶不已……”

    计喉目光落在顾判身上某处凸出的新月模样,又沉默了很长时间,才接着说道,“千羽湖此间事算是暂时告一段落,吾等亦可以休养生息,消化损伤,如此一来,吾最开始和黑山君议定的……”

    啪嗒!

    一枚新月形状的鳞片被丢到了计喉手上,发出一声脆响。

    它有些失神地看着这块鳞片,一时间不敢相信就这样来到了自己的手中。

    顾判微微勾动手指,原本已经隐入虚空的双刃大斧再次开始欢快地游走起来,继续将一个又一个的白袍人化作飞灰散去。

    他目光平静看着计喉,表情更加平静道,“这是我之前与你说好的事情,若是搁在之前,或许我还有可能生出些许食言而肥的念头,不过经过了接连几场大战之后,再来看它,就按照约定直接给了你也是应有之意。”

    “纵然万载已降,业罗亦是人才辈出,只此一项,不论是吾,抑或是千羽湖主,邪神羏貊,都不及也……”

    计喉低声长叹,上前几步站到顾判身侧,与他一起俯视着下方正在缓缓消散的金色云海,以及宫殿周围所剩不多的白袍众,忽然从一片黑暗中取出了几枚散发着盈盈红光的翎羽。

    “不知黑山君能否将下方的战利品转让出来?吾可以用手上仅存的这八枚火凤翎羽作为交换。”

    “哦?你是说这些没脑子的家伙?”

    顾判稍稍有些惊讶地看了计喉一眼,“真要算起来的话,他们怕是不值计圣君八枚火凤翎羽的价钱的。”

    计喉缓缓道,“对吾而言,这八枚火凤翎羽虽然也算珍贵,却没有太大用处,或许也只有到了黑山君手中,才不能算是明珠投暗,至于这下面的羏貊门徒,反而对吾确实是有些用处……”

    “此乃其一,第二点原因便是,千羽湖一战黑山君乃是主力,力扛三大强敌,更能战而胜之,吾拿出这八枚火凤翎羽也算心甘情愿。”

    顾判沉默片刻,微微点了点头,“既然如此,那他们就是圣君的了,还省得让本人拿斧头一个接一个的砍死,浪费不少力气。”

    等着计喉施展秘法,将这些白袍众收走之后,他又接着问道,“如今千羽湖之情况如何?还有没有异类在那里盘桓不去?”

    “没有了,自大战结局已定之后,所有千羽湖生灵已然四散逃窜,整个大泽除了未曾生灵的鱼虾外,再无其他生灵,如今也只有贵教圣女、法王,以及隶属于吾等座下的化形生灵在侧。”

    “都跑完了吗?这就太可惜了。”

    顾判摩挲着刚刚入手的八枚翎羽,感受着内里蕴含的雄厚热量,真心实意地长长叹息了一句。

    盏茶时间后,他回到那座峡谷之中,先是找到了那头瑟瑟发抖的棕熊,而后不顾计喉惊讶诧异的目光,寻了一处光滑如镜的石壁,祭出双刃大斧,在上面一蹴而就刻下一行大字。

    业罗弟子重临之墓!

    做完这一切,他又沿着那条河道搜寻许久,在计喉更加惊讶诧异的目光中,从泥沙深处捞起两柄造型有些诡异的刀剑,小心将其背负在了身后。

    数日后,顾判终于从断离山脉之中出来,踏足到了千羽大泽的水面之上。

    然后又花了半日时间,跨过数百里水域,回到了当初一路横冲直撞,追寻自家斧头的那座岛上。

    “计圣君说千羽之湖空空荡荡,倒是真的没有说错,不仅原本羽千玄的属下都不见踪影,我看就连珞羽和法王,也不知道跑到了什么地方。”

    顾判此时正站在小岛最高处的凉亭之内,眺望着被纷飞大雪笼罩的天地水面,忽然想到当初重临和羽千玄,是不是也喜欢在这里遥看水天一线,静观云卷云舒。

    “吾自此处出发寻找黑山君的时候,他们还在这里。”

    计喉悄无声息出现在风雪之中,顺着顾判的目光一同望去,详细解释道,“而且吾并未发现附近有任何战斗痕迹,是以他们遇敌的可能性并不大,更大的可能还是因为某些原因直接离开了。”

    缩在顾判怀中呼呼大睡的陋狗微微动了一下。

    顾判便会意地微笑起来,“我也认为他们是提前走了,不过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么多天过去,你们都找到了千羽湖多少宝贝。”

    “此次却是要让黑山君失望了,吾等几乎将整个千羽之湖搜索一遍,也没有寻到太多值得关注之物……”

    “没什么值得关注之物?”

    顾判微微皱眉,很有些疑惑地道,“你的意思是,他们历经万载时光,最后竟然什么家当都没有攒下来么?”

    计喉平静道,“吾认为,这和千羽湖这两位所走的道路有关,羽千玄走的是灵媒之路,除去凝练灵媒之外不假外物,那位业罗弟子走的更是感悟天地、强绝自身的道路,比之千羽湖主更加纯粹,以此观之,他们不喜收集也属正常。”

    “蚊子再小也是肉,我等下会去亲自过目你们收集到的战利品,顺便再看一看,是否有漏网之鱼。”顾判背负双手,轻轻摩挲着身后那两柄被封印魔种的刀剑,只是点了点头并未多言。

第621章 时代变了

    大魏历正元十五年三月,原本应该是草木发青、水暖花开、春耕繁忙的季节,但眼看着马上就要到了三月中旬,却都还是一片寒冬肃杀、北风呼啸的严寒气候。

    魏皇许徵元刚刚结束了当日的朝会,披上一件厚厚的大氅,在白公公的随侍下缓缓走出了乾元殿,步入漫天飞舞的冰雪之中,朝着最近一段时间来一直居住的勤政殿而去。

    他看上去很是疲倦,面色沉凝似水,眉宇间的阴霾一直未曾退去,直到进入勤政殿之后都是如此。

    “白公公,今次的雨雪已经持续了多长时间了?”

    接过一杯热茶喝了几口,许徵元便放下杯子,靠坐在软榻上闭目养神。

    “回皇上,这风雪已经连着下了一个多月了。”白公公微微躬身,耳畔尽是呜呜风声,满脸的皱纹似乎又深了几分。

    “已经一个多月了啊……”许徵元捏住眉心,幽幽叹道,“南荒大山聚众谋反,北地草原狼族异动,各地异闻事件频发,原本朕心甚忧之。”

    “但和这一直恋栈不去的严寒天气比起来,上面这三件大事却已然成了疥癣之疾,无关痛痒……”

    “自天地变化肇始,朕便从未有过任何轻视大意,初起便打破陈规,纳业罗中人入朝,着力组建异闻司,后又构架天机府与金节卫两部,为的便是在将来异类生灵兴起之时,能够掌握一支可与之相抗衡的力量,保我大魏不失地、少亡人,但没想到的是……”

    说到此处,他再次长叹一声,语气尽显疲惫之态,“春耕、夏耘、秋获、冬藏……朕实在是没有想到,最后真正动摇国本的,竟然落在了这极不正常的天气上面,若这寒冬继续下去一直不停,今年定然颗粒无收,纵然朝廷开仓赈粮,也不可能坚持一整年时间,到了那时必将饿殍遍地,人竟相食,烽烟四起,大魏就将陷入到万劫不复之境地,朕也就成了无颜面对列祖列宗的亡国之君。”

    白公公将杯子续满,双手奉了上去,犹豫片刻后还是说道,“陛下还是要注意身体,珞妃娘娘已经去了钦天监,研究星象变化,兴许能从中寻到后续的变化。”

    “钦天监那帮子废物么?”

    许徵元捂住茶盏,面上浮现出一丝不屑的笑容,“朕早就对他们没了任何心思,这帮子人身份清贵,享受荣华,但是指着他们观察天象、推算节气么,不管是当初的冬日惊雷,还是如今的风雪交加,你说他们有哪一条给朕算出来了?”

    白公公张了张嘴,还是将话给咽了回去,房间内顿时陷入到了一片沉寂之中,唯有外面夹杂着冰雪的北风呜呜呼啸,似乎永无停歇。

    “白公公。”

    许久之后,仿佛已经熟睡过去的许徵元忽然开口说道。

    “陛下,老奴就在这里。”

    许徵元依旧闭着眼睛,开口时声音若有似无,犹如梦呓,“居安要思危,思则有备,有备方能无患,更何况如今之局势已然到了危险之边缘,所以朕不得不防,不得不提前有所准备。”

    停顿片刻后,他便接着说道,“朕如今有三子一女,若形势持续崩坏,朕或死社稷,但皇家血脉不能断绝,今日便要下一道密旨给你,自现在起,便要着手为他们准备避难之所,组建护驾之军,真要到了那个时候,不管死多少人,杀多少头,都要保住他们无恙……而后积蓄力量,伺机而动。”

    “至于其他的亲王郡王,朕再等上一个月时间,若风雪不停,严寒依旧,便恢复了藩王的三军建制,让他们拥军自保去吧,终归都是太祖留下的血脉,将来不管是谁能重登大宝,天下毕竟还是大魏的旗号。”

    …………………………………………

    大魏京城,业罗园内。

    顾判已经从回到京师数天时间,因风雪不停,便一直窝在房间内没有出门,只是在前日去了一趟绝品京味酒楼,找王火刀王掌柜吃了顿酒,说了几句话。

    中午时分,他从推演功法的沉思中醒来,一眼便看到了平摊在软软的枕头上面不动的陋狗,不由得有些无奈地将它拎了起来,随手丢到了门外的风雪之中。

    “老爷是有什么事需要属下去做么?”

    顾判看也不看眼前刷出来的一行鲜红字迹,故意板了脸,叹了口气道,“陋狗你这不上进的样子,让我很是失望啊……不说别的,单说整天和你在一起的雷达,都已经通过不断的作业和考试,初步掌握了制作乃至于释放符箓的能力,回头再看看你呢,除了吃就是睡,还有没有点儿上进心和追求了?”

    “回老爷的话,属下实在是因为在千羽湖一战中受伤太重,又没有上好的异灵鲜血补充,所以才会虚弱到如此程度。”

    陋狗晃动着身体,将落在书上的雪花抖落,犹犹豫豫又刷出一行字来,“属下还有一句话不知道当说不当说。”

    “你说。”

    “不瞒老爷说,也多亏了属下的不求上进,弱到让人不拿正眼去看,不然当初在千羽湖的时候,那位千羽湖主或许就一早就将属下擒了,做成那劳什子的灵媒魔种,此后再也无法时时随侍在老爷左右……”

    顾判微微一愣,随即不由自主笑出声来,伸手拎住一张血色书页,将它丢到屋内床上,又分毫不差地平摊在了枕头旁边。

    下一刻,他来到院中,收敛心神,缓缓打了一套拳,将满院的积雪一扫而空,随后在进屋前却又停下脚步,看向了被轻轻打开的院门。

    一袭白裘大氅的珞羽打着油纸伞缓缓走了进来。

    她的面色苍白没有一丝血色,显然还没有从上一次的重创中真正恢复过来。

    “哦,珞圣女来了,屋里火炉上刚烧好了水,正好沏壶热茶暖暖身子。”

    顾判将她让进房间,很快便倒了两杯浓香的茶水放到了她的手边。

    珞羽捂住茶盏,盯着他看了许久后才轻轻呼出一口浊气,“真的是人比人要死,货比货要扔,看到现在的你,我都很难想象当初舍妹口中那个胆子很小,实力又弱的镖师到底是不是一个人。”

    “事物总是处于不断发展变化之中,所以说要用发展的眼光看待问题,过去不能代表未来,你说是也不是?”

