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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江丘     东丘txt下载     东丘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十六章,破败的神庙

    面对老刀的时候,陆谦玉总是找不出一个合适的称呼。

    他很想称呼他老哥哥,年龄是合适的。但是,两个人在此之前形同陌路,他这么叫,有套近乎的嫌疑。于是,他还是打算直呼大名。

    “老刀!”陆谦玉对他的影子招招手,他说,“我们正等你回来。”

    说话的时候,老刀走近了,脸色在马灯的光照下,露出一丝疲倦。

    风在舱外无情的怒吼着,浪轻轻的拍打着船身的木头。甲板上传来水手一二三的号子声,他们正把大船上沉重的绳索扔到岸上去,再由岸上的劳力拴在木头桩上。

    于是,船慢悠悠停稳了。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老刀说话直来去,他现在的确非常的疲倦。有两个原因令他很想倒下去就睡。第一个是来自蒙面人的任务;第二个,源自身体的本能。“我可以告诉你,但是你需要保密,这对你很重要。”老刀神神秘秘的说。接着,他绕到了陆谦玉的身后。

    “其实,我不该问。”陆谦玉感觉老刀正在掀自己背后上的衣服,他说,“我就是有点好奇罢了。”

    “人生总是充满了无数的好奇,但不是什么事情都有答案。”老刀叹着气说。陆谦玉承认,他回答的非常完美,成功规避了陆谦玉很多问题,省下了自己的吐沫。“我看看你的伤口,小刀,去把马灯拿过来。”老刀的手触摸到陆谦玉后背的伤口上,手指划过的时候,陆谦玉感觉到好像有一只虫子在自己的后背上乱爬,顿时,奇痒难忍。

    于是,陆谦玉大笑了几声。“对不起,我不习惯。”这时候,小刀拎着马灯来了,他说,“老刀,你轻点。”

    “爹呀,大哥怎么样?”小刀把脸凑过去,但他意识不到问题的严重性。

    “溃烂了。”老刀按了按陆谦玉的伤口,问,“疼吗?”

    他摇摇头,如实说道,“不算疼。”陆谦玉看不见自己的伤口,他以为感觉不到疼痛就是好的,所以他问,“溃烂的话,应该是严重了吧?”

    “这是暗器所伤吧!”老刀在怀中摸索出一小瓶药,把粉末倒在手上,他说,“幸好没毒,但也不乐观。”

    “死不了吧?”陆谦玉感觉到有什么东西洒在了伤口上,疼痛感明显了,他咬着嘴唇,尽量保持镇定,问道:“老刀,你的药,为何这么神奇?”

    “走江湖的,谁还没有个保命的技能?”老刀拉下陆谦玉的衣服,他说,“好了,尽量不要沾水,如果溃烂再持续下去的话,我就不能放你离开。”

    陆谦玉惊讶,他认为问题还不及老刀说的那么严重。不过,老刀刚才这一套下来,倒让陆谦玉回想起浪流来。

    当初在芦苇荡里,多亏浪流细心的照顾,鞍前马后,上药送水,才让他好的那么快。

    想到这里,陆谦玉不禁黯然

    ,他询问自己,“浪流,又在哪呢,他还活着吗?”

    老刀绕到前面,将小瓶子递过来,他说,“这个你拿着,之前给过你,这些都是救命的良药。但是,有个前提,你的活下来。”

    “谢谢!”陆谦玉本不想收,他受了老刀太多恩惠。这笔账,他怕以后还不清,他最怕的就是欠人情。既然老刀盛情难却,药物的确有用,陆谦玉只得勉为其难的收下了。他脸上带着笑意,说,“你把药都给我了,你以后用什么?”

    “我自有办法。”老刀笑道,他的耳朵同时正在聆听舱外的情况,他打折呵欠说,“船停了,你们先休息吧!明日一早,可以下去看一看。”

    “爹呀。”小刀高兴的问,“你不跟我们一起吗?”

    “爹有更重要的事情。”老刀摸了摸小刀的脑袋,然后向外面走去。他即将走到舱口的时候,回头对陆谦玉笑了笑说,“如果相信我,就不要到处乱跑,你的伤势,让人非常揪心!”

    陆谦玉去意已决,片可不想耽搁,碍于时间和伤势,他只好再留一晚了,他点头致谢,“你的好意,我收下了。”

    “为了你好。”说完,老刀走出了船舱。接着,陆谦玉隐约又听见他吟了这么一句话,“江湖没想象中那么好,也没有见到的那么坏。哼,江湖,毛一堆的江湖!”

    “你听到了吗?”陆谦玉问小刀。

    “什么?”

    “你爹说的。”

    “他说,江湖就是根毛。”小刀哈哈大笑。

    “粗俗!”

    风席卷着草屑从破门里刮进来,撞在窗户纸上,发出一阵阵呜咽,像极了女人的哭声。

    浪流在睡梦之中,感觉有个人在抚摸他的面庞。

    于是,他警觉的睁开眼睛,看见了一双布满老茧的手,一个乞丐模样的人攥着沾了水的毛巾,正小心翼翼的望着他,毛巾上的水滴滴答答的往下淌。

    他的确就是个乞丐!尽管光线暗淡,浪流还是要一眼就认出了他。准确说,浪流在一年前就认得他,他是浪流的救命恩人。

    一年前,浪流初来麟州乍到,碰上了致命的疟疾,晕倒在城外的水沟里。正是这个慈悲的老者,将他从鬼门关拉出来,像现在这样,用一条湿毛巾,奇迹般的把他救活了。

    “我吵醒你了吗?”老乞丐把毛巾折成了长条,放在浪流的额头上。一阵凉意袭来,令浪流非常舒服。他伸了伸疼痛的胳膊,对老乞丐笑了笑,又听到他说,“别起来,你昏睡了好几天。”

    于是,浪流很放心的躺下来。

    他的头上是沾着灰尘的蜘蛛网,风吹来,灰尘正的往下落。他的左边是一张三条腿的八仙桌,一条腿用树枝支撑着,上边摆着几个破碗。他的右边是一座缺了条胳膊的雕像,五六个人高,正向他露出狰狞

    的面孔。他的脚下,是一叠温暖的干草,它刺痛着他背上的伤口。

    浪流又回到了令他熟悉的地方,城外十里的山神庙。

    “为什么受这么重的伤?”老乞丐坐在他的面前,一束月光从门口照射进来。草屑在光里纷飞,几片落到了他的蓬发上。他伸手摘取草屑,笑着说,“别这么看着我,你还活着。”

    “老谭。”

    “诶!”

    “你又救了我一次!”浪流没法作揖。他的脸上充满了感激之情,他还记得自己身上有些银两,他说,“你摸我的口袋。”

    老谭照做了,摸到了一些碎银子,他诧异的说,“干什么?”

    “你拿着!”浪流惭愧的闭上眼睛,他郑重其事的说,“我没什么可以给你啦。”

    “傻孩子。”老谭说,“我要这钱,有什么用呢?”于是,他把钱扔在地上,像往空中扬了一把瓜子。

    这时候,几个人立即拥上来,把地上的银子洗劫一空了。他们是住在这里的其他乞丐,山神庙临时的主人。

    浪流非常尴尬的看着两个乞丐因为抢银子扭打在一起。一个家伙先揪着另一个的头发,于是,另一个打了他一拳。对方踢了他一脚,他又给了对方一拳。两个人不光打,还骂骂咧咧的。一直扭打到了外面。很快,屋子里跑出去好几个乞丐,战斗的胜负变得更加扑朔迷离了。不久之后,呻吟声与大笑声一起传进来。

    “你这是干什么?拿着钱,买点好的。”浪流责备道。

    谁知,老谭竟然露出一副很不耐烦的样子,他说,“你真以为我是个乞丐?”

    “你不是乞丐?”

    “我吃天上的,喝下地上的,睡在月光里,走在阳光下,我无欲无求,怎么是乞丐呢?”老谭这番话,饱含深意,令浪流异常吃惊,这哪像是一个乞丐说出来的话?这分明就是一个看破凡尘的圣人才能理解到的天地至理。

    “你不是乞丐!”浪流肯定的说,“你是一个高人,但我睡了多久?”

    “三天!”老谭回答,“有好几次,你差点没了呼吸,是我把你救活了。”他骄傲的说。

    “我可以坐起来吗?”浪流说。

    老谭摇摇头,“你屁股上有伤!”

    “他娘的!”浪流感觉屁股上果然很疼,钻心的那种疼,屁股上好像漏了一条缝。不知道是血还是屎沾在他的裤子上,所以硬邦邦的像垫了一块牛皮。他严重怀疑,那极有可能是屎!他不禁骂道,“究竟是哪个下三滥对我的屁股下手?”

    “谁知道呢。”老谭变戏法似的递过来一个馊馒头,问,“吃点吗?”

    “快。”浪流挣扎着,他说,“帮我一个忙,扶我起来。”

    “你屁股上有伤,走不了路。”老谭说。

    “那我就爬着去。”

第十七章,石翁的意志

    浪流倚在神像下方的台子边上,眼神空洞,两条腿弯曲的向前伸着,枯草扎进他的裤腿,他感觉不到痒,露在裤子外面的小腿肌肤上布满了伤痕,老乞丐看着那些伤痕,不禁在一边摇头叹气。

    “城中乱了。”老乞丐说,“你回去没用,改变不了什么。”

    “真的死了吗?”浪流语气阴冷,他说,“你亲眼看见的,还是听别人说的?”

    老乞丐伸了伸脖子,望着门口,天微微放亮了,黎明的天空挂着荒芜的月亮。破庙里传来其他乞丐们的鼾声。

    “我听说的。”

    浪流听后,脸上露出了笑容,“道听途说,算不得数。”他支撑着地面,腿上的伤,好像骤然减轻了很多,他试图站起来。他肯定的说,“我熟悉那个老家伙,他强着呢!你不懂功法,所以不知道他拳法有多么高超,他的剑法有多么犀利。三十招。我跟陆谦玉都敌不过他三十招!”

    他弯曲着身体,往前蹒跚了几步,摸了摸身上,发觉酒葫芦不见了,于是,他回头去找,看见了老乞丐那张哭丧的脸。

    “浪流!”他顿了顿,声音低沉,缓缓说道,“别自欺欺人了,我是听说你逃了出去,才跑到芦苇荡找你。但是陆管家真的死了!我亲眼看见的。”老乞丐说完,浪流的腿弯了下去,他噗通跪在了地上。老乞丐去拉着他,却被一把推开了。

    “胡说八道!”浪流喊道:“别跟我开玩笑,我酒葫芦呢?”他在一堆干草里翻找起来。

    “不过!”老乞丐握住他的胳膊,仰起头说,“陆管家是我见过的真正的英雄!”

    浪流甩开他的手,他想喝酒了,他不记得酒葫芦是不是掉在了芦苇荡里了。如果是那样,就太糟糕了。他说,“你真没看见我的酒葫芦吗,就是那种很普通的葫芦?”

    老乞丐摇摇头,他不知道浪流是不是在听,所以他继续说,“他倒下去的时候,像一座山塌了!”

    “你有酒吗?”浪流喊道,他的声音像炸雷一样掠过天空。破庙里的乞丐都被吵醒了,但他们不敢出声,继续灰溜溜的佯装睡觉。“我现在不想听你说这些胡。我想喝酒。”浪流感觉自己的心有种莫名的空洞,急需用酒来填满。于是他站起来,朝着门口走去,腿上很疼,他咬着牙坚持,迈了几步之后,他还是倒下去了。于是,他就向门口爬,爬了一会儿,他的脚踝被老乞丐拉住。

    “你听我说!”老乞丐声音颤抖的说,“别这样!”

    “好,我听你说!”浪流翻个身,躺在一束月光里,冰凉的空气吹着

    的头发,他比任何时候都清醒,眼里噙着泪光,他骄傲的说,“他倒下去的时候像一座山塌了。”

    在陆谦玉和浪流逃走之后,石翁独自面对一众敌人,陷入了一番鏖战。

    此刻,他毫无保留,平生所学,尽数展现,杀了一个天昏地暗,鬼哭狼嚎。

    冲到他面前的杀手,往往敌不过一招,便倒在了长剑之下。

    剑身之上满是豁口,可依然锋利无比,最后,从这位悠悠暮年的老者身上,敌人看见了一望无际的杀气,他们胆怯了,推推囔囔,再也不敢妄动。

    石翁站在尸体堆里,平静的望着一脸惊讶的陆刃,露出了难以置信的笑容。

    “你这个忤逆门楣的恶贼。”石翁扬起手中的剑,长血洒向了空中,落在了陆刃的脸上,“老夫这就替天行道,为陆家清理门户。”

    陆刃嫌弃的摸了摸脸上的血,笑出声来,他对手下说,“尔等暂时退下。”于是,他的手下跑到了十丈开外的地方,瞪着一双黑溜溜的眼睛看着她。陆刃转身见到这一幕,不由得脸都绿了。他面向石翁时,诧异的说,“老头儿,你这又是何必?念在你曾经服侍过我爹的份上,不要再拦着我了!等谦玉一死,陆家就是我的了,你可以继续做你的管家,不是很好吗。”

    “八十三口人呐!”石翁跺着脚说,“他们都是陆家的子孙,你怎么下得去手?”

    “自我离开陆家,我就不再是陆家人了。”陆刃说。

    “是你咎由自取。”石翁用剑指了指他,说,“孽障!你配不上陆家的姓氏。”

    陆刃望着陆谦玉逃走的方向,发出冷冷的笑声,“那个没有父母的可怜虫,值得你为他死吗?”

    “我可以死一次,而你要死一万次。”石翁说完,起了一手刺杀式,长剑伸直了,奔向陆刃。

    “顽固的老东西!”陆刃抽出鞘中长剑。刹那间锋芒毕露,凌冽寒光映在石翁的眼睛里。

    石翁所用,是一套攻速极快,精妙绝伦的剑法。剑法以刺为主,辅以挥砍,极为简单,却难以防范。近身之后,似荆棘缠绕,更显剑法威力,非常难防。

    陆刃用的则是陆家的《千军破》,前面的三章,九式。与陆谦玉所学如出一辙,但是比陆谦玉老练许多。

    陆刃此人早年间也是个练武的奇才,在江湖上浪迹多年,钻研过百家剑法。

    他学以致用,尽取之长,把其它剑法与陆家剑法三章合二为一,自成体系。他把这种混合剑法命名为《千刃剑法》,说白了,就是在固有的陆家剑法

    里加了许多有效的流氓招式。

    陆家《千军破》本就在江湖上久负盛名。想当年,老太爷在世,多少江湖剑客慕名而来,折戬而归。

    再往前数,陆家先祖,以一把孤寒长剑,一部《千军破》傲立江湖数百载,未尝一败。

    石翁深知陆家剑法精髓,对战之时,打起了十二分精神。然而他步入风烛残年,身体行将就木,力气大不如前,不适合持久战。在剑招上,他先天落了下风,须得速战速决。

    双方交手了几十个回合,胜负不分,华丽的剑招在旁人眼里留下了眼花缭乱的印象。

    在旁的杀手们,无不惊讶,原来石老头与陆刃全是深藏不露之人。

    他们的武艺不知道甩了在场众人几条街。

    石翁名号,或许有人早有耳闻。然而陆刃平时里大腹便便,一副无能小人的模样。谁能想到,他的剑法竟然领衔群雄?

    一时间,其他人插不上手,只得在一边观摩欣赏。

    剑气纵横,人影攒动,战场上刮起了狂风,将两个人笼罩在其中。

    剑碰剑,拳对拳,掌对掌,各种声音,形成了惊涛骇浪。

    等待狂风落尽,尘埃散去,众人无不瞠目结舌。

    石翁站立不动,陆刃在他的跟前。

    他的剑,穿过石翁胸膛,石翁的剑嵌入他的肩膀。两个人像不动的雕塑,鲜血从他们各自的伤口上缓缓流淌。

    石翁发出了一声闷吭,胸部以下的衣服染上殷红,喉咙翕动,嘴里倏然涌出大口鲜血。接着,他把血吐在了陆刃的脸上。

    “老东西。”陆刃的脸抽动着,他讨厌石翁的血在他脸上留下的痕迹,那似乎是热油一样滚烫,他笑不出声来,他说,“你给我放开!”

    “到此为止吧!”石翁握着他的剑刃,鲜血让他的左手成了血手,他翘着嘴角,笑出声来,“你的右臂,我收下了。”接着,他手下的剑斩下,陆刃的右臂滚落到地上。

    “啊!”像是雷电击到他的身上,陆刃长啸一声,松开手,踉踉跄跄退了几步,疼痛几乎让他昏厥过去。幸好一边的手下不在犯怵,两个人抵住了他的后背,他才没有倒下。

    “咳咳咳,我...也只能到这里了吗?”石翁瞥着一口气,猛的抽出插在胸口的剑,鲜血溅射而出,在场的每一个人身上都留下了石翁的气息。

    他倒了下去。然后,看见了月亮高悬,云在流动,一片绯红悄悄侵染了苍穹,他缓缓的闭上眼睛,念着,“谦玉少爷,保重啊!”

第十八章,时间的公平

    翌日清晨,和煦的阳光照耀着大地。几只鸟儿在树梢上跳跃,叽叽喳喳的叫唤个不停,溪流反射着斑斓的光辉,潺潺流向远方,一条杂草丛生的下路,从山神庙下延展而去。

    老乞丐睁开朦胧的睡眼,最先朝着旁边看去,浪流早已不见了踪迹,空留了一堆干草。于是,他发出暗笑,“走了好,走吧。”说完,他伸了一个懒腰,走到门边,看着碧蓝的天空中飘着的朵朵白云。转眼,墙角的蛛网映入他的眼帘,他喘了一口气,说,“这个庙小,不是人待得地方。”

    “陆谦玉会在哪里?”

    浪流揣着疑虑沿着小路缓慢的前行,他的伤势没有恢复,也不可能好的那么快,山神庙里没有药,疼痛和脓肿也许会持续折磨他很长时间。

    索性都是些与生命无关的皮外伤,未能伤及到骨头,浪流并未牵肠挂肚,扛住了心疼,其它肉疼,不过是小儿科。

    麟州城,他是回不去了,不然可以购买一些草药。

    石翁仙逝,陆刃重伤。

    麟州风云突变,宛如一场梦幻,使人应接不暇。武陵风不费功夫,坐收渔翁之利,堪称最大的赢家。至于他会和陆刃爆发什么火花,那不是浪流现阶段要考虑的问题。

    他走了两个时辰,来到麟江某个僻静渡口,但见几艘小船停泊。

    三个中年船夫加上一个少年,正在凉亭慵懒落座,围成一圈。

    见到来客,他们话音嘎然,扬起脑袋瞟了一眼。然后,发现来的是一个破烂衣服,蓬头垢面的家伙,顿时索然无味,继续低头聊天去了。

    “娘的,又是个穷鬼!”

    “生意现在可真是不好做了。”

    “顺子,嘿嘿嘿,你爹死了,你娘晚上怎么办啊?”

    “滚!”

    “嘿,你这不孝龟孙,还敢骂爹。忘记爹给你和你娘送的猪头肉啦?”

    “滚,谁稀罕你的肉!”

    “嘿,顺子,你干嘛去?”

    “要你管?”

    “快回来吧,爹不说你娘了。”

    “哈哈哈。”

    浪流立定,听见了船夫们正在打趣那个少年。

    少年看似十一二岁的模样。个子不高,穿着长短不一的短裤,开衫无扣,所以前胸就那么暴露着,几道泥水的痕迹在胸脯上匍匐,很像是纹身。他光着脚,鞋子或许放在了一边,正朝着浪流走来。

    转眼间,少年来到了浪流跟前,他行了一礼,缓缓说道,“天气可真不错啊,客官可是远行?”

    浪流眺望着江面。此刻,它平静的好像是一面镜子,云好像是长在了水里,一群野鸭和水鸟荡漾嬉戏,银辉铺满,绚丽明亮。他转过头,正视少年,他说,“天气很好。”

    少年打量浪流,这一身随意的打扮着实让人怀疑他是哪来的逃荒客。

    浪流的衣服在战斗中被撕碎了,布满血污,所以他正穿着老乞丐捡来的衣服。宽大的麻布衫大了他整整一圈,裤脚飞着毛边,衣服裤子上大大小小的窟窿约有几十处,有很多地方甚至是用线在遮羞。另外,草屑寄居在他的头发丝里,脸上黑一道,紫一道,全是淤青,这副摸样,很难不让人疑心。

    少年的惊讶的反应是正常的,不过浪流很不自在,他动了动干裂的嘴唇,问道:“我脸上有金子吗?”

    “没有。”少年摇摇头,他说,“你受伤了!”

    “一点点江湖印记。”说完,浪流摸摸身上,余有几两银子,心道,“付船钱应该够了。”他说

    ,“这条江,通向哪里?”

    少年笑了,可能是不知道,亦或是怀疑浪流的身份,不想说。

    这时一个船夫走过来,趁着少年不注意,他揪住少年的耳朵,“顺子,干嘛呢?”

    少年疼的咧嘴,支支吾吾的说道,“蔡大哥,你放手。”

    “放开他!”浪流瞪着眼睛,杀气随即向四周散去,“我再问他话呢!”浪流说,他之所以这么激动,与之前船夫的窃窃私语有莫大关联,他虽然落魄潦倒,可也轮不到几个船夫嘲笑。

    “吼那么大声?”船夫并非是江湖人士,对杀气什么的敏感度不高。依他看,这个人吹胡子瞪眼睛,脾气可谓不小,他自言自语的说,“这什么世道,乞丐都这么神气吗?”

    少年趁机挣脱了,他跑到浪流的身后,他对船夫说,“蔡大哥,他受伤了,你别这样。”

    “小兔崽子。”船夫挺直了身板,大放厥词,“跟你爹我都不亲啦,跟个外人亲,你娘让的吗?”他刚说完,便觉得对面一只手朝着自己抓来,他吓得妈呀一声,脖子当即被浪流掐住,血气上涌,脸色通红。

    “你再说一句废话,我就送你去见顺子的亲爹!”浪流此刻已经知道少年是个单亲家庭,家中孀居着母亲。他突然触景生情,想到了自己孤苦伶仃的童年,顿时气的不轻,下手重了一点,掐的船夫近乎昏死过去。

    “大哥,别伤他。”少年掰着浪流的胳膊,“你会杀了他的。”他喊着。

    于是,浪流松开手,船夫瘫倒下去,咳嗽了几声,像陆地上的鱼那样呼吸,他说,“你是江湖里,哪个好汉?”

