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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伯拉土     新世界1620txt下载     新世界1620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十五章 依赖

    公元1606年12月,三艘风帆船载着大约150名成年或少年男子,从英格兰伦敦港启航,向西驶往北美新大陆。他们的主要目的有三个:寻找黄金,阻挡西班牙人,探寻通往富裕东方的新路线。

    经过144天的艰难航行,在付出将近40条命的代价之后,1607年5月14日,船队驶进北美中部东岸的切萨皮克湾,在位于弗吉尼亚东南部的一个沼泽地半岛登陆落脚,从此真正开始了美国的历史。

    对英格兰人来说,这是他们在北美第一个成功的殖民地,而此前以探险模式建立的若干定居点均失败了。根据国王的名字,这些殖民者将当地注入大西洋的河流命名为詹姆斯河,定居点就叫做詹姆斯敦。整个新殖民地被称为“弗吉尼亚”,意为“处女之地”,以纪念“处女国王”伊丽莎白一世、英格兰历史上最贤明的女王。

    第一年的大旱和严酷的劳作,就让詹姆斯敦的居民死亡了一半;紧跟着1609年的寒冬,由于得罪了当地提供粮食的印第安人,饥馑使很多人“像苍蝇般死去”,甚至发生了人吃人的惨状,数百定居者最后饿死到仅剩60人。

    悲惨的开拓一直到1612年,一个名叫约翰.罗尔夫的成功引种加勒比烟草才暂时告一段落。被誉为“绿色黄金”的烟草种植业使詹姆斯敦逐渐繁荣起来,并在早期成为弗吉尼亚殖民地的首府。

    17世纪20年代,以詹姆斯敦为中心的英格兰弗吉尼亚殖民地的人口已经超过了1200人,但烟草种植对土地的扩张需求也导致印第安人的强烈敌视与斗争。发生在1622年的“包哈坦印第安战争”让詹姆斯敦损失惨重,绝大多数定居点都被摧毁,之后几十年愈演愈烈的印第安人战火,最终让詹姆斯敦成为一片废墟。

    这么一个“可歌可泣”的地方,却并没有在美国开拓史中被人赞誉。甚至人们还有意无意地回避。假如不是特定的历史书籍,恐怕大多数美国人只知道“五月花”号,却不知詹姆斯敦。而事实上,“五月花”号上的清教徒在1620年末才在马萨诸塞州的普利茅斯上岸,比定居詹姆斯敦的那帮人整整晚了13年。

    第一批抵达弗吉尼亚的定居者几乎都是财迷,利欲熏心使他们不仅与印第安人冲突不断,而且内部也不时发生火并,饥荒时期的食人现象更是使野蛮暴力登峰造极,后世臭名昭著的北美奴隶制也是从这里开始的。正是由于詹姆斯敦那一幕幕找不出一点好东西的不光彩历史,数百年来让美国人一直羞于提起。

    与此截然相反的是。抵达普利茅斯的清教徒却都是逃避宗教迫害的理想主义者,他们“挈妇将雏”地举家前来,打定主意要在北美生根,用双手创造出一个“美丽新世界”。这些定居者辛勤耕作,第二年就邀请帮助过自己的印第安人共进晚宴,开创了第一个感恩节,他们显然才是美国这个新兴民族的更好榜样。

    “詹姆斯敦让人联想到贪婪、暴力和压迫,有如美国文明出生时的阵痛。而五月花号和普利茅斯,才是美国精神正义的真正根基。”

    这大概就是当代美国人对待詹姆斯敦历史的真正态度吧。

    ……

    遥远的亚洲大明帝国澳门。葡萄牙人已经在庆祝一年一度的圣诞节了,但在北美弗吉尼亚殖民地,却因为时差的原因,此时还是1628年12月24日的圣诞前夜。

    离那场悲剧的包哈坦战争已经过去了整整6年。又经历了多次的印第安人冲突、酷寒、大旱和流行病,但此时的詹姆斯敦,连同周边的生产定居点,殖民人口却意外地增加到2000多人。从根本上讲。来自北方几百海里外的蝴蝶翅膀,使这个英格兰殖民地城镇有悖于历史原貌地快速发展了起来。

    雪后泥泞的河岸边,一片片高矮不一的简陋房屋。炊烟袅绕,裹着破烂毛皮或棉袍的男男女女急匆匆地走着,家畜的粪便混合着雪渣污泥被人踩踏成各种形状冻结在路旁。一道地基用石料加固的木制围墙,将这片居住着近千英格兰移民的河口小镇紧紧包裹着。

    雪花飞舞,一艘冒着黑烟发出“突突”声响的蒸汽商船出现在詹姆斯河口,河港码头边的近百英格兰男女一个个都露出激动的表情。男人们开始活动身子,女人则在胸前画着十字,仿佛在这个黄昏圣诞老人即将提前到来。

    华美新式近海内河通用蒸汽商船在一艘英格兰渔船的引导下,慢慢靠上了码头。岸边,当头的一个身穿传教士长袍的老头放弃了自己尊贵的牧师身份,笑容满面地迎了上去。

    “上帝保佑,欢迎你们,尊贵的客人!”英格兰老牧师举起了自己的破手杖,身后的人群都发出了欢呼。

    “这英……英格兰西夷此番寒冬又不好过了吧?记得去年来时,也不见如此惨。”一位裹着精致棉衣的华商耸着脑袋走下船板,放眼望去,前来迎接卸货的英格兰人个个都如同叫花子一样。

    “钱先生,如果您这两年来得更勤快点,也许会觉得他们的生活正在发生巨大的变化,他们比以前幸福多了!”欧裔的船长叼着烟斗,笑嘻嘻地当头走到英格兰总督面前,为这次交易担当临时翻译。

    “……哦,对的,希望您能给那位先生说清楚,上帝见证,我们有足够的货物能够换下你们带来的商品!”英格兰老牧师偷偷打量了下不远处的华美商人,尴尬地指了指小镇内,“总督阁下身体很不好,不然他一定会亲自来迎接你们的。”

    弗吉尼亚总督?嗯,目前这个骄傲的英格兰爵士是不会在这种情况下出现在优越感十足的华美商人的面前,老牧师的苍白解释让移民华美多年的欧裔船长没有去点破。

    也许是华商实在是受不了当地的那种风雪搅拌后的阵阵恶臭,或者是暴露在外的刺骨寒冷,只是把交易委托给了几个跟班。就缩回了船上。

    一袋袋的土豆、玉米和小麦面粉搬下船,人群发出欣喜欢呼,而一支支密封在小玻璃瓶里的神奇的“黄色药粉”(黄连素)更是让负责清点货物的英格兰老牧师兴奋地手都在颤抖。

    这种弥足珍贵的药物,可以说在过去的几年里不知道拯救了多少弗吉尼亚殖民地的移民,放在以往,一场流行性腹泻就能带走几十上百条生命,而现在基本上一两天就能控制住病症。

    又是几大箱货物抬下船,打开箱盖,只见里面躺着上百杆油亮的21b型燧发枪,老牧师又极为郑重地将等候多时的詹姆斯敦民兵队长招呼到身边。小心翼翼地一枝枝散发下去。

    詹姆斯敦人自己作孽扇起的印第安战火,如今只能依靠华美人出售的这些军火才能抵抗下去。拥有了这些在欧洲名声鹊起的武器,以包哈坦人为首的敌对印第安部族的威胁终于大大减轻。

    紧接着,大量的冬季成衣、灯油、蜡烛、肥皂、铁制农具甚至是几筐在寒冷的冬季难以想象的新鲜蔬果出现在人们面前,让紧紧围在码头边的詹姆斯敦居民们欢呼雀跃。

    “真是些土包子……”缩在船舱里取暖的钱姓华商,透过舷窗看到这一幕“叫花子过节”的景象,终于忍不住嘀咕了句。

    钱老三,是1623年移民到华美百慕大岛双湾市的老国民。迁居前是大明沿海一位小私盐贩子,如今却成为了百慕大岛鼎鼎有名的明兴贸易公司的业务主管。甚至因为做事卖力还获得了一小份公司股份奖励,每年都能分到数百美元的股份红利。

    大老板赵明川已经随远征舰队前往大明了,如今整个公司的业务运作都由钱老三这样的业务骨干在负责,可谓是重担在身。前途一片光明。

    “钱先生,他们只能支付十分之一的现金,恐怕我们不得不接受他们的货物充抵。”一位欧裔小跟班钻进了船舱,毕恭毕敬地汇报着交易信息。“但他们现在已经没有多少烟草库存了,希望我们能接受木材、毛皮和铁矿石交易。”

    “值钱的货都被那些京城的大户吃光了啊?唉,如果船能早点造好。就不用换这些贱货了……也罢,告诉他们,按货款多加一成的价钱成交。如果东西不够,可以让他们立下字据记账,让他们明年给咱多留点烟草和毛皮,咱早点来取!对了,差点忘了,这里有咱狄市长给他们那个劳什子总督的信,一道交给他们。”

    钱老三扒拉了几下算盘,琢磨着本次还是赚了不少,不过依然对来自曼城市的那些财大气粗的同行们暗暗腹诽。

    这些英格兰西夷敢赖账吗?给他们一百个胆子试试!咱华美国的兵舰可不是吃素的家伙!钱老三掏出香烟,悠然地抽着,一边还盘算着等赵大掌柜回来,看到自己成绩斐然的业务报表,不知道是否还能再给自己增加一笔丰厚的奖励。

    ……

    詹姆斯敦从1607年到1623年之间,总计获得的6000多名移民中就有4800多人在恶劣的自然环境、疾病、战争和饥荒中死亡,其中饥荒和疾病是最大的死因。在差点失去整个弗吉尼亚殖民地的包哈坦印第安战争后,弗吉尼亚被英格兰王室没收为王室直属殖民地,但欧洲三十年战争英格兰越陷越深之际,詹姆斯敦和母国的联系就越发不稳固起来。

    于是500海里外的“隔壁邻居”百慕大岛,就成为了詹姆斯敦的最大外部依仗。

    准确来说,英格兰弗吉尼亚殖民地和华美国百慕大岛的真正大规模贸易往来,是从1625年才开始的。比起几乎要大半年才能往返一次欧洲的远洋贸易,与华美国的百慕大岛进行交易是最安全最迅捷的。詹姆斯敦的双桅或单桅小货船总是不厌其烦地拖着他们辛苦弄来的“土特产”,前往几百海里外那个洋溢着“无限财富与奢华漂亮”的华美国港口,换取维持自身生活的紧缺品。

    大概从1627年起,似乎是嫌詹姆斯敦的交易运输效率太低,华美国百慕大的贸易公司的商船开始逐渐往来詹姆斯敦。一艘商船一次性就能运来数百吨物资,这种主动的和平贸易态度,让詹姆斯敦的人们在经过初期的紧张后就变得喜气洋洋起来。

    詹姆斯敦以烟草、木材、铁矿石、泥炭和毛皮为主要出口品,从而换取华美国的铁制品、玻璃制品、灯油、粮食、成衣以及药物等商品,其中成衣、粮食和药物是詹姆斯敦最大的需求。

    虽然烟草的质量不一定比得上西班牙人的同类产品,交易价格也不是欧洲那种夸张的利润,但胜在安全及时。美国人开出的每磅烟草1先令(50美分)的价格还算勉强能接受,1628年输送到华美的弗吉尼亚烟草已经超过了5万磅,成为了整个弗吉尼亚殖民地的经济支柱。

    除了烟草外,历史上詹姆斯河口下游一带发现的优质露天铁矿也成为了詹姆斯敦的重要出口品。这种几乎不用精选,平均品位就能达到50%以上的铁矿石,本地却没有能力大规模冶炼。于是从1626年起,每年出口到华美国的铁矿石也接近1万吨。虽然1吨优质铁矿的收购价不过1英镑,但对这种“挖出来就能交易”的生意,弗吉尼亚的英格兰总督自然是求之不得。

    几年过去,现在的弗吉尼亚已经严重依赖上了百慕大双湾市的贸易,几乎快成了华美国的“附庸”。虽然目前詹姆斯敦依然十分贫困,但相对来说,饥荒和疾病这两大魔鬼已经渐渐远去。很难想象如果一旦失去与华美国的往来,詹姆斯敦会变成什么样子。

    那位华商临走前送了一封信,华美国百慕大双湾市医院将在几个月后对詹姆斯敦展开一次“医疗义诊”活动,届时詹姆斯敦的所有病人都可以受到华美医疗义诊队的免费治疗。另外,狄祖恭还特地邀请乔治总督前往双湾市访问,以建立詹姆斯敦和双湾市更美好的“互助合作”前景。

    一听到这个消息,正缩在总督府里不愿意出来丢人现眼的乔治总督差点跳起来。想起半年前自己某个手下去百慕大买粮食,结果半道得了个大脓包(伤口感染),放在欧洲就等着送死,但却走了狗屎运般在百慕大岛被人轻而易举的就治好了。

    至于访问双湾市的邀请,那更好了,乔治总督一直对希望获得对方的支持羞于启齿,如今不是机会就来了吗?看来今年的圣诞节确实运气不错啊!

    不过让乔治总督没想到的是,明年开春后所谓的华美义诊医疗服务队,只不过是曼城首都国立医院附属医学院第一届医科毕业生的一次毕业实习,因为只有在詹姆斯敦这样的“恶劣乡下”,才能接触到更多疑难杂症……假如这个真相让乔治总督知道了,不知道他会是什么表情。(未完待续。。)

第二十六章 丧家之犬

    我们能轻易说出“山东和山西”、“湖北和湖南”、“河南和河北”的来头,但却会在“广东和广西”上卡了壳。这“广”又是个啥东西?

    秦帝国南征百越,算是第一次正式将曾经的楚国以南的大片土地纳入了中央帝国的版图。秦帝国短命,驻扎南越新征郡地的秦军将领赵佗很不厚道地选择了关门不放狗的策略,南越隔绝了与中原的联系。

    这种封闭自保的态度一直延续到汉武帝,汉帝国才重新将南越土地收归国有。地方官为宣扬汉武帝的无上恩威,直接在当地某个犄角旮旯上立了块碑,上刻“广施恩信”四个大字,于是这块地方也就顺势取了个“广信”的地名。

    这大概就是“广”字的来源,最早的广州成立后,将广州之东称为“广东”,广州之西自然就是“广西”了,从此广地行政几经变迁,并最终演变为如今的两广之地。

    ……

    入冬后的广州府,再次从北方和西方涌进了大量流民乞丐,他们依托在各家酒肆街坊的墙角跟处,捧着个破碗眼巴巴地望着往来的广州居民。口才和面相好点的,会念上一大段福辞,然后破碗里偶尔会响起一两声铜板落碗声,口才差又长得对不起广州人民的,只能是拼命磕头,以行动打动路人。

    商铺的生意很不错,来自苏杭的布料、桂西的漆器、蜀中的锦缎、闽东的茶叶……五湖四海无所不有。商贾们拨拉着算盘,小心地在账本上点着墨笔,不紧不慢地收聚着财富。

    某家红院前人声鼎沸,老鸨今天似乎磕了药,声音贼大力气也贼大,路过的小白脸或糟老头子不管是否愿意,都会被扯到红院门前,然后楼上的莺莺燕燕们就掀起了一长串的呼唤。

    唱曲戏剧在明末的广东十分盛行。以粤地唱腔为主的昆曲戏班子广泛分布,成为广州雅俗共赏的一种风景线。街口的露天一角,没本钱没名气的某家草台班子正在咿咿呀呀地念着戏,围观的广州百姓虽然看得兴致勃勃,但打赏者却寥寥无几。不多时,几个南海县衙役路过,凶狠地推开观众,将这个不守规矩的唱班拆了个落花流水,顺带着摸走几把铜钱。

    尽管有着各种不如意的细节,但广州府城依然热闹非凡。洋溢着明末南方独具一格的繁华风情。

    “金玉其外,败絮其中……这般太平的日子,又能逍遥到几时呢,人人醉生梦死,我大明……”

    揭开马车门帘,看着街头的灯红酒绿或是市井争斗,赵明川的心情似乎更差了。从肇庆府返回澳门路过广州的赵明川,就这样心事重重地坐着马车穿过广州城区。

    虽然是读书人,但性格内敛的赵明川却并不具备多少社会人脉。一个月的肇庆之行几乎就没什么收获,能够接触的两广总督府的人里,最高身份的也不过是一个门房刀笔小吏。忍着性子打点了些,结果连续好多天都没有下文。想打听点更重要的消息都没有门路。

    想到自己回到大明已经两月有余,却连自家家门还未回过,本就不愿意做这样事的赵明川,最终还是选择了离开肇庆。打算这次路过广州先到新安县把妻儿接到澳门。

    “老丈,就在这酒肆停下吧,稍后再赶路。”感觉肚子似乎饿了。赵明川放下手里的华美《商业法》,叫停了马车。

    “呵呵,先生尽管去吃喝,小老就在门外候着。”赶车的老丈笑呵呵地将一个小木凳擦了又擦,然后放在马车边,迎下了书生,“明日就可到新安县,先生还有啥想买的,小老可以替您去办了。”

    “多谢老丈,就帮我买上几匹好布吧。余钱您也拿着,到了新安再结。”说着,赵明川就从兜里摸出几个美元银币。

    华美银币,成色好,重量一致,使用极其方便,做工精美程度更是远超过16世纪末开始流入大明沿海的西班牙银元。摸着这样沉甸甸的漂亮银钱,赶车老汉更是笑眯了眼。

    “还真以为穿了一身读书人的衣服就能冒充老爷?敢来骗吃骗喝?打了,再送官府!”

    赵明川正说着几样想要买回家的东西,就发现从酒肆内飞出一个人影,然后就是几个撸起袖口的店伙计气势汹汹地跑了出来。几个跟出的读书人都带着冷笑摇着扇子在看热闹,诸如“斯文败类”之类的讽刺不断出现。

    一身略微破烂打扮的年轻书生倒在台阶下,嘴里呕着才吃下不久的东西,鼻孔流下一道鲜血,久不梳洗的发髻上带着灰蒙蒙的颜色。不过这种可怜样子却并未受到酒肆门前路过百姓的怜悯,几个酒店伙计直接就敢上去一顿脚踢,将吃白食的青年打成了只弓背大虾。

    “诸位请住手,如此下去会出人命的!”赵明川见众人下手如此之重,赶紧分开围观的人,连连劝阻。

    总算有个读书人出面了,撒过一通气的酒店伙计也就退到了一边,恶狠狠地看着地上奄奄一息的年轻书生。

    “兄台,你没事吧?”费力地将软做一摊泥的挨打者扶到马车边,随意用手将对方打撒的头发梳理开,结果眼前的容貌让赵明川大吃一惊,“啊……易平兄!”

    虽然有点鼻青脸肿,还带着点胡子拉碴的邋遢像,但刘耀禹那有鲜明特点的脸部曲线还是让赵明川瞬间就认了出来。

    “哦,还认识?这位老爷,如果他欠着饭钱不给,小的只能送他去官府了。小本经营,亏不起这个。”酒肆掌柜带着皮笑肉不笑的表情走了过来,傲然地拱手作礼。

    “多少?”赵明川眉头一皱,就摸出了几枚银币。

    “不多,几道菜,一壶酒,两钱银子。”酒店掌柜再次拱手。

    “开间上房,再置办点酒菜,替我扶进去!找个郎中,烧热水,再买一套换洗衣衫来。”赵明川一抬手,就将一枚银币朝一个酒肆伙计身上丢去,然后艰难地把刘耀禹扶了起来。

    ……

    郎中收拾药箱走了,房间里又只剩下了两个年轻人。

    “易平兄,你我二人数年不见了。”赵明川端起茶杯,淡淡说着。

    “思成兄……”梳洗一净的刘耀禹,脸上除了淤青红肿,又恢复了当年的清爽摸样,但此时的双眼,却红红的,“悔不该不听思成兄当年的劝导,如今刘家一门上下……”

    说着说着,就是几滴眼泪悄然而下,一个大男人当场抬起袖子捂住了脸。

    “天网恢恢疏而不漏,魏忠贤蒙蔽圣听,聚党营私,为恶上下,早该有此报……亦或是一朝天子一朝臣……唉,易平兄,你又为何会在广州府驻留。”

    “一言难尽,去年家门蒙难,弟恰巧在徐州游历……”

    断断续续,刘耀禹说了大半个时辰,终归是一场让人唏嘘的家破人亡的衰事。整个刘家上下,只有刘耀禹等极少几个幼辈子弟脱开了追究,但也大都随家人被流落偏远之地。郑芝龙以刘家商号私助叛逆为由,带兵抄了刘家在山东和苏北沿海的多家商号,而刘耀禹的父亲也被山东地方官给抓进了牢房。

    为营救自己在牢狱中的父亲,刘耀禹花光了家里所有的钱财,但最终还是没能坚持到最后,刘耀禹的父亲病死在了狱中。几乎所有刘家曾经的商界政界朋友都避而远之,刘耀禹的母亲也在悲愤中病逝,家族商号就此零落。

    据说刘家旁外唯一硕果仅存的,就是堂姐夫、前南京左佥督御史赵有恒一人躲过了大难,但也被贬到广东琼州府任官,落魄一人的刘耀禹只能一路如半个乞丐一样从山东千里迢迢朝广东走去,打算去投靠赵有恒。走走停停了几乎一年,才走到广州府,但刘耀禹也弹尽粮绝了。

    “思成兄,你何时从华美返归的?”说完了自己家的难事,刘耀禹这才把话题转到了赵明川身上。

    “不瞒易平兄,明川此次,正是伴随华美国府严大人一行东归,讨荷兰国番夷和倭寇屠戮、贩卖我海外华民之事……如今华美陆海大部人马都在南洋歇整,只我与严大人在澳门打探消息。”

    “严先生回来了!”刘耀禹猛地站了起来,双眼泛光,“那郑芝龙害我家父,还趁势吞了刘家的产业,亦逼颜家走上绝路,严先生可愿应对此事?”

    “与严先生多有谈论,应亦有此意……”看着对方莫名激动的样子,赵明川缓缓点头。

    “东林与那郑家狗贼……我刘耀禹今生必与此辈势不两立!”一拳猛砸在桌面,刘耀禹全身都在哆嗦。

    ……

    只是在广州休息了一日,赵明川就匆匆赶路前往新安县,以尽快接回琴儿。而刘耀禹,则拿着赵明川资助的银币,改变既定行程朝澳门而去,准备和严晓松汇合。

    与此同时,刘香从琼州、廉州、雷州等地,利用自己在当地海商中间的影响力,为华美明珠岛采购到了数量可观的粮食、布匹、药材等生活物资,满满当当地装了好几船抵达了明珠岛,随船的还有赎买的数百名大明流民乞丐。(未完待续。。)

第二十七章 噩梦

    1629年1月1日,周一,大明帝国历崇祯元年腊月初八。

    明珠岛一个捉急建立的临时地方政府,总算是度过了最初的痛苦期,如今明珠临时医院院长兼代理市长赵房,也大致摸到了如何管理当地民众进行城镇建设和日常劳作的门槛,再加上杨小华等国内贸易商客串的临时民政管理部门,依托军方的强硬军事管制手段,明珠岛的社会秩序已经逐渐稳定下来。

    刘香船队的返航,再加之饕餮号和囚牛号从马六甲和马尼拉第二次采购归来,让明珠岛的后勤压力顿然减轻,岛上5000多军民的口粮储备终于再次回复到三个月的警戒线以上。

    超过3000亩的水稻已经在月初种植完毕,如今青翠的稻苗正乖乖地立在水田里荡漾着,再有三个月就能成熟,届时就能基本养活目前的明珠岛军民。等熬上几个月,华美本土的第二批运输船队到达这里后,就能把正式的明珠岛海外领搭建起来。也许到时大明方面也会解除澳门的封禁,加之荷兰人不得不收敛退让,葡萄牙船队可以重新组建,还会有大量的大陆流民会经这里送往北美。

    从巴达维亚带来的华裔工匠们展示出了远比当初一众海盗或流民更高超的建设能力,已经将海军基地的基本轮廓整理了出来,虽然没有水泥,但内陆敲来的少量石材和原木组合之下,海军干船坞的建设进度也达到了一半。

    远征舰队的主力官兵在此时也完成了休整,所有舰只在鲁班号工作舰维护班子的努力下,基本恢复到了最佳状态,陆军官兵也逐渐从本地军事管制中慢慢抽出手来,就等着严晓松什么时候返回明珠岛,然后舰队兵发台湾海峡。

    今天是华美国法定的公历元旦节和农历腊八节。已经在华美过了好几年此类节日的颜显屏,也习惯性地在岛上临时安置颜家返乡团的住所张罗过节事务。不过目前可没有任何商店可以采购到什么高档过节用品。倒是刘香这个“孝顺的干叔”很是热心地给颜家一行人从大陆带来了许多东西。

    从刘香那里获得了部分大陆消息,得知大员岛目前依然还在固守中,朝廷的心思已经转移到了西北的民乱上,郑芝龙也暂时放弃了进攻,颜家一行人总算心里稍微安顿了些。在经历了各种心情起伏之后,此时的颜显屏反而比当初要死要活地要飞回台湾的言行举止沉静了许多。

    虽然现在是北半球的冬季,但接近赤道无风带的明珠岛,中午的气温再次升高到25度以上,颜显屏还是一身夏季海军雪白制服,由孙阳陪伴着。在港口小镇里散步。

    “小屏,这次去大员,你可要给我当导游啊。”孙阳绅士般为身边的少女打着遮阳伞,丝毫不顾及自己现在是远征舰队司令的身份,如一个后世死皮赖脸泡妹子的好男人形象贴着颜显屏。

    “你一个大男人,还需要人陪……”颜显屏已经渐渐习惯了这个海军高级军官的厚脸皮,但听到这个还是不由自主地红了脸,左右偷偷看上几眼,见没有熟悉的人。这才松了口气。

    “那当然了,不然遇见个人,我都不知道怎么打招呼,谁知道对方什么身份。万一是你家亲戚呢。”孙阳笑嘻嘻地说着,一边还对着路过的几个海军士兵回点头礼。

    “不理你了,我去找汉娜姐……不许跟来!”看到远方的海军基地临时仓库区门前的某个金发少女忙碌的身影,颜显屏赶紧从孙阳的遮阳伞下挪开。然后红着脸跑开了。

    又被对方给“溜”了,孙阳如斗败的公鸡一样随手把遮阳伞往旁边一扔,就摸出了香烟。飘荡的漂亮纸伞才落地。不知道从哪里就冒出几个小孩子,嘻嘻哈哈地抢着伞就跑开了。

    “啪!”孙阳一把打中自己的左胳膊,抬起手掌一看,一只小蚊子被拍成了血末,“死蚊子,想赚我便宜?”