    顾判随口说了几句,转而又道,“你的伤势,似乎比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又严重了些……”

    “这已经是竭力控制温养的结果,魔刀生灵、牵丝寸断,带来的影响比我一开始想象的都还要严重许多。”

    她低低叹了口气,端起茶盏抿了一口,“我这次过来,主要还是想要和你谈一谈关于风雪不去的天地异象,上一次在宫前见面时间太紧,我不是很明白。”

    顾判看一眼珞羽凝重的表情,以及那对渐渐亮起的眸子,语气平静道,“据我现在所了解到的情况,在万载之前的那个炎炎夏日,毫无征兆便阴云密布,血雨滂沱,一直持续了百日时间,才云收雨住,却自此拉开了末法之劫的序幕。”

    珞羽将杯子放下,背靠在座位上,眯起眼睛陷入思索,“你的意思是,如今反常的天象气候,也和万载之前的那次天地变化有关系,将要拉开另一种变化的序幕?”

    “我从重临和计喉那里得到的消息正是如此,只是此次天地变化到底会走向何方,与万载之前的末法之劫又有没有关联,对天地间的万物生灵都会产生怎样的影响,一切都还被笼罩在迷雾之中,朦朦胧胧看不真切。”

    “那么,他们有没有说出来什么时候寒冬才会过去,迎来春暖花开?”

    顾判低头注视着起起伏伏的茶叶,沉默片刻后答道,“重临曾经言道,惊蛰到来,春雷阵阵,自然万物化生,灵气盎然,不过此过程并非可以一蹴而就,而是需要一个相对缓慢的过程,就如万载之前的末法大劫,一开始也并不是天地灵元陡然消失,同样经历了一个过程。”

    “惊蛰……”珞羽眉头紧皱,很是有些疑惑地道,“他们不可能不知道,按照大魏历法,惊蛰已经过去了一个月了。”

    “你弄错了,或者说大魏的历法已经不适用于如今的天地变化,更何况按照重临的说法,万载以来,真正惊蛰的大致时间并非是一成不变,而是有一个起伏不定的变化……”

    顾判自座位上起身,帮她将杯子续满,这才接着说道,“重临的意思是,生灵入冬藏伏土中,不饮不食,称为“蛰“,万物出乎震,震为雷,故曰惊蛰,是蛰虫惊而出走矣……”

    “所以说,万物何时蛰伏,何时又有惊蛰,真正能够决定的乃是天地本身,而并非人根据以往天地季节转换而总结出来的那个时间节点,若是天地未生变化,大魏历法自然大致准确无误,但是如今之天地时局……”

    说到此处,他低低叹息一声,“圣女大人,时代变了。”

第622章 不速之客

    圣女大人,时代变了……

    珞羽蓦地愣住,细细品味着这句话里的意思,许久后也跟着悠悠叹息起来。

    是啊,时代变了,一切都不能再用原来的眼光去看待思考问题,而必须要正视这种变化,并且适应这种变化,不然绝对会被接踵而至的滔天大浪狠狠拍到水下,生死不能由己。

    只不过,对于这天底下绝大部分的普通人来说,他们并没有选择的余地,只能是被变化的浪潮挟裹着,冲到哪里算是哪里,或许有个别的幸运儿能够立于潮头,但绝大部分还是只能随波逐流,没入到水下消失不见。

    这时候就能体现出来掌控先机的极端重要性,如果能够在天地变化起始之初便抢先一步拥有力量、容纳灵元,那么在其后的剧变中就比其他人有更多的机会脱离底层的悲惨命运,将更多的可能性抓在自己手中。

    看着陷入沉思的珞羽,顾判也不由自主想到了自己,如果他没有打野刀的话,纵然不是镖师开局遭遇白虎,恐怕也根本无法在天地变化中立足,最大的可能还是以老眼光去看待这个封建王朝,凭借一点点的超前知识和聪明赚到些许银钱,做个三妻四妾胸无大志的封建地主阶级,最终在惊变降临中目瞪口呆打出gg。

    房间内一片安静,只听得外面呼呼的北风夹杂着雪花敲打在窗户上,噼里啪啦作响。

    许久后,珞羽终于回过神来,将手中茶水一饮而尽,放下杯子道,“我现在最想知道的便是,惊蛰什么时候会来,风雪什么时候消去?”

    顾判缓缓摇了摇头,“重临没有明言,只是说他不过是天地间一只顺流而下、寻隙偷生的蝼蚁,不敢妄谈天地变化之走向,不过,若是按照万载之前持续许久的那场血雨来推算的话,如今纵然已经惊蛰雷动,但阴雨雪天还应该持续一个月左右时间,之后便有可能迎来春日复苏,万物化生,天地大变。”

    顾判说到此处闭上眼睛,屈指轻轻敲打着木椅扶手,一下一下又一下,发出清脆的笃笃之声。

    “而且按照他的意思,在月余之后的万物化生,可并不是我们这些人们所以为的春暖花开、万物复苏,而应该扩大范围,将那些异类生灵的神秘复苏也囊括进去,或许在当下异闻事件的基础之上,还会有些许不同的变化。”

    “些许不同的变化……”珞羽闻言微微一怔,片刻后面上溢出一丝苦笑,“如今天地之变就已经让人疲于应付,苦不堪言,若是还有其他更加不利的变化,也不知道该如何处置才好。”

    顾判点了点头,端起茶盏轻轻抿了一口,“天地之变不为人之思想左右,更何况,我们所以为的天地,所以为的变化肇始,究竟是个什么东西都还没弄个清楚明白,所以更是不敢妄言。”

    送走珞羽之后,顾判紧闭房门,又开始将全部精神投注到对那四幕石碑“影像”的回溯感悟上面。

    自从初次观摩石碑到现在,这么长的时间过去,他已经不知道多少次将自己沉浸在回忆之中,可怕的是每一次的回忆都有完全不同的感触,而且他也不敢确定,自己感悟出来的东西到底是不是对的,到底是不是和自身的实际情况切合匹配。

    而每一次顺着自身感悟的方向推演下去,不久后便会惊觉,自身之体悟实在是有些肤浅丑陋,与碑影中所展示出来的内容有着天壤之别,甚至是大相径庭。

    纵然是已经向前踏出了几步,走上了契合自身的道路,但每每思及此处,却都还有种不确定的危机感,不知道再向前走下去,是不是就会在某个节点一脚踏空,落得个翻车伤人的结果。

    不知不觉间,他对于珞羽很早之前所说过的那句话有了更深的认识和体会。

    珞羽曾经对他说过,业罗石碑里面隐藏的某种力量,会让接触过它的人永远都无法摆脱痛苦的折磨。

    如今来看,这种痛苦折磨有一部分是建立在对自己的不断否定之上,而且否定的次数多了,如果没有一个真正强大坚韧的心境,极有可能便会信念崩塌,难以复立。

    从他最开始从烈焰掌入门,一路修行至今的经验去总结,修行实在是一件非常私人、也必须自己一步步脚踏实地去攀登的事情,难以假手他人,更不是随便观摩圣者大能的修行就可以直接套用到自己身上。

    因为他人的经验不一定适合自己,同一部修行功法以不同的人来参悟修行,纵然大路上基本相同,但其中的处处细节,必须要自身去感悟体察,走出真正适合自己的道路。

    而在这个初学者的阶段,突然被灌输进一段太过高深的功法“影像”,而且能够从中感悟体会许多东西,真不见得是一件好事。

    午饭过后,顾判刚刚准备凑着外面的风雪之声小睡片刻,自家的小院内便又迎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许定边一身戎装,顶着漫天飞舞的风雪进了屋,身后还跟着几名拎着大大小小礼盒的侍从,他们将东西放下后便依次退了出去,连院子都不呆,就钉子似的站在院外等候。

    顾判端坐椅上,理所当然地受了许定边一礼,而后才笑吟吟将他扶起,又让他到椅子上坐下,这才家常聊天一般随口问道,“你我自当日一别,算算也已经过了不短的一段时间,我似乎听说你去到了军中打熬锻炼?”

    许定边顿时就要起身行礼,却被顾判轻轻一摆手按回到椅上,于是只能端端正正坐了,抱拳道,“回先生的话,定边三日前刚刚从京北大营军镇中归来,原本觐见父皇母后之后就该过来拜见先生,只是昨日在府上被其他事情搅扰,未能及时赶来,还请先生不要见怪。”

    顾判微微一笑,尽显温和亲切之态度,“哪里的话,二皇子百忙之余能过来看看我这个赋闲之人,就已经很让我感动了,有哪里敢说出见怪两字?”

    两人相当融洽地聊了将近小半个时辰时间,直聊到顾判困意上涌,话题都还没有实质性的进展,还圄于亲热融洽的起步区之内。

    顾判心知这小子肯定有事,不过既然对方不准备直接挑明,他也没那个义务去自降身份追着询问,就这样打打太极、吹吹牛皮倒也挺好。

    如是又聊了片刻,他小小地打了个哈欠,端起了桌上的茶盏,掀开杯盖轻轻吹了口气。

    许定边当即知趣地站了起来,先是将一部书册双手奉于桌上,而后恭恭敬敬行了一礼道,“既然老师困乏,那弟子等过段时间再来拜访先生,这是弟子偶然间发现的一部古籍,想着里面的内容或许老师会有兴趣,就专程给老师带了过来。”

    顾判敏锐地注意到这小子悄无声息将两人之间的称呼给改了,由先生变成听起来更加亲近一点的老师,同时将自称也改为了弟子,这样执礼甚恭的样子倒是让人有些不太习惯啊。

    不过两人毕竟有过师徒之实,他对于这种细枝末节的小事也懒得去深思,便坦然受了许定边这一礼,端坐在椅上目送其离开。

    接下来,他拿起许定边放在桌上的那部封面空白的书册,刚准备躺到床上翻看几页然后睡觉,却眉头紧皱着从怀中取出了一枚开始渐渐发热的纸鹤,将其置于掌心,看着它一点点燃烧起来。

    “先生,明月和母后又回府省亲了。”

    他一口吹掉掌心残留的点点灰烬,不由得暗暗叹了口气。

    什么叫又回府省亲了?

    为什么她非要用这个又字?

    还有,在这样生产力低下的封建社会,这个败家丫头随随便便就是一条短信发过来,她不知道这是多么浪费的事情吗!?

第623章 两件大事

    半个时辰后,顾判已经悄无声息来到了苏国丈府邸。

    已然轻车熟路的他在一个陌生女官的带领下,径直来到了那间熟悉的院落前,直接推开门便走了进去。

    进屋后,他御使烈焰掌热流,迅速烘干了身上被冰雪浸湿的衣服,接过苏瑾璇递来的茶水咕咚咕咚喝了一气。

    “味道太淡了,喝着不润口。”

    他随手将杯子丢到桌上,忽然有些好奇地问道,“蓝嬷嬷呢,怎么就你和明月两个人在这里啊?”

    “蓝姨最近很累了,我就让她去放松休息一下。”苏瑾璇直接将一壶茶倒进水盆,片刻后又沏了一壶更浓的新茶过来,给他满满斟上。

    “反正有你这位大高手在这里,她也能放心好好睡上一觉。”

    顾判微微皱眉,“怎么回事,难道这些日子在宫中又出现了异闻事件?”