    “呦?”浪流俯身下去,盯着船夫,吓得他赶紧捂住自己的脖子,“我是个无名之辈,你有何指教?”浪流笑道。

    “服了你了。”船夫站起来,支支吾吾的说,“兄台,我蔡有庆是个粗人,生平最佩服习武之人,可惜我家境贫寒,没个习武机缘。”

    “然后呢?”

    蔡有庆嘿嘿一笑,“不如...。”

    “老蔡,你又来了!”这时有个船夫说,“你年纪一大把,还学什么武啊?媳妇还没着落呢!”

    “哈。”蔡有庆摸摸头,骂道:“老子就是长得有点着急,今年才二十五。”

    浪流瞅着蔡有庆的麻瓜脸,觉得他像是五十二。

    于是,他哼了一声,拉住蔡有庆的衣领,问:“这条江,通往何处?”

    “那您可是问对人了。”蔡有庆的脸上堆着笑容,他用手指轻轻拨开浪流的手,“那个,能不能松开一点,我的嗓子,嗓子..”。

    “快说。”浪流陡然用力,吓得他脸色发绿。

    “海纳百川,麟江的尽头自然是大海啊。”

    浪流踢了他一脚,“你他娘的,这不废话吗?”

    “是东丘!”少年说,“大哥,麟江长达千里,途径城镇百余处,最终流入大海,但是我爹活着的时候说,麟江到东丘后,就算是到达终点了。”

    浪流对少年的话深信不疑,因为他认为这是个不会说谎的好孩子,穷苦之人,最能坚守住生活的本真。他疑问重重,百思不得其解,问道,“怎说麟江到东丘而终?”

    少年头摇的跟拨浪鼓似的,他说,“我不知道,我曾经也这么问我爹,他说等我去了就知道了。”

    “好!”浪流说完,拉住蔡有庆的衣领,朝着小船走去。蔡有庆打了一个机灵,脚步很不情愿的迈动着。

    “大侠。”蔡有庆哭丧着说,“好什么呀?”

    “我就去东丘!”

    “但是我不去呀。”

    “容不得你。”浪流心里向着陆谦玉的模样,他问,“哪个是你的船?”

    “大侠,我真不去呀,不顺路的!”

    “你再多罗嗦一句?”

    “大侠,哎呦,真...,顺路,顺路...,哎呦,别打了。”

    “大哥,你醒醒...。”

    陆谦玉处于极度缺觉的窘境里,他躺在干草里,比睡在棉被里还舒服,船舱下一片漆黑,即是在白天,仍然密不透光,这为睡眠提供了绝佳的温床。当他觉得有人摇动自己胳膊的时候,勉强睁开了眼睛。于是,听见了小刀特有的嗓音,那是清脆里带了点沙哑,咬字又不是很准确。

    “大哥,天亮了!”

    “什么时辰了?”陆谦玉问。

    “上午了!”

    “让我在睡一会儿。”陆谦玉迷迷糊糊的道,“一炷香的时间。”

    “大哥,我爹说...”小刀看着陆谦玉重新闭上了眼睛,他内心几乎是绝望的。于是,他安静的等了一炷香的时间,而陆谦玉只觉得时间仅是一瞬息。

    “大哥,大哥,一炷香时间到了。”小刀继续摇动着陆谦玉的胳膊,但他不敢用力,陆谦玉手臂的伤还没康复。

    陆谦玉哼唧了几声,翻个身,还想继续睡,“再给我一炷香时间。”他说。

    “陆大哥,你是太累了吧?”

    “嗯,我分配给睡眠的时间太少,所以,我现在要补偿它。”他说。

    “我爹说,时间的分配从来公平的。”小刀,忽然安静下来。

    “嗯。”陆谦玉迷迷糊糊的听到这句,觉得很有意思,他问,“什么意思呢?”

    “就像我们这些走江湖的,时间分配给我们通常是冒险,因而我们掌管有更多的财富,时间虽然给予了其他人平淡,他们却生活安逸,你欠时间的,不是时间欠你的,我们把时间挪作它用,又怎么能可惜时间对我们吝啬?“小刀说完,补充了一句,“当然,我爹不完全是这个意思,有些是我的自己的理解。”

    小刀这句话,如芒在背,陆谦玉猛地惊醒,坐直了身体,眼睛目视着前方,舱门罅隙仿佛射入了一道光。然后,他缓缓的转向小刀,激动的说,“你爹说得对。”

    他的样子,吓了小刀一跳,他问,“你没毛病吧?”

    “时间老人,从来不会欺骗他的信徒,也不会等待任何腿脚不便的人。江湖冷血,弱者得不到同情。这个世界上压根就没有公平,除非...!”陆谦玉蓦然起身,朝着舱外走去。

    “陆大哥,除非什么?”小刀追了出来。

    站到甲板上,陆谦玉用手掩着眼睛,透过手指的缝隙,他看见一轮灿烂如火的朝阳,它迸射的光芒使人无法直视,很快,陆谦玉便双眼模糊,泪流满面了。

    看着他怪异的举动,小刀不解的说,“别那么干,那会伤到你的眼睛。”

    “嗯!”陆谦玉闭上了眼睛,随即感觉温暖的阳光落在自己的身上,他的身体像一块急速融化的冰块。他分不清,自己是水,还是人,亦或是汽,他浑身的血液在血管里肆意的奔腾。他明白了,这个世界上,唯有阳光和人心,难以直视的真理。

    “陆大哥,你还没说,除非什么?”小刀追着问。

    陆谦玉放下手臂,大笑着,摸了摸小刀的脑袋,他说:“除非,你把公平的决定权掌握在自己的手里。”

第十九章,古怪的二哥

    石头城沐浴在日光里,正向旅人释放出沧桑年迈的气息。那不是岁月的沉积,而是源自深山和丛林给予的馈赠。

    陆谦玉站在甲板上,望着人头攒动,熙熙攘攘的码头,不得不改变在此之前给石头城下的粗浅定义。

    俗人皆被道听途说蒙蔽了双眼,陆谦玉眼中的石头城,并非一处乏味幽静的僻野。

    它在大山的阴影里孕育而生,充满了自然朝气。四周密林环绕,麟江从城前的空地奔涌而过。岸上的房屋,错落有致。街道井然,郁郁森森。水手的号子,买卖的吆喝,孩子的嬉闹,它们组成了一场源自生活的大型歌剧。

    此时间,大大小小的船舶由水道入港,停泊在大船周围。水手们在船上忙活着,黝黑的臂膀在阳光下反射着油光,晾晒在桅杆上的渔网散发出鱼腥味,一切按部就班,有序的生活轨迹,使得它俨然间变成了一处世外桃源。

    陆谦玉的身边站着小刀,他嘴里不停的嘟囔,“怎么掌握公平呢?”他拉了拉陆谦玉的袖子,“大哥,你会掌握公平吗?”

    “别想了。”陆谦玉笑着说,“他们人都去哪了?”陆谦玉见过了石头城的冰山一角,心情大为畅快,便又开始在大船上寻觅,发觉甲板上空空荡荡的,仅有几个水手搬运着什么物品匆匆而过。

    “哦。”小刀慌张的叫了一声,他说,“我差点都给忘了,爹让你去找他。”

    “找我什么事?”陆谦玉不解的问

    “他们一早下船去了,这我真不清楚。”小刀摇摇头。接着,两个人便从大船上移步到岸边的土地上。

    大大小小,形态各异的石头,在码头上铺设了一个小型的广场。

    广场上聚集了大量的商贩,尤其是贩鱼的很多,在小贩中间,不乏有小孩子的身影,他们站在鱼篓后面,嘴里叫嚷着,“新鲜的鱼呀,三文钱一条。”

    陆谦玉对吃鱼没什么兴趣,于是,他又开始观察小广场。

    四通八达的道路以小广场为起点,像一条条长蛇似的引人前往城市中心,小刀选了一条,带着陆谦玉走过去。

    踩在大地上,陆谦玉的心倏然间平稳了许多。他虽然不晕船,但在大船上密闭的舱室里活动多有不便,船在水面上摇摇晃晃,很难让人踏实。而现在,这种跌宕感不复存在了。

    陆谦玉大步流星,眼睛不时瞥着人群和四周的街景。这是陆谦玉第一次走出麟州城,来到一处陌生的地界。所以对石头城的一切都感觉到新奇。

    石头城,全是石头,这一点不假。

    不过,那些是有生命的石头。

    踩在石头路上,发出的摩擦声,好像是石头的低语。石头屋顶,沐浴着太阳的光辉,向旅客投以最热烈的欢迎,还有路边栩栩如生的石头雕塑,一个个仿佛被时间嵌入了生命。

    此时,他正经过一间茶馆,小刀手里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个苹果,他一边吃,一边说,“大哥,船上的疗伤药没有了,我爹说,等会让我带你去买一点回来。”

    陆谦玉望着茶馆里,他说,“不忙,有劳了。”

    然后,他看见,茶馆也全是石头。石头桌、石头椅、石头做的墙,墙上挂着石雕。茶馆里忽而传来掌柜的呼唤店小二的名字,“石不误,你他娘的竟耽误事,还不滚出来,给客人送茶去?”

    陆谦玉笑了,小刀身子虚晃了一下,拐进了茶铺。

    叫做石不误的伙计掀起后厨的帘布,探出个脑袋,端着石头托盘,嘴里嘟嘟囔囔的向着不远处的一张石桌走去。

    老刀神色警觉的坐在靠窗的角落里,头不时的扭向窗外,手里尽管端着茶杯,但茶水没了热气。

    他的身边坐着阿泰,六子,以及另外一个男人。陌生人引起了陆谦玉的注意,但并不确定他是不是船上的人。

    他长着一张棱角分明的宽脸,下巴上有一圈不清晰的胡须,身体孔武,此间挺直了身板,一副正襟危坐的姿态,然而嘴上带着轻松,正与阿泰和小六二人谈笑风生。

    小刀来到老刀边上,轻声喊了一声,“爹呀。”老刀扭头看了看,与陆谦玉四目相对,小刀说,“爹呀,你咋不喝茶?”

    于是,他尴尬的喝了一口茶,问陆谦玉,“伤势怎么样了?”

    “好多了,我是来...。”陆谦玉想说,他是来告辞的,即使大船要在石头城停靠数天,他可以继续依靠老刀的救济苟延残喘,然而,这不是他消极下去的正当理由,他着急去找石翁和浪流,不想耽误。

    “来的正好。”阿泰瞧见了陆谦玉,热情的招呼,“船上的伙食不是一般的差,所以来换换口味吧。”他打断了陆谦玉的话。

    陆谦玉只得抱抱拳,把话咽了

    回去。他客气的说,“我倒真有些饿了。”

    接着,他看见桌子上摆着几碟小菜,加上一大摞白面馒头,一盘带着血丝的肉吸引了他的目光,看上去应该完全是生的,随即,他联想到,这肉等会儿该怎么吃?

    这时,小六起身拉开了椅子,说:“谦玉兄,这边坐,小刀坐在你爹边上吧。都别傻站着了,时不我待啊!”

    如此客气的礼遇,与他们之前不温不火的态度大相径庭,陆谦玉一时发怔,受宠若惊的坐下去,身体尴尬的扭了几下,端着茶杯摇摆不定。

    “伤势真的没什么吗?”阿泰充满关切的说,“如果有需要尽管可以跟我们提。”他俨然是把陆谦玉当做了自己人看待。而陆谦玉却不这么认为,他与阿泰等人,分明是两个世界的人,他们走江湖,自己则是在闯江湖。他们要去东丘,自己则是要回到麟州。两者之间,不在一条线上,正所谓道不同,不相为谋。

    “啊!”陆谦玉这一声里分别包含了,惊讶、困惑、尴尬等多个情感变幻,他说,“承蒙关照,已经好多了。石头城可真热闹啊。”

    “热闹?”阿泰嘿嘿一笑,“你指的是他们?”他用眼神加以示意。

    陆谦玉看去,茶铺用餐地方颇大,摆放着约有十几张桌子,即便如此人有空余。其中武林装束模样的人,占据了其中一半席位。他们大嚼大咽,推杯换盏,发出嘈杂的声音,当然,其中也有人只顾得低头聊天,目空一切。他们大部分把形形色色武器随手放在桌面上,少部分背在背上或者挂在腰间。

    小六这时候开始倒酒,他对陆谦玉递过来杯子,说,“不见得是好事,你来一杯吗?”

    “杞人忧天!”阿泰不屑的说,然后,他挥手招呼店小二,“那个谁,你过来一下。”

    陆谦玉没早上喝酒的习惯,他顺着小六的话,往下说,“六兄,多谢。但我不便饮酒。不过,何以见得好事坏事?”

    “有武林人的地方就是江湖。”小六啜饮一口,接着说,“江湖是个纷争的地方,我讨厌纷争。对了,你受伤了,饮酒有害,那么自便吧,别客气。”

    “赶紧吃的你饭去。”阿泰说。

    “我想安心的吃饭。”小六说,他看见店小二跑来了。

    店小二穿了一件灰色麻布的衣服,腰上系着一条黄色的缎带,他哈着腰问:“客官,有什么吩咐?”

    这时,老刀突然开了腔,他说,“别紧张,饭菜很香,我只是有些事情要麻烦小兄弟。”说话的同时拿出一锭碎银子,悄悄塞到他的手里,拍了拍他的手腕。

    伙计怔了一下,脸上倏然露出微笑,从容的把钱掖在了缎带里。

    “有事您说!”伙计快速的打量了桌上的人,他把声音放到很小,说,“各位大爷是第一次来石头城吧?”

    陆谦玉低头吃饭,不参与其中。他掰开一个馒头,一半给了小刀。于是,俩人自己顾自己的,吃了个痛快。除了他们飘然物外,陌生脸仿佛眼睛里只有食物,露出一副事不关己的轻松样。

    不过,接下来,发生的事,差点毁掉了陆谦玉的三观。

    陌生脸吃的是盘子里的生肉,他刚撕下去一块,闭着嘴咀嚼,血沿着他的唇纹和嘴角流出来,很像是泥石流从山顶滑落的情景。腮帮子约莫着动了七八下,他嗓子一动,咽了下去,接着擦了擦嘴唇上的血,又饮了杯中酒,然后巴巴嘴,品咂了一下,皱着眉也咽了下去。

    陆谦玉瞧着他吞咽的模样,仿佛是一头贪婪食肉的怪兽。

    首先是生肉,那滋味陆谦玉没尝过,可一定不好受吧?然后就是酒,可能不大符合他的品味。

    陌生脸似乎也注意到了陆谦玉在偷看自己,于是向他投来闪电般的目光。

    陆谦玉慌忙低头,继续猥琐的啃起来馒头,毕竟盯着人家看是很不礼貌的行为,出门在外总得表现的光明正大一些。

    “吃肉吗?”陌生脸推过盘子,语气上很客气,“我喜欢吃这种新鲜割下来的牛脊肉,嫩嫩的感觉好极了。”

    “谢谢。”陆谦玉犹豫了一下,手臂僵直,伸着筷子在盘子里挑选了一番,最终夹走了最小的一块。

    其实他并不想这么干,他讨厌吃生的食物。

    他觉得吃生肉跟丛林中的猛兽没有本质上的区别。但猛兽换个称呼就是畜生,人不是畜生,所以得吃熟肉以便与畜生区别开来。他倒不是比喻陌生脸是畜生,他仅仅是匪夷所思,为什么还有人像畜生那样吃生肉?

    大致是因为从来没吃过,人都是好奇生物,甚至比猫还好奇那些怪诞的事,所以他就鬼使神差的答应了像畜生那样吃生肉了。

    陌生脸嘴咧着笑出声,那不是和善的微

    笑。至少,陆谦玉感觉不到任何温度,他说,“吃吧,会有意想不到的惊喜。”

    他是在嘲笑自己吗?也不尽然!

    陆谦玉总觉得怪怪的,心想,“他究竟是何方神圣?”

    事已至此,他自作自受,咬了一口牛肉。血先为嘴唇染上了朱红色。接着浓郁的血腥味在他的嘴里徜徉。牛肉带着一丝冰凉与它的牙齿很不友善的打了一声招呼,他的牙齿开始了抵抗情绪。不过,陆谦玉还是指挥着牙齿撕咬了下去,恶心在胃里翻江倒海,通过喉咙发出了抗议,陆谦玉揪了揪脖子,试图安抚它的急躁不安。然后闭着眼睛,怀着巨大的勇气,把一团嚼不烂的不明物质咽了下去。

    等他控制住眼泪,缓缓仰起头的时候,他看见男人笑的比刚才更加灿烂了,这次有了点温度。

    “怎么样?”他问。

    “好极了。”陆谦玉说。

    “那么,再来一块?”不等陆谦玉拒绝,陌生脸夹起一块牛肉放在了他的碗里。

    “好极了!”陆谦玉轻松的笑道,陌生脸自以为是的样子,让他有点火大,要不是作茧自缚,他早就发火了。

    “你得慢慢品尝,方能感觉出牛肉在齿间被慢慢撕碎的真谛。”陌生脸呵呵一笑,他的话好像是发布的命令。

    于是,陆谦玉把牛肉高高举起来,笑着说,“真谛,我来了。”他故意表现的如此从容不迫,是为了表明没任何事能让他丢脸。

    陆少爷的尊严,随着生肉一起吃到了肚子里!

    “鲜血的味道很不好受,一开始会令你作呕。”陌生脸自说自话,不管陆谦玉露出的复杂表情。他把一大块牛举在面前,舔舔嘴唇说,“不过,你要相信,鲜血会让你对此印象深刻。你会品尝到野性在身体里迅速蔓延,从而形成一股巨大的能量,这就是我喜欢生牛肉最重要的一点。”

    “好极了。”陆谦玉擦擦嘴,他说,“能给我再来一块吗?”

    “好极了!”男人说,“都拿去吧。”

    前面两次陆谦玉的确没有吃出生牛肉的妙处,甚至生出从此以后再也不碰牛肉的想法。不过,接下来他开始慢慢喜欢上这种味道了。生牛肉韧性十足,嚼起来趣味横生。唾液混合中血腥味,充斥着他的味蕾,不觉身体里的血液也加快的流动,让他的大脑保持最佳清醒。而牛肉到了胃里,提供了真实的饱腹感。陆谦玉打了一个饱嗝,放下了筷子。

    这段期间,他的耳朵并没有闲着,他仔细的听着老刀和店小二的对话。

    “石头城,在我印象里,一直是块繁荣的宝地,只要是靠麟江过日子的人,总少不了到这落脚,如今一看,真热闹啊。”老刀说着无关紧要的感慨。

    小二很聪明,听出了老刀弦外之音,抿嘴笑道说,“真是奇怪了呢。这些人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冒出来的。”

    “太平吗?”老刀身体前倾贴近了小二,“没发生乱子?”

    “那倒没有!”伙计嘿嘿一笑,“就是青楼里的姑娘们,这几天晚上鬼哭神嚎。”

    “哈。”阿泰猥亵的看了一眼店小二,他眼睛里放射着光,“青楼在哪?”

    “出门直走,左拐,然后遇到一家租船行,再右拐,直走,门前有两棵桃树。”店小二狡黠的说。

    老刀叹了一口气,他说,“你可以去忙了。”

    “好勒”店小二高兴的拍了拍腰间缎带,他说,“需要帮忙,尽可以找我。”

    转过头来,老刀对阿泰说,“你怎么看?”

    小六这时也凑了上去,他说,“青楼门前俩桃树...桃树。”他对阿泰眨眨眼静,问,“他娘的,桃树之前,左拐右拐的跟绕迷宫似的,你听清了吗?”

    阿泰摇摇头,“没听清。”

    “你他娘的!”小六骂道。

    “二哥。”阿泰把头扭向陌生脸,因此陆谦玉知道了他叫二哥。

    谁家的二哥?

    为什么是二哥而不是三哥?

    今年多大了?

    何许人也?

    许多问题在陆谦玉的脑袋里打转,之所爱管闲事,陆谦玉并不觉得意外,一切皆因生牛肉闹得。

    二哥此刻背靠着椅子上,心满意足的摸着自己圆滚滚的肚皮,眼睛眯成了一条缝,他说,“我吃舒坦了。”

    “此地不宜久留。”阿泰说。于是,陆谦玉心里升起一团迷雾,从中搞不清楚,为什么阿泰说此地不宜久留?

    “爹呀!”这时,小刀呸呸的把吃下去的牛肉吐了出来,他表情凄惨,他说,“什么鬼东西呀,都没熟。”

第二十章,暴躁的女人

    此世间种种因缘际会,无不让人暗暗称奇!

    倘若小刀没效仿陆谦玉的模样,偷吃了一口生牛肉,那么他就不会发觉牛肉比死老鼠还要难吃。

    如果他没有觉得难吃,而是美滋滋的把牛肉咽进了肚子里,那么牛肉就不会吐出去。

    他把能牛肉准确的吐在地上,谁也不会可惜。

    但事情的发展偏偏不受人的控制,像是跟众人开了一个玩笑。

    牛肉划出诡异的弧线,优雅的飞向了邻桌。

    那桌前坐着个宽额粗眉大汉,生的虎背熊腰,凶神恶煞,一脸络腮胡须。这间,他眯着双小眼睛,兴致勃勃的端起酒杯正欲牛饮。忽见面前飞来一团不明物质,还以为不要脸的人用暗器偷袭,妈呀叫了一嗓子,立即扭身规避,但为时已晚,牛肉像投壶似的,刚好落到酒杯里,酒花溅到了男人的大胡子上。

    陆谦玉见此状况,惊呆了。暗自思忖了片刻,马上抽身站起来,想去说一声抱歉。

    大汉脸色由黑转青,瞅着杯子里的东西古怪,定睛一看,才发现是别人嚼过的肉,不禁恶心的干呕起来。

    “他奶奶的。谁呀。”大汉抹了一把胡须上的酒,立即向陆谦玉看过来。

    实木对视,可能是陆谦玉胆怯的神态出卖了他,大汉用皴裂的手指着他大骂,“原来是你这狗养的小子,胆敢撩拨本大爷,活得不耐烦了?”