    远远的,一座高脚木楼上,颜七叔和他女儿七姑带着古怪的笑容在看着这一幕。

    “爹,我看那华美海军孙大人是对咱家屏儿有意。”七姑扶着老父亲的身体,笑盈盈地用下巴点着远方的人影,“就是不知道屏儿自己意下如何?”

    “此人虽然年少有为,但身为军中统领,寻常举止又太过轻浮……”颜七叔捏着胡须,似乎对孙阳评价并不高,“听屏儿说,前些日子去讨伐荷兰番夷老巢,两军往来之间,这孙中校极尽狡诈,如商贩过市,视军势如商资……一**伍如此逐利,战力堪忧啊。”

    “不费一兵一卒,那荷兰番夷就举手告降,不正是爹您常说的谋略过人吗?我看这孙大人还行。屏儿自小无娘,现在……哎,四哥(颜思海)之子显风如今又年幼,还在华美读幼学,如今颜家小辈之中就看着屏儿有大气才干,可惜是女儿身……若是能和华美高门结下姻缘,倒会多出更多依仗啊。我颜家好歹也是一方大族,屏儿又被华美国府钟阁老视若己出,两人也算是门当户对,要不我去探问探问孙大人的生辰八字,若真是和屏儿对得上,就成了这门亲事。”

    “也罢,如今家里能给她做主的,就你了,到时少不得还得再去躺华美京师,和钟阁老攀谈攀谈。”颜七叔想了想,缓缓点头。

    “老七爷……老七爷,七姑,不好了,不好了!”

    正说着,就看见颜显屏的贴身丫鬟小雨从木楼下跑上来,满头大汗,上气不接下气。

    “何事如此惊慌!”颜七叔眉头一皱,手上略微用力,几根白须就扯了下来。

    “罗五叔突发热病,家里其他人也有病倒的!”小雨擦着汗,显得非常焦急,“找不到小姐,就只能来禀告老七爷!”

    “热病……不好!走,去看看!”颜七叔双眼一瞪。赶紧就抓着木梯,在女儿七姑的搀扶下,赶紧赶慢地朝颜家住宅而去。

    ……

    一场恶性流行病在没有任何预兆的情况下,于1629年的第一天在明珠岛上猛然爆发。

    发寒、高烧、出血性黑尿、腹泻……甚至还有高烧精神错乱的。无数的症状都指向了恶性疟疾这一热带流行病重症。借助蚊虫的叮咬传染,一定的潜伏期之后,短短几天之内,岛上三成的军民就纷纷出现症状,明珠岛临时医院的全体医务人员外加军方医护兵合在一起,都无法抵挡这突如其来的疾病风暴。

    其实远征舰队的应对手段也有,在经过多年加勒比海地区作战后。类似蚊帐、灭蚊药片和抗疟药物,医疗船华清池号上也准备了不少,就是考虑到东南亚的特殊情况。但岛上军民数量远远超过预期,而且一来就是非常猛烈的恶性疟疾,青霉素面对这种病完全没有用武之地,从大陆采购的某些所谓能治疗热病的中药材在这个局面下也失去了效果,远征舰队的灭蚊药、抗疟药、输液品以及降烧药的消耗量大增。

    包括多名陆海军军官在内,超过四分之一的部队官兵也被恶性疟感染,所以舰队携带的药物必定优先保障部队官兵的使用。普通的在岛百姓就陷入了一场空前的灾难。张春锐的决定看似无情,但却是目前唯一能保证远征舰队不至于因为一场流行病而崩溃的方法。

    每天都有因高烧、脱水而死亡的百姓尸体被抬到偏僻处埋葬,整个明珠岛小镇都陷入恐怖之中,大部分重患者只能依靠军方那掉着命的少数降烧药挺着。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挺不下去。

    趁着现在把未染病的人运回南山港?赵房提出的恶性疟潜伏期,让张春锐放弃了弃车保帅的打算,何况现在那几艘征调的短衬衫级飞剪商船上的船员也有不少人感染了恶性疟疾。

    “让国内必须用最快速度运一万人分量的抗疟药、退烧药和输液品过来,不管他们用什么办法!否则就等着几个月后给我们收尸吧!”

    张春锐这几天来。在总指挥部里对着通讯官几乎一直咆哮着。什么兵发台湾海峡、什么重整远东秩序,什么东方那个代理人计划,全成了笑话。能让远征舰队全身而返都不错了。

    可惜这个时代没有大型运输机,就算从南山港出发,用目前最先进的朝阳级远洋机帆商船,最快速度也要20多天时间才能到达明珠岛,何况现在的印度洋还是东北季风期,要在一个月内获得急需的治疗药物,谈何容易。

    电文到达南山港,又迅速转发到国内,国会和内阁顿时全体都懵了。

    ……

    1629年1月10日,周三。北美曼城市,雪。

    元旦假期结束后,《1628年度国家经济报告》还没有出台,但从多方面收集到的信息已经引起了国会上下的皱眉。

    国家多年的高速经济增长曾让人习以为常,但1628年第三、四季度却收获了一份让人揪心的糟糕成绩单。

    与1627年第三、四季度同比,国家贸易进出口总额分别下滑了17%、20%,国内商品物流吞吐量更是下降了25%,年经济增长率也终于首次落回到15%以内。数据是如此的惊人,让人们再次见识到东方远征行动对国内海上商业运力占用的严重后果。

    1628年全国gdp四舍五入之下,估计也最多只有5000万美元这个数字,遗憾地未能突破5500万的预期值,甚至还差了老大一截。往年的各大企业在接近春节的这段日子里,都在大肆炫耀成绩和年终福利,但今年就低调了很多。

    去年度颁布的《航运鼓励法案》催生的第一批“国家标准”蒸汽商船才刚刚投入使用,光要填补海上运力空缺还需要一段时间,就暂时别提运力增长了。在国家预算吃紧的当下,“国家大型运动”所带来的国内经济刺激法也不能连番利用。海上运输效率的恶化,对一个以海洋为生的新生国家来说,其对经济的影响不可谓不深重。

    还没等到大家来得及消化这个让人不快的内容,几天前,又是一个从遥远的亚洲传来的消息,让整个国会和政府内阁都失语了。张春锐准将领导的东方远征舰队,在新占领的纳土纳大岛上遭遇了一场恶性疟疾病的袭击!

    本来还欣喜张春锐刚从亚洲运回了一批明朝移民,就突然迎来这样的倒霉消息,让参议院议长刘老当天就住进了医院,吓得一众年轻议员和政府部长们赶紧终止了正常工作,连夜展开问题解决会议。

    结束年度大修维护,正好驻泊在蝴蝶岛双子港的海军灰鲸号运输舰,开始临危受命,一天之内就完成了出航准备,把双子港市医院里的各类抗疟疾药物和大量的输液品几乎全部搬光,然后又带上当地的陆军外籍军团医护站和双子港海军基地医护站的医疗队紧急出发。不过,就算灰鲸号运输舰可以凭借蒸汽动力无视印度洋季风,并尽可能地保证高速航行,但要赶到纳土纳岛救场,也要到2月下旬去了。

    再一咬牙,也不管如今“哀鸿一片”的海上商业运力会如何恶化,国营进出口集团于去年12月中旬才刚刚到手的朝阳级远洋大型机帆商船的第三艘“观月”号,也被国防部紧急征用,直接开往南山港,准备提前组建第二批东方运输船队,为张春锐的远征舰队送去急需的各类医疗物资、工程器械和行政人员。

    无论是国会还是政府内阁,用“骑虎难下”来形容如今的华美国东方计划的运作,是再贴切不过了,最新的1629财年国家预算,已经控制了多项拟定的大型财政项目支出规模,尤其是把海军1629年度准备拨款开建的公主级大型轻巡洋舰都给砍掉,以继续填入这个目前还无法得到回报的东方大坑里。(未完待续。。)

第二十八章 寄居蟹

    大雪纷纷,泽西河已经蒙上了薄薄一层冰面。北风一急一缓,教堂迎接节日的钟声回荡在泽西镇上空,漫天的雪花也仿佛被这洪亮的音波惊吓了,集体一致地在半空晃荡着。

    即便马上就要春节了,泽西镇的“康乃馨母婴连锁服务公司”依然是忙碌的地方。装修简洁不失温馨的护理间里传来了婴儿的啼哭声,或是产后妇女虚弱的呼唤。如今还只在首都曼城市、泽西镇建立的康乃馨母婴连锁服务公司的服务站,都住满了产后休养的母子,若干服务人员推着装满营养餐的推车,正挨着床位编号一家家送上午餐。

    在这个17世纪堪称世界首屈一指的生活质量与医疗卫生手段,导致华美国的新生儿狂潮不断攀高。压力不仅仅体现在各地的医院,似乎整个国家都逐渐不堪重负起来,每年民政部预算支出的近三成都集中在了未成年人相关的社会保障上。

    大点的城镇每个月都有上百的新生儿降生,类似母婴产后护理此类的工作,已经无法在医院内进行了。在奉行高福利优生优育人口政策的华美国,这么一个庞大的产后护理市场,让首都国立医院儿科护士长夏秋韵顿时茅塞顿开,于是一个专业的产后母婴服务企业就这样出现了。

    夏秋喻和夏秋韵这对双胞胎姐妹,终于在这个国家找准了自己的专长定位,纷纷求得自家老公的同意后,从首都国立医院辞职,正式创办“康乃馨母婴连锁服务公司”。公司员工都将来自有过生育经验的家庭主妇,业务范围包括产妇产后坐月子以及婴儿监护,并将逐渐覆盖全国各个人口超过5000人的城镇。

    在长年生活中逐渐“迷信”先进生活方式的国民,已经不像当初总对新生事物抱着怀疑的态度。加之医院妇产科医护人员巴不得这种事情能让社会分担,顺势的宣传下。去年入秋天才在曼城西区开张的第一家“康乃馨”顿时爆满。普通的护理房几乎当天就被人预定一空。收费高昂、堪称酒店级服务的高级vip护理房更是被穿越众和一些高收入的国民家庭青睐,开业可谓十分顺利,大量曾经只能窝在家里洗衣做饭的家庭主妇这下又成了社会的积极劳动力。

    ……

    走廊尽头的护理房门外,一个华裔中年汉子,正侧着身子,悄悄透过半掩的房门,看着一位服务员在给床上的产妇喂吃的,床旁边依着一张小小的婴儿床,一个细皮嫩肉的胖大小子正在张着两条小胳膊,在半空中胡乱抓拿。

    孙二喜的颧骨上微微泛红。目光一直注视着妻儿,但脸上并没有与之配合的那种喜悦表情,一双垂在身侧的手微微颤着,仿佛正有什么事让他不安。

    孙二喜的孩子已经出生一个多月了,但妻子身体实在太差,而且孙二喜自己又是个大老粗,妻子坐月子需要的照顾,他基本就没能力实现。

    若按大明以往的习俗,产妇坐月子这样的地方。实在是男人们不该来的地方。在华美国内的宣传中,丈夫若经常在床边陪伴妻子,则能够起到许多非常好的间接康复效果。但几年来,真正能改变看法的华裔国民却并不多。不得已之下,类似孙二喜这样的家庭,康乃馨母婴服务就恰好解决了他们的需求。

    “夫人,这是您丈夫送来的午餐。看起来就很美味哦,如果他本人能够喂你吃,那就更完美了!”

    一位的服务员身份的欧裔少妇笑眯眯地再次递上汤勺。病床上的华裔少妇满脸都洋溢着幸福的红晕。

    “男人家哪能来这个地方。”少妇尴尬地低下头,把儿子小心地搂到了怀里,解开衣衫准备喂奶。嘴里说着,眼睛却忍不住朝房门方向看去,哪怕明知道自己的丈夫不大可能出现,但依然流露出期待的目光。

    妻子抬头的瞬间,孙二喜就躲开了。最后回头看了眼房门,才慢慢朝走廊另一头的出口走去,只是双腿如灌了铅般步伐艰难。

    康乃馨服务站的门口,一溜的国土安全部的内务军警双肩沾满雪花,整齐地站成一排,每个人都表情冷漠,一辆带铁窗的马车停在一侧。马车旁,一个看起来地位更高的华裔青年军警正在抽着烟。

    孙二喜一惊,瞬间就明白了一切,似乎终于放下了心里的一块疙瘩,反而长舒了一口气。

    “孙二喜,你不辞而别,就不担心这孤儿寡母以后怎么过吗?”华裔青年军警丢开香烟,似笑非笑地走到队伍前面,指了指对方身后的大门,“我看你这几日茶饭不思,也不像是个无情之人,既然舍不得,又何必强求自己?”

    “事到如今,只有一事所求:孙某过往种种,乃一人所为,她母子二人皆不知情,家中多年储蓄也是辛劳所得,未有半分窃物盗财之举,只求母子二人今后平安,生活无碍,多谢了……”

    孙二喜对着丢下香烟走到自己面前的华裔军警深深一鞠,就走上了马车,正襟危坐,闭上了双眼。

    “孙二喜,你应该庆幸你是在这个国家,才能让你老婆生下孩子身体安稳后,才逮捕你。放在大明,你就是个全家抄斩的命。”年轻军警从一边接过一个打开的文件夹和红泥,递到了车门前,“这是国土安全部的特殊收监令,至于你是死是活,就看你的造化了。”

    盯着伸到面前的文件夹,孙二喜感觉自己的手似乎冻僵了,怎么也抬不起来。

    此时此刻,在曼城湾的东面,长岛西区的民运码头上,一队队警察已经封锁了港区,所有船只都被勒令禁止出港。国土安全部的内务军警们分成了若干组,挨个搜查着每艘船只。

    不多时,某艘本应该前往百慕大双湾市的飞剪商船内部传来了沉闷的枪声,接着几分钟后,军警们抬着一具蒙着白布的尸体走下船板,后面还架着一个重伤的华裔青年以及一个垂头丧气的华裔青年。

    “别杀我……我不想死……我要回大明,我有老婆孩子……”重伤的华裔青年一身码头搬运工的打扮。腰腹部已经被鲜血浸透了,但依然紧紧抓着身边一位欧裔军警的胳膊,露出乞求的目光。

    “冯麻子,原来你早就出卖了我们!卖友求荣的狗东西,难怪你迟迟不上船!”另一个被押着的青年走着走着,忽然在警察堆里发现了一张熟悉的脸,顿时脸色发白起来。而被他指责的华裔汉子,则惶恐地低下了头。

    “他们答应会把我老婆孩子接过来的……”姓冯的汉子强忍着泪,直接跪到了地上。

    同伴的解释,终于让被捕的青年恍然大悟。一时间鼓起的怒火也泄了。

    “部长阁下,汪谯企图协助张全、张恒等人逃亡双湾市,已经被拦截,因三人有拘捕反抗行为,汪谯被当场击毙,张全受伤。另外,孙二喜也在泽西镇被抓获。”一个军警走到身穿黑色风衣的刘云面前,啪地一个立正敬礼,为这次抓捕行动做了总结。

    “伤员送到国立医院救治。派人二十四小时看着,其他人和孙二喜送到矿场监狱关押。”用打火机点燃香烟后,刘云舒服地吐出一口烟,然后得意地看着身边默不出声的外交部长苏子宁。“苏哥,我就说他们会忍不住跑路,居然还让我们挖出了汪谯这只漏网之鱼。”

    “他们在这里好吃好喝地待了几年,就算有什么想法也起不了任何作用。”苏子宁笑笑。目送军警马车渐渐远去,“你不会是专门请我来看你显摆的吧?”

    “嘿嘿,我只是想为严哥帮点忙而已……是范力给我出的主意。”刘云笑嘻嘻地用胳膊架住苏子宁的肩膀。显得十分亲热,“走,去酒吧喝几杯。这件事我很早就和范力沟通过,他的意思是……”

    两人一边朝港区远方的街口走去,一边彼此轻声嘀咕着,漫天的雪花中不时传来刘云那猥琐得意的笑声。

    ……

    “金小寒?!”

    苏子宁手里的酒杯一颤,金色的香槟液体差点晃荡出来。

    刘云得意地仰头一饮而尽,嘴角的笑容更甚:“他已经不是几年前的孩子了,别看他今年才20岁,可是我国土安全部重点培养的好苗子啊!你有代伯童,我有金小寒,咱都有接班人!”

    “我记得,他当初是被众议院议长李萍老太太收养的吧?唉……前面还有个黛卿卿,怎么就被你这种人给祸害到肮脏阴险的工作中了?”苏子宁撇撇嘴,对刘云老是把穿越众里年轻的一辈给吸纳到国土安全部里表示鄙视。

    金小寒,是当年穿越大灾难时19名未成年儿童之一,一个在大灾难中失去了父母的孤儿。恍然多年过去,金小寒已经成长为一名20岁的青年,也是常春藤学校今年即将毕业的数学专业高材生。

    “这小子脑子灵活,去年帮国土安全部建立档案管理中心的时候,对我那里很感兴趣。我也就‘稍微’教了他几招而已……”刘云眼里闪着精光,似乎对这个无意中挖掘出的好苗子感到异常庆幸,“黛卿卿还只是性格爱好才加入的,范力和我都是二把刀,但金小寒却有当情报头子的天分!这次组建东方情报站,以范力为首脑,名字我都想好了,就叫‘寄居蟹’,是不是很拉风?总理那里我已经打了报告了,估计就这两天就会召开内阁会议,你可要支持我啊!”

    “寄居蟹,鸠占鹊巢……你打算让金小寒做范力的助手……包括今天抓住的这些郑芝龙的密探?”苏子宁总算知道为什么今天刘云会突然“邀请”来观看一场国土安全部的特别行动。

    “那个冯麻子在几个月前就被我们暗中抓捕审讯了,基本上掌握了孙二喜等人的底细。郑芝龙在大明沿海眼线耳目非常多,假使有孙二喜这样的基层头目为我们服务,可以节省我们很多时间和精力。”刘云吐着烟圈,对自己放长线这么久才找到孙二喜等人的性格软肋表示得意,“这些人都是瞎猫碰到死耗子才来的北美,颜家一回大明,他们就失去了方寸,这次他们心里那根弦终于自己崩断了。在这个时候抓捕他们才能击中他们的痛点。”

    “你们这样又一窝蜂地往东边跑……”苏子宁眉头微皱,对刘云和严晓松不遗余力地在内阁推动“东方影响力”的立场感到担忧,“严晓松就不说了,再加上你一个,范力一个,你们真是……”

    “别这样,苏哥,我知道你想说啥!”刘云竖起一根手指,打断了苏子宁的话,脸上的表情突然变得特别凝重。“要按你的想法,真要让大明自己度过‘历史休克疗法’才能涅槃重生,那我们也不是完全的旁观者吧?与其临时抱佛脚,不如未雨绸缪,就当是我给外交部打头阵了。建立东方情报部门,其实无论短期还是长期,都对我们有利无弊。”

    “可我就怕大家陷进去……你应该知道,这已经不是我们那个历史了,而且大明王朝和我们这个民族根本就不是一个性质!”苏子宁死死盯着眼前这个长期以来都力挺自己的铁哥们。对对方越来越明显的“历史狂热”情结感到担忧,“我们这个国家,从一开始,就和大明的轨迹不在一条线上。格格不入都是轻的,以后……”

    “我明白,这个国家是我们的心血,一切都要以这个国家的利益为重。我们已经在实现‘花开两朵。各表一枝’的民族事业,以后会怎么样,我们无法永远掌控下去。但至少……算是一种心愿吧?如果没有穿越这档事,我和范力基本就是一事无成的**丝命,但谁不想证明下自己?我们也就活几十年而已,在我们有生之年,能有希望看到一个截然不同的大明,也是一种欣慰吧?”

    刘云似乎有点醉了,看着窗外的大雪,如同自言自语一样。

    “算了,也许你是对的。我们这一代人,终归是跳不出来的。如果我真看得开,当初又何必辛苦弄明朝移民呢……但我要提醒你,历史是很危险的,你能改得了过程,未必能改得了结果。这个惯性的背后,是持续了几千年的力量。不置于死地而后生,只能是又一个循环的开始!”

    自嘲地摇摇头,苏子宁丢下一枚结账的银币,朝外走去。

    “你又患得患失了,苏子宁……”

    站在街头,苏子宁抬起头,努力望着天。雪花纷纷而下,触碰到皮肤的瞬间就化为了水渍。

    ……

    第二天,刘云以《国家安全法》的若干内容定义,在内阁发起了建立东方情报部门的提议。也许类似的提议,早在几年前都已经说过多次,但在此次东方远征计划正在进行的背景下,刘云再次的“旧调重弹”就显得有味道的多。

    国会和内阁的某些人一直对国土安全部存在着“尾大不掉”的暗中担忧,为此不止一次对这个刘云掌权的部门进行了各种分拆。先是分拆出骨干,划到外交部的欧洲情报司,然后又把黛卿卿一批人转到国防部军情局。

    种种表面是合理的行政配置优化措施,实质上包含来自后世的诸多不信任情感在内,这点也导致刘云一直让自己在公开场合显得有点不合群。但现在,刘云主动提出将把这些未来培训出的情报人员转为外交部新建的亚洲情报司编制,倒让内阁部长们都有点意外。

    另一边,苏子宁领导的外交部,可谓这些年唯一“赚钱”的政府部门,欧洲情报司在经济领域对欧洲若干强国的“打劫”行为持续不断,“资金自筹”能力出众。

    以虚假的“大西洋银行”针对英格兰和法国的国家贷款已经完成了好几笔,甚至英格兰的第一批债务偿还已经入账。过去的1628年,外交部又成了唯一个年终预算结余居然超过年初预算拨款十几倍的奇葩部门。这直接导致年度政府财政审计工作结束后,国会对外交部的工作再次另眼相待,1629年度的外交部财政拨款继续减少不说,只有个空壳的“大西洋银行”也索性从外交部剥离,直接成立了一家由财政部百分百控股的正式的国有银行。

    对这个结果,苏子宁是哭笑不得,也对总理齐建军和财政部长刘鑫这种“过河拆桥”的行为无可奈何。但在国家中央财政并不乐观的背景下,这种举措也在情理之中。

    又是几天后,国会开始审议总理齐建军的提案听证会。有关东方远征的热血劲头被一场恶性疟疾病浇灭,冷静谨慎态度再次回归,但代表内阁出席听证会刘云,一番“优秀的情报收集与处理机制,能够最大程度提升国家在东方的各方面工作效率,降低风险与工作成本”的解释,倒是对了某些人的胃口。

    代号为“寄居蟹”的远东外交情报行动正式启动立项,负责单位为外交部亚洲情报司,新任司长为范力。情报工作范围将包括整个东南亚与东亚诸国,但国会却并没有为此给外交部增加一分钱拨款。

    ……

    1629年,1月17日,周三。遥远的欧洲阿姆斯特丹城,西郊的中华美利坚共和国领事馆内灯火通明,几个仆人正在匆忙走动,大厅里已经摆上了好几件行李箱。

    卧室中,大腹便便的瑟琳娜还在床边默默收拾着衣物,一边的婴儿床里堆着好多早就准备好的婴儿衣物和尿布包,但今天过后,这间豪华的卧室里,就将只剩下瑟琳娜一人。

    瑟琳娜还有一个月就要临盆了,现在又是北大西洋航线最危险的冬季,但范力却不得不在这个档口离开妻子回国。阿姆斯特丹领事官的职务,已经由老部下埃尔森暂代,范力则将回国组建一个全新的情报单位,并主持一场旷日持久的工作。

    “明天一早我就出发,亲爱的,很抱歉不能守在你身边。等生下孩子,你再回北美,我在曼城等你。”范力用着只有夫妻间才能明白的手势比划着,脸上还笑呵呵的,“这么多年,你还一次没去过,但那边的家比这里漂亮多了!以后就在那边住,不回来了。”

    “嗯啊……”瑟琳娜摸着自己的大肚子,一只手在范力胸前画着,嘴里发出简短的盲音,脸上露出不解的表情。

    “要去东方,大概一两年吧,不过肯定是等你和孩子到曼城以后才出发。”范力温柔得摸着哑巴妻子的长发,在对方露出落寞表情的那瞬间蹲下了身,将耳朵贴在了妻子的腹部,“听听,小家伙在睡大觉吧?是儿子还是女儿呢?”