    不待苏瑾璇回答,他便思索着低声自语道,“不应该啊,按照我和它的约定,它自京畿道转道向西,亲自出手拦住了千羽湖主,而后我们又直接联手覆灭了千羽湖,再加上它一路行过的威压,低层次的异类生灵连躲都躲不及,所以说这段时间京城周边应该会相当安宁平和才对,怎么会毫无征兆再次出现了异闻事件?”

    苏瑾璇看他陷入沉思,便闭口不言,安安静静坐在一旁等待,直到十数个呼吸后才在他的示意下开口说道,“我也说不准到底是不是异闻事件,只是有几日一直都在做梦,而且是前后连贯,醒都醒不过来的梦境。”

    “什么梦啊,莫非是一条黑漆漆的,无论怎么走都走不完的小路?”

    “如果是这样的话倒也不是什么大事,我出面去跟那家伙打个招呼就行,保证让你日后夜夜安眠,再无此种梦境出现。”

    顾判并没有太过在意,只是随口问了一声,因为前段时间是计喉过境,就算它没有刻意去做些什么,但一定距离范围内的人出现梦境倒也属于正常情况,不需要太过大惊小怪。

    而解决这一事件也非常简单,只需要通过王火刀给计喉说上一声就行,毕竟自从千羽湖一战之后,他以理服人的能力更强了,大家也都非常尊重他的为人,认可他的道理,至少在这样微不足道的事情上面,他讲的道理,就代表着颠扑不破的真理。

    苏瑾璇微微一愣,很快便摇头道,“不是黑漆漆的小路。”

    “其实也没什么,根本算不得什么恐怖的梦境,只是回想起来会感觉有些奇怪罢了,我是在梦里见到了一位天仙般的女子,还和她坐在一起聊了很多,最后她还推荐我去看一些评话小说,看能不能给提一些意见……”

    “我这次出来一是确实有很重要的事情要跟你商议,二来也是因为这个梦境的原因,想要找一找那位姑娘所说的书籍,认认真真看上一看,毕竟是答应过人家的事情,虽然是在梦里,但也不能说话不算数不是?”

    或许是因为有顾判在身边守着的原因,苏瑾璇看起来一副很放松宽心的样子,连皇后娘娘的端庄威严都没有刻意去保持,而是有些慵懒地向后靠坐在椅背上,半眯着眼睛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

    但随着她的讲述,顾判却不由自主一点点坐直了身体,脸上表情也从最开始的漫不经心变得越来越严肃认真,直到最后眉宇间已经是有了些许的凝重。

    他盯着苏瑾璇的眼睛问道,“梦中与你相见的那个女子,是不是戴凤冠霞帔、穿大红嫁衣?”

    “咦,你怎么知道,难道你也梦到了她?”

    苏瑾璇被顾判这么盯着看,又听到他这样的问话,顿时便紧张起来,“你不要吓我,难道我在不知不觉间就又经历了一次异闻事件?”

    顾判皱眉思索许久,却依然不能确定到底是不是红衣,而如果是红衣的话,自从千羽湖一战之后,她为什么不直接来找他,这样进入到其他人梦中又是想要做些什么?

    更重要的是,如果真的是红衣的话,他的道理或许就已经不再是无法令人抗拒的真理。

    “到底是不是异闻事件,我又该做些什么?”

    “你教教我,我到底该怎么办才好?”

    苏瑾璇又问了几句,看到他一副皱眉沉思的样子,便直接闭口不言,安安静静坐在那里等待了下去。

    许久后,顾判终于缓缓呼出一口浊气,低低叹了口气道,“今夜娘娘就住在这里好了,我在外面为娘娘守夜,如果再梦到她的话,你就接着跟她聊下去便好,如果她有什么事情让你帮忙去做,一定不要拒绝,先干脆利索地答应下来,然后再告诉我到底是怎么回事……”

    说到此处他停顿一下,似乎有些为难地接着说道,“至于你已经答应过她的,要给那些书籍内容提意见的事情,我建议还是抓紧时间真的找些书去读一读看一看,将自己代入到女主角的角度去分析,看看能不能说出些让她认可的建议。”

    迎着苏瑾璇带着些许求助的目光,他一摆手,直截了当道,“读书感悟这种事情,真的不要找我,因为我是个男人,对女频的那些事情不是很懂,胡乱掺和的话是要出大乱子的。”

    “她提到的那些书我已经在看了,不过这些小说家言倒是看着很有意思,一拿起来就不想让人放下。”

    她拍了拍旁边桌上那部不厚不薄的线装书册,忽然间露出些许莫名的微笑道,“我倒是有些奇怪,里面的男主角叫做顾生,和你是一个姓氏呢。”

    顾判背靠在宽大的太师椅上,眯着眼睛小口抿着茶水,闻言毫无顾忌地淡淡笑道,“不错,你已经想到这一层了么,不过还是有些不够啊,你接着再慢慢看,再细细品,品一品书里除了顾生之外,那位几近完美的女主到底是个什么穿着打扮,是不是就能发掘到更多的秘密?”

    她白皙如玉面庞上的笑容一点点凝固,最后不由自主将书放下,努力平静着语气道,“你的意思是,这里面的顾生,还有红衣,竟然是在说你和那位……”

    顾判抬抬手,没有让她继续说下去,“这是一个非常复杂的故事,娘娘还是不知道为好,你只需要知道,她是红衣娘娘,你是皇后娘娘,你们两个都是娘娘,这就是缘分,正是因为有缘,所以才能梦中相见。”

    “不过你也不要怕,今天晚上我就在这里,真有什么事情的话,总不会落到你的身上便是。”

    苏瑾璇端起茶盏喝了一口,再放下杯子时已经恢复了往常的恬淡平静,“她很厉害么?”

    顾判道:“很厉害,只是和现在的我比起来,也不知道谁更厉害一些,而且我和她的关系比较复杂,不能算是敌人,说朋友吧也不像,说男女之情吧更不靠谱,总之你不要管那么多就是了。”

    “我知道了。”她相当善解人意地点了点头,很快将话题转到了另外一个方面,“这次我找你过来,其实并不主要是因为这个连续的梦境,而是想要拜托你另外一件事情。”

    “什么事?”

    苏瑾璇深吸口气,凝视着他的眼睛认真道,“若是寒冬一直不去,天下或将大乱,真要到了无法挽回的时候,我并不想将希望寄托在白公公说的派来保护明月的亲军上面,只求你能亲自出手,保住明月一个人的性命……”

    “你说这话,到底是蠢笨到有多想不开,真要到那时候,你自己就不想活了?”

    顾判微微皱眉,屈指轻轻弹了一下瓷杯,发出叮的一声脆响。

第624章 朱红之门

    顾判睁开眼睛看了下身侧一脸凝重表情的苏瑾璇,抬抬手没让她继续说下去。

    此时此刻,他忽然有些明白了为什么许定边会从大营中回来找他,或许都是因为同一个原因。

    片刻后,他缓缓点了点头道,“首先,你别那么悲观,根据我掌握到的最新情报,也许形势并不一定会崩坏到真正无法挽回的局面;第二,如果真的到了那个时候,不只是我那明月大弟子,我连你一起保下来就是。”

    “哦,还有你爹,你那个不靠谱的跳脱弟弟,服侍了你几十年的蓝嬷嬷,都一块儿叫上好了,咱这条船够大,多一个人少一个人都没有关系。”

    “这样,这样会不会太难为……”苏瑾璇眼中雾气朦胧,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却又不知道从何说起。

    顾判直接一摆手,闭上眼睛不以为意地道,“你放心就是,一般的事情对现在的我来说就是屁大点儿事,如果真的发生了连我也扛不下来的大事,那就是命该如此,到时候再说一死不迟。”

    她顿时愣住,片刻后才再次露出一丝笑容,给他续满茶水,自己也坐回到椅子之中看着窗外的风雪出神。

    既然已经答应了苏瑾璇,他本身也想看一下接连出现在自己身边的红衣入梦事件到底是什么情况,于是便留在这间小院里吃了晚饭,指点完修为愈发精进、身体愈发强健的许明月修行之后,让她们娘俩去里间休息,自己则拿出了许定边送给自己的那部书册,借着明亮的烛光翻看起来。

    刚开始他还有些漫不经心的态度,但往后翻看了几页之后,表情便慢慢变得认真起来,从原本半躺的姿势坐直了身体,将那部古籍又翻回到了第一页,从头开始细细读了起来。

    时间一点点过去,顾判已经忘记了时间,来来回回将那部古籍的前面一部分翻看了好几遍,如果不是还在这里守着那个爱做梦的女人,他说不定当即就要回去业罗园,开始验证书上所写的内容到底是真是假。

    噗!

    几只红烛同时燃到了尽头,外间内顿时变暗了许多,他从那部古籍上抬起头来,侧耳倾听着外面依旧呼号的北风,起身慢慢踱着步子,来到通向里间的门帘处,掀开珠帘向内看了一眼。

    均匀的呼吸声此起彼伏,一大一小两个女人看起来睡得正香。

    里屋的梳妆台上除了那面大大的铜镜,以及各种胭脂水粉外,还在靠近门帘的那一头还平铺着一本血色旧书,书页中间夹着一面巴掌大小的铜镜,在黯淡的光芒下一动不动,似乎同样睡得很香。

    顾判淡淡一笑,取出几根刚刚开封的蜡烛点燃,而后转身给自己倒了一杯浓茶,喝了一口后细细回味着苦涩的味道在舌尖一点点蔓延开来,坐回到桌前准备再次研究一下那部古籍上记录的内容。

    正所谓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这部古籍若是丢给那些读书人去看,或许会被斥责为一派胡言乱语,最好的可能就是将它当成赚人眼球的奇诡之谈,看上几眼便将其丢到书架上吃灰,最大的可能反而应该是垫了桌脚,填了灶台,再无重见天日之时。

    所以说这书能完好无损地来到他的手中,简直堪称奇迹。

    这是一本没有任何故事性的,相当枯燥、又相当晦涩的制造行业科普说明文。

    不仅仅一般人看不懂,在顾判心中,就算是那些已然超脱出俗世武者范畴的修士,估计也很难看懂。

    也就是他这样继承保持了上一个时空的良好学习习惯,并且针对这方面曾经有过深入研究探索的人,才能从这些艰深晦涩的文字,以及一页页纷繁复杂的纹路线条中窥得一点皮毛,稍稍有了那么一点想法和心得。

    如果他的分析推测没有出错的话,这部古籍这么大篇幅,从头到尾其实只讲了一件事情。

    按他自己的话总结出来就是……关于道兵制作的方法步骤及所需材料研究分析。

    若不是他当初不眠不休钻研各种令人眼花缭乱的抽象符纹线条,又对各种纸人甲士、纸鸾纸鹤、甚至于业罗那尊已然报废的金甲战将报以极大的兴趣,现在也不会被这部书深深吸引进去,指不定草草看了几页就会将它丢到项洌的保险柜中,再也不见天日。

    “这么重要的学习研究资料,一定要好好保存,至少也得让陋狗将它精确地复刻一份出来,作为备份留存。”

    “现在唯一的问题就是不知道这上面所讲的内容是否可行,如果真的可行的话,那这部书的价值将不可估量,至少将来在面对由一般异类生灵组成的大规模战阵时,人这一方就有了能够抵抗的些许资本。”