    小刀吓得小脸煞白,猥琐在了老刀身后。不等老刀说什么,陆谦玉心平气和的走了过去。

    “一场误会。”陆谦玉对大汉微微施礼,他说,“小孩子不懂事,误吃了生牛肉,这才...。”往下陆谦玉不知道怎么编了。

    这么巧合的事情无论怎么解释都显得漏洞百出。正所谓言多必失,何况在江湖上跟大老粗讲道理,不啻于对牛弹琴。

    “误吃?”大汉身旁,一个脾气暴躁的吊眼胖墩顺手抄了家伙。陆谦玉见,那是把三尺长剑,胖墩右手握着粗制的黑铁剑柄,抽出了一截,明晃晃的剑身,反射出一道冷光。

    接着,他听到胖墩冲着老刀的方向骂骂咧咧,“多大的小孩,断奶了没有,就是他吗?”

    “真是,真是抱歉,我给你....,不!给您赔个不是!”陆谦玉在你与您这个字眼上犹豫了一下,又在到底需不需要弯腰的问题上耽搁了点时间。

    这两个看似无关紧要的举动,足以决定接下来事情的走向。最后,他决定向理性低头。

    古人有云,恶棍不打笑脸人。

    于是,陆谦玉也不敢相信,自己竟然可以对三个陌生人笑的花枝灿烂,“您看,要不这样,我这位小东西打搅了诸位大侠的雅兴,是我们的不对,我让掌柜的重新上一桌,费用全包了。”

    “嘿。”听到这里,阿泰带着一脸的不屑,瞥向老刀说:“这小子,什么时候给我们做起主来了?”

    茶馆里,此间鸦雀无声,万籁俱寂,所有人不约而同的观摩肇事双方。

    在他们眼里,陆谦玉眉清目秀,大眼有神。身材单薄犹如柱子。穿着一条并不符合气质的灰色的大褂,衣角有几个黑色的霉点。他两只手十指互钩放在肚子前,小腿弯曲,前身微倾,白不白黄不黄的脸上堆着微笑,浑身上下透露出一种病怏怏的感觉。

    “你想就这么算了?”胖墩身边又站起来一个胖墩,两个人一样的矮个头,但这位身材比吊眼的缩了一圈,眼光锐利,冒着火气,他说,“门儿都没有。”

    陆谦玉观察三人,他们一身走江湖的穷酸行头,衣服邋邋遢遢的。每个人用的武器各不同,分别是刀,剑,棍,并且各个身材强壮。尤为这俩胖墩,粗胳膊,短腿,小脑袋,塌鼻子的模样,猥琐又喜感。当然了,他们的脾气臭的让人生厌。

    “诸位切莫动怒,大家都在一个江湖上走动。”陆谦玉顿了一下,想了想,然后说,“抬头不见低头见,何必为了一点小事而大动干戈!”

    接着,茶馆里传来一阵唏嘘声。

    “搞什么嘛,你们到底是打,还是说?”

    “耽搁老子喝茶。”

    “行个方便,去街上,别打坏了老板的桌子。”

    “你们说什么?”大汉怒目四射,把头扭向了众人,掐着腰,挨个人看了一遍,然而大喝,“那个孙子再看老子的笑话?”

    堂里的人都不是省油的灯,走江湖的,胆气有时比武艺更重要,听他大放厥词,有几个人面露怒色,想必要讨回面子。

    “除了喊,你还有点其他本事吗?”

    “长得人高马大,其实就是个废物。”

    “冤有头债有主,这里风大,说话别闪了舌头。”

    大汉懒得与他们舌战,更不知道该对那个发威。于是,在座的都骂了一顿,“狗日的,一群垃圾。”

    “呦!”这间,听得一个女子的声音响起,“这位大哥,好大本领,莫非是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气魄,断然不敢如此嚣张的。”接着,一个穿着黑衣的女子踢开了椅子,凶狠的抖了抖前胸,从背后抽出一对儿精致的短鞭。

    这下,场面再度鸦雀无声,陆谦玉更不敢吱声,心道,“哪有人手痒痒成这样的?”

    “小骚娘们,站出来干嘛!”胖墩望了女人一眼,狡黠的笑道,“是不是胸前那对

    核桃痒痒了,等着大爷我帮你止痒。抖什么抖?”

    “岂有此理。”女子气的面红耳赤,骂道,“话如其人,一样的恶心。”

    她线条还算是婀娜,丰腴的双腿抬着一个翘屁股。年纪约在二十多岁上下,皮肤是健康的微黄色。长发盘起,鬓角下垂,插着一根玉簪。

    “江湖里,还真是什么猫猫狗狗都有!”她喃喃自语,朝着陆谦玉走来。

    陆谦玉有点六神无主,不解这位暴躁的姐姐是为哪般,结果听她在自己面前说,“小兄弟,长得挺漂亮,不知道可有婚配?”

    陆谦玉被这话惊的失神,女人便在他的脸蛋上摸了一把,瞬间一股电流传遍他的全身,陆谦胳膊上起了一层疙瘩,然后,女人又说,“别紧张,姐姐我就喜欢看着天下的美男子,就像你们男人爱看女人屁股一样。”

    “爹呀。”小刀捅了捅老刀的屁股,他说,“那女人轻薄陆大哥,你也不管?”

    “小兔崽子,先闭上嘴,你陆大哥的艳福,还真让我眼馋。”六子在小刀的后脖子上拍了一下,疼得他咧嘴呲牙。

    陆谦玉仍是一副麻木的姿态,站在那心绪不宁,他哪曾想,江湖里的女豪杰都这么奔放?

    “等着。”女子指着三兄弟,她的话,淡淡出口,“姐姐帮你教训教训这三个混蛋。”

    大汉一听,哈哈大笑起来,他向众人哼道,“就凭她,教训我们哥仨?”随后大汉盯着女人的腿看了看,龌龊的说道,“你这小娘们,脸虽然普通,身段倒是不错。也好,就去床上教训教训我们哥仨吧。”

    “三男一女?”六子的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他给了阿泰一拳,笑道:“这三个家伙会浪费资源的,不行,不行。”

    “你们两个!”一直没说话的二哥开口了,“闭上嘴,好好的看。”

    说时迟,那时快,女人来到了三兄弟面前,一对儿短鞭当的一声撞在一起,她扬了扬头,说道:“老娘洛城王燕,江湖人送外号双鞭燕子,向来不杀无名之鬼,尔等无能之辈,速速报上名来。”

    “嚯!”大汉摸了摸下巴上的胡子,沉思了一下,变得很不耐烦,“双鞭燕子,的确听过这么个人。传她克死了丈夫一家,寡妇一个,尚有几分姿色,妩魅骚气,常常跟男人睡觉。这个人,就是你吗?”接着,他冷笑起来。

    “哈哈哈。”

    屋子里传来众人的哄笑。

    “强啊,真的强。”小六一边拍手,一边笑,“搞不好,我也想跟她睡觉。阿泰,你看看,这肥而不腻,是不是你喜欢的类型?”

    阿泰点点头,骂道,“骚包!”

    陆谦玉回头,露出不悦,觉得这俩人简直不可理喻。

    “我喜欢跟谁睡觉,你有意见?”王燕轻蔑一声,脚下站成八字,微微弓腰,一副要上的姿势。

    这时,陆谦玉按耐不住了,甭管她是什么双鞭燕子,短鞭燕子,还是小燕子,花燕子,她毕竟是一介女流,他哪有躲在女神身后装死的道理?所以陆谦玉准备上前去帮忙,这时老刀拉住了他的胳膊。

    “别去。”老刀说,“看看情况!”

    “一个女人,哪打得过三个男的?”陆谦玉困惑的挣脱,他说,“如果坐山观虎斗,胆小怕事,让旁人为自己出头,男人躲在女人身后,是这个江湖的规矩,那么我无话可说。不过江湖最好还是换个名字,就叫,“监狱”!所有大侠,小侠,都是囚徒。”

    他本以为这话会引起老刀的共鸣,岂料老刀发出冷笑,“屁的大侠,你以为是江湖就有大侠?怕是理解错了,江湖就是个水泡子,水浅王八多。”

    这话说得陆谦玉冷汗直冒,他确不知江湖的庐山真面目。但自小便从石翁那耳濡目染,知晓些江湖上的豪侠壮士,英雄事迹。他们个个义薄云天,艺高胆大,那像现在这样龌龊?

    他想,莫不是江湖被后人披上一层华丽的谎言,那便是他自己认错了往江湖里进的门,这才走到了它二表哥家。

    三兄弟趁着双鞭燕子说话之际,以大汉为中心,化作了一个阵型,大胖墩在左,持剑,二胖墩在右,拿棍,三人面面相觑,神情满意。

    陆谦玉看出,这是很典型的以多打少的阵型。大汉应为主力,两个胖墩左右侧击。王燕单枪匹马要防住三人出招,还要反击,只怕没那么轻松。想到这里,陆谦玉着实为她捏了一把汗,更为自己站在后面羞愧的脸红。

    “骚里骚气的!”大汉说完,提起桌旁的大刀,不知道是刀沉,还是他用力过猛,脚下的地面轰的凹了下去,他接着笑道,“既然你这么喜欢睡觉,那我就送你黄泉路上多陪陪孤单的小鬼!”

    战斗一触即发。

    王燕怒瞪的双瞳释放出杀机,她绷直了双腿,蹬着地面,腾地一下弹了出去,速度倒是不快,却陆谦玉预料之外。

    王燕脑筋转的极快,方寸之间,便洞察了对方阵型,明白此战以多打少,必然寻求弱点方才是突破的关键。因此她没有选择直接攻向长刀大汉,转而去对付那个二胖墩。

    在她眼里,二胖墩身上的气息稍弱,说明内力不足,属三个人中最弱,而那个长刀大汉,浑身气盛,则为最强,大胖墩次之,有着不输于长刀汉子的内力。

    然而这仅仅是内力观察,并不能说

    明一切,实际战斗还要看对方的出招。

    二胖墩眼见女人的影子奔向自己,咧嘴一笑,手臂灌入巨大的力量,一棍子当空砸下,势要一击而就。王燕前进之时,身影骤然一停,早有防范,她放佛早已知晓对方棍子的落点,抽身从容的躲开。

    等二胖墩棍子落空,不由得咦了一声,女人已经离开刚才的位置,来到了他的跟前。此刻,她的双鞭化作了剪刀的形状,对其脖子狠狠的挫下去。

    二胖子先是一惊,急忙后撤了几步,躲开了致命一击,暗暗嗫嚅,“这母老虎出招甚是凶狠,还好大爷我反应敏锐,不然真着了她的道。”不想他心里话刚刚落下,王燕紧跟了几步,双鞭一分为二,再次朝着二胖墩脑袋和腰部扫来。

    “还来?”二胖墩慌忙中寻求对策,长棍护住头顶,硬抗了一鞭,木棍终难与精铁抗衡,所以应声而断,他虎口隐隐作痛。木棍断裂之时,他的腰部躬成一只虾,避免腰上的骨头落得跟木棍一样的下场。

    生死差在毫厘之间,稍有松懈,极易中招,二胖墩恍然醒悟,豆粒大的冷汗挂在额头,心呼,“双鞭王燕绝非浪得虚名。”

    陆谦玉依旧被老刀所束,眼见二胖墩打的节节败退,不禁为王燕暗自叫好,可形势并未转危为安。

    兄弟三人的阵型乱而有序,其余两人的脚步随着二胖墩进退自如,尚未展开攻击。在此之前他们已经把这种阵法练就的炉火纯青了,不知有多少豪杰败在此招之下。若是三人同时出手,王燕仍然凶多吉少。

    “臭娘们,你就这点本事?”大汉大喝一声,眼见王燕避他的锋芒而不见,只得主动攻击。

    他先是对王燕的功夫加以鄙视,随即长刀挥了过去。王燕目光锁死了二胖墩,余光扫着长刀,再它即来之时,挥出短鞭硬抗。

    结果立现,双方的武器撞在了一起,发出震耳欲聋的声响。

    一缕长发飘沾在她的嘴角,手臂微微发麻,短鞭颤抖了几下,整个人却丝毫不动。

    大汉的双手险些握不住刀柄,刀锋之上嗡嗡作响,身体趔趄了半步。

    “奶奶的。”大汉吐了一口,默默了收了半步,长刀往胸前一横,诧异道,“你这娘们,倒是有些手段,竟然能接住我一刀?”

    大胖墩在一旁着急了半天,方才的打斗仅在一瞬间完成,非眼尖的练武之人,或许还看不清双方的招数,他没有出手的机会,如今场面瞬间安静下来,给了他表现机会,岂能错过?

    “我雷云,前来会你一会。”大胖墩一个箭步飞跃而去,快如疾风,长剑在手中化作了无数的剑影,瞬间把王燕笼罩其中。

    王燕眼观八方,防御仅在一瞬间完成,双鞭拨开缤纷的剑招,却只闪不攻,连连后退。

    大胖墩一出手就是十几招,竟然连对方的衣服都没摸到,顿时脸色黯淡。随即加紧了攻势,出剑的速度变得越拉越快,但也与刚才不分伯仲,因为他的功夫就摆在那里,除非能够突破极限,再入境界,否则胜负已分,不将有奇迹。

    最后,王燕推到墙边,脚步骤停,抓住了一个机会,一鞭子打在大胖墩的剑背上。力量之大,令对方猝不及防。

    于是,大胖墩哎呦一声,长剑从手中震脱,径直飞向了空中,碰到了石头屋顶,跌落了下来。

    “够了。”老刀窜了几步,赶在对方之前接住了此剑,他站稳后,向对方递出剑柄,说,“本是无伤大雅的小事,何必搞得如此兴师动众?”

    长刀大汉瞅了一眼老刀腰间的刀库,一改之前忙横无礼的态度,露出不自然的微笑,“这位兄台所言极是,江湖小打小闹,不必非见生死。”说完,他将长刀一立,说:“双鞭王燕,果然名不虚传,大青山雷明受教了。”

    王燕此刻收了短鞭,她对老刀拱拱手,说道:“这位朋友,你可不怎么厚道。”她的确是在埋怨老刀在一边看了半天。

    老刀尴尬的回礼,赔笑道:“一切都是犬子惹下的祸端,回去之后,定当严格管束。刚才多谢女侠仗义出手。”

    “谢就免了。”王燕拂袖而立,指了指陆谦玉,哼道:“我又不是帮你!那面的小哥,看样子受伤极重,需得好生照料才是。”

    陆谦玉惊讶,“这王燕究竟是何方神圣?仅凭一眼便能洞察秋毫,发觉自己受了重伤?”太可怕了!

    此事之后,陆谦玉才明白。

    原来,江湖中人,看人,不仅看脸,而且看气。

    气在其内,附流于行。絮在其内,神在其外。

    气盈身强,行损力竭,絮败血阻,神乏将亡。

    只要是练过内气之人,皆能做到衣眼观气,以气洞之,这更是衡量对手实力的基本准则。

    在高手面前,在厉害的掩气手段都是徒劳。

    “大哥。”这时,二胖墩甩着胳膊走过来,他说,“什么意思啊,就这么算了?”

    雷明嗔怒,“休得放肆。”接着,他凝视着王燕,说道,“双鞭王燕,我们改日再战个痛快。”说完,他拉着三弟雷雨转身就走。

    “甘愿赐教!”王燕站在门口,面对三个人的背影,她冷笑到,“大青山,三雷不过如此!”

第二十一章,门楼的影子

    大青山三兄弟是何许人也,陆谦玉已无暇计较,他们走了便是好!

    双鞭女不等陆谦玉说一句谢谢,走的像一阵风,也许对他有点失望,总之,她飘出了酒馆,径直往街的一端去了。

    一袭黑衣在阳光下额外扎眼,被风吹落的发髻洋洋洒洒,扭动的臀部,像天上软绵绵的一坨云。

    陆谦玉望着双鞭女的背影,有点怅然若失。不过,他露出的却一副泰然处之。

    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他善于自我宽慰。心想,此女性情过于轻薄狂放,说不定一旦搭上话,她还会生出其它奇奇怪怪的想法。

    陆谦玉总是搞不定难缠的女人,那一套套妖媚的言辞蛊惑下来,说不定自己会败下阵来,反而搞得一身狼狈。

    另外,他对自己的样貌颇为自信,放在江湖里,怎么也算个风度翩翩,英俊潇洒的玉面郎,女人真看上怎么办?

    “这就走啦?”小六趴在窗台上,一副意犹未尽的模样,摇摇头道,“唉,可惜了,虽然骨子里水性杨花,可毕竟也算是一个美女啊!阿泰,她这就走啦?”

    “不然,你还想怎样?”阿泰鄙视了看了小六一眼,说道,“洛城王燕倒不是什么大名号。不过,我可不想跟她睡觉!”

    “好像她能跟你睡觉似的!”小六说。

    “不是不能!”阿泰撇着嘴,“是我不敢!”

    小六大笑几声,“瞧你这个熊样,让鞭子吓到啦!”

    “陆谦玉这小子,艳福不浅,艳福不浅啊。”阿泰接着看了一眼陆谦玉。

    “他生的白净,跟那二十多岁的糟婆娘睡觉,岂不是吃亏了?”小六说。

    陆谦玉回到屋中,听到俩人谈话,觉得猥亵至极,于是没理会他们,来到了老刀身边。

    小刀像个做错了事情的孩子,坐在椅子上玩手指。他本来就是孩子,所以露出一副无辜,别埋怨我的表情是应该的。

    “老刀前辈!”陆谦玉敬意满满的开口,“这些时日,多有叨扰,我...。”

    “陆大哥,你不能走。”不等老刀表示,小刀上前拉住了他的衣角,他说,“不是我爹留你,天大地大,陆大哥要走,谁也不会拦着,只不过...”小刀欲言又止,露出伤心的表情。

    “不过什么?”陆谦玉望着老刀,期待他的答复,“老刀前辈,您有话可以直说。”陆谦玉问道。

    “不是他有事。”二哥淡定的坐在那,他说,“你过来一下。”于是,陆谦玉走过去。二哥又说:“再过来一点,我又不会吃了你。”接着,陆谦玉把耳朵放在二哥的嘴边。

    瞧着俩人如此神秘,小刀想要偷听,无奈只听到了陆谦玉断断续续的回答。

    “这个....,不不不...,谢谢了...,的确有事...,嗯...,非常重要...,不不不,无需麻烦...,耽搁不了那么长时间...,既然二哥盛情难却,那我岂能不给您这个面子?”

    两人谈完,陆谦玉抬起头来,面色稍显放松。

    二哥坐直了身体,笑了笑,他说,“既然如此,陆兄弟,可先行在城中转上一转,船上还有事情,我等先回去了。”

    陆谦玉点头,“二哥慢走。”

    接着,二哥起身,带着阿泰和小六走出茶馆。

    老刀跟上去,没走几步,突然回头问道:“二哥是这船上的管事,老板的亲信,我们都听他的,他让你留下来?”

    陆谦玉也不隐瞒,如实相告,“确如前辈所言,他念我与他有缘,又身受重伤,不便在江湖走动,观察我有武艺在身,便让我在船上当个护卫,同去东丘。”

    老刀笑了笑,抱着肩膀,“你拒绝了,不是吗?”

    “我的事情,前辈已经知道。”陆谦玉娓娓说道,“朋友因我受难,我恨不得化作飞鸟,插上翅膀,越过这麟江。”

    “罢了,你答应二哥留几天?”老刀问。

    “三天。”

    “小刀。”老刀叫着,“你陪着他去找药铺,早点回来。”

    小刀应了一声,“爹呀,我怕再惹祸。”他伸直了脖子,小声的说,“要不,您也一起去吧。”

    “大事怎可耽搁,你只要做到,不听,不看,不说,就不会惹祸了。”老刀摸了摸小刀的脑袋,看着陆谦玉在一边偷笑,接着又说,“你也一样。江湖险恶,你刚才也看见了,言行一定要小心谨慎。”

    陆谦玉又不是孩子,被人叮咛嘱咐,顿时心里不爽。

    不过,老刀说的头头是道,不容反驳。于是,陆谦玉说了声,“放心吧,我记着你说的话呢,水浅王八多!”

    “你这小子。”老刀露出了笑容,转身走出了茶馆。

    接下来,便是自由的闲逛时间,陆谦玉再次开启了好奇心,先是小刀带着他沿着茶馆面前的长街一直走,到达一处香火鼎盛,香客云集的佛堂,在外面逗留了一阵,小刀为了赶热闹,很快就把老刀嘱咐的话抛之脑后。

    “求神拜佛呢!”小刀拉着陆谦玉的衣角,“进去看看吧。”

    “浪费时间。”陆谦玉拨开小刀的手。于是,将自己那一套理论倾囊相授。

    他以为,佛本心生,是德行,与礼拜毫无瓜葛。

    佛身本为人塑,人求的,跪的,哭的,不过是一块石头,一块泥土罢了,香火袅袅,皆化作了天上的云。

    倘若真的有佛,那么为何好人早死,坏人久活?

    难道,佛天生无眼,不分善恶?

    人间疾苦,福祸灾难,每天都在发生。求佛仅是心灵寻找安慰的借口,轻易的迷恋上他,致使思想颓废,丧失斗志。那么佛就是恶。

    小刀听完,似懂非懂的点头,“那我以后也不信佛了。”

    “也不是让你不信!”陆谦玉说,“人生需要信仰!”

    “你都给我说糊涂了。”小刀搔搔头,“那我到底信不信?”

    “随你。”

    打从佛堂离开,这次由陆谦玉引着小刀尽兴而行。

    初来乍到,石头城因陌生而衍生出新奇。一块砖,一片瓦,一棵树,一处庭院,一个老叟,无不带着陌生的风气,让陆谦玉产生浓重的趣味。

    陆谦玉眼花缭乱,在每一个角落流连忘返,小刀则最为中意食物,俩人兴趣不同,一样盎然。

    糖人、杂耍、纸鸢、坚果、晚茶,这些东西在麟州城大街上随处可见,称之为俗。

    时非昨日,人不如初。

    陆少爷,向与俗不沾边,闲情看书,雅兴练武,郁闷畅饮,何曾流连过市井风光?自然将这等生活零碎不屑放在眼里。

    然而,陆谦玉踏入了江湖中,方才明白,雅俗无定论,街头是人间。人的心境变了,那么眼光也就变了。

    看得见冠冕堂皇,宝马香车的是眼光,看得见简单无华,朴素冷暖的方是境界。

    远从亘古,近到眼前,想来那些个

    江湖奇士,圣杰伟人,那个不是立足于市井凡尘,小中窥大,取得真奥,直达高境?

    走街串巷看民俗,四处奔波为江湖,陆谦玉困在石头城的风土人情里,忘乎了时间的存在。

    他们走到一家简易的茶室门前,顾不得台阶上的灰尘,陆谦玉一屁股坐下去。

    经此活动,他非但没感觉重疾缠身,反而身上的伤势因此而缓解了不少。

    “我现在才明白一个道理!”陆谦玉垂着胳膊。

    “什么?”