    瑟琳娜见丈夫迫不及待的样子,忍不住笑了,心里的埋怨与担忧也就淡了许多。

    比划了一番让丈夫一定要小心的手势后,瑟琳娜把最后的包裹放进了箱子里,然后搂着丈夫的胳膊,双眼泛着泪花。

    ……

    一场绝大多数国民都一无所知的反间谍国土安全行动在春节前夕结束了,孙二喜等人通过乔装打扮,妄图潜逃到百慕大双湾市,然后换乘葡萄牙商船前往西非,再从西非辗转回东南亚的痴心妄想被终结。

    被捕的孙二喜等人,被送往了“富有特色”的宋河东岸的监狱矿场,等待他们的,将是几个月难能可贵的生**验。而孙二喜留在泽西镇的妻儿,则被告知其丈夫被国营农林渔牧集团重金雇用前往海外领工作,需要好几个月才能回来,甚至一大笔提前支付的薪水都被送到了一脸紧张的少妇面前,结果引起了其他主妇的羡慕。

    范力还在途中,而作为范力助手的新生代情报官金小寒,则被刘云丢进了外岛区的陆军特战队训练营里接受为期两个月的“往死里折腾”的训练。(未完待续。。)

第二十九章 大明第一人

    “中国也许是世界上第一个发明真正火药的国家,而且早在14世纪末,他们就用大炮推翻了蒙古人的统治。”英国皇家历史学会会长保罗.肯尼迪,在《大国的兴衰》的开篇中如此说着。

    驱赶蒙古人并继承与恢复宋帝国科技文化遗产的大明帝国,几乎从建立那天开始,就走上了大规模装备火器的军备之路。多种历史资料显示,大明帝**队的火器兵种编制,已经占到步兵总编制的三分之一之多。更值得一提的是,大明帝**队的神机营比16世纪初西班牙创建的专业火枪部队要早一个世纪左右。

    不过,我们同样能够看到,遭受大半个世纪的蒙古人野蛮统治之后,明朝时期的中国与几百年前的宋朝比起来,其科学上的活力和进取精神都大为逊色。再加之过于极权的帝**工制造业垄断,火器技术的创新受到了极大的限制,导致中国火器发展在明代200多年间一直处于停滞状态,更使火器技术人才出现了严重断档。

    葡萄牙发现通往东方的新航路之后,其实东方就失去了持续数百年的和平。1511年用火炮征服了明帝国的藩属麻剌加(马六甲)后,葡萄牙建立了在亚洲的第一个商业据点。从此以后,葡萄牙人与中国互不友好的接触越来越频繁。

    为了谋取在明帝国沿海的立足点,葡萄牙甚至派人假冒麻刺加使臣前往北京。这种戏剧般的行为,由此产生了一个很长时期之内明帝国的单方面误会,以为“佛郎机国”为“海南番国”,而并不知道它来自遥远的欧洲。

    《明史列传》记载:“佛郎机,近满剌加。正德中,据满剌加地,逐其王。十三年遣使臣加必丹末等贡方物,请封。始知其名。诏给方物之直,遣还。其人久留不去,剽劫行旅,至掠小儿为食。”

    1521年,欧洲人与大明帝国的第一次交锋终于爆发,“屯门海战”虽然最终以明军艰难获胜而告终,但帝**队东莞守御千所千户袁光却阵亡在葡萄牙人的火炮下,昭示着帝**队在与欧洲火器对抗上的第一次失败。

    欧洲的佛郎机炮和火绳枪正式展现在帝国眼前,帝国的官僚们这才发现这些舶来品的性能和威力都要优于本地火器,这不得不说是一件让人牙疼的心酸事。

    但短短两年之后。“西草湾之战”又爆发,这次大明帝**队酣畅淋漓地轻松获胜。但更重大的意义不在胜利本身,因为就在这场会战中,帝**队从葡萄牙舰队缴获了传说中的“佛郎机”火炮,整个帝国高层如获至宝。

    这种铁制后装滑膛炮是当时世界上最先进的火炮武器,大大优于当时大明帝国的火炮装备水平。不过两年之后,大明帝国的能工巧匠们就完成了佛朗机炮的仿制与规模化生产工艺,并迅速成为帝**队的制式装备。

    佛郎机炮不仅使中国的火器制造技术重新赶上了世界水平,并完全改变了帝**队的作战模式。使原先的冷兵器作战彻底向热兵器模式转变,著名的大明帝国将领戚继光更称佛朗机炮“乃为精器也”。

    有人对此段历史进行过一段经典的评价:“葡萄牙人如同一位充满暴力的圣诞老人,如果说日本人从葡萄牙手中得到的礼物是火绳枪,那么中国人得到的礼物就是佛郎机炮。”

    ……

    1629年1月20日。周六,大明帝国历崇祯元年腊月二十七,大寒。

    严晓松的书案上,此时正放着李国助派人快马送来的信件。信里透露。若干有头有脸的广州海商已经向肇庆的两广总督府发起了“示威”,包括广州府、潮州府、雷州府在内的大量地方士绅,也拐弯抹角地向王尊德左右官僚发起了进言。对王尊德“拿别人的错来惩罚自己人”的行为表达不满。

    看来李国助的行动还没有完全展开,就已经有本地大量海商开始自发组织了,想来福建方面,被郑芝龙压制过久的闽浙一带海商,也会向福建巡抚熊文灿施加压力吧。只要李国助精心准备的大规模上访再展开添上一把火,估计局面就可以有开解了。

    而针对熊文灿和郑芝龙,严晓松还精心准备了更大的后手,和李国助的跑动两厢配合之下,几个月内就应该可以见分晓。

    不过,信里的内容和事情目前的进展却没让严晓松高兴起来,因为就在半个月前,一道来自明珠岛远征舰队总指挥部的电文,给驻留澳门的严晓松带来了一个让人惊愕的坏消息。

    恶性疟疾的爆发使远征舰队的既定出航计划无限期推迟,让等候局势变化的严晓松一下就陷入了被动。在严晓松看来,他在东方逐渐张网的精心布局,整体节奏已经被打乱,那对郑芝龙和大员颜家的行动也必须做出大的调整,甚至可能会因为这种突如其来的变故,出现一些让人意想不到的变化。

    想到国内也有东方经营布局的反对者,尤其是和自己立场难得对立的苏子宁,是否也会借助这件事给自己“使绊子”呢?严晓松不得不先把事情往最坏处设想了。

    卡特琳娜的肚子一天比一天大起来,看样子这样拖延下去,自己的第三个孩子就会出生在大明,处事老道的老管家乔宽甚至都嘱咐儿媳找来了几个老妈子和小丫鬟左右伺候着。如果抛开身上的重担不谈,临近农历春节,这种有人伺候的日子确实过得让人很舒坦,倒让严晓松有点苦中寻乐的感觉。

    敲门声传来,是一种极富职业感的声音,严晓松放下信纸,坐稳了身体。

    “副部长阁下,有来自国内的电文。”一名负责严晓松一家在澳门安全的国土安全部特工,面无表情地出现在门前。

    一封几乎完全用阿拉伯数字写成、由留在港口的未央宫号接收的密码电文,就这样出现在严晓松的面前,书房又恢复了安静。

    发信人落款处,写着外交部长苏子宁和国土安全部长刘云联合签发。中转签收人则是在明珠岛坐镇的远征舰队总指挥张春锐。如此郑重严肃,倒让严晓松有点好奇。

    看了下密码电文的抬头标记,赫然写着连续五个a字母,严晓松知道这是最高等级的加密方式,于是从抽屉里拿出了自己随身携带的国内中文出版物《魂断蓝桥》,然后开始翻译电文。

    一个小时后,通篇内容翻译完毕,看完最后的密码译文,严晓松心里不禁猛跳。

    内阁已经通过了一项长期的秘密情报行动,行动时限标注为“未定”。行动执行方为“外交部亚洲情报司”,国土安全部和国防部军情局为外围辅助单位。

    “如果范力负责组建亚洲情报司,那欧洲方面又是谁接手呢?苏子宁居然会没有任何反对意见……这次运气不错,兄弟们都在帮我啊。”

    默默自语中,信纸渐渐烧成了灰烬,严晓松抬起了头。书房里已经召集起所有随行护卫的国土安全部特工,见外交副部长烧毁了一封密码信,知道肯定有绝密任务,特工们都不约而同的挺直了腰。

    “从现在开始。你们的工作身份调归外交部亚洲情报司,你们的直属上司会在几个月后赶来。在此之前,你们有一项重要的工作要提前进行,查清分布在澳门的所有非我方的情报组织……”

    ……

    半个钟头后。严晓松离开了书房,刚走到客厅,见刘耀禹已经在等自己了。

    “不好意思,刚才看书看过头了。”严晓松笑笑。就坐到了刘耀禹身侧,端起了茶杯。

    赵明川安顿好一家老少后,已经去了广州番禺。负责牵头协调那些大明海商往来明珠岛的贸易事宜,所以目前严晓松身边的大明顾问,就成了刘耀禹。

    “严兄,是否还为南洋瘴疫之事忧心?依弟之见,闽桂粤一带多善治此病之人,尤琼崖之地,自古瘴疫横行,民多有家传自除之法。可遣人重金聘之,赴南洋救治。”

    见对方似乎陷入了沉思,已经成为严晓松又一位大明顾问的刘耀禹,此时双手做礼,还显得比较从容:“琼州知府赵有恒,才华横溢,乃刘家长婿,耀禹视为亲族兄长,弟愿亲去一趟,为严先生求医问药。”

    真是个可爱的大明书生,你当恶性疟疾是风寒感冒?连恶性疟原虫是啥都不知道的大明医生们,能找到短时间内控制疫情的方法,基本不靠谱,说不定还要搭上他们自己的小命。

    只是微微一笑,严晓松礼貌地做出了拒绝:“留守明珠岛的张将军已经向国内发出急信,现在药物应该已经在运送途中了。你去找医生,也未必能比我们的运输船到得更快。”

    “疫情不过半月,万里之外的华美国内就可知晓?”即便早就模糊理解华美国有着许多让人匪夷所思的“技巧”,但刘耀禹依然对严晓松展露出的自信表示怀疑。

    “东家,有弗朗机教院之使求见,邀请东家前往教院做客,说有要事相谈。”

    严晓松正在刘耀禹在书房里交流的时候,突然老管家走了进来,同时带来了一张让严晓松略感惊奇的邀请函。

    无论是严晓松,还是刘耀禹,都和澳门葡萄牙理事会、圣保罗修道院的关系很不错,这样神秘兮兮的态度倒不太是葡萄牙人的做事习惯,两人不由得面面相觑。

    “刘耀禹,我们一起去看看吧。”

    只是略微想了下,严晓松就果断出了门。

    ……

    随着葡萄牙人开拓的东方航线,天主教也在大航海的西风推动下进入东方帝国。但和世界其他“新土地”不同,东方这片比整个欧洲还要早熟上千年的社会,有着传教士们几乎无法想象的更为深厚、也更为强势的文明信仰与传统文化。

    失去了宗教文化高位优势后,传教士们任何不自量力企图挑战东方文化的传教活动都遭到了无情的排斥和打击,连带着出现在东方的所有欧洲人都被东方的文人们看做了一类“可笑的野蛮人”,比如“弗朗机人”本身就是一种贬称。

    在这种背景下,极少有真知灼见的传教士进行了深度的反省,在坚持“传播福音”的信念下,选择了亲身融入这个东方强势文明的道路,寻找天主教与东方文化思想的契合点。以西方科学知识为敲门砖,对东方文人阶层进行渗透。

    为了改变自己的形象,利玛窦和罗明坚(二人均为早期进入中国的天主教传教士)不光从衣着打扮上完全遵从东方文人阶层的审美标准,甚至为了让自己“更文明”一些,利玛窦坚持称自己是“大西洋人”,以和“弗朗机人”这种被东方文人看不起的欧洲人划开界限。

    在他们看来,只要东方文人能够接受他们,那传教就成功了一大半。这种带着大量妥协的传教思想,一度遭到了罗马教廷顽固派的极力诋毁,但事实证明。以罗明坚和利玛窦为首的一批传教士,正是以这种亲身融入和学术交流为载体,将天主教正式引入了东方帝国。

    而在整个西学东渐过程中为天主教传播立下汗马功劳的,则是利玛窦成功地用自己的学识赢得了徐光启这块闪亮的宝石。

    如今,这位终生都为中西科学交流融合呕心沥血、为东方科学打开一扇近代发展之门的“大明开眼看世界第一人”,居然出现在澳门的圣保罗修道院,严晓松不由得激动万分。

    不远处,刚好做完一场礼拜仪式的人们在轻松谈笑着,其中两个身穿大明官员服饰的老人的身影格外引人注目。

    “自利玛窦大师仙逝归位以来。吾常忆当初攀谈论学之景,每思之,深感悔惜……若大师仍在,《几何原本》当有全本之望啊。哦。这位是大明兵部职方郎中,孙元化孙大人,亦是教友。孙大人督造泰西火器,今随老夫南访澳门求贤。初阳啊。多年来朝廷北御东虏,铸炮成效斐然,然铸术之学非仿可及。此次走访澳门,还须诚请炮师伯加劳,聘雇技工。若能整理译书成文,规圆定方,当功在千秋。”

    “恩师亲力亲为,译作西学精要,利国利民,学生当遵恩师教诲!”一旁看起来年龄略小的另一个大明官员,赶紧拱手,一副欣喜受教的摸样。

    须发苍白的大明老人,走在修道院礼拜堂中,包括圣保罗修道院院长玛多士在内的葡萄牙传教士们都毕恭毕敬的。而严晓松和刘耀禹因为匆匆赶到,还远远地站在门边不远,但徐光启的声音依然听得非常清楚。

    果然是孙元化!严晓松心里又是一跳。

    “尊敬的徐大人,尽管放心,我澳门伯加劳先生一直是葡萄牙最有名的铸炮家族,相信他们一定会为大明造出这个世界上最优秀的大炮!相关雇工,都会为孙大人准备好,随时都可以出发。”

    圣保罗修道院院长玛多士赶紧满脸堆笑,一口别扭的大明官话,信誓旦旦地保证着。

    “辽东巡抚袁大人,常念宁远‘神威大将军炮’(华美12磅长炮)精良不凡,相传乃一海外华番所出,不知澳门是否可制?”

    话说到实际点上了,孙元化此时笑盈盈地看着面前的葡萄牙老传教士。

    “这个……伯加劳先生长期以来一直在努力,不过我相信就算是葡萄牙大炮,也足以击溃北方鞑靼人的入侵。不如我们先用餐吧,到时可以深入探讨一下。”玛多士老脸一红,还偷偷看了眼远方某个角落,赶紧转移着话题。

    ……

    一个小时后,在一位葡萄牙传教士的带领下,严晓松和刘耀禹二人终于走进了圣保罗修道院的一间书房里,只见院长玛多士和澳门总督罗保正在翻看西式图集。

    “尊敬的严阁下,那位尊贵的徐光启大人已经走了,不过,有一个好消息需要我们分享。”玛多士见严晓松二人进来,赶紧放下了书本,热情地迎了过来。

    “不带任何条件的好消息吗?”玛多士是很熟悉了,而打了两个多月交道的总督罗保,严晓松也早就熟知这个葡萄牙官僚的性格,只是微微一笑,就坐到了椅子上。

    “您知道,大明帝国急需贵国的军火。但如今澳门被封禁,我们无能为力。”总督罗保耸耸肩膀,但表情已经比之前轻松很多,“如果他能说服两广总督王尊德大人,那我们可以度过难关。不过,他希望能在澳门获得贵国大炮的制造技术。”

    罗保依然面带微笑,显得老成稳重,但目光深处的贪婪却表露无遗。言下之意,华美大炮出价昂贵,又货源稀缺。大明只能用仿制的办法来大量装备,而葡萄牙作为中间人也可以获得巨大的利益。

    不说别的,一门华美12磅铁制加农长炮,就算这些年供货量增加,价格持续降低,在欧洲也是至少3000美元的市场价,能拿到生产技术,无论是欧洲还是远东,葡萄牙都会赚翻。

    明朝自己是买不起多少。所以只能仿制,但类似“内模水冷”之类的巨大工艺门槛,别说是17世纪铸铁炮水平最高的英格兰铸炮技工,再老道的明朝工匠也是无法攻克的。这种已经被明朝命名为“神威大将军炮”的华美12磅长炮。如果能在大明本地仿制,那对于大明战局是极为有利的。

    如果是几年前,也许严晓松在某种心情下会激动地一口答应,但现在却不同了。对大明的历史和现状更加了解的严晓松,不得不认同苏子宁的“历史惯性”观点。大明帝国的问题,根本就不是一两件军火制造技术所能解决的。在华美国自身能力还不足以切断历史滚滚洪流之前。任何流入大明的军工技术,都可能让腐朽的“明朝运输大队长”去养肥包括后金在内的所有潜在对手,何况还是有可能流入欧洲的保密技术。

    不久之后的“山东叛乱”就是个典型例子,孙元化的心血随着耿忠明和孔有德的叛逃,让大明占据绝对优势的军事能力丢失,而大量**的不断投降的明军,又让后金把这种得到的战斗力迅速放大。

    阻挡山东叛乱的发生,改变历史?这个在苏子宁眼里千载难逢的绝佳好机会,是严晓松东方移民布局中的一个可利用的重要历史节点,先不说有没有能力去做,也许国会里再愤青的人也不会赞同破坏这段历史“利好”的行为。何况不到万不得已,这种规模的蝴蝶翅膀是万万不能扇的。

    “很遗憾,这种条件我们无法接受。澳门问题,我们是互助关系,而不是我国的义务。不过,如果徐光启大人能够说服两广总督解除澳门的封锁,那我可以代表政府,向澳门赠送一批华美军火……随你们怎么处理。”

    言下之意,这批免费的华美军火,就用来打开澳门的局面,葡萄牙人只需要跑腿,而不用一分钱本钱。讨价还价结束,严晓松端起咖啡,一边喝,一边偷偷看着两位葡萄牙老狐狸的脸。

    “我觉得这是个不错的主意!”罗保眼睛都亮了,看来利用这种没本钱的变相军火交易,他本人和玛多士完全可以在中间获得大量的私人好处。

    在明廷德高望重的徐光启,其对澳门的友善态度外加迫切的军火引进需求,是如今澳门唯一能拿得出手的筹码。严晓松无心去算计那位让自己崇敬的大明伟人,但目前,这却是李国助展开活动以来最容易加快澳门解禁的步骤。

    ……

    和葡萄牙人的肮脏交易告一段落,严晓松带着外出后一直没有说话的刘耀禹返回严家大宅。

    “严兄,弟想去琼州,重建刘家商号!族内山东商号虽然没落,然老人还有一些,若兄能助,弟必涌泉相报!”马车上,刘耀禹忽然抬起头,声音低沉,表情严肃。

    静静地看着神色严峻的刘耀禹,严晓松知道对方终于坐不住了,打算投奔被贬到海南岛当琼州知府的堂姐夫赵有恒。这个结果,也是严晓松在故意冷落刘耀禹一段时间里暗暗期待了很久的东西。国家的“东西并重”国策能否顺利“扭亏为盈”,可能海南岛就是一个切入点。

    海南岛,这个大明朝廷版图内目前最为偏僻、中枢影响力最低的恶劣地区,却是距离明珠岛最近的明朝领土,也是能和澳门、台湾、吕宋、马六甲、巴达维亚形成“环南中国海贸易圈”的重要节点。

    海南岛资源丰富,又具备一定基础的开发度,类似刘耀禹这样的大明商人能在华美的暗中扶持下在海南岛立足发展,无论是今后的移民计划还是对明朝展开直接贸易,都可以为华美在大明周边创造出一个能够直接利用的基础雄厚的大陆据点。

    而类似琼州知府赵有恒这样因党争被排挤到偏远边疆,注定终身不得志的大明官僚,大概也是华美国在大明官僚体系中寻找破题的关键了。刘耀禹的堂姐夫这层关系,很显然成为了东方代理人计划中最意外也是最有价值的潜在收获。

    “刘耀禹,你的事,就是我的事,需要什么就尽管提。以后要是感觉累了,就去华美。”

    没有什么花头话可言,严晓松只是简单一句话,就让刘耀禹感动的两眼泛红。

    ……

    1629年1月25日,周四,大明帝国历崇祯二年正月初二。

    春节的鞭炮声还在南半球的南山港市区里断断续续地响着,除了争分夺秒做假日生意的商业街,南山市的各行各样都进入了法定节假状态,唯独海军基地的码头边却没有一丝松懈。

    几乎清一色的黑人码头劳工,在搬运着和他们一样黑的燃煤。正午时分,海军灰鲸号运输舰和观月号大型远洋机帆商船,做好了最后的出航准备。它们满载着大量医疗或工程物资,军队医务队伍和部分行政人员,除此之外,一支小规模的陆军特战队也在张春锐的要求下同行登船。

    第二批运输船队将在蒲公英号机帆护卫舰的护航下,以蒸汽动力顶着东北季风跨越印度洋,以尽可能短的航线前往这个国家远在东方的某个军事前沿据点,然后替换回所有的纯风帆飞剪商船。

    蒲公英号机帆护卫舰的标准载煤量是不足以完成这样一趟远航的,于是战舰的补给载运方案做了大规模调整。载煤量几乎两倍于设计指标,甚至许多角落的空闲空间里都塞上了装满无烟煤的布袋,由此导致的结果,就是其他后勤物资几乎减少了一半。

    负责船队领航的,除了葡萄牙人外,还增加了已经往返过一次亚洲航线的敖广号上的一批老船员。(未完待续。。)

第三十章 苦尽甘来

    自上个月第一艘来自广州廉州府的大陆商船小心翼翼地靠上明珠岛开始,进入2月份以来,已经有数家经李国助、刘香“连哄带骗”介绍来的吕宋或大明广东海商到访了明珠岛,为陷入恶性疟疾的明珠岛送来了急需的粮食和药材。

    虽然入眼的几乎全是番兵番将,但人家价钱公道,态度也客客气气,大部分人还操着一口让人惊讶的大明北方话,完全与吕宋、满剌加的弗朗机人不可同日而语,长年跑海的小海商们不由得惊奇之余又感慨万分。

    让这些长期在海上被欺负惯了的大明广东海商更加受宠若惊的是,他们的回程居然受到了这些“华美番国”兵船的沿途护送,而且分文未取。安德鲁上尉指挥的蓝水晶号轻巡洋舰,一直将这些大明商船护送到接近海南岛的时候才返航。

    潮州程乡韩姓炭商终归一个人吃不下精煤供货合同,一番欲仙欲死的忙碌奔走联络后,终于凑够了当年第一批精煤。几经周转的运煤船在抵达明珠岛后,给焦头烂额的华美远征舰队总指挥张春锐总算带来了一丝好兆头。

    大量劳力感染恶性疟疾,导致燃煤的卸载工作进行的非常缓慢,不到600吨煤炭居然用了三天还没有完全上岸。亲自押运第一批精煤的韩掌柜,看到岛上大量重病的状况,也有点胆战心惊的,虽然入手的白花花的华美银钱毫不打折,也只想着尽快完成生意就赶紧回大陆。

    就在最后一担精煤卸完的当天,又一艘来自巴达维亚的商船缓缓地靠上了明珠岛。听说是有人介绍来的,而且船上还满载着粮食,负责检查的海军官兵也就直接让船上的人登岛休息,不过按照规矩,来自巴达维亚的商人也只能在有限的范围内活动。

    ……

    即便一个多月来,有超过三分之一的官兵被蚊虫感染了恶性疟疾。但在抗疟药的强大功效下,军方的疟疾防疫手段也算即时,所以绝大多数的官兵还是很快脱离了危险,少数重症患者则被转移到了华清池号医疗船上治疗。为防止士气下降,或者说是转移视线,陆军日常训练每日不断,海军的战备巡航更是天天坚持。

    按照国防部的电文通知,灰鲸号运输舰为首的第二批运输船队正在赶紧赶慢的途中,预计2月底或3月初就将到达明珠岛。所以坚持到现在,总算是让人能喘口气了。

    不过比起华美**方的自私保护手段。本地的大明平民们的日子依然十分艰难。在遭受病魔荼毒的明珠岛上,刚刚过去的农历新春充满了悲意。本就体质虚弱的大明平民,在这场恶性疟疾大流行中再次奄奄一息,截止到2月1日,原本3200多的留岛平民中,已经有近千人死亡,而差不多同样数量的人还在病床上挣扎着。

    中药方剂对这种在后世都如临大敌的恶性疟疾没多大效果,但让当地的难民们多少有了些心理慰籍。在明珠岛临时医院的指导下,中草药驱蚊灭蚊手段为百姓们筑起了第一道防线。新感染者的日增加数量开始逐渐下降。

    为即将出港的鸡血石号轻巡洋舰完成物资补给后,换了班的黄虎儿就精疲力尽地回到了营房,打开当天配给的罐头,开始狼吞虎咽。

    外面似乎传来了哭泣声。而且还有点耳熟,黄虎儿才送到嘴边的水果罐头就停了下来。再仔细听听,好像是那位收养弃婴的陈嫂的声音,期间还伴随着婴儿的哭泣。

    一阵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黄虎儿几乎是丢下罐头就冲出了营房。

    在卫兵的阻隔下,少妇怀抱着哭泣的婴儿跪在地上,一个劲地曲身行礼。四周还站着若干大明难民女子在陪着求情,但把守海军基地营门的荷枪实弹的外籍军团官兵却站成了一排,子弹上膛,刺刀雪亮。

    “乡亲们快回去吧,这是军事重地,不允许乱闯的!”乔肆站在士兵前面,面带不忍的表情,但也只能苦苦劝说。

    “军爷,求求你了,救救孩子吧!”陈嫂膝行了几步,将孩子放在乔肆面前,使劲磕着头,“我们大人能扛得住,但给孩子用点药吧!”

    眼前的婴儿皮肤通红,几乎不用手摸,就知道肯定是感染疟疾在高烧,这么小的孩子,如果不能及时救治,基本上一两天就会死亡。回头看看身后负责带兵警戒的于山,乔肆的嘴唇动了好几下,都无法张口。

    于山故意装着咳嗽偏过了头,但那恍惚的眼神,似乎也能体会到一丝沉痛无奈。上头的命令十分明确,从这个月起,不再对重症的普通平民供应药物。

    华美远征舰队的抗疟药、降烧药以及输液品的库存已经下降到了临界点,虽然前期还多少分出部分去拯救平民,但随着时间推移,这种仅仅只能略微体现人道主义的救治也完全中断了。

    “求求军爷了!”四周的大明妇女也齐刷刷地跪了下来,一个个拼命磕头,乔肆等人不由自主地就微微后退了一步。

    “陈嫂子!”