    顾判珍而重之地将那部古籍合上,小心抚平了它有些卷曲的边角,揉着有些发涩的眼睛,起身放轻脚步来到了里间的梳妆台旁。

    一大一小两个女人的呼吸声依旧平稳均匀,陋狗和项洌仍然叠在一处,平摊在梳妆台的角落一动不动。

    她们和它们睡得还真是香啊,当真是哪有什么岁月静好,只是有他在这里替她们负重前行。

    顾判暗暗叹息,一手拿着那部古籍,另一只手刚刚触摸到陋狗的封面,却猛地眯起眼睛,瞳孔深处燃起幽幽红炎碧火,面无表情看着这间装饰温馨的闺房在自己眼前一点点变淡虚化,很快便转换成了另外一种完全不同风格的场景。

    这是一座张灯结彩、喜气洋洋的的古宅。

    他现在就站在古宅的大门处,脚下踩着的是柔软厚实的鲜红地毯,两侧是排列整齐的明亮宫灯,身前则是两扇颜色朱红的大门,还有头顶上方的位置,则悬挂着一块大大的牌匾,上面四个古拙的大字在灯光的照耀下熠熠生辉,让人一见难以忘怀。

    唯一有些破坏这典雅喜庆气氛的,就是一道尺许宽窄的裂隙,从大门外一直向内延伸过去,一眼看不到尽头。

    吱呀一声轻响。

    朱红大门被推开了一道缝隙。

    “天地不仁……”

    顾判将目光从那块牌匾上移开,面上悄无声息浮现出温和良善之笑容,看向了刚刚从门内探出身体的那道身影。

    “这位老哥,你我断离山脉一别,一直都未曾有再见之日,兄弟我甚是想念啊。”

    他朝着大门挥了挥手,热情洋溢地打着招呼。

    从朱红大门内走出来的是一个面无血色,一身红袍的胖子,他踮着脚跨出门槛,低头看看几步外满脸笑容的顾判,先是一愣,紧接着毫无表情的死人脸顿时变得相当精彩,而连连变化之后,更是以闪电般的速度挤出来满是谄媚的笑容。

    “奴婢张厨子,可当不起姑爷如此的称呼。”

    张厨子连连作揖,陪笑陪得连眉眼都找不到在哪儿,“只可惜当初小姐与姑爷初见时,奴婢跟在小姐后面才刚刚看见姑爷之神姿,便被一股狂风吹到天上不见踪影,无缘服侍在姑爷身侧,当真是让奴婢扼腕叹息,懊悔不已。”

    “恩,以后有的是机会让你伺候在本座左右。”

    顾判轻咳一声,瞬间便完成了心态和言行上的转变,背负起双手,居高临下淡淡道,“张厨啊,你家小姐呢,还有那一大一小两个女人呢,都跑到哪里去了?”

第625章 一日为师

    “回姑爷的话,小姐如今正在里面和两位贵客聊天,若是知道姑爷回来了,一定会很高兴。”

    张厨子踮着脚尖奔到顾判身前,二话不说便跪伏在地,连连叩头。

    下一刻,朱红大门洞开,显露出内里古朴大气的庭院建筑,盏盏宫灯亮起,两排身着鲜红裙装的下人小跑着从古宅深处来到门边,齐刷刷地跪了一地。

    顾判有些出神地看着这一切,想到自己在断离山脉深处,第一次见到这座深山古宅时的情景与心情,不由自主便生出许多感慨的情绪。

    今时毕竟不同往日,他也已经不再是当初那个狼狈逃命的小小镖师了。

    “姑爷,姑爷?”

    “我有些好奇,你自称为厨子,干的却是门房的活计,这是从后勤部调动到客服部了么?”

    顾判收敛思绪,一边随口和张厨子聊着天,一边缓缓跨过了那道高高的门槛。

    张厨子踮着脚跟随,虽然听不太明白,却还是满脸陪笑道,“回姑爷的话,奴婢因为那次在断离山脉脚下寻找姑爷有功,所以就被小姐恩赏,做了这座宅子的管家,可惜当日未能一睹姑爷之神采,却是殊为遗憾。”

    “呵……这么说来你升官发财,倒是和我脱不了干系了?”

    顾判斜睨了张厨子一眼,说话的语气一下子便冷了下来,要不是身在红衣古宅之内,说不定直接就一脚踹了过去。

    这货一而再再而三地提到断离山脉,还说什么遗憾未能一睹他的神采,这不是在损着他的牙根儿,又甩手不停打他的脸么?

    当时他有个屁的神采,先是被大眼睛木蛉折磨一通,后面又在白漓的威胁下艰难求生,最后则是被红衣一巴掌远远震飞,浑身上下都没有几处好地方,衣服破得连屁/股都要露了出来,所以说,他是真的有个屁的神采。

    顾判不再搭理张厨子,踩着软软的鲜红地毯走出一段距离,在一道长廊前忽然停下脚步,来到路边跪迎的一个小丫鬟身前,低头盯着她看了很久,微微皱眉道,“抬起头来,给爷笑一个。”

    红衣红裙的小丫鬟呆呆抬起头,惨白到没有一丝血色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顾判伸手在她的面颊上掐了一把,低低叹了口气道,“张厨子,我记得上一次在断离山脉深处,红衣召出古宅对战白蛇的时候,这些丫鬟仆役可是鲜亮如活人的,如今这种死气沉沉的样子,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张厨子被顾判的冷脸弄得七上八下,此时有了说话的机会,当即小心翼翼躬身道,“回姑爷的话,不久前小姐倾尽全力与一神秘敌人交手,就连这座古宅都被一道碧绿森寒的光芒损毁,直到现在都还没有修复完善,原本宅子里的仆役也是在那一次受创严重……”

    “除此之外,还有很重要的一点,毕竟这里是小姐借助梦境才显现出的部分力量,所以说在某些方面确实不那么尽善尽美。”

    “你的意思是,红衣她的真身并未在此?”顾判脚步不停,继续朝着古宅后三进的内院走去,边走边道,“还有,她是在借助谁的梦境显露的身形?”

    “这……”张厨子虽然已经不会再流汗,却还是在不住地擦拭着额头,似乎真的有冷汗涔涔而下一样。

    “不敢说还是不方便说?算了,我也不为难你一个厨子管家,等会儿见到红衣之后啊,我直接问她就好了。”

    顾判轻轻拍了拍张厨子的肩膀,抬脚迈过了前院与后院之间的那道门墙。

    张厨子停在了内院与外院交接的门外,没敢跟着进来,顾判倒也不以为意,漫步在一片姹紫嫣红之间,观赏各式各样的花朵张扬怒放,充满了鲜活的生命气息。

    不久后,他停下脚步,静静看着前方花间空地内对坐闲谈的几人,表情安静平和。

    现在的情况又算的了什么,他和红衣在苏瑾璇的梦中有个约会吗,怎么想都有些奇怪的样子。

    许久不见,红衣还是凤冠霞帔、大红嫁衣,除了没有穿鞋子,赤着一对玉/足之外,其他并没有什么变化,而在她对面,苏瑾璇和许明月坐在石凳上,正捂着嘴笑得花枝乱颤,实在是不知道她们到底有什么可开心的。

    待到山花烂漫时,她在丛中笑……

    一句诗词在心中闪过,顾判默然许久,低低叹了口气,顿时将花丛中几人的目光尽数吸引过来。

    三个女人的表情各部相同,许明月是惊讶中满含喜悦,苏瑾璇是惊讶中带着疑惑,而那个红衣红裙的女子,则是淡淡微笑着看了过来,表情一片宁静恬然,似乎还带着难以察觉的几分虚弱。

    不过就在下一刻,苏瑾璇和许明月同时打了个哈欠,双双点头,竟然直接趴在石桌上熟睡了过去。

    顾判微微张了张嘴,忽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他很好奇这一大一小两个女人此时的情况算什么,睡着了做梦梦到自己睡觉?

    这就是所谓的双重休息吗?

    他一边有些出神地想着,一边端端正正在石凳上坐了,接过一旁白衣白裙侍女递过来的茶水随手放到一旁,扫了她一眼后就是微微一愣。

    “你是,你是白漓?”

    “奴婢白漓,见过姑爷。”她收好茶盘后屈膝行了一礼,直接便退出了花园,没给他留下任何问东问西的机会。

    顾判看着红衣有些苍白的面颊,沉默片刻后问道,“你这次真的能从那扇门里面出来了?”

    她幽幽笑道,“自上次一别才没过多长时间,没想到顾郎竟然再有精进,已经达到了如此的高度,妾身自那一次硬接三记诛神刺后,虽然心有明悟,在入梦之法上大有进境,却还是一直都无法入得顾郎梦中,想要与你见上一面,还不得不借助顾郎这位新纳红颜的梦境……”

    “说起来妾身都还有些生气,一开始妾身倒是知会了你那个高高大大的属下,没想到此人却是个傻子,对妾身给他的命令竟然连听都听不明白。”

    他一摆手,直接打断她的话道,“我和这位皇后娘娘没什么的,你不要瞎说……至于这个小丫头,她叫许明月,算是我收录到门下的大弟子,以后有什么事情啊,你这边遇到了能照顾也可以随手照顾一下。”

    红衣便又温婉似水地笑了起来,“顾郎之心,路人皆知,妾身虽无心,却也知晓其意,正所谓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你收了这小姑娘为弟子,不就是想当她的爹爹吗?”

    “顾郎不要担心,妾身是不会对她们怎么样的,大妇就要有大妇的气度,更何况妾身怕是无法为顾郎诞下儿女,所以就更不能阻挡住顾郎收妻纳妾的想法了,好在她们两个的身份还算凑合,与妾身也颇聊得来,总算是不会辱没了顾郎的家门,你说妾身说的,对还是不对?”

第626章 思之如梦

    “对个屁!”

    顾判听了红衣似玩笑似揶揄的一番后,不由得捏住眉心,很有些无奈地道,“你都是从哪儿学来的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听得我是头晕眼花……”

    “我看你这样过来见我一趟也不容易,有什么事儿还算抓紧时间跟我说,别在那里跟个长舌妇样的絮絮叨叨,浪费了宝贵的时间。”

    “顾郎击败业罗门徒,重伤门内羏貊后,所居高度不同,就连脾气都和以前不一样了。”红衣微微笑着,伸出纤纤玉指,拈起一朵花瓣,轻弹到了顾判的眼前。

    他将那枚花瓣握在手中,耳畔便又响起她清脆冰冷的声音。

    “妾身当日循着那一丝冥冥中的感应踏入九幽之门,在其中寻觅许久,终究是有所发现,有所感悟……只是在日前,妾身遇到了一点小小的麻烦,需要顾郎自门外帮忙襄助一二。”

    顾判微微点头,毫不犹豫道,“你的事情就是我的事情,但说无妨。”

    红衣的虚影倏然怔住,片刻后才再次露出恬淡宁静的笑容,低低叹息着道,“妾身在门内某处废墟遗迹探查时,遇到些许难题未解,当前面临之境况似乎和名为千玄、羏貊、计喉、龙狼等生灵有所关联……”

    “如今妾身在此驻足深思许久,得到的线索似乎指向了俗世凡间某处区域,大致信息就在这片花瓣之内,顾郎可推算得之对应的具体位置。”

    “除此之外,妾身在九幽之门追杀刘传檄时还有一些其他发现,许多地方甚至能够直指万载之前名为末法之劫的大变局,此类种种就等到道标再次构建稳固,妾身能够从门内无碍归来之后,再一一与君细说吧。”

    顾判看一眼似乎熟睡过去的苏瑾璇和许明月,有些疑惑道,“何为道标?”