    他对小刀说,“生命在于运动,眼睛在于观察,心要像窗一样敞开。”

    “可累死我了!”小刀可能不再听,他手里拿着个芝麻烧饼,是经过一个小摊时买的。他咬了一口,摇头晃脑的说,“不过运动一下,也挺好的,至少有好东西吃。”

    陆谦玉暗自摇头,觉得跟小刀说这些没用,本来就是他临时想出来的妙语连珠,算不得大道理。何况,道理说得再多,还得用得上不是?

    用不上的大道理,不过一堆废话。

    眼见着石头城天边泛红,天空蒙纱,陆谦玉想起来还有正事没办,于是拍拍屁股坐起来。

    “小刀。”他说,“我们得去药铺了。”

    “怎么去?”

    “走着去。”

    “我问,它又在哪呢?”小刀吃完了烧饼,舔着手指。

    问了路人孩童,还算热情,对方表情严肃正经,伸手一指。

    陆谦玉和小刀实实在在,顺着大概方向走了半个时辰。

    天,黑的很快。

    直至街道两侧的店铺亮了烛火莹莹,行人稀疏,他们才来到吭哧吭哧来到门楼遥望的宽敞街道。

    放眼望去,沿街两侧有树,茂密喜人,碎石路上的石头,像月影里一颗颗蘑菇。

    铁匠铺、裁缝铺、玉器行、典当行、镖局,林林总总,应有应有。

    但他们要找的草药铺好像在天上。

    陆谦玉眼望空中的寥落星辰,一时忘了时辰。于是他问小刀,小刀摇摇头。接着,他拿出一个糖人,伸出舌头正在舔,并时不时的发出吧唧声。于是,陆谦玉只好带着他继续往前走。

    走近了门楼,陆谦玉比了一下高度,发现自己竟然这么渺小!

    它雄伟肃穆,高大耸立,约有十丈高,十丈宽,横跨街道。由四根灰色的石柱上支撑,上面雕琢着罕见的花纹,饱经岁月沧桑,表面无华,纹路模糊。而上方是一处小平楼,像是个房间,有纸糊的门窗,一圈玉石栏杆,楼顶青砖琉璃在淡淡的月光里反射一抹亮。屋檐的四个角各雕琢着一只看不清样子的猛兽,想必也是传统的朱雀、玄武、青龙、白虎之流。

    陆谦玉得出这个观点,源自人们就是喜欢用那些传说里才有的圣物装点具有意义的地方,它们带着力量、重生、强大、权利等等千变万化的美好寓意,时时刻刻激励着那些被生活折磨的跪地求饶的人们,唤醒他们重新振作。

    不过,屋顶上坐着的是谁?

    陆谦玉定睛一看。

    那人端坐如钟,正坐中央,胳膊耷拉,闭着眼睛亦或者睁开,太远,看不清。总之是一副老和尚禅定模样。他穿着一身整洁的夜色衣服,不见披风,戴着一顶黑色纱帽,身躯精瘦,完美的融入了周围的场景。

    毫无疑问,他是个男人。

    在他的身前,还有一把...

    琵琶?琴?二胡?

第二十二章,江湖的仇恨

    此间,陆谦玉一双眼睛瞪着如同黑珍珠一般,他瞧清楚了。

    那人身边是一把抚琴,黑漆漆的抚琴。

    琴弦,在月光中像一根根晶莹的蛛丝。

    那人察觉到了陆谦玉的存在,然而,眼神空洞,不屑一物,继续保持禅定的姿态,仿佛进入大乘世界。

    陆谦玉觉得奇怪,一个人,一把琴,他独自在门楼上干什么?

    所谓人间高处不胜寒,晚上的石头城弥漫着凉气,难道不冷?

    于是,陆谦玉脑袋里不知道那根神经没搭对,润了润嗓子,仰起头问,“兄台,我等途径此处,忽然迷失了方向,请问草药铺怎么走?”

    琴声,在话音之后,骤然响起。

    刹那间,不似林间悦耳的叮咚清泉,则如同哀怨凄清的女人啼哭,声声搅动,弦弦撩心。只听得陆谦玉思绪不宁,汗毛乍起,心口好像被一块大石头压住。转眼,琴声由缓转急,又好似一千只乌鸦在空中盘旋,遮天蔽日,黯淡无光。

    故而,陆谦玉堵上了耳朵。

    琴声仍是无孔不入,闯入他的脑海。一瞬间,陆谦玉竟从萦绕的琴声中,见到了生离死别之景,一幅幅悲伤的画面在眼前浮现。他大惊失色,不寒而栗,心道,“莫非对方的琴声,还有勾心夺魄的能耐?”

    想到这里,他尚存一丝理智,屏住呼吸,保持镇定,摇晃着脑袋,驱散压抑在心头的哀伤,虽然他不忍心见到小楼的身体在幻境里四分五裂,但他必须任思想回归到本体。不然,非要走火入魔不可。

    时间仅在片刻之间,陆谦玉觉得仿佛过去了一年。

    他又见小刀,双眼迷离,已然入梦,于是给了他一巴掌,喊道:“别听!”

    此间,琴声又悄然落幕,听得那黑衣人恍然吟道,“伤离别,一曲肝肠断,扶摇琴,何处惹尘埃,几多眷恋,几分遗憾,一入今朝梦,拿来此生还。”

    陆谦玉想说这是一首什么好诗,听的人差点肝肠寸断,心头溃烂,果不其然。

    岂料,话未曾出口,云霄之间传来一嗓子。

    “还你大爷的还!”

    那声音稳如星河,急骤如雨。天空中忽而乌云密布,不一会儿,有一身影出现在门楼下方,面向陆谦玉的方向,佝偻而立,他能看的清清楚楚。

    那位老者面色沧然,鬓发如霜,骨瘦如柴,褴褛衣衫隐约透露出一种随性自然,左手下拄着一支拐杖,后背弓起,仿佛一只在陆地上移动的河虾。此间正把鸡爪似的手伸入衣领抓了几把,眉宇间充斥着不厌其烦。

    陆谦玉心头一沉,暗暗叫道,“这又是哪路神仙?”

    “秦老三。”来人仰起头,讥笑了一声,“少在那装神弄鬼,念你的破句子。我们之间的账,今日也该清算了吧?”

    “刘河山!”黑衣人喝道:“你来的这么晚,是怕另外一条腿也给我弄断?”

    柳河山嘿嘿一笑,不顾旁人在场,似乎眼睛里只有门楼那个人和那把黑色抚琴,他骂道:“你个龟孙,上次是我一时大意,才着了你的道。爷爷我隐忍十年,苦心钻研,早就破了你的《肝肠断》,。今日再战,新仇旧恨,咱们一起来算。”

    原来是一对寻仇的冤家!

    陆谦玉觉得此地不宜久留,他虽然不擅长观气分辨两人的实力,而听

    这两位的高声的口气,丝丝透露出强悍的气场,应该是江湖上的两位高手。他留在这里,难免卷入是非,误伤就不划算了。

    于是,他抓起小刀的衣领,迅速离去。

    “慢着。”楼门上那人突然开口道,“小兄弟,既然赶上了,何不留下来做个见证?”

    陆谦玉停下,回头问:“大侠说我?”

    “就是你。”

    “我有事,你们忙。”陆谦玉打了一个寒颤,表现的极为泰然,低着头继续拎着小刀走,不觉加快了脚步。

    “你不是要找草药铺吗?”

    “对呀。”陆谦玉回答。

    “走错方向了。”

    “哦。”陆谦玉不由自主的掉个头,朝着柳河山走去。但是他越走越慢,腿如灌铅。好在这时小刀懂事,一句话不说。不然,初出茅庐的他碰上此等江湖恩怨,真不知道怎么办。

    “慢着。”这时,一根拐杖横在路上。

    柳河山慢悠悠的开口,“这位小兄弟,既是缘分使然,你何不留下,见证我柳河山宰了他秦老三?等日后回到江湖中,也好说说,今日一战,我柳河山是何等的英姿飒爽?”

    “哦?”陆谦玉抬头,猛见一张布满皱纹的脸,两个凹陷的眼眶,以及一条跛腿,心道,“这也算是英姿?”

    “大放厥词。”秦老三笑道:“这十余年来,你日夜苦心钻研我的《肝肠断》,怎知我没有洞之你的《河山剑》?”接着,他又对陆谦玉说,“这位朋友,你就留下来,且看好了,免得日后说错了嘴,他柳河山是什么栽在我琴声之中的。”

    “有那么重要?”陆谦玉搔搔头说道。这都什么跟什么啊,他为什么看完一场打斗之后,还要跑到江湖中去吵吵这种事,他大仇未报,闲出屁来了?

    “很重要!”这次,两个人非常默契一起开口。

    于是,陆谦玉点点头说,“那请问二位,我该站在何处观摩?”

    “那!”两人又是不约而同的说道。

    柳河山指了指三十丈开外的空地,大气凌然的说:“我的《河山剑》威力太大,恐伤了你,所以躲远点甚好。”

    “一派胡言。”秦老三哼了哼,说:“我《肝肠断》,琴音能传三里,你再躲远点!”

    “这俩...憨货!”陆谦玉嗫嚅道,心想,“怎么不让我直接退回到船上去,一个《河山剑》,一个《肝肠断》,神乎其神,难不成真有十步杀一人的本事,还是俩吹牛大王碰一块了?”

    陆谦玉暂退到了柳河山说的地方,因为退的太远,他担心眼神跟不上。

    他放下小刀,盘腿坐在拔凉的石头地上。小刀瞪着一双眼珠子,期待好戏上演。

    那俩人相互对视一眼之后,秦老三先开口了,“柳河山,你出招吧!一个瘸子,我让你三剑,又有何妨?”

    柳河山则摇摇头,他说,“秦老三,你反而龟孙,风大别闪了舌头。只要是在这江湖里混的人,那个不知道我柳河山外号柳三剑,杀人最多只用三剑。让我三剑,你岂不是连出手的机会都没有?”

    秦老三发出一声讥讽,“柳三剑,这外号不是一个傻子给你起的吗,真拿自己当块料?”接着,他手抚琴弦,表情严肃,又说:“只要我现在一出手,你就完了!难道你忘了,自己那条废腿是怎么没

    的了?”

    往事浮上心头,犹如品咂美酒。柳河山沉寂了片刻,淡淡一笑,说道:“秦老三!我得承认,你那一招离恨天,着实厉害。但是,我那一招山河永寂也非常出色,不是吗?你还记得,你下巴上的疤痕是怎么来的了吗?”

    “我的离恨天,专克你的山河永寂。”

    “狗屁!我的山河永寂,你再也克制不了了,因为它变成了山河无寂。”

    “哼!我的离恨天也不是离恨天了,它现在是离别天。”

    “愿意讨教。”柳河山不屑道。

    “承让承让。”秦老三说。

    “还不动手?”柳河山问。

    “那么,你出招吧,让你三剑。”秦老三说。

    “我说了不用,我讨厌你目空一切,里嗦的样子。”

    “我更讨厌你,自以为是,嚣张跋扈的样子。”

    陆谦玉啊的一声,打了一个呵欠。上下眼皮控制不住的往一起聚集,心想,“这俩老江湖,怎么还不打,跑这来叙旧来了?”

    地上寒凉,冻得屁股疼。

    他不得不站起来,蹲在那,屁股挨着小腿,胳膊放在膝盖上,双手捧着脸。

    三十丈距离太远了,天上的星星和月亮隐没在了云层之后,光线只靠店铺的幽幽烛火,他有点看不清,于是往前挪了挪。

    小刀已经困得睁不开眼睛,直接躺在了街道上。

    “你,别动!”柳河山指着陆谦玉说。

    “我看不清!”陆谦玉问,“两位大侠,你们何时出手,告诉我一声行吗?”

    “为何?”秦老三诧异道。

    “我打算先睡一觉!要不,你们改天?”说完这句话的时候,陆谦玉张着大嘴,又打了一个呵欠。

    此间一股小风朝着他的后背吹来,好像无数根细针刺进他的肌肤中,他打着激灵,接着一股神秘的力量冲上他的大脑,像一盆冰水将他浇醒。他扭头细看,长街上空无一人。小刀细细的鼾声丝丝传来,店铺的旗帜低垂不动,哪里来的风?

    于是,陆谦玉问道:“两位大侠,你们察觉到了吗?”

    “什么?”柳河山没好气的哼道。

    “空气有点凉。”陆谦玉说。

    “是有点。”秦老三裹了裹衣服,接着不耐烦的说:“可是,这跟我们之间的决斗有什么关系?”

    “不可能因为天气原因,我就会放弃的。”柳河山点点头。

    陆谦玉精神了,他挺直了身体,这次也不顾及会不会被卷入决斗里。他走到了门楼下,活动着臂膀与胳膊,露出一副痛苦的表情,长长的叹了一口气,“二位,真不是我不够仗义。我叫陆谦玉,身上有伤,原本随我小友去草药铺抓药,没想到遇见这档子事。我就住在码头的大船上,你们若是不忙,再约个时间,我定来见证伟大的历史时刻。这样行不行?”

    “不行!”柳河山干脆的说道。

    “小心。”正在这时,秦老三突然开口,接着他手指拨弄琴弦,刹那间,一根飞针由抚琴发出,快如闪电,直奔小刀而去。

    陆谦玉惊讶回身,但见一个黑影从半空缓缓落下。

    接着又听秦老三骂道:“何等阴险小人,竟然当着你秦爷爷的面,行苟且偷袭之事?”

第二十三章,到来的刺客

    来人穿了一身黑衣,落地之际,从鼻子里发出一声不屑的冷笑,“好快的飞针!”

    他左脚先挨在地面上,接着是右脚。

    然后,他以掩耳不及之势,稍稍往前蹭了那么小半步,陆谦玉竟是没有察觉。

    随后,那人驻足看了看门楼上端坐的秦老三,厉声厉色的说,“大路朝天,咱们各走半边,井水不犯河水。尔等,莫非当真插手此事?”

    秦老三嘿嘿一笑,手里按捺不住,轻抚琴弦,眼下还有一击,悬而不发。他缓缓开口,“我秦老三生平最恨狗贼偷袭,一把抚瑶琴,专治江湖里各路小人。而今碰到了,算你倒霉。废话少说,留下名号。看我这井水,冲不冲得了你这尊佛?”

    “话是不错!”柳河山紧接开口说道,“不过!秦老三,你个龟孙,下手也太重了,这一针,真要了命了。”

    陆谦玉此刻,心心念念的只有小刀的安危。

    黑衣人仿佛并不是冲着秦老三和柳河山而来。那么答案只有一个,他是奔着小刀和自己其中一个来的刺客,这一点从他一身夜行衣上可见端倪。

    陆谦玉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陆刃或者武陵风,除了他们二位,自己在江湖上没有仇敌。

    那人看了看小刀,咳嗽了一声,随即开口大笑,“你们真以为那点小玩意,就能伤的了我,痴心妄想!”说罢,他手捏一根银针,扔在地上。

    接着,他扬起衣袖,露出一把精致的短匕。乍一看,灵光闪闪,短小精悍,像是一件宝货。其后,匕首以一种奇怪的飞行轨迹,直刺小刀。

    小刀早已醒来,不明所以,只得躺在地上继续装死。眼见对方动了杀心,吓得他一个鲤鱼打挺站了起来。“我的妈呀。”小刀大喊,朝着陆谦玉跑来,“陆大哥,救我。”

    陆谦玉摸起孤寒,要冲过去战个痛快,别管对方什么来历,要杀小刀,他可不允。

    怎料,救火太远,杀手太近。陆谦玉无论如何都没有办法缩短生命的距离,一时竟然急的大脑里一片空白。

    千钧一发之际,陆谦玉只听得当啷一声,那匕首在小刀跟前倏然跌落。

    门楼上,秦老三摸了摸抚瑶琴,轻叹了一口气。

    “幸好赶上了!”

    一击不成,引得黑衣人闷哼一声,望向了秦老三。

    “你这厮!”秦老三低着头,对着黑衣人大喊:“不问我手下的琴,就猴急的动手,分明是不把我放在眼里。江湖里,从来没人敢对我这么无礼,所以我就得对付你!”随后,他弹奏一曲。

    哀怨之声再度响起,时缓时急,忽高忽低。

    陆谦玉心有余悸,堵上了耳朵。岂料,这次不单单是勾心夺魄那么简单,甚至是想要四方生灵的性命。

    嗖嗖嗖...

    伴随琴声,一根根白色银针从琴底发出,在夜幕的掩饰下直奔黑衣人而去。

    黑衣人微微失色,迅速脱去了黑衣,亮出一把剑形长兵,相对匕首而言,这更像是一把可以作战的武器。

    他往后拉了几步,挥舞长剑,在身前画成了一个个圆圈。接着,便是银针在空中被击落的脆响,以及丢失了准头的银针没入后方物体的沉闷。

    陆谦玉此间大步向前,似流星赶月,赶至小刀处,拉了他一把,然后往后跑。

    打出的无数银针,此刻已全部用尽。门楼上的秦老三暗暗惊叹,竟然一击不中,可见对方是个实力不俗的强者。他继续弹奏《肝肠断》几乎成了无用功,便随着一声悲呛收尾,琴声戛然而止,黑衣男则收住了剑。

    “这个龟孙。”柳河山拄着拐杖,一颠一跛的走向黑衣男,他边走边埋怨道,“秦老三,你终究还是老了!《肝肠断》弹得不错,就是不顶用啊!不过,幸好有我的《河山剑》。你知道,我这一招山河无寂练了多久嘛,整整三年,就为了取你狗命。”说完,柳河山站在了黑衣男跟前。

    两人相视一眼,黑衣男知晓来者不善,故而长剑一挥。

    “柳河山,你又来?”

    “嘿嘿,既然知道你柳爷爷的名字!”柳河山朝秦老三望了一眼,得意道,“龟孙!瞧见了没有,我的名声还是比你响,连这个鼠辈,都叫得出来了。”

    秦老三脸色一黑,耷拉个眼皮,鄙视道:“柳河山,你能要点脸吗?明明是你刚才告诉他的。”

    “我真的说过?”柳河山仰起头,思忖了半天,他说,“秦老三,你个龟孙,妒忌我。”

    “我说了吗?”接着,柳河山用拐杖敲了敲地面,他问黑衣男,“我真告诉你我名字了吗?”

    黑衣男微微一愣,旋即哼道,“柳河山,你这个死瘸子,也想趟一趟这浑水?”

    “我问你,你怎么知道我名字的!”柳河山变脸比翻书还快,他皱纹攀援的脸上见不道一丝表情,严峻的像一个冰坨,他好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破口大骂,“你个龟孙,对你柳爷爷太不尊重了,居然叫我瘸子,你死定了。”

    “柳河山。”黑衣男压抑着怒火,笑道,“你和秦老三,那点恩怨,搞得江湖上人尽皆知。我还知道你那条腿是怎么瘸的!”

    “那么,必须得杀了他。”秦老三喊道,“柳河山,你听到没有,必须杀了他。”

    柳河山点点

    头,伸出手指掏了掏耳朵,他说,“你喊什么喊呀,我瘸,但不是耳背。”

    “我来这,可不是听你们两个嗦的。”黑衣男瞥了瞥长剑,一点寒芒正映月。他说,“柳瘸子,识相的就给我快点闪开、小心我这凌霄剑,伤了你这个老残废。”

    “那么。”柳河山发出一声阴笑,“就让我来会一会,江湖人称凌霄花,花千鬼的剑吧。”

    黑衣男,正是那凌霄花,花千鬼!

    陆谦玉哪听得这什么名,什么号。

    他问小刀:“他是凌霄宝殿里的谁?”

    “凌霄花,花千鬼!”小刀说了一遍,接着揉了揉太阳穴想了片刻,说,“色鬼,恶鬼,酒鬼,这些鬼我都见过。花鬼又是什么鬼,我没听过。不如我们回去找我爹,他肯定知道。”

    “回什么回?”陆谦玉在他的脑门上拍了一下,小刀疼的低头,陆谦玉接着说,“见到敌人就跑,这算是逃。留下两个老人家跟那个黑衣男战斗,这种不仗义,有损德行的事儿,也是你爹告诉你的?”

    “那怎么办?”小刀耸了耸肩膀,他说,“陆大哥,你有伤在身,我又肯定打不过他。刚才我差点就见不到我爹了。”

    “打不过也得打!”陆谦玉按着小刀的肩膀,他严肃又不失和蔼的说道:“江湖从没有给人设计退路,逢敌亮剑,这是规矩。”

    “你不是刚进入江湖吗?”小刀诧异,到底是谁给了陆谦玉勇气?

    “总之,我是一入江湖,就出不去了。”陆谦玉瞥向黑衣男。此间,柳河山正在用他的拐杖与对方的长剑对决,打的不可开交。他继续说,“逃也许是别人的江湖,而我的江湖里,只有前进这两个字。”

    小刀哦了一声,可能还是不太明白,他问:“那我能干什么?”

    “跑!”秦老三抢着说。他此刻站在了门楼边上,怀抱抚瑶琴喃喃道,“凌霄花绽放之时,必然有生命陨落。可能是敌人,也可能是自己。那老鬼在江湖上除了好事什么都做,杀人无数。这是一场硬仗,你们不是他的对手,只有逃!”

    陆谦玉诧异,“他真有这样厉害?”

    秦老三落到地上,微微点头,“很厉害!我与柳河山纵横江湖数十载,虽没与他交过手,但能全部接住我银针的人不多。众口皆传,花千鬼,习得一套诡异的剑法,凌霄花便是他的绝技,多少剑客,不信邪,曾找他决斗,最后都销声匿迹了。”接着,秦老三又问,“你们何时惹上了这个瘟神?”

    “是啊。”陆谦玉瞅了瞅小刀,小刀眨着无辜的大眼似乎是在说,不是我!

    陆谦玉疑虑重重,既然是这么厉害的人物,莫非真是陆刃派来的?

    他问小刀,“有没有可能是你爹的仇家?”

    小刀摇摇头,“我不知道。”随即,他笑道,“有可能吧,毕竟我爹那么厉害。”

    秦老三撇撇嘴,“哪个是你爹?”

    “老刀,黄大年。”小刀挺起了胸膛,傲慢的说,“我是小刀,黄少年。”

    陆谦玉惊讶,这还是真是一对亲父子!