    身后传来了一声高亢的声音,陆军官兵们回过头去,只见一名海军士官带着满头大汗跑了过来。

    “长官!”对着当前执勤的陆军中尉乔肆行了个礼,黄虎儿就匆匆分开士兵,跑到陈嫂的身边蹲下。

    “虎子……丫头今早也中了热病,你看……”两眼都快哭肿的陈嫂抱起孩子,递到黄虎儿怀里,“想想办法吧,我知道你们有方子治热病。可以不管大人,但这是孩子啊!”

    “……”摸了下婴儿的额头,黄虎儿心里一跳。

    “长官,如果……”黄虎儿一咬牙,把孩子放下的同时,回身对着陆军中尉露出哀求的表情。

    “我觉得马卡洛夫军士长的身体不错,我看他昨天就能下床了。也许他可以节省一大把药出来呢。”不知道是开玩笑还是怎么的,于山在人堆后不知死活地嘀咕着。

    “下士,这是总指挥部的命令。”乔肆深深吸了口气。对着眼前的海军士官微微摇头,“现在在营地和华清池号上,还有两百多号陆军弟兄躺着呢……”

    话音一落,四周又是一片磕头声,甚至若干听到风声的病患家属也赶来围了好几圈,大有一种冲入营地抢药的迹象。

    警戒的外籍军团步兵排开始后退,然后纷纷举起了步枪,甚至营门口的两架管风琴机枪都打开了保险。

    “乡亲们,大家冷静,别做傻事!再坚持一段时间。就有船把药送来啦!现在真的快没药了,我们好多弟兄也躺着的!”乔肆一看形势不对,赶紧张开双臂。

    “怎么了?!”

    就在这个时候,两位海军女军官分开人群走了出来。乔肆回头一看,正是目前负责海军基地医疗救治和物资调度的海军中尉唐汉娜和少尉颜显屏。

    “中尉,你可以派人去营地,至少给他们领几桶冰块吧,用毛巾包裹让病人控制住体温。”唐汉娜撇了眼四周的病患家属,对身边的乔肆出了个主意。

    “长官!”黄虎儿仿佛看到了救星。赶紧几步跑到两位直属上司面前行礼。

    “黄虎儿?”颜显屏的声音有点嘶哑,之前才在华清池号上组织了大半天的救护工作,一直没休息,所以看起来脸色有点虚白。

    “长官。您看这孩子……”黄虎儿带着哭腔,把女婴捧到了颜显屏的身前,“救救她吧,她亲娘不久前才过世……”

    四周的人群陷入了安静。都纷纷注视着这两位看起来身份不低的“女番官”。

    小心地接过襁褓,颜显屏轻轻用手触碰了下孩子的额头,顿时脸色变得非常难看。

    “汉娜姐!”颜显屏似乎忘却了疲劳。焦急地看着身边的金发中尉,“孩子必须退烧,不然……”

    唐汉娜咬着嘴唇想了几乎一分钟,终于轻轻点了下头,这个动作顿时让黄虎儿心里石头落了地。

    颜显屏抱着孩子转身朝远方港口停泊的华清池号医疗船走去,黄虎儿则紧紧跟在身后。望着两人远去的背影,之前一直苦苦哀求不得的陈嫂终于破涕为笑。

    “军爷,也给我们点药吧!”

    仿佛从别人身上看到了一丝希望,外围人群开始晃动,外籍军团的士兵们赶紧横起了步枪,用力阻挡着病患家属人群。不多时,更多的陆军士兵赶来,以应付随时可能爆发的民变。

    就在海军基地营门口一片乱糟糟的时候,在一株椰树下,一位普通的华美海军士兵正在偷偷打望着,目光一直跟随着某个正在远去的海军士官的背影。

    ……

    女婴的体温终于在黄昏时控制住了,只要再坚持用上几日疗程的抗虐药,女婴就能脱离重病。此时,一个小小婴儿床位,赫然出现在拥挤着大量陆海官兵的华清池号上,给还在治疗阶段的军人们带来了一丝不一样的生气。

    某个医疗舱中,一脸蜡黄的孙阳正有气无力地半躺着,看样子才高烧退去,正由病床边坐着的颜显屏在喂粥吃。堂堂的远征舰队中校司令官,如今也病倒了,全舰队的海上作战指挥任务不得不落到了共和号舰长王志华少校身上。

    “真搞笑,居然我会感染这种蠢病……”孙阳喝光最后一口粥,对着眼前的少女露出一副自嘲的微笑。

    “还有点发烧,如若不行,晚上还要打一剂。”

    颜显屏已经忙碌了一整天了,但依然在七姑的嘱咐下,近半个月以来每天坚持给这个“讨厌的长官”用药喂食,比之一般的医护兵还要用心勤快得多。

    以七姑为代表的族中长辈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孙阳中校对颜家大小姐有意,而颜家在颜思齐过世后,也急于与华美国形成更加亲密的关系,年满十八岁的颜显屏似乎就是这种立场的执行人。

    想到华美国对刘香的态度,颜显屏更是觉得自己似乎成了颜家急于“表现”的交易品。再想想老七爷那意味深远的目光,贴身丫鬟小雨那似笑非笑的表情,以及远征舰队对颜家重病者不惜代价的救治,颜显屏就觉得心里蛮不是滋味的。

    “在想什么?”孙阳见对方好像有点出神,忍不住轻轻碰了下对方的手。

    “啊?!”回过神来。颜显屏的脸微微发红,只是摇摇头,就背对着孙阳站了起来,“岛上大明流民病患逾千,总指挥部就看着众人自生自灭吗?”

    “灰鲸号正在赶来,估计还有大半个月。”孙阳知道颜显屏对张春锐的命令有极大的抵触心理,不由得叹了口气,“我们不能因为这个跨掉,否则会耽误很多时间,到时候死得人更多。”

    孙阳在指什么。颜显屏自然心里清楚,但一想到每天抬到坟地安葬的过世病人,还有下午海军基地营门口那一张张绝望的脸,颜显屏就心如刀绞般发疼。

    “好了,快去休息吧,你也累了一天了。那孩子既然送进来,我们就一定会救好的。现在,你更要好好照顾好七姑他们。”不知道什么时候,孙阳居然下了床。一只手轻轻地按在了颜显屏的肩上。

    回过身,静静地看着眼前高大的青年军官,那种即便相识了几年但依然天然陌生的目光,让颜显屏露出一丝迷茫的表情。

    ……

    第二日的下午。视线里,一艘在明珠岛小赚一笔的大明硬帆商船正在视线里渐渐远去,黄虎儿如同做了梦一样精神恍惚。

    不管内心有过多少挣扎或是迷茫,黄虎儿始终还是克制住了逃离明珠岛的念头。但黄虎儿却没来由的陷入了另一种恐惧之中。这种感觉是打从孙二喜手里接过情报那一刻就逐渐发酵膨胀。

    在返回工作岗位的路上,黄虎儿发现今天海军基地的戒备比平时严了不少,甚至很长一段时间都“无所事事”的那几十名宪兵都出现在军港里。大量的帐篷在港口空地里支了起来,若干医务人员带着口罩正在为一队队如乞丐般的大明难民做着简单的消毒和体检。

    据说荷兰人已经放弃了南洋封锁,来自马六甲的葡萄牙人的船队再次在明珠岛汇集,而刘香这个在大明沿海如泥鳅一样混水摸鱼的家伙又不知道从哪弄来了上千的大明难民。岛上的疫情还很严重,实在不应该再长期接纳更多的人,如今这些新人大都隔离在海军基地内,等待着检疫结束后就赶紧上船运往南山港。

    远征舰队总指挥部里,一如既往的忙碌,在明珠岛大型通信基站投入运行后,每天在这里都会收发大量的电文,当然大部分内容都是张春锐在催促国防部。

    17世纪纯净得一塌糊涂的电磁环境,让短波通信能够跨越数千公里的距离,虽然信号衰减等问题始终存在,但目前却是华美国最为依赖的通信手段。

    “将军,航行途中的灰鲸号运输舰发来消息了!”又一封因通讯质量不佳而耽搁了一个多小时才被解析出的电文终于被通讯官捏在了手里。

    “……即将进入马六甲海峡,编队状态良好,预计两周后抵达明珠岛。”通讯官念出电文内容,总指挥部里顿时一片喜气洋洋。

    “嗯,把这个好消息给赵院长他们送去。”睡眠严重不足的张春锐,此时猛然抬起头来,深陷的眼窝中露出疲惫但无比欣喜的目光。放下手里的浓茶,张春锐终于如释重负般站起来伸了个懒腰。

    “将军,一名蓝鲸号上的士兵请求面见您。”就在此时,总指挥部外走进一个小军官,带来了一个古怪的消息。

    话音未落,一个长相普通的欧裔士兵紧跟着出现在门口,先是对着张春锐敬了个军礼,然后从口袋里摸出了一份证件,毕恭毕敬地递给了身边的陪同军官。

    “你们要开始什么行动?”张春锐看了下证件的封面,一点都不感到意外,因为他在不久前就知道国土安全部这次不光有随行保护严晓松的人手,还担任了远征舰队中的反间谍任务,甚至还将就地组建亚洲情报司,“我本来以为这应该是国防部军情局去做的事,你们国土安全部的手这次伸得太长了……”

    “呵呵,将军阁下,我现在已经奉命转属外交部亚洲情报司了,和国土安全部没有任何关系。”欧裔士兵笑眯眯地走到张春锐面前。又从口袋里摸出一封信,“这是国土安全部发来的本土方面的情况,希望在这里的行动能得到您的支持。”

    急速看完刘云从本土发来的信件,张春锐心里咯噔了一下。

    “你们确认只有一名郑家的间谍在远征舰队里?”张春锐将信折了起来,死死地盯着眼前冒充海军士兵的前国土安全部特工,对刘云信里提出的处置方案表示为难。

    “目前情报掌握只有黄虎儿一人,根据我们的监视,已经在岛上发现了不明身份的人。按照国内指示,需要现在秘密逮捕黄虎儿。”特工不卑不亢地说着。

    “好吧,我会派宪兵队陪你去逮捕黄虎儿。并把情况发回国内。不过,我不想让这种事在海军里传播开来,你们好好掂量吧。”

    张春锐说完,抓起军帽头都不回地离开了房间,让本以为会受到几句赞扬的特工有点尴尬。

    ……

    再次从陈嫂家出来的黄虎儿,终于带着轻松的表情踏上了回营的路。孩子的命保住了,得到好消息的陈嫂是千恩万谢,但黄虎儿始终觉得是自己应该感谢所有人,尤其是那个颜家大小姐。

    赶回蓝鲸号轮值夜班的黄虎儿。刚一回到休息舱,就看见自己同炮组的那位欧裔一等兵正笑嘻嘻地看着自己。

    眼前的一等兵,据说之前是从青城市海军基地调来的,虽然同在一个炮组。甚至还同住一个舱室,但平时两人的话并不多。

    “下士,昨天你救的那个孩子,长大后一定会感激你的。”欧裔士兵笑着从身后的被子里摸出一个小油纸包。伸到了黄虎儿的面前,“对了,刚才整理舱室的时候。我发现个东西。”

    全身如同被触电一般发麻,眼前的小油纸包和自己一直携带在身上的那份情报完全一模一样!

    “你不检查下是否有什么问题吗?”欧裔士兵把自己手里的油纸包放到了桌上,然后轻轻解开了外面缠绕的棉线。

    黄虎儿如被指挥的木偶一样接过,慢慢地展开里面紧紧裹成卷的信纸,黄虎儿脸上的表情越来越惊恐。就是孙二喜交给自己的东西,而现在正藏在身上的那份,明显就是被掉包后的假货!

    黄虎儿绝望地坐到了床边,一言不发地看着裤腿,脸上青一阵白一阵。

    “我们只是和你开了个玩笑,里面的内容稍微改了点点,但你却让我们感觉很‘失望’……你为什么不逃走呢?”欧裔士兵站了起来,轻轻拍了下手。

    舱门又开了,几个宪兵走了进来,黄虎儿全身如被抽光了力气般被架了出去。离开房门的一瞬间,黄虎儿突然哭嚎起来:“求求你们,救救我娘和妹妹!”

    ……

    1628年2月27日,经过30多天有惊无险地逆季风航行,灰鲸号运输舰和观月号远洋大型机帆商船终于在蒲公英号护卫舰的护航下,完成了首次以纯蒸汽动力、不经过中途休整直接跨越7000海里的远航。

    抵达明珠岛的那一天,蒲公英号护卫舰满载的燃煤就只剩下了最后不到5吨,而观月号大型远洋机帆商船也因为锅炉故障,在穿过马六甲海峡的时候动力输出降低到了正常的一半。

    第二批运输船队的到来,让远征舰队上下士气大振,不光是急缺的药物和医务人员瞬间解决,近千吨食品补给和军用物资更是让官兵们底气十足起来,甚至观月号还带来了大量的工程器械、一支小型的专业建筑队、若干行政人员,以及一支15人规模的陆军特战队,国会和内阁为明珠岛所下的血本可见一斑。

    一座比之前的明珠岛临时医院规模更加庞大的医疗站开张了,大量的抗疟药、降烧药和输液品开始面向普通的平民供应。

    又是三天后,一封来自澳门的电文给张春锐带来了一个更好的消息:通过不懈的努力,两广总督王尊德终于解除了澳门的封禁。

    据说在这个过程中,不光是广州各州府的海商在造势,受到澳门总督“军火贿赂”的徐光启也起了决定性作用。(未完待续。。)

第三十一章 福地

    宽阔壮丽的河谷之中,康涅狄格河的枯水期刚过,河面夹杂着若干北方上游飘来的浮冰,雪白的浪花滚滚南去。一队蒸汽船正以大概8节的航速,拖出很长的队列,沿着弯曲的河道向北逆流行驶。

    后世的康涅狄格河,早在几年前就改名为“福河”,是宋州和海州的东西分界线。而位于康涅狄格河下游的河谷平原,就是这片以山地之中的最肥沃的宝地。海州在经过几年的开拓后,州长关如中又把目光投向了这里,打算在康涅狄格下游河谷平原东岸建立一处新的农业拓殖城镇。新城镇的地址都选好了,就是后世的康涅狄格州首府东哈特福德市。

    不过好地方自然就不止一个人惦记着,在波特市西北方20多公里外、紧邻摩和克河谷的“江口镇”初步建成之后,宋州州长唐科也把目光转向了康涅狄格河的下游福地,甚至连地点,都和关如中选的一样,位置就在关如中的河对岸。

    托这个国家无孔不入的印第安贸易小商贩的福,早在1625年的时候,就有曼城市的皮毛商在这里建立了非永久性印第安贸易站。康涅狄格人、莫西干人、拿那根塞人、万帕诺亚格人是这一带的主要印第安部族,也是华美长期亲善政策下的较为得力的附庸。

    在不轻易动用武力的指导原则下,要从印第安人手里获取这片肥沃河谷平原的土地并非容易事,讨价还价艰难地持续了几乎两年。在经过两年最恐怖的饥荒和冬季严寒后,“有话好好说”外加慷慨的帮扶,当地的印第安部族终于选择了让步,河谷平原一带的土地和平地交到了华美国的手上。

    如今行驶在河面上的船队,就是这两家开拓队伍不约而同的北上行动。如此“撞车”的内河开拓,让两家船队的领头人都卯足了劲,都想第一个踏上目的地河岸。

    “加把劲。先生们,提高航速,我们必须比那些银谷镇的混蛋们第一个到达!”

    一艘内河蒸汽船上,从青城市民政局长转任未来新镇镇长的丹尼尔森大声呼喊着。

    听说这次宋州前来福河河谷开拓的人,是银谷镇调出的官员。作为关如中的老部下,丹尼尔森这种从西点镇走出来的最早一批欧裔地方官员,自然是把曾经西点镇对岸的银谷镇当成了最大的竞争对手。

    好玩的是,未来福河河谷的这两家的小镇,又是邻居,只是“西点党”这次到了河东岸。“银谷党”则在河西岸。甚至两家还打起了赌:谁先到,那“福河镇”的名字就归谁。

    “快点,再快点!那个西点镇的乡巴佬这次休想当第一!”另一艘船上,曾任银谷镇警长的大胡子海格警官喷着唾沫在咆哮,一边还提醒着身边不远的一位华裔中年男子,“尊敬的许先生,您现在难道没有一点危机感吗?”

    和欧裔警长那急得脸色发红的表情相比,留着一点小短须的华裔男子,只是矜持地坐着。对这种彼此较劲的小游戏并不在意。

    这许姓华裔官员,就是银谷镇前一任的民政局长,1622年第一批移民到北美的大明难民,曾经是银谷镇家具公司里的一位普通木匠。因为识字。而且性格温和谦逊,就在1626年担任了银谷镇民政工作,并逐渐成为镇长孙弘毅最得力的助手,这次被宋州州长唐科任命为新的“福河镇”镇长。就看中了许文为人处事随和心细的特点。为了支持这次宋州地方开拓,拓殖队伍里的第一批主力也全是招揽的银谷镇迁居国民。

    “均是为国出力,就不分彼此了。”未来的华裔新镇长含蓄地摆摆头。接着目光转向两岸郁郁葱葱的河谷山岭。流露出一种陶醉的神色,“山河壮美,物丰地肥,真是膏腴之地啊!”

    “可如果我们再次让他们抢先,银谷镇的民众会很失望的。”大胡子警长忧心忡忡地看着来自青城市的竞争对手已经领先很多了,不由得握紧了拳头,“我觉得我们应该全力以赴!”

    看着一同前来开拓的同僚那一脸认真的样子,姓许名文的男子终于笑了。

    两个小时后的正午时分,两支船队几乎同时到达目的地。距离康涅狄格河入海口80多公里的地方,河谷在这一段霍然开朗,东西两岸的山岭远远分开,中间是一望无垠的河谷平原和绵密森林。

    由于沿岸地势的问题,来自青城市的移民开拓船队居然一时半会没找到合适的登陆点,而西岸因为已经存在一处小型印第安贸易站,所以前银谷镇海格警长这次终于发威了。

    海格直接仗着自己的水性好,还没等转乘的小船靠拢岸,就当先跳下了水,然后泅渡到西岸,迫不及待地砍下岸边一根小树枝,将一副国旗撑了起来。

    “哈哈,‘福河镇’是我们的了!西点镇的乡巴佬们!”大胡子警长大笑起来,张狂地挥舞着手里的旗杆,满脸得意。

    不过几个小时后,张罗着扩建内河码头和定居社区的海格警长就得到了一个“噩耗”:新镇长许文和那个讨厌的丹尼尔森达成了妥协,两家队伍分享了这次的胜利。西岸属于宋州的地方,依然叫福河镇,而东岸属于海州的城镇,则被命名为东福镇。

    热闹的登陆一直持续到当天晚上,两个地方政府班子合起来在西岸的那处印第安贸易站里开了一次联合会议。和下面人各自的傲娇竞争态度不同,两个新镇长的心思就慎密了许多。

    这次的两州地方政府的同时同地开拓,几乎就没有来自国家的一分钱投入,全是两州政府自己的地方财政,所以为了尽快把新城镇建设起来,许文和丹尼尔森打算以联合的方式,今后将各自“对口支援”的银谷镇和青城市资源整合一体,以达到最优效率。

    合起来数百人的开拓队伍在福河两岸展开了大规模的建设,本地长期和华美商人有过贸易交往的印第安人也纷纷赶来帮忙,只需要支付少量的商品和粮食。这些内陆的康涅狄格人、拿那根塞人或是万帕诺亚格人就乐得屁颠屁颠的。

    康涅狄格河的内河航道宽阔,而且深入内陆,福河镇以南的航道足以提供千吨级的商船航行,交通非常便利,算是国家依托水路进行北美内陆拓殖的野心举动之一。

    为保证当地移民开发的安全,陆军第二支骑兵连部队将在这里落户,利用康涅狄格河运,把国家的控制力真正深入到国土内部,增强对海州版图内的印第安附庸部族的控制和利用。

    也就从这天开始,本来属于两个不同州政府管辖的城镇。就被人们习惯性地合并称为了“双福镇”。

    ……

    福河西岸的宋州福河镇,在国内第一“经济发展偷巧专家”孙弘毅的指点下,前期发展将以农业种植为主。福河镇所处的河谷平原气候宜人,地势比东岸更加平坦,周遭林木茂盛,土地肥沃,未来能利用的农业土地至少在5万亩以上。

    许文打算继续沿用银谷镇长孙弘毅的“剑走偏锋”的经济发展思路,除了基本的蔬果和传承自银谷镇优势的药材种植业外,这里还将展开亚麻的大规模种植加工业。

    亚麻种植产业是一门综合农业经济项目。亚麻纤维作为人类历史上最为悠久的植物纺织纤维原料就不提了,亚麻籽油也是十分优质的食用油,出油率高,工业用途也非常广泛。而榨油后的渣饼更是化肥生产、家畜饲料的优良原料。后世吃这种特色饲料长大的猪牛羊哪个不是脑满肠肥的?所以,亚麻种植基本上是目前除畜牧业外,对国内工农业综合发展贡献值最高的产业。而且在工业规模扩张已经陷入瓶颈的当下,农业特色产业的适当扩张也不失为增加移民就业岗位的好方法。

    前些年的国内劳动力短缺。有限的农业规模也集中在粮食增产上,国内的天然植物油产业始终未成为发展重心,植物油一直依赖国内贸易公司从欧洲大量进口。

    但现在不同了。国内本土人口大量增加,无论是纺织原料、食用油还是工业天然油料的需求也在逐年攀升。鲸油太过精贵,核心工业项目就基本吃光用尽,而类似欧洲橄榄油、西非椰子油这样“奢靡”的进口植物油终归不合算,加勒比蝴蝶岛海外领的椰子种植园才刚刚起步,椰子油的国内产量目前只能忽略不计。

    天然植物油料的进口供应日趋紧张,导致相关产业成本居高不下,天然植物油产业本地化的压力很大。据说早些时候,华美国农业部也试图推广亚洲的油菜花与菜籽油,并曾在泽西镇尝试进行过。但那里的临海气候导致油菜花的生长并不理想,北方波特市因为气候温度更加偏低,种植效果更加糟糕。

    最终,亚麻这种高纬度气候适应性强的纺织纤维类与油类综合作物,又被银谷镇长孙弘毅首先吃了螃蟹。去年的小面积试种结果不错,可惜碍于银谷镇周边地理环境限制,大规模种植是无法施展开的。

    康涅狄格下游的河谷平原地带,内陆气候就非常适宜亚麻生长,加之玉米和亚麻能实现季节分茬种植,土地利用率很高。而且大规模种植的亚麻和玉米,又是很好的蜜源花种,同时发展养蜂业,还能获得国内食品加工和医药化工的重要辅料:蜂蜜和蜂蜡。这类农副产品一旦成了规模,一定能给未来的福河两岸创造出不菲的经济利益。

    福河镇的许文算是成竹在胸,身为东福镇头把手的丹尼尔森自然也表现出“名师出高徒”的风范和大野心。除了传统的家畜饲养与畜牧产业外,海州州长关如中早就和杨雯雯的生活艺术集团达成了协议,福河东岸将合资创办海州最大的绵羊和羊驼养殖场,建立海州毛纺业中心。

    假如再和西岸的福河镇的亚麻种植业结合起来,那“双福之地”可真算得上未来华美国第一纺织产业重地了。由此辐射开来,整个福河中下游都将获得发展。

    除此之外,这个肥沃的福河河谷东岸,还有国土资源部长安邵清发现的“大杀器”:历史上康涅狄格州难得值得夸耀的金属矿产之一的辉铜矿,在附近的河谷山区就有一处储量不低的矿点。假使并不打算就地冶铜破坏环境,将矿石通过水路运往其他工业城镇,也是东福镇一大经济亮点了。

    在国内经济因为海上运力问题而焦头烂额的当下,福河镇和东福镇的建立,算是给1629年的国家发展带来了一个难得的好气象,毕竟近海内河运输还没受到多大影响。就目前的态势来看,国家在宋州和海州的基本布局已经完成了大半。(未完待续。。)

第三十二章 山雨欲来

    1629年3月18日,大明帝国历崇祯二年二月二十四日。

    金门,位于福建省东南部泉州围头湾与厦门湾内,距离大陆只有两千多米。古称“浯洲”,晋代开始逐渐开拓,长期以来以盐业著名。明代隶属于福建泉州府,由于福建海防的需要,正式设立了金门守御千户所,以“固若金汤、雄镇海门”之意称为“金门”。

    早在万历年,金门守御千户所就名存实亡了,岛上军户逃散厉害,普通百姓也分走四方。除了极少数被当地卫所军官继续喝军户兵血的盐场外,本地的盐业也大都荒废,沿海的实际军事防务,也早由泉州南路参将下辖的厦门备倭水营掌握。

    郑芝龙崛起并在去年成功打压颜家后,在福建巡抚熊文灿的大力推举下,金门和澎湖的福建海防开始合二为一,郑芝龙成为了金澎海防参将,正式拥有了能够同时控制福建内陆沿海和台湾海峡的官方影响力。

    新的金澎海防参将府里,郑芝龙正沉着脸在正堂里走来走去,两边的文武幕僚们都默不出声,小心翼翼地看着这几日情绪有点古怪的上司。

    其实几年以来,无论是亲信还是投奔者,都对郑芝龙静如水、疾如风的办事作风所折服。打败李国助、排挤刘香、垄断琉球和日本航线、逼压颜思齐,在大明朝廷那里也如鱼得水,几乎从一开始就步步为营又深思熟虑,从未失手。但如今看来,这个年轻的参将似乎正被一个个“谣言”弄得有点疑神疑鬼了。

    自三个月前得知了刘香“覆灭”的消息后,郑芝龙就迅速采取了应对措施,不光从熊文灿手里捞到了部分厦门备倭水营的战船,还把东山湾和浮头湾一带活动的部分投靠的外围海盗势力通了气,和澎湖的嫡系主力形成犄角之势,更是四下派出了大量的密探前往两广和南洋一带收集消息。

    不过很快。新的情况又让郑芝龙暗暗吃惊。对曾经刘香的若干老部下一再询问,得到的回复都是“华美番夷尽剿刘香部属,降者多杀之”的内容。但从广东一带传来的消息又是另一种口吻,刘香并没有销声匿迹,不光活得很滋润,甚至还在两广一带招兵买马,南洋一带的明朝小海盗也多有归附,只是行事比以前低调了许多,还经常护送往返南洋的大明海商。

    而且奇怪的是,即便已经有无数的谣言在说明华美人的兵船已经在南洋蜈蜞屿驻扎。和荷兰番夷有过冲突,甚至华美人还在吕宋弗朗机人那里登堂入室,和老对手李国助都有了来往,但就是没有一丝半点的北上迹象。

    难道自己都猜错了,这些华美兵船并非是为颜家而来的?只是为了和荷兰人、弗朗机人争夺南洋商道,然后刘香和李国助都跟在后面喝汤?