    她微笑笑起来,身形在缓缓变淡,连带着整座古宅都在缓缓消散,“妾身自计喉处学到了入梦之法,又借助与顾郎的评书话本自悟出了思念之法,道标便是以此为根基着手建立,顾郎可是听明白了?”

    “思念,入梦,思之如梦……”顾判若有所思,暗暗叹息。

    片刻后,他却是忽然有意无意地又道了一句,“若是真的想要流传隽永的话,就你这些个评书话本,可是远远的不达标啊。”

    “哦?那顾郎的意思是?”

    已然渐渐虚化的红衣再次凝实,眼睛波光闪动望了过来。

    顾判思忖着缓缓说道,“文以载道,以文化人,你弄的那些评书,虽然读者颇多,但总的说来却终归是不登大雅之堂,在高度上面还差了几分火候……”

    “如此我倒是想起来一部名为《石头记》的古文,曾经被那位业罗门徒尊奉为上古之前的第一奇书,正所谓满纸荒唐言,一把辛酸泪;都云作者痴,谁解其中味。红衣你若是能够写出那般好文,才算是真正登堂入室,大家之言。”

    她顿时就被吸引了极大的注意力,“妾身却是从未听说过这部书的名字,顾郎既然说了出来,想必是曾经读过?”

    顾判略一思索,却是摇头笑道,“可惜我却是没有读过,只听闻其文字之隽美,笔臻之灵妙,使人莫测,红衣喜读书,当能明白我的意思。”

    她低头思索许久,有些不解地道,“吾不明白,如此曲目评书,又非圣人箴言、诗词歌赋,竟然也能达到如此之高度么?”

    他收敛笑容,悠悠叹息道,“以前没有,不代表今后同样没有,就是不知何人敢为天下先。”

    “敢为天下先……”她默默思索着这五个字,无声无息便消失在了顾判的眼前。

    苏瑾璇翻了个身,忽然睁开了眼睛。

    外面还是漆黑一片,风声呼啸,雪花冰粒敲打在床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

    她就那样拥着被子躺在床上,偏头看了眼旁边睡得正香的许明月,有些疲惫地揉着眼睛。

    主要还是因为刚才那个奇怪的梦,让人精疲力竭,简直要将全部精神一抽而空的怪梦。

    她不仅再次见到了那位红衣娘娘,甚至就连女儿许明月和他都出现在了梦中,在一座深山古宅内对坐而谈。

    然后她好像迷迷糊糊睡着了过去,不知道他和那位红衣娘娘又说了些什么。

    做梦梦到自己在睡觉,醒来后还能清晰记得自己在梦中睡觉,真的是非常奇怪的体验。

    还好,既然他也参与了进来,这件事情应该不会对她和明月造成什么危害了吧。

    不过,真的是好累啊,做完这个平淡的梦境,她感觉自己就像是几天几夜没有吃饭睡觉一般,整个人都没了一点儿精神。

    她幽幽叹息一声,忽然想起来什么重要的事情,将手伸到被中摸索了片刻,然后拿出来一瓣色泽嫣红的小小花瓣。

    看着这枚本不应该出现在床上的花瓣,她的表情陡然间充满了惊讶与困惑,

    这是在梦中那位红衣新娘给的东西,竟然真的出现在了她的手中。

    难道说,她现在都还没有真正醒来,而是依然深处梦境之中!?

    如此念头闪过,苏瑾璇顿时感觉后背沁出一层细密冷汗,她当即披了一件衣服下床,捏住那片花瓣就朝着外间走去。

    “你不睡觉,要干啥去?”

    毫无征兆的,一声诡异的童音从梳妆台的角落响起,将她吓得猛地一个哆嗦,差点儿控制不住就要叫出声来。

    “大半夜的不睡觉,吵吵什么呢!?”

    顾判直接出现在了里屋,先是冷冷瞪了眼置于梳妆台角落的铜镜,而后又有些无奈地看着苏瑾璇道,“你怎么也起来了?”

    “我们现在还是在做梦吗?”她赤脚站在地上,说话间已经恢复了平静。

    顾判摇了摇头,“没有,她走了有一会儿了,所以你已经醒了。”

    “但是,但是我刚才找到了她给我的那片花瓣,在梦中给我的花瓣。”

    她说着便抬起手来,然后眼神突然凝固,看着自己两根手指之间,空空如也,没有任何东西存在。

    “这……”她深吸口气,眉宇间满是疑惑的神色,“就在几个呼吸前花瓣还在的,我们现在真的不是在做梦?”

    顾判静静看着她,语气平和说道,“真的不是在做梦,不过你说有花瓣我也相信,它不见了应该是融入到了你的身体里面,到底会不会有好处我也不清楚,但至少在一段时间内,并没有坏处。”

    “我还是不太相信真的已经醒了,不如你打我一下,看看疼不疼。”

    “真是个相当奇怪的要求。”他蓦地笑出声来,轻轻伸出一根手指,直接按在了苏瑾璇的脖颈上面,让她眼前一黑再次陷入到深沉的睡眠之中。

第627章 北沧郡城

    将昏睡过去的苏瑾璇丢到床上,又将一切收拾妥当后,顾判回到外间,低头看着自己掌心上的那片淡红花瓣,感知着花瓣内所蕴含的信息,久久沉默不语。

    关于探查某处地方的事情,在千羽湖一战开始前,红衣似乎就跟他说过一次,只不过与重临对战让她损伤颇重,直到过了这么长时间才算是能寻到机会见他一面。

    也就是因为上一次离开京城前他专门抽出时间,给苏瑾璇和许明月检查身体内是否有灵媒存在的痕迹,所以在她们两个体内留下了红炎碧火的痕迹,不然红衣想要找他还真的不是件太容易的事情。

    悄无声息间,血书陋狗从里屋飞了出来,盘旋在顾判周围,踌躇犹豫片刻后在桌上写下了一行鲜红的字迹。

    “刚刚属下不知不觉就睡着了过去,莫非是夫人已经来过了?”

    “是啊,已经来过了。”顾判根本不知道这货在想些什么,依然在全神贯注观察着手上的花瓣。

    啪嗒一声闷响,陋狗百无聊赖平摊在桌上,忽然间就很有些灰心丧气的感觉。

    这是多么好的一次拍马屁的机会啊,结果它竟然连红衣夫人的面都没有见到,就稀里糊涂睡了过去,当真是任由天大的站队讨好机缘从书页间轻轻滑落,没留下一丝痕迹。

    “老爷,夫人她,比老爷还厉害么?”陋狗心心念念,还是问出了自己最为关心的问题。

    “厉害,至少不在我之下,或许还要比老爷我更强一点。”他似乎不知道该如何形容,片刻后眼神一动,抬起了手上那片鲜艳的花瓣,放到了陋狗的书页中间,然后又拿出一只雪白的纸鹤,放在了鲜艳花瓣的旁边。

    “就比方说,老爷我还在用短信呢,她现在就已经能发彩信了。”

    “呃……”陋狗连字都懒得刷了,平摊在那里一动不动,如同受到了极大的打击。

    …………………………………………

    第二天天还没亮,顾判便从国丈府出来,谢绝了苏瑾璇留他吃早餐的请求,只在街上买了一份大饼卷肉,一路吃着直接来到天机府内。

    半个时辰后,他找到紫苑,点起一队从业罗秘境中返回京城的年轻武者,带上自己的一众异类属下,冒着狂风暴雪出了京城北大门,沿着官道纵马向北飞驰而去。

    夜幕降临前,一行人已经离京数百里,来到了一座被冰雪覆盖的城池近前。

    “这里就是京北重镇北沧城了吧,我还记得秘境中有一位叫做魏襟的弟子,就是北沧府人士。”

    顾判勒住战马,目光穿过漫天飞舞的雪花,落在了不远处高大的城墙上面,隐隐约约能看到几个来回巡逻的甲士。

    “走吧,我们分批从不同方向进城,先进去找地方住下,恢复一下体力,顺便也可以在里面走一走,转一转。”

    “都把缇骑的腰牌暂且收起来,在以官面上的身份和城中官员接触前,最好还是先自行打探一下消息,这也是对你们情报收集能力的一次考核。”

    “明天上午听我命令集合,每个人都把我发的纸鹤保存好了,遇到危险情况就将它点燃,我收到后会第一时间赶过来救你们。”

    说完后,他一马当先冲了出去,紫苑紧随其后,像极了一对游历江湖的年轻侠侣。

    半个时辰后,顾判已经洗去一路风尘,换了一身读书人的长衫,还相当骚包地拿了一柄折扇,顶风冒雪出了客栈,来到城中最为火爆的一间酒楼之中。

    在他身后,跟着一身丫鬟打扮的紫苑,还有铁塔般立在那里的憨熊,让店家一看就知道此人非富即贵,进了门二话不说便朝着二楼的包厢引去。

    虽说想要打探消息最好还是在一楼大堂方便,但顾判刚进门便看到自家几个属下已经坐在那里,正和人聊得熟络,而且见到他进来后似乎都有些不太自然的样子,因此本着不忍心让他们的努力白费的想法,还是从善如流地上了二楼,先品尝一下当地的特色美食再说其他。

    第二日一早,他先是听了一番众人汇集而来的情报消息,将其整理归纳之后便直接来到了郡守衙门。

    午后时分,酒足饭饱的顾判被北沧郡守送出衙门,在听宣而来的缇骑参事探子的带领下,直接来到了城西一座占地面积颇广的庄园附近。

    “按照大人的描述,应该说的就是沐府,不过这里已经荒废了很长时间,就连一些无家可归的乞丐都不会进去居住。”

    在他身侧,总领北沧郡缇骑的千户刘於低声说着,身上的黑底红衬金边官衣打理得一丝不苟,整个人看起来相当的精神。

    虽然两人同为缇骑千户,但这位刘千户却是将姿态放得极低,直接将自己归为了顾判的下属,跑前跑后没有任何怨言。

    他在京中素有熟人,自然知道眼前这位年纪轻轻的顾千户虽然来历神秘,但面子颇大,甚至可以直达天听,远不是他这样的地方官员所能相比。

    看了眼顾判若有所思的表情,刘於当即接着解释了下去,显而易见在得到消息后的极短时间内,便已经做足了功课。

    “大人,沐府自从当年掺和进青衣教谋逆造反,被老皇爷下旨抄家之后,这片宅子便空了下来,后面倒是有豪商花大价钱从朝廷手中将这座庄园买了过去,但没住太长时间便出了问题,一家人接二连三莫名其妙暴毙,短短几天时间就只剩下了一名幼女存活下来。”

    顾判微微点头,听着他继续又说了下去。

    “当时的北沧郡守怀疑是仆大欺主,又牵扯到一家人近乎灭门的惨案,便知会缇骑镇抚司,连同六扇门捕头一起进驻到庄园之内,准备彻查此事。”

    刘於说到此处停顿一下,然后缓缓摇了摇头道,“只是纵然集中了整个郡城内的办案高手,都没能查出来这件事和哪个管家仆役有所牵连,而且据老仵作所言,豪商一家人看上去无灾无病,其死因并非外伤,亦非中毒,同样不是被惊吓致死,真要推测的话,仿佛就是活生生的人忽然间就失了人气,连挣扎都不带挣扎一下便死于非命。”

    顾判深深吸了口沁凉的空气,闭上眼睛道,“这种死法,看来是来对地方了。”

第628章 漠北人家

    顾判远远看着那座被风雪笼罩下的庄园,感受着从风中传来的森森寒气,微微皱起眉头道,“你刚刚说的富商一家无端毙命,这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事情?”