    “原来是他!”秦老三摸了摸下巴上的一撮长须,他表情神往的说,“江湖人生快刀斩,黄大年。”

    “前辈知道我爹?”小刀高兴道。

    “没打过。”秦老三摇摇头,“等我们解决了花千鬼,我愿意找他讨教几招。”

    “前辈。”陆谦玉说,“既然敌人那么厉害,你们为何还要战?”

    此间,他才算是看清了秦老三真面目。

    他细长脸,皱纹远没有柳河山那么多,故而显得年轻,约四五十岁。下巴上留着一撮长须,隐约可以看见一道疤痕。此外,他的眼睛较小,说话时,眯成了一条缝。他双臂交叉,十指修长,皮肤白皙,如果单看他的手指,陆谦玉发誓,他可能只有十八岁。“大概这就是他长期抚琴所致吧”,他想。

    此外,再看他双臂里那把长琴,琴身漆黑,琴弦如雪,不见隐藏银针的暗格。

    “那么银针是从哪发出去的?”陆谦玉非常好奇。

    “为何而战?”秦老三疑问了一声,慢慢的弯下腰,盘着腿坐下来。他把长琴放在膝盖之上,调整着琴身的平衡。待一切就绪,他才淡笑一声,“因为,我自称是这江湖里的大侠!大,为何存在,侠,又从何而来?皆在,你是不是敢直面比你强悍的敌人;要不要为这天下的弱者鸣不平事;肯不肯毫不顾忌的向恶人拔剑。你刚才说的好,江湖虽大,我们为江湖人,注定毫无退路。”说完,秦老三手指按在琴弦上,投放出犀利的目光。

    陆谦玉感叹,原来在这江湖里,真有大侠!

    他还不知道,秦老三此番豪言,对他的未来造成了深刻的影响,以至于后来,陆谦玉所行之道,全都脱离不了这几句话的本真。

    柳河山那一招山河无寂,似乎还没有发出来。花千鬼也没有使出凌霄花这等神鬼莫测的绝技。

    两个人,你来我往,打了几十招,胜负不分。最后,柳河山的拐杖与花千鬼长剑碰到一块,发出清脆的声响,震得天空仿佛裂开了一个口子。

    接着,雨点密密麻麻落下来。

    陆谦玉握着孤寒朝着柳河山走去。但见,雨点落在这位老者的眉梢。他一手拄着拐杖,

    一只手伸向了衣领里掏了掏,眯着眼睛,带着一副鄙视的神态,冲着花千鬼冷笑。

    花千鬼一动不动的窥视着柳河山,似有防备。见到陆谦玉走过来,他的余光里,露出了杀意。

    “柳河山,你的《河山剑》不过如此。”花千鬼得意的说。

    “你的凌霄花,又是个什么东西?”柳河山说。

    “用在你的身上浪费。”花千鬼瞥了瞥陆谦玉,接着说,“用在他的身上比较合适。”

    “口出狂言。”柳河山提起拐杖,指了指对方,他说,“用我的山河无寂,换你的凌霄花。我倒要看看,你是不是江湖上传的那么邪乎。”

    “不值得!”花千鬼眨眨眼睛,雨水沿着他的额头流下来,他怅然道,“你会死在这里,为了保护这两个小子,又是何必?”

    “谁会保护他们?”柳河山摸了摸拐杖,突然间褪去拐杖外的一层伪装。接着,一把细长的剑,出现在雨中。

    陆谦玉这才明白,柳河山,真是用剑的,他不是用拐杖的。

    这拐杖就是剑,剑就是拐杖,他用拐杖代替了一条瘸腿,就是剑支撑着他走完了这些崎岖不平的江湖路。

    “前辈!”陆谦玉望着柳河山的剑,充满了敬意,他感激的说,“这是我的事,前辈还是退下吧。”

    “滚开!”柳河山瞪了他一眼,他说,“现在这是我的事,我就要施展精妙绝伦的山河无寂了。你给我滚开,到一边看着去。顺便记录一下我的飒爽英姿,日后好去江湖上说,我今日是如何轻巧的打败了名震一时的凌霄花。”

    “找死的老东西!”花千鬼骂道。

    “不过,可惜呀。”柳河山和蔼的望着长剑,雨水正把它冲刷的分外闪亮。他不顾花千鬼,继续说,“我这辈子,留下个遗憾,就没收个徒弟。这一招山河无寂再怎么举世无双,等我入土百年之后,江湖里,将再也不记得这一招了。”

    “人生难免都有遗憾。”陆谦玉擦去脸上的雨水,他想起了石翁,浪流还有死去的小楼,他继续说,“人生真是寂寞如雨啊!风来了,雨来了,白天里下,夜幕里狂,之后终归还是要尘埃落定,重归平静的。老前辈,又何必伤感?”

    “你个龟孙,说的还蛮有道理的。”柳河山满意的看了看陆谦玉,继续说,“不过,雨水虽然可以洗去尘埃。但你看,那一砖一瓦,甚至是一枯树,大雨之后,岂不是仍然茕茕孑立?这叫什么,这叫存在。只有存在的人生活着才有意义。哪怕时间很短,几年,几十年,几百年,但是总比尘埃一瞬间消失要强的多了。”

    “是!”陆谦玉说。

    “你还不退下?”柳河山道。

    “不过!”陆谦玉笑了笑,“这毕竟还是我的事情啊!跟你老人家没关系。让我在一边站着,只怕我手里的孤寒不答应。”

    “臭小子,别着急送死!”花千鬼喊道,他用剑指着陆谦玉。陆谦玉见到,其实那不是剑,单纯的像,但不是。如果形容那是个什么东西,介于刀和剑中间吧,毕竟它很奇怪,剑身而单刃,长如剑,宽像刀。就在陆谦玉困惑不解想给这把怪武器寻个亲戚的时候,又听花千鬼说,“柳河山,我先送你上路,在杀了这个小子。”

    “孤寒?”柳河山蹿了几步,来到陆谦玉身边,抓过陆谦玉的手腕,仔细的打量孤寒。然后,他高兴的哈哈大笑,声音洪亮的说,“错不了,错不了啊,正是孤寒,正是孤寒!想不到,我柳河山,毕生学剑,为求得精髓,承受了多少苦难。今日能够有幸见到孤寒,也不枉此生了,哈哈哈!”

    陆谦玉满腹狐疑,说道,“前辈,难道你认识孤寒?”

    “我不认识。”柳河山摇摇头,接着他神采奕奕的说,“可绝对错不了,你用的就是孤寒。传说几百年前,孤寒为天下第一剑客陆星河所有,为万剑至尊。可惜,几百年后,它却败了,至此一分为二。一半在陆星河族人手中传承,另外一半下落不明。此事,还引得江湖里轩然大波。为了寻找另外一半断剑,多少剑客踏遍万水千山,最后皆无处寻觅。由此说来,你就是陆家的人?”

    陆谦玉晃了晃孤寒,回答,“我叫陆谦玉。陆星河,正是先祖。”

    “陆家人!”花千鬼说话时,额头上落下了几颗豆大的雨点,他的声音有些颤抖,但并不明显,他故作镇定的说,“真想不到,在这个穷乡僻野,居然还能见到陆家的人!”

    “这么害怕吗?”柳河山鄙夷的说。

    “那倒未必。”花千鬼冷冷的道,“陆家早就在江湖上金盆洗手,不在过问江湖事了。传言,陆家剑法《千军破》大体已经失传,只剩下了几页残章,早就不能尽数施展,实力下降了一大截。今日,我则正好讨教几招,也好验证一下,陆家现在是不是在苟延残喘!”

    陆谦玉暗暗苦笑,看来这人消息不够灵通,还不知道陆家早就在一个月不复存在了。

    “陆谦玉,你去对付他。”柳河山叫着发愣的陆谦玉一声,他说,“给这个老东西,展示一下,千军难挡,万剑朝拜的陆家《千军破》!”

第二十四章,峰上的教派

    群峰叠嶂,林海连绵。

    八十里古道迤逦蜿蜒,一百座宫宇连横交错。说的便是,大陆西北有一座雄伟的大山,名为小仙登峰,上山之路长约八十里,山中隐有宫宇无数。

    三万众教徒朝天吟阙,万世仰烈火炎魔亘古。说的便是,小仙峰中有一教派,名为魔炎教,三万教众无一不信奉烈火,欲与天公试比高。

    小仙登峰之上,此夜有雾海,群星隐没,无风无声,白茫茫一片,犹如天外天,境外境。

    此间,峰顶上一处楼宇内,有一女子,窈窕婀娜,质若玲珑。着轻纱裙,蹬鹿皮靴,盘流云鬓,戴翠玉钗,脸色微凝,樱唇翕动。她欲言又止模样纠结,最后只得轻轻吐出一口兰气。她左脚尖点着地,小腿弯曲,伏在窗前,托着下巴,望着外面密境似的朦胧。

    在她身边,站着个脸蛋光嫩,年纪不大,浑身散发出少女香气的女孩,此时,她正端着一个青釉托盘,上面有一小碟白色的糕点。

    在少女的身后,是一张皮椅子,一个面色严肃的宽脸男人懒洋洋坐在其中,身体斜着,半躺半倚。他瞪着一双老虎眼,目视着婀娜女人的背景,保持沉默。

    房间里,气氛寂清,随着,男人咳嗽了一声,静止的空间被瞬间打破。他说:“洛洛,大哥就要下山去了。”说完,他右腿抬起来,放在左腿上,坐直了身子,问道:“你有什么喜欢的东西,尽管可以告诉我,哥哥一定给你全置备齐了。”

    “是吗,爹这么快就让你下山了?”女子回眸一笑,嘟嘟嘴说,“可我什么都不需要!”

    “你总得需要些东西,毕竟是女孩子嘛!”男人喜欢保持一副冷若冰霜的样子,那样更符合他威严的地位。但在妹妹的阳光般的笑容里,他的威严荡然无存。他和煦的说,“要知道,你可是我最爱的妹妹,哪怕是要那天上眨眼的星星,哥哥也会想办法给你摘下来。”

    接着,洛洛的眼睛里仿佛真的出现了星空,她眨了眨眼,光芒四射的说,“我不要星星,人家在天上成双成对,过的无比快乐,为什么要摘下来。”

    “我就是比喻一下。”男人说。

    “那么!”洛洛朝其走过来,他嘻嘻笑道,“大哥如果要送东西给我,不如...”

    “肯定不行,万万使不得。”男人随即摇头,他说,“爹说过,你不准下山,江湖乱的不像话。”

    “有哥哥陪着,我不怕!”洛洛施展了撒娇**,胳膊勾住男人的脖子,半挂在他的身上,她露出惨兮兮的表情,“待在小仙登峰闷死了,哥哥,是不会拒绝我的吧?”

    男人憋得脸色通红,他嗫嚅道,“我当然会拒绝了你了,因为我怕。”

    这时,端着点心的少女,掩嘴笑了一下。

    “小颜雀,不像话!”男人哼道,“你笑什么笑?再笑就把你从这扔下去。”

    小颜雀吐吐舌头,把点心放在茶桌上。

    “你不是说,最爱我了吗?”洛洛说。

    “哎呀,我要被你勒死了。”男人无奈的叹了一声,他轻轻掰开洛洛手,板着她的肩膀,直视着她说,“我这次下山,又不是去玩。白旗出了这么大的事情,爹火冒三丈,气得不轻,已然动用一切力量,不惜代价要把宋白甲追回来。这次下山,定然免不了要有几次大战。”

    洛洛揉着男人的肩膀,说道:“正是因为如此,我才要跟哥哥下山,也好帮哥哥用用劲,出出谋,划划策。”

    “不行!”男人舒坦的扭着脖子,“在往左边一点,不是那,对,就是这里,轻一点,轻一点,哎呦!”。

    “还不行?”洛洛说话时,加重了手劲。

    “大公子!”小颜雀在一旁小声道,“你就从了小姐吧,她在山上可真是闷坏了。”

    “我说不行,就是不行,不能带你下山!”男人挥挥手,瞪了丫头一眼,说:“小颜雀,你少在一边添乱。”

    “邱大锅!”洛洛吹鼓着半边脸,她气愤地说:“你不仗义,你不爱我,你骗人。”

    “武林那些个杂毛一个个道貌岸然,诡计多端。此番派出了不少高手,眼下情形像一团麻,尚不明朗,你去太危险了。”男人站了起来,随后,他不满的抗议着,“我叫邱鼎,不叫邱大锅。”

    “鼎就是锅!”洛洛仰着白皙的脖子,继续说,“你不带我去,我就这么叫,邱大锅,邱大锅,邱大锅,怎么样?”

    气到发狂是什么状态,也许现在就是邱鼎的表情,他说,“邱洛洛!我真是怕了你了,你去找咱爹吧,他点头了,我还能不带你下山?”

    “邱大锅!”

    “嘛?”

    邱洛洛甩着一缕垂下来的长发,扭了扭手腕,哼道,“我这就去找爹。小颜雀,别理这个没心肝的,我们走!”

    “求之不得!”邱鼎似笑非笑的说,“别碰了一鼻子灰,到时候怪我这个做哥哥没提醒你。”

    “那也是我自己的事!我偏不信,腿长在自己身上,区区小仙登峰,还能困住我邱洛洛?”她说完,拉着小颜雀转身就走。

    “这小姑娘的火爆脾气跟咱娘可真像。”邱鼎嘟囔一句,旋即不见了邱洛洛。于是,慌忙起身去追,他边跑边喊,“我的好妹妹,亲妹妹,漂亮妹妹,你可慢着点走。咱爹这几日正为白旗的事情发愁,茶饭不思,你行行好吧!别再给他气出什么好歹。哎,你等会,等会,小颜雀你拉住她啊!”

    邱洛洛大小姐脾气涌上来,压根不听邱鼎说什么。

    出了房门,外面是一个高墙围绕的小院。

    院子不大,栽种着成片成片的露

    寒花,绿色的花蕊,粉色的花瓣,生的异常绚丽。

    据说,它好寒喜露,对生长环境要求极为严苛,因而得名露寒花。

    它的花蜜可以入药,专治心气郁结之症;它的花蕊暗藏奇香,经过淬炼,沾染于身可数月不消;它属于小仙登峰特有,天下仅此一处,经过三年发芽,四年成长,三年绽放,而死去却只需一个晚上,十年一个轮回。

    此间,香气暗涌,令人心情畅爽。雾水打湿了花枝,一颗颗饱满的水珠浮在叶子和花朵上,像是天上仙子悲伤的眼泪。

    邱洛洛的裙摆拂过花枝,染上了湿,小颜雀后面一步变三步的跟着。

    “小姐,这边,这边。”小颜雀指了指一旁的台阶,她说,“君主可能正在缥缈殿与众人议事,不在房中!”

    于是,邱洛洛看着头顶迷雾,不禁蹙了蹙眉,轻轻叹气,她问,“小颜雀,你想下山吗?”

    “想!”

    “跟我上!”

    缥缈殿为小仙登峰最高峰的一栋楼阁,上下共分四层,是魔炎教派最神圣的地方,通常用作重大会议、祭奠礼仪等使用。站在最顶层,便可以一览整个小仙登峰的全貌。若在平时,有专人看管,门禁森严,旁人不得进入。

    邱洛洛跳上第一级台阶,举头望去,蜿蜒曲折的台阶像是一条巨长的蜈蚣被云雾拦腰截断。她一想到接下来还有九百九十八级,不由得泄了气。

    转眼,又听到邱鼎从后面追上来。她咬了咬牙,拉着小颜雀飞奔而去。

    此间,缥缈殿第一层会议厅中,教派群英聚集,场面鸦雀无声,灯火发出的声响似乎是有人在敲闷鼓。

    位于大厅正前方的紫檀交椅上,襟危坐着一个男人,他身穿一件黑色的皮甲,面色严肃,手扶着椅子两端,一言不发。

    在他之下,则站着一众衣着各异的人等。

    “君主,宋白甲已经出现了,我们的安排在江湖里的人,正在朝那处聚集。”

    “此外,碎片仍不见踪迹!”

    “听闻他的身边有不少高手。若是硬拼,我们会蒙受不小的损失。”

    人群中间,站出三个人,分别说着事态进展情况。

    男人听后,半闭着眼睛,身体晃了晃,两只手无节奏的拍打着椅子边,仍是一言不发。

    “那么。”这时,有一个穿着青色大褂的男人站了出来,他反问道:“经过你们打探,那些门派现在是何动静呢?”

    “回修罗王!”一个穿着短小红衣的男人走上前,恭敬的抱抱手,他说:“跟我们预想的一样,宋白甲异常狡猾,深谙魔炎办事的风格,为了摆脱我们,他故意隐藏了行踪,其他门派的人,竟然也像无头的苍蝇一般,找不到他。”

    “按照君主发布的悬赏令,有的人,估计这会儿已经按耐不住动手了。”接着有人说。

    “可是,找不到碎片,就着急动手,岂不是打草惊蛇吗?”又有人说。

    “对!我们的目标是碎片,宋白甲就是个虫子,即便逃到了天涯海角,也会被我们捉回来。”最后有人说。

    “耽误之际,是找到碎片,万不可让其落入到其他门派手中。”修罗王摸了摸下巴揣摩了一番,接着他望着交椅上那人,毕恭毕敬的说:“君主!我们既然发现了宋白甲的踪迹,避免夜长梦多,理应全力围剿。江湖上那一帮人,三教九流,实力参差不齐,终究还是信不过。所以,这次大公子亲自下山,为了保险起见,我愿意同往,助他一臂之力。”

    “主要是找到碎片,尽量活捉此人。”听到这里,交椅上的人终于开口了。他嗓音异常洪亮。一瞬间,大厅中仿佛充斥着大海的破涛。众人皆感觉有风扑面而来。他又说:“修罗,你就别去了。留下来,照看教务。我近些天,要闭关!”

    修罗点点头。随即,脸上大放异彩,他高兴的说,“您这次闭关如此匆忙。莫非,您的功法,即将大乘?”

    “何来大乘?突破瓶颈而已!”男人走下来,面对众人,尊尊教诲着,“中原武林,绝学无数,尔等须知,学无止境,不得放松的道理。尤其是我所学的《逆苍天》,它正是这样无穷无尽的功法,武学远没有终点,明白吗?”

    下面的人,异口同声的应允,“是!”

    话落,修罗王灿笑,“君主,您武学造诣,全天下无人可敌,却还有这份求知不倦,真让人赞叹不已。我修罗佩服之至,不过...。”修罗王思忖了片刻,接着说;“不过,这次宋白甲携炎煌碎片叛逃,兹事体大。只靠大公子一个人,恐有不妥,我建议再派一人从旁协助。”

    “你有什么建议?”

    修罗长于一口气,淡淡的说:“白旗此番出了如此严重的事,引得教中各部混乱,需要彻查整顿。其它黑、黄、红、绿各旗各司其职,旗下任务繁重,抽不得身。那么,能调用的人,只有四月了。”

    “那就从四月里妥善选择一个陪邱鼎一起下山去吧。”男人应允道。

    “我觉得冥月可以。”修罗王说。

    “就是她吧。”

    正在这时,缥缈殿的两扇大门像是被一道天雷劈中,轰的一声敞开。

    嘶...

    众人不由得皆倒吸了一口凉气,惊魂观望。

    修罗王心道:“谁敢这么放肆,不经传话,擅闯圣地,这是把缥缈殿当自己家了?”

    还真有人敢这么放肆!

    邱洛洛小脸累得通红,气喘吁吁的扶着门框,一只脚正刚要踏进来。小颜雀低着头尾随。她边闯边叫,“爹,我爹呢?女儿有事找你。”

    邱凌云面色稍稍一沉,无奈的对修罗挥手,他叹息道:“这个小瘟神来了。让大家先散了吧。”修罗点点头,转身就走,接着又听邱凌云说道,“按约定去办,让冥月陪着邱鼎,她办事雷厉风行,刚好弥补邱鼎的犹豫性格。”

    “是!”修罗王回答道,接着扭头喊着众人,“散会吧,今天先到这里,尔等回去之后,继续各自反省,严查不明人员,预防白旗事件再生。”说完,他跟着人群向大殿外走。

    邱洛洛在人群里直来直去,众人只得让道,唯恐躲避不及,只有修罗王向她走去!

    “修罗叔,你到哪去?”邱洛洛拦住修罗王。

    接着,她伸手去摸修罗王滑稽的耳朵。

    修罗王的尖耳,在江湖中闻名遐迩。由娘胎里带来,天生异于常人,细长又尖,活像两根插在脸颊的翎羽,跟传说里树林中精灵的尖耳差不多,非常具有特点。

    “回去睡觉,洛洛,你不困吗?”修罗王刻意的与她保持着一段距离。

    “我找我爹有事说。”洛洛嬉皮笑脸的盯着他的尖耳,又说:“修罗叔,你别躲,耳朵真好玩,快给我摸摸。”

    修罗王欲哭无泪,闪到了一边去,他沮丧道:“洛洛,别调皮了,你爹在上面。”

    “我看见了。”

    “还不快去?”修罗撇撇嘴,教训道:“下次别这么闯进来了。缥缈殿好歹也是教派圣地,给我们一点面子。”

    “那你给我摸摸耳朵,它好像又变尖了。”

    “请给我一点面子。”修罗王一本正经的说,他抬起一只手,为的是随时都能挡住邱洛洛的袭击。

    “就摸一下,真的!”邱洛洛眨眨眼。

    “真的?”

    “修罗叔,我们之间难道连这点信任都没有了吗?”邱洛洛高兴地伸出手,岂料扑了一个空。

    他的身体化作了一道残影,贴着她的跟前闪了过去,根本来不及反应,就是这么快!

    “下次吧,哈哈!”修罗王大笑着走出大殿,他的尾音传来,“洛洛,你都十六芳龄啦,得有个大姑娘该有的样子。”

    邱洛洛气的跺脚,咬牙,心道:“逃得了和尚,跑不了庙,等我下次遇见你,一定要摸个够。”

    “放肆。”邱凌云走过来,表情凝重的说:“爹告诉你多少次了,不许这样没大没小的跟长辈开玩笑。”

    “可他的耳朵就是好玩啊。”邱洛洛拉过邱凌云的大手。她旖旎般样子,像是一头温顺的小鹿,她说,“爹,我要下山。”

    邱凌云正被她拉着往里面走,闻听,骤然停下,脸刹那拉下来。

    “不行。”

    “你怎跟大哥一样?”