    华美海货曾经是多么的稀缺风光,若真是华美番夷没胆子得罪大明朝廷,而是一脚踢开颜家,重新找了荷兰人、刘香和李国助在南洋出货。甚至大量华美军械从此流入刘香和李国助手里,那自己岂不是白忙乎了?

    “郑彩回来了吗?”郑芝龙闷声走了几乎大半个时辰,终于抬起了脸,对着身边的郑芝虎问道。

    郑芝虎左右看看。低头抱拳:“前番带人前去打探消息,还未回金门,估计还在路上……大哥,要不……要不末将带船队去南洋一趟?若是刘香不知好歹。我必擒杀之!”

    郑芝龙不知道,郑芝虎自己更不清楚,倘若蝴蝶翅膀没那么作弄人的话。历史不发生什么改变,郑芝虎就应该在几年后被那个没看上眼的刘香用渔网抓住沉了海。

    “哼,刘香狡诈多端,穷凶极恶,本官亲自出马,也未必能全胜。何况华美番夷此番兴师动众盘踞南洋,意图不明,不可轻举妄动!”郑芝龙鼻子里冷哼一声,对这个莽撞的弟弟暗暗叹息,“还是再等等,近期澎湖之军要严加盘寻海路,不可掉以轻心!”

    长兄如此小心谨慎,倒让这些年顺风顺水惯了的郑芝虎有点不快了:“我军兵船数百,水陆兵马过万,军械精良。颜家当年如何,不也困兽待毙?刘香、李国助之流强横一时,还不是避逃南洋?大哥还怕那些海商谣传的千把华美番兵、几条孤船?”

    “你可想过,你等手上精良军械来自何家?若你也有弹及九里之重炮,百眼大铳,无帆之船日行八百里,当可战之!”

    郑芝龙怀里掏出一封文书,重重地拍在桌案上,冷着脸走出大堂,堂内文武官僚都面面相觑,尤其是郑芝虎一脸通红。

    取过桌上的文书,打开才看了几行,郑芝虎就倒吸了一口冷气。信是荷兰人几天前偷偷辗转送来的,精通荷兰文的郑芝龙直接在信上做了注释翻译。

    几个月前,华美国远征舰队跑到荷兰人的南洋老家打了个来回,不费一兵一卒就让荷兰人低头求饶。荷兰人和郑家的军火贸易被华美人中止,甚至南洋的弗朗机人都和华美人联合起来阻断了荷兰商船前往大明的航线。

    荷兰人在南洋是如何张扬跋扈,荷兰人的泰西战船是如何精良,这些年都是大明沿海各势力最为忌惮的对手。当初澎湖落于荷兰人数百兵丁之手,都是颜家集中全力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拿下的,这次居然直接被华美番夷压到了老家,这是何等的战力?难道那些传言都只说了其中一小部分?

    “娘的,还炮及九里,无帆之战船日行八百里,夸大其词而已……”郑芝虎丢开文书,满脸不相信。

    ……

    几日后,一直在潮州坐镇的郑彩就匆匆返回了金门,身上携带着部下从南洋各地打探汇集而来的情报,其中尤以几个心腹在明珠岛收罗到的消息最为珍贵。

    听闻郑彩带来了消息,郑芝龙直接从一场海船军操中退出,然后带着郑芝虎等一批心腹急急回到参将府邸。

    “将军,那华美**兵确实已占蜈蜞屿,岛上之民皆为其所获。”郑彩将一封密信展在书桌上指指点点。只见上面还带着草图,“华美水陆军兵约二千余人,陆兵皆佩火铳,深灰制衣;水师有黑白大船十余艘,兵勇皆白衣,船或挂帆而出,或燃烟而归,船行甚快。战船有炮若干,以布覆之,因不可近看。故实样不可知。”

    “如传言所指,刘香虽战败被擒,然已被华美番国所释,今与南洋海商有通,为蜈蜞屿转运粮草。据闻月前蜈蜞屿有恶疫热病横行,华美军兵与岛上之民多有死难,已无力出海!”

    听到这儿,一屋子的郑家心腹都露出幸灾乐祸的笑意,仿佛很喜欢听到这种消息。就连郑芝龙的眉头都微微一松。

    “还打听到那华美国的其他细闻吗?”郑芝龙走到桌前,抚摸了把下属辛苦弄来的情报,似乎还有点不满意。

    “密探又报,华美番国西去数万里。据西海彼岸之沃土,民丰物饶,兵强马壮,泰西诸国亦畏之。确与南洋荷兰人、弗朗机人所述相差无几。因荷兰国捕拦该国海货,伤其商民,又有荷兰宿敌弗朗机人从中鼓动。故兴兵东来。”

    看着郑彩那得意的表情,郑芝龙只是微微一笑。轻轻放下茶杯,走到了众人中间:“传令,金澎海防水师诸军,即日起无论海陆,细查严防。”

    “将军,将军!”

    正在下令,就忽然看见大门外走进一个幕僚,手里还捏着一封信。

    “我等正在军议,可是你能乱闯的!活得不耐烦了?”旁边的郑芝虎一看这个时候有个二货居然敢硬闯进来,当场就抽出了佩刀。

    “将军恕罪,恕罪!有福建巡抚熊大人传信!”幕僚一惊,就连退几步,双手举着信,吓得就差跪下来了。

    一把扯过书信,打开看过,郑芝龙一巴掌拍在了桌上,脸色阴得可怕。

    “大哥……可是熊大人又在催促我等进兵?”郑芝虎难得见到自己的长兄这么吓人的表情,赶紧走到了对方身前。

    “粤闽浙一众海商联名上书两广总督、福建巡抚与监察御史,逼我等宽解海禁,如今澳门已开禁……”郑芝龙沉沉呼出一口气,将信直接揉成了一团,“又不知是何人,密信巡抚大人,说我郑家私通荷兰番夷,贩卖良民,证据确凿,巡抚大人来信询问此事……若不是那熊文灿有顾虑,恐怕就不是一封信来求证,而是抚标营来拿人了!”

    “那些个不开眼的家伙,待日后在海上碰上一户杀绝一家!”郑芝虎一愣,当场就吼了起来。

    正所谓说什么来什么,一封熊文灿的私信,似乎刚好在应证之前荷兰人的倒霉事,如油锅里泼进了一瓢水,人们顿时就炸了。

    一屋子的心腹宛如惊弓之鸟,知道此时不该自讨没趣,纷纷退了出去,只留下一语不发的郑芝龙和连连咆哮的郑芝虎……

    ……

    1629年3月26日,大明帝国历崇祯二年三月初二。

    黄昏的海上乌云密布,大雨倾盆,风高浪急,在距离台湾岛西南几海里的海面上,一艘黑白迷彩的机帆轻巡洋舰在浪尖起伏而行。退去风帆的战舰吐着黑烟,以超过8节的航速朝着东北方的后世的左营港而去。

    “长官,距离海岸大概还有5海里,天气太差了,水况不明,不能再靠近了。”半封闭的舰桥观察平台上,欧裔大副抹着脸上的雨水,对着身边同样批着橡胶雨衣的舰长大声说着。

    鸡血石号轻巡洋舰舰长李帆上尉把目光从望远镜上挪开,微微点头:“减速,再靠近一些,准备放下特战艇。”

    说完,李帆将航行指挥交给了欧裔大幅,自己离开舰桥观察平台,返回了舰桥内部,然后顺着舱口通道,又下到了舰内的某个舱室中。

    舱内是几个全副武装的陆军特战队员,当头的欧裔大汉膀大腰圆,全身都透发着一股阴森森的血腥气息,一看就是个杀伐多年的货。

    “霍夫曼军士长,我只能送你们到这儿了,现在风大雨大,你们登陆一定要小心。”李帆环视了一眼在场的陆军特战队员,又把目光落到了人群角落里同样穿着陆军特战队迷彩军装的中年汉子脸上,“罗先生,等会霍夫曼军士长会护送你上岸,接下来就需要您多多配合了。”

    “多谢各位!罗某就先行一步了!”从一场疟疾中恢复过来的罗大,此时消瘦的脸上闪烁着兴奋的目光,“请给张将军和老七叔带句话,罗某此次一定将潜伏在安平堡的郑家密探一网打尽,静候华美水陆大军!”

    李帆笑了,不置可否,只是从兜里摸出一包香烟,塞到身边的特战队军士长身上,就转身出了舱。

    “最后一次清点装备!还有箱子里的电台,再检查一下防水措施!”

    欧裔军士长等海军舰长刚走出去,就一把扣上钢盔,朝着舱内的部下大声吼叫起来。而在离罗大不远的地方,一身普通渔夫装扮的黄虎儿苍白着脸,被两名陆军特战队员夹在中间,身体微微发抖着。(未完待续。。)

第三十三章 拔牙

    1629年4月1日,周日,大明帝国历崇祯二年三月初八。

    放在几百年后,选择在后世愚人节这天大张旗鼓地做事总显得另有动机,但在今天的澳门,却是一个值得纪念的好日子。一批华美军火在敲锣打鼓中,由一队葡萄牙士兵大张旗鼓地护送出城,并交付给早就翘首以待的大明兵部职方郎中孙元化带领的队伍。

    这是一批随华美远征舰队而来的华美军火,它们充当了澳门开禁的敲门砖。1500支21b型燧发步枪、12门12磅铁制加农长炮,用澳门葡萄牙人的名义,以低廉的价格出售给了孙元化,然后将用几个月的时间运往辽东。

    孙元化最终还是没有获得这些华美军械的制造技术,但至少这是朝廷最大规模的一次军械采购。

    验收军械的过程极为细致,这批特意抹去生产国印记的华美军火,让孙元化在欣喜之余也略微伤感。他已经打定注意,未来几年将借助澳门弗朗机人工匠,逐步钻研这类火器的制造技法,总有一天,让大明也拥有这样的精器。

    不过孙元化却并不清楚自己的命运,他的这种雄心壮志,将在几年后走到尽头。

    ……

    春风拂过,解除封禁状态的澳门,如一个刚刚度过的冬眠动物,再次活跃起来。

    港口的几艘葡萄牙商船在完成了装货后,迫不及待地扬帆出港,准备前往马六甲或是日本长崎。码头上又出现了大明海商的身影,他们和葡萄牙传教士和颜悦色地攀谈着,对即将展开的南洋贸易充满信心。

    远离码头某条街巷之中,一个乞丐缩身子,端着个破碗缓缓走着,双眼不停地在街道两侧打量。

    这条小巷大都住着澳门的富裕大户。其中不少都是来自广州周边的大海商,这些人在澳门都置办了宅院,在生意红火的时候往往就在本地居住。

    但过去一年多的海贸萧条,导致这条常年人来人往的小巷突然冷清了许多,就在乞丐晃悠的半个时辰里,只有偶尔一个货郎或是居民默默穿过。

    走到一处大宅门前,乞丐似乎累了,虚弱地靠在了墙根,眼睛盯着对面的某座大宅,把手里破碗放到了面前。然后低下了头,嘴里若有若无地开始念叨。

    乔小妹和乔二娃刚从街市回来,提的菜篮子里盛得满满的,为了让主人家的少爷开心,乔小妹还特地买了一根麦芽糖捏的小人。虽然这些远比不了主人家从华美国带来的精美糖果,但胜在意趣别致,不光能吃,也许光是拿在手里把玩能都笑上一整天。

    “姑娘,行行好。赏点吧……”

    刚走到自家大宅门前,就突然听到附近传来一声乞讨声,乔小妹转头望去,只见一个乞丐正在斜对面磕着头。一只手还捏着块灰石在地面画着。

    一看不打紧,这个乞丐在地面悄然写了个“颜”字。似乎故意留了点时间让对方看清楚,几息之后,乞丐又迅速抹去了字迹。依然在磕头。

    “你……且等着。”长期受祖父嘱咐过的乔小妹一看就知道此人是特地守候的,赶紧拉了拉弟弟的袖子,还偷偷比了个眼色。

    “啊。好好,我就等着!”

    乞丐一听,顿时连滚带爬摸到门前,毕恭毕敬地跪在了门侧。兄妹俩赶紧进了门,留着弟弟乔二娃依着门缝仔细观察,而乔小妹则悄悄朝后堂走去。

    ……

    客厅里,在乔二娃的照看下,乞丐正在狼吞虎咽着热饭,刚端起汤碗,就看见边门走出一位身穿短装的青年,身后还跟着几个装扮相似表情冷漠的男子,甚至其中还有泰西人。

    单薄的身体就没有几片完整布料的乞丐大惊,放下碗筷连上几步,扑通一下就跪在了严晓松面前,一张胡子拉碴的脸皮激动地连连抽动。

    “严……严先生,您回来了?!”乞丐似乎还没有心理准备,看到严晓松笑眯眯地站在自己面前,声音都嘶哑了。

    “你是……王奔吧?”

    严晓松从对方那菱角分明的脸上依稀辨出了熟悉的轮廓,眼前的王宽,正是多年前在颜家远来客居里担任护卫的汉子。

    “严先生还认得小的!”王奔大喜,抹着眼角站起来,“原来过往船商的传闻是真的!”

    “你是从大员赶来的,还是一直在城内。”

    想到自己来到澳门都快半年了,才有颜家的人主动上门,严晓松就心里起了警惕,悄悄给身边几个担任护卫的特工递了眼色,严晓松就走上去扶起了乞丐。

    现在乔老爷子正在香山县办事未回,妻子卡特琳娜带着儿子严书明还在澳门圣保罗修道院做礼拜,所以乔小妹和乔二娃这次贸然将颜家的人带进家,必然有着极高的风险。几个特工此时都全神贯注,只要对方稍有不轨,也许下一秒就会有好几把转轮手枪开火。

    “回严先生的话,打去年初刘香和郑芝龙两伙人吞占远来客居等处后,小的就和几个兄弟化作乞丐在城外躲着。一方面打探大员消息,另一方面……”说着,王奔还偷偷瞄了眼严晓松身边的几个男子,欲言又止。

    “你们在附近保持警戒,注意有没有人刻意接近。”严晓松摆了摆手,几个特工心领神会,纷纷走出了房门,连乔二娃都识趣地退出了客厅。

    “……守备周定大人当初为了护着那批海货军械,亲自带人和郑家郑彩一伙人在城外交手,城内远来客居被刘香那狗贼趁虚而入给偷袭,回援的时候结果中了埋伏……”王奔越说,眼睛越红,他口里的周守备,就是七姑的老公,一个颜家亲族核心将领,在守护澳门颜家据点中不幸身亡。

    “嗯,这些我都知道了,不过听说你们把货都藏好了。”严晓松听完这段惨烈的故事。也不禁微微动容,也难怪七姑当初听到这个噩耗时会当场哭晕过去。

    “……小的们当时正在外探查消息,未即时赶回,所以逃得一命,不过也不知道守备大人把货都埋藏在哪儿了。”王奔连连叹气,脸上神情悲痛,“前几日,有大员岛来人,说要提走这批货,小的就想。乔老爷子和守备大人平时交好,一定知道,所以就……”

    静静地看着眼前的乞丐汉子,严晓松的微笑表情始终未减,还一边将桌上的一碗茶轻轻推了过去:“嗯,大概事情我明白了,不急,喝茶。”

    “谢严先生!”王奔受宠若惊,赶紧站起来双手捧过。

    “你是怎么知道乔老爷子和周定平时关系好的?”严晓松端起自己的茶杯。一边低头,一边冷不丁地问了句。

    “啊……”王奔手里的茶杯猛然落地,还没等他完全回过神,一个黑影过后。就感觉一个冰冷的东西顶在了自己太阳穴上。

    一个特工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客厅,正用转轮手枪对着王奔的脑袋,手指紧紧靠在扳机上,只要严晓松一句话。就能当场击毙王奔。

    紧跟着,几个特工去而复返,将呆若木鸡的王奔围了起来。

    “你说你一直在城外躲避了一年多。但除了你这身破烂衣服,其他地方倒是干干净净的。之前我问过乔宽,除了周定、老七叔等极少几个人,是没人知道乔老爷子和这家大宅的……也许你没想到这里就是我的家吧?怕是无意中发现了什么,才寻到这里来的?”

    “其实这也当不了什么大秘密,我在这儿快半年了,如果你真是还在颜家,又何必等到今天?”严晓松放下茶杯,笑盈盈地看着眼前全身都在筛糠一样的王奔,目光深处越来越锐利。

    “我……”王奔的身体抖的更加厉害,突然膝盖一软,整个人就跪在地上,“小的该死,小的该死!小的当初也是走投无路,才降了郑彩。小的上有老,下有小,不得不委曲求全啊!”

    “给他安排一下。”严晓松并没有为其所动,只是轻轻说完一句,就起身朝后堂走去。

    几个特工大汉一把将瘫软在地的王奔架了起来,其中一人不知道从哪拿出了一个不锈钢盒子。打开后,只见雪白的消毒棉纱中间,放着一支银质的针管和一瓶透明的液体。

    “你们要干什么……放开我!”王奔虽然不明白是什么,但潜意识告诉他,这些绝对是寻常人碰不得的玩意儿,一急之下就开始尖叫了。

    “再动可就真没命了。”一个华裔特工冷冷说着,不由分说,就撸开了他的袖子,然后煞有介事地用酒精棉球在对方王奔的胳膊上擦了擦,就把针头刺了进去。

    感觉一丝丝冰凉在手臂上传过,接着一阵微微的刺痛,针头又拔了出去。

    “给你体内用了点药,如果没有我们的定期解毒水,大概你几个月后就会……”华裔特工一边收拾东西,一边神秘一笑,四周架着王奔的特工都松开了手,仿佛现在的王奔已经不再具备任何威胁了。

    这一诡异的笑容让王奔又是全身一颤,联想到民间的种种说书和传闻,顿时知道自己中了某种无可救药的秘毒。

    “饶命啊……”再次软在地上,王奔此时已是悔恨交加。

    “严先生让你回去,该怎么对那些人说你自己看着办,我们有事想要联系你,会在圣保罗修道院外的门墙边留印记,你就晚上去那等着。”

    华裔特工最后说完,王奔就被人带出了严家大宅。

    ……

    入夜了,严家大宅的最高那栋阁楼屋顶之上,几个黑影正小心地将无线电收发天线支起来。楼内,硕大的铅酸电池组和短波收发电台从木柜中取出,几个特工手持转轮霰弹枪或狙击步枪,在窗口保持着警戒。

    “……好像不安全了,时机差不多,趁着你身子还能动,我们两天后回明珠岛。等事情了结了,我们再回澳门接宽叔。”

    屋内,严晓松一边在草拟电文,一边对着身边的卡特琳娜小声说着。

    “可我想让孩子出生在这里!我们可以让他们知难而退的!不放心的话,要不一起回船上去住?”卡特琳娜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手上一边还在擦拭着一把狙击步枪,如果不是因为一个明显的大肚子,气场倒是十足。

    “时间不等人,总不能让全舰队都等着你生孩子吧?”看着妻子还是多年前那种霸气侧漏的好胜摸样,严晓松忍不住笑了,“如果你没怀孕,儿子没跟来,我们倒可以在这里玩点刺激的。”

    转头想想,好像丈夫说的也是,最终卡特琳娜还是尊重了丈夫的选择。一番温情融融的悄悄话后,卡特琳娜在乔小妹的搀扶下,回卧室去了,只留下严晓松还在编写自己的电文。

    “加密发到明珠岛总指挥部,指定张春锐将军转发国内。”严晓松最后检查了遍,将门外等候的特工招了起来,“另外,如果有人带消息回来,就告诉他们我回明珠岛了,你们负责将信转发过来。”

    “是的,先生。”欧裔特工看都没看稿纸,就塞进了口袋,然后几步走到窗边,略微观察了下,接着指了指窗户,“不过,我建议您和夫人换一个地方,这座建筑的屋内视角容易暴露在外。我不敢肯定潜在对手是否拥有远距离狙击步枪,但我的职责是保证您的绝对安全!”

    “嗯,就按照你的意见做。这段时间,除了保护这里,你们还要设法利用今天那个人,打掉郑家在澳门的耳目。”对方的细心倒让严晓松有点愕然,也对国土安全部长期以来越加职业化的训练水平表示惊喜。

    “郑家在澳门的情报据点,基本上已经摸清了,随时都可以行动。一周之后我会给您一份详细的报告!”似乎这几个月也有点无聊了,这位负责保护严晓松的特工组的小头目,脸上洋溢着兴奋的表情。

    ……

    两日后,严晓松在留下亚洲情报司的若干特工和一封家信后,提前带着花大嫂、乔小妹和乔二娃匆匆登上了未央宫号飞剪商船,朝明珠岛而去。

    就在当晚,郑彩部署在澳门的密探据点、某家酒楼发生了离奇的火灾,只有一名叫王奔的酒楼伙计在这场火灾中幸免于难。澳门守澳衙门按惯例抄送一份公文至香山县衙门,不过这封信里的内容在这个多事之年实在是不值一提。

    “崇祯二年春,三月初十夜,澳门市街酒肆火患,彻夜连绵,至天明俱为残砾废瓦,又殃及邻坊,多有连损……”(未完待续。。)

第三十四章 那年的祭奠

    1629年4月13rì,周五,大明帝国历崇祯二年三月二十rì。

    中华美利坚共和国明珠岛海外领地方zhèng fǔ在今天正式成立了,最终筛选留下来的正式居民不过2000出头,起步规模貌似比之前国家建立的那几个海外领的底子强了很多。而早在一个月前,2000多号因疟疾滞留的大明流民已经被葡萄牙船队和四艘短衬衫级飞剪商船带走了。

    一套小型的明珠岛地方zhèng fǔ班子今天正式上岗,代理市长是前蝴蝶岛双子港市税务官亨利,当初五月花号上的一名裁缝。在严晓松的东方经营布局方案还没有得到国会最终通过前,亨利得到的内阁指示很简单:这个远离土的明珠岛海外领在未来一年仅仅作为一个东方移民和物资中转站,以及为明珠岛海军基地提供基的后勤支持。除此之外,并不指望这个生拉硬扯出来的海外领能够短时间内发挥出多少经济价值,能维护身的基运作就万事大吉。

    仅仅平整出来就作为市中心广场的大片空地前,一座混木结构的市政厅建筑还在缓慢建设中,但象征国家主权的zhèng fǔ升旗仪式已经开始了。近千名陆军士兵站成了一个大大的方阵,在国歌的伴奏下对着冉冉升起的国旗行注目礼。

    广场四周,是上千双茫然的目光,虽然早就“认命”在这些华美番夷的统治之下,但经历了诸多磨难的大明难民们依然对被告知的未来感到彷徨不安。

    几天前就开始正式执行的海外领国民生活补贴政策,让这些从疫情中脱离苦海的前大明难民们再次见识到了这个华美番国的奇特统治政策。大量的布匹、粮食和农具的下发过程,让人有一种“改朝换代展新颜”的莫名其妙的热血沸腾,但等到《移民定居安置贷款合同》送到每个人面前的时候,就又是一次“刚离狼窟又入虎穴”的体验。

    但不管怎么说。这些被zhèng fǔ告知参观升旗仪式的前大明难民们,终归意识到了一个无法更改的事实:从今天开始,自己就不是大明之人了,由不得辩驳,也无从辩驳。

    “南海义勇军”的大首领刘香,“吕宋华商联合会会长”李国助派出的心腹代表,以及跟随远征舰队来到亚洲的葡萄牙代表、英格兰代表、荷兰代表,都同时参加了明珠群岛的主权宣示与zhèng fǔ挂牌仪式。

    和欧洲人一脸若有所思甚或是忧心忡忡的表情相比,刘香和李国助的心腹代表就兴高采烈得多了。在他们看来。在这么一个广袤而瘴疫横行的南洋上进行跑马圈地,一个巴掌大的地方实在没啥大不了的,何况今后这里还是自己最大的依仗之地。

    但在那几个欧洲官员的眼中,这无疑是荷兰东印度公司被一番教训后,远东利益格局重新洗牌的序幕。不过。和荷兰zhèng fǔ代表以及东印度公司代表那如同被洗劫过的苍白表情相比,英格兰和葡萄牙的代表多少还有点笑容,因为他们已经预见到这次选择和华美国站边,未来在远东的利益只会增加不会减少。

    预定的“远东会议”,几个月后将在西班牙的菲律宾殖民地首府马尼拉召开,届时一个早就被荷兰东印度公司飞扬跋扈了几十年的餐桌将重新排位置。虽然大家都知道这未必是华美国在安好心,但至少争吵总比战争要好吧?