    刘於没什么犹豫便直接道,“回大人的话,这件事算起来总有二十余年了。”

    “二十多年了?”顾判很有些怀疑地看了他一眼,“刘千户,你确定是二十年,而不是两年?”

    要知道从业罗出山,最初发现天地生变、异闻事件显现的时间,也不过是短短数年左右,结果这位刘千户一开口就是二十年,时间跨度实在太大,不得不引起他的注意与怀疑。

    “属下确定就是二十年,大人如果有兴趣的话,也有卷宗可查,而且还有很多城里的老人对此事有印象,应该做不得假。”

    顾判点了点头,先将疑惑按下,“我知道了,你接着说。”

    刘於回忆着缓缓道,“大人,此事到了这里还没有结束,自从出事后,这座园子便空了下来,直到豪商家仅存的那名幼女长大成人,又嫁给了京北军镇大营的副将做妾,此事却是又有了新的变化。”

    “哦?那副将叫什么名字?”顾判听到此处忽然记起异闻辑录上的某处记录,便当即停下脚步问道。

    “那名副将姓谢名揆,和属下倒也相识……就在两年前,他忽然来到北沧城中,身边还带着一个千娇百媚的女子,属下略尽地主之谊,就请他吃了顿酒,喝到酩酊大醉之际,他叫这女子出来敬酒,直到那时属下都还不知道她就是富商的后人。”

    “谢揆……对,就是谢揆。”顾判眯起眼睛,已经将这个名字和异闻辑录上的记载对应了起来,也知道后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不过既然有当事人在此,他还是仔仔细细听了下去,至少能获取到比异闻辑录简略描述要详细得多的信息。

    “那谢副将婉拒了属下帮他安排住处的好意,说他此次过来北沧郡主要是带着新纳的三夫人祭奠先祖,不用留宿,办完事情后晚上就连夜回去……”

    “属下当时也没有细问,吃完酒后便没有再留他们,等到后面事发后再回忆起来,才想到不管是谢揆,还是他带来的那一队亲兵,当时似乎都有些不太对劲,他们在吃酒的时候似乎反应总是会慢上半拍,动作有些不太协调的样子……”

    “后来万万没有想到,他们一行十数人,一个军镇的副将再加上可称精锐的一队亲兵,竟然尽数吊死在了庄园的门楼下面,唯独不见他那个新纳的三夫人……”

    顾判一边听着,一边沿着泥泞的土路缓步前行,不时就感兴趣的地方着重询问几句,就这样不久后便来到了那座庄园的正门之前。

    站在庄园大门前,顾判看了看尽显破败的门墙,抬头瞟了眼正门上方挂着的牌匾。

    “沐国公府。”他念出上边已经有些模糊不清的字迹。

    已经有些褪色的朱红大门前蹲踞着两头仰天嘶吼的狮虎兽,在他掌握的情报中,初代沐国公随大魏太祖南征北战,是一员不可多得的冲阵猛将,被大魏太祖亲口称赞勇猛如狮虎,因此在受封国公后便以狮虎兽作为自家的镇宅神兽,族内子弟也多以狮虎为名。

    大门左侧的那只狮虎兽已经缺了半边脑袋,仅剩的眼睛部分也变成了一只黑漆漆的大洞,看上去有些瘆人。

    顾判在门口站了片刻,等待着北沧城前来配合的缇骑探子将门上的封条撕下,然后开门。

    咔嚓!

    两个探子拿着钥匙忙活一阵,脑门上都冒出出汗来,却依旧无法将那把已经锈迹斑斑的链锁打开,情急之下干脆抽出腰刀,狠狠几下将其斩断算逑。

    随着嘎吱嘎吱的声音,朱红色的大门被缓缓推开了,露出里面久未修缮后的破败景象。

    顾判慢慢走到门前,还未进去便能感觉到一股阴冷**的气息从里面涌出。

    门后是一条青石板铺就的直路,一直通向远处的池塘假山,路两侧长着茂密的竹子,以及各种灌木植物,看上去应该是菜田或者花园之类的地方,或许是因为长时间无人管理的原因,看上去显得有些粗糙和凌乱。

    假山后面是一栋看上去相当阔气的门楼,再向后才是一栋栋错落有致的建筑,沉默矗立在在呼啸的风雪之中,给人一种阴冷灰暗的感觉。

    “这里后来就再没人居住过了么?”顾判缓步走进外大门,站在了那条冰雪下若隐若现的青石板路上面。

    “回大人的话,这园子从沐家事发后空闲了大概不到两年时间,后被豪商买来用了数年时间,便一直空闲下来,最开始还有一些乞丐、泼皮、行商,或是过往的江湖中人在此间夜宿,期间不时有人不见,不过并没有引起重视……”

    “直到两年前谢揆副将一案,还有一年前某支车马数十的大商队在里面离奇失踪,仅剩寥寥数人逃脱出来后,便再也没有人敢进去。”

    咔嚓!

    顾判踩断了一截掉在路上的竹枝,脚底传出一声清脆的声音,在庭院里不断回响。

    他低头看看尚未被积雪完全覆盖的青石路,扶了扶头上的斗笠,开口问道,“刘千户,你有什么发现没有?”

    刘於表情顿生变化,额头上也沁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大人,这庄园里面,似乎还有人居住。”

    青石板路上面的积雪并不算厚,许多地方还露出了下面的路面,更重要的是,露出来的青石路面并不泥泞,甚至很少有枯枝落叶铺在上面。

    对于已经荒废了很长时间的庄园来说,这种情况是不正常的,唯一的可能便是有人居住,并且经常性的打扫。

    但是看看路两侧乱成一团的竹林灌木,却又不像是有人居住的样子,给人一种相当古怪的感觉。

    “走吧,既然来都来了,就进去好好转转吧。”

    顾判在青石路中间驻足良久,隐于大氅内的右手轻轻触摸着温润冰凉的斧柄,一直没有发热的变化,就领头继续向前走去。

    两个缇骑探子加快脚步,赶在前面打开了通向内院的那扇大门。

    顾判跨过门楼,朝着更里面望去。

    入目所及之处,外面堆满了厚厚的积雪,而其他诸如走廊、亭台、门洞等地,却堆积着厚厚的枯枝落叶,以及一层已经变硬的灰尘,处处散发着枯败腐烂的味道。

    “刘千户,现在倒是有了些许废弃老宅的样子了。”顾判低低叹了口气,从门后拎出来一块缺了边角的牌匾,磕掉上面沾着的一层浮土后,一字一字读出了上面模糊不清的几个大字。

    “漠北人家……”

第629章 青石板路

    刘於抬头看了眼门上的牌匾,思忖着缓缓说道,“大人,那富商好像最开始便是从漠北府发的家,走的是南北通衢行商的路子,后来越做越大,积攒起大量财富后却毫无征兆洗手不干,带着赚来的银钱来到本郡购业置地,结果没几年却遭遇到了那样的惨事。”

    顾判微微点头,顺手将那块牌匾又放回到门后,正准备继续向内,却忽然间停下脚步,有些疑惑地开口问道,“看到这块牌匾我才忽然意识到,刚刚我们似乎忽视了一件事情,不知道刘千户有没有注意到这个不妥之处。”

    刘於张了张嘴,思索着缓缓道,“属下倒是没有发现什么,还请大人明示。”

    顾判皱起眉头,回身指了指后方的庄园头道大门,“刘千户,你想一想,沐国公牵扯进入青衣教叛乱一事,到底发生在多少年前?”

    “回大人的话,属下也记得不太清楚了,不过富商全家暴毙一案发生在二十年前,以此往前推算的话,沐国公叛乱一案至少还要更加靠前,也就是有二十多年了。”

    刘於说到此处也忽然间闭口,和自己的两名属下对视一眼后,面色都变得沉凝起来。

    顾判就站在门口,语气平静道,“你们终于也发现不对劲了么?”

    “大人目光如炬,属下佩服。”

    刘於先是下意识地拍了一记马屁,随后却有些惊惧地道,“如果不是大人刚刚点醒,属下竟然将如此明显的疑点就直接忽略了过去,犯了本不该犯的错误!”

    他深深吸气,缓解着心中的不安,“但是,但是这事儿却处处透着奇怪和诡异……在属下的记忆中,沐国公府这几个字的牌匾,还有头门外那两头狮虎兽石雕,早就随着沐国公后人的犯事被除了去,后面富商将庄园买下后也不可能不做修缮装饰,所以说,刚刚在门口看到的门牌和雕塑……”

    顾判一抬手,止住了刘於接下来的话。

    而后他猛地转身,看向了刚刚走过的那条青石板路。

    “你刚才有没有听到沙沙声,就像是拿着扫帚扫地的声音?”

    顾判眯起眼睛,对着身旁的几人问道。

    “沙沙声?”刘於一脸疑惑茫然的表情,“属下一直只听到了风雪之声,没有听到有任何扫地的声音……”

    一句话还没说完,他却猛地闭口,面色大变看向了那条青石板路,结结巴巴道,“路上的积雪,我们刚刚踩出的脚印,还有那几个枯枝,竟然已经没有了。”

    “刘千户,自从那支商队在此失踪后,你们对这里一共探查了几次,都有哪些发现?”

    “回大人的话,属下确实随六扇门的捕头过来查探过,后面还有缇骑异闻司的同僚来此,但都没有任何发现,后来他们便将这座庄园给封闭了起来,又找人偷偷在街头巷尾讲了些此地闹鬼的传言,便没了下文。”

    “恩,此处离北沧郡城如此之近,适当地播散一些传言倒是能震慑住绝大部分的闲人,若有人真的作死,那谁也拦住不他们不是?”

    顾判露出些许意味不明的笑容,忽然想起来什么似的,接着追问道,“自从事发之后,你们查探庄园的时候,有没有在里面过夜?”

    “回大人,属下在里面住过三晚,不过都是大队人马披甲持刀警戒整夜,也并没有发现什么特别诡异之处……不过那位异闻司的参事过来之后,说什么也不肯在里面过夜,对于那位参事的决定,属下自然从善如流,便在庄园外面的大路上点燃两堆篝火,又准备了些酒肉作为宵夜,陪着他在野外呆了一夜。”

    刘於说到此处面上露出疑惑表情,“说来也怪,那天半夜我们二十多个人,围着两堆篝火正喝酒吃肉聊着天,忽然便起了大雾,将那座庄园尽数笼罩掩盖,异闻司的参事见此情况直接便丢掉了酒壶,招呼我们扭头就走,来到更远的地方观察了很久,直到大雾毫无征兆又散去才面色发白离开。”

    “后面接连数日,我们每天晚上都会来到此处,看着灰蒙蒙的雾气毫无征兆出现,又莫名其妙消散,每次的时间都不确定,直到五日之后,雾气再也没有出现过,那位异闻司同僚便回去复命了,还告诫我们最好不要再靠近此地,若不是大人此次过来,属下还真的不敢再来了……”

    “刘千户辛苦,本官甚是感激。”顾判一边说着话,眼眸深处升起幽幽红炎,对着青石板路观察许久,忽然露出一丝笑容道,“走吧,我们回去。”

    “回去……”刘於顿时愣住,心道这才刚刚进了外门,连二道门都还没有进,这就要转身回去了么?