    “你哥做的对。”邱凌云甩开女儿的手,回到椅子上坐下。他语重心长的道:“我们这么做是为了你好。山中什么好玩的, 好吃的,好看的没有,你老是要下山去要做什么?”

    邱洛洛臆想起来。

    小仙登峰有翠绿的山,有碧蓝的水,有肥硕的鱼,有自由的鸟,有香甜的空气,有可爱的松树,灵活的兔子,多.汁的果子,朦胧的云雾,可谓是应有尽有!

    正是陪伴她长大的,是她必须的。

    但,这些不是她想要的。

    这里的人,怕她,哄她,爱她,让她。她可以像山里的空气一样,漫山遍野,肆意走动,甚至是闯入缥缈殿也不会受到惩罚。正是因为这样,她才感觉自己太安逸了。

    生活一旦全是安逸,便缺少了一份真。倘若没有了真,如同心没有了血,大脑没有了思想,天地没有了太阳,这不是真实的世界,是被阉割的遮蔽的可怜的犄角。

    在这不真实的世界里,她吃的果子不甜,她呼吸的空气刺鼻,她睡觉的床榻太硬。

    她感觉自己正像院子里栽种的露寒花,被困在小仙登峰永远出不去。她香气满园关不住,却寂寞风雨无人嗅,这是何等的心伤?

    她是绚丽多彩的风景,经过发芽,成长,绽放,最后终将在一个无人问津的夜晚凋零,又有多少凄凉?

    想到这里,她的双眼噙满了泪水。不由自主的眼泪!

    然而,以上这些,还不是最主要的!

    二八芳龄的少女,走过了无知、懵懂、叛逆、终会走向关于萌动春心的情感远征。

    那是个夜色阑珊,露寒花香气盈盈的日子。

    邱洛洛,入梦之后,但见自己处于一片茂密的竹林之中。月光悠然的洒下,满地的银霜。前方是一眼望不到头的小路,路上开满了荆棘,四周是彻骨的寒,她绝望的抹着眼泪。这时,但见一位神秘少年从路上翩翩而来。风吹着他的发髻,竹叶落在他的肩上。他手持长剑,一袭白衣,桀骜而立,但遗憾的是,看不清他的脸。在梦里,他对邱洛洛说了一句,“跟我走。”

    于是,邱洛洛便跟着他走了,她的心似乎也走了。

    次日醒来,邱洛洛翻身下榻,喊来小颜雀,取笔墨纸砚。摊开了纸,笔沾了墨,小手一挥,咻咻咻...,不到一会儿功夫,便大功告成,取名《竹林邂逅图》。

    虽然,他仅由一梦使然,在宣纸上留下了落寞的背影。然而,邱洛洛却仿佛为它赋予了真实的灵魂,

    UU小说春风,惟妙惟肖。画中,每一个线条,每一棵竹树,每一片落叶,每一处光晕,无不宛如亲眼所见,亲临现场。尤其是那少年身上散发出来的精气神,更令人叹为观止,以为天人。

    小颜雀当即不经意瞥了一眼,不免直呼,“我的亲娘,小姐居然会画画了。”

第二十五章,雨下的纷争

    所谓千军难挡,万剑朝拜的陆家剑法《千军破》,至今仅存寒酸的三章九式。想来,着实是丢人又现眼。

    雨幕之下,陆谦玉脸色似有燥热,如被赶鸭子上架一般往前踉跄了那么几步。站在了花千鬼面前,他顿感压力巨大,隐约间似有一阵强有力的威能包围着他,令其腿脚发麻。

    不过,陆谦玉很会控制,冰凉的雨水,让他冷静下来。他想:“该来的总是会来。逃避是人之常情,可惜那并不属于陆家传统。”

    陆谦玉擦去眼眶上的雨水,观察花千鬼,他的眼中犹如惊涛拍岸,正掀起层层杀机。

    “花千鬼!”陆谦玉摸着孤寒,他说,“让我陆家《千军破》,来会一会你。”

    花千鬼的眼睛,一大一小,如果仔细看,竟然还是一对异瞳。模样长得一般,宽下巴,小鼻子,脸上皱纹没柳河山那么密集,但也绝对算是道道丘陵。

    花千鬼不耐烦的冷哼道:“讨教《千军破》,求之不得。”接着,他很认真的拉开阵势,往后退了两步,长剑甩出一道雨水,又说:“陆家小辈,你莫张狂!我这凌霄剑,似剑非剑,远非你可想象。陆家《千军破》剑术超然,素有耳闻。可对上我手里这把凌霄剑,未必能占了便宜。”

    “那就试试看。”陆谦玉说完,特地扭头看了看柳河山。

    他正得意的扬起脖子,示意陆谦玉继续。

    于是,陆谦玉故作蔑视的说:“凌霄剑不是剑,你却还叫它是剑,可见你这人不过是欺世盗名之辈。”

    “随便你怎么说。”花千鬼说,“这世间,众生芸芸,何人不虚名?你看不透的,不是旁人,只有自己。这一招凌霄花老夫珍藏了多年,如今送给陆家《千军破》的传人,倒也不可惜。”说罢,花千鬼一改之前镇定的态度,倏然间发起了抢攻。

    他健步如飞,纵身一跃,直奔陆谦玉而来。

    长剑当空,形影如梭,其力度犹如开山之劲,斩开了雨幕。

    陆谦玉虽有准备,却也哗然。于是,提剑去档,仓促之间,力度运转不够,只听得砰地一声,两剑硬拼,孤寒无恙,陆谦玉的手臂却抖了三抖,剧烈的疼痛传来,他不由自主的往后退了几大步,幸而柳河山以肩抵住了他,这才没有摔倒。

    “为何不用《千军破》?”柳河山满腹狐疑,咦咦说道:“那又不是宝贝,谁能抢了去?别藏着掖着的,有什么本事尽管使出来。”然后,他推了陆谦玉一把。于是,聪明的陆谦玉,巧借这股力量,施展了一招:

    第一章,三千大道。

    第一式,破剑式。

    孤寒随着陆谦玉绷直的手臂,在雨幕的掩护下,行踪诡秘的由上而下,挑向花千鬼胸膛。

    花千鬼冷笑一声,似乎早有提防。他长剑下压,挡去孤寒。

    陆谦玉露出狡黠的微笑,对方上当了。他这一招仅是伏笔,就等对方出剑,露出空虚的中门。

    此间,陆谦玉抓住机会,跟上脚步,孤寒右手换左手,兜了一个大圈子,猛扫其腰部。

    花千鬼余光一瞥,暗暗惊叹,心道,“实中有虚,真假难辨!原来你小子在这等着我呢!”

    于是,他往后遁步,以距离防御。嚓嚓嚓,三步之后,孤寒空扫。

    陆谦玉非但没有失望,反而加快速度,不想给对方喘息机会,连着使出了第二招。

    第一章,三千大道!

    第二式,离剑式。

    孤寒在陆谦玉的掌心急速旋转,剑锋与剑柄首尾相连,在雨幕里画成了一个圆圈,令人眼花缭乱,目不暇接。

    “故弄玄虚,雕虫小技。”花千鬼不以为然的鄙视道,“陆家剑法,花招不少,实力平平,如果这也是算是绝妙的剑法,那街头卖艺的,舞台班子,岂不都是高手?”

    他顶着陆谦玉的剑招而上,长剑刺入陆谦玉飞旋的剑招里。接着,发出一连串的撞击声,陆谦玉感觉到孤寒的攻击犹如碰到了岩石,层层受阻。

    两把武器相互咬合、磕碰、摩擦、猛.撞,不知过去了多少次。

    火星四射,犹如烟花。

    陆谦玉见离剑式行不通,又临时变阵。

    第一章,三千大道。

    第三式,飞剑式。

    孤寒瞬间脱手而出,化为秦老三的银针一般,飞向花千鬼。尽管他知道,这一招扔不可能简单取胜,却足以令花千鬼手忙脚乱,赢得片刻喘息。届时,他便可以寻其弱点,抓住空挡,使出一套足以击败对手的连招...。

    《千军破》剑法,套路诡异多变,要活招,不要死招。一招比一招要快,一招比一招要狠,一招比一招精髓。这最后面的一章千鸟无痕,包含着飞天式、落羽式和凌空式,可是都是他引以为傲的杀招。以往与石翁对练,甚至连他都要顾忌三分。

    他不相信,花千鬼难道还比石翁的剑法更高?

    于是,趁花千鬼推剑格挡之际,陆谦玉选了第三章第二式落羽式先行试探。然后,反手接第一章第一式破剑式。最后,加上第二章第二式破冰式,整个剑术动作可谓是行云流水,变化有序,一气呵成。一时间,竟让花千鬼看似难以招架,像败者似的连连后撤。

    实则,花千鬼规避从容,这套连招虽然紧密迅捷,凶狠至极,但根本伤

    不到他。

    他的脸上逐渐流露出兴奋的表情。

    “真是精彩!”柳河山看到此处,忍不住在后面拍手叫好,他说:“《千军破》虽然遗失了不少剑招,但其凭借残章,仍可挥舞的这般潇洒,果然是精妙绝伦啊。”

    小刀在后面目瞪口呆,陆谦玉入化出神的招数,超越了他的对这个人的认识。于是,他问坐着的秦老三,“我陆大哥,这套剑法真是绝了,你觉得呢?”

    秦老三摇摇头,轻轻说道:“落了下风了。《千军破》固然强悍,不过也是几个残招。如若不能完全施展,充其量是个花架子。”他话声刚落,陆谦玉已然落败。

    花千鬼以退为进,等待陆谦玉耍完一套,长剑见缝插针,猛地出现在他面前,陆谦玉止住了又发起的攻势,以孤寒格挡,他则顺势拨开了孤寒。

    “有点意思,有点意思了。”花千鬼夸张的大喊,“《千军破》今日着实让我大开眼界!但美丽的事物,总会留下些许遗憾!”说完,他反手猛攻,凌霄剑风驰电掣般,上、中、下,三路齐发。

    陆谦玉涉足江湖为深,所见强者寥寥,所以从未见过一把剑竟还能从三个不同的方向攻击而来,于是顿时惊慌失措,不知该如何防御。

    不过,他已然敏锐的看出上面一剑比较关键,他以孤寒全力格挡。然而,一击不成,连对方剑都没摸到,原来这是假的!

    接着,中下两招,直奔陆谦玉而来,他此刻身体前倾,回剑不及,这两剑难以防范。

    但陆谦玉绝不是坐以待毙之人,他瞬间明白了花千鬼这招的精髓。

    剑从三个方向来,其中两个方向上不过是剑快速掠过的虚影,只有一剑最为致命。

    陆谦玉思忖之际,俨然,被花千鬼抓住了机会,他的长剑从中下两路合二为一,忽的急转直上,挑向陆谦玉的肩膀。

    陆谦玉回过神来,不禁黯然失色,长剑一到,他无可挽救。

    偏偏这时,花千鬼的长剑戛然而止,有一把长剑在陆谦玉眼前浮现。

    柳河山及时赶到,用河山剑为他接了一招。花千鬼挑出的力量不小,令河山剑像鼓面一样跳动着,柳河山叹气道:“陆家小子,你毕竟还是年轻。”他抽回河山剑,又意味深长的笑道:“不过,在你这个年纪的时候,我的确没有你这般剑法。这就是命啊。有此剑法作为基础,相信你的前途仍是不可限量啊。”

    “柳河山,你误我好事,真是找死。”花千鬼恼羞成怒的道。

    “生什么气?”柳河山嘿嘿一笑,故意讥讽道:“你这龟孙老鬼头一大把年纪,陆家小子不过一个晚辈后生,打赢了又算什么本事?我方才不过让他跟你耍几下罢了。瞧瞧你的模样,竟然还认真起来了,难不成,你凌霄花的名号,都是恃强凌弱积攒下的?”

    “放屁!”花千鬼突然大发雷霆,他大声喝道:“我凌霄花,从来不杀无名之辈。”

    “那还是由我来吧。”柳河山顿了顿,他说,“虽然还是搞不懂,这陆家小子到底哪里得罪了你。不过,自称为大侠,终身是大侠,我柳河山总得为弱者出出头了。”

    “那么!”花千鬼算是看明白了,他说,“如果不杀了你,便没有办法动这两个小鬼了吗?”

    “明知故问”秦老三慢悠悠的说,“这就叫,脱了裤子放屁,多此一举。”

    陆谦玉此时,侥幸退至一边,仍是惊魂未定,心有余悸。方才若柳河山出手搭救,后果不堪设想。

    这次遇险,也让他明白了许多道理。

    这个江湖并非是一处浅滩,王八群里总有几个真正的大哥。

    正所谓,心比天高,天依旧是高,伸手摸不到。

    江湖之人,胜似山外海,放目望不尽。

    “两个老匹夫!”花千鬼红着脸,他仰头观察着夜空,乌云消散,雨幕转小,他说:“既然你们两个那么急着想死,今天我就成全你们,凌霄花!”

    凌霄花现,红尘斩断,时空扭转,万物凋零!

    此间,流水漫过陆谦玉的鞋底,他眼睛眨也不眨,凝视着花千鬼!

    只见他傲然而不动,提手中剑,在身前一划,又一划,接着,再一划。然后,动作越来越快,剑身越来越模糊。其后,无数的剑影在他身边缠绕,如有蚕丝包裹。剑划开了空气,形成了风,风发出一阵阵低吟。最后,交错的剑光,竟然真的像是一朵绽放的苍白的花朵。

    “这就是所谓的凌霄花?”柳河山警觉的退了几十步,仍可听见对方剑气形成的风在耳边呼呼的响。“好强的内力”他暗想。他扭头对秦老三说:“这花,是由不断的向四面八方出剑而形成的,没有个好手腕,可耍不出来!”

    秦老三眼睛眯成一道缝,脸色一点也不轻松,他说,“凌霄花久负盛名,不可小觑。”说完,他手指按在琴弦之上,笑道:“我且先来试试。”

    咚的一声之后,一枚银针从扶摇琴下飞出。接着,秦老三十指全部上场。

    琴上弦,抖如波,声声快,伤叠叠。

    他弹奏起了最强的一招,离别天。

    柳河山侧耳聆听,不觉品出曲中真谛,他忽然吟道:“离别天外九重宫,当属月殿最有情,玉树银河两相思,不见白兔笑嫣然。这难道就是离恨天上的离别天吗?真的

    太强了,配得上我的山河无寂!”

    顷刻间,无数的银针,与绽放的花朵对撞。

    雨幕骤然停歇!

    绽放的凌霄花打落了所有银针,朝着柳河山移动而来,又听花千鬼犹如天外传音般的笑声,“见我凌霄花的人,通常都见不到明日升起的太阳,两个乡野村夫,速速受死吧。”

    “明日的太阳虽好,可等待太过漫长。”秦老三继续弹琴,他说,“花千鬼,人生还需看今夜!”

    琴声如同鬼泣,这次不再是银针梭影,而是无形的气化作了无形的把把利箭飞向了凌霄花。

    陆谦玉虽然看不见气从何来,又往何去,但他能感觉到自己的耳膜正在饱受摧残。

    小刀在后面啊的惨叫一声,立即捂住了自己的耳朵,蹲在地上,宛如被蚂蚁啃噬般的难受。

    陆谦玉跑了过去,搀扶起小刀,两个人又往后走了十丈远,他不是在逃跑。他明白,这场战斗,已经不是他能掌控了得。

    柳河山笑眯眯的看着凌霄花游走而来,他能够感觉到琴声化作的利箭撞击在凌霄花上又一个个被弹开的场景。

    砰!

    琴弦扯断,一支巨大的利箭直奔凌霄花而去。

    “来得正好!”花千鬼大喝一声,凌霄花光芒骤增,利箭打在光芒之上,顷刻间弹了回去。

    琴声蓦然,秦老三正襟危坐,低头不语,抚琴的手指动了动。随后,哇的一声,吐出大口鲜血,染红了面前的石地,又转眼被雨水冲淡。接着,扶摇琴在他怀中愕然四分五裂。

    看到这里,柳河山跳了几步,来到秦老三身边,他一把扶住欲要倒下去的秦老三,“离别天,败了?”他问。

    秦老三应声惨笑,“输了。”

    “真这么强?”柳河山诧异的问。

    “不强!”秦老三摇头道。

    “那你败了。”柳河山叹气道。

    “可也伤了他!”秦老三说完又吐了一口血。

    陆谦玉见此情况,马上跑过来。岂料,刚到地方就看见柳河山对自己挥手,他谈定的说,“秦老三败了。”

    “他没事吧?”陆谦玉关切道。

    “死不了。”柳河山此时的手已经放在了秦老三的手腕上,他说,“你快逃。”

    陆谦玉摇头,他说,“我不逃,我再也不会逃了。”

    “那么。”柳河山拍了拍秦老三的肩膀,他说,“你照顾他,我还有一招山河无寂没用呢。”

    陆谦玉一头雾水,柳河山与秦老三之前不是宿敌吗,怎么忽然间的变得肝胆相照了?他说,“别用了,为秦前辈疗伤要紧。”

    “离别天打中了那个龟孙,这是机会。”说完,柳河山毅然决然的起身,跛着腿向凌霄花走去。

    阴雨逝去,月亮重新占领了夜空,一席月光照着柳河山的背影,此时,他不像个瘦弱瘸子,而像个受伤的狮子。

    陆谦玉见到花千鬼的速度的确是放慢了需多,也许柳河山说的是对的,他受伤了!

    “花千鬼!”柳河山举起长剑,他得意的说,“这一招山河无寂,我还是第一次用,你赚大了。”

    “秦老三难道还没死吗?”花千鬼说。

    “他能长命百岁!”柳河山暗暗操作,全身内劲都调集到了长剑之中,他接着说,“但是你,只能到此为止了。你知道,我为什么叫柳三剑吗?”

    “你有用的剑招,就那三个。”花千鬼冷笑。

    “错了。”柳河山凝视着近处的凌霄花,他说,“平时只有三招有用,但对付强者,我还有一招。”

    “愿意领教!”

    “你不愿意,也得死。”话落,柳河山用他不瘸的腿蹬着地面,高高跃起,“山!”他大喝一声,河山剑当头向凌霄花斩下。

    于是,陆谦玉貌似一瞬间看见了一座大山压在了对方头顶。

    轰!

    凌霄花光芒暗淡,花千鬼脚下的石板断裂。

    柳河山落在地上,倒退了几步,右脚跟狠狠扎在石板上,掀起一道气浪。他持剑的胳膊微微颤抖,衣袖一寸寸裂开,露出了树皮似的肤色。

    紧接着,柳河山再度施展山河无寂,这次喊出一个,“河!”身体像一把利刃朝着凌霄花飞去。利刃刺穿了空气沉寂的临界点,发出哗哗哗的声音。

    于是,陆谦玉的眼前,仿佛浮现了一条湍急的大河。

    当!

    这次,凌霄花光芒再度暗淡,花千鬼与柳河山各自退出了十余丈,接着,柳河山捂着胸口,嘴角流出一丝殷红。

    “无!”柳河山咆哮一声,从二十丈开外,发动了攻击,河山剑的身影隐没在夜色之中,陆谦玉仅捕捉到了柳河山的一个残影,下一刻,他撞在了凌霄花上。

    砰!

    凌霄花光芒几乎消失,花千鬼的身体显现出来,此刻只能用狼狈形容他的窘迫。他瞪着眼睛,散发出怒火,双脚狠狠的插在石板里,身上各处的衣服破烂不堪,像是刚爬过层层荆棘。

    河山剑距离花千鬼的左肩不到半寸,但柳河山面向对方,站在那一动不动。

    那把似剑非剑的武器,反而插在柳河山的肩膀上。

    陆谦玉瞧得仔细,不是柳河山的剑短了,是他的剑断了。

第二十六章,悲伤的吟唱

    鲜血滴滴答答的由柳河山肩膀上跌落下去,犹如地上绽放了一朵朵娇艳的红莲。

    陆谦玉见此情况,不由得心头一沉,提着孤寒跑过去,心道,“柳老头,你可千万别死了啊,那样我可就欠你一条命了。”

    “且慢。”柳河山扭头冲陆谦玉挥挥手,嗓音沙哑的说:“陆家小子,站在那。先别过来。”

    “为什么?”陆谦玉怔了怔,脚下踟躇,仍慢慢的走过去,心里黯然咒骂,“顽固的老东西,这种时候了,还想着逞强?”

    “我还有一招没用!”柳河山说。

    “柳河山,这最后一招,你用不上了。”花千鬼冷冷的笑道。接着,他抽回长剑。鲜血刹那间犹如泉涌,从柳河山的伤口喷射而出,溅到了他的黑衣上。此间,花千鬼面色好不到哪去,好像瞬间老了十几岁,他抹去脸上的血迹,大声笑道:“柳河山啊柳河山,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自投。聪明了一世,怎么到老了却犯糊涂。为了这个小子死了,真的值当?”

    “传说中的凌霄花啊!”柳河山叹气,然后上身不由得晃了晃,双脚却像根入地底,岿然而立。他对伤势不管不顾,甚至不多看一眼,接着说,“也就那么回事吧。”

    花千鬼非常淡定,他笑道:“要你命,足够了。”

    “你真想知道,我为什么要跟你拼命吗?”柳河山问。

    “为什么?”

    “因为!”柳河山捂着嘴,吐了一口血,他大声说:“你个龟孙,就是个彻头彻尾的混蛋!”

    花千鬼嘲讽的一笑,接着皱眉,感觉自己体内升起一团莫名的燥热,鲜血的腥味直奔喉咙而来。他暗暗以内劲,强行镇压,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其实他早就在刚才受了重伤!

    柳河山不要命的冲进凌霄花,大大出乎了柳河山的预料之外,那三招,一招比一招凶狠,寻不得变化,就是用蛮力形成的奇快剑招。在那种攻击下,还能安然无恙,几乎是不可能的!

    凌霄花令人谈之色变的主要原因在于,它几乎可以对付江湖里绝大部分的绝技,对付绝技的秘诀在于,以彼之道还施彼身,也就是反弹。

    可谓是对方用力越大,自身受到的伤害越大,柳河山此前不知道,等第一招打过去,这才明白,但他没选择退避,仍孤注一掷,直至五脏六腑全被自己的剑招震碎了。

    “我是混蛋!可那又怎样呢?”花千鬼不屑的哼了哼,远眺远处的秦老三,脚尖碰了碰地上的一块金属,那是河山剑的剑尖。他仰着头说:“你的剑断了,秦老三也身受重伤,你们还拿什么跟我斗?”