    ……

    度过危机后的华美国远征舰队。正在做着最后的出航准备工作。连续好几天,都有从暹罗开来的葡萄牙商船、大明海商或是英格兰东印度公司的商船,送来大量的暹罗稻米。

    如今准备装上舰队运输船的暹罗稻米,已经超过了1000吨。最终这个数字将超过2000吨,它们将成为不久之后运抵台湾的救命粮。

    历史上的暹罗稻米贸易,是东南亚贸易圈的重要组成部分,仅是出口到大明沿海的暹罗稻米。在17世纪前期就达到了每年十万石以上的规模。甚至在相当长的时期里,稻米还成为东南亚香料贸易的结算货币。就连荷兰东印度公司都经常把稻米和布匹一起作为职员工资下发。

    这是一场可以让任何大西洋商人都嫉妒的贸易,即便明知道对方也在大赚特赚,但一石不到七钱银子(折合每吨10美元)的暹罗稻米进价,还是让跟随严晓松返回明珠岛的赵明川大跌眼镜。就算华美国内已经初步解决了粮食问题,摆脱了欧洲粮商的高价勒索,但在粮价大幅度降低的国内市场上,一吨小麦的价钱也要100美元。再联想到此时的依然让人崩溃的欧洲小麦物价,赵明川是百思不得其解。

    当然,倘若用后世的经济知识很容易解释这种现象,但现在没人有“狄祖恭导师”那样子的闲心去给赵明川解惑。另一方面,李国助推荐的几家大明海商终于完成了备货,几大船的大明商品运抵明珠岛,让一帮子前来东方打酱油,结果差点被一场流行病坑死的国内暴发户贸易代表终于兴奋起来。

    虽然从明珠岛往北美土的商业货运还无法展开,购买的货物还只能堆放在临时库房里,然后利用返航的运输船队捎带上路,但杨小华等人还是加大了后续订货量,让这些被李国助拉来的大明海商喜笑颜开。

    现在,基上大明沿海一带都充斥着“华美番国南洋剿匪”、“抓捕劫掠华人、贩卖华人的海盗”的消息,大张旗鼓的造势让北上时机已经成熟。

    按照最新调整的方案,为第二批运输船队护航的蒲公英号护卫舰将临时加入远征舰队序列,负责明珠岛周边巡逻,总指挥部将在明珠岛留下小部分陆军兵力驻防,而剩下的全军主力将北上台湾海峡。

    严晓松和卡特琳娜的第三个孩子,或者说是第一个宝贝女儿,终于在4月15rì那天降生。虽然出生地不是地道的大明领土,但卡特琳娜依然喜滋滋地以“东方珍珠”的意义,为这个被人夸赞为“长得很像母亲”的女儿起名为严艾珍。

    还没来得及为孩子的出生举办一次庆祝会,一天之后,严晓松就陪同张chūn锐登上了远征舰队旗舰共和号轻巡洋舰,没有进行任何出航仪式,舰队直接开拔。因颜家老七叔和七姑的病才刚刚康复,不得不继续留在明珠岛休养,所以随舰的颜家返乡团中只有颜显屏和丫鬟小雨二人。

    ……

    1629年4月20rì,周六,大明帝国历崇祯二年三月二十八。

    黄昏时分,西南风的助推下,一支由5艘轻巡洋舰、2艘武装运输舰、1艘海军工作舰、以及3艘大型机帆商船组成的舰队悄然出现在广州以南几十海里的洋面上。

    舰队收帆减速,但并非战备状态。水兵们在船舷站坡,陆军官兵也在运输舰甲板列队。每个官兵都换上了崭新的军装,似乎现在正有什么特殊的隆重仪式要进行。

    “准备!”

    “放!”

    灰鲸号运输舰上,马卡洛夫军士长双手一挥,一具在出航前就准备好花圈被两个士兵投下了海,紧接着甲板上列队的士兵开始朝天鸣枪。

    “听说前宋后裔、华美先贤当年遭受大难,就是从这里出海的……”望着北方的海天一线,乔肆仿佛又想起了陆军总参谋长何语上校说过无数遍的“故事”。

    “很伟大,值得我们所有人为他们送上敬意。如果没有他们,就没有我们如今的国家。”

    斯科特站在船舷边,也是若有所思。回响起出航前郑重其事的准备工作,斯科特总算能理解为什么陆军长官们对这次远东军事行动所抱有的那种奇妙的亢奋情绪。

    “北边也是我们的故乡,长官。”乔肆回过头,眼底出现几丝苦笑,“在七年前,我还有于山,和明珠岛上的人并没有什么两样。”

    “但你们已经学会了用新的眼光看待这个世界。”斯科特点了点自己的额头,终于露出一丝笑容,“我们也亲眼目睹着我们的国家在成长,或许有那么一天,这个东方的帝国也会像欧洲一样感受到我们的成长。”

    “可什么时候能接回我娘呢……”

    列队的士兵中间,于山捏紧了自己的步枪肩带。自言自语之中,包括于山在内的少数几个华裔士兵都在望着北边出神。

    花圈不断投入大海,甲板上枪声不绝,此时此刻,每艘战舰上都进行着相同的仪式。但除了极少数人,绝大多数的官兵并不知道这场祭奠的真正含义。

    “阳江市啊……多少年了?可能现在还是个破烂渔村吧,当初我怎么就选了这么一一个地方来溜达呢……”

    共和号船舷边,严晓松等穿越众都呆呆地看着北方,但无一例外的一个个表情诡异。

    “汉娜姐,你在想什么?你们来过这里吗?”

    望着临时从蓝鲸号运输舰上赶来的同伴,颜显屏十分好奇。为什么远征舰队的大多数华裔军官会不惜绕一段航程,在这片海域举行这么一场奇怪的祭奠?而且好像还没人有什么反对意见。

    “很久以前的事吧?那时候我还很小,不太记得清了,就好像做梦一样……”唐汉娜艰难地笑笑,转身朝舱室走去。

    仪式隆重而迅速,很快人群就解散,只有特定的一部分人继续留在共和号的军官餐厅里进行了一场宴会,据说宴会上,张chūn锐打破战备禁令,允许大家喝酒,结果在场的海陆军官们都喝醉了,唐汉娜更是哭哭啼啼地被人送回了蓝鲸号。

第三十五章 雪中送炭

    1629年4月22日,周日,大明帝国历崇祯二年三月二十九。

    临近黄昏,华美国远征舰队航行到了大员岛安平堡西南20海里的洋面。为把握好抵达时间,舰队中途多次调整航速,更是在澎湖列岛以南绕了个大弯。

    “收帆!二级战备!”

    大员岛已经在瞭望哨的视线里若隐若现,一连串的旗帜升上了共和号的桅杆,十几分钟之内所有船只的风帆都收了起来。负责战备值班的炮组官兵们纷纷奔向炮位,扯开了帆布,开始调整舰炮。战备状态采取的纯蒸汽动力推进,使全舰队以8节的时速转向了东北方向。

    远远的右后方几海里以外,还跟着一艘孤零零的大明硬帆小船,上面的金澎海防水师的巡防官兵,都呆呆地站在船边,望着远方的排成整齐纵队的一溜黑点目瞪口呆。

    “你可看清,这是……这是哪家的船队?”领头的一个把总在呆望了一柱香后,偏头望向了一船十几个部下。

    “呃……大人,要不我们再靠近点?”一个眼力据说很好的兵勇再次张望了一会儿,露出迷惑的表情。

    “船行甚速,追赶不上啊……天色已晚,再要接近,恐怕要和颜家的战船对上了……还是回澎湖,把实情禀告给守备大人!”

    这个时候不早不晚的,就自己这么一艘小小的巡防快船,天知道靠上去后会不会出什么意外,担任掌船的把总一咬牙,还是选择了暂时避让。

    ……

    此时的安平堡,才刚刚经历了一场暴雨。黄昏落日之下,湿漉漉的堡墙之上已经提前点起了火把,一队队有气无力的兵丁来回走着,几门来自遥远的华美九斤大炮虎视眈眈地对着西面的港湾。

    最初还能从堡外挖掘野菜。或是周边原始山林狩猎获取食物,到后来方圆十几里的野菜都挖光了,而由于土著生番的威胁,深入内陆狩猎更是等于提前找死。即便偶尔还是能够通过小船从漳州潮州偷运点粮草过来,但大员岛安平堡的断粮危机至始自终都没有解决掉。

    每月都会发生几起逃亡事件,守卫安平堡的颜家兵丁,如今只有区区几千人了,为了保证港口水寨停泊的战船能够保持日常巡防和迎敌出击,负责守卫安平堡的陆上兵马的口粮也被大大压缩。

    堡内外上万的大员垦殖军民,在坚守了一年半后。终于快到灯尽油枯的境地。为了保证能继续坚守下去,曾经把垦殖流民当做自家人的颜家兵丁居然发生了抢劫百姓种粮的恶劣举动。而在更北边的淡水堡,甚至还有饥饿到崩溃的难民不顾生死去抢吃水稻青苗的绝望之举,在饥民看来,也许他们还等不到水稻成熟就会全部饿死。

    一身戎装的颜思海依然一语不发地望着西面的大海,捏着砖角的手指都发白了,但此时此刻,那胡子拉碴而消瘦的脸上,居然难得出现了一丝热烈的期盼目光。

    “罗兄弟。华美兵船当真今夜可突破郑家海防?”

    颜思海在张望了半个时辰后,把头转向了一侧,只见一堆心腹亲兵之中,一个身材壮硕的汉子也在默默地看着远方。

    “华美兵船可日行千里。更有万里传信之机关。前番护我返岛的那队华美兵丁,就有如此本事。既然他们说今夜到,那就姑且信之了……”罗大举起了望远镜,再次在洋面上扫了趟来回。最后苦笑着摇摇头,“如今岛上郑家密探已经擒拿,但偏偏那些个华美番兵却让我们只许抓不许杀。这大战临头之际,我也不知他们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说着,罗大回头看向了身后不远的一处岗楼,只见几个身穿迷彩特战军服的华美陆军士兵正在悠闲地抽着香烟,一个魁梧的番兵正举着望远镜目不转睛地盯着洋面,一杆奇特的粗筒大铳还靠在脚边。

    “莫非是落日前的风雨耽搁了行程?让水寨放出快船,出海巡看一番!”

    希望就在眼前,但迟迟没有看到任何实质的动静,颜思海终于忍不住了,打算派船到外海去巡探。

    “嘭!”

    颜思海的话音还未落,就突然听见岗楼里传来一声闷响,堡墙上的人们纷纷转头过去,只见之前瞭望的那个番兵正朝天举着那杆粗铳,一团明亮的红色光团拖着一道光尾正从岗楼上冉冉升起。

    “先生们,船到了。”霍夫曼军士长叼着个大号的雪茄,雄赳赳气昂昂地走到颜思海等人面前,指了指西面,“也许您应该马上派出领航船,否则他们会全堵在外面。”

    “罗兄弟,快派人去接!哦,不,准备下,我亲自去迎!”

    颜思海赶紧举起望远镜筒,几秒钟,欣喜的声音如雷般响起。一时之间,整段堡墙上的守卫兵丁都冲到墙边,一个个面带狂喜,而颜思海本人,已经甩开众人第一个朝水寨走去。

    望着急匆匆下城的颜思海的背影,罗大忍不住微微叹气。这个在结拜兄弟里排行老四的颜思海,真是性子太急躁了,出海上阵倒没啥说的,其他方面就比大哥颜思齐差太太多了。也许安平堡走到今天一步,发生了那么多的内部分裂,也和对方的性格脱不开关系。

    ……

    夜色更浓了,但安平堡水寨内外已经竖起了密密麻麻的火把,就连港湾的船上都插挂起了满当当的灯笼,远方,十几艘华美国舰船也亮起了一串串灯光。

    鉴于几日后郑芝龙必定会获得消息,所以华美国远征舰队的作战舰只以战备姿态选择落锚停泊在港外,几艘运输舰船则进入安平堡水寨靠岸卸货。

    “注意角度,注意!”

    朝阳号、临风号以及观月号三艘大型机帆商船的庞大躯体缓缓靠近水寨,船上的水手望着渐渐临近的码头,拼命扯着嗓子吼着。身后,灰鲸号和蓝鲸号两艘海军运输舰也在等候入港,船上装载的陆军官兵已经在甲板上列队准备了。

    它们是如此的肥硕宽长,即便为了方便它们靠港。许多小船都提前出港让位,但整座水寨依然如撑满了一样显得空间狭小。

    一群群的安平堡兵丁都蜂拥在水寨边,一个个踮着脚看着水寨内外的华美舰船指指点点,那些在颜家战船上戒备的兵勇们更是瞠目结舌。

    “果然气壮如山,民船尚且如此……”

    呆呆地望着近在迟尺的庞大商船,颜思海等人禁不住倒吸了一口冷气,再看看港外戒备的华美战船,那在夜色下朦胧的轮廓,更让人浮想联翩了,恨不得现在就坐着小舟打着火把靠近看个究竟。

    “四叔!”

    突然。岸边不远传来一声清脆的女声,顺着火把光亮看去,只见一艘小艇上赫然站着一位身穿雪白华美海军军官制服的少女。

    “呵呵,四哥,是大小姐。”罗大在一边呵呵傻笑着,颜思海在呆了几秒钟后,顿时也裂开了大嘴。

    “四叔……”还没等蒸汽艇停稳,颜显屏就当着在场所有人的面跳上了岸,几乎一路飞奔着朝颜思海而去。

    “是屏儿……几年未见了。”

    眼前的侄女。一身华美海军军官打扮,军帽已经摘下,一头油亮的长发盘在脑后,正红着一双大眼睛看着自己。颜思海愣了好半响。才喃喃念出一句。

    ……

    “孙阳,我们是不是多余了?也许你应该以违反军容军纪的名义关她禁闭?”

    走上岸的几个陆海军官都面面相觑,尤其是陆军少校游南哲,此时正故意摆出一副严肃的表情看着海军中校孙阳。但眼底却有着一抹隐藏不了的笑意。

    “好好的一朵花,就要被某人糟蹋了……孙阳,你未来老婆的嫁妆可大发了。”严晓松此时也开始嬉皮笑脸。

    “这个……人家妹纸和亲戚久别重逢。你们唠叨个什么劲。”孙阳摸了下鼻子,尴尬地看着身边的远征舰队总指挥张春锐,“现在这可是在人家地头上。”

    “这就是17世纪的台湾啊……”望着火把林立的昏暗水寨,张春锐此时似乎已经忘记了自己的身份,只是静静地看着四周,看着那一群群衣衫褴褛的颜家兵卒。

    “将军,这是我家四叔!”

    话说着,就看见一行顶盔披甲的兵将在颜显屏的领路下走了过来。好像觉得自己刚才是有点失态了,颜显屏此时恢复了军容,红着脸站到了张春锐身边,开始介绍前来迎接的颜家诸人。

    “张将军不辞辛劳,万里来援,颜某代安平堡上下,叩谢了!”颜思海的性子耿直,当下就一撩披风,双手抱拳,单腿就跪在了张春锐的面前,说着,还把头看向了一侧的老熟人严晓松,眼里闪着感激的泪花。

    “来晚了,让你们久等了。”和身边志得意满的几个陆海军嫩头青相比,张春锐就老成持重得多,赶紧将颜思海扶了起来,一边还笑着指了指水寨码头,“恐怕今夜大家都不能休息了,赶紧卸货吧,让部队上岸休整。”

    “四叔,叫堡内人也出来,赶紧卸粮,这可是两万石南洋稻米!”

    颜显屏赶紧在一边补充着,她的话顿时让四周的人都面露狂喜。两万石大米,就足够安平堡的内外军民吃上一年都绰绰有余了!

    巨大的蒸汽吊臂开始降下装满粮袋的网兜,一队队的安平堡兵丁和兵船水勇鱼贯而上,瘦弱的身体此时仿佛充满了无穷力气,再沉的粮袋都能扛在肩上快步如飞。

    背着行囊,顶着钢盔,提着步枪,一队队的华美国陆军官兵开始下船,然后在水寨岸边列队。一个混编步兵营的华美陆军有条不紊的上岸行动,又引起了颜家一行人的注意,尤其是那需要四个人推上船板的管风琴机枪,更是引起一片嗡嗡议论声。

    “军械精良,兵卒健壮,行止划一,果真是百战强伍之势。”望着一队队华美番兵从身边走出水寨,颜思海更是赞不绝口,忍不住对着罗大窃窃私语起来。

    “游南哲,你觉得用一个营来进攻安平堡,需要花多少时间?”另一边,孙阳开始摸着下巴来回打量两波截然不同的军队,还拍着身边的陆军指挥游南哲少校的肩膀。

    “嗯,大概需要1个小时吧……用55分钟来秀优越感,再用5分钟作战。”游南哲想了下,给出了个答案,顿时引起一边几个海军军官的白眼。

    “堡内缺粮日甚,但贵客远来,颜某亦略备薄宴,张将军请!”

    看着一袋袋粮食络绎不绝地下船,又运往堡内,颜思海的情绪越发高涨,一番客套后,终于领着一行华美陆海军官朝水寨内走去。

    “刚才还欢天喜地的,怎么现在不开心了?”走在最后,孙阳对着情绪莫名其妙低落的颜显屏轻声说着。

    “我爹爹……明天我要去给爹爹上香……”颜显屏停下脚步,双眼又红了。

    “嗯,陪你去。”孙阳露出微笑,轻轻将对方略微歪斜的军帽扶正,“你放心,以后大员岛没事了。”

    ……

    几艘载货量在华美国都数一数二的大船,装着2000吨谷物以及大量的其他物资,就算安平堡上下老少集体出动,至天明的时候也不过才搬下不到三分之一。军民情绪依然高涨,但也实在没有力气保持高效率了,看架势真要全卸完,至少也需要三五天的时间。

    倘若加上一支跨越数万里海路的军力,看起来自颜思齐死后,华美国对颜家的支持不仅不减分毫的,反而达到了一个新顶点。虽姗姗来迟,但更显弥足珍贵,一些本来以为老七叔求援之行会一无所获的人,这下全部松了口气。

    分发布匹粮食从天亮后就在堡内外多处进行,随舰队而行的医疗队也开始救治本地的伤号。家家张灯结彩、喜笑颜开都不说了,甚至部分军民家中都开始正儿八经地供奉起颜思齐的排位,似乎目前的一切都是这个逝去的大员岛头领在冥冥之中保佑着。(未完待续。。)

第三十六章 疯狂的浮头湾(一)

    在安平堡外的内陆,一场并不惊动他人的祭奠开始了。一身缟素的颜显屏,此时没有了任何傲娇脾气,不带任何表情地跪在颜思齐的墓前磕头。

    在颜显屏的身侧不远,颜思海陪同着几位华美军政官员在献花。两名水兵扶着一具花圈放在了墓冢前,严晓松、孙阳以及张春锐对着这位历史上的开台先驱三鞠躬。

    无声的祭奠最终在洒下一壶酒后,被颜显屏没有忍住的哭泣声打破,看得让人心里蛮不是滋味,几个华美军政官员都不约而同的把目光转向了“始作俑者”严晓松。

    “只是比历史上多活了两年,引领了台湾开发的篇章,是历史创造英雄,还是英雄创造历史,有时候还真不好讲啊……”

    没有顾及别人的目光,望着颜思齐的墓碑,严晓松只在喃喃自语。

    ……

    “各位叔伯,爹爹去后,这大员岛就全劳大家支撑着,如今内忧外患,实属不易,显屏在这里谢过诸位。”

    家祭完毕后,颜显屏换回了一身传统的大明服饰,端坐在颜思海的府上正堂,小小年纪就以一种不怒自威的大家风范,环视着在场的一众颜家亲族和心腹部属。

    “爹爹他……临去前可有遗言于我?”顿了顿,颜显屏把头转向了自己的四叔,眼窝里又出现了泪花。

    “哎……屏儿你又何必回来呢。”颜思海望了望这个数年不见已经长大成人的侄女,忍不住微微叹了口气,“大哥临走时交代,大明东海终归是非之地,只要你安心过日子,照顾好旅美的子弟,不必挂记……当年大哥忽然起意送你等旅美,怕就是早算好了有这么一天了。”

    “爹爹坟冢在此。我又如何不能回。”现在才明白父亲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防范今天这个局面,颜显屏忍不住开始抽泣,一边丫鬟小雨赶紧护了上来,又是递手绢又是轻声安慰。

    “如今粮食短缺问题已经解决,下一批物资不久后还会送到,各位应该重新整顿民生军务。”严晓松轻咳一声站了起来,微笑着看着一众又陷入伤感的颜家亲族心腹,“本国远征舰队近期将驻泊贵方水寨,缉拿大明东海私贩华民的海盗,届时恐怕还要多多借助贵方的力量。”

    缉拿私贩流民的海盗?!严晓松此话一出。顿时堂内的颜家心腹部将都大惊失色。这又是唱的哪出戏?说起贩运流民,大员颜家之前不就是依着华美的意思在做吗?难道华美兵船不是来给大员解围的,而是来趁火打劫的?

    几个年轻点的部将站了起来,个个都握紧了拳头,仿佛眼前的华美贵人又瞬间变成了不共戴天的仇人。

    “颜思齐将军是华美国的老朋友,对他的去世,我国政府深表遗憾,并愿意一如既往地和大员保持友谊。不过,我们并不打算直接介入贵方和大明政府之间的矛盾……”仿佛并没有看到对方的情绪变化。严晓松依然自顾自地说着外交辞令。

    堂内气氛为之一紧,颜思海是皱眉沉思,颜显屏则慢慢站了起来:“郑芝龙觊觎大员已久,各位叔伯万不可松懈。听闻四叔已经擒拿郑家在大员的密探。须详加审问方可定夺今后行止。对了,这次从华美匆匆而来,只带了些方便的小物事,等会小雨给姨娘婶婶们送去。算是替仍在华美的姊妹弟弟们表表孝心。”

    说完,颜显屏就朝一边的小门退去,一堂的颜家心腹老少都面面相觑。然后不约而同的把目光转向了当前的领头人颜思海。

    看着曾经天真烂漫的侄女几年之间已经隐隐养出一丝挥斥方猷的气魄,颜思海忽然间萌发出一种莫名其妙的紧张和担忧。

    羊驼绒混纺的华美汉裙宫装镶金带银、雍容华贵的海狸皮毛大衣、放在大明都是难得一求的檀香木首饰盒、限量版的精美玻璃器皿、不锈钢厨具、百慕大顶级香水和高级雪花膏、几乎有一人高的落地梳妆镜、香气四溢的雪脂皂……林林总总,颜显屏带回的返乡礼物在安平堡的亲友间掀起了阵阵波澜。

    曾几何时,谁不知道大员颜家才是华美海货最大的输出商,但眼前这些高档华美商品,又远不是当初获得的那些华美海货能比的。

    “哎,我怎么就没有这么孝顺的女儿……”

    “是啊是啊,几年不见,我家屏儿已经是大姑娘了,不知道哪户人家今后有好福气哦!”

    七大姑八大姨的琐碎话语四起,让负责分发礼物的丫鬟小雨脸都笑烂了。和曾经一同卖入颜家伺候女眷的几个小丫鬟聚在一起,小雨更是得意非凡地炫耀自己带来的种种华美小玩意儿。

    “嘿嘿,我告诉你们,但别乱说出去哦!”小雨神秘兮兮地对着一众颜家丫鬟,朝着堡外某个方向指指,四周的一圈小脑袋都拼命点头。

    “老七爷和七姑都点头了,咱家的未来姑爷,可是……”

    ……

    只有到了白天,驻守水寨的颜家兵丁才能真正看清港外的华美国战舰。黑白双色迷彩涂装的轻巡洋舰吐着烟雾,缓缓地在港外游弋着,炮口一律朝着西面外海。

    除了例行外出进行巡海的兵船外,得到“不可轻举妄动”指示的颜家水军,此时都老老实实地呆在了水寨里,就看着万里来援的华美**舰如一道墙一样封住了自家港湾的出入口。

    几艘运输船又是卸了一整天的货,华美远征舰队登陆安平堡的第三日清晨,一艘挂着颜家标记的硬帆快船驶出了水寨,朝着澎湖方向而去。

    “怎么,还不解气?刚才审问的时候,岛上抓住的几个郑家密探都快被你抽挂了。”

    旗舰共和号上,孙阳放下了手中的铅笔,侧头看了眼回到自己副官岗位的海军少尉颜显屏,发现对方还死死咬着嘴唇,不由得哑然失笑。

    对郑家密探的审问分为了两个阶段,其中严晓松的秘密审问几乎隔绝了在场的大多数人。对于严晓松为何会放走这些好不容易才通过孙二喜等人供出的郑家密探,颜显屏很是不解。

    “郑芝龙处心积虑,处处阴险,颜家这几年,被这些细作弄得乌烟瘴气!”颜显屏双臂横抱在胸前,转过身去,鼻子里冷哼着,“大张旗鼓而来,如今又放任郑家密探回去,若是郑芝龙派兵船前来。难道张将军还要说是在大员岛抓贼吗?”

    “哦?真聪明,你怎么知道我们还要用这个借口?!”孙阳一愣,顿时笑了,“当然是在大明东海抓捕逃亡的贩卖大明难民、劫掠华美商品的不法分子了,为此国会授权远征舰队可以‘封锁’大员岛!既然大员岛现在是非明朝政府管辖范围,那我们当然可以自主行动了。颜家一天背着一顶‘黑锅’,就一天翻不了身,总要重新找几个人替下去才有出路,嗯。这些都是严副部长说的!”

    “你们没胆子和郑芝龙对阵,尽想一些歪门邪道的路子!还要我在四叔面前圆场!难道你打算让舰队全堵在安平堡外吗?”颜显屏气得直跺脚,恨不得把这个内定的“未婚夫”给踢下船去。左右看看,其他人都目不斜视在其他方向。颜显屏忍不住抡起粉拳就给了舰队司令后背一下。

    “喂,妹纸啊,我可是给你家亲戚来挡刀的!”受了对方轻轻一拳,孙阳还嘻嘻哈哈的。四周的参谋官都好奇地望了过来。

    “命令如下,明天下午15时,全舰队出航。目标浮头湾。任何企图阻扰舰队航行的,以协助不法分子论,统统打爆!”

    笑容迅速消失,孙阳回到桌前,再次比对了下海图航线,把笔指向了潮州东北不到百公里的一个小海湾。

    “啊……浮头湾?”