    不过他能够做到缇骑千户的位置上,自然知道不该说的半句都不要多说,不该问的半句都不能多问,因此当即一挥手,将前面探路的两个探子叫了回来,又沿着青石板路出了庄园。

    几人很快回到北沧城内,又等待了半个时辰后,带队去其他地方打探消息的紫苑也很快回来,与顾判在缇骑卫所汇合,相互交流着情报。

    刘於准备好了一桌席面,陪着顾判喝了一个宾主尽欢,直到夜幕降临时分才堪堪散场,又亲自将顾判送到卫所内一间僻静素雅的小院中才告退离开。

    天色一点点暗了下来,风雪变得比白天更大了许多,顾判喝了几壶茶水,穿戴整齐步出房门,看了眼一身劲装、又套上皮甲的紫苑,轻轻呼出一口白气道,“走吧,几个最有疑点的地方,我们一个个寻过去。”

    他说到此处停顿一下,面上露出些许可称期待的笑容,“我本来最多有三成的把握能找到目标,现在有你这样珍贵的吸怪体质跟随,怎么也能飙升到六成以上才对。”

    “走吧,我们就先从你说的城东乱坟岗开始查起,看看它到底有什么特别之处。”

    半个时辰后,顾判一斧头将飘来飘去的惨白虚影劈成两片,享受着双值加成的战栗感觉,又在紫苑的带领下马不停蹄赶向了下一处异闻事件疑似地点。

    当午夜来临之前,两人兜兜转转,最终还是来到了沐国公在城外的那座庄园门前。

    “异灵聚集,百鬼夜行,我现在都有些搞不明白,到底是你的吸怪体质太过厉害,还是它们是因为这座庄园才围拢于北沧城的周边,形成了相互吸引,却又相互牵制的诡异局面。”

    时间已经临近午夜,顾判再一次站在沐府庄园的门前,看着一侧缺了半个脑袋的狮虎兽,不由得微微眯起了眼睛。

    他记得上午过来的时候,这尊石雕的角度似乎不是这样的。

    而且兽首的破损缺口处还有扩大的迹象,在原本的基础上出现了新的裂纹与断口。

    悄无声息间,纸人灵引被他放了出来。

    随后一座灵棚从天而降,正好对住了庄园的大门。

    “从地面和空中,兵分两路,给我探一探这座园子。”

    顾判一声令下,一队队的纸人甲士便从灵棚内悬挂的画像中冲出,没入到了那扇黑洞洞的大门之内。

    紧接着,一只只纸鹤冲天而起,迅速融入到漫天风雪之中。

    他等待了片刻,刚想跟在最后一队纸人甲士的后面进入庄园,却忽然眯起眼睛,看着那扇颜色暗红的大门吱呀呀自行关闭了起来。

    下一刻,灵引面色陡然变化,“主上,奴婢麾下所有的甲士和纸鹤都失去了联系。”

    顾判深吸口气,握住微微有些发热的斧柄,眼中燃起两团幽幽火焰,考虑着是不是先放上一把火,给这座明显有问题的园子驱一驱阴邪之气。

    就在此时,令人牙酸的门轴转动声响起,那扇紧闭的朱红大门竟然又缓缓打开了。

    一个佝偻着身体的老妪出现在那条青石板路上面,她左手提着一只破旧灯笼,右手拿着一柄老掉牙的扫帚,一下一下打扫着路面。

第630章 扯这个蛋

    漆黑夜幕下,呼号的寒风夹杂着大片雪花纷纷扬扬落下。

    庄园紧闭的朱红大门缓缓自行打开,露出里面的那条青石板路,以及正在清扫路面的驼背老妪。

    在她身后的地方,已经堆起了不大不小的一堆垃圾,看上去就像是拢到一处的积雪,却又有些像被人丢弃的用废纸张。

    “那是灵引刚刚派进去的纸人甲士……”顾判眼眸深处碧火升腾,看清楚了那堆垃圾下方一张张叠在一起的扁平面孔,

    似乎是感觉到了门外有人,她缓缓抬起头来,朝着大门的方向看了一眼,露出一张没有没有面皮的鲜血淋漓脸孔。

    咔嚓!

    一小块碎石从左侧狮虎兽石雕上掉了下来,它那仅剩的黑洞洞的眼眶悄无声息亮起一团碧绿颜色,缓缓转动着对准了顾判的身体。

    轰!

    红炎暴涨,一道寒光落下,狮虎兽的雕塑被瞬间劈成数十大小不一的碎片,噼里啪啦散落一地。

    顾判将双刃大斧隐入虚空,感受着那近乎微不足道的双值加成,一脚将掉落在身边的半边石雕脑袋踩爆,转身朝着石板路上的无面老妪比出一个割喉的动作。

    老妪对着他露出一个阴森恐怖的笑容,而后缓缓转身,朝着庄园深处走去。

    那堆被压平了的纸人甲士,竟然在她路过的时候一个接一个地重新立了起来,跟在了她的身后。

    “圣使……”

    “主上……”

    紫苑和灵引几乎同时发声,顾判却微微摇了摇头,“不要急着进去,你们应该发现了,外面风雪交加,这道大门里面却没有哪怕一片雪花落下,很可能我们一旦跨过这扇朱红大门,就是一脚踏进了未知的危险境地。”

    “小心谨慎无过错,毕竟是能够让红衣都生出兴趣的东西,所以说稳妥起见,还是先烧它一烧再说其他……”

    轰!

    他话音未落,已经是一道猩红火焰灌进门内,沿着那条笔直的青石板路汹涌而入,朝着老妪的背影冲击过去。

    随着时间的推移,他渐渐停止了红炎的释放,长长呼出一口灼热气息,面上闪过些许疑惑的表情。

    “圣使,这条青石板路,似乎给属下一种没有尽头的诡异感觉。”

    紫苑一边说着,一边从从地上捡起一片尖锐碎石,手腕一振将它朝着门内飞了出去。

    然后看着那片碎石一直沿着青石板路呼啸前行,速度也是极快,却怎么都无法够到那手提灯笼老妪的背影,直至最后啪嗒一声无力坠落地上。

    “确实有问题。”顾判看着那片碎石落地,从头到尾都没能触及到老妪的后背,思忖片刻后屈指轻轻一弹。

    下一刻,灵引和紫苑猛地瞪大眼睛,看着马上就要走到青石板路尽头的老妪毫无征兆停下脚步,整个身体化作道道黑气,又有如无数枉死的冤魂,在虚空中呼啸盘旋,最终消失得无影无踪。

    只剩下了那只破败的白纸灯笼,啪嗒一声掉在地上,昏黄的光芒就像是一个路引道标,照亮了一小片青石路面。

    一击命中,顾判却并没有太多轻松的表情,反而是轻轻呼出一口浊气,微微皱起了眉头。

    因为他刚刚施展的是诛神刺,就连重临都无法持续运用的对敌法门。

    如果这宅子里面只有老妪一个异类倒还罢了,甚至是再多上几个都无所谓,他还可以一针针扎过去,将它们送入黄泉,但如果里面的类似的人很多又该怎么办,他耗尽精神又能发出几下诛神出来?

    纵然是以诛神碧火催动归元拳势,他又能坚持得了多长时间?

    “情况不明,不入险地。”顾判沉默片刻后,直接招呼紫苑和灵引向后退去,直到来到官道大路上,才暂且停下脚步,回望向了黑夜笼罩下的沐国公府邸。

    漫天风雪之中,它看上去完完全全就是一座再普通平常不过的破败庄园,即便是以诛神碧火望之,都无法发现有什么诡异之处。

    但刚刚在大门处所经历的一切,却又在提醒他此地并不寻常,隐藏着让人还看不透的秘密。

    毕竟是让红衣从门内特意传递消息襄助查探的地方,就算是用脚趾头去想,也不会真正认为这里没有危险。

    “我们先回城,明天白天再过来看一看。”

    顾判思忖片刻,还是决定先从外围再收集更多的情报,说不定就能从中寻找到些许有价值的线索,然后才能有的放矢,做出针对性的计划。

    就在转身离开的那一刻,忽然在土路尽头,半开的庄园大门外,一道人影一闪即逝,似乎还穿着大魏军镇的制式甲衣模样。

    顾判停下脚步,目视左右,“你们有没有看到一个穿着盔甲的人影?”

    紫苑和灵引同时摇头,就连陋狗和项洌也没有任何发现。

    他皱眉思索,数个呼吸后却是接着扭头就走,丝毫没有前去查探的想法。

    这玩意早不出现晚不出现,就等着他将要离开的时候出来蹭蹭,分明就是不想让他走的架势。

    如此说来,他为什么要按照对方的脚本去做,回到北沧城里吃肉喝酒再睡上一觉它不香吗?

    半个时辰后,顾判顺利回到了北沧城内,并没有像某几次遭遇到异闻事件那般,走来走去总是会绕回原地。

    来到驿馆后,他真的就将驿丞和后厨从床上叫了起来,大把的银钱丢出去后,他们便眉开眼笑地打开封好的炉火,很快便整出一桌丰盛的席面上来。

    顾判端起酒碗喝了一口,又夹起一根骨棒咔嚓咔嚓嚼碎咽下,舒舒服服呼出一口酒气,又将筷子伸向了一盘咸蛋。

    他的手停顿在了咸蛋的盘子中央,而后缓缓抬头,看向了对面座位上悄无声息出现的一道身影。

    除了他之外,对面坐着的那个人同样伸出一双筷子到了盘内,和他夹住了同一枚咸蛋。

    “看这样子,你是非要在这儿跟我扯这个蛋了?”

    顾判眯起眼睛,面无表情看着对面那个身着甲衣的男子,手上稍稍用力,便将那枚咸蛋一分为二,半边在他自己筷子上面,半边在那个男子手上。

第631章 钥匙

    客房中央的圆桌上摆满了各色菜肴,还有两道身影相对而坐,沉默无言。

    身穿甲衣的男子一言不发,直直与顾判对视着,就像是一尊不会说话的雕塑。

    两人的筷子同时伸到了一个盘子里,夹住了同一个咸蛋,恰好从正中间将其一分为二。

    顾判深深看了他一眼,随手又将筷子放下,“好不容易才从那个乌七八糟的地方回来弄了顿酒吃,结果你就跟着来到了此地,怎么着,在那荒郊野外呆的不舒爽了,所以就想着到我这里来蹭吃蹭喝,蹭温暖了么?”

    对面不发一言,不动一动,就那样直勾勾盯着他看。

    “兄弟,你幸福吗?”

    沉默片刻后,顾判又问了一句,等了几个呼吸不见回答,便自顾自地喝了口酒笑道,“我不姓符,我姓顾。”

    对面还是一言不发,伸出的筷子插在那半颗咸蛋上面,同样一动也不动。

    “你这样子不配合,只会让我觉得自己就像是一个傻子。”

    顾判面上笑容一点点收敛,随后一点碧绿光芒倏然显形,斧影寒光乍现乍收,双刃大斧自虚空中一闪而过,又悄无声息飞回到他的手中。

    身着甲衣的男子一点点化作飞灰散去,很快便消失在了驿馆的客房内,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但顾判面上却并没有太多的轻松表情,反而显得有些疑惑和沉凝。

    一记飞斧斩出,他可以明确一件事情,然后还有一个思之不解的问题出现。

    可以明确的是,刚刚被劈死的那家伙属于打野刀圈定的异类生灵范畴,可以给他提供经验值与生命值加成,虽然两者都只是很少的一点,但的确是增加了。

    让人思之不解的问题是,刚刚就在劈死这家伙的那一瞬间,他似乎感知到了某种奇怪的气息,就如同是当初面对九幽之门的时候,站在门外向内望去的感觉,但细细品味起来却又只是类似,并不完全相同。

    所以说,这东西到底和九幽之门有没有联系?