    于是,柳河山看了看河山剑,它反射着一股月色的凄凉,他轻轻叹气,不禁摇摇头,说道:“这么好的一把长剑,跟了我有段时间了,可惜了!不过,天道轮回,它也算是寿终正寝吧。”

    陆谦玉不知道柳河山伤得多重,但看上去仿佛不太妙,他灵机一动,讥讽道,“花老鬼,我们的比试还未结束,难道你不想击败《千军破》了吗?”

    “你算什么东西!就凭你那《千军破》,真以为我把你放在眼里?”他用余光看了眼陆谦玉,冷笑道:“年轻人,别把自己看得太高,那样会摔得很疼!”接着,他长吁了一口气,暗中调整着内息,以便迅速稳住伤势,为接下来的战斗铺陈。

    目前状况,花千鬼仍然危险重重!

    他虽然尚有一战之力,但也需谨慎为之。陆谦玉和小刀不足挂齿,可一旦再遭遇到柳河山那势如破竹的三招,只怕会伤到根本。就算侥幸不死,实力也会下降一大截。他是个善于精算的人,这本是江湖人对决时的必要习惯。柳河山相继施展了,山、河、无三招,还一招“寂”捏在手中,想必又是一招惊天地泣鬼神的绝技。

    想到这里,花千鬼面色凝重,更不轻松了。

    逃?

    也许不会,那样岂不是让俩小辈笑话,日后在江湖上,凌霄花的威名将荡然无存。

    战?

    只好如此了,他也不想白来一趟。

    “神经病,老变态!”小刀骂骂咧咧的走过来,他愤怒的说:“你可敢,与我爹一战?”

    “你当我在寻你们比试武艺,玩过家家的游戏?”花千鬼发出无奈的苦笑,他说:“我就是想杀了你们而已,没别的意思。”

    “如此说来...。”柳河山顿了顿,他仿佛看出了端倪,他嗫嚅道,“花千鬼这个龟孙,平时鲜有露面,犯不上与我等这么拼命,莫非是为了那桩大事而来?”

    “什么大事?”陆谦玉疑问。随即,他也想起了早上发生在茶馆里的一幕,大青山三雷,洛城王燕,以及那么江湖侠客。除此之外,街道上还有其他江湖人的身影,石头城俨然变成了一个小型江湖。都说江湖人的鼻子很灵,他们从来不会无缘无故的跑到同一个地方,想到这里,;陆谦玉困惑不解,他问,“柳前辈,你能否说的详尽一些?”

    “等会儿说吧。”柳河山摆摆手,他说,

    “趁我还有力气,我想用出最后一招,你小子刚才都看清我那些了吗?”

    “看清了!”陆谦玉点头,其实他根本就看不清,他说,“您老的剑法,可谓是登峰造极,举世无双!”

    柳河山高兴的大笑,接着,又吐出一口血来,陆谦玉冲上扶着他,却被他一掌推开。他说:“陆家小子,你个龟孙,休得诳我,我那三剑,固然不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天下的招数,但你绝对看不清!”

    “是!”陆谦玉怅然道,“老前辈耍的太快,我来不及看。”

    “这就对了!”柳河山哼了哼。接着,他喘了一口长气,慢悠悠的吐出,继续说,“山河无寂虽然谈不上登峰造极。不过,它们却是我苦修多年,最得意的招式。如今剩下这最后一招了,你一定得好好领悟,也不枉老夫我这么多年煞费苦心。”

    “别!”陆谦玉看得出来,剩下的一招几乎是柳河山毕生最后的一招,他说,“您这一招,何不留着,容我对付他?”

    “你?”柳河山不屑的看了他一眼,低头思考自言自语道:“我本来要收个徒弟,一直寻不到脑袋瓜子开窍的,虽然你看起来也不聪明,好歹也是陆家后人,那么传给你也不错。”

    陆谦玉听到柳河山要把这致命的三剑传给自己,顿时受宠若惊,他说,“柳前辈,我不是这个意思。”

    “对,传给陆大哥。”小刀兴奋的说,“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等过些时间,陆大哥学会此招,再找花千鬼寻仇,他打败花千鬼,也就相当于您打败了他,江湖里仍会留下您的美名佳话。”

    “这里可不是拜师学艺的地方。”花千鬼不屑的冷哼一声,不时的瞥着柳河山的动作,心有余悸的说道,“你以为我,我会让你们活着离开吗?”

    “千手倾苍天,炎煌屠九州!”秦老三突然开口吟出两句诗,他之前在后面疗伤,这会儿身体好多了。他淡淡的说,“如果连你都调动了,看来,那件事情必然是实锤了。”

    “难道你不是为了此事而来?”花千鬼诧异。

    秦老三白了他一眼,艰难的站起来,他说,“我是追着柳河山来的,那种东西,已经撼动不了我了,若是再年轻个十岁,说不定我也会心驰神往!”

    “巧了。”柳河山站了一会儿,也开始动了动,往后收了一步,手中断剑轻轻举过头顶,他扭头对秦老三灿笑道:“我也是追着你来的!”

    “你就这么想杀我?”秦老三惨兮兮的笑道。

    “难道,你不是很想杀我?”柳河山扭过头去,面向花千鬼,用背影对着秦老三。

    “不想!”秦老三说。

    “那我也不想!”柳河山握剑的手此刻咔咔作响,脸上爬上了青春的色彩。

    看到这里,花千鬼额头上青筋显露,不由得吸了一口凉气,随即,暗中准备。他知道,那最后一招,终究还是来了。

    “十年不见了!”秦老三表情惆怅,慢慢的走过来。

    “有点想你,所以来看看。”柳河山怔了怔,脸上布满了满足的笑容,他说:“你的样貌一点没变,还是那个龟孙样。”

    “我以为你会把瘸腿治好。”秦老三停住了,他遗憾的说,“难道治不好了吗?”

    “曾经有机会的。”柳河山陷入一段低迷之中。接着,他笑眯眯说,“后来,我一想,还是算了,就这么瘸着吧,我们之前,总得留下点见证。”

    “别再叙旧了,你们两个让我觉得恶心。”花千鬼见着柳河山那一招始终不发,不禁有些急了,他吼道,“这些成年旧事,江湖情意,还是留给你们去下面说吧。”说完,他抢先一步,长剑倏然出手,凌空带着寒光劈向柳河山。

    “柳老头。”秦老三空空的伸出手,喊道,“你是我最好的朋友。”

    柳河山凝视落下来的剑,嗫嚅道:“谁说不是?”

    咔嚓!

    时空仿佛冻结了一刻,接着,一道苍白飞向了夜空,那是花千鬼的长剑。

    花开无声,月落无痕,河山吾心,永不归寂!

    柳河山这一招精髓之处,在于一个快!

    快到看不清他的身影,快到时间来不及追赶,快到天地万籁皆无声,快到花千鬼来不及反应。

    啊!

    夜空里徜徉着花千鬼的惨叫声,他的身体像个飞行的石头,撞碎了门板,直直飞尽了后面的店铺里。

    陆谦玉跑过去扶住将倒下的柳河山,倏然间,感觉一座山倒在了自己的手臂里,此时,柳河山瞪着圆目,河山剑断成了一截截,浑身发出寒冰一样的温度。

    “陆家小子。”柳河山虚弱的说,“你摸,在我的口袋里!”

    于是,陆谦玉去摸,感觉他的身体越来越凉了,最后,摸到了一本书。

    “我毕生的心血...咳咳咳...都在...。”柳河山像是疲倦急了,他闭上眼睛,又缓缓地睁开,接着说,“都在...这书里,你...咳咳咳...我有缘,既

    然认了我这个师傅,就当是我送徒弟的见面礼吧,你需要好生参悟才是。”

    陆谦玉知道那是功法秘笈,自然是求之不得,可他现在高兴不起来,他忍着悲伤,装作平淡的说,“柳前辈,这,太宝贵了,我不能收。”

    “臭小子!”秦老三这时靠过来,他说,“柳老头就要死啦!给你的,你还不要,得了这书,你的武艺至少多精进十年。”

    于是,陆谦玉只能勉强的把书揣进了怀里。

    “还不叫一声师傅?”秦老三说。

    “师傅。”

    “诶!”柳河山痛快的答应着。

    陆谦玉把牙齿差点咬碎了,他说,“师傅,你挺住,这附近就有医馆,我这就去找郎中,你会没事的,吃了药,很快就会好起来。”

    秦老三双唇翕动没有说话。

    柳河山则笑了笑,淡然的道,“即便大罗神仙在场,也没办法挽救我这个腐朽的身体了,你不要悲伤。江湖人,就是这样,从何处来,到何处去,万事万物,有因有果,我沾染了因,就要吞下这果!”

    “可是!”陆谦玉很悲伤,很想哭,很想发泄自己的怒火,但是他没有眼泪,他曾经发誓,自己绝对不会再掉落一滴眼泪,因为江湖里,不相信眼泪。他吼道:“可是,你总得负点责任吧?既然你收了我做徒弟,还没教我那旷世的《河山剑》呢!怎么能说走就走了?”

    柳河山露出惨笑,他说,“真抱歉,这个只能靠你自己领悟了。”说完,他仰着头,看了看天空中的繁星,他伸出手,向空中摸了一把。

    “你要干什么?”秦老三握住了他的手,他颤抖的问,“你是想回去了吗?”

    柳河山扭过头看了看秦老三,头微微动了一下,他说,“我想那土地上的芬芳,它们正在我的脑袋里蔓延,草地绿油油的,软绵绵的,好像是一张毯子,躺在上面,我可以惬意的睡上一整个下午。那的树木,郁郁葱葱,树上有几只黄鹂鸟,你听,它们好像在唱歌。还有门前那条河,水面上泛起了微波,阳光投射在上面,五光十色的,真的好漂亮啊。还有,还有,水下的鱼,一个个都呆头呆脑的,一网打下去,准有一条最大最傻的,放在锅里,青煮,什么都不放,鲜美得让人闻着都流口水!”

    “是啊,那是我们的故乡。太美了,我们有三十年没回去了。”秦老三仰起头,眼睛里噙满了泪水。他说,“别急,我一定会带你回去的。”

    柳河山又咳了几声,他微笑着,继续说,“那么,你能答应我,把我葬在小欣的身边吗?我特想她,可我忘了她模样,我这次去找她,若是找见了,可一定得多看她几眼。”

    “不行!”秦老三说,“你休想得逞,小欣是我的!”

    “可我就要死了。”柳河山说。

    “那我也去死。”

    “放屁!”柳河山激动的吐出好几口血,他骂道,“你个龟孙,得好好活着,答应我,你晚点下来。还有,把我葬在小欣身边,另外一边归你。这样,我们两个就能继续守护她了。好吗?”

    “好。”秦老三呜咽着,突然笑了起来,他说,“我们两个,前半生是个悲剧,后半生,也是个悲剧。”

    “也许是你的悲剧!”柳河山微笑着说,“我们孤孤单单的来到这个世界上,能遇到令之欢欣的人,哪怕是短短的一瞬,也已让我们疯癫至狂,何来的悲剧?”

    “可惜,我们一生都活在自责和斗争中...”秦老三说。

    “你个龟...孙!”柳河山说完,疲倦闭上了眼睛,像是睡着了,永远不愿意醒来。

    小刀在一旁哇的哭了起来。他怒吼道:“挨千刀的花千鬼,害死了陆大哥师傅,我要杀了你。”然后,不知哪来的勇气,他摸出腰间短刀,朝着残破的店铺跑过去。

    “别去!”陆谦玉拉了一把,没拉住。担心小刀情急出事,不得不把柳河山转交给秦老三,自己也跟了上去。

    花千鬼飞去的路线上一片凌乱,门板露出一个大窟窿,屋子里黑漆漆的,地上散落着一些布匹,可见是个绸缎庄。正对着门窟窿的是个货架柜台,此刻也四分五裂的。

    小刀发疯的找了一圈,不见花千鬼的踪迹,最后站到一处开着的窗户前,他跺着脚,失望的喊,“陆大哥,那个老混蛋,从这逃走了。”

    陆谦玉把头伸出窗外,发现绸缎庄后面是一条巷子,此刻一个人影也没有。

    于是,他放弃继续追击穷寇的想法,拉着小刀转身回到街上。

    只见惨白月光照着秦老三落寞身影,他背着柳河山,俩人一起走向模糊的黑暗。

    “秦前辈。”陆谦玉双手放在嘴边,大喊:“你带着我师父去哪?”

    水何潺潺,南山下。雾气蒙蒙,竹林外。芳碧连连,茅草间。清风习习,琴声残。云幕沉沉,青寒....

    秦老三的吟唱悠悠传来。

第二十七章,码头的安静

    砰!

    房间的门板惨遭一击,整个飞了出去,结束了在原地彷徨的一生。

    几乎同时,一个身材魁梧的男人也飞了出来。

    他躺在门板上,痛苦的捂着肚子,像个蚯蚓似的扭曲着身体,嗷嗷的叫唤。

    房间里传来女人的尖叫和哭声。似乎还有瓷器哗啦啦掉落在地上粉碎的声音。

    “抓住他们。”接着,一个身穿豹子皮短衫的大汉一只手拎着弯刀,一只手扶着门框,一瘸一拐走出来。他看了地上的人的一眼,朝着下面大喊,“他奶奶的,那俩杂毛跳窗户跑了,还不快去追?”

    接着,楼下大厅像炸开了锅,一大票衣着各异的人涌向了大门口。

    下过雨的街路,在月光的照耀下,犹如展开的银河似得。

    空气微凉带着一股惬意的香甜,四周寂静,屋檐下正滴滴答答的时不时落下残留的雨珠。

    阿泰跟在小六身后,两人脚步,深一处,浅一处,的前行,四溅水花,很快便将他们两个人的鞋子打湿了。

    “那些混蛋,竟坏老子的好事!”前面原本健步如飞的小六忽然停下来。他把头扭了半圈,看了看阿泰,说道:“我都到关键时候了,差点吓得尿出来。”

    “差点尿出来?”阿泰抖了抖肩,不屑的哼道:“那算什么,我差点拉出来。”

    “你也太夸张了吧?”小六低着头说,然后又慢慢的往前走,越想越不对劲,他问:“你小子是不是抢了谁的相好?”

    “鬼才知道!”阿泰很不耐烦的扭了扭手腕,刚才那一拳出手太重,仿佛砸到了对方肋骨上,他听到了咔嚓声,差点伤到他自己。他没好气的说:“一群青楼里面的娘们,难不成是香饽饽,他们犯得上动杀机?”

    “犯不上!”小六点头。

    “就是嘛!”阿泰失落的嘀咕道:“能找到这,费了我们多大劲?没想到,竟然他娘的白走一趟。”

    小六嘿嘿一笑,袖子一抖,拿出个书来,“阿泰,咱们也不算白来。”

    “那是个什么玩意,书?”阿泰满腹狐疑,定睛一看,还真是书。于是,他扫兴的骂道:“你他娘的,不舞刀弄棍,打算要当穷酸文人了?”

    小六哼道,“你懂个屁!”接着,他把书扔给阿泰,说道:“你仔细看看!”

    “你大字不认识一筐,还...!”阿泰接过来,边翻起来,接着兴奋的怕了拍自己的后脑勺,“这是好东西啊!你这个骚包,算干了一次正事!”

    “那是当然!”小六狡黠的一笑,“我顺手牵羊来的,你往后翻翻,精彩部分都在后边。”小六一边说,一边思忖着被袭击的原因。

    阿泰在后面翻着书,发出语无伦次的尖叫,“这...,这...,还有这样的...,我的天...,这个是高难度吧?”

    “别兴奋了!”小六忽然严肃起来,一本正经的说:“你先把书收起来。情况有变,我们得马上赶回去告诉二哥。”

    “你指的是那事?”阿泰低着头,陷入了短暂的沉思,他说,“这么快就被人盯上了,不应该啊!难道有人故意泄露了我们的行踪?”

    “如果真是那样!”小六脸上挂着一道阴霾,他说,“那我们可就真的危险了!”

    “不会是新来的那个陆谦玉吧?”阿泰诧异道。

    “不会!”小六肯定的说,他骂道,“你他奶奶的别乱猜,本来这事纸里包不住火,能瞒这么久已经是极限了。幸而二哥做了多手准备,别胡思乱想了。总之,我们先回到船上再从长计议!”

    “并非我小人。那陆谦玉来的蹊跷,要不是老刀...!”阿泰说了一半,就看见小六在嘴唇上竖起了一根手指,接着,一阵密密麻麻的脚步声隐约传过来。

    “追上来了?”阿泰小声道,他接着说,“要不是老刀在一旁维护他,我早就...!”

    小六堵上了他的嘴,他说鄙夷的说:“你还能怎么样?还说你不是小人。二哥都信得过那人,你凭什么不信?”

    “你让我把话说完!”阿泰道。

    “你怎么不当着二哥的面说?”小六抱着肩说。

    “他是他,我是我。”阿泰掰开小六的手,喃喃道:“毕竟,这关乎我们所有人的生命,岂可儿戏?”

    这时,两人身后传来一个男人的怒吼。

    “两个杂毛哪里逃!”

    接着又是一个男人的咆哮。

    “站那别动,给你们留个全尸!”

    小六眉梢一黑,心道,“跑不跑都是个死,谁留下,谁混蛋!”

    “快跑。”阿泰喊了一声,如慌了神的鸡似的,拉着小六就跑。

    小六跑了几步,发觉不对劲,回头一看,骂道:“阿泰,你个孙子,造孽啊。书,我的书!”

    这时,俩人身后,追兵从两个变四个,四个变成八个,黑压压一片,少说也有十几个,其中,有几个不乏飞檐走壁,轻功了得的高手。

    小六本想“逃不掉大不了拼了”,

    现在看来,拼也拼不过。

    “还管什么书啊。”阿泰甩开了膀子,像一只狗那样的全力奔跑,他说,“那本《闺中图》我仿佛看见二哥那有一本,找他去借,一定成!”

    “名字一样吗?”小六仰头,看见了屋檐。于是,脚下一蹬,嗖的一声,跳到了上面,继续飞驰,“那是我见过,姿势最多的书。”

    “好像不太一样。”

    临危之际,可为平时所不能,还真是这样,阿泰轻功远比小六要差,纯粹就是个陆行动物,此刻也飞上了屋顶。

    “二哥手里的都是宝货,你还信不过我?”

    “二哥,还有这种癖好?”小六诧异,此时,他已经跑出了很远,后面那些人,除了会轻功的高手还在苦苦追击,其他人皆被甩在了身后。

    “人之常情,谁还不能有个七情六欲?”阿泰气喘吁吁的说,“这你就孤陋寡闻了吧。其实二哥隐藏的深着呢。”

    白天是码头最喧嚣的时刻,各色人等来来往往,好不热闹。夜幕降临,犹如洒下了催眠药剂,码头上一片清静。加之前面下了一场雨,连水手们都跑到了屋子里暖和。此刻的码头上,成排的房屋亮着灯火,很像猛兽露出一对发光的眼睛,别说一个人影,就是一只老鼠的影子都看不见。

    大船停泊在水道里,风吹着湿滑的甲板,火把呼呼的跳动着,静的让人感觉到心里发慌。

    老刀身板挺直,双手拄着刀,站在大船的甲板上,一丝不苟的望着寂静的岸边,脸上带着夜的颜色。

    他的边上站着一个黑黝黝的汉子,他背对着老刀望着银光铺满的水面,神情同样严肃。

    旗帜噼里啪啦的响了一阵,忽然垂下来。

    风,停了。

    “小刀还没回来?”汉子问。

    “我正在看岸上的情况,你也打起精神。”老刀说。他的心里,有一种如鲠在喉的担忧,一方面关于小刀和陆谦玉;另外一方面,源自莫名其妙的躁动!

    “我知道你担心他。”大汉偷偷笑道,“这个小子,又不知道跑到什么地方野去了,你就放心吧,他总会回来的。”

    “让我放心不下的,是夜晚。”老刀叹了口气。他的视野里,忽然出现了几个醉汉似的模糊影子,他们踉踉跄跄,沿着码头上的堤坝,直奔大船而来。

    “我也讨厌晚上。”大汉揉了揉眼睛,直勾勾的瞅着江面,他说,“有情况了。”

    此间,三艘小船撞开微波,缓缓驶来。

第二十八章,水下的袭击

    小船慢悠悠的从远处驶来,船头像一把锋利的剑,划开水面的宁静,使它像镜子那般破碎。月亮的倒影在水中扭曲着,星星起伏着,水黾跑动着。

    那是三艘小型的帆客船,长不到两丈,两头尖尖,此时,齐头并进,距离大船越来越近。老刀甚至能清楚的看见船尾挂着的几棵水草,以及桅杆上马提灯跳动的火苗。

    接着,他转身安抚似的拍了拍身边男人的背后,对视一眼后,男人默默的点头,离开了甲板,直径往船舱里面去了。

    老刀独自走到栏杆边上,刀抱在怀里,带着提防的目光,一脸严肃的望着小船飘荡而来。

    每艘船上配备了两个水手,分别处于船头和船尾的位置,船桨在他们的手中有序的一下下深入水中,船中间部分是个狭小的舱,用布遮挡着,一团黑,什么都看不见。

    在老刀的注视下,客船行将大船脚下,其中两条像鱼那样的敏捷,轻松地拐了个弯,向了大船左边而去,一条正泊停在了老刀的面前。

    接着,从黑漆漆的船舱里走出一个男人。

    他的个头不高,一身精骨,穿着黑色的披肩,戴了一顶斗笠样的帽子。背对着月亮,看不清脸。扶着桅杆而立,手中见不到任何武器。他正抬头望着大船,把披肩往上拉了拉。然后,又搓了搓手,嘴里发出嘶嘶哈哈的声音。

    “天气可真冷!”他向老刀搭话,声音有点尖锐,似乎还带着那么一点焦虑。

    “是啊,刚下了雨,呼吸的空气都是冰凉的。”老刀客气的回应着,他说,“兄台,在这种坏天气下走动,为何不多穿一点?”

    “我也想,可穿太多了,又会热。”他对老刀抱抱拳,说,“您可不知道,我们船太小了,舱里憋得很。待久了,人可受不了。”

    “那你应该快点上岸!”老刀斜着眼睛,随意的说,“岸上还有几家亮着灯的酒馆,你们可以去那落脚。”

    目之所及,在岸上成排的门市中,有几家门前灯光通明的便是酒馆,客栈等等,它们一般通宵达旦的营业,聚集着大量的水手,其它的店铺则昏暗一片,门可罗雀。这时,老刀特别留意着之前见的几个醉鬼模样的人,他们不见了踪迹,也许是走了,或者...,老刀希望他们还是走掉的好。

    “那我可真是要去喝几杯,暖暖身子了。”男人抖了一下身子,披肩滑了下去,于是,不得不重新往上扯了扯。他眼睛自始至终就没离开过老刀,然后,视线转移到大船上。与小船对比,它就是老虎和猫的区别。接着,他羡慕的说:“这艘船

    可真大呀!你的吗?”