    一边的参谋官赶紧记录命令,虽有副官之名却无参谋之责的颜显屏却发出了很轻的一声惊诧。

    “是多方面得到的情报,从大员叛逃郑芝龙的杨六和郭怀一的船队,正在浮头湾一带驻泊。”孙阳对着颜显屏挤了挤眼睛,还冲着隔壁的总指挥部所在的舱室比了个眼色,“他们并非郑芝龙的嫡系,没有收编到明军海防水师内,但作为郑家的外围黑道打手,由郑彩控制,以那里为据点控制沿海,严副部长拿他们当黑锅首先开刀是最合适不过了。现在的季节风向对金门和澎湖的郑芝龙船队不利,等他们得到消息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这些白眼狼……爹爹当年可没亏待过他们!我六叔就是被这两个狗贼给……”颜显屏也是满脸义愤填膺,恨不得现在就飞到目的地,直接弄死对方。

    ……

    在后世也不过是新兴开发的旅游圣地,而浮头湾的菜屿列岛在17世纪更可谓是荒芜人烟的典型。

    从16世纪开始,日本倭寇对大明沿海长达近百年的骚扰,导致福建沿海除主要港口城池外,各地官员坚壁清野,类似菜屿列岛这样的沿海岛屿更加人烟稀少,西面不远的内陆古雷半岛上,在接连不断的飓风盐潮肆掠下,如今也不过只有寥寥一两座几成废墟的小渔村。

    浮头湾与菜屿列岛自古就是福建备海防倭的海防重地,北通漳州厦门,南接潮州,早在明洪武年间,明廷就在此附近建置卫所。菜屿列岛往北二十里的半岛是陆鳌所,往西南二十里的对岸是铜山所,怎么看都是个固若金汤的阵容。(注:陆螯所就是第二卷中的六螯所,“六”是民国时期改称,特此更正。)

    但实质上,随着福建沿海卫所荒废日益加深,自著名抗倭将领俞大猷和戚继光之后,此地的海防布局从万历年起又渐渐成为了摆设。曾经的抗倭前线,军户平民流离失所,最终沦为了海盗滋长的野地。

    山头轮换大王旗,大明东海风云涌动,包括颜家在内,浮头湾和菜屿列岛在过去的几十年里,已经被明朝各家海盗们轮流坐庄了无数次。依托这里优良的港湾环境,海盗们频繁出击,拦截把持漳、潮沿海商道,识相的只收取不菲的“买路钱”,看不顺眼的则是人财两空。久而久之,谁家势力能在这一带呼风唤雨,就成为了大明东海掌权者的身份标签。

    如今,历史上的“东海十八芝”之一的郭怀一和杨六,就霸占了这里。和刘香一样,郭怀一和杨六都不是那种甘于人下的主。明面上,他们不过是颜家内讧的反叛者,但背地里,富有野心的郭杨二人却以屈居郑芝龙之下的态度,受着郑彩的节制,在这一带为郑芝龙掌握沿海黑道霸权的同时,也暗暗养精蓄锐中。

    4月26日的黄昏,经过整整24小时的迂回航行,华美国远征舰队航行到浮头湾以南的菜屿群岛附近洋面,往西北望去,岛屿星罗棋布,如黑点般的大明硬帆海船在岛屿间游弋。

    “报告,北方发现大批风帆船,航速2节,正在接近!”瞭望哨发来的消息,让指挥舱里的众人都眼睛一亮。

    “他们还是充满警惕的,估计早就收到了郑芝龙的提醒,在附近日夜不停的巡逻。”

    通过望远镜确认了敌我事态,张春锐坐回了座位。环视了一遍在场的海陆军官,下达了最后的作战命令:“沿海不方便机动,速战速决。海战一旦获胜,就迅速安排陆军登岛,摧毁海盗在本地的窝点。”

    “以双方的航行速度来算,大概一个小时后接触。目前初步观测,对手战船大约40艘,队形较密,最大的不过排水量300吨左右,大多数都是百来吨的小船。”孙阳作为舰队司令,很快就定出了作战方案。

    “现在是东北风,表面上对他们有利,但我们不依赖风帆,航速更快,将以纵型队列从东面迂回到他们后方,抢占上风位,赶在入夜前结束战斗。”

    孙阳明显就是一种一网打尽的战术,虽然看起来敌我兵力悬殊,但经过大西洋长年的反海盗作战,基本上所有的海军舰长都不大把对手那种落后的17世纪近距离海战战术放在眼里。(未完待续。。)

第三十七章 疯狂的浮头湾(二)

    打几年前被迫投靠颜思齐后,杨六就成为了大员岛体系内唯一一个和荷兰人保持着一定关系的船队头领。一方面靠着大员岛这棵大树遮风挡雨,一方面又借助荷兰人这条线和郑芝龙保持着若即若离的联系,就是杨六在大员岛最后两年常做的事。

    颜思齐在琉球身亡,颜家内部出现动荡,富有野心的他一下就敏锐地看出了态势,包括郑芝龙在内的东海各方对颜家的清算是迟早的事。杨六顿时找到了机会,也正是他暗中联络郑芝龙,在大员岛掀起了一股内讧大潮,并成功利用颜思海的暴躁脾气引发了颜家内部的大清洗。

    从淡水堡抢夺到了大量的华美军械,还裹挟了相当数量的从颜家内乱中失败出逃的兵马战船,杨六一跃成为了除颜家和郑芝龙以外的东海第三大势力。不过杨六显然更清醒一点,他没有选择自立门牌,反而是拉着一同出逃的小弟郭怀一投奔了郑芝龙。

    讨价还价之中,郑芝龙把他安排在浮头湾和菜屿列岛这样一个好地方落户,但却需要为郑芝龙打工出力,受着郑彩的节制,负责拦截大员岛到大陆的颜家船只。

    杨六知道郑芝龙对他并不信任,只是因为颜家问题没有和他直接摊牌而已,一旦大员岛方面的事彻底了结,那他也许就会是下一个了。毕竟浮头湾现在的位置,已经处于郑芝龙势力的腹地,无论是金门还是澎湖,郑芝龙随时都可以调集优势兵力将自己一网打尽。

    现在南洋方面谣言日甚,有关刘香投靠华美人的传言越来越多,连郑芝龙都有点坐不住了。这一切,在杨六看来都是对自己十分有利的,只要这东海乱局还没有定下乾坤,他就有时间招兵买马扩大地盘。

    长期就眼红颜家和郑芝龙通过贩运流民大赚特赚的杨六。此时也打起了小九九。杨六也曾帮着颜家从事过流民的集散运输,他打算暗中联络南洋荷兰人或是吕宋的弗朗机人,甚至是什么时候也能和华美人接上头,也利用自己的手段贩卖流民猪仔。

    带着这种想当然的乐观情绪,杨六在郑家数次提醒呵斥之下,还是一副阴奉阳违的态度。一方面加紧盘剥沿海路过的大明海商,一方便扯着郭怀一一起在菜屿列岛大兴土木,靠着当初抢夺来的一批华美军械,加紧构建自己的老巢基业。

    如今,一大堆的大明硬帆战船的中间。一艘小号的西式风帆战舰上,杨六就正举着一个从荷兰人那里买到的单筒望远镜在打量着南方洋面。

    “从南而来,并非是郑芝龙的兵船人马,郭兄弟,你看对面是哪家?”杨六放下望远镜,疑惑地扭头问着身边的另一个矮壮的年轻海盗头目。

    “有备而来,恐怕是不怀好意。”年纪还不到30的郭怀一,皱着眉头摸着下巴,目光飘忽不定的。“从南边来的,若不是郑芝龙,那只能是……”

    作为历史上的台湾草根抗荷人物,郭怀一当初仅仅是一个被颜家招募到大员垦殖的农民。颜家在流民中招兵买马。郭怀一丢下锄头加入了船队,短短两年就展露头角,成为了一个小头目,也和杨六走得非常近。但现在。郭怀一并不知道自己的历史生涯因为蝴蝶翅膀发生了极大改变,更不清楚之后的命运如何。

    “你是指刘香?”杨六一愣,赶紧又举起望远镜。看了一阵后,露出冷笑,“涂脂抹粉,个顶个的大,船倒是好船,也不知刘香从哪儿弄来的……不过区区八艘,就能和我们斗吗?”

    郭怀一眼里闪出一丝精光,不过几秒钟后就改出一副毕恭毕敬的态度:“杨大哥,小弟这就回船,尊大哥号令行事!”

    “拉帆,迎上去,若来船不识好歹,尽数杀之!”杨六望了眼自己的船队和身边几门当初从大员岛抢出的华美九斤大炮,意气风发地拔出了自己的佩刀。

    ……

    华美远征舰队已经收起风帆,5艘轻巡洋舰主力排成了一字纵队,开始转向东北方向,顶着东北风加速到了8节以上,而只有一门75毫米舰炮火力的运输舰和工作舰,则转向了舰队外侧,并不打算切入战局。

    不明白对手收去风帆的举动,让杨六大感困惑,以为对方将要转向,然后借风力南逃。但瞬间又发觉对方的行船速度不降反增,而且已经快要绕到了自己的左侧,将自己包夹在狭窄的菜屿列岛水道之间。

    一丝不好的预感出现在心头,但此时杨六已经退无可退,只能硬着头皮放弃上风位,开始转向正对着对方迎去,这样一来,航速又下降了不少。

    第一次炮火接触发生在当地时间下午18点整,双方相距已经不到2000米,但逆风北上的华美舰队已经和杨六的船队形成了平行。

    舰队打头的鸡血石号轻巡洋舰上装备的90毫米左舷舰炮首先开火,1枚炮弹带着呼啸声一头砸在了杨六船队的中间,掀起了高耸的水柱。紧接着,全舰队在左舷方向的18门90毫米舰炮开始有条不紊的依次炮击,期间还夹杂着共和级轻巡洋舰的120毫米舰炮的轰鸣。

    两分钟之内,就有近百发炮弹落到了杨六船队之中。一道道起伏的水柱中,两艘硬帆战船当场发生了爆炸,被90毫米高爆炮弹命中的木头船瞬间被一团膨胀的火红烟尘包裹,无数的残肢碎屑在冲击波中四散飞扬。

    “冲!冲上去!用大炮轰烂他们!”杨六睁着血红的双眼,对部下嘶吼着,一边还指挥船头那门大炮发出反击。

    很快,在大明东海名声在外的华美大炮开火了,不过面对自己的“亲生父母”,这种12磅铁制加农长炮在海战有效射程也无法超过500米。

    远方那一列神秘的战舰又出现一连串的炮击光点,近在迟尺的炮弹破空呼啸声让郭怀一下意识地就埋下了头。一阵让人牙酸的撕裂声传来,只见身后的那副硬帆上出现了一个大洞。

    再看看四周的海面,发生爆炸和起火的己方战船已经超过了5艘,其中最严重的几乎在燃烧中全散了架。早就看不出原貌了。

    “杨大哥……”看了眼右前方那艘西式风帆船正在炮火中疯狂地前行,郭怀一的脸上抽搐了几下,然后狠狠地偏过头,“退,退出去!”

    “当家的……”几个海盗愕然地回过头,似乎没听清楚船头的命令。

    “对头不是刘香!此地不可久留,要活命的就赶紧跟我退出去!”郭怀一一把抽出佩刀,恶狠狠地砍在了已经被炮弹击穿出一个大洞的硬帆绳索上,破烂的硬帆一下就跨了下来。

    ……

    十几分钟后,华美舰队已经开始转向西北方向。即将迂回占领海盗船队的侧后位置,而此时双方的交战距离已经不足千米了。

    “左满舵,从他们左后切进去!”鸡血石号轻巡洋舰舰长李帆,此时已经兴奋地解开了自己的军装纽扣。

    打进入海军以来,李帆除了不断参加军事演习以及偶尔能够以大副身份追杀一两个海盗以外,基本上属于实战次数最少的舰长之一,如今却碰上了这么一出能与数倍对手交战的盛况,整个人都显得非常亢奋。

    “长官,还没有接到旗舰的命令。”年轻的欧裔中尉大副此时也在刺激中涨红了脸。但依然较为冷静地拉住了李帆扬起的胳膊。

    “艾文中尉,这是一次伟大的战斗,对手已经发生了混乱,我们可以扩大战果。你会亲眼看着对手在我们眼皮子底下溜走吗?”李帆一愣,回头看着年仅22岁的长岛海军学院的高材生,因激动而微微发红的脸开始降温。

    “是的,长官。但作战条例上规定。作为领航舰,我们不能擅自脱离作战队列,否则全舰队都会跟着发生混乱的!”曾经的德意志大男孩艾文中尉。此时鼓起胸膛,对着自己的舰长一板一眼地说着。

    “艾文中尉的意见是对的。”从舰桥外走进另一名军官,矮矮胖胖,正是艾文同期毕业的同学鲁伊特尔,如今的鸡血石号轻巡洋舰的少尉枪炮官,“长官,已经消耗了半个基数的弹药,左舷舰炮有点过热的现象。”

    “都是柏俊教出的好学生啊……”李帆一阵沉默,最终无可奈何地放下了自己的手臂,“降低射速,航向不变,注意旗舰指令。”

    “是的,长官!”艾文松了口气,赶紧行礼并传达舰长命令,一边还对着鲁伊特尔露出微笑。

    很快,李帆期待的舰队转向指令就到了,很显然舰队司令官孙阳中校准备绕着对手在外围玩打靶游戏。基本大局已定,杨六的船队此时已经没了退路,只是死多死少的问题。

    “左满舵!全速前进!”

    可是命令的理解总会有误差,接到旗语指示的鸡血石号轻巡洋舰一马当先开始大迂回转向。可惜由于提速过早,航向角度发生了偏差,为了规避一艘正在逃离战场的海盗船,鸡血石号没有从对方外围切出去,反而以13节的速度一头撞进了正在发生混乱的海盗船队的后队,距离最近的海盗战船不过区区300码,而紧随其后的蓝水晶号轻巡洋舰也不得不跟着提速,以免鸡血石号被对手分割包夹。

    错有错招,面对两侧层层叠叠的敌船,鸡血石号全舰官兵都人如舰名一样打了鸡血,发出各种张狂的呼喊,两舷舰炮火力全开,直接冲着路过的任何非本方战船抵近射击。

    “李帆这家伙怎么了,兴奋过头了?难道他打算单挑剩下的所有海盗?”

    旗舰共和号上,孙阳一巴掌打在了舱壁上,惊愕地注视着已经和主力队形脱节的鸡血石号,尤其是后面安德鲁上尉指挥的蓝水晶号,也不得不陷了进去。

    颜显屏从一开始就放弃了任何言论,只是从头到尾默默注视着孙阳的作战指挥,眼前的男子仿佛和之前认识的孙阳已经不是同一个人了。

    把头再转向舰桥外,被落日黄昏覆盖的海面上已经乱成了一锅粥,从本方舰队打出的弹幕还没有停歇,大大小小十几艘硬帆战船在烈火和爆炸冲击波中解体下沉,无数奄奄一息的水手抱着各种尺寸的木头块在血红的海面和水柱间晃荡。那艘最大的西式风帆海盗船已经起火了,一枚120毫米重磅炮弹直接撕烂了整条船的前半部分,熊熊的大火还在蔓延舔食着剩下的部分。

    轻轻解下被特许戴上的厚厚耳罩,沉重刺耳的炮声瞬间放大了好几倍,但颜显屏却在这个炮火连天的黄昏看痴了。

    “长官,我们速度太快了!”艾文中尉不断提醒着舰长,但此时他发觉自己的警告已经没用了,不光是自己的舰长,就连那位和自己同期毕业的少尉枪炮官鲁伊特尔都已经进入了癫狂状态。

    十几秒后,位于右舷的一个90毫米舰炮炮位发出了一连串的金属碰撞声和惨叫。距离鸡血石号右舷不过百多米远,一艘已经起火的海盗硬帆战船打来的碎石霰弹,终于命中了鸡血石号。两个没注意到自己的身体已经暴露在大型炮盾之外的炮手,带着一身的血窟窿倒在了甲板上。一颗飞溅的碎石甚至都打碎了舰桥指挥舱的玻璃,让站在窗前指挥作战的李帆吓出一身冷汗。

    与此同时,从鸡血石号上发射的一枚炮弹,再次命中那艘已经无法挽救的海盗旗舰,在烈火中早已开肠破肚的西式风帆船,终于发生了惊天动地的内部火药殉爆。杨六此时已经面目全非,被一大截桅杆压在燃烧的甲板上。

    “郭怀一你个狗东西,居然自己跑了,也不给我说一声……”

    奋力抬头看了眼四周,已经找不到郭怀一的战船影子,杨六这才恍然大悟般垂下了头……

    鸡血石号轻巡洋舰如同中了风一样的表现,让战局进度比之预想的还要快了些,被分割的杨六船队终于崩溃了,还完好的海盗战船都放弃了作战,水手们纷纷抱着浮物跳海。少数被分割在外围的小船早就趁着对手围杀自己同伴的契机,逃往了水况复杂的菜屿列岛之中。

    当黑夜来临之时,菜屿列岛东面的海面已经成了一片漂浮着燃烧碎片的垃圾场,超过300名明朝海盗在这场一边倒的炮战中命丧黄泉,保命跳海的更是这个数量的一倍。首领杨六随着旗舰的殉爆尸骨无存,而另一个头目郭怀一,则在开战之初就逃跑了。

    一直保持作战无损记录的华美海军,此时终于开了“荤”,一发碎石霰弹让鸡血石号损失了两名炮手,其中一人被当场打碎了脑袋,另一人也重伤奄奄一息。(未完待续。。)

第三十八章 “心有灵犀”

    1629年5月1日,周二,大明帝国历崇祯二年四月初九。

    金门岛的海防水师水寨中,大量的明军官兵在乱哄哄中进进出出,一艘艘战船正在做着出航前的准备,几个军官摸样的人正对着水寨上的大旗所指的风向露出忧色。

    对于风帆时代的海上力量而言,最大的行动约束莫过于季节洋流与风向了,对这些信息能聊熟于心,其实也就能大致掌握对手的活动规律。不过台湾海峡此时大多数时间还是西南风为主,无论是金门还是澎湖,金澎海防水师的战船都无法即时应对海峡南部的事态变化。

    “全是混账东西!”参将府里,郑芝虎一脸怒色,指着桌上的一封紧急军情手指不断发抖,“就看着那华美番船大摇大摆地进了安平堡?澎湖之军都是酒囊饭袋?为何不出兵拦下?!”

    “大人,发现之时,已至日落,况且彼方船行之速非我等巡防快船可比……”一个小军校红着脸跪在正堂中央,头都不敢抬。

    “大哥,我们现在怎么办?”郑芝虎也知道这海上的事有着诸多不便,只能眼巴巴地望向正坐的郑芝龙。

    此时的郑芝龙,还在低头看着另外一封书信,并没有理会现在正在正堂里或火冒三丈、或窃窃私语的部下。

    信是同军情一起送来的,而且还是自己当初安插在大员岛的密探们带来的。让人有点不舒服的是,这些密探是被颜家“送”回澎湖的,而且从反馈来看,基本上所有在安平堡的密探都被挖掉了。

    信的内容非常有意思,并非颜家人所写,而是“中华美利坚共和国外交部”发来的外交公文,那毛笔正楷书写的方方正正的简体字,正透露出一种让郑芝龙捉摸不透的态度。

    “……本国政府不干涉大明内部事务。仅打击与欧洲海盗勾结的贩运海外华民、截杀本国商品货船的犯罪行为……现已查明杨六、郭怀一等海盗集团长期从事不法活动,且已被大员岛地方政府驱逐,特通告贵方,望协力拘捕,恢复海峡正常航行秩序……并对大员岛发生的人道主义危机给予合理性帮助。”

    郑芝龙自顾自地轻声念着书信里的内容,声音越来越大,到最后,已经不怒反笑起来。

    “好一个华美国严先生……好一个与大明协力拘捕海寇!”郑芝龙合上书信,丢到了一边,脸上带着冷笑。“安平堡得粮草两万余石,已经不惧我等了。阳谋如此,堂而皇之,这西海番夷之国不容小觑。”

    “哼,他们以为这是自家澡池,可来去自如?”郑芝虎哼哼一声,一把抓过外交书信,才看了几行,就恨不得一把撕碎了。“蕞尔小邦,私助东海叛逆,岂不是把我郑家不放在眼里?!”

    “但他们把大明放在了眼里……”郑芝龙微微闭上眼睛,似乎在继续深思这书信中的若有若无的暗示。“字字均是‘大明’,哪有我郑家一言半语?也许那传给巡抚大人的告密信,就有这严先生的影子……若真是顶着这些‘罪名’来和他们打交道,恐怕正中朝廷和巡抚大人的下怀了……”

    明朝打从万历年开始。就有“伙同外人”追剿东南亚海盗的光荣传统,远的有明朝第一肥胆海盗林凤,近的有颜思齐。都曾被明朝与东南亚欧洲殖民列强联手打击过。郑芝龙虽然已经是朝廷官军身份,但哪能不清楚这大明朝廷对边海的根本态度?

    “大哥,难道……”郑芝虎一听,又赶紧展开书信从头到尾看了一遍,最后脸色大变,“他们已暗中和朝廷有来往了?”

    “这个倒不好说,不过,恐怕杨六他们,此时已经被盯上了……”郑芝龙猛然睁开双眼,死死地看着胞弟的脸,“昨日郑彩来信,澳门与南洋方面,所遣密探均无下落了,华美人之意图昭然若揭,就看我等如何应对。”

    “此等寻衅之徒,难道大哥就一直忍着吗?!”郑芝虎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般来回走着,好几次都摸上了腰间的佩刀,“杨六也不是待宰的羔羊,不如金门船队速速出海,现在赶往浮头湾还来得及啊!”

    郑芝虎的态度,引起了一屋子的心腹武官的侧目,当场应和的人就有好几个。郑芝龙对杨六等人的未来安置,大家都心知肚明,但他们无法眼看着杨六等人就这样被一伙外来的番兵给灭了,从而让自己的侧翼直接暴露在外来者眼前。

    郑芝龙离开主位,开始在部下前慢慢走动,好几次都忍不住想要开口,但心头总有那么一丝奇怪的感觉让他无法做出出兵的决定。

    “报!报将军!”就在正堂内陷入举棋不定的时候,一个亲兵此时捧着份紧急军情急匆匆而来,“禀告将军,澎湖有报,华美兵船仅在安平堡停歇两日,数日前顶风出海西进,行踪不明。”

    “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郑芝龙一愣,终于喃喃说道。

    短短不到十天,华美国的船队就如此快节奏地做了好多事,简直让人眼花缭乱,这种效率让郑芝龙的部将们都大惊失色。

    “出兵之日待议,再探!”郑芝龙环视了眼有点气氛不对的众人,终于打定主意,也不管此时的胞弟有多么着急,直接走进了内堂。

    ……

    外海而来的大风已经高达7级了,看样子一场风暴即将来临,华美远征舰队不得不驶入浮头湾停泊。登陆菜屿列岛收罗“战利品”的行动还在继续,某座小岛上,一队外籍军团官兵还在驱赶着若干海盗战俘在搬运一些杂物,于此同时,残余海盗的清剿作战依然在好几座小岛上进行着。

    不远的海盗窝点已经燃起了大火,腾起的火焰在大风中发出呼噜的声响,几艘正在修缮中的前海盗船被毁之一炬。几十个被杨六等人当初劫来的船匠民户,以及数百从内陆抓来被抓来当奴工的平民百姓正被华美陆军赶着上船。虽然他们很感激这些突然闯入的番兵救了他们,但一听到又要送到不知道的什么地方,就一个个哭哭啼啼着又是磕头。又是告饶。可惜他们面对的不光是善意的米粥或是干粮,还有一支支雪亮的刺刀。

    “斯科特上尉,第二连已经对西面岛屿完成清理工作,发现了一处营地,里面躲着300多平民,其中不少女人和孩子,据说是海盗准备运到南洋去的。”乔肆此时走了过来,对着正在简单指挥帐篷里写信的上司汇报,“他们中间有很多病人,恐怕应该先派遣医疗队过去。”

    “把他们都集中到这里来。我已经向将军申请了,会有海军医疗队过来。”斯科特折起了信纸,小心翼翼地装进信封,然后微笑着抬起头,“中尉,听说你的家乡就在附近?”

    “是的……”乔肆一愣,忍不住朝北边方向瞥了一眼,然后挺起了胸膛。

    “总指挥部已经收到了部分国防军连队的意见,我们会在未来处理好士兵们的诉求。不过现在,我需要你全力以赴完成我们这次的任务。”斯科特走到乔肆面前,轻轻拍了拍对方的肩膀,“这些平民的困苦生活超出我的想象。你和其他人应该发挥更大的作用。我不希望他们带着憎恶上船。”

    “遵命,长官!”乔肆目送上司远去,心领神会。

    ……

    入夜了,煤油浇注的篝火在营地里劈啪作响。大风将不少帐篷都吹变了形,一堆堆的华美外籍军团官兵都依在背风处,大口吃着罐头、熏肉或是米粥。一部分老兵则捧着千里迢迢运来的热咖啡或是兑水朗姆酒,对着不远处的战俘营里的少部分海盗家眷或是曾被海盗掳掠来的女性指指点点哈哈大笑。

    “……我已经决定了,回去就娶那个寡妇!”

    侧头看着远方正在默默煮着米粥的几个大明年轻女子,马卡洛夫似乎有点喝醉了,眼里闪着古怪的光芒,又灌了口兑水朗姆酒,抹了把嘴,带出一簇酒气:“到时候,我要在西点镇买上一座庄园,生一堆孩子……”

    话头一打开,围坐在篝火边的外籍军团士兵们都来了劲,已经结了婚的人倒是一副过来人般微笑不语,几个嫩头青则发出起哄的尖笑。

    “喂,乔肆,马大猴子什么时候和西点镇的寡妇搭上关系了?”另一个角落里,于山正擦着步枪,对着不远处笑声鼎沸的人群不屑地啐了口唾沫,一边还将穿在刺刀上的一支野鸭在火堆上翻转着,“也不知道哪家寡妇会看上他这个大块头。”

    说完,于山来回交替惦着手指把烤熟的野鸭撕开,扯出一支鸭腿递到了身边,不过发现对方似乎根本就没注意自己这边。

    “乔肆……你在看陆鳌所?”