    如果有,那么问题就简单了,他刚刚或许是感觉有些失真,还有可能是九幽之门在最近一段时间内又发生了新的变化,还未被他所真正知晓。

    但是,如果它和九幽之门没有任何联系的话,问题就复杂了。

    只因为他对于九幽之门特有的那种感觉可能会有错误,但绝对不会出现把无看成有的情况,那么最大的疑问就出现了,难道天地之间还存在着九幽之门以外的另一种门?

    顾判思虑许久,接过旁边递来的刚斟满的酒水喝了一口,接着漫无边际的想了下去。

    若是真的存在着除了九幽之门以外的其他门的话,倒是可以将此类事件归结于一处,作为最大的异闻事件加以记录。

    命名的话,就称之为“门/事件”好了。

    以他前世的种种经验来看,这三个字本身就带有一种特别的魔力,能够让人不知不觉间就想要刨根问底,寻找背后的真相。

    顾判有些想笑,便又端起了手中酒碗,送到嘴边时却猛地顿住,眉宇紧紧皱起,随后缓缓转头朝着侧方望去。

    就在他的身后,不知道什么时候站着一个粉衣粉裙的年轻女子,手上托着那坛烧酒,如花似玉的面庞笑意盈盈,正同样朝着他低头看来。

    “我记得自己没收到小卡片啊,更没有打电话摇人……所以你到底是怎么进来的?”

    呼……

    顾判低低叹了口气,一朵幽幽碧火悄无声息出现在粉裙女子身上,而后迅速将她整个人笼罩包裹在内。

    在诛神碧火的灼烧下,她就像是蜡油一般从头到脚慢慢融化,直到最后只在地上留下了一把满是锈迹的钥匙。

    不用顾判吩咐,陋狗便从床头扑棱棱飞了过来,靠近那块地方研究了许久,似乎是有些惊讶地在虚空中刷了一行红字出来,“老爷,这竟然真的是一把钥匙,上面这些斑斑锈迹,似乎是铜锈。”

    “真的是一把钥匙?”

    顾判同样露出疑惑表情,并没有伸手去捡,而是当啷一声将双刃大斧丢了出来,恰好压在了那把满是锈蚀的钥匙上面。

    十数个呼吸后,他又将斧头拿起,瞅准位置咔嚓一声劈斩下去,将钥匙尾部的一小截把手直接切了下来,分成两段。

    “所以说,它真的就是一把生锈了的黄铜钥匙?”

    “但是无论如何都想不明白,这到底是哪一扇门,哪一把锁上的钥匙,刚刚那位粉衣粉裙的小娘子不辞辛苦跑过来一趟,连命都丢在了此处,也要将这把钥匙送到我的眼前,她到底想干什么,又有什么目的?”

    项洌将锅盖头从镜面内钻了出来,“父亲大人,刚刚屋里出现了一个军镇偏将,紧接着又是那不知廉耻的粉衣婆娘,倒是像极了白日里那位缇骑刘千户所说的富商之女和她的男人。”

    “我儿雷达竟然也学会思考问题了,可喜可贺,当真是可喜可贺,那么,你再跟老爹我说一说,她拿了这把钥匙过来,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这……”项洌有些迟疑地摇了摇头,“孩儿实在不知,或许这把钥匙对应着城外那座庄园的某处地方?”

    顾判沉默不语,盯着地板上一前一后的两截钥匙看了许久后,却是又将斧头丢到了它的上面,将之牢牢盖住。。

    做完这一切后,他也没了继续吃喝的兴致,直接脱了外衣上床,临了还记得给陋狗和项洌下了一道命令,“你们哥俩就在这儿看着它,有什么变化了及时跟我说。”

    “陋狗哥哥……”

    “叫叔!”

    “可是刚刚父亲大人才说过,要咱哥俩就在这儿看着它,有什么情况了第一时间跟父亲大人说,咱哥俩懂吗,是哥俩啊。”

    陋狗非常认真地在虚空中刷出一行又一行的大字,想要将项洌不正确的观点给扭转过来,只是没想到项洌一直揪住顾判刚刚说的那句话不放,惹得它颇有些气急败坏,却无处释放的憋屈。

    一书一镜在双刃大斧上方争执许久,直到它们同时发现,似乎有淡淡光芒自斧头下方放出,才同时噤声,精神高度集中观察着两截钥匙的变化。

第632章 失踪

    不等陋狗和项洌叫,顾判已经从床上下来,伸手将斧头拿了起来。

    他看到了一把正在散发着淡黄色光芒的崭新钥匙,不仅没有了斑驳锈蚀,甚至就连被斧刃切断的两截也连接了起来,不见一丝一毫裂痕。

    “有点儿意思。”

    顾判默默想了片刻,直接又是一斧落下,斩在崭新钥匙上面。

    咔嚓一声脆响。

    他面无表情看着它碎裂成无数碎片,而后渐渐变得虚化,很快消散在了空气之中,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项洌在一旁目瞪口呆,结结巴巴道,“呃……这很有可能是破解谜题线索的钥匙,就被父亲大人毫不犹豫毁掉了么?”

    顾判却并没有什么惋惜的神色,收了斧头打了个哈欠道,“这种来历不明、还专门找上我们的所谓线索,不要也罢。”

    说到此处他停顿一下,很是不爽地接着道,“你们也知道,我最烦的就是寻幽探秘、破解谜题,所以说这帮故作高深的傻逼啊,是戳到了老爷我内心最为柔软的痛处,倒不如一斧头砸碎不见来得爽利。”

    “你们两个把这桌席面收拾了,把屋子打扫干净,好好休息,等到明天一早我们就去找刘千户,再更加详细地了解一下情况。”

    第二天一大早,顾判便出了驿馆,带上项洌和陋狗,按照记忆中刘於所说的位置一路来到了千户刘於的府邸。

    站在建的颇为不错的宅院大门前,顾判看了看紧闭的木门,抬头瞟了眼上方挂着的牌匾。

    “北沧刘府。”他念出上边的字迹,心中却是升起一种奇怪的感觉。

    这块门匾似乎显得太脏了些,上面铺上了一层泥灰,就像是许久都没有人打扫过一般。

    刘於身为北沧郡城内的缇骑千户,其身份地位不可谓不高,仅在北沧郡守等寥寥数人之下,但缇骑又身兼秘密收集情报,侦缉查办之事,所以认真算起来的话,就算是北沧郡守都要大大的卖他许多面子,在这城中绝对是货真价实的大人物。

    但现在刘於所居的府邸大门,怎么看怎么都是一副破落衰败的样子,完全和他的身份地位不相匹配。

    而且从几次的接触来看,刘於也绝非那种邋里邋遢的性格,怎么会任凭自家府邸的门脸脏污成这个样子?

    难道是记错了刘於所说的地址,寻到了另外一家同样姓刘的大户人家门前?

    顾判站在紧闭的大门前,微微皱起了眉头,沉默片刻后还是叩响了门环。

    咚咚咚。

    金属门环与大门接连撞击,声音在风雪之中传出老远。

    “这位公子,你找谁啊?”

    从巷子远处传来一阵剧烈的咳嗽声,片刻后一个穿着厚厚棉衣,举着油纸伞的老者慢慢走到了近前。

    顾判轻轻触碰一下斧柄,眼中燃起两朵红炎碧火,从老人身上一扫而过,随后便转过身体,露出些许温和的笑容。

    打野刀没有任何反应,红炎碧火齐出也没有发现异常,所以说正走过来说话的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老人。

    悄无声息间,他的眼中闪烁出道道朦胧光芒,与老者近距离对视着,口中问道,“老人家,我是刘千户的同僚,此次办差路过这里,就准备拜访刘兄,这里是不是刘千户的家门?”

    老者看着顾判的眼睛愣了许久,最后低低叹了口气,语气中似乎还有几分伤感之意,“老朽姓刘名佰,是这位刘千户的族叔,因千户大人怜悯,便让我家里喂养那几匹马,算是给我一口饭吃……”

    “哦,这里确实是刘千户的府邸,不过早在挺久之前,千户大人就已经失踪了,随后夫人连同府中的其他人都陆陆续续回了原籍,这宅子啊,也就此空着破败了下来。”

    “后来倒是有个一看就是泼皮无赖的家伙过来,硬说他是千户大人的远房亲戚,要住了这宅子,老朽拦他不住,只能任由他进去,正准备第二日再去报官,没想到天刚擦黑那泼皮就从里面跑了出来,疯了一样四处乱窜,最后竟然一头栽倒就死了。”

    “老朽年老体衰,又有些怕事,所以在官家差役过来询问时什么都没敢多说,只是推说什么都不知道……”

    “你确定自己没有说假话?”顾判眉头皱起,思索片刻后便又接着问道,“刘於是什么时候失踪的?”

    那老者缓缓摇了摇头,“老朽所言句句属实,不敢对公子有任何欺瞒。”

    “要说千户大人是什么时候失踪的,老朽还真的有些印象,还记得也是他的一位朋友,是某个军镇的将爷过来找他,吃完酒后千户大人便让我准备好了马匹,随那位将爷一起去了城外,后面老爷一个人回来,又过了没多久就突然间失踪了。”

    顾判沉默站在门前,默默看着眼前的老者,忽然间有些想笑。

    缇骑千户刘於失踪了,那个昨天还随他一起去沐府庄园探查情况的刘千户,竟然被人说失踪了,更重要的是已经失踪了挺长时间……

    顾判认为这是他今天听到的最好笑的笑话,而且是让人笑到无法再笑出来的笑话。

    数个呼吸后,他收敛心绪,将目光从老者脸上移开,仔细观察着周围的一切,发现不只是门匾肮脏不堪,就连其他地方也一样,已经积了厚厚的一层灰,有的地方被风雪侵蚀,都变成了干硬的污渍。

    沉默片刻后,他又开口问道,“老先生住在哪儿啊?”

    “老朽就住在巷子那边的两间木屋里,总想着或许什么时候千户大人就回来了,总要有个人还在这里等他,能给他开门,说说发生的事情,所以就一直没有走远。”

    顾判微微点了点头,并没有进门去查探一番,而是直接转身离开。

    随着时间的推移和事件的发展,他发现整个事情变得愈发扑朔迷离起来,让他无法看个真切,就算是直接莽进去,恐怕也很难找到此次异闻事件所在的七寸要害,更无法抓住主要矛盾攻而破之。

    所以说倒不如暂且先后退一步,安静等待事态的进一步发展,也许就能从中寻找到更多的线索。

    走出一段距离后他又停下脚步,转身对着老者道,“我就是从京城过来专门处置刘千户失踪一案的官员,所以说老先生不妨和我一起走,到我的住处喝杯烧酒暖和暖和,顺便也能再多讲一讲和刘千户有关的事情。”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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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一柄打野刀介绍:
研究员顾判穿越到某个古代低武世界,成了一个普通镖师,原本只想辞职攒钱买地做个财主的他,却随着时间的推移惊讶发现,这里似乎正在开始灵气复苏。
当面对普通人几乎束手无策的各种诡异时,顾判心中却没有丝毫慌张,只因为,他在穿越前刚刚预购了一把打野刀。
我有一柄打野刀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我有一柄打野刀,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我有一柄打野刀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