    “别人的船!”老刀说。

    “那一定是位很有钱的家伙。”男人寒暄。

    “他可能并不喜欢你这个称呼。”老刀认真的说,“这里的人,都叫他老板。”

    “他喜欢这个称呼?”

    “有一点!”老刀说,“没见得很多,总之这个称呼令他感觉到满意!”

    “钱多的人,一般脾气都很奇怪,不是吗?”男人阴阳怪气的说,“不过,我觉得,还是平易近人些最好!他认为老板这个称呼,可以提高他的地位吗,是这样的吗?还是你喜欢叫他老板?”

    “人和人之间总要有点区别的,至少这个世界需要这样!”老刀呵呵一笑说,“如果所有人的称呼都变成了你、我、他,那还有人去拼搏吗?”

    “有道理!”接着,男人的眼神又开始变得无聊起来,他似乎对天气抱有很大的意见,于是,又讨论起了冷热的问题。他问道,“这位朋友,您说说。穿得少了,冷。穿太多了,又热的心烦。这可真办才好?”

    老刀眯着眼睛,怀中的刀悄悄的溜到了右手上,他说,“除了冷,自然就是热,温度和心意其实是一样的,总是不能正好合适。这么说来,你的要求还真是苛刻。脾气也挺奇怪的!”

    “什么?”男人微微一愣,随即诧异道,“你说我脾气怪,还苛刻?”

    “何止!”老刀说完,缓缓的拔出刀,“而且还很暴躁呢!”

    “你口气听起来令人很不爽!”男人浑身颤抖,急躁转为了愤怒,“这位朋友,您是不会聊天,还是故意找茬!”他的披肩再一次滑下去了。

    “找茬吗?”老刀冷冷的一笑,“算是吧!”接着,他短刀一挥,刀尖上亮出一道寒芒,指向了男人。

    “简直不可理喻!”男人抱怨了一声。

    “别再演戏了。”老刀大笑道:“藏着掖着干什么,船舱里难道不是憋得很吗?”

    话音刚落,只见面前的小船在水上剧烈左右晃了几下,船舱像锅盖那样掀起了起来。

    一时间,五六个穿着黑衣的威武大汉显现了真身,手中不出预料的带着各式武器,老刀迅速打量了一眼,单从外表的气看出这些家伙,一个个都有些手段,不是酒囊饭袋,可也不至于是高手。

    充其量,是混江湖的级别吧!

    老刀以他的角度给江湖各类人等做了一个排行,江湖虽大,组成它的也就这么七种人!

    第一类,背着刀剑滥竽充数的普通人,江湖上的下等人。

    第二类,会三

    脚猫的功夫,自以为是的混江湖。

    第三类,武艺平平,造诣不高,多为各门派的子弟。

    第四类,功法精湛,游刃有余,称之为高手。

    第五类,身怀绝学,以一敌百,大名鼎鼎。

    第六类,登峰造极,以一敌千,如雷贯耳。

    第七类,脱凡入圣,一夫当关,群英朝拜。

    老刀?

    自诩一把快刀斩,在江湖中也算是大名鼎鼎之辈,只不过,他喜欢低调,江湖上名声不响罢了。

    “看来,你早就知道我们的动机了。”男人扯开了衣服,从背后拿出一把短枪,银色的枪头在月光里额外扎眼,他用短枪指了指老刀,威胁道:“不想惹上麻烦,就给我速速退下,可留一条性命!”

    “你什么名号?”老刀问。

    “无名无号!”男人回答。

    “既然无名无号。”老刀鄙视道,“那你有什么资格在我面前叫嚣?”

    “大胆!”男人喝了一声,得意的说,“我们魔炎教派的事,你也敢拦?”

    “拿人钱财,替人消灾!”老刀淡淡的说,“此乃江湖上规矩,从始至终,没有变过!”

    男人顿了顿,说道:“莫非,你没听过魔炎教派?”

    “西北方近些年兴起的江湖教派,传言三万教徒!中土的人叫他们蛮夷、邪教、异教徒、魔教,总之,很多称呼,你喜欢那个?”老刀说。

    “胡说八道!”男人情绪激动的说,“魔炎教派,为了维护江湖正义,制约世间平衡,信封天地烈火而存在,你们竟然把伟大的教派叫做邪教、魔教?”

    “是他们说的,我可从来没这么叫过!”老刀淡淡说,“不过,魔炎教派纵容其弟子在西北为非作歹,强抢民女,滥杀无辜,欺行霸市,我个人倾向于叫它是畜生!一群披着人皮的两条腿牲口。这样的教派,根本没有存在的意义,不是个东西,越早毁灭,对江湖才是福音。”

    “岂有此理!”男人气的短枪一提,怒发冲冠喝道:“你找死!”话落,大船下的水面忽然绽放起了一个个巨大的水花。接着,一根根带着抓钩的绳索从水下飞出,宛如一条条黑黢黢的水蛇。抓钩卡在了栏杆等地方,绳索绷直了,暗藏在水下的敌人像飞鱼一样跃出水面,他们抓住了绳索,快速的往大船攀缘而来!

    敌袭!

    老刀心头一凛,随后大喝一声,“一群鼠辈,来的倒是不少!”接着,他目光如炬,挥刀砍断栏杆上的两根绳索,船下顷刻间传来噗通噗通的落水声。

第二十九章,船上的大战

    敌袭并不来自一个方向上,而是四面八方全都来了。犹如蝗灾一样,那些看得见角落,看不见的角落,全是陌生的面孔,乌压压的武器反射着明晃晃的光,湿漉漉的身体散发着浓浓的杀意。

    大船上的护卫们从后面增援过来,不经任何人的命令,尽可能的分散,到最需要他们的地方去。

    其中,左侧船舷战斗吃紧,敌人已经爬了上来;右边的船舷,战死了三四个护卫,敌人数量不少,眼看就要失守。只剩下船尾和船头仍在掌控之下,但老刀认为,眼前的情况只会更糟,敌人迟早会全都爬上来。

    这是大船航行以来,受到的最大的一次袭击,其它林林总总都是些小规模的暗杀。起初,他还担心船上的护卫会因为慌张而导致场面混乱。

    但真实的情况,令人非常满意。

    随着大批护卫加入战斗,局势得到了一定的缓解。

    敌人从水上水下源源不断的冒出来,转眼之间,岸上的进攻也拉开了序幕。

    老刀之前见到的那些醉汉模样的人,果然不是什么好东西。

    他们不知从何处杀出,数量突然增多了不少,喊着乱七八糟的口号,朝着大船大步杀来。顷刻之前已接近了船头,大船上立即抽出了一队人,前往阻拦,双方很快打到了一块。

    老刀心头一震,瞅着眼下的局面,分明是被包围了!手中连续挥刀,又斩断了几根绳索,敌人噼里啪啦的掉在水里,声音很像是下饺子。

    敌人的数量不可计数,远远超出了他的预料之外。

    幸而之前,二哥未雨绸缪。晚饭之后,发布了一道指令,今天暂且禁止一切外出行为,所有人都打起精神,不准睡觉,所以袭击发起的时候,护卫们最多是眯着眼睛,所以方能在短时间内整理装备,加入战斗。

    他此番神机妙算,令老刀佩服之至。

    否则,面对这种程度的偷袭,只靠平时那些防御力量肯定不够。

    “增援这么快就到了吗?”男人望着大船上的局面,不禁眉头一皱,他扯下了帽子,嘀咕道:“真是一群可怜又难缠的家伙们啊!”说完,他脚尖轻轻点了一下船头,船头猛然扎入了水下几尺,然后像鸭子那样钻出来,老刀始终用余光观察着他,他从船上笔直的飞过来。

    “来得正好。”老刀微微一笑,道:“我还以为你要一直在下面苟全!”说完,他迎着男人刺过来的短枪,挥出不紧不慢,不急不躁的一刀。

    对方以短枪挡开了

    去,在空中扭动了一个特别奇怪的姿势,站在了栏杆上,随即扬起了骄傲的脑袋。

    “就这?”男人用短枪指了指老刀,他说,“这是我见过的,最普通的一刀。”

    “招数不在于华丽。”老刀说,“实用就好了。”

    “张狂,吃我一枪!”男人说完,刹那间,脚蹬碎了栏杆,如同离弦之箭,直奔老刀而来。

    老刀从容不迫,并不着急出手,等待男人的短枪到达自己的胸前,他才提刀一挑,短枪改变了路径,向斜上方刺去,男人大吃一惊,心道,“大事不好。”

    接着,老刀手里的刀只剩下了道道残影,飞舞的眼花缭乱。

    男人从空中落到地上的只不过经历了短短一瞬,却身中了无数刀,他趴在地上,奄奄一息,“就这?”

    “就这!”老刀回答之后,一刀斩下。

    趁着老刀解决男人的时候,同艘船上的几个男人也跳到了甲板上。然后,顾不上死去的同伴,立即朝着船舱杀去。

    “保护主公!”老刀喊了一声,追上其中一个人,一刀挥去,那人顷刻倒下。接着,两人同时转身,与老刀交战在一起。不过,在快刀之下,他们顷刻间就变成了尸体。

    与老刀料想的一样,敌人涌上了大船的甲板,与护卫们展开了殊死搏杀,场面混乱不堪,双方互有死伤。老刀带着几个人往船舱移动过去,连续砍翻了几个从傍边杀过来的敌人。

    站在门口处,老刀朝里面问,“主公可好?”

    船舱里,这会儿站着十几个护卫,其中一个男人回答,“吓坏了,躲在房间里不敢出来。”

    “敌人来势汹汹,估计一时半会儿结束不了。”老刀以命令的口吻吩咐下去,“你们守住这扇门,从现在开始,无论什么人从这里进来,全都解决了。”

    “那我们自己的人呢?”

    “一样!”老刀斩钉截铁的说。

    “遵命!”

    说完,老刀把带来人分散到门口四周,自己独自守着大门。

    此间,甲板上完全是一个血腥的屠戮场面,护卫和敌人完全交错在一起。

    刀剑声、喊杀声、呻吟声、落水声、所有声音组合在一起,不绝于耳,胜似两军战场。

    敌人目标一致,像发了疯似的源源不断朝着船舱冲过来,路上遭到了护卫的层层拦截。突破了拦截的人,继续杀到门口。最后还得过老刀这关。

    可他们那是老刀的对手?

    尽管每个敌人都会些手段,但在老刀快刀面前,一个个都成了花拳绣腿,往往都扛不住老刀一招,就殒命当场。

    不到一炷香的功夫,老刀便斩杀了七八个敌人,鲜血溅射的到处都是,他自己也像个血人一样。

    其他护卫,各有所获。当然,也有护卫倒下去,没再站起来。

    敌人的数量并没有对大船上的护卫形成压倒性优势,大船上的护卫个人实力略胜一筹,在这两个前提下,白热化的战斗,注定持续不了多长时间。

    敌人不可一世的锋芒在受到了护卫们阻挡之后,立即黯淡了下去,加之领导层面上的指挥失误,使得战斗步入了垃圾时间。

    在一对一的情况下,敌人实力上的缺陷现暴露无遗,等于是在被护卫玩弄于鼓掌之间的屠杀。他们中不乏有几个普通强者,至于一流高手,老刀倒是一个没见。然而,大船上护卫的实力各个经过精挑细选,虽然不如老刀那般武艺超群,却也不是空有虚名之辈。敌人的高手,被好几个护卫围攻,也惨死了不少,剩下的人,绝大部分带伤。

    打到最后,敌人无心恋战,有人突然吹响了一声哨子,可能是撤退的命令。于是,老刀看见敌人如同老鼠过街慌不择路退却的模样,有不少甚至直接跳入了水中,挣扎了几下,沉了下去。

    船上的护卫个个心照不宣,没人下去追。而是转身开始默默的查看自己的伤势、打扫战场、搬运尸体、照顾伤员,一个个表现的极为镇定,俨然是一幅司空见惯的模样。

    整个战斗持续了不到两炷香的时间,草草结束了。

    双方均有伤亡,敌人付出的代价更大。

    负责打扫战场的人,统计了一下双方损失。

    甲板上一共发现了三十具敌方尸体,这还不包括落水后失踪的,重伤后活不下来的,加上敌人强行登船时付出的代价,初步认定敌人的死亡人数应该在五十人左右。

    大船这边,损失数字精准到了十一个护卫,另有十二人受伤,其中三人重伤,活不活下的来,还要看后续的治疗。

    老刀听完了汇报,让人把重伤员抬到了底下的船舱救治,又在水下,水上,岸上,分别安排了暗哨,以防敌人卷土重来,再从这几个方向偷袭。

    尤其是水下,这在老刀的之前的准备中,是个空白领域,敌人今晚则用血的代价给他提了醒。

    接着,老刀脱下了血衣,敞着胸膛,在门前坐了一会儿,这才起身敲门。

第三十章,花花的世界

    秦老三带着柳河山的遗体离开了石头城之后,陆谦玉没心情去找药铺了,带着小刀只得返回大船。途中遭残月映照,孤寂缠身,不觉勾起了内心五味,生出感慨万千。

    经此一遭天人永隔的惨剧,陆谦玉心情仿佛低落到了地上,脚步也郁郁寡欢,极为沉重。

    逝者长已矣,生者如斯夫,清风洁来还洁而去,江湖本是一场缥缈之旅,不问来处,又何必关心归途?

    陆谦玉关心的不再是柳河山的死,而是活着的人该怎么活下去。

    围绕着他心里的问题,只有一个,却又如同一团乱麻,缠绕在一起,捋顺不出个头绪。他迫不及待的需要找一个人来答疑解惑,于是他看了看小刀。

    他手插在口袋里,一副懵懂落魄的模样。找他?

    肯定不是明智之选!

    老刀倒是个合适人选,亦或者寻找二哥。

    陆谦玉想到了某个点上,距离真相很近,可就是捅不破这层窗户纸。大船,护卫,蒙面人,花千鬼,这几个关键的名字相加在一起,他似乎是明白什么,可又不是太明白。

    至少,他不明白花千鬼为什么要来对付自己和小刀。

    然而,这一切还只是陆谦玉的推测,在得不到正确的答复之前,他只能埋在肚子里,脚步踟躇的往回走。

    “陆大哥!”小刀跌跌撞撞的在后面跟着,他问:“秦老前辈,最后说的那些话是什么意思?”

    “南山下,竹林外,茅草间,琴声残,青冢寒?”陆谦玉默念了出来。只听了一遍就记住了,这让他也很意外。他向来对文字有排斥反应,也许是今夜之事在他心里留下了太过于深刻的印象,一想到柳河山战死的情景,陆谦玉心里难受的好像有一把刀子一下下的捅过去,他摸了摸怀里的那本书,回答小刀:“他说的是一个地方!”

    “什么样的地方?”

    “我不知道。”陆谦玉加快了脚步。他回答不出小刀奇奇怪怪的问题,总之,他是不想欺骗一个小孩子。

    “你为会柳前辈报仇吗?”小刀扫兴的低下头。

    “会!”陆谦玉认真的说,“我会亲手杀了花千鬼那个混蛋,就用山河无寂!”

    “他们是真正的大侠!”小刀又说。

    “大侠?”陆谦玉仰起头看着夜空,他问:“你知道侠字怎么写吗?”

    “知道。”小刀痛快的说,“一个人,加上一个夹。”

    “所以!”陆谦玉摸了摸小刀的脑袋,他说:“夹在人群中的那个人,就是侠!大侠从来都不是什么大侠,那不过就是个称号罢了。大侠之下,是一个人,一个和我们一样的普通人。”

    此间,月亮正从天空的正中央沉下去,其中似乎飘了一丝红色,很像是那天晚上,他躺在芦苇荡里看见的绯红的月亮。

    繁星点点,寂静的夜空,像一张被人间烟火熏黑的盖子,笼罩众生的无名。不过,黑暗却让街灯光影扑朔,又闪又亮,足以照亮陆谦**下的街路,为他回到大船,指引着方向。

    忽然之间,他看见一个发光的小点划过苍穹,那是流星,尾痕一闪而过。

    “那我知道了。”小刀恍然大悟的说。

    “什么?”

    “大侠是什么。”

    “别钻牛角尖了。”陆谦玉抱怨道,“追求一个名号,有什么用呢?”

    “大侠就是夹在人群里,受窝囊气的那个人。”小刀得意的笑道,“我说的对吧?”

    陆谦玉微微一愣,觉得这个解释非常新颖,但是他并不赞同。

    他想,“夹在人群里受气的便是大侠,却还有那么多人为个名号打破了脑袋,是不是脑袋有病?”

    “陆大哥!”小刀拉着陆谦玉的衣服,他似乎很喜欢这么干。他说,“你是不是认为我说的对?”

    “好啦!”陆谦玉心情低迷的说,“你说是,就是吧。”

    如果世间要选出两朵最奇怪最香艳的花,那么女人这朵花肯定会入选,然后还有小仙登峰上的露寒花了。

    此间,邱洛洛梳着公子头,一身黑色的夜行衣穿在身上,衣服有点紧,将她婀娜的身材暴露无遗,一张黑纱面罩遮住脸,仅仅露出一双亮晶晶的眼睛眨啊眨的看着成片的露寒花。

    “小姐!”小颜雀同是一样的装扮,黑衣服,黑鞋子,黑面罩,她站在邱洛洛身后,但两者比较起来,小颜雀总像是少了一些什么东西,她扭扭捏捏的说,“我们就这么走了,不太好吧?”

    “现在,马上,立刻。”邱洛洛转身冲着小颜雀大叫,“再叫我一遍。”

    “少爷!”小颜雀尴尬的说,“万一老爷发现了,怎么办?”

    “我留了书信给他。”邱洛洛摸了摸发髻,整理着衣衫,接着发出咦咦声,“不对,我声音不对,是不是?”

    “是。”小颜雀点头。

    “小颜雀!”于是,邱洛洛学着邱鼎的声音叫了一声,主要是她对这个声音太熟悉了,亦或是邱凌云的声音,他想了想,还是选择模仿邱鼎的声音,邱凌云嗓音显得太老气,又霸道,并不适合她如今的身份,她问:“这次呢,像不像男人。”

    “像!”

    “钱揣了没有?”

    “带着呢。”

    “我那件公子装呢?”

    “没带,山下可以买。”

    “马呢?”

    “也在山下。”

    “那我们走吧。”邱洛洛笑嘻嘻的转身,蹦蹦跳跳的朝着院门走去。

    “我们去哪?”小颜雀小心翼翼的说,“小姐,你总得有个去处啊!这么盲目的下山,万一遇到危险怎么办?”

    “去帮邱大锅!”说话时,邱洛洛已经悄悄越过了第一层守卫。他们正打着呵欠在哨位上闲聊,根本没发现从阴影中走出的邱洛洛。

    “你怎么知道大公子去哪?”小颜雀问。

    “你小点声。”邱洛洛手指放在嘴唇上,猫着腰,扶着墙角,头向左右看了看,山路上一片寂静,她说:“石头城!”

    “什么是石头城?

    ”小颜雀困惑道:“石头城在东边,西边,南边,还是北边?”

    “不知道!”邱洛洛说完,继续往前面走去。

    小颜雀突然拉了她一把,前面的山路上,正有一排巡逻的人走过,她说,“小姐,你什么都不知道,怎么敢下山啊?”

    “山下又不会有老虎!”邱洛洛扒开面前的灌木丛探出脑袋,对着小颜雀抬起圆滚滚的屁股,而它们好像并不打算老老实实的待在裤子里,要跑出来似的,她说,“小颜雀,记住了,你得叫我公子。还有,你哪找的衣服,根本不合身!”

    “库房偷的!当时太急,守卫就要过来了。”小颜雀说,“小姐,你这屁股可不像公子。”

    “放肆!叫我公子!”邱洛洛观察到巡逻的人走远了,她回头狠狠瞪了一眼,生气道,“屁股这么大,我能有什么办法?限你一炷香的功夫,马上给我想个办法出来。”

    小颜雀嘟嘟嘴,低下头去。

    越过重重守卫,穿过道道难关,邱洛洛终于到达了久违的山下。不过,此时已经是炎热的中午了。

    八十里山路,数不清的台阶,看不尽的荆棘,绕不开的溪流。走起来绝非易事。逃跑则更不轻松。

    邱洛洛自幼在山林中长大,对小仙登封各处地形,关卡暗哨,机关陷阱,无不了如指掌,洞察于心,可现实里,仍是废了一番功夫。

    期间,她不得不把各种明哨暗哨的位置,一一在脑袋里过一遍,因此,有时候不得不带着小颜雀另辟蹊径,绕了不少路。当然,肯定也抄了不少近路。

    花费了小一天时间,对她来说,还是勉强可以接受的!

    若是换做一般人,别说八十里山路要走上两三天,能否踏上山路还是个问题。

    因为,小仙登峰,有一条命令,决不允许与教派无关的外人进山。山林之中布置了无数陷阱机关,若是硬闯,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这会儿,她有点累了。

    于是,她弯曲着一条腿,倚着一棵树休息。

    马儿在边上的啃食着青草,微风习习吹拂着她粉嫩的脸颊,阳光透过树冠和树叶的缝隙,照在了她的头上。她摘下了黑色的面罩,把小手当成扇子,汗水沿着她白皙的玉颈往下流淌。

    如果不是没可更换的衣服,她想尽快脱掉这一身紧巴巴的夜行衣,一来是燥热,二来是因为美观。

    小颜雀累得坐在树下,一直捶着双腿不吭声,思想困在小姐的屁股问题里。

    “小颜雀。”邱洛洛有气无力的叫着,“你好了没有,我们该出发了!”

    “小姐。”小颜雀吐着舌头,仿佛意识到了错误,小心翼翼的抬头瞅了邱洛洛一眼,轻声说:“公子,我的两条腿好像要断了似的,再多休息一会儿吧。”

    “平时让你好好练功!可你呢?就是偷懒,现在怎么样?”邱洛洛边说边走,来到马边上,不管马是不是愿意,接着翻身上去,冲着小颜雀哼了哼:“你不走,我可自己去外面的花花世界啦!”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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