    于山慢慢放下手,也顺着同伴的目光方向看去。月朗星稀,小岛东北的陆鳌半岛方向却黑漆漆一片,那片故土的距离仿佛被什么东西一直拉得长长的。

    “哪里才是我们的家,于山。”乔肆没有改变凝视的方向,语气十分平静。

    “我娘在村子里,但三妹还在西点镇……”于山一愣,也渐渐低下头,轻轻咀嚼着鸭肉,“乔肆……我觉得我娘应该没熬过这些年,我是说真的,我很害怕回陆鳌所,我怕看到……”

    “至少我们还活着……而且我们都不是大明的人了。”乔肆回过头,抓起于山身边的酒瓶,狠狠灌了口,就起身走远了。

    “可你已经当官儿了,我还是个小兵。”看着对方的背影消失在黑夜里,于山习惯性腹诽着。

    就在于山闷着头一口酒一口烤肉的时候,远方圈围着大明难民及被俘海盗家眷的营地里,突然传来了一阵阵嬉笑。透过火光看去,只见十几个外籍军团的士兵正摇摇晃晃地拥挤在营地边,放肆地指着营地里几个惊恐中瑟瑟发抖的大明女子。

    “该死的!”看到这一幕,于山手上一颤,喷香的鸭腿就掉在了地上,忍不住骂了句,但不知是骂那些酒后骚扰平民的士兵,还是惋惜自己的烤肉。

    马卡洛夫已经醉得更加厉害了,此时也醉醺醺地起身,带着一种诡异的笑容,一步三摇地朝已经出现女人哭泣尖叫的人群走去。

    “嘿嘿,真是可爱的小绵羊!”在热烈的气氛和酒精的催化下,一个外籍军团的小兵已经有点控制不住自己了,直接走到了几个抱在一起的大明女子跟前,一屁股坐在地上,就搂上了其中一个年轻女子的肩膀,嘴里还吐着只有马卡洛夫等人才能听得懂的波兰话。

    “唔……军爷饶过小女子吧,下半辈子给您做牛做马!”

    年轻女子当场吓得转身挪开一段距离,然后跪在地上不断磕头,泪如雨下,四周其他的女子都兔死狐悲般低着头,只是哭泣不敢说话。而男人们,则惶恐地把自己的身体缩进了黑夜,只有少部分人咬紧了牙。

    “声音真好听!知道吗,我可以给你很多吃的,还有钱!”

    波兰裔小兵这次干脆嬉皮笑脸地一把抱住了正在磕头的女子,他这个动作,顿时引发了四周其他外籍军团士兵的跟风,不过几秒,营地里就是哭喊声一片,十几个女性都被色眯眯的老兵们强制地抓扯住身子,参与者甚至还有几个去年才入伍的新兵。

    “哈哈,真是个快乐的夜晚!”马卡洛夫也走到了营地中间,环视着剩下的若干已经吓傻了的女子,扯开纽扣的军服下露出了油亮鼓胀的肌肉,翻着血红光泽的双眼看起来充满了**。

    四周的小兵们见军士长都加入了行列,都吹起了口哨,甚至已经有人迫不及待地去撕身下女子的衣裙。

    “可你们问过我的意见了吗?!”

    马卡洛夫突然掰过身边一位正打算强吻大明女子的士兵的脸,猛的一拳就打了出去。惨叫声中,脸部被重拳集中的士兵打退了好几步才仰躺在地,一股鲜血在脸上绽放。

    被打倒的小兵当场晕死过去,人群的混乱瞬间停滞下来,哭泣声、狂笑声和喝骂声同时戛然而止。

    “你这个不讨人喜欢的小白脸……”

    营地里一派吓人的寂静,但马卡洛夫依然摇晃着,踱步到另一个还在发呆中紧抓着身边女人裙摆的小兵面前,一把提起了对方的衣领,带着一道吓人伤疤的脸直接凑到了对方的鼻子上。

    “你是新来的,二等兵?”

    “马卡洛夫军士长,我,我很抱歉……哎呀!”

    又是一个人影腾空而起,然后重重地落在了一群围观的士兵中间,发出了惨叫。

    “……然后我想说些什么呢?”马卡洛夫转过身,如魔鬼一样看着已经吓呆的士兵,慢慢从腰间拔出转轮手枪,“虽然总指挥部和宪兵并不在这座小岛上,但你们看起来都很希望自己明天一早就选择是被绞死还是被枪毙?”

    一抬手,马卡洛夫就朝天扣动扳机,刺耳的枪声响起,营地里又是一片惊呼,被马卡洛夫从醉酒中吓醒的士兵们纷纷退开。

    “小伙子们都很勇敢,只是喝醉了酒忘了些东西。”

    马卡洛夫回头冲着营地里的大明百姓嘿嘿一笑,然后身体慢慢坐在了火堆边,再头身一歪,居然躺睡过去了。

    紧紧坐拥在一起的大明百姓们,还没从刚才的突变中回过神,就这样傻傻地看着一个大块头就这样躺在自己人堆中呼呼大睡。

    此时,一直在黑暗中旁观的于山,终于长舒一口气,又悄悄放下了自己的步枪。(未完待续。。)

第三十九章 熊文灿的取舍

    作为历史上福建沿海外贸重要口岸之一,自福建市舶司从泉州转到福州后,福州已经取代泉州成为了大明帝国对琉球和日本海贸的核心口岸。

    福建特产中,大到铁器、瓷器、茶叶、漆器、丝绵布匹,小到木梳、木扇、纸伞,通过福州大量走向海外,也使一**福建商民成为大航海时代的中国海外闯荡先锋。

    自颜思齐死后,近几年的福州的对外海贸通道又落入了郑芝龙的掌心,本以为郑芝龙会比颜思齐更加“上道”一些,但事实是,郑芝龙在对待福州到琉球以及日本的贸易的态度,和颜思齐并没有两样。一时之间,福州海商圈内对郑芝龙的不满也在急速积累。

    ……

    熊文灿依然保持着晨起先空腹读上一阵书的生活规律,这是从政二十余年来唯一没有改掉的老习惯。

    慢慢放下手里的书卷,望着堂外的晨光,熊文灿忍不住轻轻叹了口气。

    昨天,匆匆从金门赶来向自己解释的郑芝龙信使已经走了,信里的郑芝龙是万般辩解,态度诚恳,就仿佛一个不小心打碎了瓷瓶的孩子一样诚惶诚恐。但熊文灿这些年来已经十分清楚这个“后辈”的诡诈个性。

    最初,熊文灿还是非常庆幸能够把这个继承了海外李旦全部家业的大海盗头子给招抚住,也十分得意自己利用郑芝龙遏制颜思齐的“驱虎吞狼”之计。但目前来看,显然郑芝龙早就把这些化为了对自己更有利的局面。

    郑芝龙和南洋荷兰人有瓜葛,其实早不是什么大秘密,而郑芝龙在海外包庇着一大批以海商为名义的海盗,更是除了京师的崇祯皇帝以外,在闽浙一带人人皆知的事情。

    如今内忧外患,流民四起,地方军镇势力抬头。只要不惹出什么大事,就算是巡抚或总督一级的封疆大吏,都不会去主动捅破一些事。一但盖不住,那就必须有个结果,比如那个几年来已经逐渐安分的颜思齐,就是个典型的例子。

    自己当初招抚了郑芝龙,自然是不会把祸害算到自己头上。而郑芝龙在颜思齐死后眼见一家独大,再尾大不掉下去迟早也会给自己带来祸事,自然也必须有所敲打。

    一个多月前的那封质问信,其实就是一种敲打。也是留给郑芝龙的一个台阶,如果郑芝龙依然我行我素,那熊文灿认为自己只能是弃车保帅了。而所谓的告密信,其实就是一些福建海商从身边的幕僚手上转过来的。

    另一边,有关某个海外华美番国堂而皇之地在南洋一带“缉匪平患”的传闻也越来越多,而且种种言论来看,除了与荷兰番夷不和之外,似乎还有冲着郑芝龙和大员颜家而去的迹象。

    对华美番国最大的印象,大概就是家里的那一套水晶琉璃酒器。以及妻妾梳妆用的银镜,而据说南京的六部官吏家中,这样的华美海货更是司空见惯。一个仅仅以贩卖海货的海外小邦,会突然兴师动众地在南洋一带和荷兰番夷打个你死我活。倒让熊文灿越发觉得不可理喻。

    “老爷,城内张员外有请柬送到。”管家此时出现在堂前,毕恭毕敬地递过了一封请帖,“张员外欲请老爷明日正午赴宴。”

    “就不去了。你专门去一趟,给老员外解释,本抚近日公务繁忙。无法偷闲,待改日吧。”只是瞥了眼请柬,熊文灿就放到了一边。不用说,又是一家有海贸背景的当地士绅在向自己诉苦。

    “呃,老爷,这张员外带口信说,明日有要事商谈,是吕宋李家……”管家赶紧压低了声音。

    “吕宋李家……”熊文灿捏起胡须,脑海里出现了曾经结识的海外大商李旦的身影。李旦已经过世,那这个李家应该就是指李旦的儿子李国助了。

    熊文灿当初在山东布政使任上,没少和李旦打过交际,经常和对方谈儒论道,奉对方为长辈。虽然李家早已淡出大陆,身为大明朝廷的封疆大吏,和海外华商再有什么公开交际就有越矩之嫌,但私下这个面子怎么说也要给的,何况这个时候李家的人出现在福州,自然不会是路过那么简单。

    “好吧,就回个信,明日本抚如约赴宴。”仔细想了想,熊文灿还是点了头。

    ……

    在福州背景深厚的张姓海商,招待熊文灿的夜宴布置在了福州最有名的酒楼中,到客之人除了巡抚熊文灿,福建布政司与福州知府衙门的官员也多有到场,一时之间酒楼外似乎成了另一个公场,各种官轿是排了几溜。

    宴上的主要话题,自然是福建布政司近期上书崇祯皇帝,请求拨款赈济福建开春水灾的事宜。一但皇帝同意拨付内帑,那白花花的银子就会滚入福州,虽然中间还要经过户部等多层“合理性”折扣,但指望包干若干受灾水道疏通修缮工程的福州士绅们依然翘首以盼。

    这种“赈灾”从天启年开始,已经成为福州士绅发财的重要项目之一,依托当地官府的关照,以收聚落难乡民等手段,不光可以获取大量赈济银两,甚至还可以以重整梳理受灾田地为借口,将大量登记在册的民田或官田“报废”,从而偷偷吃到自己名下。在这个过程中,从福建布政使司到地方州县,几乎形成了一整套操作性极强的潜规则。

    而这个张员外,自然就是其中的最典型代表人物,此人不光在福州地界拥有大量田产,甚至还拥有着数家在江南一带都数得上的商号,同样也是闽浙海商之中的大鳄级人物。据说其家族,就是为大明藩王淮王府打理王庄田产起家的江南地方大族,张家能在泰昌、天启、崇祯三代皇帝不到十年的更替中在江南越吃越壮,其淮王系的背景起了很大的作用。

    “……张员外此次修缮河道,捐粮济民,乃是一方善举。”主桌上,在座的大明官员们是频频举杯,一个老头摸着胡子满脸红润。

    “有巡抚大人与诸位大人以身作则,理政救民。小老自然竭力效从,为朝廷分忧,断不敢称善。”老头对着上位的熊文灿是极为恭敬,几乎把所有的功劳都一股脑分摊下去。

    熊文灿微微一笑,谦逊地摆摆手,在场的官员们又是一番奉承。见熊文灿如此态度,大家心里都石头落了地,知道接下来的一些流程可以继续执行了。

    山珍海味,弹琴奏曲,无论是张员外还是熊文灿。除了偶尔客套敬酒外,彼此之间却并没有直接发生什么话题。但福州知府衙门的官员们,则频频向熊文灿又是敬酒又是拍马屁,话里话外,都连拉带扯的牵上了如今郑芝龙如何飞扬跋扈、如何掣肘盘剥福建士绅的抱怨。

    郑芝龙一年能从东海海贸中收取多少的“票银”,大致算算至少都是上百万两银子,虽然比起魏忠贤握权之时朝廷收取的市舶税简直少太多了,也比不了当年颜思齐收取的保护费,但这些海商们自然是巴不得一分银子都不掏。

    颜家现在过街老鼠已经快没了气候。自然矛头又开始转向了郑芝龙。对这些抱怨话,熊文灿都只是微笑点头,但并不做只言片语的评断。

    一场奢华的午宴持续到未时快过才结束,不过临散席的时候。张员外才特意邀请熊文灿到自家新修的去观摩。

    ……

    福州张家营商几代,但族内子弟几十年来也多有为官,修自然也是标榜世家身份的一种方式。如今的张家占地辽阔,主楼大气别致不说。外围园林更是假山翠竹绿池环绕,颇有书香世家的气派。

    在张老头的陪伴下,熊文灿如散步一样谈笑而行。渐渐地林荫小道尽头开始张阔,一个占地面积好几亩的池水出现,水榭亭阁之中,一老一少两位男子正在赏鱼。

    “草民恭迎熊大人。”

    李国助见熊文灿被张员外带来,赶紧起身,带着赵明川走到了亭外,对着熊文灿低头鞠礼。而张员外这个时候,除了招呼下人伺候外,自己却偷偷退开了。

    “这位是?”

    熊文灿当年是见过李国助的,却对另一个书生打扮的年轻人感觉十分陌生,而且看样子,李国助对这个青年的态度不会比自己更差,但怎么也想不起李家还有什么人能比李国助更高的人存在。

    “见过熊大人,学生赵明川,广州府新安县人,乃……乃信使。”赵明川偷偷看了眼身边的李国助,低着头,好半天才长呼一口气,从身上取出一封书信,毕恭毕敬地递到了熊文灿身前。

    信使?熊文灿一奇,慢慢接过,只是在信封表面撇了眼,就露出惊讶的目光。信封上写着“中华美利坚共和国外交部”的字样,落款是“副部长严晓松”。

    “李兄,你这是想让本抚落下个‘私会番使,交结外夷’的罪名吗?!”熊文灿如被火烧了一样把信往石桌上一放,压低了声音,脸色十分严峻。

    “草民不敢,只是那严先生有些话想要转呈大人,但现如今华美国并未求封朝贡本朝,欲言而不得门道。听闻熊大人巡抚一方,气量才识远近闻名,故求得此路,以示诚意。”李国助赶紧露出恭顺的笑容,一边还从身后取出一个精致的檀香木盒,“华美国的严先生说,依海外华美国出使礼仪,给熊大人的应是国礼,但两国并未结交,故严先生仅以私仪赠物,以表崇敬之意。”

    说完,打开盒子,只见丝绸之上,铺垫着一具精致的水晶琉璃酒器,不少地方还打着金银箔,点缀着珠玉宝石,一看就是上乘的华美海货。就算抛开无法估价的水晶琉璃酒器,仅那檀香木外盒,都是大明千金难求的珍货。

    并非一国的外使国礼?!熊文灿心里又是一跳,这不就是指华美信使这次派人和自己见面,只是一种个人礼仪行为,和外藩邦交并无关系。

    “嗯……久闻华美番国乃流落海外之民所聚,盛出奇巧物事。不过,‘华’字未免张狂托大,有神州正朔大明圣朝,海外之邦岂可称‘华’?‘美利坚’亦粉饰太过……吾亦读海外奇书。知那西去数万里,欧罗巴之彼岸,有土曰‘亚米利加’,尔等远居他乡,教化渐失,倒也情有可原……‘米夷国’虽是汉裔之邦,然我大明圣朝天子垂治神州、威德四海,尔等万不可再自封自擂。”

    熊文灿捏着小胡须,笑看着面前的华美信使和李国助,言语之中。貌似有为对方今后与大明朝打交道着想的善意。

    一个好好的中华美利坚共和国,在大西洋呼风唤雨,欧洲诸国莫不羡慕敬畏。国内民生安乐,兴学重礼;国外军势强盛,开疆辟土,所向披靡。熊文灿这一番咬文嚼字,就成了偏穷陋习的“米夷国”了。想到现如今已经绣花枕头一包草的大明朝廷,还这样闭着眼睛自作清高,赵明川心里忽然感觉非常好笑。

    “多谢熊大人教诲。此番学生受华……米夷国外交部副部长严先生所托,请熊大人看在华夏一脉的份上,为南洋华民解冤苦血泪,求东海南洋安泰之策。”

    赵明川定了下心神。按照严晓松平时所教的“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原则,把熊文灿直接摆上了神坛。

    “……自洪武年起,东海南洋海患既而有之。尤倭寇与刁匪勾结为甚。于今,泰西诸夷开海已逾两百年,过西海、南洋而至中土边海。辟南洋野地立城围港而居,又通东海南洋不法之徒,妄杀华民,劫掠船货,海外胞民苦不堪言。”

    “严先生以为,南洋之乱事,当在‘治’与‘市’。米夷国愿与我大明同剿诸匪,以绝海患,护海外胞民,又御泰西东侵。大明边海定,则南洋定,南洋定,则海外华民转危为安。又于南洋米夷港地互市,一可互通讯信,二可惠国安民。”

    赵明川见对方态度比之前好了很多,终于开始“背诵”严晓松当初临走时交代的若干细节。

    赵明川在“侃侃而谈”,熊文灿棉却面不改色,只是慢慢缕着胡须静静看着石桌上一直没有开启的“米夷国信”。

    “李先生,如今在吕宋可好?”

    等赵明川口干舌燥地说完,仿佛已经听厌倦了赵明川的唠叨,熊文灿终于对着李国助开口了。这种忽然又变化的方向,赵明川忽然觉得严晓松让自己给熊文灿送信就是个过场。

    “有大明旁护,及米夷国友助,近些年南洋西人对我等吕宋华民礼遇有加,在吕宋自然无碍,南洋之业已有起复,只对大明闽浙商路断绝有所担忧。想当初熊大人在山东布政使任时,齐浙闽边海百舸争流,水陆通达,好不兴盛……”李国助赶紧拱手,一边还特意强调了华美国的存在。

    “公务繁忙,今日不便久座,等过些时日,本抚自会上书朝廷,将米夷国求南洋封贡之意上呈天听。”

    看来那些福建海商的告密信,应该就和你李国助脱不开关系吧?熊文灿对郑芝龙和李国助的恩怨是早就熟知,而李家和江南部分士绅的利益联系已经存在了几乎半个世纪了,在这个当口和一个米夷国信使跑来见自己,有什么用意基本很清楚。

    熊文灿故意揉了下眉头,只是略微施礼,带着石桌上的书信就起了身。这个时候已经消失已久的那个张员外老头又出现了,客客气气地带着熊文灿远去,一个下人则捧着那个礼盒紧跟其后。

    “哎……”

    望着远去的熊文灿的背影,赵明川对着一边的李国助露出苦笑。不过和赵明川失望的表情相比,李国助的表情就神秘了许多,一副成竹在胸的样子。

    ……

    两天后的夜晚,熊文灿还在书房里走来走去,几个幕僚都垂手站在一侧,一个个大气都不敢出一下。

    “大人,既是厦门备倭水营六百里加急塘报,怕是实情。假使浮头湾一带海匪真为米夷国兵船所剿,这后事是非还须大人裁定。”一个幕僚拿着一封从厦门加紧送来的军情,表情忐忑不安。

    “哼,蕞尔小邦,狂妄之辈!居然在大明边海擅动刀兵!”熊文灿似乎走累了,回到位置上,指着面前的另一封书信,露出一脸怒色。“好一个‘东海南洋海盗名单’,擅指匪号,自作主张,当我大明无人乎?!”

    和几天前赵明川嘴里客气到一塌糊涂的咬文嚼字不同,华美人的信中内容就十分直白了。除了日本倭寇和荷兰东印度公司,包括郑芝龙、颜思海在内的若干在大明边海的海上豪族全被华美国定为了海盗,或与海盗有密切关联,而且还列举了这些人上榜的理由和证据。

    这种观点,完全和大明官方公开的评判标准完全不同。不同也就罢了,华美国外交部还定出了解决这些问题的方案和时间表。其中第一批要清剿的就是杨六、郭怀一、李魁奇、钟斌等在大明东海最具威胁的海盗。

    杨六这些从颜家或李旦家分裂出来的海盗,目前实质是附属在郑芝龙羽翼下的,熊文灿也是暗中知道。其中杨六和郭怀一在福建一带,李魁奇、钟斌则在琉球和苏北、山东沿海一带活动。

    而华美国直接把这些人定为了在东海、南洋贩卖华民猪仔的祸首之一,不就是表明其实郑芝龙和颜思齐当初都是一个性质吗?甚至还有拐弯抹角给颜家开脱的意思。

    信里还希望能获得大明沿海军镇与备倭水营的支持,所有缴获的战利品和俘虏,都将交给大明福建巡抚衙门处置。很明显,这些看似尊重大明朝廷和福建巡抚的动作,基本全是冲着打击郑芝龙去的。

    更让人惊诧的是。就连澳门、吕宋的弗朗机人和南洋的荷兰人都愿意出具人证物证,以证明华美方面的调查正确无误。除了没有黑底白字直接把郑芝龙说成海盗同伙,一张大网已经张得结结实实,就等着福建方面表明态度了。

    现在来看。有些事情已经快压不住了。在此之前,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关于郑芝龙也手脚不干净地在沿海一带贩运“猪仔”给南洋番夷的谣言已经日益高涨,而不满郑芝龙借打击颜家而垄断海贸的地方士绅更是直接把矛头对准了自己。这些人的背后。既有在沿海根深蒂固的齐楚浙党,也有如今卷土重来的东林党,自己这个出自四川的福建巡抚显然强龙压不了地头蛇。

    崇祯元年开始。西北民乱越演越烈,东番岛的颜思海还在苟延残喘,一旦郑芝龙的那些破事真是全被揭开,郑芝龙再在东南沿海弄出一摊子乱事,那不是狠狠抽了自己一个耳光?如果再被人揪着当初招抚郑芝龙这档子事落井下石一下,自己这个福建巡抚也就走到头了。

    “一视同仁”,大概就是这封华美信件中最浮于纸上的暗示了,而且怎么看,都是一副边做边说的节奏,这让熊文灿忍不住火冒三丈。

    “大人,眼下灾荒连年,西北匪患日盛,东虏猖虐也为时多年,东海之疾因更非一日之寒。朝廷度支日紧,实已无力周全四方……”一个幕僚见自家巡抚正在气头上,微微一笑走到了书案前,“卑职以为,苏、鲁、闽、浙事关朝廷东海根本,若无大急,仍当以‘抚’为主,以‘剿’为辅。只有恩威并下,朝廷与巡抚大人才可慑服各方。”

    “哦?那你认为该如何‘剿’,又该如何‘抚’?”熊文灿听出了话外音,故意端起茶,装着大家在随便聊天。

    “卑职昨日见了两广总督的塘报,澳门开禁不久,守澳衙门已经抓获南洋贩害华民的泰西海匪若干,若猜想不差,必是那米夷人在南洋剿匪获胜之献。那东海南洋之闻,两广总督那里多少也会拿到些佐证。”幕僚又是一礼,表情十分镇定,“圣上对东海贩运良民一事深恶痛绝,几番严旨查办,巡抚大人多年来也着力清治,此番既然有了佐证,那大人剿谁抚谁,都是人心所向了。金澎海防参将郑芝龙那里,自然也得用心为大人分忧……”

    听到这儿,熊文灿是微微点头。话头意思很明显了,闽浙沿海这些年的动荡,在不得罪闽浙士绅大族的前提下,必须有人来顶锅,给朝廷一个交代。之前选了颜家,结果事情还越弄越复杂,现在必须要换人来顶了。如果自己在这件事上完全没有一丝作为,那一旦和自己长期不对路的两广总督王尊德那里抢先给朝廷上了什么奏折,那自己就彻底被动了。但这些擦屁股的破事,也必须由郑芝龙出面去处理掉。

    而打从万历年间起,从辽东到两广,打着“拓荒、营矿”等口号,一批批有深厚背景的海商往南洋和吕宋方面花心思,每年都有数千人出海,尤以闽、浙、粤等地最为严重,吕宋之地迁民累数早以万计,这些早就不是什么大秘密了。因为利欲熏心,以各种手段引导沿海百姓出海这种事,又有哪省总督或是巡抚能够完全杜绝得了的呢?

    以剿治乱,以抚制衡,就是为了争取时间。现在朝廷最缺的也是时间,只要东虏和西北问题解决,届时以大明举国之力,要扑灭一个郑芝龙或是颜思海,那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至于什么泰西诸番,更是藓疾之痒。

    “嗯……本抚已有定夺。明日发六百里加急,通达闽浙各地卫所军镇、备倭诸营、金澎海防水师:经查,闽浙边海匪患不绝,混淆视听、外通夷寇、屠戮海商、贩害良民,着地方军兵全力清查剿之,不得有误!金澎海防水师参将郑芝龙巡检不力,致使边海备倭海防兵事滋漏生隙,待事后议惩。”

    “经查”——什么时候查的,查明了什么?

    “混淆视听”——谁在混淆视听,混了些什么?

    “着地方军兵全力清查剿之”——把颜家都揍了一年多了,还要地方再“清查”什么,又要剿谁?

    “事后议惩”——看起来都铁板钉钉了,还要“事后”再“议惩”?板子倒是举得很高很高。

    熊文灿眯着双眼,逐字逐句地念出自己的决定,几乎每段话里,都带着能让人浮想联翩的字词。

    “大人高明,郑芝龙必知进退!”一众幕僚都恍然大悟,纷纷赞不绝口。

    “东番大员岛颜氏私贩流民之罪可深查待议,但私结外夷之过也当请罪自省,可遣人前去晓喻本抚之意……本抚日后将上书朝廷,道明原委曲直,由陛下圣裁。”

    说完最新的指示后,熊文灿又展开笔墨,一篇花团锦簇、落笔生花、为闽浙沿海殚尽竭力呕心沥血的诚恳奏折就开篇了……(未完待续。。)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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